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琴慌慌地奔来,说这儿都是自己带的头儿,与村干部无关,与社员也无关,要处理就处理自己吧。
杜主任就笑,说处理啥儿吔,这法子推广都来不及嘛。又问道,你好像不是本地人吧。
酸杏Сhā话道,是茂生家里的,从南京回的,还不大懂这儿的规矩,领导勿怪哦。
杜主任不理酸杏的茬儿,只是问木琴一些事,诸如多大年纪,几个娃崽儿,啥文化,咋想起要起头搞这活动,有啥好处等等。
面对杜主任一连串儿的问题,有一半是木琴自己回答的,并紧着说这事是自己挑的头儿,没村干部一点儿责任,公社怎样处理自己都认了。有一半是尾随而来的茂林替答的,并加入一些对木琴工作的肯定和赞许。
其实,茂林并不知道酸杏内心的恐惧和绝望,还以为公社领导挺赏识这样的活动,特意叫发起者木琴介绍经验呐,便不甘落后地挤上前去多说点儿话,在公社领导面前多表现表现自己,叫他们知道这里既有我茂林的一份功劳,也捎带加深一下公社领导对杏花村生产队长的印象。若是明白了酸杏的担惊受怕,他早就脚底抹油溜进人堆里,任鬼魂也不叫找见。
酸杏心里一阵畅快,想,你个臭小子算是精明过了头儿哩,巴巴地跑来趟这浑水水儿。很好呀,上头追究下来,咱俩可是一绳拴俩儿蚂蚱,蹦不了我,也跑不了你,一堆去死吧。
几个人正说着话,有人在脚下的水渠工地上喊木琴,说钟儿醒了,要吃奶呀。
不仅酸杏额头上又起了一层细汗,连木琴也显得慌张起来。
木琴吞吞吐吐地解释说,孩子小没人看管,就带到工地上了,不过决没有耽误过劳动。
杜主任轻声问道,多大了。
木琴老老实实地回道,七个月大了。
杜主任一时没吭声,沉思了一下,转身对随行的人说道,看看,看看嘛,咱们见天儿抱怨工作忙压力大,那就比比呀,就在这儿比,还能说咋么。又对一个戴眼镜的小青年吩咐道,你负责把这个村子在工地上开展文娱宣传的事好好整理出个典型材料,直接报给我看。我看呐,在这儿开个现场会就不错,工程是看得见摸得着,新鲜东西也随手可得,值得推广。
一听到这儿,酸杏的心一下子差点儿蹦出来,刚才的惊吓顿时化作了无限惊喜。这瞬间的大掉个儿,使他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啥毛病,听错了。他呆愣愣地傻站着,不知怎么说才好。
直到一个随行的领导推他的肩膀,调侃道,老贺,咋又迷糊哩,杜主任要给你村树典型开现场会呀。
酸杏清醒了,知道自己没听错,紧张中又不知如何开口,只是咧开大嘴憨憨地笑,俩嘴角差点儿挂到了两只招风耳朵上。
随后,杜主任又自言自语道,老胡见天儿跟屁虫似的向我诉苦,说一筐木头砍不出个木砦子,现成的一个摆在这儿,还焦心个咋儿?
酸杏心里就一晃悠,但因了刚才的惊喜来得太突然,没往深处寻思,也没有时间让他深想。他赶忙随前跑后地陪同杜主任一行细细查看了工地上的施工情况,并掏出个皱巴巴的小本子,认真记下了领导对几个小地方的调整意见。
之后,酸杏把公社领导恭送出工地,一直到看不见影子了,才抬起胳膊擦了擦额上已不知是冷还是热的细汗。
他让振富把振书喊来。
振书跑过来,问道,领导走咧。
酸杏应道,走哩。又悄声说,夜里我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光溜溜地蹲坐在一间屋子里,啃食会活动的###棒。你给解解,这梦好哩,还是不好。
振书回道,好呀,梦相上说,男人祼体命通达,又说赤身露体大吉利,这儿都是好梦呢。就是###棒会活动,还要啃食,你可能会有场惊吓呀。这儿也不能全信,好梦总是好梦。一星半点儿地差,也没啥嘛。
酸杏随道,是哩,是哩,我也不过随便问问罢了。便打发他去继续干活,心里琢磨着,这梦还真他娘地准,自己可不是差点儿被吓死,又差点儿喜死呀。
在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中,除了酸杏和木琴外,受到惊吓的就数茂生了。
他看到一个宽膀挺肚的汉子一直在盘问自己的女人,周围的人也都老老实实地洗耳恭听,酸杏的脸拉得老长,没个血气色,就知道公社的大干部来了,是在嫌自己女人好事逞强,给大队和自己惹下大祸了。
他一边心不在焉地干着手中的活计儿,一边紧张地注视着堤坝边上这群人的一举一动,心里一直敲打着鼓槌,想,公社会不会把自己女人带走,去开批判大会呀。要那样的话,可咋办哦。他既暗怨女人的多事,又哀叹自己的无能为力,只有焦心的份儿,却一点儿法子也没有。
中午收工后,人们三五成堆地往家里奔,还在议论着工休时发生的事。有的说是好事,没见公社的人走时脸上都笑眯眯的。有的说是坏事,你看酸杏的脸色,想哭都来不及了,给人下跪的想法都有。越是这样说,茂生心里越是焦虑,心就一直提在了嗓子眼儿里。
一进家门,茂生就开始埋怨木琴,说咱往后可不敢再逞能闹腾呀,把人都吓死哩。真要有个好歹的,让公社开了批斗会,谁去解救你吔。
木琴就宽慰他道,也没这么严重吧,不就是唱个歌儿哼个曲儿嘛,又没耽误劳动破坏生产,怎么就会开批斗会了。
茂生心有余悸地嘱咐道,还是小心着点儿好,可不敢再有啥闪失呀。
正说着,茂林扛着铁锨进来了。看来他还没来得及赶回家,就直奔这儿了。
茂林说,恭喜木琴哟,给咱村在公社领导面前露了脸增了彩儿,还准备要在咱村开现场会呢,这可是咱村开天辟地头一遭儿噢。
茂生赶紧问,是不是要给娃儿娘开批斗会吔。待听明白了茂林的解释,被自己提到嗓子眼儿里空悬了一上午的心思终于怦然落地。他连道,这儿就好,没事就好,千万别惹出啥祸端哦。
茂林这么急着赶来,是传酸杏的话,叫木琴今儿下午不用去工地了,到大队办公室商量筹备公社现场会的事,特别是怎样把工间的文娱宣传活动再搞得红火些,热闹些。
送走了茂林,木琴急忙生火做饭,茂生就在院子里看哄着钟儿。酸枣放牛去了,中午不回来,西院里静悄悄的。京儿没地方去,就围着茂生逗弄着钟儿玩耍。
这时,门外又响起趿拉趿拉的脚步声,振富老婆豁牙子进了院子,与茂生打了声招呼,就一头拱进锅屋,和木琴叽叽喳喳地说了半天话,又满心欢喜地走了。
临走,她还对茂生说,大侄儿真是好命哩,打着灯笼也难找的人,竟叫你遇上哩,也不知是哪辈子修来的福分。又讲,俩娃儿长得都随侄儿媳妇,长大了也定是个人物哩。
待送走了豁牙子,茂生懵懵懂懂地问木琴,豁牙子这是咋儿啦,弄得人摸不着头脑。
木琴就笑,说是好事呗。
豁牙子这么急地赶过来,是振富指派的。
银行的对象香草明天要来看家,本来他已经让豁牙子找好了陪伴的人选,就是上次去供销社饭店陪同相亲的雪娥、兰香和满月。但是,今天在工地上发生的事变,让振富立时对木琴有了重新地认识,觉得这陪伴的人选必须加上木琴。没有她到场,这场面就升不了格,身价也上不去。
振富一直对自己的判断充满了自信。他看清楚了,木琴决不是仅会下蛋抱娃儿的母鸡,而是鸡窝里的凤凰,一旦成了形飞起来,恐怕这小小的杏花村是盛不下她的。他走在回家的路上就盘算好了,一定得让木琴参加银行对象看家的场合,不仅外场上好看,往远了想也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
他把老婆急急地打发出家门,自己忐忑不安地坐在家里等回信,直担心木琴不答应,不给他这个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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