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以后,振富叫豁牙子装了大半袋小米,让银行扛上,一起到了公社驻地的镇子上。
他俩径直奔向西北角上的医院。进了大门口,就在各间屋门前探看,没见到姚大夫的影子。
振富见到穿白大褂的人就打听姚大夫的去向,多数人一概摇头,称好几天也没见哩。
终于问到一个明白的,说姚大夫去市里培训讲课,都四、五天了,今天也应该回了。
振富就打听姚大夫的住处。
那人看看银行肩上扛的布袋子,明白是专找姚大夫看病或是医好病来谢恩的,羡慕地咧嘴笑了笑,朝家属区指了指,说就在第一排家属院里,中间那个门便是。
振富连声道谢,又催促着银行快走。
这是一排低矮的房屋,石头砌墙灰瓦盖顶,又用砖石混合着砌起了一个个的小院。大的院子三间屋,也仅是那么几家,其余的全是两间屋的小院子。每座小院临大门口儿,都盖有更低矮的小屋子,中间是进出院落的门道,两边就是做饭的锅屋和堆放杂物的储藏室。孩子多的人家,把储藏室收拾出来,做了孩子的卧室。
院子的前面有块空地,按人口多少平均分开来,给各家当作了菜园。有油绿的蔬菜成陇成行地散布其间,骤然生出些许的生机和清凉来。
振富仔细数了数几乎一摸一样的门脸,确认了中间的那个,就上前敲门。
敲了半晌儿,终于有个老妇人应着声出来,打开门,却没有让进门的意思,问找谁哦,要看病就到门诊室去呀。
振富忙说,我是杏花村的,想找姚大夫看病,没找见,就找家里了。
妇人听说是杏花村来的人,脸上便浮起笑容,问是金方呆儿的那个村么。
振富忙回道,是哩,是哩,就是那儿的。临来,去问小姚大夫有事么。他说无事,过两天就回呀。
妇人赶忙大开门扇,说进来,进来吧。
振富回头想叫银行先把小米扛进去,却不见了踪影。
银行打一进医院,心里就紧张。自己得的这个病太羞人了,怕敢让任何人知晓,包括姚大夫。因而,一见到穿白大褂的人,就紧张得只想找茅房撒尿儿。进到家属区后,他瞥见东南角上有厕所,也不敢跟爹明说,撂下米袋子就钻进厕所,滴滴洒洒地尿了半天,才提上裤子走出来。这时,振富已经自己动手把米袋子提进了院子。
妇人跟在后面一个劲儿地谦让道,看看,太客气哩。金方在你那儿照顾得挺好的,回来就夸村人的热心。我就跟老姚说,今后凡是杏花村来的人,一定要上心地医治,能不收费的就给省下,农村的人都不容易哦。又解释说,老姚今儿下午就回来,你俩在我家吃中午饭,等他一回来就抓紧给看病呀。说罢,就往屋里让。
振富知道姚大夫下午准回,便不肯进屋,怕弄脏了人家的屋子,就说,我下午再赶来呀,正好抽口儿到镇子上办些事呐。
俩人出了医院门,就发愁怎样打发这么长的等待时间。想回村子,下午还得走十多里的山路。不回家去,又没地方去。最后,振富对银行说,自打你三叔把你三婶接到了饭店,咱还一次没去看过呢,就去他那儿吧。
爷俩儿一路步行着到了供销社饭店。此时离中午尚早,饭店的厅堂里静悄悄的,空无一人。
爷俩儿从里门进了院子,直奔四方原先的宿舍。宿舍里的人说四方已经不在这儿住了,俩口子搬到院子东北角上靠近厕所的那间屋子了。振富又找到东北角,就见金莲坐在门前洗衣服,四方正往一根铁丝上晾晒。
四方俩口子见到振富爷俩儿,意外中透着惊喜。自打一家人搬到饭店,还没有村里人来过。
四方一家人挤住在两间屋子里,没有院墙,就在靠近屋门口的墙边临时搭建了一个小屋子,算是锅屋了。屋里摆设的家具都是从家里带来的,把个屋子挤得水泄不通。振富爷俩儿一进去,便占满了屋地,走路时都得侧着身子,要不就无法过往。屋里飘动着一缕淡淡的香气,像卫生香,又似香水的气息,闻起来很舒服,却又找不见香气的来源。
金莲比在家时胖了许多,想是饭店里的油水自是比家里要充足。她初见到振富爷俩儿时,稍微有些不自然,毕竟又间隔了太长时间的乡情和亲情,渐渐地也就放开了,热热地倒茶续水,不停地打听村子里这家那家的事体,想家的思盼完完全全地展露出来。
金莲来后,四方求爷爷告奶奶地托人,把她安排在饭店里打杂儿,像刷碗洗碟摘菜等。她的工资不高,却满能支付一家四口的日常花费,反到把四方的工资全省下来存到了银行里。
应该说,经过了村里的一系列变故,四方的家庭竟比往日好得多,也富裕了很多,这是四方略感欣慰的地方之一。而且,见天儿守着妻子和儿女,心情不再焦虑煎熬,又天天喝姚大夫给配制的草药,他的病也有了明显好转,隔三岔五地与金莲做上一回儿,也算成功,似有恢复原貌的样子。他感到满足,对金莲的旧事也淡忘了些,又渐渐恢复到往日的恩爱上来。但是,金莲的眼神却不同了往日,阴郁中透着一丝神秘的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意味儿。
俩人问起爷俩儿到镇上的意图,银行就窘迫得很。振富忙道,没啥儿哩,没事来看看哦。替银行把尴尬的场面遮掩过去了。
金莲急急地去买菜了,说大半年没见到自家人哩,今晌儿就喝上两盅儿,好好叙叙话儿。
待金莲走了,振富把四方拽到屋外,把银行看病的事一五一十地讲了,还问姚大夫咋儿样,能看好这病不。
四方对姚大夫的医术赞不绝口,说这事得抓紧治哩。不过也没事,一定能看好呀。又说,饭店最近要找个帮厨的,你想让银行来干不,我也好有个伴儿。让他一边做活儿一边吃药,村里人也不知,这里的人也从不过问人家的私事,一举多得哩,病也会好得快呀。
振富一听,心里乐开了花儿,说干呀,干呀,天上掉下馅饼砸头上咧,上哪儿去找这样的好事吔。
这顿中午饭,几个人都吃得乐陶陶的。振富一个劲儿地对了四方俩口子念喜歌,弄得四方俩口子也心情舒畅,银行坐在一边偷着乐儿。
吃过午饭,又磨蹭了一会儿,振富领着银行再次来到姚大夫家。妇人热热地让到屋里,坐等了大半晌儿,姚大夫才风尘仆仆地回到家。
姚大夫见是杏花村的人来看病,不敢怠慢,把俩人领到自己的办公室,让银行说说自己的病情。
银行羞红了脸,耷了着脑壳儿,任死也不吭声儿。振富就骂他拗种儿。越是骂,银行越是扭捏,越发不吭气儿了。没有办法,振富只得自己替他简单数说了一遍病情。
姚大夫仁慈地笑笑,说我先检查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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