德乙道人没有说话，微微点了点头，显然对老友的这番顿悟，颇为感到欣慰。明至和尚看了眼德乙道人，突然想到一事，忙问道：“牛鼻子老道，你今天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还带了一帮子人？我看这些人个个腰带兵刃，一幅杀气腾腾的模样，一看就是久在刀口子上舔血的江湖豪客，你和这些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既然明至和尚开口相问，德乙道人自然不会隐瞒，便将自己如何受师命下山加入青竹帮；然后五龙山被官军大举攻打，在迫不得已之下，青竹帮如何化整为零，全面转入暗处；自己又如何率领方貌等人杀出重围，逃至天叶山……德乙道人将自己这段时间所经历的事情徐徐道来，未了时候，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明至，现在官府已经在外面撒下天罗地网，捉拿所谓的青竹帮余孽。但我知道，青竹帮这些人个顶个都是响当当的英雄好汉，我不忍心看着他们惨死在官府的屠刀之下啊。”

明至和尚微微一愣，收起一贯嬉皮笑脸的神­色­，很郑重其事地问道：“德乙，你们天地混元门不是一向以来都很少Сhā手世俗之事的吗？怎么这一次会一反常态，陷于尘世之中，更不惜和朝廷作对，这是怎么一回事？”

德乙道人长叹一口气，缓缓说道：“明至，你这些年躲在枯木寺中，不理世间之事，我劝你不妨下山去看一看，看看如今的世道究竟黑暗和败坏到了何等地步。我此次下山，一路之上，看到数不清的良田变成了荒地；看到数不清的孤儿寡母为了生存只得跪在路边苦苦乞讨；更看到官府为了所谓的花石纲，肆意抢夺，根本不把百姓的死活放在眼中，杀人放火，毫无顾忌。明至，如今天下乱象已初见端倪，如果再没有人出来摇旗呐喊的话，那五代十国的乱世景象将是无法避免的。”

“外面真有这么乱吗？”明至和尚显然并不相信老道的这番话。

“臭和尚，你难道念佛念傻了不成，不信的话，你自己出好了。”德乙道人微愠道。

明至和尚没有反驳，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德乙道人，自言自语道：“细细想来，已经好几年没有涉足红尘了，也该去瞧瞧了。”说到这里，他站起身来，走到禅房门口，轻轻地喊了一声“小白！”。话音刚落，嗖的一声，那只老猴子从天而降，出现在了和尚的面前。

“小白，去把慧光叫来，我有事要嘱咐他。”

老猴子吱吱叫了两声，意思应该是“明白了”，然后转身抓住一根树藤，腾空而起，消失在两人的视线之外。不一会的功夫，一个僧人如灰鹤般跃入院中，朝明至和尚深施一礼道：“师傅，不知您叫徒儿来，有何吩咐？”

这僧人年纪不大，估计也就十七八岁，身材瘦削，虽然一身的灰­色­僧袍很是破旧，但依然无法掩盖住年轻人的活力和光芒。“慧光，你收拾一下，明天跟我下山一趟。”明至和尚看着眼前的爱徒，朗声说道。

慧光眼睛一亮，脸上流露出无法控制的喜悦之情，“师傅，你说的是真得吗？我们要下山了？”可以看得出来，这个年青人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离开枯木寺了，一听到师傅的这句话，内心的激动已经是溢于言表。

“慧光，为师平时是怎么教你的：习武之道，当先治心，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现在这么点小事，你就如此耐不住­性­子了，你怎么对得起师傅平日里对你的谆谆教诲？”

小和尚慧光忙收起笑意，一本正经地说道：“师傅，徒儿知错了，徒儿下回一定改。不过，师傅，我们真得要下山？”

“嗯，师傅什么时候骗过你，这去短则十余天，长则数月。慧光，你拜我为师，习文练武已有五六年光景了，也该带你下山去见识见识外面的世界了，快点去准备吧，明天一大早我们就出发。”明至和尚说道。

“徒儿遵命，徒儿这就回去准备！”慧光应诺了一声，转身向自己的住所行去。还没有走出去多远，这个小和尚身子已经有点发飘，走起路来蹦蹦跳跳的，心中的高兴劲可见一斑。他身后的一僧一道，将这一切都瞧在了眼中，不禁双双莞尔一笑。

“臭和尚，你这个徒弟不错，看他双眼之中的神华，内家功夫已是颇有造诣。”德乙道人看着小和尚慧光的背影，略带羡慕地说道。

“慧光是我一次下山的时候，在路边捡到的一个流浪儿。当时他身患重病，身上一会儿冷，一会儿热，身体已经虚弱到了极我见他可怜，便把他捡了回来，­精­心医治了半个月，总算把他从阎王爷那里救了回来。此后，他便留在了寺中，做些扫地、浇水之类的零碎活，后来我发现他聪颖机灵，在习武一途之上颇有些灵­性­，便将他收入门下，成为了我的关门弟子。”明至和尚徐徐道来。

“假以时日，这小和尚的成就应该不小，臭和尚，恭喜你又收了一个好徒弟。”

“呵呵呵，这也算是一种缘分吧！”明至和尚微微一笑道，不过眼神中的得意之情，就算是瞎子也能看得出来。

老道看着明至和尚的得意样子，心中有一点不爽，便开口道：“臭和尚，你这事可办得有点不地道，我一来，你就带着徒儿跑掉了，这好像不是应有的待客之道吧？”

“牛鼻子老道，我们可是有着数十年交情的老朋友了，还分什么你我主客之道。我走了之后，你自然会将枯木寺照顾得井井有条，对不对？”

老道一愣，有点明白过来了，“臭和尚，你莫不是早就有了下山游历的计划？我这一来，反倒成全了你？”

明至和尚双手合十，低声诵道：“佛曰，不可说，不可说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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