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后第一年,两人相处得很融洽,张虹倒也本分,只是在家务上懒散了些,买菜、做饭、洗衣便都由任其林一手包了。
到了第二年,任其林的父母开始催着要抱孙子,任其林和张虹商量了几次,可她横竖不答应。
“急什么?我还年轻呢,我要好好玩几年,想用孩子绊住我,你们趁早死了这份心!”
任其林很爱妻子,也不愿违背她的意思,事情便搁了下来,这一拖就拖了好几年。这期间,任其林的父母催了不下数十次,甚至不惜搬动亲家母联合“作战”,可惜张虹只是不为所动,还与他们大吵了几次,两老的心渐渐冷了,从此与媳妇有了隔阂,年节之间,走动也少了。
……
七月初,行里召开了二季度存款分析会,参加会议的都是部门负责人以上干部,共有三百余人。由于营业部拖了全行的后腿,分管存款工作的副行长孔雉州很恼火。在三小时的会议中,他多次点名批评营业部。最后,他还指着吴耐的鼻子说:“吴耐,你这主任还想不想当了?如果下个月再没进展,我会建议行党委撤换你的职务!别占着茅坑不拉屎,你干不了就趁早让位,想干的人多着呢!”
会场立刻骚动起来,一些人开始交头接耳,个别女同志甚至吃吃地笑出声来!
自从踏入会场,吴耐一直心怀忐忑,他不住提醒自己克制情绪,然而,听完孔雉州那句话,他再也忍不住了,两行热泪夺眶而出!坐在吴耐身边的两位男同志看不下去了,他们一左一右,把吴耐架出了会场。
吴耐蹲在会场门外的墙角下,眼泪还是止不住地往下淌,他索性一ρi股坐在了地上,将头埋在自己的膝盖里。
今天真是丢人丢到家了,怎么就这么沉不住气!今后别人会怎么看我?
吴耐不停在心里骂自己,他很想知道会场里现在怎么样了,便凝神静气地听着里面的动静,只听孔雉州那严厉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真不知行党委是怎么选拔中层干部的,竟然找了这样一个脓包,干不了事不说,还听不得批评……”
十七节:旁敲侧击
会后第二天,吴耐正坐在办公室里苦闷,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吴耐赶紧挺了挺腰板,迅速将话筒抓在了手里。
“喂,您好!太湖市H银行营业部,我是吴耐,请问您找谁?”
“我是阎青云!”
“阎……阎行长……”
吴耐惊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昨天他在会场当众出丑,回去后一晚上没睡着,脑子里不停闪现阎青云怒骂自己的情景。该怎么回答行长的质问呢?他一遍遍地在心里给自己排练,却又一次次地否决自己,不行不行,这样说绝对不行……
此时此刻,吴耐木然站在桌前,他感觉头皮一阵阵发麻,手里的话筒简直比石块还重,他不知道该如何向上司解释,嘴里只是翻来覆去地说:“阎行长,我我我……对不起……”
“好了小吴,你不用解释了,昨天的事我都知道了!老孔是不太注意工作方法,晚些时候我再找他谈一谈。你不要有思想包袱,这对你个人和工作都不好。”
吴耐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片刻间,他在心里将阎青云从头到脚亲吻了一遍!这才叫领导呢,人家多懂得领导艺术?人家多有领导气度?人家多懂得关心下属?和人家比,你孔雉州算狗屁领导!
吴耐感激涕零,主动将前阶段的工作都作了汇报,这其中当然也包括那一千万的高息揽储。阎青云对吴耐的表现予以了肯定,并表示会想办法替他解决那五万元“办公费用”。
“小吴啊,好好干,你是个有前途的同志,行里今后还会对你委以重任,希望你不要辜负行党委的期望!当然,你的工作上还有些瑕疵,比如高息揽储,就违反了人民银行的金融制度,扰乱了正常的金融秩序……这也都是小问题,以后多注意就行了!”
“我明白,我明白,我一定改正!”
吴耐一迭连声地答应着,心里早就对阎青云五体投地了,他决定,今后只要是阎青云交待的事,即使是两肋Сhā刀也在所不辞!
谈到这里,阎青云突然话锋一转,向吴耐问起了他以前在公司部办理的一笔大额贷款!
“小吴啊,你以前在公司部是不是办了一笔两亿多的贷款?”
“是,我是办理过。不过,那也是尤总全权负责的,我只是过一下手续而已,根本做不得主的!”
一提起这笔贷款,吴耐不由得心惊肉跳,他一再强调自己只是个办事的,不是关键人物。他担心阎青云已对此事有所察觉,竭力想从中摆脱出来!
“这笔贷款早成了呆账,那家公司当年就破产了!尤旭华也早就死了,此事的知情者已寥寥无几,而你就是其中最重要的环节!”
“不不,我什么都不知道,都是尤旭华一手包办的,我只是听从他的指派,做自己的岗位本职工作……”
听了阎青云诱导式的分析,吴耐的情绪渐渐恐慌起来,他发觉自己坠入了一个漩涡,并且开始越陷越深!吴耐的小腿轻轻打起了摆子,一股尿意蓦然从小腹直涌上来!
十八节:步步紧逼
过了两天,阎青云再次打电话询问那笔贷款的情况,这次他逼得更紧,句句都直捣要害,惊得吴耐几乎尿了裤子!
“吴耐,我听说有人向市检查院和省行纪检部门举报了那笔贷款的情况,估计最近几天就会有人找你谈话,你要做好思想准备!”
“阎……阎行长,我……我真的只是按照领导的意思做的,其它的情况,我……我都不知道!您可一定要帮我啊!”
阎青云停顿了一下,为难地说:“帮你?这种事是原则性问题,我怎么帮你?弄不好反而让上级行对我产生疑问。”
“那……那我该怎么办?他们要是来问我,我……我该怎么答复他们?”吴耐紧张得语无伦次,他的小腿又一次在桌子底下抖动起来!
“吴耐,你老实告诉我,你有没有拿他们的好处费?”
阎青云这句话把吴耐问哑了,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照实说?只怕行长马上会找人把他“请”进公安局;说假话?又担心阎青云恨自己向他隐瞒,从而不再帮助他。
吴耐感到左右为难,他愣怔地站在那里,不会说话了!
“吴耐呀吴耐,如果你真犯了这种原则性的错误,我会亲手把你送进公安局的,希望你没做过!我听人说起过你父亲,他当了一辈子人民教师,是个非常正直的人,如果你做了让他丢脸的事,你让他以后怎么见人?只怕你会送了他的老命的!”
阎青云冷冰冰地说完这句话,重重地挂了电话!
吴耐站在桌边,如痴似呆,阎青云最后那句话不住在脑海里回响:如果你做了让他丢脸的事,你让他以后怎么见人?只怕你会送了他的老命的……送了他的老命的……
吴耐的手中的话筒“啪”的掉在桌上……
……
上午九时许,打发完第一批客户,柜员们便都闲了,只有储蓄专柜偶尔会来个把生意。一些女同志开始在岗位间串聊,男人们则捧着茶杯看报纸,烟瘾大的几个都躲到杂物间吞云吐雾去了,更有几个走马灯似的跑厕所。
任其林愣怔地望着空荡荡的大厅,脑子里却在想着张虹。自从前几天吵架之后,她开始拒绝回家,天天住在店里。每到夜晚,任其林独自守着八十五平米的家,一夜一夜地失眠,他有理由相信,在这一个个寂寞难耐的夜晚,张虹正依偎在别人的怀抱里,这种煎熬几乎要令他崩溃了!
“小任,又在想什么呢?快把东西收拾一下,替我到计财部领两箱打印纸来。”
“嗯?”
任其林猛然从思绪里清醒过来,他稍一回头,祁小燕正俏生生站在身侧。
“晚上又没睡好吧?看你没精打采的样子。帮我去拿两箱打印纸。”
“哎。”
任其林答应了一句,极快地将现金、印章等物品入箱上锁,又签退了终端,这才从生死门出来。他挨着柜台外沿向前走,绕过了大厅,通过左侧的铝合金推拉门,大步朝电梯走去。
一二三……二十七,任其林在心里默默计数,从铝合金夹墙到电梯门刚好二十七步!他抬头一看,运气不错,电梯正在底层,他伸手揿了一下按钮,门缓缓开了。
“等一下!” 电子书 分享网站
十九节:敏感问题
任其林闻声回头,只见一个圆脸短发的女孩儿从后院的台阶直奔上来,“嗖嗖”几下就到了跟前,一蹿就进了电梯。任其林一愣,正想跟进去,可巧电梯门“呼”地一下关上了,任其林气得拼命揿按钮,嘴里还直喊:“开门,开门!”
可电梯还是自顾自地升上去了,任其林气得直翻白眼,只好又揿了按钮,等电梯回下来。
……
阎青云正坐着读报,罗建立慢条斯理地进来,自动在沙发上坐了下来。阎青云抬头看了他一眼,扔下报纸,站起来泡了杯茶,端到罗建立面前,又将自己的靠椅挪到罗建立身边,坐下来。
“老罗啊,最近那个记者都在下面转了吧?你可要安排专人陪同,不要到时候又让上面刮鼻子,说咱们没接待好!”
“嗯,我让办公室的小涂陪着她的,听说她一直在了解基层员工的待遇情况呢!”
“啧……”,阎青云皱了一下眉,沉吟道:“不是说来采写关于上市前准备工作动态长篇通讯么?怎么又搞到员工待遇问题上去了?你说她会不会有其它什么目的?”
“嗯,难说,我看这个谭记者不简单!金牌记者嘛,工作风格肯定和其它记者不一样,估计这种人专门喜欢挖深层次的内幕,不然也不会受到特别重视了!”
阎青云眉头越皱越紧,他沉思片刻,果断地说:“我看这样,你把那个小涂撤回来,从明天开始,让顾小杰亲自陪同。毕竟顾小杰世面见得多,知道哪些话该讲,哪些地方可以看。要是让那个记者捅了娄子,坏了上市的大计,到时候谁也扛不住!”
“嗯,那好,一会儿我就去安排!”
罗建立端起茶杯,低头抿了一口,将杯子搁在茶几上,站起身来朝外走,阎青云一动不动地坐着。走到门口时,罗建立突然又掉头回进来。阎青云依然不动声色地坐着。
“老阎,听说有个员工给你送礼,让你搁传达室了?”
阎青云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老阎啊,我觉得你这样是不是太……太那个了点儿啊?”
“太哪个了点儿?是他自己胡闹!你是不是觉得我没给他留面子?”阎青云突然声色俱厉起来!
“没没,我没那个意思,我只是担心这样对你不利!”罗建立赶忙解释道。
“老罗,你怎么能有这种想法?我们做领导干部的,就应该以身作则,如果都象你这样怕事,纵容不正之风,那我们还怎么去领导别人,还怎么去拨乱反正,还怎么去打击歪风邪气?”
“啪啪啪”!门口突然传来三声清脆的掌声!两人一愣,一齐把目光投过去,只见谭晶站在门口,一脸严肃地望着他们!
“说得好!这才是值得员工信赖的好领导、好干部!”
阎青云的眉头又渐渐地皱成一团,他冷冷地说:“是你呀?大记者!”
谭晶手拿相机,大步地跨了进来,嘴里还在说着:“怎么?不欢迎吗?两位行长大人不太好客嘛,都不请我进来坐坐!”
罗建立赶紧指着沙发说:“欢迎欢迎,怎么能不欢迎呢?谭记者请坐。”
谭晶朝他笑了笑,一提裙摆,在沙发上坐了下来。罗建立望了阎青云一眼,说:“你们谈,你们谈,我去叫小胡倒茶!”边说边退了出去。
二十节:公安来访
任其林走出计财部计算机房,电梯正从六十楼下来。他直着脖子蹲下去,将三箱打印纸放到地上,顺势坐在了纸箱上。
“妈的,什么东西!领两箱破纸都得看人脸色,还弄本登记簿,这些人就会刁难人,一点点事都卡,就这种办事效率,难怪效益比不上其它银行!”
任其林嘴里嘟囔着,伸手重重地按下电钮,又回头朝刚出来的地方斜了一眼。计财部设在五十层,偌大的空间,三十余名科员,只照管着百来台电脑,类似这种不合理的资源配置,在整个太湖市分行比比皆是。
任其林正在出神,电梯下来了,他手忙脚乱地捧起纸箱,一头闯进去,转身就缩在角落里。只听“卟哧”一声清笑,身后的人说话了。
“哎,眼镜先生,你把东西捧那么牢干嘛?怕我抢啊?”
任其林放下手里的纸箱,回头瞪了她一眼,心里却微微一震:这女孩怎么看上去有些面熟?洁白的文化衫,娇俏的短裙,圆脸短发,精致的五官……任其林眼前蓦然浮现起张虹那张清丽的鹅蛋脸,他迅速将两张脸作了个对比,心里不由发出一声感叹:老天爷,没想到圆脸的女子也这样好看!
任其林忍不住又转身朝那女孩望去,不料正遇上那双扑闪的大眼,他心头一慌,赶忙掉头去看电梯的开关。
“嘿嘿,眼镜先生,你是哪个部门的?我想采访下你。哦,先自我介绍下,我是<东亚金融周刊>的谭晶。”
“采访?东亚金融周刊,你是记者?”任其林惊讶起来。
“是啊,怎么了?”
“没怎么。”
任其林想了想,又回头盯着谭晶看了几眼,这才说道:“说起来我还真有事想反映。不过,今天来不及了,以后再找时间吧!”
任其林正说到这儿,电梯到了底层,两个人前后脚出去,谭晶朝着任其林的背影叫道:“哎,我怎么联系你呀?”
“我姓任,在营业部呢。”任其林头也不回地说。
……
祁小燕正在整理柜员凭证,忽听洪秋丽叫道:“祁会计,你的电话!”
祁小燕“哎”的一声,匆忙跑过来接听。
“你好,是祁会计吗?”一个女人的声音说道。
“嗯,我是,请问你是哪位?”祁小燕问道。
“我是瞿银芬,我想了解下吴耐在单位里的情况!请问你现在有空吗?”
“哦,是嫂子呀!现在我挺忙的,要不你晚上打我家里吧,我家的电话你记一下……”
……
吴耐坐在办公桌前沉思,一对又黑又浓的眉毛拧成一团,他右手夹着半截烟头,眼前的桌上一片狼藉。烟灰缸、茶杯、报纸等物品将桌面摊得满满的,一些烟灰散落在报纸上……
突然,一阵刺耳的警笛在门外响起,吴耐吃了一惊,蓦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不大一会儿,只见两名警察并肩朝自己的办公室走来,透过玻璃门,吴耐看到了他们腰间明晃晃的手铐!
吴耐两腿一软,差点儿又坐了下去,他赶紧用手在桌面上一撑,这才稳住了身子。只听“骨碌碌”一阵闷响,紧接着又是“砰”的一声脆响,吴耐的茶杯掉到地上,碎了。立刻,茶叶和汁水流了一地。
那两名警察进了门,其中一个在沙发上坐下来,另一个走到桌边,看着吴耐说:“我们是太湖公安局的,请问你是吴主任吗?”
二一节:陌生电话
吴耐走出营业厅时,手上戴着铮亮的手铐,两名公安一左一右夹着他,值班保安容大海想上前去问,两名公安眼睛一瞪,吓得他缩着脖子躲到了一边。
吴耐心里充满了绝望。原本以为事情很绝密,没想到说败露就败露了,这让他如何面对父母妻儿?如何面对行里的上上下下?如果现在一死能掩盖真相,他真宁愿立刻去死!怪只怪自己当年太幼稚,没考虑到如此严重的后果!
人都说一醉能解千愁,吴耐真想用一死来解千愁!
吴耐随公安走了,祁小燕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主任是大家的主心骨,更是她的主心骨,如今主任出事了,她怎么能不急呢?!
怎么办?怎么办?祁小燕首先想到通知吴耐的家属,她匆忙找出记事本,翻到吴耐家的电话,拔了好几遍,总是没人接听,她猛然一省,这才想到瞿银芬肯定在学校。
算了,还是先向行长汇报吧!祁小燕想了想,又往阎青云的公办室打电话。
“喂,阎行长,不好了,出大事了!”
“嗯?小祁呀,这么慌张干什么?出什么事了?”
“吴、吴主任让公安带走了!现在大家都在议论呢!”
“什么?竟有这种事?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刚才,大家都看见了,吴主任还戴着手铐呢!现在大家都在议论!”
“你不要慌,对于吴耐同志,我还是了解的,他不至于犯什么大事,可能是他们弄错了。这样吧,这事由我来出面打听,你就不要Сhā手了。员工的情绪一定安抚好,不要因此而影响到工作!”
……
到了下午三点,吴耐突然回来了,任其林第一个发现他进来,连忙从座位上站起来,惊喜地叫了一声:“吴主任!”于是,其他人也看到了吴耐,都好奇地站起来向他张望。吴耐猫着腰沉着脸,蔫得象霜打的茄子。任其林又跑过去告诉祁小燕,祁小燕放下手里的活计,火烧眉毛似的,直奔吴耐的办公室。
祁小燕看到吴耐,不由大吃一惊!只见他两颊红肿,嘴角还淌着血,衬衫上的纽扣掉了两个,手腕上的皮都磨破了……
“他们打你了?”祁小燕心酸地望着吴耐。
“没、没打。是我自己不小心摔的。”吴耐略显慌张地说。
“他们凭什么抓你?你要是真犯了法,他们也不会放你回来呀?!公安就可以为所欲为啊,到底还讲不讲法律了!”祁小燕愤愤地说。
“我也不知道,他们说是搞错了。”吴耐说。
……
八月三日中午,胡娟因为一篇发言稿没写完,在食堂匆匆扒了半碗饭,又回到办公室接着写。她正坐电脑前打字,桌上的电话急促地响了起来。她赶紧拿起话筒,听到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我知道你是胡娟,别问我是谁,也别问我在哪……你只管听我说,就是现在,你赶紧去找几个男人,你们银行楼顶上有个人,徘徊了很长时间了,估计是想自杀……”
胡娟顾不上听完,“啪”地一声挂了电话,掉头就朝门外跑去! 电子书 分享网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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