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如此,顿时一声轻笑,周身一阵氤氲,云山便散去了颇厚的幻力,显出了略显怪异的颜容打扮,同时右袖一抖,便有一道流光疾射而出,飞至了苍颜老者的面前。但见其一手骤起,虚空一晃,便接住了云山的内门令牌。
“内门云山,今日魂灯始铸,法衣才毁,故而前来器物房一行。”
四人见此,各自转目,相继望了一眼,之后的气氛顿时就沉了下来。
既然有理有据,符规合法,倒是不好动手了。
苍颜老者蹙眉不语,足有半息,而后右腕一甩,青筋乍现,红晕一闪,他便附上了一股庞然巨力,将之猛掷而回,啸声猎猎,犹如迸射而出的火炮之弹。
只是其人虽有试云意,却奈何云游九霄,身在九重,遥迢难至,危高难及。
法力一运,幻力再现,云山恢复前象的同时,右臂一挥,五指一张,便似流水绕石、行风围树一般,轻松写意地抓住了那枚内门令牌,将之挂在了右侧腰间。之后又要去丙字号分房领取法衣月奉,同样需要出示此物,倒是不必收回了,省得遇上恁多有眼如盲之人。
然而一旁静处,望见云山那泰然自若的模样,栽了跟头的光头法卫便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凶念杀意难抑,神色愤恨间,便是蓦地一哼!
“既然你是内门弟子,又为何来丁字房?”
“叿,难道宗规有明示,内门弟子不得入丁字号分房?”
看到光头法卫顿时一愕,支吾欲言,感受到那股隐蕴的杀意,云山的眼神也是骤然冷了起来,讥嘲之语刚出,却还不止息,立时又是连珠数语,机锋频现,陷阱遍地。语调怪异,忽沉忽尖,夹枪带棒,叫中带笑,但眸中却是凶煞难收,戾念难敛,如光头法卫一般,却势胜无数,使人顿觉如堕冰天雪窖,浑身寒彻。
“怎么?”
“宗规谷律竟然统统都是废物不成?”
“这位光头师兄无缘无故对我出手,动法驱灵,毁坏公设,险伤同门,居然不先究己之责,反是倒打一耙。”
“‘地海印玄珠‘又莫非全数失效了不成?难道是刑堂克扣了制器的灵材?哎呀,我倒不知,刑堂法卫竟然都混到了如此地步,实在是令人拍案叫绝啊!没有光头师兄的法力之痕也就罢了,可居然还能无中生有,捕捉到了我的真元之迹?你们难道不知?我可是根本没碰过光头师兄,一根手指头都没有动啊!”
“可是即便如此,光头师兄居然还对我生出了杀念!?”
“罪证无有,恶行不犯,秉持规矩律条而建的刑堂法卫,居然便想要杀人?”
“但是,这想要杀我,却恐怕非得四位师兄联手才成。而且,这事后手尾的了结也是颇为麻烦,一旦不能将这里的数位执事尽数骗去雾海中解决掉,多半会留下把柄,握于人手,以致于——”
“你——”
“够了!”
诸人望着唱戏一般,姿态百变,声语千转的云山,眼睛都直了,竟是全数呆愣当场,却又相继反应了过来。
众青衣人是惊叹弗如,敬中含畏,俊美男子是扇摇始止,苦笑不已,红发大汉则是隐有忌惧,更有庆幸,而身为当事人的光头法卫则是气得满脸通红,后又忽青忽白。怒发冲冠,喘息未定,他便蓦地抬臂,颤而戟指,愤然一喝,然而一时之间,却又并无下文脱口。
而那为首的苍颜老者,即便是最快反应过来的,却也是一时无言,直到云山说的话语越来越直白露骨,扣的帽子越来越大,栽赃陷害的程度越来越深,他才拧着双眉,阴声一喝。
此人定定地看了云山一眼,而后才在其早已无悲无喜的目光中,转过了头,对着一旁的光头法卫吩咐道:“行了,老三。既然这位云师弟不愿放过你,那你之后,便自行去内堂领责罢。”
语毕,又是一眼,见得云山依旧一副不可置否的模样,他才面无表情地一拂袖,扭身提足,旋即就在另外三人的侧身让行中,率先走了出去,领走了神色各异的其他三卫。
而不远处的云山,见得四人毫无滞留,倏忽远去,双目顿时就微微一眯,寒光乍泄,犹如凛锋脱鞘,异泽如泉,汩汩而出。
传闻之中,刑堂法卫的“斥煞之气”暗合四象,结阵之时,人数以四的倍数为佳,故而法卫均是四人成一队,常年磨合,以增阵威。
而这四人之中,显然是以那苍颜老者为核心。但却只有红发大汉与光头法卫感情甚深,四人之间,几乎全靠宗门刑堂的规矩与苍颜老者的威严,才能聚合一处。
威重则行兵速,威重则情意淡。
却偏偏这位苍颜老者看似循规蹈矩、求名责实,字里行间反倒是藏着一股教唆的意味,竟将光头法卫领责之事,全部归罪于自己的“不放过”。明明知道光头法卫行事莽撞,如匪如痞,睚眦必报,却还在此人心里扎下了一根刺。
似无杀意,却有杀心!
这是欲借刀杀人?还是欲投石问路?
是为杀他?抑或试己?
宗门之中,怎么到处都是一副波谲云诡的怪象?
这股妖风邪气,吹起漫天的沙尘,直欲迷人眼。
思虑及此,云山额前的两眉,便如丝麻一般,突然拧得极紧,眉心的空旷之地,亦是蓦地现出了一条愁川,沟壑深广。
刹那之后,思绪骤止,一声轻叹,顿时便将之尽数敛没,随即双瞳骨碌碌地异转而视,瞥了一眼蹑手蹑脚凑上来的汪黠,望了一眼蠢蠢欲动的诸位青衣人,云山登时轻声道:“汪大哥,小弟还有事,这便先告辞了。”
语落,两手虚虚一拱,云山便撇下了身侧唉声叹气的汪黠,踏步而出,直奔丙字号分房。
此人在他和四法卫对峙之时,终究还是选择了退却,与诸青衣人俱是一象:怔忡惶恐结,嗫嚅不敢言,只待风云息。
这等畏首畏尾之辈,瞻前顾后之徒,心无一气,无刚无勇,自己却是不屑交之,徒惹不愉罢了。帮他出了一口气,也算是还了那次恩惠,再也不需有甚瓜葛关联。
……
就在云山去往丙字号分房的时候,那四名刑堂法卫却是已然又踏上了破风而啸的“沥血罚天剑”,驰于高空。
只是四剑之间虽有风啸猎猎,其中的气氛却静寂得犹如幽海。
那红发大汉似是忍得极为辛苦,良久,才忽然歪起了脑袋,向光头法卫试探着问道:“老四,那家伙真这么厉害?”
闻其揶揄,光头法卫的面上顿有窘迫无奈与戒惧惊悸显露,唇角抽搐半晌,这才瓮声瓮气地回道:“三哥,我都说了三遍了!”
知是自己无聊,歪着的脑袋登时又歪了回来。
瞳孔一转,有意无意地掠过前方两道静默无声的背影,红发大汉眼中竟忽有精光一闪,似是夜星隐耀,而后才自顾自地接起了话茬,言语微乱,不息不止,宛如广袤无垠的青青草原里,突然驶进了一艘海上的破冰船,轰隆作响间,用船头尖骨,怪异地犁起了地。
“这家伙也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居然这般扎手。”
“未济十七?咱们前日去北山的时候,好像都只到未济十六吧?”
“也就是说,才刚进入练气后期不久。”
“这届的‘双门大校‘看来是要杀出一匹黑马啊——”
“能一招不出,光凭反噬就把你放倒的家伙,也不知那几个浑小子能不能打得过?”
……
0 0
一秒记住www点dier22点com,最新小说等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