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时,詹姆斯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那声枪响不过是顷刻即忘的恶梦的一个情节。他猛地睁开眼睛,继续在床上躺了片刻,在黑暗中细听动静。
然而,片刻之后,他明白这不是梦,因为又传来两声响亮的枪声。他伸手去摸宁娜,但她已不在了。
他啪地一声打开灯,脚一碰到地毯就伸手去抓毛巾睡衣和0.45手枪。
睡袍找到了,但是那把大自动手枪——他睡觉前那么细心地放在床边——却不翼而飞了。
一穿好睡袍,他就关上灯,摸索着朝门外走去。枪声似乎不在屋内回荡。他判断枪声来自楼下,于是轻手轻脚地往楼下走,赤脚踏在地毯上没发出任何声响。
在楼梯顶他又停下来,侧耳细听了一会儿。他认为他听到了声音,这声音是从身后与靠近楼梯底部那根装饰着雕刻图案的粗大柱子毗连的一个门里传出的。门下露出一道微弱狭长的光线。他想到宁娜,心里不禁咯噔一下。俾斯马克已经来了,那个聋哑人却没给他们报信。看来,要么是这样,要么是她想单独干。
他加快脚步,迅速下得楼来,在门前又停留片刻,静听着从门里边传来的微弱声音。那声音渐渐变得隐约可辨——好像是一个人抽抽搭搭、模糊不清的哀求声。邦德再没迟疑,飞起一脚踢开了门,恰好看到俾斯马克上演的戏剧的最后一幕。
那房间呈长方形,一张光洁透亮的橡木桌台占据着房间的大部分空间,桌子四周整整齐齐摆放着一些椅子。门对面的那面墙似乎完全是由玻璃做成的。但真正令人惊异的却是靠近巨型窗户的地方出现的一幅景象,它使邦德像患了瘫痪一般突然呆立在门口不能动弹。
那是一幅怪异而令人恐怖的景象。面色红润、身躯肥大的马科斯·俾斯马克倒在墙边,他的一个肩膀和两条腿上满是鲜血。三颗子弹分别穿透他的一只肩膀和两个膝盖骨。他那胖乎乎的大圆脸已经变了形——变成一个倍受疼痛和恐惧折磨的孩童的脸。
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女人,赤身祼体,而且仿佛是在聚光灯的照射下显露着一个美丽动人的独Ru房。那不是别人,正是宁娜。她手握邦德那把柯尔特0.45手枪,对准俾斯马克的脑袋,而他则痛苦地哀求着,乞求她手下留情,那头大熊终于众叛亲离,孤立无援,被彻底制服了。
她似乎并没有看到——甚至根本没有察觉到——邦德的到来。而他因看到那幅景象后受到的震动太大以致一时间呆着木鸡地在那儿站了好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
“马科斯,我早就知道你不是真心。”她那柔滑的笑声变成了刺耳的噪音,那软绵绵的法国腔变成了粗嘎、沙哑刺耳的吼叫。
“不,马科斯。我本想饶你不死,可你没能掩盖住自己的罪行。那个叫邦德的英国佬把事情给捅出来了。我们好不容易使他就范,成功地在他身上植入了新的人格,你却偷偷溜了进去,肯定是从我的床上偷偷溜过来的,因为他告诉过我,他闻到我头发的香味。
“你跑到他那儿,给他塞了满嘴的解药,对不对?你的又一场恋爱吗,马科斯?你迷上了他吗?就像你迷上了莱特那表子一样?任何东西都让你动心,对吗?卢克索尔,我,莱特,邦德。好啦,没有任何理由继续留着你了……丈夫。”
她扣动扳机,竟吓了邦德一跳,俾斯马克的脑袋就像注满血液的气球爆炸那样碎裂了,血污溅满了宁娜的身体。
“天哪!你这臭表子。”就那么一瞬间的工夫,邦德觉得他这话还并没有说出声,但宁娜·俾斯马克突然一个急转身,柯尔特手枪阴森森的枪口对了邦德的胸膛。
她的容貌都变了,在明亮的灯光下,邦德看见她仿佛显得老了,头发乱蓬蓬的,那双像黑色火光的眼睛里此刻正燃烧着仇恨的火焰。就是这双眼睛使整个事情变得一目了然了。无论怎样设法掩盖,甚至使用隐形眼镜,恩斯特·斯塔伏罗·布洛菲尔德的眼睛从来就是黑的:与黑暗王国的魔王一般黑。
宁娜笑了,那撇嘴一笑的模样暴露了她偏执狂的本性。
“哦,詹姆斯·邦德,终于来了。很遗憾,你不得不观看这肮脏的勾当。我原来真的是想饶了他的,直到后来你感谢我喂你解药时,我才认定他必须死。很可惜。他是个别具风格、相当杰出的人。我的组织向来能为像马科斯·俾斯马克那样有一技之长的化学家们提供用武之地。不过,恐怕他的天性没能达到标准。”
她朝邦德面前跨出一步,接着又改变了主意。“尽管我们有过那桩桩件件——并且我得承认在某些方面你本领过人——但我认为我们没有真正相识。我叫宁娜·布洛菲尔德。”她一声狂笑。“我知道,你的名字叫詹姆斯·邦德,我要求得到我的赏金。”
“他的女儿?”邦德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我的赏金,”她继续说道,“我曾悬赏要你的人头!这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你感到吃惊吗?我设法愚弄了你们的人和美国人,对此你不感到惊讶吗?我们早就算定你会被召来的——詹姆斯·邦德先生,‘幽灵’问题专家。是的,我从老远的地方抛出诱饵引你来,詹姆斯,而你果然上当了。
现在,我可以自己给自己发赏金了。我认为是你杀害了我的父亲。他早告诫过我要提防你,甚至在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
“那么,你的母亲呢?”邦德想争取时间。
她从喉咙深处发出一种轻蔑的声音。“我是私生女,不过,我知道她是什么人。一个跟我父亲一起生活了几年的法国妓汝。我没有跟她见过面,是故意不见的。我爱我的父亲,詹姆斯·邦德先生。我所知道的一切都是他教的。他还把‘幽灵’组织遗赠给我。这就是你真正应该知道的一切。马科斯已经完蛋了,现在轮到你了。”
就在邦德扑向桌边时,她举起了手枪,与此同时,瘦削干瘪、满身尘土的卢克索尔撞进门来,高声喊道:“这地方被包围了,布洛菲尔德。他们来了——警察,到处都是呀!”
她开枪了,邦德看到桌台上距他头顶约一英尺远的地方裂开了一块。他转过身去,抓住那把离他最近的重椅子的两条腿,用力举起来抵挡朝他猛扑过来的瓦尔特·卢克索尔。卢克索尔这一扑恰好替邦德挡住了宁娜·布洛菲尔德射出的下一发子弹。
子弹穿过了卢克索尔的左胸,巨大的冲击力像抽陀螺一样使他旋转着撞到墙上,在墙上粘贴了片刻才慢慢滑倒下去,落地成了一堆骷髅,在墙上留下一块殷红的血迹。
邦德听到布洛菲尔德发出了一声惊呼,同时怨天恨地地诅咒着。趁着她惊魂未定之际,邦德使出全身所有力气,举起那把沉重的椅子,狠狠地朝宁娜·布洛菲尔德砸过去。
椅子仿佛悬在了半空中,简直像是定住了一样。她想躲开,但邦德强烈的求生欲望、对于布洛菲尔德家族成员的刻骨仇恨以及其体内潜藏的巨大能量这一切因素合起来使邦德的椅子砸得既准又狠。
椅子底座部分不偏不斜地击中了她的胸部,四条椅子腿稳稳地卡住她的一双胳膊,巨大的冲击力撞得她整个身子朝窗外飞去。
一阵令人心惊胆颤的玻璃碎裂声之后紧接着的是一声恐怖的尖叫,宁娜·布洛菲尔德的身子摔到窗外坚实的土地上,那片土地成斜坡状向前延伸,直至与湖沼的水面和茂密的芦苇丛相接。
尖叫声还在继续响着,而接下来发生的情景更使邦德惊得目瞪口呆。布洛菲尔德身子刚一落地,一个由细密的金属网做成的笼子也随之由黑暗的高处落下来,靠近砸破的窗户的那片地方也顿时热闹起来。邦德看见那笼子上面有顶盖,周边三面合围,只前方那一面敞开着直通向芦苇丛。
笼子一落下来,室内的灯光就暗了下来,但还是亮得可以比较清晰地看见那些正朝笼子里爬的动物。至少有两条——邦德明显感觉到附近还潜伏着一些没露面的——粗大的巨蟒,体长至少三十多英尺。
当巨蟒们爬到正在地上挣扎尖叫着的宁娜·布洛菲尔德身上时,邦德听到那把椅子劈啪作响地像薄夹板一样碎裂了。不一会儿,尖叫声便停止了。邦德感觉到有人进了屋,有一个背影他认出是他的老朋友菲利克斯·莱特。
莱特拖着瘸腿跌跌撞撞地跳到窗前,他的人造假肢上戴着黑手套。邦德看见他双臂抬起,双手合拢。菲利克斯朝两条巨蟒的七寸部位各射了一颗子弹,到第三声枪响后,他连忙背过脸去别开目光,不忍看下去,因为那一枪是菲利克斯怕宁娜·布洛菲尔德被巨蟒压碎了骨头而又未死,为了使她免去死前的痛楚才给了她仁慈的一枪。
“詹姆斯,快离开这儿吧。”赛达来到他身边,拉着他离开了这间躺着尸体的屋子。
几分钟以后,在这座湖上宫殿的主客厅里,她简单地向他讲述了她在单轨火车上的遭遇。“我没法将他们全部杀死。你吩咐过我见人上车就杀,可人实在太多了,至少有十多个。他们可能早就埋伏在火车上了。我只好赶紧逃出去。对不起,詹姆斯,我本想追上你,发个示警信号的,但没来得及,我又不敢高声喊叫——他们的人似乎到处都是。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也许我们俩曾擦肩而过却失之交臂了。我唯一碰上的东西是一具尸体。”
“怎么——”他开口道。
“我就一直朝前走着,穿过大门,进入茫茫黑夜中。终于到达阿马里洛时,再想做什么,为时已太晚了。那个火车站和阿马里洛市之间什么也没有发现。”
“后来,事情有了进展,夏廷山开始有报告发过来。这时爸爸来了,还有许多人。他们终于寻到了俾斯马克夫人的直升机的踪迹,因此才能一路追到这儿来找你。我早对你说过,她决不是什么好东西。”
邦德只是把头摇了摇,还是有些执迷不悟。
菲利克斯·莱特走进大厅。“詹姆斯,老弟,咱们又见面啦。”他的笑容还是那么纯朴、热情而充满欢乐,这种特点使邦德过去对他一直怀着亲切感、信赖感和钦仰之心。“詹姆斯,你一定已感觉到我女儿已经爱上你了。”说到这儿又咧嘴一笑。“作为她的父亲,我希望你会让她成为一个贞洁的女人——或者是一个不贞洁的女人。怎样都行,只要能让她不吵不闹就好。”
“爸爸!”赛达大叫一声,语气显得十分震惊,但也瞒不了任何人。
0 0
一秒记住www点dier22点com,最新小说等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