嵩山,是五岳中之中岳,也是中国文化史上第一大名山。
诗经上说:“赵高维狱,峻极效天”,诗经过了夸大,实际上嵩山并没有多高。
所谓太室原有三十四峰,少室请峰,高略相伯仲,这也是文人的赋歌之辞,实际上它也没那么大峰头。
嵩山颓而不奇,风景形势也远不及泰山、华山,然而古人皆以登嵩山为乐事,像王维的诗说:“清川带长薄,车马去闲闲,流水如有意,暮禽相与还,荒域临大渡,落日满秋山,迢递嵩山下,归来且闭关。”
那是因为古时以“洛阳”为政治中心,中岳三阙子堪称古中之古,所以古业学人皆以登嵩山为乐事。
嵩山虽不峻拔奇传,但名迹之古,天下无出其右者,像“中岳三阙”,就是最古的古迹里。
“中岳三阀”里的“中岳太室神道阔”在“中岳庙”。
“中岳庙”庙宇雄大,庙门像城墙,中有高楼,叫“天中阁”再进叫“崇圣门”、“化三门”,内有风云雷雨四殿,左右供祀八十四司,后来乾隆皇帝还在这儿御笔题了“峻极于天”四个大字。
雪虽然早停了,天空里可仍是布着层层密密的黑云,黑压压的,低得令人有窒息之感。
在这种天气里,只能知道天亮了,天黑了,可就永远看不见太阳,不过年老一点的人,他只消抬眼看一看,就能知道是什么时辰。
看天色,如今日头该已爬起老高了。
站着登山道,踏着地上的雪泥,走着几个人,那是香客,虔诚的香客上“中岳庙”或者“少林寺”烧香的。
这寥寥无几,隔老远才见一个的香客中,有个衣着打扮很气派,很讲究的人。
这个人看上去有三十多岁,长袍外面罩着皮袄,由头到腿全是崭新的,看样子不是达官便是贵人,再不就是城里大户人家的人。
他个子长的挺好,颀长的身材,看上去很是派头,也很洒脱,只可惜那张睑苍白,长像也不好看,长眉细目,死板板得,显得阴沉怕人。
他背着手走在前面,身后,还跟着个挑东西的半大孩子,这半大孩子只有十五六岁,肤色黑黑的,个头儿很壮,担子的两头,是两只较为大一点的书筐。
看样子,他像个游学四方的读书人。
可不是么,瞧那位文质彬彬的,他的步履是那么稳,举止那么洒脱,斯文。
他跟在稀少的香客之后,到了“中岳庙”前,而这“中岳庙”前的一幕景象却看得他一怔。
“中岳”庙前,站着十几个黑衣汉子,神态凶狠,腰里跨刀,正在逐一检查上山烧香的。
他走到了,如今再折回头下山,那并不见得有祸可言,可是他明白,这时候折回出去,非惹人动疑不可。
这,换谁谁也一样。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一个游学四方的读书人,他怕什么,根本没有必要再折回去。
当即,他招呼了挑书筐的半大孩子,往前走!
那些香客一个个地被检查着,被盘问着,最后终于轮到他,他停步凝目,道:“诸位这是……”
黑衣大汉冷冷说道:“爷们是官家派来的,奉命帮登封县捉拿飞贼的……”
他“哦”地一声道;“原来诸位是官差,我失敬了。”
他拱了拱手,那些黑衣大汉大刺刺地做不为礼,适时说话那黑衣大汉冷然问道:“你姓什么,叫什么?”
他忙道:“有劳官差动问,我姓吕,单名一个桓字。”
那黑衣大汉凝目说道:“你姓什么?”
吕桓道:“吕,双口吕。”
那黑衣大汉“哦”了一声,道:“那儿来的?”
吕桓忙道:“开封,我住城西。”
那黑衣大汉道;“上嵩山干什么?”
吕桓道:“我是个读书人,奉双亲之命到处走走,增长些见识,听说这“中岳庙”创建放汉安帝元初五年,唐武则天也曾经住锡聆此……
那黑衣大汉是个粗人,一摆手,不耐烦地道:“爷们不懂那么多,只直说你是于什么来的。”
吕桓忙道:“是,是,我来是为拓印中岳三阙……”
那黑衣大汉道:“什么叫‘中岳三阙’?”
吕桓尚未答话,旁边一名瘦高黑衣汉突然说道:“老三,不懂就不问,那可以少丢点人,现点眼,让我来问他……”阴写目光一扫吕桓,道:“你去不去‘少林’?”
吕桓忙道:“去,去,当然要去,‘中岳三阈’中的‘少室阙’就在少室山,不去少室怎能拓得‘少室阙’。”
“我听这就头大脑袋涨,要不然我今天就不会于这吃粮拿俸的差事儿了,没事了,你可以上去了。”
吕桓连忙谢过,他招呼了那半大孩子刚要走,而他又转过了身,神情紧张地低低说道:“刚才听那位说,要拿什么飞贼?”
瘦高黑衣汉子道:“是啊,怎么?”
吕桓道:“这地方会闹飞贼?有什么好偷的?”
瘦高黑衣汉子道:“谁告诉你他是来偷什么的?”
吕恒愕然说道:“不是……那么是……”
瘦高黑衣汉子道:“他就是来烧山折庙也不关你的事,你快走吧,记住,那飞贼本领大了,杀人不眨眼,你可留点神。”
吕桓吓得一哆咦,答应着匆匆而去。
刚走没两步,突然一声沉喝传了过来:“站住!”
吕桓一惊忙又停了步。
适时由中岳庙“崇圣门”里走出一个人,那是个身穿皮袍的中年汉子,个子高高的。但不瘦,目光犀利,眼神十足,看上去样子挺慑人的,唇上还留着两撇小胡子,他,赫然竟是‘七狼’的大徒弟韩一俊。
韩一俊步履稳健快捷,转眼间已到广场上,深深打量了吕桓一眼,道:“你,是干什么的?”
吕桓未语先陪上一脸惶恐笑容,也没有答话,那瘦高黑衣汉子已抢着说道:“大师兄,他是个读书人。”
韩一俊横了他一眼,冷冷说道:“老六,我问他。”
瘦高黑衣汉子窘迫一笑,没有说话。
韩一俊目光射向吕桓,吕桓忙道:“这位没说错,我是个奉双亲之命出来游学的读书人,姓吕名桓,由‘开封’来,住‘开封’城。”
韩一俊道:“你可知道‘开封城’里我很熟?
吕桓“哦。”了一声道:“原来你这位……”
韩一俊冷冷说道:“据我所知。‘开封城’东没有姓吕的这一户!”
吕桓忙笑道:“你这位说笑话,不信请去问问……”
一指那半大孩子,接道:“我这书童就是我的街坊邻居,在家闲着没事,所以他的双亲叫他跟我出来到处走走,开开眼界,长长见闻。”
韩一俊的犀利目光望向那半大孩子,冷然问道:“是么?”
那半大孩子白着脸,惊恐地连连点头:“是,是的官爷,我爹娘叫……叫我跟吕……吕相公……”韩一俊转望吕桓,道:“我看你会武?”
瘦高黑衣汉子忙道:“大师兄,别难为他了,我试过了。”韩一俊韩一俊霍然转脸,薄怒说道:“老六,你那儿吃草去?”
“是啊!这儿没青草,那来的多嘴驴。”
瘦高黑衣汉子脸一红,没敢说话。
韩一俊收回目光,淡然问道:“你来‘嵩山’是……”
吕恒忙把刚才说的又说了一遍。
听罢,韩一俊道:“这么说来,你是来瞻仰古迹及拓印‘中岳三阙’的?”
吕桓忙点头说道;“是的,是的。”
韩一俊目光深注,沉默了一下道:“你知道‘太室神道阙’在什么地方?”
吕桓道;“就在这‘中岳庙’前……”
抬眼向中岳庙方向搜寻,手一指,尚未接话。
韩一俊突然冷冷说道:“那么,刚才你为什么不往‘太室种道’闻所在处走,反而匆匆忙忙往上面走?”
此人心细,足见他经验历练都高人一等。
吕桓呆了一呆,道:“你的胆子很小,但设若你胆子小,你就不会在这时候上‘嵩山’……”
吕桓身形微震,众黑衣汉子脸色刚变,韩一俊突然摆了手,接道:“没事了,你去吧,记住,别多逗留,否则你是惹祸上身自找罪受。”
吕桓忙连声称谢,带着那半大孩子走了,这回他没再往上走,而走向了那矗立在中岳庙前的石碑。
望着他那背影,瘦高黑衣汉子满脸鄙夷神色地低笑道:“酸了。”
“酸丁?”韩一俊道:“你看他是个酸丁?”
瘦高黑衣汉子道:“难道不是?”
韩一俊冷笑说道:“我看他是个煞星。”
瘦高黑衣汉子一怔道:“大师兄,你是说……”
韩一俊道:“在‘北京’见过他一次,就那一次,他那身材那双手,这辈子我永远忘不了,加上如今这个姓吕的只想往‘少室’去……”
众黑衣汉子脸色齐变,每个人都飞快地探了腰。
瘦高黑衣汉子忙道:“大师兄,咱们……”
韩一俊冷冷道:“没见我装聋作哑放他走了,不许动,也不许动一点声色,任他往‘少林’去。”
瘦高黑衣汉子道:“大师兄,你这是什么意思?好不容易等上了……”
“什么意思?”韩一俊冷笑说道:“我比你明白,老六,他的身手咱们都领教过,咱们这些个,那一个是他的对手!恐怕一拥齐上也奈何不了他,而且准是白白丢命牺牲,这一来也打草惊了蛇,那划得来吗,乾脆让他上‘少林’去,由几位老人家跟‘八虎’对付他。”
瘦高黑衣当子一点头,道:“大师兄,妙计,只是,这小子的胆。”
韩一俊道:“令人不得不佩服。”
他们这里说着话,那里吕桓已拓好了,太室神道阙,带着那半大孩子书童转上了庙边的小路。
韩一俊低喝说道:“老六,你去一趟,走捷径,抄近路。”
瘦高黑衣汉子应声飞步奔向“中岳庙”去。
这里,韩一俊望着吕桓的背影,阴狠地迷起了眼……
吕桓,带着他那书憧,经“启母阙”,过“邢家铺”,登上了“少室”,当然,他一路没再忘拓印阙文。
同时,他也发现,一路之上“启母阙”附近也好,“邢家铺”里也好,都有所谓的官差,而且人数还不少。
只是,他并没有在意。
他登上“少室”直绕向“北麓”。
“少室山”上很静,这“少林寺”所在的“少室”北麓更静。
满山林木郁郁苍苍,林间的小路上,空荡,寂静,除了淙淙流水及吱吱鸟呜外,别的听不到任何声息。
这情形,似乎不大寻常。
慕地,一阵钟声随山风飘送了过来,空山回响,历久不散,显得这少室是那么宁静,那么安祥……。
眼见那宏伟庄严,红墙绿瓦的“少林古刹”已在望,吕桓突然停了步,回身含笑说道:“谢谢你,小兄弟,陪我走了这么一大段路,也帮了我一个大忙,由这儿往左走,百丈远近处,有个洞|茓,可以直通‘少室山’下,我想他们不会在那把守,放下东西你走吧!
半大孩子眨了眨眼,道:“大叔你让我走?为什么?”
吕桓笑了笑,道:“你年纪还轻,也不懂江湖事,刚才在‘中岳庙’前那些人你已经见过了,他们都是经验老到,历练十足的江湖高手,我无法担保今儿没有流血打斗,一旦打起来,我就没办法照顾你,所以我让你在没进‘少林寺’以前走。”
半大孩子迟疑着放下了担子,道:“那……大叔,我走了。”
吕桓翻腕自袖底取出一物,那是一片金叶,道:“小兄弟,拿着这个,不敢说酬谢,算我一点心意,你年纪还轻,前途不可限量,干什么都好,只别到处闲荡了,明白么?”
半大孩子直了眼,忙道;“大叔,这,我……我……”
“拿去吧!”吕桓硬塞了过去,道:“人,都有个落魄的时候,但在落魄的时候不能随便浮沉,应该力争上游,路是人走出来,男儿尤其当自强懂么?”
半大孩子只好接了过支点了点头,暖儒说道:“大叔,我懂,谢谢你,从没人对我说过这种话,也从没人对我那么好过。我一定听你的话。”
吕桓笑了,道:“那就好,小兄弟,你走吧,有缘将来咱们会再见面的。”
半大孩子突然眼圈儿一红,倏地低下了头。
吕桓没说话,伸手拍手拍他肩头。半大孩子低着头走了,而,他刚走两步,突又转回身来,望着吕桓,满脸惑然神色地道:“大叔,你既然知道有个洞能由山下通到山上,为什么还由这条路上来……”
吕桓淡然一笑,道:“小兄弟,人,没有不好名的,也没有不珍惜自己的名的,也许我就是受了这个名字之累,懂么?”
半大孩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没内说话转身走了。
望着半大孩子消失在怪密的树林中不见,吕桓丢了扁担,一手提着一只书筐,转身向“少林”行去了。
到了庄严,宏伟的“少林寺”前,只见寺前广场上站着好几个黑衣汉子,都是“七狼”的徒弟。
吕桓没理他们,他们也没理吕桓,看着吕桓进了“少林寺”的寺门。
进寺门,迎面走来一名僧衣芒鞋的矮胖中年僧人,他向着吕桓合什躬身,道:“贫憎恭为“‘少林”知客,恭迎施主。”
吕桓答了一礼,含笑道:“不敢当,谢谢大和尚。”
矮胖憎人陪陪着吕桓往里走,边走边道:“施主莅临“少林’,是随喜参禅,还是……”
吕桓举目四顾,未见别的人影,当即说道:“大和尚,我想见见贵寺主持大和尚。”
矮胖憎人脸色微微一变,道:“这就是施主的来意?”
吕桓点头说道:“是的,大和尚,麻烦代为……”
矮胖僧人一摇头,道:“施主来得不巧,主持不能见客。”
吕桓愕然说道:“不能见客,为什么?”
矮胖人摇头说道:“不为什么?施主。”
吕桓道:“大和尚,总该有个理由?”
矮胖僧人道:“如果施主一定要问,贫僧只能告诉施主,主持身子不适,卧床多日,至今未见有起色。”
吕桓“哦”地一声道:“原来主持在和尚……”一顿,接道:“请问大和尚,贵寺中除主持之外,以那位大和尚职位最高。”
矮胖僧人道:“罗汉堂首座。”
吕桓道:“那么我就见见……”
“施主”矮胖僧人摇头说道:“‘罗汉堂’首座也因故不能见客。”
吕桓呆了一呆,道;“大和尚又为了什么?”
矮胖僧人道:“跟主持一样,身子不适,卧床多日……”
吕桓倏然而笑,道:“这倒真巧,大和尚,再下去是……”
矮胖僧人摇头说道:“施主不必多问了,‘少林’除贫僧外,没有一人能见客。”
吕桓道:“难不成身子不适,卧床多日。”
矮胖僧人一点头,道:“是的,施主。”
吕桓双眉微扬,道:“大和尚……”
这时候已经到了“大雄宝殿”外,矮胖僧人微一合什,道:“不管施主莅临‘少林’是为了什么‘少林’如今不比往昔,正有事故,请施主上过香后赶快下山去吧。”
说完了话,他转身当先踏上殿前的石阶。
吕桓跨步跟了上去,道:“大和尚,我明白,官家派高手驻守‘少室’,埋伏贵寺,只为捉拿什么飞贼……”
矮胖僧人道:“那么施主就该明白,为什么少林除贫僧这知客外,其他一概不能见客的原因了,也应该明白贫僧为什么劝施主过香后赶快离去的道理了。”
“大和尚!”吕桓道:“你明白,我也不糊涂,上山容易下山难,如今,出这‘少林寺’更难。”
矮胖僧道:“未必,施主,贫僧已送走了好几位施主……”
吕桓道:“那是在我来之前。”
矮胖僧人点头说道:“是的,施主。”
吕桓笑了笑,道:“大和尚,该到我为止了。”
矮胖僧有一惊凝目,道:“施主就是……”
吕桓道:“我不瞒你,大和尚。”
矮胖僧人脸色微变,道:“施主事先既然知道‘少林’凶险……”
日桓道:“大和尚,我有不得不来的理由。”
矮胖僧人道:“贫僧愿闻施主的理由。”
吕桓尚未说话,一阵步履声由殿外传了过来。
矮胖僧人忙转身拈香递给吕桓,道:“施主请上香。”
吕桓淡然一笑,道:“大和尚,以我看你多此一举,但我仍表感激。”
他行礼如仪地拜了下去。
这时,由殿外并肩走进了两个穿黑衣的汉子,甫踏进一大雄宝殿,一眼瞥见吕桓,他两个脸色一变,收回腿转身行了出去。
矮胖僧人脸色凝重地道:“施主可知道他们都是些什么人?”
吕桓道:“我知道,大和尚‘七狼’,‘八虎’,但加起来不是十五个。”
矮胖僧人摇头说道:“不,施主,加起来近二十。”
吕桓一怔道:“大和尚,这话……”
矮胖僧人道:“施主是江湖人,当知‘七狼’,八虎’之下还有谁?”
吕桓身形一震,脱口轻呼。“‘九条龙’,他九个……。”
矮胖僧人道:“是的,施主,所以贫僧说加起来近二十。”
吕桓哺哺道:“他九个竟也是……他九个……真没想到,真没想到……”
目中寒芒飞闪,淡然一笑、接道:“看来他们是志在必得,不拿住我绝不甘心了,嗯,凭这足抵半个江湖的阵容,也的确吓人……”
矮胖僧人道:“所以贫僧说,不管施主是为了什么……”
“大和尚,”吕桓道:“我说过我已经来了,上山容易下山难,出‘少林”更难,就像那已经吞了钩的鱼儿,蹈了网的兽……”
矮胖僧人凝目说道。“施主,什么原因使你明知‘少林’是龙潭虎|茓险恶地……”
吕桓道:“大和尚,我要向贵寺主持打听一件事。”
矮胖僧人道:“施主只为打听一件事?”
吕桓道:“大和尚,休要小视了它,它关系重大,非同小可。”
矮胖僧人“哦”地一声道:“施主可否……”
吕桓道:“大和尚,这恐怕要等我见着……”
一摇头,接道:“不,大和尚是贵寺知客,也许知道……”
矮胖僧人道:“施主请说,贫僧知无不言。”
吕桓迟疑了一下道。“大和尚,我打听少林有没有这么两个人,一男一女,他两位俱为富贵中人。”
矮胖僧人目光一凝,道:“施主要找这么两个人?”
吕桓道:“是的,大和尚。”
矮胖僧人道:“施主为什么要找……”
“大和尚,”吕桓道:“我以为我不会有太多的工夫,只问大和尚,贵寺之中有没有这么两个人?”
矮胖僧人道:“让贫僧告诉施主一件事,前些日子,距今多久贫僧已记不得了,少林确曾来了一男一女,男女都在中年,但女的较男的为年轻,那一次是贫僧这司职知客的人,头一次没有接待客人,他两位由主持亲自热接,那是因为……”
吕桓没等他说完,忙道:“大和尚,那两位如今……”
矮胖僧人一摇头,道:“施主,那两位在‘少林’留宿之后,就离寺下山了。”
吕桓呆了一呆,道:“大和尚,怎么说那两位又走了?”
矮胖僧人点头说道:“是的,施主。”
吕桓凝目说道:“大和尚,真的。”
“施主,”矮胖僧人道:“佛门弟子出家人,向来不打班语。”
吕桓的目光中流露着浓浓的失望色,沉默了片刻道:“大和尚可知道那两位往那里去了?”
矮胖僧人摇头说道:“贫僧不知道、”
吕桓道;“那么,大和尚,谁知道?”
矮胖僧人迟疑了一下,道:“恐怕‘少林’之中没人知道……”
“大和尚”吕桓凝目说道:“请恕我,这也是真话?”
矮胖憎人身形震动了一下,合什低低说道;“施主,那恐怕要问主持了。”
吕桓精神一振,道:“那么,大和尚就该为我通报……”
矮胖僧人摇头说道:“施主,不是贫僧不肯为施主通报,而是‘少林’除贫僧外无人能够见客,便是贫僧的行动也在人监视之中。”
吕桓道:“大和尚,论武技,天下莫不让‘少林’。”
矮胖僧人道:“谢谢施主夸奖,然而双拳难敌四手,尤其他们是官家派来的人,贫僧等身为佛门弟子出家人,由来清静寡欲,与世无争,不愿落个反叛之名,更不敢为这千年古刹,前古神迹招来横祸大难。”
吕桓想了想,道:“大和尚顾虑的极是,那么,可否请大和尚去见贵寺主持,代我问一下……”
矮胖僧人道:“施主说来容易,在施主未来之前倒还可以,如今施主已经来了,且贫僧已跟施主碰过面,尤其他们又知道施主是他们所等待的人,贫僧要见主持,恐怕已经不可能了。”
吕桓眉锋微皱,陡然扬起眉稍,道:“那么,请大和尚告诉我贵寺主持现在何处,我自己亲自走一趟……”
矮胖僧人截口说道:“施主自信能闯过他们的守卫与阻拦。”
吕桓淡然一笑,道:“大和尚,这话我不敢说,但我愿意试试看。”
矮胖僧人道:“施主胆识过人,既知‘七狼’,‘八虎’,‘九龙’在此,而敢独闯‘少林’,委实是贫僧生平所仅见,令人好不佩服,只是,上天有好生之德,佛门弟子出家人上秉佛旨,不敢眼见施主丧生此处……”
吕桓含笑说道:“谢谢大和尚好意,大和尚尽请放心,我死不了。”
矮胖僧人摇头说道:“据贫僧所知,‘七狼’,‘八虎’,‘九龙’俱皆挡者披靡,所向尸横,手下绝无活口,更何况‘七狼’,‘八虎’,‘九龙’联手在此。”
吕桓微一摇头,笑道:“大和尚真是太关怀了,只是,大和尚,你知道为什么‘七狼’,‘八虎’加起来不是十五之数么?”
吕桓笑道:“大和尚,你可知为什么。”
矮胖僧人道:“那该是因为有几位没有来……”
吕桓笑了笑,道:“大和尚只说对了一半,如果加以补充,该这么说,那没来的几位,永远也来不了了。”
矮胖僧人一震道:“施主是说……”
吕桓道:“他们已陈尸在‘登封’城外的‘乐圃山庄’里。”
矮胖僧人惊声说道:“哦……施主怎么知道……”
吕桓笑道:“敢情大和尚是早知道了,大和尚,很简单,一句话,只因为杀他们的是我?”
矮胖僧人低声叫道:“是施主……施主,贫僧听说他们是伤在李慕凡剑下……”
吕桓笑了笑道:“大和尚,李慕凡他如今就在你大和尚的眼前。”
矮胖僧人猛然大惊,霍然色变,身不由主地忙退了一步,失声说道:“施主就是李……李……”
“大和尚,”李慕凡笑道:“你以为这江湖上还有谁敢独对‘七狼’,‘八虎’,‘九条龙’?”
这话,乍听很狂,其实想想并不为过,李慕凡他就敢,放眼江湖,他委实再挑不出条二个。
矮胖僧人道:“原来他们等在少林要拿的飞贼是……”
李慕凡道:“大和尚,你以为还有谁?”
矮胖僧人忽转平静,合什躬下身去!
“原来是李大侠当面,贫僧有眼无珠,还请……”
李慕凡道:“大和尚,李慕凡当不起一个快字,也请别跟我客气,正事要紧,如今大和尚总该相信了……”
矮胖僧人截口说道:“李大侠,贫俗相信凭李大侠江湖称最的身手,足可力拼‘七狼’‘八虎’与‘九龙’,但贫僧仍不能告诉李大侠主持现在何处,尚请李大侠谅宏。”
李慕凡呆了一呆,道:“大和尚,这是为什么?”
矮胖僧人神色凝重地道:“贫僧不敢为主持及诸堂首座带来杀身之祸。”
李慕凡眉锋一皱,立即默然。
他明白,这位少林知客说的是实情,以‘少林’主持及各堂首座轻易被软禁着,这些佛门弟子出家人确实不愿沾惹红鱼贝叶以外的任可事,也的确不敢反抗官家的势力wrshǚ.сōm,为‘少林古刹’,清净佛门招来浩劫!
既如此,他如一旦闯去相见,以‘七狼”,‘八虎”,“九龙’的凶狠毒恶,他们定然会下手这些少林寺僧,而这些佛门弟子出家人也会引颈就戳,绝不会反抗。
那么,这位少林的知客僧敢告诉他么?
那么,他能来个不顾一切的硬闯么?
至此,算是为难了。
至此,李慕凡总算是碰上了扎手的事!
想不问,打退堂鼓,就此退出少林,下少室,离嵩山。
试问,那些个会放过他么?
想罢手都不行。这才真叫进退两难呢!
沉默中,矮胖僧人突然说道:“李大侠,为‘少林’这千年神迹,为‘少林’这清净佛门,也为这‘少林寺’中的佛门弟子出家人,贫僧斗胆,敢请李大侠赐一线生机,就此下山去吧。”
李慕凡没有说话。
矮胖僧人一叹又道:“贫僧也知道李大侠冒险莅临,必然事关重大,实在说,贫僧等死不足惜,然而这历代神迹,千年古刹……”
李慕凡突然唤道:“大和尚。”
矮胖僧人道:“李大侠。”
李慕凡摇头一叹,没有说话,迈步行了出去。
矮胖僧人合什躬身道:“‘少林’永感大德,贫僧恭送李大侠。”
李慕凡仍未说话,转眼间已到大殿门口,突然--
一个尖尖的话声由偏殿里响起:‘“李大侠请留一步,大和尚请过来一下。”
李慕凡停步旋身,扬声问道:“阁下是‘七狼’,‘八虎’,‘九龙’中的那一位?”
偏殿寂然,没有人答话。
李慕凡目光投向矮胖僧人,矮胖僧人摇了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说话的人是谁,同时他放过来微询一瞥。
李慕凡略一迟疑,点了点头。
矮胖僧人迈步向偏殿走了过去。
到了偏殿,矮胖僧人停步问道:“施主在那里?”
“那么,请大和尚带我去见主持。”
矮胖僧人应了一声,欠身施礼,道;“李大侠请跟贫僧来。”
转身向殿后行去。
出了殿后的窄门,眼前是一条画廊了,直通一个月形门,月形门里,是‘少林寺’的后寺,也就是“藏经楼”,“达摩”面壁处及“戒林”等禁地.神迹的所在地。
进了后院,矮胖僧人带着李慕凡直奔“藏经楼”后,在“藏经楼”后有一片稀疏的松林,林内,座落着几间禅房。
矮胖僧人在林缘停步,回身说道:“李大侠,这是‘少林’‘戒林’,也是‘少林’禁地之一,没有主持的令谕,任何人不得擅人,请等一等,容贫僧传话进去请示……”话落,面对松林提气扬声:“弟子慧因求进‘戒林’,请主持颁下令谕。”
话声沉寂后,一个苍劲话声由林内禅房中透出。
“主持有谕,慧因晋见。”
矮胖僧人慧因高应一声,神情一肃,合什低头,迈步走进“戒林”,李慕凡看着他进了排房,转眼间又见他从禅房里行了出来,双手捧着一根翠绿色的短小禅杖,出“戒林”近前躬下身,道:“主持不能亲身恭迎侠驾,命慧因持缘玉杖代为恭迎,李大侠请!”
李慕凡明白,“缘玉杖”是“少林”主持信物,权威无上,慧因持它迎接,无殊“少林”迎宾大礼,忙整容说道:“主持太看重了。”
略整衣衫,迈步进了“戒林”!
在排房时,慧因恭谨发话:
“禀主持,贵宾到。”
只听禅房里响起个苍劲话声。“有请。”
话落,掸房两扇门倏然而开,慧因低着头,领着李慕凡行了进去,一进门,李慕凡便自呆了一呆。
原来,这是五间排房打通来用,一大通间排房里的花砖地上,已然盘坐了二三十名少林僧人。
最前是三个蒲团,成一列地并肩坐着三名老僧。
居中一名清瘦,银髯须及胸,眼神十足,威仪夺人。
清瘦老僧左首,是位脸色红润的胖老僧,长眉细目,像极了那位弥勒佛。
右首,是位浓眉大眼,神态威猛,身材魁伟高大的老僧,李慕尼清楚,那是‘少林’主持及“藏经楼”“罗汉”二堂的首座。
这一位身后,盘坐着四位高大的僧人,年纪均在五十以上,个个身材高大,威猛慑人。
再后,是十八名四十上下的中年僧人,个个身体结实,个头儿精壮,分明内外双修,一流高手。
李慕凡也认得出,是名闻天下,威震江湖的“少林”四尊者与隶属“罗汉堂”的“十八罗汉”。
另外,由那三位老俗的盘坐处到门边,两旁各四地站着八名中年僧人,也一般地气势慑人,那是“少林”主持座下的“八护法”。
“少林”的精锐齐集一室,全在这儿了。
凭这足抵半个江湖的阵容,竟甘束手就缚被软禁而不敢放手一拼,那倒不是“七狼”,“八虎”,“九龙”纵横江湖,脾脱当世,太厉害,太霸道。
而是,佛门弟子出家人与世无争,为了保全这块佛门清净地,这千年神迹及闻名天下的禅林。
慧团抵头跨步当先行进,双手棒“缘玉杖”过顶呈了上去。
一名护法出双手接过,转身是向居中清瘦老僧。
容得清瘦老僧接“缘玉杖”在手,李慕凡跨前一步,微欠身形,道:“李慕凡见过主持及两位首座大师。”
清瘦老僧蒲团上舍什欠身,道:“檀抛折煞慧空,慧空仰慕李大侠英名已久,今日得拜识侠驾,‘少林’生辉,慧代及诸同门何幸如之,足慰平生,慧空守身在‘戒林’,不能起身全体恭迎,尚请檀憾谅有。”
李慕凡道:“不敢,主持看重,李慕凡冒昧打扰,更为‘少林’带来麻烦,私心甚感不安,还请主持及诸位大和尚海涵。”
慧空道:“檀越言之过重,佛门弟子出家人,岂惧些微麻烦,也是‘少林’合该遭此小劫,能瞻仰檀抛神采风范,该是“少林’的无上荣宠,大悟。”
站的最近的一名护法躬吞恭谨答应:“弟子在。”
慧空道:“给李大快拿过一个蒲团来。”
‘八护法’之一的大悟应声取过一个蒲团,放在李慕凡身后,随即退了回去。
慧空抬手说道:“檀越请坐,‘戒林’内不设桌椅,只好委曲檀越了。”
李慕凡忙道:“谢主持。”
矮身坐了下去。。
他这里盘膝刚坐定,那里慧空凝目开了口:“慧空所见敢是檀越本来?”
李慕凡微微一笑,道:“主持法眼高明,我戴着特制人皮面具。”
慧空“哦”了一声,倏转话锋,道:“檀越的来意,适才慧困已有样禀,慧空斗胆请教,檀越可知那男女两位檀越是什么人么?’李慕凡道:“主持,我自然知道。”
慧空道:“慧空斗胆,敢请檀诚说说看。”
李慕凡淡然一笑,道:“主持,那位女的,乃是董鄂妃……”
慧空一点头,道:“擅极,不必再说下去了,慧空斗胆再请问,檀越找那位原因何在,目的何在,不知檀越是否方便……”
李慕凡道:“对主持,我没什么不可说的,我先告诉主持,我是受朝廷重臣大学士张英张大人之托付……”
慧空道:“这么说,檀越无殊官派。”
李慕凡点头说道:“可以这么说,不过李慕凡仍是李慕凡。”
慧空点头说道:“这慧空明白,但慧空不懂,檀越既是官派,那么如今围在‘少林’也是官差的,诸位擅越既是……”
李慕凡微微一笑,截了说道:“主持当知李慕凡在官家眼中是何等样人。”
慧空一点头道:“这慧空知道……”
李慕凡道:“当初我接下张大人这项重托的时候,曾经当面跟张大人讲好了条件,彼此有言在先,我只是看朋友面子,还朋友人情,并不是为朝廷做事,所以尽管我在遍历江湖找那两位,但李慕凡仍然是李慕凡,这话主持该懂。”
慧空动容点头说道:“原来如此,檀越不愧江湖称最,令人敬佩!”
“好说,那是主持看重,”李慕凡道:“另外我再告知主持,张大人所以托我找寻那一位,只是请那一位下一纸手诏,然后凭这纸手诏来清朝廷里的,霸权妄臣,不轨奸党,那么,除此以上两点,他们之毫不放松的对付我,这原因就很明白了。”
慧空惊然说道:“慧空明白了,檀越,听慧因说,他本不愿檀越见慧空,檀越侠骨柔肠,垂赐恩德,也正预备离去,可巧那些位中传下话来,又许檀越见慧空了,不知可有此事?”
“有,主持,”李慕凡一点头,道:“主持,确是这样,只是我百思难解,想不通……”
慧空微一摇头,道:“檀越不必费神思去解去想,而且那也没有必要,慧空只告诉檀越一句,当初那两位离开‘少林’时,他二位并没有示下今后转往何处去,转在何处长住……”
李慕凡凝目,说道:“主持……”
慧空摇头说道:“出家人不打班语,慧空也没有欺瞒檀越的必要,“少林’已成是非地,天色也已不早,檀越清下山去吧。”
随即一摆大袖,轻喝说道:“慧因,送李大侠。”
李慕凡方待再说,只见慧空大袖摆处,一点极细极淡的白光随那一摆之势自袖里射出,其光若电,一闪已到了他胸前,错非他有上好的目力,还真不容易看见。
李慕凡一点就透,立即恍悟,一声:“佛门与人方便,主持奈何太不肯帮忙?”
挺身站了起来,趁起身之势,巧妙地接住了那一点白光,来物人握,李慕凡立即觉出那是一颗小纸团。
他道:“事关重大,还请主持三思。”
慧空摇头说道:“慧空也知道事关重大,奈何当初那两位离‘少林’之际,当真并未示下离开‘少林’后转往何处去。”
李慕凡道:“主持……”
慧空又一摆大袖,道:“慧空守身在戒林之中,不敢多事留客,檀挝请吧。”
李慕凡默然不悟,一句话未再说,转身行了出去。
送客的慧因连忙跟了出去。
一路默默,及至出了“戒林”,慧因方满脸不安神色地道:“李大侠,贫惜没想到……”
李慕凡截口说道:“大和尚别在意,我不敢怪主持,可能他真不知道。”
慧因微微一怔,道:“李大侠……”
李慕凡道:“大和尚,你不必再说什么了,我不会在意的,这一趟‘少林’当然没得到什么,我会往别处再试试运气的。”
慧因沉默了,但他旋又说道:“李大侠当真以为……”
李慕凡道:“出家人不打胜语,主持佛门得道高僧,他又怎会欺瞒我?这一点我信得过,难道大和尚信不过。”
自然,这位“少林”知客是没有看见主持慧空刚才那高明的一手,如今李慕凡点也点不透他。慧因没再说话,默默的送着李慕凡,但脸上的神色却有点异样。
出寺后,过画廊,又回到了大殿。
甫进大家,李慕凡脚下突然一停,两道眉锋也随之皱子一皱,慧因的脸色,也马上变了。
大殿前那青石铺地,广大的天井里,站着近十个人,那是“七狼”中的两个,“八虎”中的三个,还有四名腰挂长剑,眼神逼人的青衣中年汉子。
这儿,共是九个。
行出大殿,步下石阶再看,“少林古刹”四周的墙头上,全站上了人,那是“七狼”,“八虎”,“九龙”的另几个,还有“七狼”为数众多的徒弟们。
慧因的睑色更凝重了,靠近一步,低低说道:“李大侠,看来他们今天……”
李慕凡淡然一笑,道:“大和尚,我本就知道上山容易下山难,今天想安安稳稳,不流一滴血地出这‘少林寺’更难,官家交付的使命,加上私人间的仇恨,他们绝不会放过我的。”
慧因胖脸抽搐,叹道:“看来‘少林’这佛门清净地……”
李慕凡道:“大和尚放心,我会尽力把他们引出去的……”
说话间石阶又下了一半,忽听“大狼”马骤阴笑说道:“你两个,别再搞咕了,有什么怕好朋友们听的。”
李慕凡一边缓步下阶,一边含笑说道:“自然有,否则就用不着嘀咕了。”
“说得是?”马骏阴笑说道:“可以说给好朋友们听听么?”
李慕凡道:“恐怕那由不得我……”
“不错!”马骏道:“你得有自知之明。”
李慕凡已踏上天井中的青石地,道:“其实,你们今天就没打算让我出‘少林’,那么,待会儿放倒我后,还怕我不说么……”
马嚎脸色一变,道:“姓李的,你敢……”
李慕凡摇头笑道;“别冒火,别动气,马老大,冒火动气都是武家大忌,我会光告诉你的,这位大和尚……”
一指身边慧困,道:“他为我白跑一趟‘少林’而深感不安,刚才一直在向我道歉!”
马喀转注慧因,狞笑说道:“真的么,和尚。”
马嚷一笑道:“你和尚不愧吃斋念佛的好心人,也生就一付不能见人掉泪的软心肠,只是,和尚,我不信。”
慧因道:“出家人不打诙语,施主不信,贫僧莫可奈何。”
马嚷道:“我会给你有可奈何的……”转注李慕凡,阴阴一笑,道:“姓李的,你让好朋友们等得不耐烦,多日不见了,你好哇?”
李慕凡道:“托诸位的福,李慕凡还算命大。”
马嚷道:“前几天我们这一伙听说你在‘十里铺’……”
李慕凡截口说道:“诸位就该那儿看看去。”
马嚷道:“宁可信其真,不可信其假,你以为我们这一回会放过么?”
李慕凡笑了笑,道:“自然不会,只是,可惜的是诸位迟去了一步”
马嚷道:“那时候是迟了一步,可是今天并不迟,还赶早了,要是老迟人一步,今后还有饭吃么?”
李慕凡摇头说道:“马老大,今天恐怕仍嫌迟了些。”
马骤道:“姓李的,这话怎么说?”
李慕凡道:“到今天为止,我这身伤可以说是全好了。”
马嚷阴笑说道:“那恐怕没有用,这一点我们大伙儿早想到了,所以又多请了几个好朋友来跟你见见。”
李慕凡目光扫动,微微一笑,道:“‘九龙’什么时候也吃了官家的饭了,看来如今世上的事,出人意料的的确不少。”
那三名佩剑青衣汉子脸上都一红,齐声说道;“李慕凡……”
马骏一抬手,道:“等我把话说完,咱们自有跟他计较的时候……”
那三名佩剑表衣汉子没再说话。
马骤转望着李慕凡阴笑接道:“李大侠客.我再告诉你一件事,‘窦家寨’的人已经在往这儿赶了,最迟明天一定到……”
李慕凡笑道:“这意思是说,今天我还不要紧。”
马骏微微一愕,笑道:“那倒不是,我们这一伙儿跟‘窦家寨’说好了,我们这一伙儿要你的命,他们则赶来收你的尸。”
李慕凡笑了笑,道:“看来我是活不过今天,好吧……”望望慧因,道:“大和尚,这儿恐怕没你的事了。”
慧因一欠身,道:“那么贫僧告退。”
转身便要登阶。
“和尚,慢一点。”八虎那三个中,老二解宝闪身要动。
马骏一抬手,阴笑说道:“解老二,让他走。”
解宝没再动,慧因转身登阶走上大殿。
二十一
马嚷望着李慕凡阴笑说道。“姓李的,不愿拖累他,你也好心肠,只是你已经拖累了这些少林和尚,除非你跟我们大伙儿合作,要不然他们一个也活不了。”
李慕凡道:“马老大、合作何解,又指什么?”
马骏嘿嘿笑道:“跟我还反穿羊袄装羊?姓李的,你要招子放亮些,瞧清楚人……”
李慕凡道:“马老大,我是真不懂。”
“也行,我告诉你。”马嚷道:“把老和尚告诉你的说出来……”
李慕凡道:“这就是所谓的合作?”
马骏道;“不错。”
李慕凡道:“说出来怎么样,有什么代价?”
马嚷道;“绝不会你们吃亏蚀本,我们这一伙儿不但放过这‘少林寺’的和尚,而且连你也一并放过,这该够了吧?”
李慕凡点头笑了笑道:“够是够,放过这些出家人,我或许相信,至于说放过我,那我是绝不敢想信,我杀了你马家的几个,跟解家的几个只怕你们恨不得剥我的皮,抽我的筋?”
马嚷丑脸一红,道:“公是公,私是私,姓马的向来公私分明,论公,你跟我们大伙儿合作,我们大伙儿自然就会放过你这一遭儿,至放私的,那以后江湖碰面的机会多得是。”
李慕凡道:“很动听,便宜也够,更让我感激,我不是不识抬举,而是没办法受这抬举……”
李慕凡道:“主持老和尚他只赶我离夺下山,却没告诉我一点我想知道的……”
马骏脸色微变,道:“姓李的……”
李慕凡道:“信不信由你,老和尚当然也不知道!”
马骏该发作,但他没发作,向着“八虎”那位老二解宝投过探询一瞥,解宝立即冷冷说道:“老和尚确这么说,可是我们这一伙儿没一个相信,他的用意在为少林消灾消祸,无如他若是不说出来,‘少林’这灾这祸仍是难消。”
李慕凡笑道:“解老二,你敢把‘少林’怎么样,主持,两堂首座,‘八护法’,‘四尊者’,‘十八罗汉’,无一不是当今一流中之一流,足抵半个江湖……”
解宝道:“‘七狼’,‘八虎’,‘九龙’也足抵得另半个。”
李慕凡道:“我看你们最好别逼急了‘少林’。”
解宝冷笑说道:“逼急了他敢怎么样,除非他不想要这‘少林’了,要知道,拒抗官差,形同告反,论起罪来那对他们佛门弟子出家人可没有什么好处。”
李慕凡心头暗震,笑道:“这一着似乎很厉害,解老二,那随你们了,‘少林’这一趟我算白跑,还得到别处碰碰运气去了,让开我的路。”
话落,他迈步逼了过去。
那九个,颜色齐变,一拥迎了上来,马嚷道:“姓李的,私账了过之后再走不迟。”
李慕凡道:“要了私帐容易,跟我到寺外去,别让这千年神迹,佛门清净地染上血腥。”
他脚下没停。
而那九个却如露怯意地往四下里散去。
又听马路道:“姓李的,今天你休想活着出‘少林’一步。”
李慕凡笑道:“未必见得,杀了我,你们就永远别想要你们的那位小王爷了。”
马镇阴笑说道:“姓李的,那是你的儿子,”
李慕几道:‘可是有人要他。”
马骏道:“必要的时候也可以不要!”
李慕凡道:“那随你们了!”
马貌一声沉喝道:“剁他。”
解宝忽扬大叫:“姓李的,你偿命来。”
抡起一对判官笔,往李慕凡身后扑到,判官笔一上一下,上取后脑,下取‘命门’,出手便是杀着。
李慕凡没回头,道:“解老二,别在这儿,到寺外去。”
猛然向前跨了一大步,解宝的一对判官笔同时落了空。
只当他要腾身掠起,三名佩剑青衣汉子中一名出剑横越过来,抖手一剑刺向李慕凡前胸。
前剑后笔,李慕凡只有横里跨步躲闪,口中说道:“‘七狼’,‘八虎’是为兄弟们报仇,情有可原,你‘九龙’为的又是什么?”
那青衣汉子一剑落空,一声未吭,欺身跨步,抖手又是一剑,这一招比前一招还狠还辣。
李慕凡陡扬双眉,道:“你耳朵聋了嘴哑了,人总该还有知觉。”
右掌探腰只一抖,旋见匹练电闪,血光崩沉,随听一声惨呼,再看时,李慕凡手持软剑卓立不动。
那青衣汉子混身是血,满地乱滚。
地上,一只血淋淋的断手犹握长剑。
这一手震住了另八个,只听一声厉喝:“姓李的,你……”
另两名青衣汉子纵身掠了过来,落指飞点,地上那青衣汉子立即不动,又两指落下,闭了那断臂上的血脉|茓道,左边一名抱起他退后,右边一名脸色铁青,抬眼直逼李慕凡,道:“你心太狠,手太辣,这仇算是结定了。”
李慕凡道:“我根本就不以为能免得……”
‘了’字未出,大喝声中,那青衣汉子抖剑扑了过去。
李慕凡振腕想迎,两条人影一合即分,定后再看,李慕凡软剑垂下了,身上也未见什么。
而那豪放汉子右臂上却多了一道微现血迹的裂痕。
他脸色倏转煞白,还要再扑。
马嚷突然叫道:“单打独斗咱们明知不行,别跟他玩这一套,上,联手合力剁他!”
有了他这一句,他八个身形齐动,由四下里攻向了李慕地适时由墙头上又掠下两个,李慕凡顿时成了一对十。
甫一接手,闷哼迭起,那十个中有两个挂了彩。
三招边后,那十个中躺下了两个,剑透眉心,满脸是血,死像狰狞可怖,尸身摔出了老远。
而李慕凡,身下也两处负伤,一在右臂,一在左肩,血染红了两大片。
叱喝声中,那八个,加上墙头上又掠下来的几个,一拥又攻了上去。
惨呼迭起,地上躺的又多了好几个,李慕凡并未再负伤,可是他的血在不停地外流,两只袖子全湿透了,染红了!‘七狼’,‘八虎’,‘九龙’的凌厉而不断的攻势,使他没有闲暇去闭血脉,正|茓道,再说,右肩的那一处伤,也没办法去止血闭|茓,一旦止血闭|茓,他那条右臂就别想动了。
只是,血一直在流,伤口也越来越痛,右臂渐渐地有点麻木,招式施来力不从心,运剑呆滞缓慢,不够灵活快捷,照这样下去,他不知道还能握剑多久,还能并多久。
说起来,他今天的处境,较当日在‘乐圃山庄’更恶劣。
阴狠的马嚎叫了起来,还带着狞笑:“伙计们_二啊,他支持不了多久了,再拖他一会儿,然后他就该任凭咱们摆布了。”
大叫与狞笑声中,他抡刀当先扑了过去。
‘当’地一声,马骤闷哼暴退,脸色煞白。
他左肋上挨了一下,还好,那只是扫中一点皮肉,衣破皮翻,血出,他吓出一身冷汗。
李慕凡一剑伤敌,他脚下却一个跄踉。
“行了,姓李的,你从命吧。”马骏突然仰天大笑。
李慕凡没说疾,咬了咬牙翻身便往外闯。
“姓李的,你还想走么?别了,走不掉了,你要是能跨出这‘少林寺’半步,我这个马字从今倒着写。”
马嚷又笑了,是狞笑。
叱喝声中,身后追过来“九龙”的两个。
墙上,也腾身拣起两个,硬截李慕凡!
李嘉凡红了眼,咬牙挫齿,强提气凝足了真力,抖手两剑刺出,‘七狼’的两个徒弟摔下了一双,致命伤都在喉头。
然后,他回身出剑,格开了前指要害的两般兵刃,而,脚下猛然跄踉,匆忙间伸手扶住了一根石柱,差点坐在地上。
马貌的狞笑划空响起,他一挥手,道:“来呀,大伙儿跟这位李大侠客亲近亲近。”
随着他的挥手,地上的迈了步,墙上的掠了下来,成一圈,一步步地围了过去,逼了上去。
那每一个,每个人,脸上的神色都怕人。
尤其是马镇,他狰狞之中带着得意,还直笑。
李慕凡此刻混身浴血靠在那根石柱上,胸口起伏不住的喘,他心里想:“这回算是完子,死不足惜,但死在这些人手里未免窝囊,那怪谁?怪他旧创还没全好。”
恨只恨有负人重托,田孟尝算是白死了,自己未完的事也到此打住了。
一时间他想起了很多人,他的儿子,多情的“一丈红”“玉罗刹”,痴心的沈月华,可怜的乐倩,可爱的玉姑,可敬的“八臂哪叱”几个……
还有很多很多,只觉一个人影连一个地在他眼前幌动,电一般的掠过,使他头晕目眩。
时间一分一分地过去。 GO 距离一寸一寸的接近。
近了,近了,两丈,丈五,一丈……
突然,马骑抬了手,四围的一群立即停了步。
马骏目光凝注,得意向狰狞地笑问:“李大侠客,还有什么话说么?”
李慕凡没说活,只静静地靠在那儿。
马缀得意向狰狞的笑容更浓于,那张脸更丑恶了。
“怎么不说话呀,人,在伸腿瞪眼咽气之前,总该交待几句,留个遗言呀。”
李慕凡淡然一笑,毫无悲凄之色,突然开了口:“我李慕凡人间也闯过这多年了,名也落下了,死何足惜?也没有什么遗憾,只是,我仍嫌早了一些。”
“好话。”马骏道:“你若嫌早,死在你剑下的又该怎么办?李大侠客,人须看得开,要看得破,迟早总是要走上这条路的,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娇妻美妾,荣华富贵你都没有,不是么,说正经的,我这时候动了软心肠,打算给你找块地儿,你想在那儿。”
李慕凡道:“我先谢谢,随便你了。”
马骤笑道:“你倒挺能凑合的,那么,要什么料的棺木。”
“棺木?”李慕凡摇头笑道:“不敢奢望,江湖人死后能人土已经算很不错了,但有破草席一块,放愿已足。”
“更见随和。”马鞍笑道:“最后一问,你想怎么个死法?”
李慕几道:“由得了我么?”
马骤道:“要不能由你,我就不问你了。”
李慕凡笑了:“说得是,那么我告诉你,痛快的也好,分尸也好,剥皮抽筋,挫骨扬灰,任你了。”
马壤大笑,道:“那么,谁吃谁动手,大伙儿来个乱刀剁馅儿吧?”
笑容一敛,睑色立寒,那神情,好不怕人,他抡刀一挥,那一群一拥而上。
李慕凡举起了软剑,但他倏然一笑,随又把剑垂了下去,探左手人怀,他要去毁那个小纸团。
手摸着了那小纸团,两个指头刚要用力。
墓地!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一声苍劲佛号,略含着佛家狮了吼划空传了过来。
李慕凡一震住手抬眼。
那一群,也立即收势停手转身。
“大雄宝殿”那高高的石阶上,不知何时排列整齐地站着,“少林”主持,两堂首座,“八大护法”,“四尊者”以及“十八罗汉”。
李慕凡强提一口气,忙道:“主持,请恕我为少林带来……”
“檀越!”慧空宝像庄严,合什说道:“‘少林’已沾血腥,这佛门清静已荡然无存,檀越多言何益。”
李慕凡道:“那么,主持,我不说了。”
马嚷冷然说道:“老和尚,谁让你出来的。”
“阿弥陀佛”,慧空道:“‘戒林’乃‘少林’禁地,老袖身为主持,自然可以随意进出。”
马骤脸然一变,道:“老和尚胆变大了,那么,你出来干什么?”
慧空道:“李大侠莅临‘少林’,乃‘少林’之贵客,老衲未迎在先,未送在后,心中甚感不安,如今特赶来恭送。”
马聘笑道:“老和尚相送他上那儿去?西天极乐?还是十八层阿鼻地狱。”
慧空道:“西天极乐时辰未到,阿鼻地狱那也不是李大侠的去处。老衲是要送李大侠出寺下山。”
马嚷脸色又一变,狞笑说道:“老和尚,莫非你犹在定中,你要醒来说话。”
慧空道:“马施主,老初如今清醒的很。”
马骏道:“莫忘了你是佛门弟子出家人!”
慧空道:“也唯有佛门弟子出家人才上秉佛旨,胸怀慈悲。”
马镇道:“老和尚,你看看眼前这千年神迹?”
慧空身形一阵微颤,道:“马施主,神迹已然沾上了血腥。”
马镇道:“你是不在乎它多沾一些。”
慧空一点头,道:“是的,马施主。”
马嚷道:“老和尚,你知道皇律?”
慧空道:“佛门弟子,世外之人,心中只有一个佛。”
马路勃然色变,道:“好和尚,你敢藐视皇上……”
慧空佛号高喧,道:“阿弥陀佛,施主幸勿加出家人如是罪名。”
马骏道:“那么你就该……”
慧空道:“诸位施主请让路,莫耽误了老衲送客!”
马骏脸色又变,阴笑说道:“老和尚,你要放明白点,须知凭我们这一伙,是不见得够差你‘少林’多少。”
慧空大袖一摆,高声说道:“少林弟子随我送客。”
话落,“四尊者”跨步当先行下石阶,“十八罗汉”紧跟在后,两堂首座与“八大护法观仍跟在慧空左右。
“少林”这一支队伍,对眼前的那一群视若无赌,昂然步下“大雄宝殿”石阶,逼了过去。
一时间,那一群剑拔夸张,闪身欲动,好不紧张。
突然,马紧神色一转狰狞,咬牙叫道:“先剁了他!”
四条人影闪动,扑向了李慕凡。
这一手狠毒,也冒了险。
“阿弥陀佛。”慧空陡扬佛号,声如洪钟,上放云霄,震得人耳鼓嗡嗡作响。
佛号声中,“四尊者”腾身掠起,大袖摆出,各身猛然击出一拳,这是“少林”独步天下的“伏虎神拳”。
只听砰然几响,惨呼声中,扑向李慕凡的那四个狂喷鲜血,跄踉暴退,一交摔在地上,兵刃丢出老远。
李慕凡哑声说道:“主持,你这是……”
慧空截口说道:“檀越,佛门弟子出家人,上乘佛旨,慈悲为怀,更何况‘少林’添为武林一脉,慧空没有考虑到别的!”
李慕凡闭目一叹,道:“主持,李慕凡不再多说什么了!”
说话间,“四尊者”已掠到了他身边,各自旋身向外站立恰好把李慕凡护在中间,个个双掌合什威仪逼人!
马喀厉声叫道:“老和尚,你敢下手官差,你还要不要!”
“阿弥陀佛!”慧空诵了一声佛号,道:“马施主,老衲适才说的已经够清楚的了。”
马骏目中凶芒暴闪,咬牙挫齿一点头,道:“敢情你是豁出去了,好,先拿下你这老……”
“八大护法”立即跨前一步,成一字排列拦在了慧空身前。
马骤那一伙里,也跨步逼近了几个,“八大护法”跟马壤对峙,渊停狱凝,动也不动。
马骏等个个神色凄厉狰狞,虽然跃跃欲试,作势欲扑,但没一个真动,也没见一个越众而出。
马骏目中凶光由慧空脸上移向两堂首座,旋即又从两堂首座睑上掠过,落在了“十八罗汉”身上。
突然,他咬牙一点头,道:“好!和尚,好汉不吃眼前亏,今天我听你的,等爷们再上‘少林’时,那就有你受的!”
慧空道:“马施主,老衲随时恭迎侠驾。”
马骏脸色一变,转注李慕凡,恶狠狠地道:“姓李的,算你福命两大,造化大,这儿没你的事了,你可以走了!”
这是雷声大两小!自己打退堂鼓!
李慕凡尚不说话,慧空已经开了口:“马施主没说错,檀越是该快点回去,走!老衲与‘八大护法’送檀越出寺!”
这话李慕凡焉得不懂,他微微一笑,转身行了出去!
而“四尊者”与两堂首座及“十八罗汉”却没动。
有人要跨步打算上前拦,可是腿刚伸出一半,它又缩了回去,只因“少林”僧个个宝像庄严,神情肃穆,年上去很慑人。
忽听有人喝道:“老和尚,你胆大包天,难道你真……”
慧空回身说道:“老衲不会屈放威武的,并且也由来说一句是一句,李大侠在我‘少林’是客,老袖理应送他出去!”转身行去!
眼望着李慕凡在少林主持及“八大护法”的保护下走向寺外,马骤脸色铁青,一咬牙,叫道:“咱们也走广他一挥手,领着他那伙就要走。
突然“藏经堂”首座慧果长眉轩动,开了口:“阿弥陀佛,马施主诸位屈驾片刻。”
马骏脸色一变,厉声说道:“和尚,莫非你少林还敢……”
“阿弥陀佛!”慧果道:“施主请息雷霆,少林不敢,贫僧是打算让李大侠走远后,再恭送诸位施主出‘少林’。”
马镇厉笑道:“好!好!好!和尚,你少林这颗天胆,这份义气,我记下了,加京后我会马上上禀的!”口虽这么说,他还真没敢再走!
慧果神色肃穆,没有说话!
“少林寺”外,慧空率“八大护法”送客送到了寺前广场上,停步后他道:“檀闹,恕慧空不能远送了!”
李慕凡道:“主持!这份情,我领受了,也倒牢记心中,不敢片刻或忘,只是,这么一来……”
慧空截口说道:“檀越!佛日:‘我不人地狱,谁人地狱’?”
李慕凡暗暗一叹,默然不语。
慧空又道:“檀越!少林是非地,不宜久留,‘七狼’等被两堂首座率‘少林’弟子留在寺内,只为使檀越有宽裕的时间从容远离!所以慧空不敢再耽搁,请檀越快快下山去吧!”
李慕凡道:“那么,主持,我告辞了,他日有暇,定当专诚拜望!”
他抱拳一礼,慧空及时袖底出手,掌心上平托着一只数寸高的白玉瓶,递了过去,道:“檀越!这瓶子里有十颗佛门灵药至宝‘大还丹’,对修为高深如檀越者,本没有大用,不过檀越如今身带创伤,失血颇多,对檀越的真力恢复却不无小补!请檀越带在身边备用吧!”
李慕凡没有推拒,他明白这佛门灵药至宝‘大还丹’的功效,对如今自己这身伤,那是大有稗益!
同时,他也明白,‘大还丹’是江湖人梦寐以求的灵药,多少人千方百计而难求到一颗,如今他却一下子被馈赠十颗,这份情,使他深深感激。
当即,他接了过来,道:“主持!我不多说什么了,只有一句话,我受‘少林’良多,就此告辞,容他日再来拜谢!”又一抱拳,转身行下山去!
他没有回头,不过他知道“少林寺”前广场上的那九位佛门高僧,一定站立良久,等望不见他的身形后才会转身返回寺中,返回“少林寺”后的情形如何,他不得而知!
不过他明白,他相信,眼前,“七狼”,“八虎”,“九龙”是丝毫不敢奈何“少林”,凭他们实力还嫌不够,马骏等都是十足的老江湖,机警,阴险,奸诈,眼睛雪亮,他们绝不会吃这眼前亏,否则他出不了“少林寺”,更没有如今这步下“少室”的机会!
李慕凡没有走小路下山,在距“少林寺”不远处,他折人了密林中,从他告诉挑书筐的那半大孩子下山的那条路,那处洞|茓下了“少室”!
如今,高踞“少室”北麓的“少林寺”是看不见了,仰望“少室”,他在一阵感叹之后,才掉头而去!他没往“登封”去,取道奔向了“荣阳”!
在“荣阳”,他找了一家客栈,一进门便把客栈里的伙计,吓了一大跳,望着他那一身血傻在了那儿!
李慕凡没有多解释,也没那个必要,他掏出了一锭银子,托店伙去替他买衣裳,买些该用的药,最后他说了一句剩下的算跑路钱,全归那伙计。
就这一句,使得伙计定过了神,而且恐惧尽扫,欢天喜地,连声唯唯地飞一般地奔了出去!
在后院房里,李慕凡总算暂时有了歇息,一歇息下来,他觉得两处伤口痛得很厉害,而且还很烫!
更糟的是,他觉得身子麻木,混身无力,头有点浑沉沉的。
他明白,他的伤够重,失的血也够多,消耗的真力也不少,他没敢怠慢,一口吞下了两颗“大还丹”,然后和衣躺在了炕上!
刚躺下,他想起了件事,慌忙探后人怀,摸出了那颗险些被他毁了的小纸团!
小纸团团得很紧,小心翼翼地展开它,纸也皱得很厉害,放在桌上摊平了看,这一小方块的白纸上,写着两行龙飞凤舞,铁划银钩的细小狂草,笔力造纸,极见劲道,每一行七个字,写的是:
“若问龙凤飞去处,
但找五台疯癫僧。”
“五台”,总算有了线索,有了着落!
当然,指那龙,自然的是前一位皇上顺治,那风,当然也就指的是被封鄂妃的绝色才子董小宛!
李慕凡心中跳动之际,突然想起了玉始的爷爷赵胜英赵老英雄的话,当年吴三桂帐下三虎将之一的李广武,不是也在五台削发为僧,剃渡出家遁入了空门了么?
这倒巧,趁这机会,也可以拜识拜识这位当年镇守边关的虎将,如今空门中的高僧奇人!
想着,想着,步履响处,伙计棒着买回来的进了门,李慕凡又吩咐他去打盆水,有钱能使鬼推磨,受了人的好处,跑趟腿,打盆水,那算是芝麻小事。
水来后,李慕凡洗净伤处,上了药,包扎妥当,“大还丹”不愧佛门灵药至宝,这时候伤口不痛了,身子不麻了,头也不昏了,而且全身真力充沛,一如往昔!
最后,李慕凡换过刚买来的干净新衣裳,又留下一块碎银子,走出了房门。
刚出门,他神情一震,脚下也不由顿了一顿。
从外面走进来瘦高的中年汉子,穿皮袄皮裤,脚下是桐油浸过的快靴,头上还带顶皮帽,瞧样子,挺气派,也挺俐落,就是鼻梁上那道疤痕扎眼!
李慕凡的身后越出了那伙计,他迎前陪笑哈腰:“这位爷是!”
那瘦高中年汉子犀利目光边一四下扫视,一边问道:“可有清净上房?”
江南口音,道地的江南官话!
伙计忙应道:“有,有,有,您看看那一间中意!
“不!”瘦高中年汉子一摇头,道:“我要五大间!”
伙计一怔,道:“五大间?”
“嗯!五大间!”那瘦高中年汉子点间说道:“没有么?”
伙计忙道:“有,有,有,您请跟我来看看!”
趁着那瘦高中年汉子跟伙计搭话,李慕凡头一低,迈步向外行去,这举动似乎是……
然而,他刚擦过瘦高中年汉子身边,忽听:“咦!朋友,请留一步!”
李慕凡抬手往脸上一抹,没回头,停了步,道:“这位是叫我?”
瘦高中年汉子道:“正是!朋友请转过来!……”
李慕几道:“你我认识么?”
瘦高中年汉子道;“我就是觉得朋友有点眼熟!很像我一李慕凡截口说道:“朋友大概认错人了,我不记得在那儿!
瘦高中年汉子一笑说道:“朋友,有背朝人说话的么?何妨转过来彼此见见?”
李慕凡道:“好吧!别让人笑我傲慢无礼!
说着,他缓缓转了过来。
是那张英俊绝伦的脸可惜左脸上有道鲜红的疤痕。
瘦高中年汉子一怔,失笑道:“对不起!朋友!我真看错了,你请!”
话还没说完,要命的伙计突然“咦!”了一声直了眼!
李慕凡心头一震,忙道:“小二哥!我房里那一堆请代我收拾一下,我马上回来!”
伙计楞楞地答应一声,要走!
瘦高中年汉子一把拉住他,目光转动,笑问道:“伙计!看人那有这样看法的,你没见过这位朋友么?”
李慕凡眉锋为之一皱。
伙计忙摇头说道:“不,不,不是,不是,好奇怪啊!这位客人怎么换了一张!
“换了一张脸,是不是?”瘦高中年汉子嘿嘿笑道:“我说嘛!
刚才我还以为自己眼花瞧错了人了……”
目光落在李慕凡握着的右手上,阴阴一笑,接道:“朋友!你手里该是有张人皮面具吧!”
李慕凡躲避无徒,事到如今他也不愿赖,淡然一笑道:“阁下好眼力,也高人一等,我刚才是戴着一张人皮面具,怎么样,阁下有何见教?”
“岂敢!岂敢!”瘦高中年汉子嘿嘿笑道:“不怎样,萍水相逢,我敢朋友怎么样?别说戴人皮面具,就是支张虎皮,谁又管得着?高兴嘛!对不对?”话锋微微一顿,含笑接道:“不管怎么说,我不得不承认我是看错了人,这里再向朋友道个歉,请忙你的吧……”随即转注伙计!,道:“伙计!给我打扫五间上房,要快一点,我马上就来。”
说完了话,他转身要走!
这回,李慕凡说了他刚才说的那一句:“朋友,你也请留一步。”
瘦高中年汉子没动,有点不安,笑问道:“朋友,有什么见教?”
李慕凡道:“朋友是江南‘窦家寨’的?”
瘦高中年汉子微震摇头:“‘窦家寨’?没听说过,这回该你朋友看错人了!”
李慕凡淡然一笑,道:“窦冲,没忘你鼻梁上那道疤痕?许久不见你仍是那么机警,想去叫他们来对付我,对么?”
瘦高中年汉子强笑说道:“朋友!你认错人了!
突然窜起,电一般地向外扑去!
李慕凡笑子笑,道:“窦冲!你什么时候能从我眼前跑掉过?”
腿一伸,绊得瘦高中年汉子一个跄踉,他跨步跟进,右掌下探,一掌劈在瘦高中年汉子的后颈上.
瘦高中年汉子一声没沉,砰然一声爬了下去,没再动!
吓坏了伙计,他白着脸傻在了那儿!
李慕凡微微一笑,道:“小二哥!别怕!你不会吃人命官司的,他没死,不过暂时昏过去了,待会儿他自然会醒,我走了!麻烦照顾他一下,用不了多外自会有人来找他的!”
说完了话,他走了。
伙计,仍楞在那儿。
好半天,好半天,他定过了神,不知道李慕凡刚才的话他听见了没有,只见他机伶一颤,拔腿便往外跑!
而,还没跑一步,他差点撞在一个人的身上,只听一声叱喝道:“狗东西,冒冒失失的,你没长眼么?”
伙计直哆嗦,直跟一看,胳膊握在一个人的手里,那是个身穿皮袄裤,头戴皮帽,身材魁伟高大,满脸络腮胡的浓眉大眼大汉,他忙道:“不!不是!爷!死……死了人了!”
“死了人了?”浓眉大眼大汉诧卢一句,“在那……”
他脸色陡然一变,手一抛,伙计一交被摔出老远,痛得他毗牙咧嘴,老半天地爬不起来。
适时!他扑向了院子里地上的瘦高中年汉子身旁,俯身一探鼻息,他神情顿时为之一松!
这时候,伙计爬了起来,要逃!
浓眉大眼大汉陡扬大喝:“狗东西!站住!”
伙计一哆佩,两条腿像钉在了地上,白着脸,颤抖着说:“大……大爷!不!不是我……”
浓眉大眼大汉冷冷说道:“我知道不是你!凭你这浓包像也没有这能耐,过来。”
伙计没动,嘴里直说:“大……大爷!你!你饶了我吧!不!不是我!
浓眉大眼大汉一瞪,喝道:“你聋了么?我叫你过来!”
伙计身子一颤,抖着两条腿,胆战心惊地一步一步捱了过去,在他来说,这已经够快了!
可是浓眉大眼大汉仍嫌慢,又喝道:“狗东西,你裤裆里夹着东西么?还是长了痔疮!”
伙计当然懂得他的,忙跨了两步,到了近前,他惊骇地望着眼前这半截铁塔,不知是福是祸!
浓眉大眼大汉一指地上瘦高中年汉子,道:“是谁放倒了他,说!”
伙计结结巴巴地道:“是!是……我不认识!”
浓眉大眼大汉道:“怎么说,你不认识?”
伙计忙道:“是!是一个住店的客人!”
浓眉大眼的大汉浓眉一扬,道;“他在那儿?”
伙计眼向外望了望,道:“走!走了!……”
浓眉大眼大汉脸色一变,道:“怎么说?走了?”
伙计心惊肉跳地点了点头,道:“是!是大爷,走了,刚……刚走!”
浓眉大眼大汉叱道:“狗娘养的,你为什么放他走?”
问得好!口说手不闲,他抖起蒲扇般毛茸茸的大巴掌便掴,可怜伙计被吓呆了,没躲!他也不敢,更躲不掉!
这一下要被掴中,只怕伙计的那张脸,那嘴牙要……
墓地--
“大哥!”
一声娇喝传了过来,随着这声娇喝,一条纤小人影飞掠而至。
那纤小人影往浓眉大眼大汉面前一落,那是个廿上下的姑娘,也是一身皮袄裤,但这身皮袄裤没掩住她那刚健,婀娜玲珑的娇躯曲线,她,头截一顶小皮帽,一条乌油油的大辫子拖在身后,都过了那细而圆的柳腰!
杏眼,桃腮,弯弯的两道肩,那双眸子水汪汪的,像说话,黑的黑,白的白,好亮,好美!
姑娘美是美极,还带着点娇媚,只是,瞧那薄薄的樱唇,微挑着眉梢,这位姑娘定然是很任性,很刁蛮,说得那个些,还有点泼辣。
她直瞪着大汉:“你这是干什么?”
“干什么?”浓眉大眼大汉一指地上,道:“你自己不会看看?”
“我一进来就看见了,”姑娘道:“他是于什么的?”
浓眉大眼大汉道;“这狗东西是这客栈里的伙计!”
“别骂人!”姑娘道:“窦冲是他放倒的么?”
浓眉大眼大汉道:“不是……”
姑娘道:“那为什么这样对人家,他受得住你这一掌?”
浓眉大眼大汉道:“可是这东西气人……”
“气人?”姑娘道:“怎么气你了?”
浓眉大眼大汉道:“我问他是住干的,他先说不知道,又说是个客人,我问他人那儿去了,他说走了,刚走,我问他为什么放他走……”
“这才是笑话。”姑娘冷笑道:“这话要是传到江湖里去,怕不被人笑掉大牙,‘窦家寨’够光彩的,他说的本来不错,客人那么多,他能都认识,人走了他能告诉你还没有走?你问他为什么让那人走,你也不想想看,窦冲都被那人放倒了,他能拦得住?敢拦么?亏你还是‘窦家寨’未来的当家的呢,脾气就那么暴燥,霹雳火一般,一碰就着,对人家永远像凶神!”
这一顿数就够人受的!
而,大汉他不但凶狠之态尽扫,没一点脾气,反而咧着嘴笑了:“姑奶奶,你也好不到那儿去,那么你问他!”
姑娘美目微横,道:“干什么要问人家呀!放着自己人不会问么?”
转望伙计,柔声说道:“伙计,麻烦你拿盆水来!”
伙计如逢大赦,匆慌点头答应,如飞而去!
转眼间他端着一脸盆水跑了过来:“姑娘,水来了!”
姑娘一指地上瘦中年汉子道:“麻烦你一下,往他头上泼!”
“这……”伙计一楞,忙摇头说道:“我不敢!”
浓眉大眼大汉一瞪,喝道:“狗东西,叫你……”
姑娘冷然说道:“大哥!你好记性!”
浓眉大眼大汉赦然咧嘴,笑了笑,没再说话。
姑娘随即转望伙计说道:“不要怕,是我叫你泼的!”
伙计迟疑了一下,心一横,一盆冷水兜头泼了下去。
地上瘦高中年汉子一震而动,两手持地,头一摇,突然翻身跃起,一眼瞥见这两位忙躬下身去:“大爷!姑娘!”
“行了!窦冲!”大汉一摆手,道:“你替‘窦家寨’增辉,替我脸上抹了光彩,说吧,是谁。”
窦冲红着脸道:“大爷,是!
眼角徐光瞥了姑娘一下,倏地摇头说道:“没看见人,那人由我背后下的手!”
不解事的伙计端着水盆又是一怔。
大汉一时也没明白,诧声说道:“没看见,由你背后下的手?”
窦冲忙道:“是的!大爷!”
大汉哼了一声道:“没看见是谁,就被人糊里糊涂地放倒了,那更够光彩!”
浓眉一皱,道:“这会是谁?……竟向‘窦家寨’的人下手!”
望向姑娘道:“小妹,你看是!
姑娘没留意窦冲适才来自眼角的一瞥,可看见了伙计端着空盆一楞,可是她一直没作声,如今大汉一问,她立即凝注着窦冲冷冷说道:(奇*书*网.整*理*提*供)“窦冲,真的么?”
她那双目光森寒像利刃,逼机得窦冲好生不安,他忙点头说道:“真的!姑娘!我还会说瞎话,更不敢蒙骗大爷跟您!再说,挨了打我还会替那人瞒着。”
姑娘冷笑说道:“那难说,我看你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窦冲显然很怕这位姑娘,他没敢应话,却求援地望向了大汉,大汉立即说道:“小妹!窦冲说的不错……”
姑娘冷然说道:“你少Сhā嘴,也少护着他,对不对我自己明白!……”
转望伙计道:“伙计,刚才的事儿,你看见了么?”
伙计老实地点了点头,道:“我看见了,姑娘。”
姑娘一指窦冲,道;“他说的的实话么?”
窦冲忙递眼色,姑娘霍然回目,道:“窦冲,你干什么?”
窦冲一惊,忙道:“没有!姑娘!我,我在听!……”
姑娘冷哼一声道:“再敢有一次,小心的眼珠子。”
窦冲猛然又是一惊。
姑娘转望伙计,道:“伙计, 你说呀。”
伙计有了迟疑,怯怯低德地道:“这个!……这个!……”
大汉叱道:“这个什么?有一句你就说一句。”
姑娘也道:“你只管说,一切有我,不用怕!”
伙计望了窦冲一眼,窦冲止低着头,他当即鼓足了勇气,呼儒说道:“我就在这儿!这位爷还跟那人说一话!……”
大汉“哦!”地一声,转眼便要找窦冲。
姑娘一抬手,拦住了他,含笑说道:“他跟那人都说了些什么?”
伙计道:“先是这位爷叫住了那个人,说那个人像他的朋友,后来一看又不是,说什么人皮,……人皮!……”
一摇头,接道:“姑娘!我说不清楚,你还是问这位爷自己吧!”
姑娘微微一笑点头,转向窦冲道:“窦冲,你说给我听听!”
窦冲低着头低儒说道:“姑娘,那人戴了人皮面具!”
姑娘道:“这个我知道,你说那人像你的朋友。又是怎么回事?”
窦冲道:“我看错了!姑娘!那人侧面像我的一个朋友……”
姑娘道:“你的朋友, 谁?”
窦冲道:“姑娘,不认识。”
姑娘道:“就因为你认错了人,他就打了你么?”
窦冲道:“是的,姑娘,那人蛮横的很!”
姑娘道:“为什么刚才你说没看见,说他是背后下的手,嗯?”
窦冲道:“当面被人放倒,我觉得丢人!……”
大汉冷哼说道:“你还知道丢人?”
姑娘道:“是这样么?窦冲。”
窦冲一点头,道:“是的,姑娘,是这样!”
姑娘道:“这也是实话?”
窦冲迟疑了一下,点头说道:“是的!姑娘。是实话。”
姑娘笑说道:“窦冲!你要是还敢骗我,你就给我小心点!”
窦冲忙道:“姑娘,我不敢。”
姑娘道;“不敢就好!跟他说了些什么?”
窦冲摇头说道:“姑娘!别的没说什么,他出人不意的下了手。”
姑娘冷冷说道:“我就不相信只为看错人就会挨打……”
一顿,接道:“窦冲,话说在前头,你可别等我再问伙计!”
窦冲忙摇头说道:“姑娘!您!……”
姑娘道:“那么你自己说!”
窦冲望了大汉,迟着道:“姑娘!他是……他是……”
大汉怒叱说道:“混帐!干什么吞吞吐吐的,他是谁?说呀?”
窦冲一脸委曲像,道:“大爷!您瞧瞧我鼻梁上这道疤?”
大汉一震,脱口呼道:“他是……”
快地!他楞佐了!
姑娘她娇躯猛震,花容色变,娇靥上的神情难以言喻,只见她两眼发直,只听她哺南说道:“是他!……是他,……竟会是他!……”
霍地转注窦冲,急道:“窦冲!他往那儿去了?”
窦冲尚未说话,大汉突然喝道:“不许说,窦冲!”
窦冲吓了一跳,忙道:“大爷,我也不知道呀!”
大汉叱道:“该死的东西,你为什么早不!
窦冲苦笑说道:“大爷, 您说我怎么办?您还直逼着我说!”
大汉道;“我怎么知道是他?”
姑娘悲笑说道:“大哥!你这是何苦?”
“何苦?”大汉道:“小妹,爹的话你忘了?咱们出门的时候,爹是怎么交待的?你又向爹怎么保证的?”
姑娘娇靥黯淡,摇头惨笑道:“大哥!我记得,你放心,不会的,绝不会的,那已经不可能了,我跟他早就断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当时他认为是我骗了他,害了他,他好不容易支持着冲出了重围!命差一点留在窦家寨,你想,对我,他还会有情么?……”
大汉冷冷说道:“你对他也不能再有情了,撇开以往的不谈,单就那天说,他杀了你的什么亲人,你不该忘记!”
姑娘摇头说道:“我没有忘,大哥,我的心里对他只有仇恨而不会再有情意了,要不然这趟我不会求爹准我跟出来。”
“小妹!”大汉吁了一口气,凶态微敛,点头说道:“没忘记就好,除非他李慕凡躺下,要不就是‘窦家寨’毁了,要不然这仇恨就消不了,你要知道,自己人总是自己人,没有一个不是为你好!是不是?”
姑娘道:“我知道,大哥!”
大汉道:“那么!小妹,今后对那一位,别那么冷淡,你要知道,人家是帮咱家的忙的,爹也希望两家能联亲,能把他家拉拢住,他家在江湖上的势力,名气,可却不弱放咱们‘窦家寨’!”
姑娘道:“我也明白!大哥,我更明白爹的用心,我可以听你的,今后对他好一点,可是短时间内我还没有嫁人的打算!……”
‘小妹!”大汉浓眉微皱道:“姑娘家总是要嫁人的!”
姑娘道:“我并不是一辈子不嫁人,只是短时间内没有这个打算,也没有这个心情,大哥又急些什么?”
大汉道:“小妹!你可别让爹认为你仍对李慕凡……”
一摇头,接道:“提他丧气,不提!……”
转望窦冲道:“李慕凡原住在这客栈里么?”
窦冲点头说道:“想是。我来的时候刚巧碰上他要走, 他低着头,可是被我一眼看见了……”
大汉道:“听你的口气!好像他是躲着你!”
窦冲道:“本来就是!大爷!”
姑娘道:“那可能么?”
大汉傲然说道:“怎么不可能,有了那一回,已经够他胆寒了,他见了窦冲,自然知道咱们准在附近,他还不躲……”哼地一笑,道:“李慕凡也会胆寒,也有个怕的时候!”转望伙计,道:“伙计,那小子什么时候住进来的?”
伙计道:“刚来没多久!……”
大汉诧声说道;“刚来没多久!那他怎会走?又何必住店?”
“可不是么?”伙计道:“我出去替他买了两件衣裳还有药,他换过衣裳上了药就走了!”
大汉浓眉一轩,道:“换衣裳上药?伙计,他怎么了?”
姑娘脸有点异样,但她没开口!
伙计毫无心机,更可恶口没遮拦,道:“他受了伤,大爷你可没瞧见。他刚来的时候吓死人,混身是血,在他换衣裳上药的时候,我看见了,左胳膊上跟右肩上两条大口子,好不怕人……”
大汉浓眉轩动,目间异采,道:“那该是兵刀伤,大半他跟马家兄弟等朝过面了……”一摇头,接道:“带着那么重的伤,还能轻易地放倒窦冲,足见……”
倏地住口不言。
本来嘛,怎么能捧仇人?
偏偏伙计多嘴,他忙道:“可不是么?混身是血,他还有说有笑的,准是个硬汉子,刚才他脚一伸,手一挥,这位爷就爬下了,可真利落!”
窦冲脸猛然一红,瞪了他一眼!
伙计忙道:“这位爷我说的是实话啊。”
窦冲冷冷说道:“知道我说的的实话,只是你少Сhā嘴,再敢说一句我割了你的舌头,滚!”
伙计吓了一跳,连忙端着空盆走了,心里却直嘟嚷:“大男人家,脸皮怎么那么嫩!……”
二十二
这里,大汉忽然笑了,道:“倒不是窦家打落水狗,只是这是个难得的机会,错过了未免可惜,谅他走不了多远,放倒了他,对官家不但是大功一椿,咱们的私仇也能报了……”转望窦冲,道:“你去招呼他们一声去,别往这儿来了,今天咱们不住店,不歇脚了,追李慕凡去,快去,我跟姑娘随后就去招呼他们一声去,别往这儿来了,今天咱们不住店,不歇脚了,追李慕凡去,快去,我跟姑娘随后就到。”
窦冲应了一声刚要走。
只听轻捷步履响动,由前面传了过来,转眼间后院里进来了一个人,那是个甘多岁的英挺美男子,穿着很讲究,很气派,手里绕动着一要马鞭,也挺洒脱!
只可惜,他目光显得有点阴整,神情也带着轻浮。
他一进后院便道:“大哥,怎不派人给我们送个信儿!……”
大汉忙道:“天佑,你来的正好,咱们今天不住店,不歇脚了。”
美汉子微愕说道:“怎么?赶到‘登封’去,有什么消息么?”
大汉摇子摇头,遂把适才的事说了一遍。
听毕,美汉子脸色微变,眉宇间浮现阴狠神色,笑道:“这倒好,咱们没找他去,他却送上了门来,大哥!你没说错,这是个机会,错过了太以可惜,打打他这只落水狗,也怪好玩的……”
姑娘的脸色变了一变!
美汉子没留意,话锋微顿之后,立即接着又道:“大哥!以我看,他不会再往‘登封’去了!”
“怎么?”大汉道。“天佑。”
美汉子得意地一笑说道:“大哥怎么这么糊涂?他在那一带吃瘪,带着伤跑到这儿,怎么会远投回那一带去。”
大汉赧然笑道;“说得是,你行,天佑。”
美汉子笑了,眼角了瞥窦冲,道:“你也真窝囊!怎么让个落水狗放倒了?”
这句话,要多么不得人心,就有多么不得人心!
窦冲红了脸,也许他不在意,就是在意,嘴里他不敢说什么?
脸上也不敢带出来,当即窘笑说道:“巴二少,俗话说,带了伤和虎……”
“虎?”美汉子大笑说道:“窦冲!你抬举了他,在我眼里他连狗都不如!”
窦冲忙陪笑道:“是,是,是,巴二少!谁不知道四川巴家……”
“四川巴家!”美汉子眉腾凶煞,一脸傲气,哼地一声道:“这回我就要让李嘉凡他躺在四川巴家的武学下!”
大汉奉承地道:“天佑!全仗你了!”
“大哥!”美汉子更傲,更得意了,一摆手,道:“自家人,客气什么,放心好了,一切有我,只别被我碰上,只要他被我看见,他要是能在四川巴家的武学下幸免,四川巴家这个巴字从今倒写!”
好狂,好傲!
姑娘皱了眉,心里的不高光,脸上带出了些!
美汉子毫不自觉自己的傲慢惹人对厌,高扬着眉又道:“大哥,咱们这就走么?”
大汉道:“当然是越快越好!”
美汉子道:“当然是越快越好,只怕累坏了娟妹!”
姑娘突然冷冷说道:“巴二少,我不累,我这个女儿家可不会比你们须眉男儿差到那儿去,再走个千儿八百里我也赶得上!”
美汉子忙陪笑说道:“娟妹别误会,我说的是真话!”
姑娘道:“我知道,巴二少……”
大汉一旁忙递眼色,道:“巴二少,巴二少的有些生份?该叫声天佑哥!”
姑娘心时好不委曲,可是她脸上没敢带出来,沉默了一下,淡淡说道:“谢谢你!天佑哥,我说的也是实话,我不愿因为我让窦巴两家错过了这一再的大好机会!”
后面这一句,话里有话,可是美汉子巴天佑被一声“天佑哥”
叫得飘飘然,昏陶陶的,他没有留意,忙笑道:“别跟我客气,娟妹,这样好不,待会儿找人雇辆马车让娟妹坐,这样就不会……”
姑娘刚要摇头拒绝,大汉突然拍了巴掌,笑道:“好主意,窦冲,你先走,去雇辆车去!”
窦冲应了一声,飞步而去。
大汉随即转注巴天佑,道:“天佑!走吧,事不宜迟,也别让你二哥他们久等!”
说完了话,他大步当先往外行去!
他这做大哥的有心促使妹妹跟巴天佑走在一起,姑娘冰雪聪明,玲球剔透,自然明白,她连忙举步跟上。
而,巴天右比他还快,忙跨一步跟姑娘走个并肩,嘴里强笑说道:“娟妹,干什么那么急呀!”
姑娘淡淡话道:“天佑哥,别怪我急,我是怕因我一人耽误了窦巴两家,真要那样我的罪孽可就大了!”
巴天佑道:“这什么话!娟妹,谁还会怪你不成?”
姑娘淡然笑道:“巴家碍放情面,也许不会,至于我窦家,可就难说了!”
巴天佑道:“怎么,你爹会怪你?”
“何止我爹。”姑娘道:“就连我这两个大哥,也没一个会饶了我,放过我。”
巴天佑目光一转,低低说道:“再忍忍!娟妹,一旦咱俩成了亲,你过了门,就不必再怕谁会怪你了!”
姑娘强忍羞怒,唇角含着一丝令人难以意会的笑意,道:“成亲,过门,天佑哥,你说准知道我会嫁你?”
巴天佑道:“难道娟妹不愿意,凭巴家的家声,财富,还有我的人品所学,难道娟妹还不愿意……”
“天佑哥,”姑娘道:“嫁人是嫁心,而不是嫁财富,嫁名声,这是一辈子的事,要冷静,要慎重,尤其对一个女孩子家,嫁对了人,嫁对了心,他一辈子幸福,要不然……”
不知道姑娘是不是表错了情,只是巴天佑他会错了意,“哦!”地一声笑道:“原来娟妹是为了这,我还当是……,娟妹,这你尽可放心,嘴里再说好听也没用,我是个怎么样的人你该知道!……”
姑娘点头说道:“是的,我知道,而且很清楚!”
巴天佑道:“假如娟妹要的话,我可以把心掏出来!……”
“哎呀,”姑娘叫道:“别说的那么怕人好不?干什么掏心呀,血淋淋的,心一掏出来,人还能活么?”
巴天佑道:“只要能让你相信,死又何妨?”
姑娘皱眉笑道:“天佑哥,怎么你也学会了花言巧语,跟别的男人一样!”
巴天佑脸微微一红,旋即正色说道:“娟妹,我这不是花言巧语,也跟别的男人绝不一样!”
姑娘笑了,道:’‘瞧你急得这样子!……”
笑容微敛,接道:“天佑哥!玩笑归玩笑,正经归正经,你真打算娶我?”
巴天佑道:“娟妹这是什么话,这还有假,还能假得了么?”
姑娘点了点头,道:“或许你愿意,可是你巴家并不是只有你一个人?”
巴天佑凝目说道:“娟妹,这话!”
姑娘道:“你巴家近百口!那么多人他们容不容得了我,你的爹娘喜不喜欢我!”
巴天佑道:“这,娟妹,你只管放心!你嫁的是我而不是他们,管那么多干什么,至放后者,我爹我娘是巴不得娟妹早嫁过去,早一天过门……”
姑娘凝目说道:“真的么?天佑哥!”
马天佑正色说道:“我要是骗了你,管教我遭天打雷劈!”
姑娘一皱眉头,道:“干什么说得那么严重,那么怕人呀。”
巴天佑道;“娟妹,你!”
姑娘笑道:“天佑哥别说了,我心里明白,说正经的,你要是真中意我、打算娶我,就再等我几年!”
巴天佑呆了一呆,愕然说道:“再等你几年?为什么?”
“只因为我暂时还不想嫁人!
巴天佑叫道:“暂时还不想嫁人!娟妹,这又为什么?”
姑娘摇头说道:“不为什么。”
巴天佑道:“娟妹,那总该有个理由!”
姑娘道:“你如果一定要问,我只能告诉你,我年纪还小巴天佑叫道:“年纪还小,娟妹,你已经二十了, 一般姑娘家十六七岁就嫁人的多得是……”
姑娘道:“那是一般姑娘家。”
“娟妹,”巴天佑凝目说道:“你莫非不愿意么?”
姑娘道:“我说了么?”
巴天佑道:“那你为什么?”
姑娘道:“天佑哥!你不是一般世欲男子,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你要是真中意我,真打算娶我,就是等上个十年八年又何妨。”
姑娘这话奉承得好厉害,马天佑他不能承认自己是世俗男儿,心里也有点飘飘然,当即他慢儒说道:“娟妹,我不知道,我倒不急!”
“谢谢你,天佑哥。”姑娘飞快说道:“那不就行了么?”
巴天佑道:“偏是我爹我娘急着想抱孙子!”
姑娘娇靥一红,羞怒充满芳心,她想掉泪,可是她到底忍住了,滚首微垂,她没说话!
本来是,这话,让一个没出嫁的黄花大闺女怎么接口?
巴天佑接着说道:“娟妹,你知道,四川巴家是大房当家,而大房我大伯就我天择堂哥一个儿子,自我天择堂哥被人害死后,我那个嫂子也脱离了巴家,毁了婚约,我大伯跟大伯母受了这两重打击,一病就是好几个月,我爹娘为了安慰我大伯踉大伯母,另一方面也为了巴家大房将来没人当家,就把我给了我大伯跟大伯母,如今二位老人家年纪都不小了,也怕我像我天择哥一样,所以只想早一天让我娶亲,也好早一天了却心事!
姑娘低头说道:“这是你马家的想法!”
巴天佑道:“难道娟妹不愿成全!”
姑娘摇头说道:“那也不是,只是我也有我自己的打算!”
巴天佑道:“娟妹有什么打算广
姑娘道:“给我两年工夫,让我去做一件事?”
巴天佑道:“娟妹!什么事?”
姑娘摇头说道:“现在我不想说,也不能说?”
巴天估着急地道:“娟妹!难道对我你还!”
姑娘道:“天佑哥!就是对我爹,我两个哥哥也一样!”
巴天佑一怔默然,旋即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道:“娟妹,你不是说你爹跟大哥二哥常给你受委曲么?”
姑娘淡淡说道:“天佑哥,我还没嫁你就说这话,好意思么?”
巴天佑脸一红,忙道:“娟妹,你千万别误会,我可不是……”
姑娘截口说道:“天佑哥!别说了,不管怎么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哥哥也总是我的哥哥!”
巴天佑道:“好!娟妹,这事我不管,不过间,可是咱俩的婚事!
姑娘道:“我不说过了么?等我两年,两年之后我马上嫁过门去。”
巴天佑摇头说道:“娟妹,你说的好,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我不是世俗男儿,既然爱你,打算娶你,我就能等,可是,娟妹,我爹跟我娘,还有你爹,他们愿意么?他们答应么?”
这位巴二少厉害,有心机。
姑娘道:“天佑哥!这是你跟我两人的事!”
巴天佑道:“话是不错,可是,娟妹,婚姻是奉父母之命……”
姑娘道:“只要天佑哥你答应,我认为几位老人家不会太坚持的,再说天佑哥你也不必管那么多!”
巴天佑焦急面迹近喊叫地道:“娟妹!你倒底是要干什么?
而且要两年?”
姑娘道:“我刚才不是说了么?我现在不想说,也不能说。”
巴天佑苦笑说道:“娟妹,你总不能让我莫明其妙的等两年……”
姑娘道:“你要是不愿意,那就算了!”
巴天佑道:“娟妹!你这‘算’字是什么意思?”
姑娘道:“我早就打定了主意,在没办完这件事之前,绝不嫁人!”
巴天佑哥一惊,忙道:“娟妹,我没说不答应,只是你总该让我明白!
姑娘道:“天佑哥!除了我自己之外,我不能让任何人明白。”
巴天佑沉默了,半晌!他目光一转,突然点了头,道:“好!娟妹,我答应!”
姑娘可没留意他那目光一转,喜道:“真的?天佑哥?”
巴天佑道:“娟妹,我自小至今就没有对人说过假话,保况是对你!”
姑娘微显激动地道:“谢谢你,天佑哥!”
巴天佑淡淡说道:“那也没什么,娟妹!正如你所说,我既然爱你,既然打算娶你,就能等,也该等,不是么?”
姑娘道;“天佑哥!我不知道说什么好……”
巴天佑摇了摇头,伸手握上姑娘柔美,姑娘娇靥上掠过一抹惊怒,要抽出来,但不知怎地,刹那间她又改变了主意,任他轻轻地握着。
巴天佑笑了,那是唇边的一丝丝,有点得意,也有点怕人的淫邪,他轻柔地道。“娟妹!什么都别说,只记住,两年过后,你得马上嫁到巴家来,不许再有片刻的拖延!”
姑娘微微摇了摇头,道:“不会的!天佑哥,我不说过么?只等我两年,两年之后,我马上嫁过门去,一辈子是你的人……”
巴天佑突然一阵激动,是短暂的,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道:“两年!人家说日月如梭!岁月如流,还有什么光阴似箭,以我看,这两年好漫长好漫长啊!”
姑娘低低说道:“天佑哥,对你,我也有一份歉疚!”
“别这么说,娟妹!”巴天佑紧了紧握在姑娘柔美上的那只手,话说得很诚恳,也很感人,他道:“你我是未来的夫妻。要白首偕老,长相厮守,在一起过一辈子,俗话说得好?夫妻本是同林鸟,这还有什么好客气的,你说是不是,娟妹?”
姑娘没有说话,两人间有着一刹那间的沉默!
而!突然,姑娘拾起蟑首,仰起娇靥,含笑说道:“天佑哥!
有件事我老早就想问你!”
巴天佑道;“什么事,娟妹!”
姑娘道:“世上不乏好女子,美姑娘,尤其听人说四川的姑娘更美更娇,凭巴家的家声,你的人品眼所学,那家姑娘娶不着?
更是能挨个儿挑,为什么你不意中,却非娶我不可?”
巴天佑呆了一呆,旋即说道:“娟妹!说句话你也许会以为我是甜言蜜语,讨你欢心,不错.南国红粉,北地胭脂,世上尽多好女子,美姑娘,可是在我眼里,他们都是俗脂庸粉,没有一个能够比得上你……”
姑娘美目一瞟,即娇又媚,廖道:“好会说话一张甜嘴!”
巴天佑一阵激动,两眼之中飞快地掠过一丝怕人的淫邪异采,可惜姑娘又没瞧见,他忙道:“娟妹!我这是……”GO 姑娘轻轻地截了口,凝目说道:“不是困为我稍具姿色?”
“不,不,不。”巴天佑忙道:“固然!娟妹.你艳若桃李,美压生环,可是我不是以貌取人的人。我爱的是你的孤傲!高洁,还有……”
“孤傲?高洁?”姑娘格格娇笑说道:“天佑哥!别怕。听我大胆说一句,好在听见的只有你,假如我已经不是姑娘家了,你还爱不爱?”
巴天佑猛地一震,急道:“娟妹!你这话!
姑娘道:“先答我问话!”
巴大佑道:“娟妹!这……我不是刚说过么?爱在放心而不在……”
姑娘截口说道:”这么说!你仍是要娶我了?”
巴天佑猛一点头,道:“当然!娟妹,我不计较这些。”
姑娘点头笑说道;“那就好了!天佑哥,谢谢你,我也很感激!”
巴天佑道:“只是!娟妹,你当真!……”
姑娘“哦”地一声,横了一眼,道:“谁说的!你也不怕掉舌头,我是说假如。”
马天佑显然仍不放心,道:“娟妹!好端端的,你为什么!…… 再说你也不该说这种话!”
“真是!”姑娘白了他一眼道:“你我是未婚夫妻,未婚夫妻之间开开玩笑都不行么?”
巴天佑忙点头说道:“行,行,行!娟妹,那还有不行的只是……”
顿了顿!他刚要接口,一眼瞥见前面的大汉,目光一转,遂又住口不言。
姑娘却诧异地问道:“只是什么,天佑哥!”
巴天佑道:“没什么,娟妹!”
姑娘目光微转,方待再问--
基地!前面传画一阵哈哈大笑:“瞧哇!小两口好亲热啊!”
大汉不知何时转过了身,他站在路旁的一株大树下,大树下还站着几十个人,手里都牵着马,另外一辆双套高蓬马车停在路旁!
姑娘羞红了娇靥,猛然抽回了玉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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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台山,又名台山,跟“峨嵋,“九华”,“普陀”合称为佛教四大名山,佛家称它为“清凉山”,道家称它为“紫云山”!
五台山之所以有名,原因为因为它是以中台为主,其他四台则相互连属,势若游龙,周围连五百里,左邻北岳,右接天池,势派很大。
其次,五台山水气充沛,自小麓到山顶,一片苍郁翠绿,不像“泰山”,“华山”那样秃黄。
再次,五台山上大小寺院星罗棋布,为北部各大名山这冠,但是主要寺院都集中在“台杯镇”附近,而不是在各山峦绝胜之处,所以,去五台,多半是游寺不游山。
慧空老和尚那两句话害人,地名是指山来了,可是“五台山”
共五台,大小寺院星罗棋布,几乎每一个台上都有寺院,试问疯癫僧在那个台上,又在那一所寺院里。
这,慧空没写明。
虽然没写明,在李慕凡来说,他已经很知足了,地在五台,总有了范围,也比人海茫茫,到处瞎撞好得多,必要时走遍“五台”
周围五百里,那怕找不出来!
所以,李慕凡他从“五台”的人口“南峪”进了山。
这一带是长松古杉,不绝于余,老干参大,有掀容降谷之势,过山岭到了“玉华严”,经“十八盘”再下岭坡,沿路石经革确,万涧泪泪冷冷,到台壤七十多里,一点没有攀登之苦,在李慕凡的脚程下,要不了多久,也轻松得很。
到了“石怀镇”麻烦来了。
“台怀镇”的寺院,共有五十多所,还分为清黄两类,所谓清者,就是普通佛寺,所谓黄者,就是黄教的喇嘛庙,这些喇嘛全是内城供奉,跟官家有关系,这就是麻烦。
李慕凡自然知道,所以他避开了“显通寺”,“塔院寺’等几所喇嘛庙,打算上“显通寺”后山岗上的“文殊寺”去打听。
岂料,事与愿违,他刚绕过“显通寺”,迎面走来了一个身躯高大,虎目虬须的黄衣喇嘛。
碰见了不好,既然碰见了再躲更不好,李慕凡皱了皱眉,索性泰然,安祥,大大方方地背着手迈步,一路观赏地住上走去。
高大黄衣喇嘛巨目炯炯看了他一眼,李慕凡装作没看见,很快地两人走近了,很快地两人擦肩而过。
就在李慕凡踉他擦肩而过的刹那间,突然--
一个洪钟般话声响自身后:“施主请留一步。”
好一口流利的汉语。
李慕凡只得停了步,转过身来道:一大和尚是叫我?”
“正是。”高大黄放喇嘛点了点头,道:“我叫的正是施主!”
李慕凡道:‘“那么,大和尚有什么见教?”
“好说!”高大黄衣喇嘛道:“施主是头一次到“五台”来?”
李慕凡道:“大和尚怎么知道……”
高大黄衣喇嘛道:“我一向没见过施主。”
李慕凡笑道:“大和尚说着了,我确是头一次到‘五台’来。”
高大黄衣喇嘛道:“施主到‘五台’来是……”
李慕凡道:“拜访一位朋友。”
高大黄衣喇嘛“哦”地一声道:“施主的朋友是五台的那一位?”
李慕凡脑中思念电转,当即说道:“大和尚可曾听说过,‘五台’有位疯癫僧?”
高大黄衣喇嘛一怔,深深地看了李慕凡一眼,道:“他就是施主的朋友?”
李慕凡点点了头,道:“是的,几年前我在‘少林’结识了他,他告诉我他在‘五台’,今天我从这儿路过,特来看看他。”
高大黄衣喇嘛微一摇头,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笑容道:“难得,他还有位朋友,尤其像施主这种超然不群,洒脱飘逸,不类常人的朋友,难得……”顿了顿,接问道:“施主去过‘显通寺’了么?”
李慕凡笑道:“我虽是头一次到‘五台’来,但朝廷在“五台’立下的规矩我还懂,无论官民,凡人‘五台’者,必得把朝‘显通寺’,然后才能或游览,或朝拜其他寺院,我怎敢不去?”
高大黄衣喇嘛脸上又现笑容,点头说道:“施主既然知道规矩,那就好,施主知道疯癫和尚住在五台那一所寺院里么?”
李慕凡摇头说道:“当年分手的时候他没有告诉我,我正打算上‘文殊寺’去问一问。”
高大黄衣喇嘛点头说道:“施主找对了地方,我们黄教喇嘛跟他没有来往,倒是一些清寺里的出家人跟他颇有往来,施主到‘文殊寺’问一问,该能问得出他住在什么地方。”
李慕凡道;“谢谢大和尚……”
高大黄衣喇嘛道:“施主不用客气。”
微一欠身,退自转身而去。
这喇嘛就这么走了,李慕凡没看他几眼,也没跟他谈几句,可是李慕凡已经看出,这喇嘛是个密宗高手。
李慕凡也没有停留,转身往前行去。
“文殊寺”的所在这山岗上,满山翠柏,风景奇佳,‘“文殊寺”
的殿宇也十分宏伟,实际上,“文殊寺”在“五台山”来说,是知名而有数的大寺院,而且是藏有“大藏经”的寺院。
提起这座“文殊寺”,还有那么一段每为游客娓娓道及的事迹,那是前几年皇上康熙胖锡在这儿的时候,时常听说寺里的和尚品得不经,当时他只当是谣言,也没在意。
有一天,他游“菩萨顶”,无意中看见一个和尚跟一个少女在山上池子里洗澡,这位皇上龙心大怒,拔箭就射,这一射射出了怪事,和尚跟那少女都不见了。
他心里怪异,嘴里却没说,回寺以后经过大殿,他怔住了,大殿里供的神像,赫然就是刚才他箭射的不经和尚,他明白,不但没再杀人,反而加封寺里的和尚为活佛,那支箭也被寺里的和尚供在大殿里,称神箭。
“文殊寺”的香火是鼎盛的,可是今天李慕凡来的时候,烧香的善男信女甚至放游客却很少。
他心里明白了几分,这情形该跟“少林”一样,所以没有见官家的高手埋伏,那是因为这儿有好几所大的喇嘛庙,一方面官家不敢得罪这些供奉的喇嘛,另一方面有了这数千喇嘛,也跟官家派人埋伏在这儿一样。
李慕凡登上山岗,踏上“文殊寺”前广场,巧得很,正有一个和尚站在寺门口。
李慕凡紧赶了两步到了寺门前,老和尚抢在他面前合什躬身,施了一礼:“老衲恭迎施主。”
李慕凡忙还礼说道:“不敢,大和尚太客气了。”
老和尚深深地看了李嘉凡一眼,道:“老初刚送走了‘显通专’的人,望见施主登上‘文殊寺’,所以站在这儿恭候。”
李慕凡连忙又说了声:“不敢。”
他话声方落,老和尚紧接着又是一句:“施主是近几天来,‘五台’唯一的游客。”
李慕凡心里一跳,道:“懊,是么?那为什么?”
老和尚微微一笑,道:“施主不知道么?”
李慕凡心里又一跳,笑了笑,道:“大和尚,这是我头一次上‘五台’,而且是远道而来。”
老和尚道:“那施主是真不知道了。”修转话锋,接道:“施主真去过‘显通寺’了么?”
李慕凡心里何止是跳,简直一震,凝目说道:“大和尚……”
老和尚笑了笑道:“施主不必诧异,站在这儿可以听见山岗下的谈话。”
李慕凡道:“大和尚这儿跟适才我跟那位大喇嘛说话处,至少也在二十以上……”
老和尚笑道:“施主,老衲生就一双顺风耳……”
李慕凡道:“大和尚不必……”
老和尚笑容一敛,截口说道:“施主请据实答老初一问,施主要找疯癫和尚干什么?”
李慕凡心知老和尚是位深藏不露的奇人,同时他心里也突然一动,当即凝目说道:“大和尚莫非就是……”
老和尚一摇头,道:“施主,老衲是人,是凡僧,疯癫和尚则是神,是活佛。”
李嘉几道:“那么我告诉大和尚,‘少林’慧空大和尚告诉我……”
老和尚“哦”地一声道:“原来是他,……”顿了顿,接道:“施主名字不多问了,疯癫和尚住在神庙里……”
李慕凡忙道:“多谢大和尚,‘岳神庙’在……”
老和尚道:“施主,岳神就是大宋‘天波’杨家的五将军。”
敢情是“五郎庙”,李慕凡明白了,谢了一声,施了一礼便要走,老和尚适时又道:“施主,如果老衲没看错,适才那位‘显通寺’的大喇嘛已对施主生了疑,施主不该是这几天来唯一的游客,更不该诓骗他说过了‘显通寺’,他回寺生只消一问……施主该明白,见过疯癫和尚后还是快走吧,言尽故此,恕老衲不送了。”
合什微一躬身,退自转身进了寺门。
李慕凡呆了一呆,未敢怠慢,扬声一句:“谢大和尚指点。”纵身飞掠而去。
“南山寺”在“台怀镇”,对“南山寺”有座“北山寺”,在镇北六里多的地方,是“五台”的著名古刹之一。
大殿里仅有一尊高三丈多的木刻菩萨,楼上挂着一幅字塔图,高两丈,是中国佛教艺术史上别开生面的巨制!文字塔全用工笔蝇头小楷写成一部完整的华严经,计十兆九万五千零四十八个字,是姑稣信士所撰献,一个是举人,一个是秀才,合写了十二年才功德圆满。
由“北山寺”往南走没多远有一座庙,那就是当年北宋杨五郎在大战金沙滩后,归故剃度以至坐化。
后人在这儿立寺以护这位护国英豪。
“五郎庙”没有多在,可挺壮严肃穆,庙前空茸寂静不见人影,李慕凡一直走到神殿前的天井里,才看见了一个人,那是一个和尚。
那个和尚就盘坐在神殿里正中央地上,面向外,闭目合什么,宝像庄严,像是入了定。
仔细打量,和尚子像貌,年纪四十多近五十,两道眉长而浓;斜飞人鬓,一双上扬的凤目,隆准,海口,颔下一部灰髯长垂至胸,看上去身材也很魁伟。
再看全庙,不见人影,难道这就是那位疯癫和尚。
不管是不是,人家盘膝打坐在定中,李慕凡可没敢打扰惊动,他就静静地站在天井里。
佛家打坐人定的时间难说,也许短,也许长,有可能马上会醒,有可能要等上一天,这就要看李慕凡的运气如何?
过了一会儿,神殿里的和尚没见动静,李慕凡却听见庙外步履响动,还夹着阵阵衣袂飘风声,他听得出,庙外的人不少,最少也在百个以上。
他明白了,老和尚没说错,喇嘛们来了,可没想到他们来得这么快。
可是他也有一点不明白,那就是为什么至今没见有一个喇嘛闯进庙里来。
不管怎么说,喇嘛们是来了,而且为数竟在百人以上,李慕凡扬了眉,试着运运气,两处伤已不碍事了,那完全是“少林”大还丹的功效!
想想,他不能连累那位尚未谋面的疯癫和尚,要不然那后果就会糟得一塌糊涂。
那怎么办,只有闯出去再说,没办的事只有等以后了。
想到这儿,他转身便要往外走。
蓦地,一个清朗话声响自身后。
“施主,闯不得!”
李慕凡收势回身,不由一怔。
神殿里的和尚醒了,而且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神殿门口,在那高高的石阶上,居高临下正望着他用卜双凤国神光奕奕,充满了祥和!
李慕凡定了定神,发话问道:“大和尚知道我要闯?”
那和尚笑了笑,道;“看眼前情势,施主只有这条路好走,施主未惊扰我打坐在先,复又胸怀慈悲在后,我谨此谢过。”
说着,他向着李慕凡欠了欠身。
“不敢!”李慕凡忙道:“大和尚,未扰打坐我懂,胸怀慈悲何解?”
那和尚微微一笑,道:“施主要外闯,不是怕连累我这出家人么?”
李慕凡心里一震,脱口说道;“大和尚高智,令人佩服。”
那和尚含笑说道:“好说,施主夸奖了。”
李慕凡目光一转,道:“大和尚,我请教,为什么闯不得?”
那和尚微微一笑道:“密宗高手为数在百人以上,已把这‘岳神庙’围的水泄难通,施主固然身手高绝,威猛神勇,但请自问,有把握冲出这百人以上的密宗高手所布的重围么?”
李慕凡听得混身泛冷汗,他欠身说道:“多谢大和尚指点,只是迟早我总是要闯的。”
不错,只他想出去,仍得要闯。
岂料,那和尚摇摇头,道:“施主,那不一定,或许施主能逢凶化吉,使得喇嘛们自动退去!”
李慕凡道:“大和尚,有此可能么?”
那和尚含笑说道:“施主何妨等稍时自己看。”
李慕凡道:“那么我……”
那和尚道:“既来之,则安之,施主难道是无意中走进来的么?”
李慕凡心里一跳,脑中思念电转,道:“大和尚,自然不是……”
那和尚道:“那么,施主何妨进来喝杯茶谈谈?”
李慕凡一点头,道:“大和尚,我遵命,只是我担心他们会闯进来……”
那和尚笑道:“施主只管安心喝茶,假如他们有闯进来的打算,该不会等到如今。”
那是,早就闯进来了。
李慕凡道:“大和尚,他们有理由不闯进来么?”
那和尚笑道:“施主,此处是什么所在,五将军生前神勇,归天为神,留有当年兵器铁棍在此,永镇五台,喇嘛们何来天胆敢渎冒将军神庙。”
李慕凡淡然一笑,道:“大和尚,畏神,固然,以我看主要的他们还是怕人。”
那和尚笑了,并没有多说,侧身摆手,道:“施主请进殿里来吧。”
李慕凡一声:“大和尚,我遵命。”
迈步登阶,直上神殿,近前,他隐隐觉得和尚有种逼人的气度,令人几乎不敢仰视。
他心里明白,这才是异人奇僧!
神殿里,和尚让李嘉凡坐在殿边茶几旁,亲手为李慕凡倒了一杯茶,然后他也落了座,含笑问道:“我尚未请教……”
“不敢!”李慕凡道:“我姓李。”
和尚没往下问,道:“原来是李施主,施主在这个时候上‘五台’,更来到‘岳神庙’是……”
李慕凡道;“我以为大和尚早知道了。”
“施主!”和尚道:“我是人而不是神。”
李慕凡道:“只要是异人奇僧,何必非称神不可?”
和尚笑笑,道:“施主雅而风趣,施主由何处来?”
李慕凡道:“少林、”
和尚摇头说道:“慧空多嘴,他突破口施主跑这么这远的路。”
李慕凡道:“大和尚,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不辞千里,不避一切。”
和尚点头说道:“这个我知道,关放施主,我听就了不少,也仰慕已久,没想到到今天才有缘拜识,这福来得未免迟了些!”
敢情人家知道他是谁?
李慕凡毫不惊异,道:“大和尚,若论福,这福该是我的。”
和尚摇头笑道:“施主奈何把他人福份……”顿了顿,敛去笑容接问道:“施主,我只问,为什么要找他。”
李慕凡遂把原因说了一遍。
听毕,和尚淡笑摇头,道:“玄华自己没办法,却来求助放他,这岂不可笑……”顿了顿,接道。“我不瞒施主,他两位如今都在庙里,当初也是我去‘玉泉’把他二位接到这儿来的。”
李慕凡一阵激动,道:“我猜想大和尚就是那位有神及活佛之称的疯癫和尚,我可没想到他二位就在‘岳神庙’里!”
和尚微微一笑,道:“施主,你看我疯癫么?”
李慕凡呆了一呆,道:“难道大和尚不是……”
和尚道。“不,施主,我是人,尤其是我这个人,有时候需要装得疯疯癫癫,其实,以我看真正疯癫的并不是那些疯癫的人,这话施主该懂。”
李慕凡点头说道:“大和尚,我懂。”
和尚笑问道:“以为然否。”
李慕凡点头说道:“然,深深地以为然。”
和尚仰头笑道:“恃强夺人国,持武夺人命,阴险奸诈者又以心机谋人、害人,弄得这世上乌烟瘴气,这不是发疯是什么?”
这话,隐隐有某种暗示,李慕凡为之惊然动容,道:“大和尚。”
和尚含笑应道:“施主!”
李嘉凡道:“大和尚的话,使我对一件事很感困惑!”
和尚笑问道:“施主指的是什么事?”
李慕凡道:“刚才大和尚的话里,有一句恃强夺人国……”
和尚点头说道:“是的,施主,确有这么一句。”
李慕凡道:“不知道大和尚指什么?”
和尚道:“眼前世界,施主该看的清楚。”
李嘉凡道:“那么大和尚为什么不远千里地把他接到这儿来?”
和尚笑道:“施主是责我忘却民族大义了。”
李慕凡道:“不敢。”
和尚笑了笑,道:“我这句恃强夺人国,施主该已懂了!”
李慕凡道:“刚才大和尚解释得很清楚。”
和尚笑问道:“施主可有同感。”
李慕凡点头说道:“深有同感。”
和尚笑了笑,道:“那么,施主先‘少林’而后‘五台’,其间经数次杀身灾祸,直到如今他们仍不放过施主,纵然事成之后,施主仍是个悬赏缉拿的飞贼大盗,我请问,施主又是为了什么?”
李慕凡呆了一呆,顿感无词以对,立即哑口无言,好半天他才蹩出一句:“大和尚,我这是受人之托,也是还债。”
和尚道:“受谁之托,还什么债?”
李慕几道:“大和尚该知道,河南‘登封’有座‘乐围山庄’……”
和尚含笑说道:“施主是指那位名满天下,义薄云天的‘布衣孟尝’。”
李慕凡点头说道:“是的,大和尚,我欠他的情,他当年在京任张英府里的教习,张英待他很好,他把我推荐给张英……”
和尚摇头笑道:“这位布衣孟尝也是,何必把他人也拉进漩涡,结果为自己惹来了灾祸,真是何苦来哉……”
李慕凡一征凝目,道:“大和尚知道……”
和尚点说说道:“我听说了,不是‘七狼’、“八虎’么?”
李慕凡悲凄地道:“正是,可怜他家破人亡,不但自己被害身死,便是他那爱妻也……”
和尚道:“施主是说田益尝被害身死了!”
李慕凡道:“是的,大和尚。”
和尚道:“谁说的?”
李慕凡道:“‘七狼’、‘八虎’。”
和尚笑了笑道;“要是‘七狼’、‘八虎’,我也会这么说。”
李慕凡心里一跳,急道:“大和尚,难道他没有……”
和尚笑道:“施主,恐怕他已经被押送进京了。”
李慕凡忙道:“大和尚,真的么?”
和尚微笑说道:“施主,出家人不打麻语1”
李慕凡胸气一阵激荡,道:“大和尚是怎么知道的?”
和尚道:“施主。和尚是人不是神,也不会掐指算,我是根据诸多事实推测的。”
李慕凡道:“大和尚根据什么事实……”
和尚道:“施主在世一天,满朝就难有一天安心,他们必杀施主而后甘心,要杀施主就得先拿住田孟尝而后再等机会,有这一点该很够了。”
李慕凡道:“大和尚,他们等什么机会?”
和尚笑问道:“难道施主不再进京了么?”
李慕凡一点头道:“自然要去,受人之托,我得对人家有个交待,另外我自己还有一件私事未了。”
和尚笑道:“这就是他们的机会。”
李慕凡道:“何必非待我进京。”
和尚道:“这自有他们的道理,你日后自己看看。”
李慕凡道:“大和尚想必知道。”
和尚微一点头,道:“我猜到了一点。”
李慕凡道:“现在不能说么?”
和尚笑道:“施主,要是一切都能在事先说破,这世上就没有灾难,劫数可言了。”
李慕凡心头微震,没有说话。
和尚一笑又道:“施主刚才说的受人之托,还债这两句话我明白了,可是受人之托也好,还债也好,这总都是施主的事,然而,论公,施主等于帮助他们巩固了朝廷,真要说起来,施主比我更昧于民大义,对么?”
李慕凡心中一震,道:“大和尚,多谢指点,我知过了。”
和尚摇头说道:“施主,何过之有,这是天意,万般皆天定,半点不由人,这是是劫数,爱新觉罗气数未尽,象我,本佛主慈悲,为的是天下有情之人,佛门广大渡有缘,我渡的只是一心向道,有慧根,有夙愿的人,并不是满朝的皇上,施主,这你懂吗?”
李慕凡动容说道:“大和尚,我懂了,也请大和尚尚恕……”
和尚截口道:“施主无过,休提一个恕字。”
李慕凡道:“谢谢大和尚不罪……”顿了顿,接道:“听大和尚话义,好象他已经剃度……”
和尚点头说道,“是的,施主,他以蒙我佛慈悲,为这‘五台山’上多添了一个和尚,一个佛们的弟子。”
李慕凡道:“大和尚,那另一位呢?”
和尚道:“施主,这五郎庙里,除了两位疯癫和尚外,还有一位苦修比丘。”
李慕凡呆了一呆,道:“她……她也……”
和尚道:“施主不认为这是他们最好的归属吗?此生已逝,也恁短暂,但修来行与生生世世。”
李慕凡沉默了半晌始点头叹道:“大和尚这话发人深省。”
和尚道:“可惜施主不是佛门中人。”
李慕凡抬眼说道:“大和尚,是因为我出身江湖草莽。”
和尚摇头说道:“施主,佛门中,不问出身,像他,当日贵为帝王,如今却跟每一个佛门弟子出家人一样。”
李慕凡道:“那么,是因为我杀孽过重。”
和尚道:“施主的杀孽固然重了些,然而,施主生平所诛俱皆贪官污吏,为富不仁大好恶,纵然所诛非恶,放下屠刀也立地成佛,保况施主所积善功无算。”
李慕凡诧异地道:“大和尚,那么是……”
和尚道:“一句话,施主之尘缘今生难了。”
李慕凡讶异地道:“大和尚,我有什么今生难了的尘缘?”
和尚笑了笑,道:“施主日后自会明白。”
李慕凡眉锋微皱,道:“大和尚,又是日后。”
和尚笑道:“施主是等不及?百年况且一瞬,何在乎区区可数之时日,我刚才也说过,凡事不可先加说破。”
李慕凡吁子一口气,道:“大和尚,那么我只有耐心的等了。”
和尚道:“是的,施主,你只有耐心的等……”一笑站起,道:“施主身负重任,让我不敢耽搁太久……”
李慕凡跟着站起,道:“大和尚,我还有一件事请教。”
和尚道;“施主请说。”
李慕凡道:“我想向大和尚打听一个人……”
和尚问道:“谁?”
李慕凡道:“也是位身在五台的佛门弟子出家人……”
和尚道:“五台僧人我知道的不少,只不知施主要打听的是……”
李慕凡道:“此人跟当年北宋天波杨家的五将军一样,出家之前也是位驰骋沙场的护国英豪。”
和尚“哦’”地一声道:“施主,他是……”
李慕凡道:“此人俗家姓李,双名广武,当年随吴三桂镇守‘山海关’、与赵龙动,周纪龙二位将军合称‘三虎将’,吴三桂变节移志后,他在“五台’剃渡出了家。”
和尚凤目深注,浓眉微轩,道:“原来施主问的是……施主打听他干什么?”
李慕凡道:“‘大和尚,我是听他一位朋友说他在‘五台’,我仰慕‘三虎将’已久,如今正好藉机会结识……”
和尚道:“他一位朋友,谁?”
李慕几道:“赵龙勋将军的令尊,赵胜英赵老英雄还有玉姑。”
和尚目现异采,道:“施主跟赵将军的令尊是……”
李慕凡遂把“十里铺”被赵胜英祖孙所救的经过说了一遍,一直说到了分手。
听毕和尚道:“原来如此.施主真要见李广武。”J李慕凡道:“名将近在飓尺,我已经来到‘五台’岂可当面错过,失之交臂。”
和尚听李慕凡说,要拜见明末“三虎将”之一的李广武,笑了笑道:“施主很看得起他,那么我告诉施主,施主已经见过他了。”
李幕凡心头一跳,忙道:“大和尚,是在文殊寺还是……”
和尚截口说道:“施主,是在岳神庙。”
敢情,疯癫和尚是他,名将李广武也是他。
李慕凡一阵激动,道:“李将军……”
和尚笑道:“施主,不如大和尚三字来得顺耳称心。”
李幕凡道:“得能结识名将,奇人,异僧,李慕凡不虚此行,足慰平生了。”
和尚笑道:“施主,你要是有这种感觉,我和尚的这种感觉比施主尤甚,别多说了。请跟我到后面去吧。”
话落,他当先行了出去。
李慕凡跨步跟了上去。
出了神殿,和尚笑指庙外,道:“施主,恐怕喇嘛们等得不耐烦了。”
李慕凡笑了笑道:“到现在我才明白,大和尚,那喇嘛们稍时会自动退去的话何指。”
和尚收回目光望着李慕凡道:“施主以为我指的什么?”
李嘉几道:“大和尚习达摩易筋,洗髓二经,已成金刚不坏身,当然是有退喇嘛们的办法。”
“是的,施主。”和尚点头说:“我是有办法,但只是有办法,而绝不是用武力,施主稍缓即知,我不能出手。”
李慕凡呆了一呆,讶然说道:“那么大和尚……”
和尚笑道:“施主又性急了,何妨再等片刻自己看。”
李慕凡没有说话。
二十三
就这几句话工夫,李慕凡跟着和尚已穿过月形门进人了“五郎庙”后院,这后院不大,但满院苍松翠柏,外带几竿铁骨穿云的修竹,显得十分荒凉,十分幽静。
在那茂密的松柏林中,座落着一间小茅屋,茅屋的两扇门关着,看不清里面的情景,也听不见有什么声息。
李慕凡道:“大和尚,他两位就在……”
和尚点了点头,道:“是的,施主,这间茅屋只供他两位打坐苦修……”
到了茅屋门前,和尚抬手推开了门。
如今,李慕凡看见了--
茅屋里洁净异常,点尘不染,空荡荡的,什么摆设都没有,只有地上摆着两只蒲团。
蒲团上,盘膝坐着两个人,左边是位布衣芒鞋,手捧念珠,长眉细目,看上去约有五十多岁的清瘦老僧。
右边,是位清丽若仙,冰肌玉骨的中年比丘尼。
他两位,都闭着眼,脸上的神色很安样,像是不知道有人已来到眼前。
不用说,那老和尚就是爱美人不爱江山,为情抛弃帝位,削发为僧,剃渡出家的顺治。
那中年比丘当然也就是以才貌闻名天下的鄂妃董小宛了。
一时间,李慕凡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受。
只听和尚含笑说道:“二位请睁睁眼来,有人看二位来了。”
老和尚首先睁开了一双细目,细目之中,神光湛湛,望向了李慕凡,道;“这位是……”
李慕凡抢先一步,道:“江湖草民李慕凡见过……”
老和尚“哦”地一声,目光凝注道:“你就是朝廷悬赏缉拿多年的李慕凡?”
李慕几点头说道:“是的。”
老和尚道:“你来见我干什么?”
李慕几道:草民受张大人之托,特来找寻……”
老和尚道:“是张英?”
李慕凡道:“是的。”
老和尚道:“他找我干什么?”
李慕凡遂把找寻他的原因说了一遍。
听完了李慕凡的叙述,老和尚摇了头,道:“玄烨无能,张英等庸才,像这样事也来烦我这年迈老僧,真是爱新觉罗的耻辱,施主,出家人四大皆空,尘缘已断,我在这茅屋里苦修,不问世事已久,烦劳施主回去告诉张英一声,再让他转告玄烨,就说是我说的,自己想办法解决,要不然就让位贤能,闭门思过去。”
说完了话,他闭上了眼。
李慕凡作了难,站在他的立场,他不能劝老和尚为朝廷着想,更不须说别的,只有皱着眉向李广武投过一瞥。
和尚他淡然而笑,摇了摇头,没说话。
这,李慕凡一时没弄懂,他刚想问。
中年比丘突然睁开了眼,道:“你不念别的,总该念人家李施主不辞艰险,跑这么远的路来找你。”
老和尚睁开了眼,望了中年比丘一眼,道:“我听你的就是……”转望李广武,道:“请拿纸笔来。”
和尚他一笑转身走进了左边那一小间,转眼间捧着笔纸出来给老和尚,老和尚接过纸笔,握腕就写,写的是:“太祖太宗,创立基业,所关至重,六良储嗣,不可久虚,朕于言晔,歧较颖慧,克承宗桃,朕离朝之当日曾有手语命内大臣索尼苏克,萨哈过,多隆,玛尼哈特,鳌拜等为辅臣,朕以腹心寄托,其勉矢忠革,保翊用君,佐理政务,今鳌拜霸权犯上,逆志辱君,有负朕之重托,即去敛命,即行正去,钦此。”
写毕,探怀摸出一颗小金印盖了上去,然后藏好金印,把手诏送向李慕凡,又要闭眼。
和尚他突然说道:“慢点睡,我还有事。”
老和尚抬眼说道:“你还有什么事?”
和尚笑了笑,说:“内廷供奉的异教喇嘛,已经把这座‘岳神庙’团团围住,水泄难通了。”
老和尚呆了一呆,道:“他们这是干什么?”
和尚道:“当然是要拿李施主。”
“大胆。”老和尚突然发了嗔念,刚叱喝一声,倏又故态说道;“你告诉我这干什么?”
和尚道:“李施主为你而来,你总该想想办法。”
老和尚道:“为什么你不帮李施主的忙。”
和尚笑了笑道:“你愿意我伤他们。”
老和尚默然了,旋即抬眼说道:“你要我怎么办?”
和尚道:“佛门弟子出家人,留着一块项佩有什么用。”
老和尚摇头说道:“你简直在搜刮我的所有,好吧。”
抬手从脖子上取出一块项佩递向李慕凡。
李慕凡忙伸手接过,刚要谢,和尚已然说道:“走吧,他两位已经睡了。”
可不是么,就在这刹那间老和尚已经又闭了眼,入了定。
李慕凡没多说,跟着和尚行出茅屋。
出了松柏林,和尚笑道:“施主如今该明白这退兵之计何指了吧?”
李慕凡由衷的佩服,道:“谢谢大和尚,只是在如今,这有用么?”
和尚笑道:“论起来他是先帝。”
李慕凡没再多说,到了前院,和尚道:“施主,我不再留你了。”
李慕凡道;“大和尚别客气,我再谢谢大和尚的鼎助。”
和尚摇头笑道:“施主别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该放在心上的是出‘岳神庙’,离‘五台’容易,可是这一路之上恐怕还有数不尽的艰险,施主你要多小心。”
李慕几道:“多谢大和尚,这在意料中,我省得。”
“那最好。”和尚道:“对付那些人。这块先帝的项佩恐怕就没有用了。”
李慕凡微愕道:“大和尚,怎么说?”
和尚笑子笑,道:“施主以为他们是谁派出来的。”
李慕凡一震扬眉,道:“大和尚是说……?”
和尚道:“起先他们是三番两次对付施主,其目的意不在拿施主归案,而是为杀施主,阻拦施主找寻他。从现在起,他们的目的该在施主的命及那纸手诏了。”
李慕凡目问寒芒,道:“大和尚,谢谢你。”
“还有。”和尚笑了笑,道:“关放施主那未了的私事,我在这先提醒施主一句,那只有八个字:‘女子可怜,女子可怕’施主请牢记了。”
李慕凡道:“大和尚,这八个字何指?”
和尚笑了笑,道:“女子可怜,女子可怕。”
李慕凡道:“大和尚……”
和尚截口说道:“我已微泄天机,施主该知足了,凡事何必多问,总该用自己超人的智慧去想。”
李慕凡霍然说道:“多谢大和尚,我不敢再问。”
和尚道:“但请多想,还有,多小心。”
李慕凡道:“大和尚,我省得,他日事了,我会再来拜望,告辞了。”
抱拳一揖,大步行了出去。
身后,听起和尚带笑话声:“施主走好,恕我不远送了。”
李慕凡谦应了一声,人已到了庙门边,他伸手拉开了两扇庙门,庙外的情景,饶是他江湖称最,也看得暗暗心惊。
庙外一片黑黄,那庙前的广场上站满了,高低胖瘦不等,但都在中年以上,俱穿黄衣的密宗喇嘛。
的确,已经把座“五郎庙”团团围住,水泄难通,就是Сhā翅也飞不出去了,人多得没办法算,因为单庙门前就有好几十个,庙两旁跟庙后就不知道还有多少了。
他碰见的那高大虬髯喇嘛,像是个头儿,垂手站在最前面,巨目炯炯,神态十分威猛。
李慕凡一出现在庙门口,众喇嘛立起骚动,高大喇嘛一抬手,立即又趋放寂静,全场鸦雀无声。
李慕凡装了湖涂,讶然说道:“大喇嘛,这是……”
那高大喇嘛冷然说道:“你可是姓李?”
李慕凡道:“是啊,怎么?”
那高大喇嘛道:“你可是江湖上称第一高手的李慕凡?”
李慕凡道:“也不错,我正是李慕凡。”
高在喇嘛冷笑说道:“那就不会错了,佛爷们等子你多日,不想刚才竟被你蒙过……”
李慕凡道:“大喇嘛诸位等我干什么?”
高大喇嘛道:“京里‘侍卫营’早有公文到来,你本是个被悬赏缉拿的飞贼,这次竟又敢闯内城掳去和泰小贝勒,胆大包天,死有余辜,他们拿你没办法,你看看佛爷们拿你有没有办法。”
李慕凡道:“原来如此,大喇嘛,恐怕诸位也拿我没办法高大喇嘛脸色一变,道:“你试试。”
话落,他便要抬手!
李慕凡忙道:“大喇嘛,你知道我上‘五台’是来干什么的?”
高大喇嘛道:“佛爷不知道,也懒得过问那么多……”
李慕凡道:“这么说来,‘侍卫营’的公文只是让诸位等在这儿拿我了。”
“不错。”高大喇嘛道;“侍卫营”的消息很灵通,也很正确,先前佛爷以为你没那个胆敢到‘五台’来,没想到你真有这个胆,不管怎么说,反正你是被佛爷们等着了,如今你自己说,是乖乖束手就缚跟佛爷们走,还是要……”
李慕凡摇头说:“大喇嘛,我这个人生平没有束手就缚这一说……”
高大喇嘛怒笑说道:“那你是打算不自量力,拼上一拼了,也好,让佛爷们看看你这江湖称最的好手,身手究竟高到什么程度……”
李慕凡又摇了头,道:“大喇嘛误会了,我也不打算拼。”
高大喇嘛呆了一呆,道:“那你是打算怎么样?”
李慕凡道:“我打算请诸位闪开一条路,让我走……”
高大喇嘛冷笑说道:“你在做梦!”
“不,大喇嘛。”李慕凡道:“我很清醒,大喇嘛请看看这个。”
翻腕从抽中取出了那块项佩。
隔得太远,看不清楚,高大喇嘛当即问道:“那是什么?”
李慕凡道:“大喇嘛何妨派一位拿过去看看。”
高大喇嘛冷笑说道:“你休要施诈,丢过来好了。”
“丢过去。”李慕凡笑道:“大喇嘛,要是掉在地上摔碎了,恐怕你赔不起。”
高大喇嘛道:“了不起一块玉,佛爷有的是上好和……”
李慕凡摇头说道:“这块玉跟别的玉不同,任何一块玉的价值也比不上这一块,这上面镌刻着八个字……”
高大喇嘛道:“什么字?”
李慕凡道:“大喇嘛,你要听真了,那八字是:‘顺治御佩如朕亲临’!”
高大喇嘛脸色猛然地一变,道:“你是说你手里的那块玉佩,是先皇帝的御佩。”
李慕凡道:“大喇嘛说着了。”
高大喇嘛冷笑道:“佛爷不信,你一个江湖草民,何来……”
李慕凡道:“那容易,请派一位过来……”
高大喇嘛道:“佛爷自己来。”
大步行了过来,步履雄健,踏地有声,好不吓人!
近前,隔五尺停步,好毛茸茸的手一位,道:“拿来让佛爷看看。”
嘴里说着话,一双巨目却紧紧凝注着李慕凡,一眨不眨。
李慕凡看的清楚,这高大喇嘛全身凝足了功力,而且真气遍全身,护住几处要|茓,当即他淡然一笑,道:“大喇嘛何必那么紧张,李慕凡不是要阴施诈之辈。”
抬手把那块项佩递了过去。
高大喇嘛接项佩在手,只一眼,神情猛震,勃然色变霍然地抬眼,惊骇说道:“你怎么有……”
李慕凡一摇头,道:“大喇嘛别多问,只请答我这是不是”
高大喇嘛一点头,道:“是。”
“是就好。”李慕凡双手往后一背,道:“顺治御佩,如朕亲……”
“临”宇还没出口,高大喇嘛突然大叫了一声,身躯一矮,推金山,倒玉柱,砰然跪了下去。
他这一跪,众喇嘛忙跟着跪下,刹那间庙前爬伏了一地,尤其是那高大喇嘛,更是双手高举玉佩过顶。
李慕凡没有说话,伸手取过玉佩,放步行了出去。
众喇嘛没见一个抬头。
李慕凡走了,就这么逢凶化吉,化险为夷,平平安安地离开了“台怀镇”,临走,他不免向着那座落在沉静中,庄严,肃静的“五郎庙”投过最后深深的一瞥。
他没敢在“五台”山再多停留,倒不是怕,而是因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一路没阻拦,总比处处阻拦好。
另一方面,他也为赶快给人个交待。
同时,他更急着了自己的私事。
如今,由“五台”上京,可以说是很近了。
他走“大茂山”,过“倒马关”,避开官道,尽挑小路走。
这一路,是没碰见什么。
很快,当他到达“高碑店”时,麻烦来了!
大色不早了,这一路够人受的,李慕凡身上脏了,眼看着暮色覆已垂,灯也上了,目的地又近在飓尺,所以他打算找家客栈歇歇脚,洗个澡,养养精神,明天一早干干净净的再上路。
他在街上走着,往街两旁看,预备找家像样的客栈。
怪了,每家客栈门口高挂着客满牌。
“高碑店”一下了那来那么多的客商住店的。
李慕凡正在纳闷发愁,突然他看见了……
身形一闪,他比狸猫还轻还快地闪进了街左一条胡同里,没多久,四名穿长袍,腰里鼓鼓的中年汉子由街上走了过去,看样子像在查巡街道。
那四个走过去了,李慕凡站在胡同里直皱眉,心想要是再有一张人皮面具就好了,戴上面具的那张脸,人家认识,不戴面具的那张脸,人家更认识,要是再有一张人应面具,包管留谁也认不出来。
心里想归想,可是事实上如今匆忙向上那儿再弄一张人皮面具去。
那不容易,需要材料,还得经过多日的浸泡制作。
想了半天,还是没办法,他抬眼向街两头望了望,然后才从胡同里走出来又上了大街。
可是,在这时候,黝黑黑的胡同里,由墙上边上闪出了另一条人影,只见他手抚胸口,只听他哺哺说道:“乖乖,吓了我一大跳,这不是他么,还好,天老爷保佑,他没瞧见我,要不然我这条命…”
影子机伶一颤,随听他嘿嘿一笑:“娘的,真是运气来了赶都赶不走,我说今儿个早上喜鹊怎么拉我一脑袋屎,敢情是……嘿嘿,这下我跟小心肝有好日子过了,也省的他娘的一天到晚东躲西藏提心吊胆。”
话说完了,影子蹑手蹑脚地走到了胡同口,他鬼鬼崇崇,提着胆,揪着心地探出了脑袋,好长像,獐头鼠口,恶心人,一看就知道是个不走正路的下九流人。
李慕凡已在十几丈外,他窜出胡同跟了过去,那人身材;又瘦又小,穿的是一件破皮袄。
走着,走着,他眼看着李慕凡拐进了一家叫“高升”的客栈,然后他一缩脑袋转身走了。
他不是走的原路,而是拐进了附近另一条胡同,一路笑,嘴里还一直说个不停:“娘的,李慕凡,他就是李慕凡,我要是早知道他就是李慕凡,那就是剥了我的皮,抽了我的筋我也不敢惹他。”
“可是,已经惹了,怎么办,那就惹到底吧。”
“李慕凡呀李慕凡,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让我躲你,更不该让我碰上,这回你他奶奶的,哎哟,谁?”
话没说完,他惊呼出声,差点把灵魂儿吓出窍。
没别的,他的肩上搭上了一只手。
他明白那只手不是他的,可是他不明白那是谁的手,又是从那儿伸来的。
“我。”他背后响起了一个话声,同时他被那只手扳转了过来,眼前,站着个穿长袍的中年汉子,一张脸白渗渗的,八字眉,吊客眼,这长像就吓人。
下九流的眼睛都雪亮,他“哦”地一声陪上一脸心惊胆颤的笑:“原来是当官的差爷……”
那白睑汉子冷冷说道:“少废话,你在那儿碰见了李慕凡,嗯?”
獐头鼠国汉子嘿嘿笑道:“这个,这个,爷,我说着玩儿的……”
那白脸汉子阴阴一笑,道:“狗娘养的,你找死……”
他五指刚要用力,獐头鼠目汉子似乎知道硬不过,装不成,忙道:“爷,您留情,我不敢隐瞒,那跟李慕凡同罪,要脑袋的把戏,谁敢说呀!我刚才是瞅见了他,而且我也知道他上那儿去了,只是……只是……”
嘿嘿一笑住口不言。GO 白脸汉子“哦”地一声,笑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你放心,少不了你的好处,咱们俩二一添作五,怎么样?爷够意思吧。”
獐头鼠目汉子卑下跟羞涩地笑了笑,道:“爷,您是个明白人,像您高高在上,想来总不会吃我这下九流的,爷,对么?
白脸汉子道;“你放心,大爷我不是那种人,你要不信,我可以先给你几个。”
獐头鼠目汉子忙道:“那全倒不用,我怎敢信不过您,爷,他住进了‘高升’……”
“高升”两个字刚出口,獐头鼠国汉子,当真地高升了,升到西天极乐,便宜,按说他该下十八层阿鼻地狱的。
白脸汉子猛一抬腿,膝盖顶进他的裤裆里,他连哼也没能哼一声,两眼一翻,身子立即,往下滑……往下滑。
白脸汉子阴险一笑,道:“朋友,别抱怨我,你怎么想想,这种好事儿,大爷会分人一杯么?阴间要告状,你告李慕凡去。”
手一松,獐头鼠目汉子砰然摔在了地上,白脸汉子更抬脚一拨,那瘦小身躯滚向了胡同边儿上暗隅里、要是不仔细瞧,还真难发现那儿死了个人。
白脸汉子拍了拍手,转身走出了胡同!
“高升”客栈里,李慕凡躺在一小间客房的土炕上,别看房子小,却是“高升”客栈仅剩的一间。
由放它太狭小,所以没人住。
也由于李慕凡不能暴露行迹,正好在这一小间凑合了。
他和衣躺在硬梆梆的土炕上,在想:“没料到京里那些人消息这般灵通,看情形,显然他们知道他的事已办妥,在往回走了。”
很显然地,他们的意图是在截他,截住那纸顺治手诏,不让使它被送到军机大臣张英的手里。
更明显的,远在“北京”外的“高碑店”就已布上了官家两个营的高手,那“北京城”当然更是警卫森严,飞鸟难进了。
可以想像,外城,内城,各处城门有人把守,有人检查进去,甚至连城墙上都会站着人。
按说,李慕凡他可以闯,可是有几分把握他不敢说。
凭他,当然不虑被拿住,可是要在那么多高手的阻拦下闯进去,双拳难敌四手,好汉不敌人多,究竟那是难事。
这情形跟江湖厮杀拼斗不同,在江湖,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大不了一走了之,可是这情形怎么能一走了之,手诏得往里送,交到张英手里,走了怎么个交法。
再说,一经拼斗,势必打草惊蛇,想进去更难,况且那也会让京里的鳌拜那一伙有别的准备。
总而言之一句话,不容易,难。
豪地里,李慕凡有所惊觉,他目问寒芒,翻身坐起,他没有吹灯,他根本就没有点灯。
爬在窗户缝里外看,各房的灯光外透映照下,他可以看得很清楚,院子里闯进来二十个打扮俐落的汉子。
李慕凡心头一震,暗暗诧异,心想:“他们是怎么知道自己投进了这家客栈,还是他们每家客栈都查,并不知道自己在这家客栈里。”
假如是前者,那不用看,屋上,墙外,绝对布的还有人,那恐怕难免拼斗一番了……
恩忖未了,只听院子里响起一个粗暴话声。
“住店的,统统站出来,爷们要查店了!”
接着他又喊了两遍。
其实有一遍也就够了,住店的客人像耗子遇见了猫,慌慌张张地都出来了,谁敢慢一步。
一时,院子里闹嚷嚷的。
“都闭上嘴,吵个鸟。”
又一声暴喝,院子里立即鸦雀无声,掉根针也都能听见。”
李慕凡看得清楚,六名大汉挥了手,只听他道:“两个一组,挨门查去。”
这话一出口,那二十几个中,分出了十几个,两个一组地走向了各处客房,这不像是知道他在这里,而像是例行查店的,这样就好走了。
李慕凡心中略宽,转身从炕上抓起行囊,扑向了后窗户,由缝里向外看了一看,只一眼,他心头震动,不由怔了一怔。
后墙上有人,后墙外民家的瓦面上也有人,仔细数数,不下十几个,这就不像例行查店的了。
他们是怎么知道……
现在,李慕凡没时间想这个问题,现在该想的,是他该怎么办,怎么办?除了闯闯,除了拼斗,没有别的路好走。
只好如此了,李慕凡双眉微扬,抬手摸了摸腰间软剑,就打算从后窗闯出去,给那十几人来个迅雷不及掩耳。
就在这时候,院子里又响起了粗暴话声:“喂!狗娘养的,你为什么不站过来。”
不知道他在喝呼谁?
奇事倏生,另一个话声从他房门外响了起来。
“我刚由茅房出来,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来儿?”
那二十几个中,另一话声叱道:“怎么回事儿,娘的,查店,拿贼,明白了么?叫你站过来,快点儿。”
房门外那人道:“不错,我是个吃镖局饭的。”
那精暴话声道:“怎么,你是保镖的?”
粗暴话声问道:“那个局里的?”
房门外那人道:“京里‘三英镖局’的。”
李慕凡心里一跳,“三英镖局”这不是沈月华姑娘的?
只听那粗暴话声“哦”地一声,笑道:“原来是京里‘三英镖局”沈局主手下的弟兄,难得在这儿碰面儿,大家都是熟人,都是熟人,你老兄是……
房门外那人道:“在下姓武,往河南保了一趟镖刚回来。”
粗暴话声道:“原来是武老兄,那间没点灯的房……”
指的是李慕凡这间。
房门外那人截口说道:“各处上房都满了,在下只好在这一间凑合了,好在我只住一宿,明儿一早就回京了。”
粗暴话声道:“即是你老兄住的,那就算了,免查了,免查了……”
怪了,房门外那人怎说这间房是他住的,这岂不是玄事儿,这人究竟是怎么来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李慕凡站在后窗口直诧异,直纳闷。
只听院子里几个话声响起:“禀领班,没有可疑的人。”
“禀领班……”
“禀领班……”
在几人恭谨之中,有一人说道:“领班,那一间……”
“你懂什么!”粗暴话声道:“吃镖局饭的跟那家伙是冤家对头,仇人见了面,只有份外跟红,怎么会窝藏那家伙,走了,别家去,别家去。”
随即,他扬声说道:“武老兄,再见了,回京后有空营里坐坐去。”
房门外那人道:“一定拜望,一定拜望,诸位走好。”
步履之声杂乱,转眼归故寂静,不,院子里的住店客人议论又起,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当然,也有人回了房。
突然一声大叫:“哎哟,我的银子怎么不见了,刚才明明放在枕头下……”
只听另一人说道:“算了,别嚷了,你还不听白么?银子总不会长了翅膀飞了,老兄,破财消灾,破财消灾。”
那人没再嚷嚷了,但却仍在低声嘟嚷。
谁都明白,那些银子,被人顺手牵羊了。
这就是吃粮拿俸的官差,跟贼,跟强盗有什么两样。
李慕凡心里冒火,他却只有摇摇头。
忽地,门上起了轻微的剥落声。李慕凡神情一紧,霍地抬眼凝注。
适时,刚才站在门外的那人话声响起,很低:“屋里的朋友.请开门,屋里的朋友……”
李慕凡毅然截口问道:“朋友找谁?”
门外那人道:“找姓武的,朋友刚才没听见么?”
李慕凡大步走过去,伸手拉开了门栓开了门。
门外,站着个穿长袍的中年汉子,白渗渗的一张马脸,八字眉,吊客眼,长像令人皱眉。
李慕凡不会嫌他,本来嘛,岂貌可以取人,有那夜叉外貌,菩萨心肠的,也有那善良面孔,狠毒心肠的。
白脸汉子不安地笑了笑,道:“朋友,能不能让我进去……”
李慕凡侧身摆手,道:“武朋友请。”
姓武的白脸汉子谢了两声,闪身进了房,顺手关上了门.门里站定,他抬眼望向李慕凡,不安地强笑说道:“恕我!恕我……
您可是李慕凡李大侠?”
李慕凡心头微震,未言反问道:“武朋友是……”
姓武的白脸汉子搓着手陪笑说道:“不瞒您说,我姓武是没错是京里‘三英镖局’的也没错,可是却不是什么正牌儿镖师。
而是跟着镖师走的副手,这趟我是由京里往河南探亲,正巧听说这两天李慕凡李大侠要进京,我见住店的都出去了,唯有您躲在房间没出去,所以我打定主意试试,您要是李大侠最好,总算被我碰上了,也算我效了些微劳,不是也没关系……”
李慕凡道:“武朋友是吃镖局饭的?”
姓武的白脸汉子道;“是啊。”
李慕凡道:“武朋友刚听见那位官差临走时说的话了,李慕凡是吃嫖局饭的冤家对头,仇人见面,只有份外眼红,武朋友怎么说替他效些微劳”
姓武的白脸汉子摇头说道:“您不知道,关于李慕凡的事迹,我在镖局里听多了,谁要不是傻子,谁要不是天生的没良心,谁就能分出李慕凡是快是盗,是正是邪,人家对付的全是贪官污吏,还有那些为富不仁的狗东西,再不就是江湖黑道上的败类。
对于安份良民,江湖上的白道人儿,可没动过一根汗毛,所以我不能昧着良心说话,更不能昧着良心做事。”
当真是人不可貌想?
李慕凡点头说道:“原来是这样的,武朋友你碰对了,我就是李慕凡。”
姓武的白脸汉子立即瞪大了他那双吊客眼,低声叫道;“怎么,您果然是……哎呀,我武成是几生修来的,李大侠,武成这辈子没白活,死也瞑了。”
激动着,翻身便要拜倒。
李慕凡手快,一把架住了他,道;“武朋友,我不敢当,李慕凡只是一介江湖草莽,再说刚才武朋友的那份情,我还没有谢过。”
“谢我?”武成抬眼说道。“李大侠,您这是打武成的脸,其实您还不如给我两巴掌,我刚才说过,能见着您,替您效些微劳,这是我武成几生修来的福气,天大的造化,不管怎么说,这个头我是一定要叩。”
说着,他又要往下跪,但是他难跪下分毫,他抬眼说道:“李大侠,您这是……”
李慕凡道:“武朋友,别折煞李慕凡,请坐下,咱们谈谈!”
拉着武成到了椅子边,硬把他按了下去。
武成没了辄,摇头说道:“李大侠,怎么说你都该让我……”
李慕凡在炕边坐下,凝目说道:“武朋友刚由京里来。”
武成点了点头,道:“是的,李大侠,我向局主请了三个月的假往河南探亲……”
李慕凡淡然一笑道:“武朋友,不是不识拾举,不通人情世故,你不该这知做!”
“怎么?”武成瞪大了眼,道:“我怕什么,大不了丢颗脑袋掉条命,我武成三十出头了,上无父母,下无儿女,更没有兄弟姐妹,家室之累,怕什么?我武成今年三十多,在源局窝了这多年,虽然说不愁吃穿,但算不得光宗耀祖,如今我做了光采事儿,不但能光宗耀祖,而且有那么成家的一天,将来还可以向子孙夸耀一番,不瞒李大侠说,刚才我往你房门口一站的时候、我就豁出去了。”
李慕凡淡淡一笑,道:“武朋友太以错爱了,李慕凡不过江湖草莽…”
武成一摇头,郑重说道:“李大侠,您可别这么说,江湖上敬重的是谁,就是真英雄,真豪杰,人们为什么敬关老爷跟岳王,不就因为他二位是忠义千秋的英雄豪杰,我武成虽然出身不怎么样,可还有一颗赤红的人心,也有点血性,要懂是非黑白,为该做的,我武成能舍这条命……”
李慕凡道:“武朋友令人敬佩,客气话我不多说了,武朋友这份情我领受了,永远不会忘的……”顿了顿,突然问道:“镖局里最近生意怎么样?”
武成忙笑道:“还不是老样子,您知道这口饭不好吃,这一行也不好干,怎么说都是冒风险,赌性命的事儿。”
李慕凡点了点头,道:“说得是,世风日下,人心险恶,尤其在江湖上,无论干什么,总平平安安,顺顺利利,那不容易……”
抬眼凝目,道:“武朋友,沈局主近来可好?”
武成一怔,河然说道:“怎么,李大侠认识我的局主。”
李慕凡微微一笑,摇头说道:“彼此久仰而已,今生只怕无缘认识了。”
武成倏然一笑,道:“我还当您认识呢,说得是,我就不明白,像我们局主,那么大年纪了,成名多年,经历老到,什么没见过,什么没经过,怎么说是分不清是非黑白……”
李慕凡截口说道:“这也不能怪沈局主,只能怪我多年来的所作所为……”
武成一摇手,道,“李大侠,话可不能这么说……”
“武朋友!”李慕凡含笑说道:“怎么不对,他干的是保镖这一行,不论我有没有劫过‘三英镖局’的镖,他总会有点同仇敌忾的心的。”
武成摇了摇头,道;“也许您是说对了,要是换了我……不说了,我一辈子也干不了局主,当不了家,说它干什么……”话锋一顿,凝目说道:“李大侠,您真要往京里去。”
李慕凡点头说道:“是的,武朋友。”
武成道:“不能不去么?”
李慕凡摇头说道:“恐怕不行,武朋友,我有必须进京的理由”
武成道:“我明白了,前些日子您在京里的事我听说过了,您是要找那伙没良心的免崽子报仇。”
李慕凡淡然一笑道:“武朋友,我两手血腥,满身是仇,这仇报不报两可,我有比报仇更重要的事情。”
武成“哦”地一声道:“什么事比报他还重要?”
李慕凡笑了笑,道:“武朋友事关重大,恕我不便奉告。”
武成道:“您既然不便说,我也不敢再问,这么说,您是非进京不可了?”
李慕凡点点头说道:“是的,武朋友。”
武成眉锋深皱,摇头说道:“那就麻烦了,李大侠,我刚由京里来,我清楚,京畿百里之内,有椿有卡,有岗有哨,布满了拦截您的官家高手。”
李慕凡点头说道:“这个我可以想像得到。”
武成道:“京城外的都还好,拿京城来说,京城一圈都是江湖上的一等一知名高手,听说是七狼,八虎,九龙,内城一圈儿则是大内调出来的宫廷高手,就是只鸟雀也难飞进去,您这不是冒大险么?”
李慕凡淡然一笑,道:“武朋友,江湖我辈,轻死重一诺,纵然是面对整个江湖,加上官家兵马,我也只有闯闯。”
武成忙道:“李大侠,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李慕凡笑道:“武朋友,有谁会拿自己的命闹着玩儿?”
武成满脸愁苦地道:“那……李大侠,说不得我只有陪您往回走一趟了……。”
李慕凡微愕说道:“怎么?武朋友要陪我往回走上趟?”
“是的,李大侠。”武成猛一点头,道:“如果运气好,我也可以再对您效点微劳,让您在不须拼斗不需的情形下进人京城。”
李慕凡“哦”地一声道:“武朋友有什么好办法。”
武成道:“不瞒您说,这几年在局里闲着没事的时候,总是往外面跑,跑多了人头熟了,朋友也多了,这里面有一位守城的步军官儿跟我交情不恶……”
李慕凡道:“武朋友的意思是……”
武成道:“也许他能想想办法。”
李慕凡道:“武朋友,他有什么办法。”
武成道:“譬如说,假如是他带兵守那个城门……”
李慕凡道:“武朋友刚才不是说,外城一圈儿全是江湖好手么?”
武成点头说道:“是的,李大侠,但白天守城门的是步军,晚上才由江湖高手接管,固然,在白天那些江湖高手总嫌官家的步军应付江湖事不行,总会派一两个在城门口临视,但那只不过一两个,怎么都好应付。”
李慕凡道:“武朋友的意思是托他放我进去。”
武成道:“是的,李大侠,也只有这样了。”
李慕几道:“主意好,武朋友好意也可感,只是怕只怕……”
武成一拍胸脯道;“这个李大侠请放心,我武成要没把握,不敢出这主意,他跟我算得上是过命的交情,绝出不了差错。”
李慕凡沉吟了一下,道;“那么,武朋友刚才说如果运气好……”
武成道:“他原来守外城几门的,只是这几天是不是轮得到他,有没有被调换,好就不知道了。”
李慕凡道:“武朋友要去河南探亲……”
武成道:“探亲的事儿没您的事重要,去不去没多大关系,再说这回去不成也还有下回,您却不能久等。”
李慕凡微一摇头道:“万一事机败露,不但偷渡不成,拼斗难免,而且到那时还要连累武朋友你跟着……”
武成着了急,忙道:“李大侠,您这是什么话,我不说过了么,早在刚才往您房门口一站的时候,我就豁出去了……”
李慕凡摇了摇头,道:“武朋友,我可不能让你这么豁出去。”
武成更急了,道:“李大使,您难道不给我这份光采这个脸……”
李慕凡道:“武朋友要这么说,我更不敢……”
武成忙道:“这样么,就算我是您的朋友,帮您个小忙……”
李慕凡摇头说道:“武朋友,这个忙帮得太大了。”
武成霍地站了起来,道:“李大侠,除了这法子可以一试外,您还有什么法子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到京城里去。”
李慕凡呆了一呆,一时没能答上话来。
不错,武成说的不错,除了这个法子可以一试外,他确实没有第二个法子,能在不为人知的情形下进“北京城”。
可是,他能拖累这么一个热心的好人么?
当然,那一半也因为他有个不该有的想法,他对这位少有的热心好人,还存着几分怀疑,几分戒心了。
难,难,李慕凡头一回感到扎手。
半晌,他突然点点头,道:“好吧,武朋友,盛情好意,却之不恭,也显得李慕凡太不识抬举,我愿意试试了……”
武成猛然一喜,忙道:“多谢李大侠,多谢李大侠……”
李慕凡道:“武朋友怎么反倒谢起我来了。”
武成眉飞色舞地道:“您赏给我一份光宗耀祖的事,我怎么不感激不谢……”
李慕凡摇头说道:“武朋友你这话让我……”
武成忙道:“好,好,好,李大侠,我不说,我不说,要是再说,我就自己掌嘴,行么?”
李慕凡笑了,笑了笑之后,他道:“武朋友,我试是愿意试,不过我有个条件,务必请武朋友你在如今点个头。”
武成忙道:“您请只管说,您访只管说,只要您答应让我效这点微劳,我还有什么不能点头的,您请说,您请说。”
李慕凡淡淡一笑,道:“武朋友,这件事冒险之大,是可想而知的,凡事不能不先作最坏的打算,到时候万一事机败露,偷渡不成,武朋友你不许有任何犹豫,走你的,把剩下的事交给我一个人动手应付……”
武成一怔,道:“李大侠,这……”
李慕凡摇头说道:“武朋友,一句话,你要不点头,我就不……”
武成忙道:“李大侠,行,行,咱们到时候再商量,到时候再李慕凡道:“不能等到时候,再商量就来不及了,请武朋友你现在就点个头……”
武成没奈何,只有点头说道:“好吧,李大侠,我点头了。”
李慕凡道:“武朋友,莫怪轻死重一诺。”
武成道:“您请放心,只要武成我点了头,到时候我准走就是。”
李慕凡笑了,没再说话。武成道:“李大侠,咱们走吧。”
李慕凡道:“怎么,再在就走。”
武成道:“咱们现在动身,等快到宛平的时候,天就要亮了,咱们赶到京城,恰好碰上城门换班,那不正是好时候么?”
李慕凡想了想,一点头,道:“不错,那的确正是偷渡的好时候,好,咱们走。”抓起炕上行囊,随手把一块碎银丢在炕上,道:“武朋友有行囊么?”
武成笑了笑道:“别耽误了,几件破衣裳,不要,到时候再买。”
说着,他爬在窗户缝上面向外望,然后才轻轻开了房门,当先行了出去。
李慕凡紧跟在他身后出了房。
他两个一前一后出了后院。
这时候,从李慕凡的邻房走出了一个身材颀长,头戴宽沿大帽的汉子,他望着后院门只说了一句:“真巧,竟被我碰上了。”
随后跟了出去,步履十分稳健。
“高碑店”各处街道华灯正盛,在官家高手到处搜查巡逻的情形下,不能大模大样地在大街上幌着走。
所以,武成带着李慕凡专找黑胡同往北走。
一条胡同,又一条胡同,很顺利,点尘未惊,神鬼不知。
可是,眼看着出口已在眼前刚时人那靠出口最近的一条胡同没多远的时候,身后胡同口突然一声沉喝:“什么人鬼鬼崇崇走黑路,站住。”
李慕凡倒没怎么样,武成却着实吓了一跳,他没敢回头看,急急地叫了一声:“糟,李大侠,被他们发现了,快走。”
李慕凡轻声答应,腾身窜起,由胡同叉路往里扑过来的一条黑影一刀落空,没砍着他,却正碰上起步略慢的武成,刀光只一闪,武成“哎哟”了一声,可是他到底腾起了身,紧跟在李慕凡身后奔去。
背后,响起了声声叱喝。
可是,他两上并肩冲出了“高碑店”,没人了“高碑店”外荒列旷野,黝黑一片的夜色中。
背后的叱喝声越来越远,渐渐地,听不见了。
李慕凡缓下身形,停了下来,松开抓在武成臂上,助他奔跑的那只手一看,手上却是血,武成的左胳膊近肩处,被刀砍了一条大口子,血还在流,李慕凡没待慢,抬手闭了武成伤处的血脉,道:“还好,没伤着筋骨。”
武成摇了摇头,道:“老天爷,总算我跑得快,要是再慢一步,我这条胳膊就留在‘高碑店’了。”
李慕凡道:“武朋友,这是你帮我的忙,所招来的第一宗好处。”
武成笑道:“李大侠,这算什么,我又不是怕疼怕血的大姑娘,这点皮肉伤还算伤?这多年跟着缥师东走西闯,像这一种小口子,混身下下就不知道有多少?走江湖谁能不受伤?流点血,破点皮肉又算得了什么?有一回我大腿中了人的‘滚堂刀’,都见了骨头,我连哼都没哼一声,如今还不是照样能走路,不跟不瘸,小意思,小意思!”
说着,“嘶”地一声扯下一角衣衫,李慕凡忙接过来替他包扎好了,一切妥当后,武成道:“走吧,李大侠,别错过了这时候。”
于是,两个人又走了。
至聆,李慕凡那本不该有而有的几分怀疑,几分戒心,已然随着这一刀云消雾散。
代之而起的,是歉,是愧。
本来是,他明白,这一刀不轻,再重一点就真像武成所说,这条胳膊非留在高碑店不可,既然这样,还会有假。
这一路,两个人谈笑着;颇不寂寞。
这一路,武成没哼一声,像是忘了臂上有伤。
这一路,两个人有说有笑,很是融洽。
刚届五更,个上人到了“芦沟桥”。
“芦沟桥”地方不小,距“北京城”更近,当然,这地方被临视得更为严密,岗哨之多,椿卡之众,那在意料中。
瞧,那横跨“永定河”上,行人必经,必过的“芦沟桥”上,人影幢幢,由这头到那头,竟不下十个。
李慕凡的眼力自然好,武成的眼力却也不差,他俩借着东方做透的曙光,可以看得很清楚。
刀儿一般的寒风里,“芦沟桥”上站着的,都是打扮俐落,手提长剑的健壮汉子,不用说,这是两个营之中“侍卫营”的。
“侍卫营”是吃粮拿俸的官家人,李慕凡也是为官家事东奔西跑,流血流汗,冒险犯难,到头来却让官家人重重阻挡,处处拦截,倾全力,想尽办法拿他,要他的命,想想岂不太以窝囊。
可是谁叫他当初冲着田孟尝的面子,点头答应把这件事接了下来,田孟尝落个家破人亡,生死未卜,他如今却在险恶的处境下,一步二步地向“北京城”挨近。
李慕凡他不会想那么多,他也没工夫想那么多,一方面留意“芦沟桥”上“侍卫营”的高手,一方面还得留神四周,提防自己的形迹败露。
二十四
突然,武成拉了他一下,低低说道:“李大侠,您瞧,咱们非得过桥不可,像这样儿,要想不惊动他们过桥去,可不容易。”
岂止是不容易,简直是难比登天。
要在平时,换换是别的事儿,桥上再有十个,李慕凡也未必放在眼里,照样右以闯得过去。
可是,如今是什么时候,如今是什么事儿。
就得偷摸摸,好不委曲。
李慕凡眉锋微皱,默然地点了点头。
武成两眼往前一碟,道:“李大侠,一时咱们难想出主意,您瞧,前面离咱们近,离桥头远地有好几家卖吃喝的,有一家已经开了门,咱们进去歇息一下,吃喝一点养精神,也好趁机会想法子,您看可好。”
的确,曙色有雾,薄薄的轻雾中,“芦沟桥”这一头,距离他俩身处约摸十多丈处,有好几家民房,有一家炊烟冒起,而且已经早开了两扇门。
李慕凡沉吟了一下,道:“只不知道那儿有他们的人没有?”
“不会有的,李大侠。”武成朝前一呶嘴,低笑说道:“您瞧,桥那头也有好几家,他们歇换班的地方,只会在桥那头,不会在桥这头……”
李慕凡愕然说道:“怎么见得?”
武成轻笑说道:“这是惯例,李大侠,无论是行军布阵也好,无论是按椿放卡也好,您什么时候见过歇脚换班的地方敢在靠近这一边的……”
果然不错,只见桥那头一家民房里走出了七八个健壮汉子,冲桥上的人抬手招呼说着话虽然离得远,听不清他们都说了些什么,可是桥上的那八九个走了,换上了刚由民家里出来的那七八个,这不分明在换班么。
武成一拍大腿,喜道:“您瞧,没错儿吧。”
李慕凡含笑点头,由衷地道:“武朋友,你经验之丰,历练之深,让我自叹不如,走。”
一声“走”字,两个人小心翼翼地往那家民房挨近,还不敢走路上,却下了那高高河堤,经着那斜坡走,那几间民房恰好挡住了桥上的视线。
十几丈距离,自然很快地就到了,武成走在前头,贴在那家民房的土墙上,露着半个脑袋向桥上望了望,觑着空,一溜烟般绕了过去。
李慕凡走在武成后头,依着葫芦画瓢,也绕过去了。
进了那家民房,果然,这一家是据桥头,占地利,扼来往行人所必经,卖吃喝的,店面不大,只摆下五六张长方桌,看样子像刚打扫好,桌子上,长板凳上,还湿湿的,可就是瞧不见人,想必往后头忙去了。
两个人也不敢叫唤,只有坐下来等了。
过了一会儿,步履响动,由后面走出一个身穿棉袄裤,白了胡子的瘦老头儿,他嘴里鼻子里直冒热气儿,一边还可着手,也难怪,天冷,再加上了年纪……
“哟。”瘦老头儿一眼瞥见他俩个,脱口一声轻呼,怔住了,显然,他为这突如其来的早客吓了一跳。
武成快,边忙站起,一抬手,轻叱说道:“别大惊小怪,爷们是出来办案的,有什么吃的没有,拿出来爷们吃了好赶路。”
那年头,百姓畏官如虎,瘦老头一听是办案的,立即慌了手脚,又躬身又哈腰,战战兢兢地道:“是,是,差爷,二位爷要吃点什么……”
武成截口说道:“你这儿有什么?”
那瘦老头道:“有酱肉,有芝麻酱烧饼,还有……”
武成道:“行了,行了,切盘酱肉,拿几个烧饼来,快,快。”
瘦老头连声答应着道:“两位爷,饼是昨儿个剩的,刚烤上……”
武成道:“没关系,没关系,只要不凉就行,要快点儿。”
瘦老头这才答应着,颤巍巍地转回了后头。
武成坐了下来,刚坐下,他又站了起来,道:”李大侠,凡事不得不提防一二,您先坐着,我进去瞧瞧去。”转身向后行去。
李慕凡忙道:“武朋友,别太难为人。”/
武成回身应道:“您放心,只要没毛病,我绝不会难为个可怜老人……”顺手从柜上捞起一个空茶杯,窘迫一笑道:“顺便找他要杯酒喝去。”
转身走了进去。
李慕凡忍不住笑了。
男人家十有八九好酒贪杯,都能喝几盅,何况走南闯北,吃镖行饭的,更要会喝点儿。
转眼之间,武成出来了,笑嘻嘻地端着一杯酒,边走边砸嘴唇,品着滋味说道:“不错,烧刀子,味挺烈的。”
瘦老头一手端着烧饼,一手端着酱肉跟在后头。
武成走过来坐了下来,向着放下烧饼酱肉的瘦老头一摆手,和气地道:“老人家,你忙去吧,要我会招呼。”
瘦老头巴不得躲远点儿,答应一声走了。
武成摸了摸烧饼,道:“不算凉,凑合了,李大侠,吃吧。”
他老实不客气地先动手吃了起来。
李慕凡不大饿,可是不好不吃点,他一边往烧饼里夹肉,一边说道:“武朋友,有什么主意过桥。”
武成嘴里嚼着烧饼,摇头说道:“李大侠,我也在想,还没想出主意来……”抓起茶杯递了过来,道:“来,李大侠,您也喝两口……”
李慕凡摇头说道:“大清早空着肚子喝酒……”
武成道:“这么大冷天,喝两口酒暖和,来,来,喝两口酒。”
他一番盛情好意,李慕凡怎好不喝,接过茶杯正要就唇,外边刮进来一股掌风,那是一个人,一个身材颀长,头戴宽沿大帽的人,他进门便轻喝说道:“朋友,别独享。”
话落,他又到了李慕凡身边,一摊手,要那个茶杯。
李慕凡怔了一怔,心想那有这种人,莫不是……
抬眼一看,他看见了挡在帽沿下的那张脸,心里一跳,忙道:“你是……”
武成霍地站了起来,瞪眼说道:“你这个人是……”
那人抬手按上武成肩头,把武成接了下去,含笑说道:“朋友,你坐下,听我说……”
武成两眼直翻只听那人抢了先,道:“听说朋友是‘三英镖局’里的保镖朋友。”
武成一点头,笑道:“不错,怎么样,咦,你怎么知道?”
那人笑了笑,道;“在‘高碑店’,我住在李大侠的隔壁,无意中听见了,而且我由‘高碑店’一路跟到了这儿,还好我听见了,还好我跟来了……”
武成低叫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李……,李爷,这个人莫非是……”
那人摇头截口说道:“武朋友,你放心,我不是鹰爪,我请教,武朋友你进‘三英镖局’,吃镖行饭有多久了。”
武成道:“有好几年了,怎么样,你问这……”
那人笑道:“那就怪了,怎么不但我不认识你,而且也没见过你。”
武成脸色一变,道:“你是谁,我凭什么要认识你……”
那人笑了笑道:“我可以告诉武朋友,‘三英镖局’三位当家的里面,有位罗老英雄,我就是罗老英雄的儿子,叫罗晓阳。”
武成猛然一震,往起一窜,叫道:“你是罗……李大侠,别听他的,这个人不知是什么来路,竟敢冒充我们罗少镖头……”
李慕凡微一摇头,淡然说道:“不,武朋友,罗少镖头我见过一次,没有错,眼前这位正是玉面诸葛。”
罗晓阳笑道:“还好李大侠见过我,要不然……”
武成翻身便要往门外冲。
罗晓阳眼明手快,翻腕抓住了他的胳膊,要了武成的命,正好是伤处刀上,疼得他。“哎晴”一声,转回身来一掌迎向罗晓阳手腕,底下出腿还要踢桌子。
真是,他也不看看眼前这两位都是什么人。
也许他情急心惊之余,全忘了。
罗晓阳冷哼一声,右腕猛地往前一带,吓得武成连忙收拿,他怎么敢往自己的伤处砍。
桌下,李慕凡伸出了腿,武成一脚踢在他的腿上,像踢在铁椿上,“哎啃”一声,立时赋牙咧嘴,矮了半截。 罗晓阳淡淡一笑,道:“别说是李大侠了,就是我你也不是对手,未免太不自量了……”
武成眼见跑不掉了,一张嘴,便要喊叫,如今他顾不得那么多了,他是打算惊动桥上那些官家好手。
但是罗晓阳比他快,左手飞起一指,正点在他那喉结上,武成叫喊没出口,两眼一翻,气一闭,往下便倒。
罗晓阳没让他倒下去,把他放在了长板凳上,让他爬在桌子上,乍看像是喝多了酒似的。
然后,罗晓阳摘下大帽,露出了他那张英俟的脸,老实不客气地坐了下去,望了望李慕凡,含笑说道:“李大侠,这位在查缉营吃粮拿俸……”
李慕凡道:“如今我明白了,谢谢少镖头,这该是我第二次欠你的情了。”
罗晓阳微微一笑,道:“是的,如果可能,我希望还有第三次。”
这位豪迈,洒脱,而且也颇风趣。
李慕凡笑子,没多说什么。
本来是,对这种人物何用多说;放在心里就是。
罗晓阳迟疑了一下,又道:“李大侠,月华带着小风,出京找你去了。”
李慕凡脸上一热,心里一震,忙道:“怎么?少镖头,沈姑娘她……”
罗晓阳点了点头。
李慕凡忙道:“这,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罗晓阳道:“算算总有半个多月了。”
李慕凡惊声说道:“半个月了,沈姑娘她,她上那儿去找我了?”
罗晓阳淡淡地把经过说了一遍。
听毕,李慕凡心中微松,道:“那还好,总算是有惊无险,碰上了‘渤海”刀……”
神情猛然一紧,急道:“少镖头,你刚才说,岑泰让沈姑娘上那儿暂住?”
罗晓阳道:“上他的拜弟,‘快手刀’赵玉书的家去了。”
李慕凡脸色大变,默然不语。
罗晓阳微愕说道:“李大侠,怎么了,难道有什么不对么?”
李慕凡发笑说道:“少镖头,恐怕很麻烦……”一接着他把他在“十里铺”惩治赵玉书生的独子赵奎的事说了一遍。
听完了他这番话,罗晓阳神情震动,脸色也变,旋即,他摇头说道:“李大侠,赵玉书他不会是个不明事理的人。’”
李慕凡道:“少镖头,赵奎是他的独子,平日极为溺爱,要不然不会养成赵奎那种……”
罗晓阳突一摇头道:“没关系,李大侠现在可不可以往‘山东’走走。”
李慕凡摇头说道:“不行,少镖头,我非得进京见一个人不可。”
罗晓阳道:“李大侠,什么事让你非冒险不可。”
李慕凡迟疑了一下,他认为不该瞒这位义薄云天的侠少,也没有这个必要,当即就把原因说了一遍。
听毕,罗晓阳怔在那儿,半晌始道:“原来李大侠你……李大侠,你这个人令人难懂,官家祝你为贼为盗,到处缉拿,不惜悬赏万两,如今李大侠你却为官家东奔西跑,冒险犯难,流血流汗……”
李慕凡淡然一笑,道:“少镖头,受人点滴,报以涌泉,我辈轻死重一诺,当年我欠了田孟尝的人情债,怎好不卖他个面子,他这一推荐我不要紧,却落得个家破人亡,我则被重重拌截……”
“李大侠,田孟尝我久仰,他家破人亡这句话……”
李慕凡又把“乐圃山庄”事概略地说了一遍。
罗晓阳星目一睁,道:“这么说,李大侠对田孟尝的被害,仍然怀疑……”
李慕凡点了点头,道:“是的,少镖头,有迹像显示田孟尝没有死。”
罗晓阳道:“李大侠,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李慕凡想了想道:“约摸半个月前。”
罗晓阳星目一亮,道:“半个且前,李大侠,我在‘河南’碰见侍卫营的人,他们押着一辆套蓬车,走的是条小路,行动很匆忙,也很鬼崇,只不知道不是不田……”
李慕凡神情一震,道:“少镖头地在什么地方碰见那辆蓬车的。”
罗晓阳道:“在‘密林’附近。”
李慕凡双眉一扬,道:“‘密林’附近,‘密林’离‘登封’不过百十里路程……算算他们该早已抵京了,好,我要趁这机会把这件事查个清楚。”
罗晓阳道:“李大侠要怎么个查法?”
李慕几道:“该不难,田孟尝向军机大臣张英荐了我,随后他那‘乐圃山庄’就遭此惨祸,下手的是‘七狼’、“八虎’,但很显然地这是鳌拜那一伙奸妄授意,我从这儿查该不会错。”
罗晓阳道:“李大侠,内城禁卫森严……”
李慕凡道:“多谢少镖头,固然当初推荐我的是田孟尝,我为还他一笔人情责,可是如今田孟尝等于因我受祸,这件事我不能不管。”
罗晓阳微微一叹道:“李大侠的确是位令人敬佩饮服的江湖侠义,盖世奇男,月华她是对的,她没有看错人……”
李慕凡脸上一热,道:“少缥头,江湖险恶,沈姑娘该不会有什么历练,她实在不该……”
罗晓阳摇头叹道:“说来说去都怪我那侠大伯父,他不该……唉!天下父母心,李大侠该明白,我那大伯父也是为月华好。”
李慕凡微一点头,道:“少镖头,我知道,扣在李慕凡头上的那两字贼盗误人,对沈老英雄,我很感歉疚。”
罗晓阳摇头说道:“那敢不必,只要李大侠不怪他老人家,我这个做侄儿的,已经很感知足了。”
李慕凡道:”少镖头这是什么话,蒙两次……”目光忽地一凝,接问道:“少缥头,李慕凡是镖局行的大对头,镖局里的人一旦提起李慕凡,没有不切齿痛恨的,而少镖头你……”
罗晓阳淡然一笑,截口说道:“李大侠,月华她也是镖局行里的人。”
李慕凡一怔,旋即微现激动地道:“谢谢你,少缥头,在‘三英镖局’,少镖头放了我,随后少镖头又跟在沈姑娘出京入江湖,如今又对我二次施援手,我还想知道个原因。”
罗晓阳垂下目光,工面上泛起一丝笑意,那笑意有点勉强,也有点凄惨,黯淡淡地道:“李大侠,月华是我的妹妹。”
李慕凡伸手握上了罗晓阳的一只手,道:“少镖头,李慕凡不是糊涂人,我自知欠你良多,你的超人胸襟,也让我心折,少镖头,面对你,我只感到羞……”
罗晓阳突然一笑说道:“李大侠,不谈这个了,当前的要务是眼前事,你不能不进京一趟,是不是?”
李慕凡收回了手,点点头说道:“是的,少镖头。”
罗晓阳道:“在京里有多久的耽误。”
李慕凡摇头说道:“难说了,少镖头,假如很顺利,那就不会有多久的耽搁,要不然的话,恐怕……”
摇了摇头,住口不言。
“那好。”罗晓阳点点头说道;“这样吧,李大侠只管放心办事,我暂时不回京了,反正没有事,由我到山东跑一趟好了。”
李慕凡呆了一呆,道:“怎么,少镖头要……”
罗晓阳含笑说道:“是的,只有这一个办法,难道李大侠还有别的法子。”
李慕凡苦笑摇头,道:“少镖头,这该是第三次了。”
罗晓阳笑道:“正是我希望的,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临了,李大侠,别忘了,月华是我的妹妹,我关心她不下放在何人。”
李慕凡激动地深深看了罗晓阳一眼,没有说话。
罗晓阳则一笑又遭:“行了,这件事谈妥说定了,接下来该是李大侠怎么过‘芦沟桥’,怎么进‘北京城’的事了。”
李慕凡摇头说道:“少镖头,要想神不知,鬼不觉地过‘芦沟桥’,恐怕很难,除非我会水,能横渡‘永定河’……”
罗晓阳笑道:“那怎么行,‘永定河’眼看着就要结冰,河水冰凉澈骨,就是会水的人,怕一下去就冻僵了。”
李慕凡摇头说道:“我要再有一张人皮面具,也许容易一点……”
罗晓阳两眼一亮,探怀摸出一物放在桌上,含笑说道:“大概勉强合用。”
那正是一张折叠着的人皮面具。
李慕凡一喜,伸手抓了过来,但忽地他抬眼凝目,道:“少镖头,保镖的达官,怎么也有这种玩意儿?”
罗晓阳窘笑说道:“我是为了玩儿,多年前千方百计找来的……”
李慕凡把面具往脸上一戴,正合用,刹时像成了另一个人,一个长眉细目白净脸的中年汉子。
罗晓阳笑道:“妙,敢情是为李大侠预备的。”
李慕凡笑道:“有这样东西,那就……”
罗晓阳摇头说道:“我想还能更容易一点,最好能根本不让他们盘问,多少那是个麻烦,李大侠,恐怕你又得欠我一次情了。”
李慕凡微愕说道:“怎么,少镖头,这话……”
罗晓阳抬手一指爬在桌上的武成,笑道:“其实,真要说起来;帮忙的该是他,我只是在旁边摇旗呐喊,给人增加真实感而已,谢谢他触动了我的灵机……”
站起来走到武成身边,弯腰探手,在武成腰怀一阵摸索,李慕凡明白了,两眼异采刚闪,罗晓阳翻腕而起,“叭”地一声,一物丢在桌上,那是块‘查缉营’的腰牌。
李慕凡伸手拿了起来,罗晓阳一旁笑道:“桥上那些是“侍卫营’的,‘查缉营’里,他们认不得那么多人,正好连蒙带骗地混进去。”
李慕凡笑着站了起来,道:“那么,我不多耽搁。”
罗晓阳道:“我也该走了,李大侠,他怎么办?”
李慕凡望了武成一眼,道:“少镖头有什么高见?”
罗晓阳道:“李大侠不能带他走,第一,他多少是个累赘。假如李大侠对他们说他是李慕凡,怕会引起他们眼红,时而动手抢夺,那么咱们这骗局非被当场拆穿不可,干脆交给我好了。”
李慕凡道;“那就麻烦少镖头了。”
“别生气。”罗晓阳笑道:“我也懒得带他多久的……”
伸手拿起那只茶杯,一翻腕,那杯酒成一线地酒在了地上罗晓阳他淡然一笑,道:“这位差爷的功劳与赏格全没了,李大侠,我不跟你客气了,请把钱给人家留下。”
李慕凡倏然失笑,摸出几块银放在了桌子上,笑道:“好在少镖头没喝一口。”
罗晓阳也自失笑,道:“李大侠还有什么事?”
李慕凡一时没想那么多,摇头说道:“少镖头,我没有什么事……”
罗晓阳微微一笑,道:“难道李大侠就让我空着肚子去见月华。”
李慕凡脸上猛然一红,窘笑说道;“是我疏忽了请少镖头带几句话,请沈姑娘多保重自己,别惦念我,一待京里事了,我会赶去……”
罗晓阳笑道:“李大侠,够了,太多,我记不住了。”
李慕凡摇头苦笑,道:“少镜头,真会取笑……”
“请记住,李大侠。”罗晓阳忽地笑容一敛,道。“进‘北京’后,也请李大侠在家父面前报个平安,最好别让我那位大伯知道,假如李大侠难进内城,也许家父可以帮个忙。”
李慕凡激动地道:“谢谢少镖头,话我一定带到。”
罗晓阳道:“还有、李大侠京里的事办完后,不必再远跑‘山东’了,请在京里等;我自会接月华回来,但假如时间过得太久,我还没按月华回来,那就得请李大快赶快去一趟了。”
李慕凡心中一震,道;“那如何我早一点去。”
罗晓阳道:“怕只怕路上错过……”
李慕凡道:“少镖头,你我都会宁愿错过的。”
罗晓阳一怔,旋即扬眉点头,道:“不错,那么,李大侠,就这么说定了。”
李慕凡道:“少镖头,还有件事,下次再见面,请改改称呼,这三个字听来让我不舒服,尤其出自少镖头……”
罗晓阳一笑说道:“李大侠,那等下回见面时再说吧,还有什么事么?”
李慕凡道:“我没事,少镖头。”
罗晓阳道:“那么,如今请李大侠冲出去,别太快,‘查缉营’的人没有那么高绝的身法,还有,最好边跑边嚷李慕凡。”
李慕凡凝目说道:“少镖头有意扮演一次飞贼大盗。”
罗晓阳道:“我认为那是我的荣幸,一辈子也忘不了,还可以光门楣,更可以向后世子孙夸耀。”
李慕凡激动道:“少镖头,你过放厚爱了。”一拱手,接道:“少镖头,就此拜别,请珍重,并祝一程顺风。”
罗晓阳忙拱起双手,道:“李大侠,我也以同样的话奉赠。”
话落,两人互想深注一眼,李慕凡转身扑了出去,那只包着几件衣裳的行囊也不要。
罗晓阳伸手抄起武成,闪身跟了出去。
李慕凡一出门便扬臂大叫:“李慕凡,李慕凡……”
罗晓阳追了他两三丈,然后掉头往来路奔去,他尽展身法,踪跳如飞,奔驰若电。
这一来立即惊动桥上的那几个,叱喝声中,纷纷扑过来,其中一名首先追上李慕凡喝问道:“李慕凡在那儿?”
李慕凡抬手向罗晓阳一指,道:“那不是么,他就是。”
是像,不是李慕凡他跑个什么劲儿。
那汉子没问第二句,腾身追去。
那另几个也带着一阵疾风,由李慕凡身边掠了过去。
李慕凡没有怠慢,转身便住桥上走。
那几个跑在最后的一个机灵,突然停下来喝道:“站住。”
李慕凡忙见了下来,那汉子目光炯炯,打量了李慕凡一眼,冷然问道:“你是干什么的?”
李慕凡摸出腰牌,一摊手道:“我是‘查缉营’的。”
那汉子道:“嗅,原来你是……李慕凡带着的那个人是……”
李慕凡道:“是我一个弟兄,我跑得快一步……”
那汉子没等他说完,一摆手,道:“你走吧。”
转身向那一伙追去。
李慕凡笑了,但同时他也为罗晓阳揪心,凝目远望,罗晓阳已变成了一个黑点,那些人在后狂追,还能看见整个身影,他心中微松,转身往桥上行去……
他步履快捷,“芦沟桥”转眼间已走了一大半。
而,突然,桥那头民房里窜出了刚换下班不久的那八九个。
李慕凡心里登时一跳,但他不得不便着头皮过去。
到了“芦沟桥”的这一头,一名身材魁伟的中年壮汉追了上来,深深打量了李慕凡一眼,道:“喂,刚才是怎么回事儿?”
李慕凡道:“李慕凡躲在桥那头……”
九个人一起色变,那壮汉脱口惊呼:“李慕凡,他也到了。”
李慕凡点了点头,道:“那几位追去了。”
那壮汉道:“怎么个情形,快说。”
李慕凡道:“李慕凡躲在桥头那卖小吃的民家里,想过‘芦沟桥’,可巧被我识破了,谁知道这家伙不愧机警,他先发制人,动手制住了我一个弟兄,我快一步跑了出来,他也跟出来追我,我一嚷嚷把他吓跑了……”
那壮汉听得连连色变,李慕凡话说到了这儿,他一挥手,急喝说道:“去五个,帮忙去,快。”
五名“侍卫营”的高手,应声如飞掠去。
如今,这儿,加上那壮汉还剩了四个,那壮汉咬牙切齿地道:“好大胆,他好大的胆……”抬眼望向李慕凡,道:“你是干什么的?”
李慕凡道:“我是‘查缉营’的。”随手出示了腰牌。
那壮汉“哦’她一声道:“原业是‘查缉营’的自己人,自己人,我是‘侍卫营’的庞领班。”
李慕凡知道该怎么做,他一躬身,道:“见过庞领班。”
壮当脸上浮起一丝笑色,摆手说道:“自己人,别客气,别客气……”微微一顿,接问道:“你跟那位弟兄怎会在桥那头……”
李慕凡道:“回庞领班的话,我跟那位弟兄奉命回营多调几个人手,赶了一夜路,又冷又饿,所以偷了个懒,进去吃了点东西,谁知李慕凡他早就坐在了那儿,想必是见庞领班在这儿把守,一时没敢过桥……”
这一捧,把庞领班捧乐了,他笑道:“当然,当然,要不然他早过去了,瞧着吧,有我这一班弟兄把守‘芦沟桥’一天,李慕凡除非绕道,不然他就别想过去,兄弟,他没吃好吧,屋里有热茶,也有包子……”
李慕凡忙道:“多谢庞领班,如今没心情吃喝了,也不敢再耽误,万一上面查问下来,关于我这,也有包子……”
壮汉哈哈笑道;“好,好,你放心,没说的,瞒上不瞒下吃咱们这碗饭的,还不就是那回事儿,到时候我替你老弟兜着点就是……”
李慕凡连忙声道谢,一躬身道:“那么,庞领班,我走了。”
壮汉摆手说道:“好,好,既有公事在身,我不敢再留你,老弟,到京城这一路上全是‘侍卫营’的人,你老弟需要什么,只消把庞领班三个字抬出去,招呼一声就行了,你请吧,请吧。”
客气,的确是够客气的。
这就是人情世故,谁不爱听那顺耳称心好听话,谁又不爱戴那顶能令人飘飘然的高帽子。
有时候,有些事就是这样一句话说得好,干什么都顺顺利利,要不然嘛,到处碰壁还算事小。
果然,李慕凡凭着一块“查缉营”的腰牌,跟“庞领班”这三个字,由“芦沟桥”经“宛平”一直到“北京城”外,都是通行无阻,丝毫没被留难。
可是,宠伟的“北京城”已近在眼前,儿处城门由步军把守,另外还有两个“七狼”、“八虎”、“九龙”的手下在一旁临视,帮忙,要混过这一关,恐怕不像这一路那么容易。
假如在这大白天里进不了城,要想在夜晚那种城墙上遍布“七狼”、“八虎”、“九龙”等高手,五步一格,十步一卡的情形下,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去,那就更难了。
有句俗话说:“运气来的时候,推都推不走。”
眼前就是这样,李慕凡他就推不走那已然来临的运气。
他站在官道旁,眼望着那不算太远处,行人进出,备受检查盘问的城门口,正在皱眉发愁,一眼瞥见官道旁十几丈外一处树林后转出了个人。
那是个矮矮胖胖的中年汉子,身上到处是油污,肩上挑了付担子,两头挂着篓筐,手里还提着一只大木桶。
篓筐,木桶,全是空的,不算太重,可是由聆他胖,走起路来不免一摆一幌的,同时,肩上有付挑子,手里还提着一只大木桶,说不出有多么不方便。
这不算稀罕,本来是,树森后转出个人,挑着挑子提着桶,这有什么疯子不是少见多怪么。
其实,理虽如此,事实却不然,稀罕的是那个矮胖中年汉子的装束打扮,还有那大木桶上漆的写三个字:“侍卫营。”
谁能说这不稀罕。
任何人一看都能明白,这位是“侍卫营”里的火头军,火夫,他干什么,该是送吃喝来的,那树林后必然埋伏着一帮,预备跟城门的那一伙在为呼应。
这就是推不走的运气。
李慕凡忙追了上去,含笑招呼说道:“这位,让我来帮个忙。”
伸手便去接那只木桶。
矮胖中年汉子一怔,抬眼凝注,道:“你是……”
李慕凡含笑说道:“自己人,我是‘查缉营’的刚从‘芦沟桥’庞领班那儿来,一路上受贵营的弟兄照顾,真让人心里不安。”
矮胖中年汉子“哦”地一声道:“原来老弟是……怎么,由芦沟桥来。”
李慕凡点头说道:“是啊,我是被调派在‘高碑店’的,回来有点公事,你老兄是来送吃的给贵营的……”
矮胖中年汉子转身向树林一呶嘴,道:“树林子里这一班,有什么法子,公事,又不能回去吃喝,只好顿顿送来了。”
李慕凡摇头说道:“这还算好哩,像我们,被调在外面,吃不好,喝不好,更别谈歇息了,一天到晚得到处查,搜,连一个角落都不能放过,像贵营,大冷天的,只苦你老兄了。”
矮胖中年汉子摇头一笑道:“有什么法子,吃的是这种粮,拿的是这种俸,天生的做饭命,苦就苦点儿吧,怎么说也是给官家当差,出去也能唬唬人……怎么样,外头有什么动静么?”
李慕凡道:“老兄,你不是要回城去么,正巧我也要回营,咱们边走边谈,来,让我提着桶。”/矮胖中年汉子乐得有人帮忙,忙道:“那我谢谢了。”
随即把桶交在李慕凡手里。
李慕凡忙道:“真是,自己人,于什么客气。”
两个人就这么有说有笑地到了城门口,守城的是一名跨刀武官,一十六名执枪步军,一见矮胖中年汉子来到,那名跨刀武官像见了出巡回京的大员,连忙哟喝正在检查,盘问的百姓让开。
而那矮胖中年汉子也老实不客气地将篓筐东幌西摆,去“碰”散那些挡道的面姓,嘴里还直说:“让开,让开。”
那名跨刀武官躬身哈腰,陪笑递上诏媚:“您辛苦。”
矮胖中年汉子大刺刺地从鼻子里嗯了一声,根本正眼没看了一下,连“侍卫营”的火夫都这么神气,那些专门办案拿人,负责内城安全的,就可想而知了。
有矮胖汉子作伴,两个人又是有说有笑的,谁敢盘问谁敢检查,别看那名武官对百姓神气,对“侍卫营”的,他就没那个胆,再说,刚才也是瞧着他出城的。
李慕凡跟矮胖没子谈笑着往里走,突然,一名穿长袍的中年汉子由城门边儿迈步走了过来,目光一凝,望着李慕凡道:“你是?”
李慕凡还没有开口,矮胖汉子代他说了话:“自己人,自己人。”
那长袍汉子并不太好说话,道:“自己人本营的。”
矮胖汉子道:“不,这位弟兄是‘查缉营’的,刚由庞领班那儿来。”
那长袍汉子“哦”地一声道:“有腰牌没有?”
李慕凡不等矮胖汉子开口,翻腕递出腰牌,含笑说道:“请看看。”
长袍汉子没接,瞥了李慕凡手中腰牌一眼,一点头笑道:“行了,二位都请吧。”
放是,李慕凡跟矮胖汉子走了。
放是,李慕凡就这么进了“北京城”。
守内城九门的,是“禁卫军”,还有不知被谁调派出来的宫廷高手,一个个腰里跨刀,服饰齐全,既威武又神气,本来嘛,御前带刀,有同四品,当然神。
一些个不怎么样的官儿,不在“侍卫营”的人眼里,而如今,这“侍卫营’”,又不在这些大内侍卫眼里了!
一近“正阳门”矮胖汉子便没敢再肆无忌惮地谈笑,闭嘴,整着胖脸,小心翼翼地往前走着。
这一关要说闯,是最难问的,但若说是蒙骗,却是最容易混进去的,原因何在,因为这些大内侍卫老爷们,素来难得出“紫禁城”一步,他们认得谁。
再说,前面一关都放行了,到这一关还有什么问题。
李慕凡就是针对这一点,咬牙横心,陪着矮胖汉子往前走,他要试试看,碰碰运气。
一近“正阳门”十步内,矮胖汉子立即哈腰低下了头。
李慕凡明白,这是规矩,也连忙照样哈腰低头。
木桶上的那三个字,就是招牌,守门的那几位,连问都没有问,李慕凡跟矮胖汉子只一穿过“正阳门”,就算进人内城了,墓地,背后响起了一声沉喝:“你俩个,站住。”
矮胖汉子一哆嗦,连忙停步,放下篓筐回身哈下了腰。
当然,李慕凡也跟着照做,他看见眼前不远处,有一双略呈外八字,登着靴子的脚。
随听身前那人喝道:“把头抬起来了。”
矮胖汉子恭谨答应一声抬起了头。
李慕凡也抬起了头,这回他看清楚了那个人,帽子下是张方脸,两眼目光很够犀利,高高的鼻子,唇上还留着两撇小胡子,看年纪差不多有卅多近四十。
只听他说道:“你刚才是一个人出城的。”
矮胖汉子忙道;“回您,是的。”
那待卫道:“怎么回城的时候多了一个人。”
矮胖汉子忙道:“回您,这位弟兄是‘查缉营’的,在城外碰上,正巧做个伴儿……”
那名侍卫哦地一声,目光扫向李慕凡,道:“你是‘查缉营’的。”
李慕凡应道:“回您,是的。”
双手递上那块腰牌。
那侍卫没接,望子那块牌子一眼,道:“据我所知,‘查缉营’都被调在‘长辛店’,“高碑店’一带外围,正是忙的时候,你回来干什么。”
李慕凡不慌不忙地道:“回您,我是奉命回来多调派几个人手的。”
那侍卫“哦”地一声,道:“怎么人手嫌不够。”
李慕凡道:“回您,是的,那一带照顾不过来。”
那侍卫道:“你奉命向那儿调派人手。”
李慕凡道:“回您,自然是由本营调派。”
那侍卫突然一声冷笑说道:“你该是弄清楚再往里走,我告诉你,他们不知道我知道,整个‘查缉营’全被派出去了,你还向那儿调人手?”
话落,跨步,探手便抓。
李慕凡心头连震,忙道:“您这位……”
那侍卫喝道:“李慕凡,你好大的胆。”
他这里一动,其他几名侍卫腰刀出鞘,闪身扑了过来,不愧宫廷高手,瞧那身打扮,身手居然仍那么快,那么俐落。
眼看混进内城之计已成泡影,李慕凡将心一横,上身未动,飞起一脚踢向那名侍卫下盘。
那名侍卫还真没提防,被李慕凡一脚踢个正着,一条腿硬生生地被踢断了,大叫一声,往后便倒。
李慕凡没敢怠慢,转身便跑。
他快,大内侍卫也不慢,叱喝声中,两柄腰刀已然递到,指的全是身后重|茓要害。
李慕凡一咬牙,探手腰际,抖手掣出软剑,回身一扫,格开了两柄腰刀,腾身窜上附近屋面,飞驰而去。
后面,“正阳门”方面大乱,耳听有人叫道:“他果然是李慕凡,快追,快……”
果然是,敢情刚才是施诈。
李慕凡恨得牙痒痒的,却没工夫再理会那么许多,身后叱喝声中,内城墙上也掠下了宫廷高手。
他明白,如果不赶快想办法抛掉他们,掩蔽身形,一旦惊动了外城那一关,再加上街上巡七的,他就是Сhā翅也难逃脱了。
心念及此,跃身跳下屋面,恰好,这地方行人稀少,他一闪身,扑进一条小胡同里,紧贴在一户民宅的大门里。
胡同上空衣袂飘风声阵阵,胡同口也传来了追捕人的声,还好,上面的没下来,胡同口的没进来,那些嚷嚷哟喝转眼向远处去了。
李慕凡松了一口气,这才抬眼打量藏身的所在,仔细一看,他不由一怔,敢情这不是别处,却是“北京城”里的温柔乡销金窟,夜晚里最热闹的“八大胡同”。
怪不得这时候静悄悄的不见人影,不闻人声。
他明白,那些人是过去了,可是一旦发现追错了方向的时候,他们就会回过头来往这儿找。
他想到了一个去处,可是由这儿到那儿不算近,想平安地走完这段路怕不容易。
他有了主意,抬手摘下人皮面具,正打算脱衣裳,远远地又传来人声,突然,回头了,刚才没查这胡同,如今回了头,那是非查不可。
匆忙中他没有别的选择,腾身窜起,半空中一拧腰,他越墙进人了那家民宅。
巧事让他碰上了……
他落身处是个小天井,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在端着一盆热水踏上纜乳埽要进人堂屋,一见半空里掉下个大男人,手一松,瞪眼便要惊叫。
李慕凡飞身过去一指点上那小丫头昏|茓,小丫头没能叫出来,被他放倒了,可是他没办法兼顾那盛满了热水的洗脸盆,“砰”然一声,盆破水溅溅了他一身。
糟,李慕凡刚皱眉,只听堂屋那东厢心里响起了一个娇滴滴,软棉棉,鼻音很重的娇情话声:“小英呀!怎么了,掉了,是不是?唉!什么事都得我,你这个死丫头,不用你了,进来。”
李慕凡能答应么?当然不能,他略一犹豫,挟起那个小丫头进了堂屋。在堂屋里,他把小丫头轻轻地放在椅子上,然后闪身贴向了东厢房门边。
适时--
“小英,进来呀!你聋了,死丫头……”
这女人好口德,定然是个不正经的泼辣货。
叫半天没人答庆,她当然火儿了,只听东厢房里一阵息索响,步履两声,棉布帘猛然掀开,走出了个人。
她,聪体丰腴,身材十分美好,一头乌云蓬松着,下身穿着件翠绿色裤子,上身是翠绿色的小袄,可是扣子没扣,袒露着雪白的酥胸,还有一角猩红的兜肚。
她没留意门边墙上贴着个人,可是李慕凡看见了她的半边脸,一怔,脱口说道:“是你……”
那女的吓得一哆嗦,霍然转过了身,满脸惊恐,美目圆睁着,“哎哟”一声,手掩上了小嘴儿。
她,赫然竟会是晏二的年轻娇妻,姘徒弟杨春的媚娘。
她很够大胆,很够镇定,本来嘛,男人见多了,她怕那一个,两眼直楞地望着李慕凡,只说不出话来,到底她还是受了惊恐,那不为别的,只因为眼前不是别个男人,是李慕凡。
李慕凡淡然一笑道:“很出我意料,没想到在这儿碰见了你,还认得我么?我该怎么称呼你,是晏夫人,还是杨夫人。”
媚娘那张仍然娇媚的脸发白,美目一转,“哟”地一声,突然笑了,娇媚横生,仍是那么迷人:“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李爷呀,今儿个是什么风呀,这一阵子李爷那去了真想死人了,李爷,姓晏,姓杨,那是过去的事儿了,如今我不姓任何一人儿的姓--”
李慕凡哦地一声道:“这也很出我意料……”
媚娘娇笑说道:“世上的事儿本来就是那么加事,十椿有九椿让人料想不到,你坐着,好久不见了,我给您沏壶茶会,陪您好好聊聊。”
说着,她扭动腰肢就要往外走。
李慕凡一抬手,道:“谢谢你,不用了,你坐下。”
媚娘抛过一个媚眼,“哟”地一声道:“李爷,您还怕我怎么样么,放心吧,我吃亏上当够了,苦也苦够了,如今跟以前不一样了,是两个人,两颗心。”
嘴里虽这么说,她到底走过去坐下了,坐定,一指小丫头,笑吟吟地道:“李爷,是您……”
李慕凡道:“我点了她的|茓道,不碍事,伤不了她的……”
“正好。”媚娘道:“这丫头最喜欢多嘴多舌的,免得她打扰,您请坐呀。”
李慕凡不客气地从城了媚娘对面.他刚坐下.媚娘又开了口,美目凝注,风情万种的道:“李爷,这一阵子那儿去了呀!叫人……”
李慕凡截口说道:“媚娘,你我谈正经的,这是什么地方?”
“哟!”媚娘道:“您怎么装老实呀,谁不知道这是“八大胡同’呀!”
李慕凡道:“这个我知道,我是问……”
媚娘道。“您是问这个院子。”
李慕凡点了点头,道:“是的.这个院子是……”
媚娘抬皓腕理了理蓬松的乌云,道:“跟晏二这几年,就只有这点私房积蓄,为了买这个院子。我把它全用上了。”
李慕凡道:“在我想像中,你不该还在“北京’。更不该在这儿。”
媚娘浅浅一笑道:“您以为我该在那儿?李爷,您瞧见了,我就住在这儿,身边儿也只有这么一个笨手笨脚的丫头。”
李慕凡道;“这意思是……”
媚娘瞅了她一眼,毫无羞愧之色地道:“哎呀!李爷,您于什么跟我们装糊涂呀,这您还不明白么,我支起旧炉灶,干起老本行了。”
李慕凡一怔:“怎么说,你干起……”
别的他不便出口,没再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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