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虽转瞬就已明了，思及此中隐含的后果，他还是忍不住地抬起头来，对着叶觉慌声出语，难掩焦急忿恨。

“可是师兄，既然那小子片刻功夫就能压制这种奇毒，手段实力俱是超凡，为何还不动手宰了他？他可是看见了我们的面貌，那件事一旦被他联系到我们身上——”

忽然之间，从他口中听到“我们”这个词，叶觉的双目顿时就­阴­翳了下来，如同浮云遮了望眼，似是联想到了上次。

“哼！二师兄自有谋划，不必你我Сhā手！”

“况且，云山出身武夫，多半也无丹青妙笔，入门又不过数月，友人熟客更是一个也无。而且他去‘寒草馆‘那日，你我二人也不在场，所以他即便是见到了你我的容貌，猜知到了那件事，没有神识刻录的手段，他也没可能知晓你我的身份。”

“此外，因你一念之差，造成如此后果。为了再被他见到，你我二人便只能寻一地闭关苦修，直至秘境开放，大事启行。如此种种，你还不知收敛吗？”

谷丰闻言，自知理亏，竟是又低下了头颅，再不敢出言触怒他，但也因此，他没能看到叶觉眼中隐藏极深的一抹异­色­，宛如尺埃厚尘下的芒刺一般，锋寒如霜，却静不露机，云雷在屯。

那种诡谲的意味，绝不似其平常表现出来的形象所该具备的。

而后刹那，望着身侧低下的头颅，不知又想到了什么，他似乎直感有趣，­唇­角蓦地一挑，其弧甚微，旋又敛没，面上神态顿时又换成了之前的­阴­翳沉凝，似是还处在对于受谷丰拖累的不满、对于即将长时幽闭的不愉之中。

……

时光飞逝，一晃二十二天，随着北山坊市的人流涌动，白龙谷中渐渐便有风闻广传。据说是北山坊市中突然钻出了一只妖魔异种，偷盗无数，却无一人得见，而且一切阵法皆不能阻其行窃。大名鼎鼎的“白灵万宝行”便是如此，重重阵法相围之下，不但是轻易被盗，更是连人家的一鳞半爪都未见到。而后数日，三人成虎，以讹传讹，此项传闻顿时便出现了无数别体，差异之处，迥隔霄壤，不啻云泥。

也正是这一天，几近辰时一刻，云山久闭的眸子才陡然暴睁而开，如烛乍亮。

一身真元晦涩内敛，气息如肤下骨­肉­，尽藏于深处，看不出具体境界。

其实大约在十五日之前，云山便驱散了绝大部分的“沁骸芳毒”，只余下不足为虑的些许残毒，因藏匿固结颇深之故，需要通过长久的岁月来消磨。其后三日，借残余药力之助，云山便已破境，成功晋入练气后期，然法力却略显虚浮，故而一直留在原地，进行沉淀打磨，直至今日，“幽林掩月术”已经足够将外泄的气机封闭于内，他才收功。

不过，耗时许久，虽然已经达到了预期目的，但是云山的面上却是毫无喜­色­，反倒是­阴­云密布，犹如急杵捣心。

只因发生了一些细微的变故，让他有了极其不妙的猜测。

其一，“洗络盛血丹”产生的元力灵流，虽是浩大如龙，但却出乎意料，居然并没有撑裂自身的灵络气府。

其二，修行数境，每一境的寿元，都会比前一境翻上一番。这还仅仅是指表面上的数值，实际上却并非如此。因为寿元属于生灵的本命元力，与神魂之力、­肉­身­精­元息息相关，所以每提升一个境界，寿元的质量也会相应提升。

以此推之，“洗络盛血丹”既然能够增长弥补筑基修士五十载的寿元，那么应用在一个练气修士的身上，效用必会大涨！换而言之，自己的寿元应至少恢复五十载的一倍以上才对，但是现在，恢复的总量，竟然不过区区四十五载！

丹药灵液补充寿元的方式，凭借的可是其中的特殊灵力，那股灵力与寿元的­性­质近乎一致≡己驱毒、伐髓、破境之时，这股灵力便在自行化解，虽与自己行气调元是同时进行，但却是两条迥异的渠道。所以它的消损逝失，绝对不会是因为自己的缘故！

而自己身体里，不受自己掌控的东西，只有三者！

心脏里的妖佛舍利，泥丸宫中的两面“镜虚之镜”！

吞噬镜器时，不用自己承担耗损的“映虚易真神光”，“洗络盛血丹”中所蕴寿元的诡异消失，“洗络盛血丹”产生的不足以撑裂自身灵络气府的弱小灵流。

便在此刻，这三点之间，猛地出现了一条线，将之相连。

这些怪事，只能有一个解释:那不被自己掌控的三者，其内部藏着某种可以吞噬各类灵元的东西！

灵元是什么？

灵元便是世间万物的驱动之力。

所有生灵，乃至是­阴­魂死物、雷电，都需要吞噬吸收灵元，以供己身行走天地间，完成诸般行为举动。

见霜知雪，“镜空涯”多半还有后手，甚至是根本没死，而自己，很可能就是一个在不断固化韧化的容器，终有一天，将成为他的胎舍。而自己每用“映虚易真神光”淬化一件灵物，灵力便会有一部分为他所用，成为他复苏的基石！

这般行径，哪里是什么“妖佛”？

根本就是“妖魔”！

怪不得曾有异士言:佛魔无辨，俱是一体。

只是，自己却是已经上了贼船，再也退不得了。

想到此处，云山便蓦地一声冷哼，戾意如涛。

旋又心念一凝，伴着“哗啦哗啦”的响声，立时便有无数水液汇涌而来，如天河之聚！

水聚，自然便有水散。

天河聚水为源，自然便有倾泻如注，自九天而落！

弹指之后，他便浑身一震，双腿骤直，双足猛落。

一时之间，气劲迭出，散­射­四周，水液、床榻、布帘、被褥，顿时就如烟尘一般，轰然荡开，化作无数涓滴碎末，携着奇巨的劲力破空而去，猛然砸击至“六树金风阵”之上。

青光狂闪，眨眼之间，应着“噗”的一声炸音，“六树金风阵”便骤然告破，而后霎那，其外的“平灵阻识阵”也有无数纯白光纹显现，如同被人拿捏的纸张一般，扭曲的弧度清晰可辨，直欲搓破。

数息之后，风平波息，看着满目疮痍的房屋，看着缓缓隐去的纯白光幕，云山才渐渐收止了心中的戾念，再复平淡无奇的神­色­，脚步一踏，便向外走去。

“传闻之中，乾坤六合之灵俱葬一域，其名‘黄泉‘，天地四方之水尽入一地，其名‘归墟‘。”

“你能以我为媒介复生，我自然也能以你为臂助，倚之强大。到了最后，虽未必能胜得了你，却还是能拉你共赴黄泉，同往归墟。父母所赐血­肉­身骨，我自是不愿秽之，不忍舍之，却也绝不吝于毁之。”

“我倒要看看，化神境的妖佛大能，会有何等通天之力，又可否阻我堕身入冥、隳命自归？”

……

心如寒霜，更似韧钢，一路之上冷着一张脸，约莫一炷香的光景之后，云山便已来到了宗门内圈靠北部的一栋高大建筑前。

身前之筑占地约有五亩，高达十多丈，分有四层，立于这座矮山之巅。

身右之地，伫有一黑铁巨碑，高约两丈，上刻“血誓阁”三个血­色­大字，铁画银钩，凛冽如锋，隐有杀气藏蕴。

至于自己身后，则是九十九级黑石台阶。黑石之上绘有诸多如水流溪涧般的鲜红­色­纹路，踏于其上，能使人心神恍惚，于不经意间泄露心中深念。

此处名为“血誓山”，山巅之筑自然便是“血誓阁”。

晋阶练气后期，踏过九十九级“血路证心阶”，入阁立“神魂血誓”，熔铸自身魂灯之后，才能算是白龙谷真正的弟子。

至于“神魂血誓”，也非是单纯的口头誓言，而是一种广为流传的秘法，一旦施展开来，便将在自己的神魂中形成一道玄奇奥异的禁制，受天地间的冥冥之力约束。违背之际，便是神魂大损之时，轻则痴呆丧智，重则当场身殒。

份属于那个势力的人，铁定绕不过“神魂血誓”的束缚，但却依旧我行我素，所以必有破解之法，能痹己神魂无恙。以此观之，他们多半另有一套功法传承的体系，应当是归属于某一宗门级的大势力，而且，想必其整体实力犹在白龙谷之上。因为宗门之中，似乎也没有这等能破除“神魂血誓”的秘法，否则宗门也不会还将“神魂血誓”作为检验和保证弟子忠诚与否的常规手段。

看着眼前这栋建筑，云山顿时就多有疑惑，猜测横生，却旋又摇头一笑，踏步而行，不再留意。

此事多想无益，将心思投诸修行提境之上，才是一切的根本，否则眼前之物终将是空中楼阁，犹如梦幻泡影一般，随时可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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