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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侠种 > 二 十

二 十

媚娘却毫不在意地娇笑说道:“‘李爷,您以为我是于那一行,吃那碗饭的。

李慕凡摇头说道:“这又出了我意料,我以为……”

“李爷。”媚娘带着笑截了口,笑得有点勉强,道:“意料归意料,以为也总是以为事实上我媚娘是天生­操­皮­肉­贱业的下贱命,”一辈子跟荣华富贵无缘,受苦受难,担惊担怕的时候有我,是我,享荣华,富贵的时候是别人,李爷,你说,有什么法子?”

李慕凡凝目说道:“这话我不懂。”

媚娘似乎不卖风­骚­不卖俏了,她勉强一笑道,:“李爷,人老珠黄比不上十七八岁的大姑娘,杨春一脚把我踢开了。”

李慕凡“哦”了一声,媚娘接着说道:“李爷呀,说来我也该知足了,杨春他没怕我抖他的底子,没杀我,让我在这“八大胡同’谋生,已经算不错了。”

李慕凡扬了扬眉,道:“媚娘,杨春他现在在那儿?”

媚娘道:“他呀,他如今可抖可神气了,在内城有座府底、我命薄福浅,没住三天就被他撵了出来了。”

李慕凡道:“他如今是……”

媚娘摇头说道:“我是个没读过书,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女人家,我可不知道他做了什么官儿,不过听说他权势很大,能管不少人。”

李慕凡道:“他那府第在内城那个角落?”

媚娘摇头说道:“我不知道,李爷,住进去的时候欢天喜地,没留意那么多,等到被捧出来的时候,差点儿没气死,又没心情留意那么多,我只知道它是在内城里。”

李慕凡淡然一笑,道:“他的确是抖起来了。”

“李爷,”媚娘眼儿凝注,道:“您这趟回来,不是为找杨春的么?”

李慕凡摇头说道。“我这趟来‘北京’,不是为了找他,至于以后找不找他,还很难说。”

“很难说?”媚娘诧声说道:“他害的您……难道您打算放过他不成。”

李慕凡淡然笑道:“现在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有什么打算。”

媚娘越发地诧异了,她道:“李爷,您……”

李慕凡摇头说道:“不谈这些了,晏二呢?”

媚娘那娇艳如花的娇靥上,突然泛起了一片悲凄神­色­,乌云螓首低垂,道:“难道您还不知道,他就在您出事儿的那天死了,是杨春逼我害得老爷子他,他……李爷,我懊悔死了,想想老爷子在世的时候,对我是百依百顺,好得不得了,我媚娘虽然天生下贱­淫­荡,以前可从没做过缺德亏心事儿,谁知道这回上了杨春的当,被鬼迷了心窍,我懊悔死了,现在懊悔又有什么用……”

二十五

说着说着,她哭了起来,猛然抬起螓首,扬起娇­嫩­美艳的脸蛋儿,像一朵带雨的梨花,说不出有多么动人,说不出多么惹人爱怜,她道:“李爷,还有对您,那里不是我的主意,可是怎么说我也有份儿,李爷,我早就说过了,我不是人,我谋害亲夫,算计恩人,该遭天打雷劈,世无所容,您……您杀了我吧。”

说着,也就要往起站。

李慕凡忙一抬手,道:“媚娘,你坐着。”

媚娘身子动了动,又坐下去。

李慕凡皱了眉,他不愿下手一个女人家,尤其像媚娘这么的女人,倒不是媚娘让他爱怜,也不是媚娘让他不忍,更不是媚娘让他动了心,李慕凡铁铮铮顶天立地,他怎么会。

而是,冤有主,债有主,算计恩人,她不是主谋,谋害亲夫虽然是她以­色­想极力诱惑晏二,但主要的还是杨春,再说,这种害夫就师的事,他管不着,晏家还有个晏中,报仇雪恨,清理门户,那是晏中的事儿。

是故,他问道:“媚娘,晏中跟贾一飞呢。”

媚娘带着泪摇头说道:“我不知道,老大跟一飞,自那天‘乐家老铺’被毁后,就没了下落,没听他们提过他俩。”

想起‘乐家老铺’,李慕凡心里一阵绞痛,但他沉默了一下后,始道:“我听说他俩都被他们抓走了……”

媚娘道:“也许,不过自那天以后,我没听说过两人的消息。”

李慕凡道:“那么乐老掌柜夫­妇­跟文管家……”

媚娘道:“听说都被害了。”

李慕凡强忍心中悲痛,点头说道:“这个我知道,我是问他二位是谁收的尸,理在了那儿?”

媚娘摇头说道:“李爷,这我也不知道,您想,像这种事杨春会告诉我么?”

李慕凡沉默了一下,道:“媚娘,你刚才说杨春他喜新厌旧,那是指……”

媚娘道;“李爷,听了您可别难受,除了您那位好侄女儿,乐家的姑娘,乐倩之外,还会有谁?”

_李慕凡心里猛然一阵刺痛,哑声说道:“怎么,媚娘,乐倩还杨春在一起。”

媚娘道:“可不是么,自从您离开‘北京’后,乐倩她就跟了杨春,那时候我是大房,她是二房,可是如今她成了大房了,而且还是什么夫人,李爷,荣华富贵谁不爱呀!”

李慕凡悲惨强笑,道:“媚娘,荣华富贵能比父母的血仇来得重要么,乐老掌柜夫­妇­死骨未寒,她怎……”

“说的是呀,李爷。”媚娘道:“乐家姑娘早把那血淋淋的事抛到九霄云外了。”

李慕凡心中又一阵刺痛,悲痛地道:“从小看着她长大,我没想到……我简直不敢相信……”

媚娘道:“李爷,摆在眼前的总是事实,我没骗您,您要是不信,等日后您找着他两个,您就知道我……”

突然一阵震人心神的擂鼓般敲门声传了过来。

媚娘“咦”地一声道:“这时候会有谁­干­什么这样敲门哪,快断气了,怕进不了门。”

说着,她站了起来。

李慕凡忙跟着站起,道:“媚娘,可能是冲我而来的鹰爪,你只管开门去,怎么说那全在你。”

媚娘一怔,道:“怎么,李爷您……”

李慕凡道:“这并不是什么新鲜事儿……”

只听门外传来了哟喝。

媚娘没工夫再问,忙高声应道:“来了,来了……”

嘴说手不闲,扯了扯刚整好的乌云,又把对襟的小袄解开了几个扣子,这才扭动腰肢走了出去。

李慕凡扶起昏迷中的小丫头,闪身进了东厢房,耳边,听见媚娘在天井里边走边咒骂:“是谁呀?这么缺德,大清早的吵人好梦,寻乐儿也不看着时候,­干­什么那么急呀,没见过么?”

李慕凡由窗户缝儿外望,只见媚娘开了门,门口站着几个­精­壮汉子,有‘侍卫营’的,也有‘七狼’的手下,只是,那几对目光,全盯在了媚娘的酥胸上。

只听媚娘撒了娇,施了媚,嗔道:“­干­什么呀!贼眼灼灼地不老实,没见过么?”

那几个一阵邪笑,其中一人道:“怎么没见过,我们见的可多了,可就是没瞧见过像晏二­奶­­奶­你这对既白又­嫩­更……”

媚娘“哗”了一声道:“别一见面就没正经,既知道晏二,你们还这样对我,你们来­干­什么,也不瞧瞧时候……”

那人摇头说道:“别误会,别误会,寻乐我们不敢进你这两扇门儿,怕跟晏二大爷一样,嘿嘿,说着玩儿的二­奶­­奶­,现在不忙,要是没事呀,杀了我我也非进来跟你亲亲热热不可。”

“少没正经的!”媚娘道:“既是公忙,你们来于什么?大清早吵人好梦,寻人开心,去,去,去,我要关门了。”

“慢点,二­奶­­奶­。”那人笑道:“还大清早呢,你瞧,什么时候了,已经都晌午了,要在别的季节,日头早就晒你的……”

“少废话。”媚娘嚷声说道:“留神我拧烂你的嘴……”

“好啊!”另一人拍手笑道:“老王刚说到ρi股二­奶­­奶­就要拧老王的嘴了,敢情这两个地儿成了一个对儿。”

另几个哄然一阵大笑,这那像来搜查找人,分明是站在窑子门口调笑,吃不花钱的豆腐。

其实,那年头当差的还不都是那回事儿。

只听媚娘说道:“再没正经我可要关门了。”

姓王的那人忙道:“二­奶­­奶­,我说,我说,你知道李慕凡,他溜回来了,刚才在正阳门外还伤了一位侍卫爷,现在满城到处拿他,挨家挨户搜查,我们不得不到你这儿瞧瞧……”

媚娘惊叫说道:“什么?李慕凡他……他回来了,在那儿……”。

姓王的那人笑道:“二­奶­­奶­,要我们知道他在那儿,还会挨家挨户的找么?”

媚娘忙道:“那,那你们进来找吧……”

姓王的那人一笑说道:“二­奶­­奶­,大伙儿都是熟人和老朋友了,还会真进你的门­骚­扰,我们这是忙里偷闲,抽空来看看你,反正从你门前过嘛,再说,你躲他都怕来不及,还会把他藏在你的屋里,你说是不是,走了,走了,咱们走了,让二­奶­­奶­还回被窝里去,养养­精­神等晚上好……”带着一阵邪笑,那一伙儿走了,媚娘砰然一声关上了门!

李慕凡松了一口气,可有点暗暗纳闷,媚娘为什么这么做,难道她真悔悟了……

心念转动间,媚娘又回到了堂屋,她唤道:“李爷,他们走了,您请出来吧。”

李慕凡掀帘走了出来,两眼直盯着媚娘那张娇靥。

媚娘她竟有点不好意思了,抬手摸了摸面颊,展颜笑道:“李爷、您瞧什么呀,我脸上有花儿么?”

李慕几道:“媚娘,谢谢你。”

“哎哟!”媚娘皱眉说道:“您这是什么话呀!我这是想减轻自己的罪孽,再说,我现在已经明白过来了,能再做湖涂事儿么?”

李慕凡淡然一笑,转了话锋,道:“媚娘,对不起,匆忙间我进了你的房……”

媚娘摇头说道:“李爷,您也不该这么说,只要您不嫌,那是媚娘的福,媚娘的造化,光采,您知道,只要有钱,我这间房谁都能进去的。”说着,她有点悲凄地低下了头。

李慕凡一时也想不出什么话来安慰她,遂也默然了。

他明白,对懊悔改过的媚娘,自己可以放过她,本来也就打算放过她,可是晏中绝不会放过她,只要他还在。

片刻之后,媚娘忽地抬起了头,展颜强笑,虽然是强笑,可是她永远是那么娇媚动人,她道:“李爷,您是刚进城。”

李慕凡点了点头。

媚娘道:“您一路上定然没能好好吃喝,我去……”

李慕凡忙抬手说道:“谢谢,我只是匆忙中无所选择,进来躲一躲的,不能在你这儿久待,我马上走。”

媚娘道:“那怎么行,李爷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再说这么大冷天的,要是不吃点喝点……”李慕凡道:“我不是跟你客气,我是真……”

“李爷!”媚娘整了整娇靥的神­色­,道:“您是个明白人,外头风声正紧,寻遍北京城您不见得能找到第二个这么好的藏身处,媚娘已不是从前的媚娘了,您别担心,我绝不能让您走,您要是不嫌媚娘贱,不嫌这儿脏,就请在这儿委曲几天,多您一个人我也穷不了!”

她说的很诚恳,李慕凡怎好坚拒,转念一想,她说的话也句句是理,的确,那些人怀疑任何一个地方,绝不会怀疑到她这儿来,这儿确是最安全最好的藏身处。

放是,他淡淡地笑了笑,道:“既然,这样我就多打扰片刻了。”媚娘刚一喜,旋即又一怔,忙道:“李爷,多打扰片刻?”

李慕凡点头说道:“是的,媚娘,天一黑我就要走……”

媚娘着了急,柳眉一皱,道:“李爷,您还是要走……”

李慕凡道:“谢谢你的好意,我有理由不得不走。”

媚娘道:“李爷,什么事让您……”

李慕凡歉然一笑,道:“我不能说,总之我不能在这儿多待。”

媚娘沉默了,片刻之后始有点幽怨地道:“既然这样,我不敢再留您,可是,李爷,您有地方可去么?”

李慕凡道:“暂时不敢说,我没有一定的去处!”

媚娘微微低下了头,道:“那么,您请坐坐,我去给您弄有吃的!”

头一低,有点黯然地行了出去。

李慕凡站在那儿没动,也没说话,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其实,这时候以不说话最好。

他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前思思,后想想,他只觉得自己近来的连番遭遇像一场梦。

人­性­本善,便是杀人不眨眼的大盗,他也有清醒的时候,他也有善良的一面。

媚娘,就是个例子,她不是天生的坏女人,也不是天生的­淫­荡胚子,她也有女儿与生俱来的柔肠,也有她美好,善良,温柔,体贴的一面。

她所以有以往的种种,那是环境使然,害了她一辈子!

看她刚才对李慕凡的一切,谁能否认她是个好女子!

但,造物弄人,岂独薄媚娘。

不,看看乐倩,再看看自己。

他就这么沉思着,沉思着……

半晌过后,他被那轻盈盈的步履声惊醒,媚娘进了堂屋,也许因为厨房暖和,她的脸红红的,更显得娇艳欲滴。

她脸上的黯然;幽怨神­色­已一扫尽净,如今所能看到的,只有甜、美、纯真的笑容。她两手端着一只木盘,盘子里有碗面,还有几味小菜,另外还有个空碗,两双筷子。

李慕凡忙站起要接了,媚娘含笑说道:“让我来吧,李爷,男人家别伸手,小心别洒出来!”

这又像什么口吻了。

说着,他把木盘放在几上,然后-一地把面跟菜端了出来,最后她放下木盘,手掠云发,笑道:“李爷您尝尝咸淡,试试味道怎么样,我不会,也从没做过,这是破题儿第一遭儿,您凑合吃点儿,可别见笑!”

李慕凡突然之间泛起一阵激动,他笑道:“谁说的,闻见味儿我就垂涎了。”

媚娘突然一怔,美目凝注,一眨不眨,像出了神。

李慕凡微愕说道:“媚娘,怎么了?”

媚娘开口说道:“李爷,我可没想到您会是这么一个既随和又风趣的人。”

李慕凡笑道:“人嘛,老板着脸充道学那还行,你也吃点儿。”

媚娘忽地一笑,道:“李爷,我是要吃点儿。”

说着,她拿起空碗拨了几根面,倒了一点汤,还在每样小菜上夹了一筷子,往旁边一坐,先吃了起来,刚一口,她抬头皱眉窘笑,道:“糟了,李爷,我打死卖盐的了。”

敢情是太咸了。

李慕凡不禁笑笑,同时他有着一分激动,道:“没关系,反正盐很便宜,只是,媚娘,你多此一试了。”

媚娘微愕说道:“什么,李爷。”

李慕凡道:“我要信不过你,我就不会在这儿吃喝了。”

媚娘脸一红,窘笑说道:“李爷,那是您,我也感激,可是站在我的立场上,我不得不先吃两口。”

她心窍儿玲珑剔透,为怕李慕凡见疑,所以面也好,菜也好,她都先吃了两口。

李慕凡淡然一笑,没说话。

媚娘又道:“李爷,您趁热好吃了吧,待会儿面会……”

李慕凡没等话完就点了点头。

的确,面是在点咸,但并不太咸,味道却挺好,吃完了之后.李慕凡望着媚娘道:“媚娘,我说句话不知道你信不信?”

媚娘美目凝注,娇首微偏,含着笑,娇媚地道:“您要说什李慕凡道:“这是我生平第一次吃到家常热汤面。”

媚娘像被针扎了一下,笑容一凝,旋即展颜再说:“虽然明知您是骗人,可是我仍然信。”

李慕凡微一摇头,道;“不,媚娘,是真的,你了解一个江湖人,尤其像我,何处是家?又何曾安安稳稳吃过一顿家常饭。”

媚娘没说话,她仍在笑,可是那笑容越来越勉强,越来越勉强,突然,她“哇”地一声哭了,双手捂脸,低下了头,哭着说这“李爷,我愧死了,恨只恨这辈子没福气侍候您……”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使得李慕凡怔住了,旋即他走过神来,轻轻地唤了声:“媚娘……”

一声轻叹,住口不答。

娘娘还在哭,李慕凡没说一句话,好半天,好半天,她才抬起了头,一双美目红红的,竟然破颜强笑!

“李爷您别见笑,瞧我这像什么?这不是痴心妄想说梦话么?李爷,能侍候您这一顿我就知足了!”

李慕凡没说话过了一会儿他才开了口,而且改了话题:“媚娘,你能不能试着做点别的。”

媚娘道:“李爷,我明白您的意思,也谢谢您,我不是不知羞耻的天生贱胚子,可是李爷您想想,我会­干­什么,能­干­什么,女人的最终归宿是嫁人,而……”凄凉地自嘲一笑,接道:“如今的媚娘去嫁谁?又有谁要了,当然,名不正,言不顺的去找,也并不是找不到,可是我不愿意那样,我这身罪孽已经够重了,坠落的也够深了……”

李慕凡道:“可是长此下去……”

“不,李爷!”媚娘摇头说道:“今儿个是最后一天,晏二虽然是我害死的,可是我总名正言顺的跟过他,也着实过了一段好日子,我是他的人,我要为他守,谋害亲夫,又为他守节,明知这是可笑,而且是天下的笑话,但我要这么做,不管别人怎么看,怎么说……。”

李慕凡有点错愕,一刹时间,他对眼前这位,也兴起了一点敬意,他没有想到媚娘会有这种转变,这么大的转变,定了定神,他道:“媚娘,晏老英雄泉下有知,他该……”

媚娘一摇头,道:“李爷,他该感谢您,媚娘更感激您一辈子。”

李慕凡摇头说道;“媚娘,这完全是你自己……”

媚娘道:“假如今天不是您无意躲进来,媚娘永远是以前的媚娘,是您救了我,李爷,所以我更惭愧……”

眼圈儿一红,她又要掉泪。

李慕凡没有说话,顿时,这堂屋陷人了一片静默中……

天黑了,‘八大胡同’就热闹了起来。进去的是生张,出来的是熟李,车声,人声,马声,那拖得老长,­阴­阳怪气,不男不女的迎客送客声乱成了一团。

李慕凡就在这时候,悄悄地开了媚娘这个院子的后门,媚娘在后门口送他,眼圈儿红红的,没说一句话。

李慕凡暗暗一叹,道声“珍重”,倒头就走。

媚娘也哽咽说了一句:“李爷,你保重!”

李慕凡没答应,他低着头往前走,这条路,是两排院子后面之间既窄又黑的小胡同,除了李慕凡之外,再没有第二个人,夜晚风大,刮得呼肃作响,也掩住了李慕凡那本就轻捷的步履声。

然而,刚到胡同口,李慕凡一惊,连忙停了步。_因为他看见眼前不远处,黑暗里站着个人,不,该说他先看见一对脚跟一双腿,脚,穿的是一双蛮靴,那双腿测是被一件紧身的裤子裹着。

李慕凡缓缓抬起了头,由脚,经过腿,身子,头……

突然,他神情一震,怔住了。。

那是个女的,是位身材价娜,刚健的姑娘,黑布包头一头秀发,背上还披了一袭风学,她由头到脚一身黑。

她,脸蛋儿也许是冻的,有点发白,高高地扬着一双柳眉,那双眸子,在黑暗里闪闪发亮,像两颗明珠。

他就这么站着,没动,就这么望着李慕凡,也没说话。

定过神来李慕凡脱口轻呼:“窦姑娘,是你……”

黑衣姑娘开了口,声音颤抖得很厉害:“是我,慕凡,谢谢你还没忘记我……”

李慕凡神­色­一转冷淡,道:“我没想到窦姑娘会到了‘北京’,更没想到在李慕凡走头无路的时候,会在这儿碰见窦姑娘,怎么,李慕凡把半条命留在了‘江南’窦家寨,难道还不够么?”

窦姑娘娇躯微颤,美目微一眨动,两串晶莹泪珠儿扑籁籁垂落胸前,她哑声说道:“慕凡,你别误会,窦家寨的人跟着你一直到了‘北京’,内里只有我没有恶意,你不看,只有我一个人在这儿么?”

李慕凡淡然说道:“我倒希望能多看见几个,那样能使我有所提防……”

“慕凡,”黑衣姑娘悲声叫道:“我求你别说了,我知道,你为在窦家寨那夜的事你恨我,你认为我是虚情假意,我这趟所以跟他们出来,就是为找你解释……”

李慕凡摇头说道。“窦姑娘,事已成过去,不必枉费­唇­舌,解释什么了,谁都不怪,要怪只怪我李慕凡把人当做真心动了真情,窦姑娘,我还有要事待办,请让路。”

黑衣姑娘悲声叫道:“慕凡……”

李慕凡双眉一扬,道:“窦姑娘,李慕凡是官家悬赏缉拿的大盗,如今更是身价百倍,无论是官家或者江湖卜朋友,都在想尽办法,不遗余力地拿我,窦姑娘你可以喊叫召来他们,要不然你就让开我的路。”

黑衣姑娘突然哭了,伤心的哭了,他哭着说道:“慕凡,你要是不听我解释,我死也不让路!”

李慕凡脸­色­一变,倏又淡然笑道:“窦姑娘,你这时何苦……”

黑衣姑娘哭得好不伤心,道:“谁知道,我由江南千里迢迢地跑到了‘北京’,如今总算碰见了你,你就忍心不听我说几句……”

李慕凡吁了一口气,道:“窦姑娘,我洗耳恭听了,有什么话请说吧。”

黑衣姑娘道:“‘我只告诉你一句话,那夜酒里下药的事我事先毫不知情!

李慕凡道:“是么,事后呢?”

黑衣姑娘道:“事后我当然知道了,可是你替我想想,我一个人能对付得了我爹跟我几个哥哥么?你知道我为你受了多少苦,挨了多少骂,听了多少讥讽……”

“我知道,窦姑娘,”李慕凡淡然说道:“可是你也要知道,我差点把命留在窦家寨。”

黑衣姑娘道:“那不是我,也不能怪我,我是真心的。”

“是么?窦姑娘,”李慕凡道:“也许是我误会了,我刚才不是说过了,我不怪任何人,我应该明白自己是个怎么样的人,能不能动情……”

黑衣姑娘叫道:“慕凡……”

李慕凡截口说道:“窦姑娘,你解释完了么?”

黑衣姑娘道:“我的话说完了……”

李慕凡道:“那么,请让开路。”

黑衣姑娘脸­色­一变,道:“怎么,你,你不相信……”

“不,”李慕凡微一摇头,道:“我相信。”

黑衣姑娘惨笑摇头,悲声说道:“慕凡,你不必这样对哦,你,我见着了,话,我也说完了,窦玉娟心比天高命薄如纸,我已经没有心事了,这世上也没有值得我留恋的了,信不信由你,‘窦家寨’欠你的,由我窦玉娟一个人还,如今我让你看着我死。”

暗腕由风塑里翻起,一柄明幌幌的东西,飞快地直朝心窝Сhā去。

李慕凡一震大惊,轻喝一声:“窦姑娘,住手。”

身形似电,一闪而至,左掌一翻,扣上黑衣姑娘窦玉娟的右腕,右掌翻起,劈手夺下了那柄尖刀,忽地,他眉锋一皱,但他旋即说道:“窦姑娘,你这是何苦?”

窦玉娟闭着眼流泪,道:“让你看看我的心,也为‘窦家寨’还你这笔债。”

李慕凡不安地道:“窦姑娘,老实说我明白你的心,也明白那不是你的主意,可是我气你爹,甚至窦家寨的任何一人,我跟‘窦家寨’何怨何仇,他们竟这样残害我,要不是我命大造化大……”

窦玉娟道:“那你为什么这样对我?”

李慕凡窘笑说道:“窦姑娘,我说过了,不是对你。”

窦玉娟猛睁美目,道:“你是拿一个女儿家的真心,跟她珍贵的情,还有她的命开玩笑。”

李慕凡长长地吁了一口气,道:“你错了,玉娟,我是为你,为不使你跟你爹,你哥哥失和,落个不孝罪名,最后有家归不得,我只好……”

窦玉娟美目一闭,又是两串泪珠儿夺眶,她道:“你别说了,我的心你还不知道?为你我能不惜一切。”

李慕凡猛然一阵激动,道:“窦姑娘,你这是何苦?”

窦玉娟缓缓摇头,道:“谁知道,我自己也说不上来,自从见你第一眼,我就不克自拔了,也许这是缘,要不就是孽……”

李慕凡道:“窦姑娘,爱原不是罪,情也永远不是孽,可是因为有些人从中作梗……”

窦玉娟猛睁美目,道:“真的,慕凡。”

李慕凡道:“窦姑娘,你该知道我。”

窦玉娟道:“那么别管那些从中作梗的人,他们可以阻拦任何人,却绝阻拦不了我,除非是你不要我。”

美目一闭,又伤心的哭了。

李慕凡激动地道:“窦姑娘,我只有感激……”

窦玉娟微一摇头,道:“我不要你感激,我要你像我对你一样的对我。”

李慕凡只觉得两眼有点湿,他轻唤道:“窦姑娘……”

窦玉娟眼一睁,道:“你只会叫我窦姑娘么?就不怕人伤心?”

李慕凡窘笑忙道:“玉娟,我,我自信口才不算差,更不至放那么笨,可是在这时候我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窦玉娟微一摇头,道:“什么都别说,把它放在心里。”

李慕凡激动地笑了:“我把话放在心里,你也把眼泪收回眼眶里。”

窦玉娟娇靥一红,填道:“都是你让人伤心……”

李慕凡道:“所以我心疼。”

窦玉娟美目微横,轻轻地淬了他一声,道:“谁说你不知道,我该说什么好?”

李嘉凡又笑了,忽地他笑容凝注了,道:“玉娟,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窦玉娟道:“我怎么不知道,对找你,我比谁都细心,白天我跟他们来过,他们走了之后,我发现在门前有一双湿脚印,再一听那女的是晏二的人,我就留了意,到了‘北京’之后,我就听说了你在北京那段日子里的事,他知道了那女的是今怎么样的人,我一想就知道不对石来爬在门上一听,里面李爷长,李爷短的,不是你还有谁,所以我就在这儿等上了,就知道你迟早会出来……”

李慕凡暗暗抽了一口冷气,道:“玉娟,你好心细,要是……”

窦玉娟道:“要是换个别人,你就没那么惬意了。”

李慕凡微微一愕,道:“惬意!”

窦玉娟美日微翻,道:“不是惬意是什么?我听说他既美艳又派媚,更不正经,你躲在她这儿!对了,我奇怪你为什么放过了她?”

看来捻酸吃醋是姑娘家的天­性­,刚刚还哭,还要自杀呢?

李慕凡暗暗一声若笑,遂把躲进媚娘院子的经过说了一遍,一点也没隐瞒,一点也没保留。

听毕,窦玉娟满脸疑惑地诧声说道:“他会悔悟……”

李慕凡淡淡说道:“玉娟,人­性­本是善良的。”

窦玉娟道:“如果是真的,那可太难得了。”

李慕几道:“玉娟,事实上你知道,白天她把那些人打发走了,按说,她可以把他们叫进去捉拿我的。”

窦玉娟点了点头,道:“这么说来,是真的了,难得,难得。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看仙要看后半截,她有此一念悔悟,我愿她后福无穷……”忽地一笑说道。“亲手做羹汤,那碗面可口么?定然是又香又甜,对不?什么时候我也做一碗给你吃吃,让你评评,看谁做的好?”

李慕凡忍不住笑了,摇了摇头,刚要说话。

窦玉娟脸­色­一整,道:“慕凡,说正经的,我要告诉你件事,看你要怎么办?”

李慕凡道:“玉娟,什么事?”

窦玉娟道:“你知道,‘四川’巴家。”

李慕凡脸­色­一变,道:“我知道,怎么样?”

窦玉娟道:“你知道巴家的少主马天择几年前死在仇家手里,巴家现在的当家的把巴天择的堂弟巴天佑立为少主,以便将来有一天接掌巴家门户……”

李慕凡“哦”地一声,道:“这我倒不知道,玉娟,你尽说巴家……”

窦玉娟微一摇头,道:“我还有后话,我不先这么说说,待会儿我要说出巴天佑三个字,你会知道巴天佑谁了?”

李慕凡失笑说道;“好,玉娟,你有理,说后话吧。”

窦玉娟扬了扬眉道:“我爹为了想让我对你死心,前不久把我许给了这位巴家少主,而已己经收了聘,订了亲。”

李慕凡脸­色­陡然一变,“哦”地一声,道:“是么,玉娟?”

窦玉娟道:“这种事我还会跟你开玩笑。”

李慕凡道:“那么,我听见了,怎么样?”

窦玉娟道:“你怎么反过来问我?我就是要看看你怎么办?”

李慕凡淡然一笑,道:“玉娟,巴家的这位少主,人品怎么样?”

窦玉娟道:“人长得还不错,只是品……”

李慕凡截口说道:“那么,玉娟,论家声,‘四川’巴家称霸蜀中,威震江湖,而我孤伶伶的一个人,谈不上什么家声,更背一个盗名,天天得躲避官家的缉拿,江湖虽大,几乎没个容身之处,论人品,论财富……”

窦玉娟道:“这就是你的看法?”

李慕凡道:“是的,玉娟,这是实情。”

窦玉娟悲声说道:“慕凡,你……我问你怎么办,要你拿个主意,谁知你……”

李慕凡淡然说道:“玉娟,说句话你该懂,你不设问我怎么办?”

窦玉娟一怔,旋即展颜为笑,咳道:“你,你可恶,我要你带我走。”

李慕凡道:“带你走?那儿去!”

窦玉娟道:“天涯海角,那都行,你走到那儿,我跟到那儿!”

李慕凡道;“这一来,我跟巴家怕要仇上加仇了。”

窦玉娟愕然说道:“怎么? 慕凡?”

李慕凡淡然一笑道:“你知道巴天择是死在谁的手里么?”

窦玉娟道:“仇家啊……慕凡,难不成是你……”

李慕凡点了点头道:“不错,我就是巴家所谓的仇家。”

窦玉娟怔住了,半晌始道:“世上竟会有这么巧合的事儿,你跟巴家有什么仇?”

李慕凡摇头说道:“原本没有,巴天择他犯了一­淫­字,可是如今有了,而且是血海深仇。”

窦玉娟美目一转,道:“你怕他巴家么?”

李慕凡点头说道:“的确怕,我怕他们早一步抢走了你!”

窦玉娟嚷道:“贫嘴,讨厌,你顶可恶了!”

李慕凡淡然一笑,道:“是么,玉娟?”

窦玉娟娇靥一红,微微地低下了头,没有说话。

李慕凡笑容忽地一敛,叹了口气,道:“玉娟,我告诉你两件事……”

窦玉娟忙摇头问道:“什么?”

李慕凡迟疑了一下,道:“在离开‘窦家寨’后的这一段日子里,我又认识两位……”

窦玉娟截口说道:“两位什么?”

李慕凡道:“朋友。”

窦玉娟道:“是男的还是女的?”

李慕凡暗一咬牙,道:“女的!”

窦玉娟“哦”地一声道:“瞧不出你还挺有办法的,本来也难怪,你人长得俊美,洒脱,飘逸,又是江湖上的第一好手……”

李慕凡皱眉唤道:“玉娟!”

窦玉娟美目一凝,嘴角含着三分酸地道:“既然仅仅是朋友,那就没有什么不对的。”

看来这姑娘也够刁的。

李慕凡皱了皱眉,道:“玉娟,事,我没瞒你,你又何必这般……”

窦玉娟“唁”地一笑说道:“我明白了,爷,说说看吧,她两位是……”

李慕凡道:“一位是玉罗刹一丈红严玉华……”

窦玉娟吃了一惊,低声叫道:“怎么,会是她?玉罗刹一丈红严玉华,她,她不是巴天择那已经过了门的娇妻么?”

李慕几点了点头,道:“是的,玉娟,所以说我跟四川巴家仇上加仇了!”

窦玉娟惊诧失神地道:“真巧,她是巴家已经过了门的媳­妇­,我则是巴家……”目光一凝倏转话锋,道:“慕凡,你,你是怎么认识她的?”

李慕凡遂把认识严玉华的经过说了一遍。

听完了李慕凡的叙述,窦玉娟不禁动了容:“原来严玉华是这样一个人,慕凡,不瞒你说,江湖上的人,连我在内最看不起她了,背在里的飞短流长,把她骂得不值一文钱……”

李慕凡淡然说道:“这我知道,跟江湖上仇视我的道理一样。”

窦玉娟道:“也难怪人家这么说,这么骂,怎么说,据已经过了门,成了巴家的媳­妇­了,还一个人离开巴家,在外抛头露面的,一天到晚跟人家厮混……”

李慕凡道:“玉娟,真要说起来,那算不得已过了门,至放她一个人离开巴家,在外抛头露面,跟男人家厮混,前者是事实,那是她不满巴家的作为,不满她的婚姻,后者我认为是无中生有,血口喷人,他巴家只知道责人,怎不好好管教管教巴家的子弟?”

窦玉娟道:“是呀.人都会护着自己人才,早在我爹把我许配给巴天佑,收聘订亲的时候,我就全明白了.从那时候起,我就同情严玉华了,也佩服她的勇气,如今听你的话,我更敬佩她,爱她,恨不得现在就想见她。”

李慕凡笑了,道:“玉娟,她是位愧煞发眉的女中丈夫,红粉班中,娥眉队里,难得的巾帼真英豪。”

窦玉娟“哦”地一声,眨动了一下美国,道:“你认为她比我强,我不如她么?”

“不,玉娟,”李慕凡忙摇头说道:“你跟她春花秋菊,难分轩轻。”

窦玉娟白了他一眼,笑咳道:“算你会说话,她对你表示过什么吗?”

李慕凡摇头说道;“没有,不过,玉娟,你知道,有些事是用不着表示的。”

窦玉娟又白了他一眼,道:“知道你个鬼,不是你自作多情么?”

李慕凡笑道:“多情自古空是恨,好梦由来最易醒,玉娟,何妨你自己看?”

窦玉娟道:“但愿不是,不过,是也没关系,我愿意客串红娘,替你两上穿针引线说合说合。”

李慕凡眉锋微皱,刚要说话。

窦玉娟已然抢着说道:“我说的是真话,说你那第二位吧!”

李慕凡淡然一笑,遂把第二位说了一遍!

听毕,窦玉娟又动了容,惊叹说道:“会是沈桐春的女儿,竟会是……想不到,真让人想不到,看来沈月华情形,跟我一样嘛!”

李慕凡点头说道:“是的,玉娟,可以这么说。”

窦玉娟道:“天下的姑娘全迷你,可是她们的爹娘都极力的反对女儿嫁给你,想尽了办法阻拦这件事,可是他们没能阻拦住每一个姑娘家的心,慕凡,你几生修来,真造化,别的不谈,就说这两位吧,不就是一赛似一个……”

李慕凡截口说道:“还有你,玉娟。”

窦玉娟道:“别提我,我比起你的那两位差得多。”

李慕凡眉锋微皱,道:“玉娟,你怎么又来了……”

窦玉娟微微一笑,道:“别急,我是逗你玩儿的,可全是实话,如今这两位我都知道了,说你那第二件事吧!”

李慕凡迟疑了一下,道;“玉娟,这第二件事是目前我不能带你走!”

窦玉娟点头说道:“我知道,你在‘北京”还有事儿,要找当日害你的仇人……”

李慕凡道:“这固然是要做的,但我目前不能带你走的理由,比报仇更重要。”

窦玉娟“哦”地一声,道:“还有什么事比报仇更重要的。”

李慕凡道:“玉娟,我不瞒你……”

接着,他把原因说了一遍!

他刚把说话完,窦玉娟立即惊叫说道:“不行,慕凡,你绝不能进内城走,你要知道,外城‘七狼’、‘八虎’、‘九龙’,内城是从大内调借出来的宫廷好手,再加上‘窦家寨’的人,就是再有一个你,……”/李慕凡双眉轩动,道:“玉娟,‘窦家寨’的人,什么时候也投靠卖力了!”

窦玉娟垂下目光,道;“来到‘北京’之后,‘七狼’、‘八虎’、‘九龙’中有几个来找我哥哥,听他们说只要‘窦家寨’肯替官家效力,而且说明就这一曲,‘窦家寨’就算是对朝廷有大功劳,定然有重赏厚赐,要不然‘窦家寨’……总而方之一句话,他们是威逼利诱,无所不用其极,我哥哥想了想利害,也就点间答应了,你知道窦家寨的大小事,我是一概做不了主的,尤其是如今。”

李慕凡冷冷一笑,道:“这倒好,简直全然不顾江湖道义了!”

窦玉娟道:“慕凡,你怎么不想想,对你,他们还顾什么道义,那些人的为人跟作风你还不知道他们对谁讲过道义?”

李慕凡连连冷笑,没有说话,但旋即他扬眉说道:“那好,即然他们是冲着我,我不愿让他们失望……”

窦玉娟惊怕忙道:“慕凡,你想于什么,我不许你做傻事,你该替我想想?匹夫血气之勇最要不得?”

“不,玉娟。”李慕凡摇头说道:“别等我,玉娟,你把东西交给张大人后可以先走一步。”

窦玉娟讶然说道:“先走一步?你要我上那儿去?”

李慕凡道:“邵阳湖畔柳村,你先到玉华那儿等我去!”

窦玉娟眨动了一下美目,道:“那么你呢?”

李慕凡道:“我把事办完以后,会兼程赶去找你两个!”

窦玉娟道:“为何不让我留在这儿等你?”

李慕凡摇头说道:“玉娟,我要做的是什么事你明白让我分心!”

窦玉娟沉默了一下,点头说道:“那好,就这么说定了,我出来太久了,你也不能在这儿久待,快走吧,我先走了。”

说着话,她含情脉脉,依依不舍地深深看了李慕凡一眼,伸柔美握上李慕凡一只手,低低说道:“多保重,为我,还有那两位,知道么?别让人揪心?”

李慕凡点了点头,道:“我知道,玉娟,你也一样。”

“我会的,”窦玉娟微微点了点头,道:“女儿家都比你们男人家心细,也比你们男人家会照顾自己。”

话落,她收回了手,再深深地瞥,头一低,转身走了。

李慕凡抬起了手,口齿启动,欲言又止,终放他唤出了声:“玉娟。”

窦玉娟“嗯”地一声转回了声,望着李慕凡,美目中有些晶莹的东西在闪动着。

李慕凡暗暗一叹道:“假如你听见什么?那是我给你方便,别担心,知道么?”

窦玉娟点了点头,低低说道:“我知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么?”

李慕凡道:“我一时难理出个头绪来,不说也罢。”’窦玉娟眼圈儿一红,道:“我也是,慕凡,那……我走了。”

李慕凡默然地点了点头,没说话。

窦玉娟头一低,突然转身后,很快地消失在黑暗中。

李慕凡呆呆地,有点失魂落魄,好半天,好半天,他才一声轻叹,往胡同外行去,他也很快地消失在夜­色­里。

就是李慕凡身隐人黑暗中的同时,距离他适才站处十多丈的胡同另一处暗隅里,轻捷地闪出了一条颀长的人影,单看人影,他有着一付好身材,也很激洒,可惜看不见他的面貌,没法知道他是谁。

只听冷笑说道,“贱丫头,我早就知道你会有这一招儿,你且看看是你能如愿以赏,还是我能如愿以赏……”

“这倒好,李慕凡,便宜让你占尽了,那有这么好的事儿?你我等着看吧!”

身形一闪,一溜烟般消失在胡同的那一头……

这儿是“三英镖局”,浸沉在夜­色­里的“三英镖局”,外表看上去,显得很宁静,但是如果仔细看看,在那大院落的暗隅里,可以发现站立着幢幢的黑影。显然,它是有警卫的,而且警卫极其森严。

在后院一条青石小径上,并肩走着两个人影,一个高高的,一个很魁伟,他俩一路谈着话,但话声很低,在凛烈寒风下呼啸里,很难听见他俩在说些什么。

一直到了一间一明两暗的屋子前,才听见那高高的人影道:“二弟,我仍是那句话,今夜特别惊醒点儿。”

说完了话,他退自转过弯走了。

那魁伟人影站在小径尽头,屋子前,应声说道:“我知道,大哥,您也别睡太沉。”

说完了话,他转身踏上廊詹进了屋。

进了屋,他拐向左边那一间,进了左边那一间,他熟悉地走到桌前敲打火石,要点灯。

火石火光一闪,他突有所见,就这么火花一闪中,他看见他炕前椅子坐着个人,他一惊退身,沉声喝道:“谁……”

就这一个字出口,黑暗中立即有人接了口:“我,罗前辈,请先点上灯!”

魁伟人影不愧铁胆,也的确镇定“叭”地一声,火花逼­射­,火光再问,他燃着火把子点上了灯。

灯一点上,房里立刻有了光亮,站在桌前,目光炯炯如炬的,是罗晓阳的天伦罗大奎。

原坐在炕前椅子上,这时已经站了起来的,是李慕凡。

罗大奎浓眉忽地一掀,道:“阁下是……”

李慕凡一欠身,道:“李慕凡特来给前辈请安。”

罗大奎震退了半步,失声说道:“‘李慕凡?果然是你,果然是你……”

李慕凡淡然说道:“‘是的,前辈,正是李慕凡,专诚来给前辈请安!”

罗大奎不愧经过大风浪,见过大场面,经历十足,有着超人镇定,铁胆的老江湖,他刹时转趋平静道:“李慕凡,你胆大得令人叹服…”

李慕凡欠身笑道:“前辈,我向来不知一个怕字,而独慑于前辈的虎威,可是我受人之托,不得不冒死前来。”

罗大奎微愕说道;“你受人之托?”

李慕凡道:“是的,前辈。”

罗大奎浓眉一扬,道:“你虽是镖局行的对头冤家大仇人,但你既然来到我的房里,就算是我罗某人的客人,你请坐下说话。”

李慕凡一欠身道:“多谢前辈,我引为无上荣宠,更钦佩前辈的超人胸襟。”

坐在了原坐的那张椅子上。

罗大奎拉过一把椅子坐在桌前,道:“夜深了,我没有彻茶无以待客……”

李慕凡道:“前辈别客气,能蒙前辈赏个座位,我已经足够了。”

罗大奎道:“你的口才跟你的武学一样好。”

李慕凡一欠身道:“前辈夸奖。”

罗大奎道:“别前辈长,前辈短的,我当不起。”

李慕凡道:“怎么说李慕凡都是未学后进。”

罗大奎巨目深注,道:“你很谦虚,不像一般年轻人那么轻浮虚夸,这似乎跟传闻中的你,不太符合。”

李慕凡淡然一笑道:“我不敢抱怨别人,责怪世情,但请前辈明察。”

罗大奎点了点头,道:“李慕凡,你是个难得的奇才,能在江湖上称最,这很不容易,堂堂发眉七尺昂藏躯,为什么你不好好­干­,偏偏跟有些人做对?”

李慕凡道:“多谢前辈教晦,但请前辈明示,这有些人三字,指的却是那些人!”

罗大奎道:“像官家,镖局,还有些有钱人……”

李慕凡截口说道:“那么我请教前辈,李慕凡杀的是什么官,劫的是什么镖,惩治的是怎么样的有钱人!”

罗大奎一怔,­干­咬了两声说道:“这个,嗯,嗯,这个,无论怎么说,你如今是官家悬赏缉拿,镖局行视如……”

李慕凡淡然一笑,道:“前辈,李慕凡做事,只求仰不愧于天,俯不作于人,向来不计较世情之毁誉褒贬。”

二十六

罗大奎巨目中突闪异采,砰然一声拍了桌子,脱口喝道:“好,这才是……”猛觉这话不该轻易出口,神威一敛,窘迫地­干­咳两下,摇头说道:“不管怎么说,总而言之我为你扼腕,为你惋惜。”

李慕凡淡然一笑,道:“多谢前辈。”

他没有多说,使得罗大奎无法接口,罗大奎沉默了一下,有点没话找话地转了话锋,道:“我知道你的来意,是想在‘三英镖局’躲一躲,对么?”

李慕凡微笑道:“前辈,假如我有这打算,那就不能称之为躲了。”

不错,那该叫自投罗网。

罗大奎又­干­咳两声,道:“你跟月华的事,我也知道,那么,你是来找他的,对么,月华不在家,你白跑了一趟!”

李慕凡道:“前辈,这个我知道,沈姑娘为了我离家出走,遍寻江湖地去找我,尝风霜,历艰险,为此,我很感不安。”

罗大奎一怔,讶然说道:“怎么,你知道了?难不成你碰见过李慕凡摇头说道:“前辈,我是碰见了一位贵局的人,但不是沈姑娘!”

罗大奎浓眉刚皱,忽地蓬然说道:“难道说你碰见了……”

李慕凡截口说道:“前辈,是少镖头。”

罗大奎失声一句:“你,你碰上了晓阳,他,他现在在那儿?”

李慕凡道:“住在‘高碑店’,后来他跟着我到‘芦沟桥’,而后他又往山东去了……”

罗大奎一怔说道:“怎么,他又去了‘山东’?这该子,怎么……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快说来我听听!”

李慕凡答应一声,遂把经过说了一遍。

听毕,罗大奎既惊又喜连连点头,道:“好了,好了,这就好了,一个平安,一个无恙……”

浓眉忽地一皱,巨目跟着一凝,道:“他没有对你……”

李慕凡淡然说道:“知子莫若父,前辈该知道,少镖头不是那种人。”

罗大奎道:“他反而帮你的忙。”

李慕凡点头说道:“少镖头令我感佩也让我羞愧。”

罗大奎爽然动容,点头说道:“好小子他先让月华出去找你,而后又跟在后面暗中保护,如今他又帮了你的忙,他这是什么意思,简直比我这做爹的还英雄嘛,好,好,好,总算我这做爹的没白教养他一场……”

李慕凡羞愧地道。“前辈,对您,对少镖头,我都感歉疚……”

罗大奎一摆手,豪迈地道:“别这么说,这种事岂是能勉强的,晓阳做的对,不愧我罗家之后,反过来说,他要是敢对你疾恨,进而有所报复,我第一个不依,劈了他……”

李慕凡好不难受,道:“前辈。……”

罗大奎笑容微敛,候又摇头说道:“不过,月华的确是个好姑娘,我看着他长大,跟晓阳也一直很要好,晓阳把他当成未婚妻子,我也把她当成未来的媳­妇­,亲上加亲,本来是桩美事,谁知她只是把晓阳当成了自己的亲哥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这谁都不怪,要怪只能怪晓阳福薄,他跟月华没缘……”

李慕凡又叫一了声:“前辈……”

罗大奎微一摇头,道:“我这个人从来不喜欢说话假话地从不会说假话,更不会绕着圈子说话,每一句都是真话”

李慕凡沉默了一下,道:“假如可能,我请前辈劝劝沈姑娘……”

罗大奎道:“你想可能么?我知道月华,更了解自己的儿子。”

李慕凡道:“可是,前辈,您知道我,无论那一方面,我都不及少镖头对沈姑娘合适……”

罗大奎摇头道:“这不是合适不合适的事,这是情,也是缘,五百年前三生石上早订,人是没办法更改的!再说,姑娘的心;你我这些男人象是摸不透的,有时候就连他的生身父母也像丈二金刚,别人认为合适没有用,要她自己认为合适才有用,你说是不是?”

这番话,针针见血,丝丝入扣,任何人由他这几句话里便可看见女儿家那颗难以捉摸,深如大海的心!

罗大奎人魁伟,浓眉大眼,看上去似乎很粗莽,而由他这番话,便可知道以貌取人那是大谬不然的。

李慕凡倏然强笑,没有说话,他该说什么?又能说什么?

罗大奎目光一凝,转了话锋,道:“你这趟冒大险来京,该不会是专为晓阳带那两字平安来的吧。”

李慕凡点头说道:“是的,前辈,我是顺便替少镖头带话!”

罗大奎道:“大事是什么?报仇?”

李慕凡淡然一笑,道:“前辈,我报仇的心,并不那么强烈。”

罗大奎“哦”地一声,道:“这么说你打算放过……”

李慕凡微一摇头道:“前辈,我不能眼见挚友之女再沉沦下去,使挚友夫­妇­永远悲痛泉下,我要想办法使她醒悟……”

“醒悟,”罗大奎冷笑说道:“药神医生了个好女儿!你以为她这错能原谅?”

李慕凡摇头说道:“前辈,无心铸过,虽过不罚,我不以为她这么做是有意害她生身父母的。”

罗大奎道:“那么你以为她是害……”

李慕凡道:“前辈,她恨的是我这个父挚。”

罗大奎道:“这也能原谅?”

李慕凡摇头说道:“前辈,我不会跟她计较的!”

罗大奎道:“或许任何人都不会跟她计较,可是她自己能愿谅自己么?”

李慕凡身形倏额,道:“前辈,那要看她了!”

罗大奎道:“晏二那好徒弟,又能放她么?”

李慕凡目中陡现逼人威棱,淡然说道:“那要看杨春他愿不愿意赏还这笔债了!”

罗大奎一震凝目,良久才轻轻一叹,道:“你的胸襟与气度,天下少见……”

李慕凡淡然一笑,道:“谢谢前辈夸奖,李慕凡生平杀人无算,但非万不得已,我绝不轻易伤人,得放手时且放手,能饶人处便饶人,只要杨春他能侮悟,我可以把这笔责勾销。”

罗大奎使然动容,旋即他摇头说道:“有些人是永远不知悔悟的。”

李慕凡道:“那是他自已杀自己,不是任何人握的刀。”

“是的,”罗大奎一点头道:“天作孽犹可救自作孽不可活……”目光一凝,道:“李老弟,你还有什么事么?”

李慕凡一怔,道:“前辈,这称呼……”

罗大奎道:“我跟晓阳一样,都是既硬又臭的脾气。自己有自己的看法与想法,不是任何人能左右得了的,答我问话。”

李慕凡暗暗一阵激动,道:“谢前辈,没有。”

罗大奎道:“晓阳没说别的?”

李慕凡点头说道:“有,少镖头请前辈想办法助我进内城,但现在已经不必了,我已经进过内城了。”

罗大奎“哦”地一声道:“你已经找着杨春……”

李慕凡摇头说道:“前辈,我进内城跟这件事无关!”

罗大奎何等老江湖,他没有多问,当即说道。“那么,李老弟,这‘三英镖局’不是我一个人的,我不多留你了。”

李慕凡含笑站了起来,道:“前辈,我了解,临走之前我请前辈帮我一个忙。”

罗大奎站起来截口说道:“你说吧,只要我能做是到……”

李慕凡笑道:“轻而易举,只要前辈喊几声就行了。”

“喊几声?”罗大奎愕然说道:“你这样悄悄地走,不是最好么?”

李慕凡微一摇头,道:“前辈,我自有道理,后院有位镖师在酣睡中,麻烦前辈唤他一下,前辈保重,告辞了。”’一躬身,闪身穿门口去!

罗大奎迟疑了一下,陡扬霹雳大喝:“什么人夜进“三英镖局,站住。”

一掌灭了桌上的灯、闪身跟了出去!

出了屋,抬头看,李慕凡已然身腾半空,横掠疾­射­,耳边适时也传来李慕凡低低话声:“多谢前辈赞助。”

罗大奎又一声大喝,腾身追上屋面。

当然,这一来立即惊动远近,黑影条条由“三英镖局”各处暗隅里窜起,向着已然出了“三英缥局”的李慕凡追扑过去。

适时,一条高高人影行空天马般­射­落罗大奎身侧,那是老英雄“铁掌金刀”沈桐春,他忙喝问道:“二弟,看清楚了么?是那一路的?”

罗大奎道:“是李慕凡!”

“是李慕凡,是他!”沈桐春脱口一声惊呼怔住了,而刹时间他已定过神过神来,突然扬声喝道:“别追了,回来,统统回来。”

他这一呼喝,追出去的人,立即折了回来。

罗大讶然说道:“大哥,你怎么不让追?”

沈桐春迟疑了一下,­干­咳一声道:“嗯,他们那会是李慕凡的对手,再说,家里各处遍布官家好手,咱们何必Сhā上一手,走吧,下去吧。”

他转身先掠了下去。

罗大奎望着他那背影,满脸的不解神­色­,旋即巨目异采一闪,他笑了,呐哺说道:“‘天下父母心,这就是天下父母心……”

二弟,下来呀广院子里响起了沈桐春的呼唤。

“嗅,来了。”罗大奎答应一声,纵身跃了下去……

“三英镖局”的吆喝嚷叫,必然惊动各处的官家好手,这原在李慕凡意料中,他眼见条条黑影疾若鹰隼划破夜­色­向他扑了过来,耳边同时也传来了叱喝:“在那儿,在那儿……”

“屋上,屋上,快,快、……”

“啊,是李慕凡,快放信号禀报……李慕凡,看你这回往那儿跑……”

一溜火光冲天而起,紧接四下溜溜火光冲起,像煞了过年时放的旗花,烟火,煞是好看。

好看归好看,追扑的人越来越多,叱喝嚷叫声也越来越近,虽然他很容易地引动四下的埋伏,追查各处的官家好手,可是这不是闹着玩儿的,一步之差就会全盘俱墨。

李慕凡不敢怠慢,身形一转,半空里扑向了东城,自然,那追扑的人也就立即转了方向往东城飞追。

眼看着快到“东城”,身下是一条一条的黝黑胡同,他身形柱下一栽,没人了黝黑的胡同里。

只听远处有人叫道:“下去了,下去了,他下去了。”

同样地,黝黑的胡同里有人冷然接了口:“是下来了,李慕凡,算你倒霉。”

暗隅里劲风吹起,一柄腰刀当头砍下,既快又狠更猛。

李慕凡着实地吓了一跳,匆忙中身子一旋一仰,飞手一腿脏了出去,这一着恰好,上面躲过了那一刀,下面瑞在那人小肚子上,那人“哎哟”一声倒了下去,手抱着肚子满地乱滚,眼看活不成了。

李慕凡灵机一动,上前抓起那那一条腿,猛力一抡把那人抡上半空,然后他闪电般向西扑去。

只听夜空中有人惊呼:“快,快,上来了,上……咦又下去了!”

那人是下来了,砰然一声摔在了胡同里没再动。

那个倒霉鬼引住了官家好手,李慕凡神不知,鬼不觉地到“西城”!

这地方,是离城墙不远的一怎野树林,野树林前有一座小小的“土地庙”,由放年久失修,香火断绝,已然残落的不像样儿了,瞧,黑黝黝的,连个庙门都没有。

李慕凡打量了四周一眼,地处荒郊旷野,又在这半夜三更里,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别说人了。

正好,不管怎么说,总可以在这儿歇息一宿。

想到了这儿,他迈步走了过去,而,刚近十丈,一条人影由土地庙里掠起,捷若鹰隼一般向北­射­去。

李慕凡又着实地吓了一跳,他没想到这残破的“土地庙”里有人,先前他以为是埋伏在这儿的官家好手,再一看,那人是匆慌奔逃,而不是扑向他,心想这大概是躲灾躲难的江湖朋友,自己反倒惊跑了他,想到这儿,不禁哑然失笑,但,他笑容刚掠起,突然又凝住了,“咦?”地一声道:“好高的身法,这不是……”然一声轻喝:“朋友,站住请留一步。”

他不叫还好,一声轻喝出去,那人跑得更快了,转眼间又掠出什大丈去,李慕凡双眉一扬,喝道:“朋友,你会‘闪电飘风’身法,难道还怕李慕凡么?”

“李慕凡”三字出口,正在奔驰那人硬生生地刹住身形,霍然转了过来,随着二十多丈扬声说道:“你说你是谁?”

李慕凡道:“朋友,我是李慕凡。”

那人似乎迟疑了一下,然后腾身掠了过来,南近十丈,李慕凡神情猛震,几疑眼花,失声一句:“子卫,是,是,是你……”

那人大叫一声,如飞而至,可不是么?正是“活报应追魂手”

文子卫,只是他衣衫破烂,神倩狼狈已极,他直着眼颤声一句:“李爷,果然是您!”

翻身扑了下去。

李慕凡没有阻拦,他楞在了那儿,完全楞在了那儿,假如这时候来了官家好手,他准跑不掉。

本难怪,文子卫明明死了,明明跟乐长春夫­妇­一起惨死在“乐家老铺”,怎么如今……

梦耶,真耶,人乎?鬼乎?

半晌,文子卫先站了起来脸上泪痕纵横,叫道:“李爷,您醒醒,李爷,您……”

李慕凡魂魄归窍,倏然惊醒,目光一凝,颤声说道:“子卫,你没死……”

文子卫苦笑说道:“李爷,子卫如今就站在您眼前。”

李慕凡身形倏颤,两眼一闭,热泪扑箴籁洒落两行,英雄有泪不轻弹,李慕凡他如今是既高兴又伤心,他忍不住,他本来是­性­情中人,此情此景,他又怎忍得住?

他哺哺说道:“子卫,但愿这不是梦,你我不是在梦中……”

文子卫忙道:“李爷,这不是梦,子卫犹活着,他没死……”

李慕几双目暴睁,道:“子卫,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文子卫道:“李爷,子卫没能护住大哥大嫂,本就该死,可是大哥大嫂这仇我要报,所以我只有来了个诈死,恰好我混身是血,跟大哥大嫂躺一块儿,他们没发觉,被我瞒过了……”

李慕凡吁子一口气,陡扬双眉,道:“那么大哥大嫂是真……”

文子卫老泪突然夺眶,点了点头,道;“李爷,子卫该死。”

李慕凡眼一闭,又洒落悲痛伤心泪两行,摇头说道:“不,子卫,力不能及,这不怪你,怪我……”

文子卫悲痛地道:‘不,李爷……”

李慕凡微一摇头,缓缓睁开两眼道:“子卫,别说了,别谈了,事到如今,说又有什么用,你可知道哥嫂的埋骨处……”

文子卫摇头说道:“李爷,我不知道,我找好久,一直没能找到,李爷,我当时没办法抢带哥嫂遗体……”

李慕凡点了点头,道:“子卫,我知道,在那时候一个人走已经是很不容易了,子卫,你可有晏、贾二位的消息。”

文子卫点头说道;“我知道,李爷,他两位被囚禁在‘侍卫营’里,我一个人有心无力,现在只怕也凶多吉少了。”

李慕凡疑了一下,道:“倩儿呢?”

文子卫脸­色­一变,目中飞闪怒芒,道:“不知道,李爷,大概在内城享福吧。”

李慕凡叹了口气,道:“子卫,别怪倩儿,她小,不懂事……”

文子卫道:“李爷,您跟卫都是看着她长大的,您看看,她还是以前天真可爱,动辄偎在哥嫂怀里撒娇的倩儿么?……”冷笑一声接道:“便是她如今再想撒娇,再想往哥嫂怀里偎,那也已经不可能了,永远不可能了……”

李慕凡悲痛地低下了头:“子卫,”他心痛如割,但他极力忍住,不让它在脸上流露一丝,道:“倩儿的善良本­性­该还在……”

文子卫道:“李爷,一个有善良本情的人,会害她的生身父母么?李爷您说说,这叫什么,我又能说她什么?”

李慕凡摇头说道:“子卫,她绝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后果,我相信她的心里一定很悲痛,那程度;井不下放你我,子卫,你该知道,她恨的只是我,原意也是为报复我……”

文子卫道:“李爷。可是她害死了她的爹娘,您说,李爷,她这罪孽是这人世所能容忍,所能原谅的么?”

李慕凡道:“子卫。最主要的是她能不能原谅自己。”

文子卫一怔,旋即惊然说道:“我明白了,李爷。”

李慕几道:“你明白就好,她姓乐,我姓李,她怎么对我,那都无可厚非,可以原谅,可是她却害了父母,这无心之过,你我不一定非管不可,该让她自己去想,是不是能原谅自己。”

文子卫点头说道:“是的,李爷我懂了!”

李慕凡点头说道:“那就好,子卫,我告诉你件事,晏二的那位年轻妻子媚娘已经悔悟了,假如以后你碰上了她……”

文子卫忙道:“李爷,是怎么回事?”

李慕凡把遇见媚娘的事说了一遍,最后说道:“我认为她是真悔悟了。”

文子卫惊叹说道:“这么个女人竟会悔悟,而且变得那么快,那么……”

李慕凡截口说道:“子卫,这就是人的善良本­性­,一旦良知战胜了邪恶,人人都会有这个时候的。”

文子卫摇头说道:“李爷以我看要不是杨春遗弃了她……”

李慕凡点头说道;“是的,子卫,她不会悔悟那么快,可是我相信她迟早会有悔悟的一天的!”

文子卫悲痛地摇头叹道:“李爷,看来倩儿她还不如……”

“不,子卫,”李慕凡摇头说道:“倩儿也有悔悟的一天,但是迟是早我不敢说,你知道,子卫像倩儿,纵然她悔悟了,她也很难再回头的,那是因为她感放自己一身罪孽滔天,会有一种自暴自己弃的想法。”

文子卫悲叹说道:“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已百年身,倩儿她……”又一声悲叹,改口说道:“李爷,我可以放过她,但假如晏中还活着,他是不是能放过她,那就很难说了!”

李慕凡点头说道:“是的,子卫,可是那是他晏家的事。”

文子卫点了点头,道;“我知道,李爷,您这次回来……”

李慕凡把自己回来的原因及经过告诉了文子卫,静听之徐,文子卫脸­色­连变,李慕凡刚把话说完,他立即叫道:“李爷,这叫什么?您替他官家东奔西跑,受苦受累冒风险,到头来他们却这样狠毒的对你!”

李慕凡淡笑摇头道:“子卫,那几个­奸­妄,并不能代表官家。”

文子卫道:“可是他们这样对您,官家是聋了还是瞎了,不闻不问,一点表示也没有?”

李慕凡摇头说道:“于卫,别人不知道我,难道你也不知道我么。当初我跟张大人说好了的,我替官家做这件事是一回事,我是个悬赏缉拿的大盗,却又是一口事,这两件事不能混为一谈,我不希望官家因为我替他们做了这件事而撤销赏格,停止缉拿……”

文子卫道:“那是您的意思,他们怎么能认了真。”

李慕凡含笑说道:“子卫,真不比虚假来的好么?我宁愿躲那好躲的明枪,却不愿防那难防的暗箭啊。”

文子卫一怔说道:“李爷,你的意思是说……”

李慕凡道:“子卫,官家绝不会任我这么一个江湖人逍遥的!”

文子卫道:“那您还替他们……”

李慕凡道:“子卫,朋友的面子我不能不卖,朋友的人情责,我也不能不还。”

文子卫默然不语,旋一招手,又道:“李爷,您请庙里坐会儿吧。”

李慕凡点了点头,道:“子卫,你是什么时候住进……”

文子卫道:“李爷,那不叫住,叫躲。”

李慕凡笑道:“有什么两样?”

文子卫倏然失笑,笑得勉强,道:“李爷,有一段日子,我所以躲在这里而不离开‘北京’,一方面固然在找寻仇踪,另一方面也为等您。”

“等我?”李慕凡道:“子卫,等我­干­什么?”

文子卫道:“李爷,哥嫂去世了,凡事都得您做个主!”

李慕凡摇头说道:“子卫,你我是朋友……”

“不,李爷,”文子卫道:“这是礼,也是理,世上什么都会变,都可以变,这两个字是不能变,也永远变不了的了。”

李慕凡默然了,旋即他拍上文号卫肩头,道:“走,子卫咱们俩进去谈。”

放是两个人往那没有庙门的残破土地庙行去。

行走间李慕凡道:“子卫,这些日子以来,你就一直住在这破庙里?”

文子卫道:“是的,李爷,不过我偶间还得到处走走,打听一点儿消息,也不算寂寞,这儿另外还有……”

李慕凡突然停了步,抬眼凝注那黝黑的庙里,道:“子卫,庙里还有别人?”

文子卫点头说道:“李爷,是的,我是有位朋友在这儿作伴儿,他也是江湖上的人,如今人残废了,病了一条腿,断了一只胳膊,两眼全瞎了,脸上刀疤纵横,都不成|人样了……”

李慕凡“哦”地一声道:“他是……”

文子卫摇头说道:“我问过,他说他没名没姓,叫我管他叫老残。”

李慕凡点了点头,道:“想必是个别有隐哀的伤心人,多大年纪了?”

文子卫道:“看上去也有三十多了。”

李慕凡摇头说道:“所轻轻的,这就是江湖人的下场,有几个能全身而退,有几个能活到老死,又有几个能有块埋骨地儿的……”转眼望着文子卫,接道:“他知道你。”

文子卫摇头说道:“他也没问过我,都是叫我一声老大哥。”

李慕凡叹道:“看来他的确是个别有隐哀的伤心人,走,子卫,进去瞧瞧你这位朋友去!”

话落,他当先行了进去。

刚进庙门,只听黑黝黝的破庙里响起个沙哑话声:“是老大哥么?”

文子卫忆道:“是我,老残,还有我的二主……”

李慕凡飞快地说道:“朋友!”

文子卫忙唤道:“李爷……”

李慕凡道:“子卫,你我本来就是朋友,我现在明白了,你刚才所以离庙,是为了他,想把我这个来人引开,对么?”

文子卫点了点头道:“是的,李爷。”

李慕凡道:“还有放眼当今,只有你擅这闪电飘风身法,要不然岂不让我失之交臂,仍以为你跟哥嫂……”

焕然住不言,他的目乐凝注着望着。

如今,他跟文子卫的立身处,是在这破土地庙的小天井里,他的目光凝住处,是那光线暗淡,但仍隐约可见事物的小小神殿里。

神殿里有片枯草,草上盘从着一个人,一个独臂人。

文子卫没说错,那独臂人的两眼瞎子,而且只剩了两个黑窟窿,脸上刀疤纵横,五官都变了样,看上去怕人,此时此地,尤其吓人。

身上是一袭黑衣,跟文子卫的衣衫一样地残破不堪.可是他的坐势很正,腰杆儿也挺得笔直,显见得此人往日必是位超拔不俗的硬汉子,奇英豪。

文子卫忙道:“李爷,他就是……”一眼望见李慕凡那发楞的异样神­色­,他一怔忙道:“李爷,你怎么了?”

李慕凡加大梦初醒,忙低低说道:“子卫,这人的身形看上去有点眼熟,只是想不起在那儿见过,也想不起他是谁?”

文子卫“哦”一声,还没有说话。

只听独臂人又用他那沙哑话声说道:“老大哥,你还带着位朋友来。”

文子卫忙道:“是的,是的,老残,让我给你介绍……”一顿倏地压低了话声:“李爷,这话声……”

李慕凡摇了摇头,低低说道:“很陌生!”

文子卫道:“待会儿您问问他,看他说不说……”

当先行进了神殿。

独臂人听见了步履声,要往起站。

李慕凡紧跨一步来到,伸手按在独臂人肩头上,道:“阁下,我跟这位老大哥是过命的交情,多年的好朋友了,跟阁下也该算不外,听说你脚下不便,别客气了。”

独臂人闻声抬头,脸对着李慕凡,连道:“那怎么好,那怎么好。”

李慕凡道:“阁下,我自许颇高,我看你阁下也非常人,似乎不必拘此俗礼!”

独臂人笑道:“你阁下过奖了,残废人称什么非常人?不,我确是非常人,是跟常人不同,老大哥,你说对不对?”

哈哈哈一阵豪笑,好像他根本没把残废两字放在心上。

李慕凡暗暗点头,一递眼­色­,文子卫忙道:“老残,我来给你介绍,这位是李慕凡李大侠……”

独臂人惊呼一声道:“怎么,是李慕凡李大侠!”

李慕凡点头说道:“是的,在下,正是李慕凡!”

独臂人刀疤纵横的脸上泛起一片惊喜神­色­,又要往起站。

李慕凡伸手一按,道:“阁下,话我刚说过,别让我不安。”

独臂人一站没能站起,忙道:“李大侠‘七狼八虎九条龙,铁骑纵横十三雄’,对您,普天之下没有不知道的,我这是仰慕已久,只恨福薄缘浅,始终无缘得识……”

李慕凡道:“阁下,别客气。”

独臂人一点头,道:“李大侠是真的,您瞧我这双眼,眼珠人子被人挖了去,可是我始终没抱怨过,也没把它当回事,而如今不同了,我不但抱怨而且恨,因为他在我遇见您之前挖了我的眼,使我见面看不见您,这一辈子也永远不知道您长得什么样儿……”

李慕凡道:“阁下,你让我感激,也让我羞愧……”

“李大侠,”独臂人摇头说道:“您可千万别这么说,大家都知道你是官家悬赏缉拿的飞贼大盗,可是您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大家心里也有数儿,李大侠,老大哥,二位站着,都请坐下谈。”

李慕凡道:“我遵命,阁下。”

跟文子卫一起坐在了那片枯草上。

刚坐好,独臂人开口道:“老大哥,那人被你引开了吧?”

文子卫道:“老残,那人就是李大侠!”

独臂人“哦”地一声,倏然失笑,道:“原来是李大侠……老大哥,认识这么多日子了,我可没想到你会有李大侠这么一位朋友,真令人羡慕死了。”

文子卫道:“老残,我有同感,李大侠顶天立地,盖世豪侠,侠骨柔肠,剑胆琴心,铁梯挣的大丈夫,男子汉,能认识他,的确该引以为傲,能笑慰平生,只是,真要说起来,李大侠不是我的朋友,而该是我的……”

李慕凡皱说道:“老大哥,你这是­干­什么?有完么?也不怕这位朋友见笑,真是……嗅,对了,我还没有请教这位……”

独臂人含笑说道:“李大侠,您该听见老大哥叫我了。”

李慕凡道:“我以为那不会是阁下的姓名。”

独臂人道:“当然不是,那有姓老叫残的?只是,李大侠何妨就把我当成姓老名残,也叫我一声老残!”

李慕凡道:“难道我不能知道阁下的真姓名?”

“忘了,李大侠,”独臂人道:“也许您不信,我认为老残这两个字就是我的真名实姓。”李慕凡道:“阁下,连姓名都吝放赐告,岂不是枉你我想识这一场。”

独臂人笑子笑,道:“话是不错,李大侠,只是你交的是我这个人,而不是我那早已被自己遗忘了的姓名,对么?”

李慕凡道:“不错,阁下,但交朋友有这样交的么?”

独臂人呆了一呆,旋即笑道:“怎么没有?我眼老大哥不就是这样交的朋友么?”

李慕凡一怔叹道;“阁下好机智,好词锋,我越发地认为阁下是非常人了。”

独臂人笑了笑,摇头说道:“李大侠,请恕我放肆大胆,有一颗机灵心,有一根能言舌,那井不一定就是非常人,反之……”

“阁下,够了。”李慕凡道:“就算阁下是个平庸的常人……”

独臂人笑道:“不,李大侠,我现在跟常人不大同。”

李慕凡皱眉说道:“阁下似乎有意卖弄了。”

独臂人笑道:“不敢,李大侠,我不敢再卖弄了。”

李慕凡倏然笑笑,道。“阁下,交朋友贵在相掬心……”

“李大侠,”独臂人道:“我的心还在,可以掬出来双手奉赠,姓名却早被遗忘,无法奉告,李大侠千万……”

李慕凡道:“阁下显然又在卖弄。”

独臂人笑道:“李大侠,我还能开口么?”

李慕凡再度失笑。

独臂人接着说道:“李大侠,非我一再卖弄,只是面对李大侠这等奇才高人,不得不步步为营而已吧了。”

李慕凡笑着摇了头,道:“阁下诚然会说话……”

他望向文子卫,文子卫皱眉摇了头,他没有在意,也绝不灰心,收回目光望着独臂人道:“阁下这身残伤是……”

独臂人答得好,道:“李大侠,江湖人有几个,不落这种命运的,真要说起来像我这样能保住一条命,能苟喘残延暗渡残生,已经是很幸运的了,我这个人很知足。”

李慕凡道:“知足人常乐,怪不得阁下仍能谈笑风声生,也没有把这身残伤放在心上。”

独臂人笑首点了头,道:“是这样的,李大侠,我没有什么值得悲哀,颓废的。”

李慕凡道:“阁下,是因为知足么?”

独臂人笑容一凝,愕然说道:“李大侠这话……”’李慕几道:“不是因为昔日钢铁般坚强,上­干­九霄的豪情?”

独臂人摇头说道:“不是,不是,李大侠,我不够铁铮,也没有上­干­九霄的豪情。”

李慕凡淡然一笑,道:“有件事恐怕阁下还不知道。”

独臂人道:“什么事?”

李慕凡道:“阁下给我的第一印象是似曾相识。”

独臂人身形忽地一震,旋即淡笑道:“你今再看看,只怕……”

“不,’李慕凡微一摇头说道:“你错了,阁下,多看你两眼,再跟你一席交谈后,这种感觉更为清晰,更为强烈。”

独臂人“哦”地一声,笑道:“那是我料错了,不过,假如我以前见过李大侠,如今我就不会恨那挖了我的眼的人了。”

话虽这么说,他的神­色­中又有了一丝不安。

李慕凡淡淡一笑,道:“仔细想想,不难发现阁下这说法,只在增加彼此的陌生成份,怕我认出阁下是我见过的人里的那一位。对么?”

独臂人笑着摇了头,道:“李大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好……”

李慕凡道:“很简单,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独臂人道:“李大侠,这话我更无从说起。”

李慕凡淡淡一笑,道:“是与否,你我心里明白。”

“不错,”独臂人点头笑道:“只要李大侠的想法跟我的想法恰好相反。”

李慕凡笑了笑道:“就算是吧,阁下既然有不得已的苦衷一也不便再询问,就些打住,咱们改谈点别的吧。”

说着,向文子卫递过一个眼­色­。

文子卫会意,立即接了口,在谈那些不关痛痒的话时,李慕凡趁机凝目,由头到脚,仔细打量上了这位高深莫测的独臂人看着,看着,他双目之中忽地问起异采,道:“老大哥,你跟这位老残阁下,是怎么认识的?”

文子卫道:“李爷,就在这破庙里见的,只不过老残比我来的早。”

李慕凡“哦,”地一声道:“是么?”

文子卫点了点头,道。“是的,李爷。我碰见他的时候,他躺在这儿奄奄一息,混身上下都是血,伤势很重……”

独臂人突然说道:“多亏老大哥义伸援手,总算保住了我这条已经没了的命。”

文子卫摇头说道;‘那算不得什么,换换是你,你也不会见歹不救。”

“说得是,”李慕凡点头说道:“老大哥,这多日子来,你二位吃什么?”

文子卫脸一红,道:“李爷,我总不会去买……”

李慕凡笑笑说道:“说得是,连个买衣裳的钱都没有,还谈什么别的。”

文子卫窘笑说道;“不瞒您说,这多日子来,老残跟我都是这身虽能蔽体,但却没办法换洗的旧衣裳……”

李慕凡目中异采再现,道:“老大哥,你出来这身前裳,你碰见他时,他也是这身衣裳?”

文子卫诧异地望着李慕几道:“是的,李爷。”

李慕凡道:“这么说来,他这身伤是在这北京城里……”

“不,”独臂人突然说道:“李大侠,不是在北京城里,我是由别处来的……”

李慕凡道:“别处,什么地方?”

独臂人迟疑了一下,道:“天津卫。”

李慕凡“哦”地一声道:“这么说,你阁下是在那儿受的伤?”

独臂人点头说道:“是的,李大侠。”

李慕凡微微一笑,道:“天津卫离北京城两百四十里地,你阁下带着这么重的伤,跑的路可不近呀!”

独臂人神情一震,没有说话。

李慕凡笑道:“怎么样,阁下那犀利的词锋好口才那里去了?”

独臂人突然说道:“敢情李大侠是探人隐衷来的,既然这样.我不敢高攀,就此告辞。”

话落,他就要站起。

李慕凡伸手按上他肩头,道:“慢着,阁下,请听我说段往事后再走不迟。”

独臂人没能站起,那剩下的手臂一抬,翻腕攫向李慕凡接在他肩头那只手的腕脉,其快如电。

文子卫脸­色­一变,就要出手。

李慕凡抬手一拦文子卫,带笑喝道:“好身手,如今犹如此,当日之高绝可想而知。”

右腕一沉让过独臂人那钢钩般五指,又一翻,闪电而上,正好反抓在独臂人的脱脉上。

独臂人身形一震,怒声说道:“李大侠,你这是什么意思,欺负四肢不全的残废人。”

李慕凡微一摇头道:“阁下别误会,我不敢,也不会,只请阁下听我说段往事而已。”

独臂人道:“为什么我非听你的往事不可。”

李慕凡淡笑说道:“因为很有可能他跟阁下有点关系。”

独臂人冷笑说道:“不会吧。”

李慕凡道:“阁下何妨听听看。”

独臂人道:“我不想听。”

李慕凡道:“阁下非听不可。”

独臂人怒声说道:“以武逼人,你这不是仗着高绝身手欺负我这四肢不全的人是什么?”

李慕凡笑了笑道:“阁下,激我那没有用,你就是破口大骂,我也不会让你走的。就算我欺负你好了。”

独臂人身形一挺,道:“李慕凡,你……”

李慕凡笑道:“阁下,你知道,怎么样都是没有用的。”

独臂人突然之间像只泄了气的皮球,颓然说道:“李大侠,你请说吧,我洗耳恭听就是。”

李慕凡微笑颔首,道:“阁下,我先道个歉……”

“那不必,”独臂人道:“你放开我就行了。”

李慕凡道:“阁下没有再走之意了。”

独臂人道:“我这个人向来说一句,是一句,就算我有再走的意思,那也只是我的意思而已,永远难成事实,我是个四肢不全瞎的服的人,在李大侠你高绝的身手下,我恐怕难以跑出半步去。”

这话,隐隐含有讥讽,文子卫想接口,却被李慕凡用眼­色­止住。李慕凡毫不在意.笑了笑道:“随阁下怎么说吧,反正我是老脸皮不在乎……”手一松接道:“如今阁下听听我这一段往事,前不久,我来到‘北京’,由于某种原因,我上西山一座等院中见一位当朝皇族亲贵郡王和善,在那儿,我结识了一位委曲宦门,职守护卫的江湖奇英豪,美丈夫,此人关外豪雄,人称‘八臂哪吒’姓燕名玉翎,这位‘八臂哪吒’,阁下知道么?”

独臂人平静摇头,淡淡说道:“听说过,但没见过。”

李慕凡笑道:“那阁下就真算得福薄缘浅,大大不如我李慕凡了,我见过他结识了他,而且一见投缘,惺惺相惜……”

独臂人道:“真要说起来,该说这位八臂哪吒福气比我大。”

李慕凡没理会,笑了笑接着说道:“后来,我由于某种原因,被人陷害成伤送进了和善的那府郡王府,在那儿,八臂哪吒跟他两位过命交救了我,在我带伤逃走的时候,他三位反身搏敌供死掩护,在他三位这种大义之下,我毫无惊险地逃离了‘郡王府’,平安地离开了‘北京’,今日李慕凡有这条命在,皆他三位所赐,而他三位却生死难卜,下落不明,令我好生惦念……”

独臂人一直平静在听着,但听到了这,却久久未听李慕凡再有下文,他才开口说道:“怎么,李大侠,为什么不说下去了。”

李慕凡微一摇头,道:“我说完了,阁下。”

独臂人道:“这就是李大侠的往事?”

李慕凡道:“是的,阁下以为怎么样?”

独臂人点点头说道:“李大,那三位高义,令人钦敬。”

李慕凡道:“是的,阁下,他三位是令人钦敬,而多在钦敬之外,对这活命大恩更是感激……”

独臂人道:“那是理所当然,人情之常,只是,李大快把这段往事告诉我,是什么……”

李慕凡道:“我由阁下这身衣裳,连想到和善那‘郡王府’护卫的装束打扮,所以我想向阁下打听一下他三位的消息。”

独臂人倏然笑道。“我明白了,李大侠是把我当成了什么‘郡王府’的护卫啦。”

李慕凡点头说道。“是的,阁下,事实如此。”

独臂人大摇其头地笑道:“李大侠错了,也想左了,事到如今,我也不想再瞒李大侠,这身衣裳是我在‘顺义’附近一个带着刀伤的死人身上扒了下来的……”

李慕凡道:“阁下扒死人的身裳,倒成了下五门的人物了。’”

“不差,”独臂人道:“我本来就算不得上流人物,我原在‘顺义’一带讨生活,有个外号,叫‘丧门神’,谁知道丧门丧到了自己头上,就因为一时贪婪扒了人的衣裳,后来来了个也穿这种衣裳的人,把我砍成了这样,最后挖了我的两眼,他说得好,永远让我瞧不见东西,唉,怪谁啊!这该是我的报应……”

李慕凡静静听毕淡然一笑,道:“这是阁下的往事。”

独臂人点头说道:“就算是吧。”

李慕凡笑了笑,道:“比我那段往事动听多了,阁下,我说那段往事给你听的用意。是在向你打听他三位的消息,而你阁下说这段往事给我听的用意又是什么?”

独臂人道:“只在告诉李大侠,我不是你李大快想像中的什么‘郡王府’护卫,所以也没办法告诉你那三位的消息。”

李慕凡道:“阁下,你漏说了一点。”

独臂人愕然说道:“我漏说了一点什么?”

李慕凡道:“这漏的一点用意,就是想让我杀了你阁下。”

独臂人有点啼笑皆非,道:“我想让你杀我,哈,这是什么话,好死不如赖活,有这种事么?有这种人么?”

李慕凡笑了笑道:“你阁下的用意很明显,你口中的那人,很有可能是我那三位恩人中的一位,你阁下不放过一个死人,扒去了我那死去了恩人的衣裳,不是想让我信以为真,怒而出手是什么?”

“信以为真,”独臂人道:“这么说我说的那段往事,你李大侠不信。”

李慕凡道:“我佩服阁下编瞎话的高才。”

独臂人失笑说道:“编瞎话,我为什么要编瞎话,这才是天大的笑话……”

李慕凡道:“笑话倒不是,恩人当面,失之交臂,那才是天大的笑话,你的用意我明白,你因为救我而落个残废,怕我见着了之后心中愧疚,时刻想报恩,也怕我见着你后,一定会照顾你屈而你又成了我的累赘,所以灵机一动,想出了让我杀你这种陷我于大义,害我一辈子的馊主意,玉翎兄,你这是何苦……”

独臂人突然说道:“怎么,李大侠认为我是‘八臂哪咤’燕玉翎’?”

李慕凡点头说道:“是的,玉翎兄,你的容已毁,声已变,但你的身形,你的气度瞒不了我。”

“我是‘八臂哪吒’燕玉翎,我是……”

独臂人前哺自语一句,忽然仰头大笑。

李慕凡没有阻拦,任他笑。

文子卫如今明白了,满脸激动地望着独臂人。

而,笑着,笑着,独臂人突然飞起一指,闪电般点向了自己的心窝。

文子卫大惊,刚要出手。

李慕凡那里已然说道:“玉翎兄,我早知道你会有这要人命的一着”

他左掌疾挥,抓住了独臂的人的腕脉,右掌闪电而出,出两指在独臂人的两边耳后捏了一下。

独臂人独臂被制,下巴脱落,一张脸­色­成紫红,身形暴颤,挣扎欲起。

李慕凡又伸手按上他肩头,悲声说道“玉翎兄,你把李慕凡当成了什么人,当初你救我,就是为要他愧疚悲痛一生,陷于万劫不复么?”

“玉翎兄,你落得这等模样,我心中的悲痛,愧疚已以很够了,难道你还想让它增多一点。”

“玉翎兄,假如我不知道你是谁,那还好,如今我已经认出了你,你再这么做,不是已嫌太迟了么?”

独臂人脸­色­由紫红煞白,身形颤抖得更厉害。

李慕凡双眉一扬,沉声说道:“玉翎兄,你施恩在前,毁人于后,难道这就是你‘八臂哪咤’的英雄所在,难道你就是凭这同江湖的么?”

独臂人那残缺的两道眉陡然扬起,但随即,他身子往下一矮,渐渐地趋于平静。

有顷,李慕凡略吁一口气,道:“玉翎,当初救李慕凡的是你,如今李慕凡是死是活,全在你了,命是你给的,当然你可以再拿去。”

抬手托上了独臂人的下巴。

独臂人口齿略一启动,倏地垂下头去。

李慕凡吸了一口气,两眼的光芒怕人,道:“玉翎兄,他两位呢?”

独臂人燕玉翎缓缓抬起了头,道:“死了,他两个没我幸运,被乱刀劈烂了……”

身形一阵颤抖,住口不言。

李慕凡双目然一睁,道:“玉翎兄,下手的是谁?”

燕玉翎道:“自然是和善的那位喇嘛总管跟那些护卫。”

李慕凡咬牙说道:“好和善,我……”

“李大侠,”燕玉翎道:“假如你要替我三个报仇,别人任你杀,但请别动和善。”

李慕凡道:“为什么?”

燕玉翎道:“李大侠,和善他对我有恩。”

李慕凡道:“玉翎兄,那早已扯平了。”

燕玉翎摇头说道;“是我三个叛离,那不能怪他。”

李慕凡道:“玉翎兄,和善的为人怎么样,你是知道的。”

燕玉翎点了点头,道:“是的,李大侠,我可以不再跟他,可是我不能伤害他。”

李慕凡点头叹道。“玉翎兄,你是对的,可是我个人的仇……”

燕玉翎摇头说道:“那我不敢管,也不敢阻拦,我只希望李大侠别因为我三个的或死或伤会杀死和善。”

李慕凡道:“这一点我做得到,玉翎兄请只管放心。”

燕玉翎道:“我谢谢李大侠的成全。”

李慕几道:“玉翎兄,别这么说,我身受三位重生再造之恩……”

燕玉翎道:“李大侠,我怕的就是你常把这个恩字挂在嘴边。”

李慕凡倏然失笑,道:“那么,玉翎兄,以后我不说了。”

燕王翎也笑了……

李慕凡就这么在这残破的土地庙里,安静地渡过了一宿,安静是安静,可谈不上歇息,因为三个人坐在枯草上闲聊,根本没合眼,一夜没睡,欢谈终宵,足够累的。

二十七

第二天一早,李慕凡让文子卫到处走走,打听打听消息,他认为顺治的手诏已经送到了张英的手里,怎么说今天该有个消息,另外,他给了文子卫几锭挣子,要文子卫顺便带几件衣裳回来。

果然,快晌午的时候,文子卫飞奔而回,手里捧着一个包袱,不用说,那是买来的新衣裳。

他把衣裳往铺上一丢,连口气都没喘便急急说道:“李爷,好消息,鳌拜已经被打进天牢了,还有……”

虽然事不关已,可是李慕凡也有一阵惊喜,他忙道:“嗅!这是那儿来的消息,可靠么?”

文子卫道:“消息是从内城传出来的,大街小胡同,如今是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以我看该是很可靠。”

李慕凡点头说道。“那就好了,那就好了,这该表示张大人已经接到那纸手诏,今天早朝拿住了鳌拜,子卫,你刚才说还有。”

文子卫道:“是的,李爷,还有官家的那些高手都撤了……”

李慕凡“哦”地一声道:“官家的高手都撤了,嗯,那是,鳖拜已经被打进天牢,他的命令自然跟着失效,所以那些人被撤了回去……”

燕玉翎突然说道:“老大哥,还有别的人被株连么?”

文子卫摇头说道:“别的就没听说了。”

燕玉翎淡然一笑道:“张大人做事­操­之过急了。”

李慕凡微愕说道:“这话怎么说,玉翎兄。”

燕王翎微一摇头,道:“很少人知道,鳌拜只是叛党中的一个,他也算不得首脑,假使只有他一人,他是兴不起风,作不起浪的。”

李慕凡道:“这么说玉翎兄知道……”

燕玉翎点头说道:“李大侠,我也只是比别人多知道一点而已。”

李慕凡道:“那么,玉翎兄,那些叛党却有谁,谁是首脑?”

燕玉翎摇头说道:“李大侠,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李慕凡道:“那么玉翎兄怎知道……”

燕玉翎淡然一笑道:“李大侠,我在内城里待过不少时日,在宦海里待久了,多少总知道一些宦海里的事,别的不敢说说,这种眼光也总该有。”

李慕凡眉锋微皱,沉吟说道:“我不信朝廷不审问鳌拜,也不想信鳌拜那么硬,那么够义气会不招出一个同党来。”

燕玉翎淡然一笑道:“李大侠,怕只怕有人不让他有招供的机会。”

李慕凡心头一震,道:“多谢玉翎兄,子卫……”

文子卫忙应道:“李爷。”

李慕凡道:“你在这儿陪陪玉翎兄,我出去走一趟。”

文子卫忙道:“李爷,您是要……”

李慕凡微一摇头,道:“我上那儿,如今还很难说,只记住好好陪着玉翎兄,我也许很晚才能回来。”

文子卫道:“我知道,李爷,燕爷若有差池,您访唯我是问,只是,李爷,宫廷高手跟待卫营的人虽然撤了.可是查缉营的跟‘七狼’他们仍在到处搜寻您的……”

李慕凡一点头,道:“这我想像得到,不要紧,只要张大人已经接到了手诏,我就没有那么多顾虑了,好好陪着玉翎兄,我走了。”

他是说走就走,说完了话,举步行了出去。

文子卫没送他,却在他身后说道:“李爷,您千万大意不得。”

李慕凡答应了一声,飞步出了破庙。

李慕凡出了土地庙之后,戴上了罗晓阳给他的那张人皮面具,由偏僻处到了内城城墙下。

宫廷高手已经撤回大内了,这地方,在这时候,左右距城门都远,是没有人守卫的,所以李慕凡轻易地翻墙进人了内城。

内城里,来来往往的有人,可是李慕凡气宇轩昂,不类常人,打扮虽不像皇族亲贵,贝子贝勒一流,可是也很容易让人把他当成那个府邻里的高手,亲随或者护卫、再说,他既然在内城里大摇大摆地走路,谁也不会怀疑他。

在路上,他拦住了一个亲随打扮的汉子,问明了军机大臣张学士府所在之后,他直奔了“西直门”方向。

在“西直门”里,他找到了那座宏伟深进的张学士府,站门的,是四名亲随,一见有人来到,立刻迎下来两个。

李慕凡抢了个先,微一拱手,道:“烦请通报一声,我姓李,要见张大人。”

一名亲随深深地打量了李慕凡一眼,道:“请问老兄是……”

李慕凡含混应道:“我是‘贝子府’的。”

那名亲随“哦”地一声忙道:“您老兄是三贝子府的。”

李慕凡忙点头说道:“是的,三口子府的。”

那名亲随道:“以前没见过嘛。”

李慕凡含笑说道:“不瞒二位,我刚进府没几天。”

李慕凡含笑说道:“老兄以前是……”

还直发问,直罗嗦。

\奇\李慕凡道:“江湖上的,这位,三口子有要事要我来面禀张大人……”

\书\显然李慕凡是不耐烦了。在宦门里当过几年差的傻瓜也会变成机灵,那名亲随自然懂,可是三贝子府的,来头大,他不敢得罪,忙陪上一脸不好意思的说道:“对不起,对不起,耽误您老兄了,只是您老兄来得不巧,我们大人上朝还没回来。”

李慕凡一怔道:“怎么,都快晌午了,张大人还没回来。”

那名亲随摇头说道:“今儿个和往日不同,朝里有大事。”

李慕凡心知不假,眉锋刚皱起,忽地灵机一动,忙道:“那么,徐师爷在不在?”

那名亲随忙点头说道:“在,在,徐师爷在,您老兄要见……”

李慕凡一点头,向那名亲随道:“见徐师爷也可以。”

那名亲随忙道:“那么您老兄请跟我来,请跟我来。”

说完了话,转身快步登上石阶。

李慕凡在那名亲随的带路下进了张府大门,进了那宽大的前院,迎面走来了另一名亲随。

带路的亲随即说道:“老王,通报师爷一声,就说三贝子府有位姓李的客人到!”

那名来随看了李慕凡一眼,应声而去。

这名亲随则让着李慕凡走向了带客大厅。

大厅里落了坐,那名亲随倒了一杯茶,双手递给李慕凡,含笑道:“您先生请先喝口茶,师爷马上就出来!”

他没说错,李慕凡欠身称谢,刚接过茶杯,大厅外已经来了匆忙的步履声,随即还听得徐文渊诧异地道:“三贝子府的姓李的,我怎么没听过三贝子府时候有个姓李的……”

有人接了话,想必是适才那名亲随。

“回您,是老吴说的。”

徐文渊没再说话,他人已到了大厅门口,李慕凡放下茶杯站了起来,徐文渊适时急步进了大厅。

他不愧是位师爷脸上没有诧异­色­,只有笑容,他老远地就像见了熟人一般,笑道说道:“对不起,对不起,让老兄久等了,让老兄久等了。”

李慕凡含笑说道:“不敢,师爷好说!”

两句话工夫徐文渊已然走进,他两眼凝视着李慕凡,微一拱手,道;“老兄是三贝子府的,以前见过了?”

李慕凡微一点头,道:“跟师爷见过一面!”

徐文渊一怔,道:“见过一面,嗅,懊,那也许是我忘了,真失礼,真失礼,人老了,眼睛跟脑子都不管用了。”

李慕凡淡然一笑,道:“师爷当真健忘,在外城乐家老铺,有一夜师爷跟着张大人……”

徐文渊两眼一直,“哦”地一声忙道:“你老兄贵姓是……”

李慕凡道:“李,木子李。”

徐文渊神情一震,急道:“莫非是李,李……”

李慕凡含笑点头道;“正是,师爷终放想起来了。”

徐文渊“哎呀”一声,忙道:“我说三贝子府那来的姓李的,原来是……”

嘴里着话,两眼却直在李慕凡脸上转。

李慕凡心中了然,笑了笑,道:“师爷,江湖人,尤其像我这种江湖人,身上总有些易容化装的东西。”

徐文渊“哦”,“哦”了两声,侧转身一摆手,道:“你们退下,没我的话不许进来打扰,大人回府的时候,进来告诉我一声。”

那两名亲随就声而去,临走还诧异地多看了李慕凡两眼。

眼看着两名亲随出了大厅,李慕凡含笑道:“师爷,不得已,只好骗骗他两位来请师爷……”

徐文渊忙道:“这什么话,是该这样,是该这样,李大侠,请坐,请坐,咱们坐下谈,坐下再谈。”

李慕凡谦逊称谢,分宾主落座后,李慕凡为免徐文渊再有那不好说出口的怀疑,抬手摘下了面具。

徐文渊脱口说道:“果然是……李大侠,这趟多亏了你,辛苦了。”

李慕凡含笑说道:“好说,李慕凡当初既然点头答应,这就是李慕凡的份内事,只未负张大人重托,幸未辱命,已是我……”

徐文渊一摇手,道:“李大侠,别这么说,这件事错非是李大侠,换个人绝办不成,大人已经接到先皇帝手诏……”

李慕凡点头说道:“我知道,就是我托人送进来的,师爷该知道昨夜以前京田一带的情势,我实在很难……”

徐文渊点头说道:“是的,是的,这个我知道,京能一带简直成了铜墙铁壁,像是只飞鸟也难以飞渡……”

李慕凡淡然一笑,道:“师爷,说句大胆的话,我还没有把那些从放在眼里,我可以闯,也有自信他们拦不住我,可是那样会打草惊蛇,给朝廷­奸­佞一个准备,所以我……”

徐文渊忙道:“李大侠顾虑的极是,也晨常周到,令人好不佩服。”

李慕凡淡然笑道:“好说,师爷夸奖。”

徐文渊目光一转,笑得神秘,道:“李大侠,昨夜送先皇帝手诏的那位巾帼女英豪是……”

李慕凡只觉脸上一热,道:“是我一位红粉知己。”

徐文渊拇指一挑,道:“李大侠好福气,这位姑娘我有幸见了一面,不但人长得好,有一身好武艺,就是那胆识也们煞发眉。”

李慕凡脸上又一热,赧然说道:“师爷夸奖了。”

“不,”徐文渊一摇头,认真地道:“徐文渊向来只说真心话,据了这大把年纪,我还没见过这么美貌的巾帼奇女子。”

李慕凡笑子笑,没有说话。

徐文渊话锋一转,道:“李大侠不知道,李大侠为朝廷冒险犯难,奔波江湖,到了京畿却又被官家的人多方拦截,为此,大人很感不安!”

李慕凡微微一笑,道:“师爷,我不在乎,便是如今四处也仍有缉拿李慕凡不舍的官家人。”

徐文渊忙道:“所以大人深感歉疚。”

李慕凡道:“谢谢大人跟师爷当初有言在先,讲好了的……”

徐文渊道:“其实,官家做事也委实过于……”

李慕凡道:“师爷,我说过,并不在乎。”

徐文渊忙道:“是,是,是……”话锋一转,接道:“李大侠知道么?鳌拜已经削官罢爵,打进天牢了……”

李慕凡点头说道;“我已经听说了,这件事沸腾了外城,我就是为这件事来见张大人。”

徐文渊“哦”地一声,道:“李大侠就是这这件事而来,难道这这件事还有什么枝节不成?”

李慕凡淡然一笑,道:“师爷,我不知道鳌拜受过审没有?”

徐文渊扔头说道:“据我所知还没有,怎么李大侠……?”

李慕凡道:“就师爷所知,在这件事里被削官罢爵,打进天牢的是只有鳌拜一人,还是另有其他人被株连。”

徐文渊摇头说道:“没有别人,原来对付的也就是鳌拜一个。”

李慕凡淡然一笑,道:“师爷高智,不知师爷有没有想过,假如鳌拜是一个人,势单力薄,他有多大的胆敢兴风作浪,欺上压下?”

徐文渊一怔,道:“这……李大侠的意思是说,他另有同党?”

李慕凡道:“我身为一个江湖草民,不敢随便下断,师爷身处宦海多年,张大人也有不少时日,举凡张大人之一切,莫不出放师爷之口,请师爷明智慎思。”

徐文渊沉吟了一下,猛然点头,道:“对,错非李大侠提醒。”

李慕凡含笑说道:“师爷既然认为浅见尚足采信,我就斗胆再一句,以我看鳌拜的身后另有有力的人在支持煽动,也就是说,塑拜并不是这班佞臣叛党的首脑。”

徐文渊目光一凝,道:“李大侠,何以见得?”

李慕凡淡然一笑道:“师爷,鳌拜他有同党一事,是否已能肯定?”

徐文渊点头说道:“十有八九是肯定了。”

李慕凡笑了笑,道:“有道是:‘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善守着藏于九地之下’,这两句话未尝不能拿到此处来用用,凡为首脑,必是擅智谋,工心计之人,行事之高明,那该在意料之中,古来或在朝之­奸­党,或在野之帮会,为首脑者那一个不是藏淤暗处,不为人知,一直到最后才被人发觉的?”

徐文渊脸­色­连变,击掌叹道:“高绝,高绝,李大侠令人叹服,那不要紧,好在鳌拜已被打进天牢,只消过两天一加审问……”

“师爷,”李慕凡含笑说道:“怕只怕有人不给鳌拜受审招供的机会。”

徐文渊身为师爷,而且是军机大臣的师爷后然是个极为聪明,­精­明的人,闻言一惊­色­变,,道:“李大位的意思是说,有人会劫牢……”

李慕凡微笑摇头。道:“师爷东窗事已发了,鳌拜被削官追爵成了废人一个,劫牢未必,要是我,我会派人隔老远给他一枚淬毒的暗器。”

“灭口,”徐文渊一声惊呼,霍地站起,急道:“这,这朝廷白没想到,万一他被……这,这可怎么办?”

李慕凡淡然一笑道:“师爷身为师爷,自当镇定拿个主意。”

徐文苦笑说道:“李大侠,事非小可,一个不好,大人丢官罢职事小,全家­性­命事大,我方寸已乱,还请李大侠……”

李慕凡微笑道:“我有个肤浅的笨办法,只是行得通行不通,那还要请张大人做个决定。”

徐文渊忙道:“李大侠,高策是……”

李慕凡道:“事关重大,我不得不伤条人命,‘北京城’各处囚牢里该不乏死囚,随便打来一名,把他送进天率、换上鳌拜的衣裳,然后把鳌拜另移秘密所在……”

徐文渊“叭”地轻击一掌,笑道:“我明白了,等有人来杀鳌拜以图灭口的时候,再当场擒住他拷问,在他身上追出那唆使授命之人……”

“不,”李慕凡摇头说道:“师爷”他无关紧要,按兵不动,任他走。

徐文渊诧声叫道:“任他走?”

李慕凡道:“我访问,擒住他有什么用?”

徐文渊道:“自然是拷问他从他身上追出……”

李慕凡摇头说道:“师爷,这种人必须能高来高去。能高来高去的,十有八九是江湖人,江湖人,十有八九都够硬,他若是来个拼死不说话,或都乱攀一通,那该怎么办?打草惊蛇,弄巧成拙,试问又怎么再去追那些同党?”

徐文渊一怔,红了老脸,呐呐说道;““那……那……李大侠的高策是……”

“好说,”李慕凡道:“师爷别责我班门弄斧,何如跟着他,在他覆命时来个人赃俱获,一网成双。”

徐文渊猛击一掌,叫道:“对,高,高,高,李大侠简直令人五体投地……”眉锋忽地一皱,道:“要命,大人怎么还不回……”只听一阵急促步履声由远而近。

李慕凡笑道:“师爷别急了,八成见是张大人回府了。”

话声方落,适才为李慕凡带路的那名亲随飞步人厅,近前一哈腰,刚要说话,一眼瞥见李慕凡那张脸,他突然怔住。

徐文渊陡然喝道:“什么事,还不快说话。”

那名亲随倏然惊醒,忙道:“禀师爷,大人回府了。”

徐文渊喝道:“大人回府你装什么楞,还不下去?”

那名亲随忙应声退去,还一直偷看李慕凡。

徐文渊转望李慕凡换上笑脸,道:“李大侠请稍坐,我失陪片刻,迎迎大人去。”

说着,他站了起来。

李慕凡跟着站起,道:“师爷,我也该去恭迎……”

话声未落,大厅门口已响起张英的笑声:“不敢当,不敢当,李大侠请坐,我自己来了。”

张英服饰齐全,朝服未卸,带着笑进了大厅。

徐文渊忙迎上前去,躬身相迎:“大人回来了。”

张英含笑摆手:“文渊,招待贵宾,招待贵宾……”哈哈一笑,接道:“说什么三贝子府的姓李的,我一听就知道是谁来了……”

李慕凡上前浅浅一礼,道:“李慕凡见过大人。”

张英忙抬手相拦,道:“不敢,李大侠江湖奇土,国之功人,该敬礼的是我,怎敢当李大侠这一礼,请坐,请坐”。”

李慕凡谦逊称谢。

分宾主落座后,张英忽地庄容说道:“李大侠功在国家,思泽广披,张英身为人臣,敢代表大清朝廷谢李大侠,请李大侠受我一拜。”

话落,离座而起,一抖两只马蹄袖,就要拜下。

李慕凡比他快,站起来避向一旁,道:“大人请听草民说句话。”

张英忙道:“李大侠请说,张英洗耳恭听。’”

李慕凡道:“大人这是折煞草民,大人莅临乐家之当初,草民就曾经明言,所以点头答应,承担重任。完全是还田孟尝之请,看田孟尝面子,谈不上什么报效朝廷,所以草民愧不散当这一个功字,更不敢当大人这一拜……”

张英道:“李大侠……”

李慕凡道:“请大人听我说完。”

张英忙道:“李大侠请。”

李慕凡一声:“不敢”接着说道:“即使是草民有功,回来奔波江湖,圆满达成任务,未负大人重托,幸未辱命,如今草民此来也有求放大人,该算彼此扯平,更不敢当大人代珍朝廷的这一礼。”

张英忍不住又道:“李大侠……”

李慕凡道:“如果大人坚欲行礼,草民就此请辞。”

徐文渊忙道:“大人,李大侠走不得。”

张英略一沉吟,旋即点头说道:“好吧,即然李大侠坚不肯受,我只好遵命了,请坐。”

又落座后,彼此间开始了一番寒喧。

在寒喧中,张英摇头叹道:“我听说乐掌柜全家遭难,大半是我是夜造访引起的……”

李慕凡摇头说道:“这是草民私人仇怨所引起,跟大人莅临无关。”

张英“哦”地一声道:“李大侠,是怎么回事?”

李慕凡淡然说道:“‘大人,这是草民的私事,总不及公事来得重要,还请大人先谈谈公事,做一决定。”

张英诧声说道:“李大侠,如今有什么未决的公事?”

李慕凡道:“请徐师爷向大人禀报。”

徐文渊忙将刚才跟李慕凡谈话的说了一遍。

他这一番话听得张英脸­色­连变,徐文渊说完了话,他神­色­立即转趋凝重,还带着点紧张,抬眼望向李慕凡,道;“要不是李大侠指点,险些坏了大事,李大侠,朝廷跟张英本人同表感激……”

李慕凡谈笑说道:“大人不必耿耿放怀,这件事既是草民承办的,草民也不愿为山九仞,功亏一匮,为大人招来无穷祸患,还是请大人赶快做一决定吧。”

张英道:“李大侠,这件事势在必行……”

李慕凡道:“怎么个行法,还得请大人决定。”

张英沉吟一下,抬眼说道:“事关重大,我不敢也不能做主,我这就进宫在“御书房”见皇上请示圣裁,李大侠请稍坐……”

李慕凡忙道:“大人,草民在此有几件事恳求,请大人听完了之后再进宫面圣不迟,好在他动手必在晚间……”

张英忙道:“恳求不敢当,李大侠只管请说,只要我能力所及,我无不照办。”

李慕凡欠身一礼,道:“草民先谢过大人恩典……”顿了顿,接道:“大人已知道乐家惨事了。”

张英点头说道:“是的,我听下人说了。”

李慕凡道:“在这件事里,草民有两个朋友被牵连在内,草民这两位朋友一位姓晏,一位姓贾,据说还被神在‘侍卫营’里,草民恳请大人做主,把草民这两位朋友放出来。”

张英双眉一掀,道:“有这种事,好,这件事我做得了主,李大侠只管放心,这件事交给我,包管在日落之前放了李大侠那两位朋友就是。”

李慕凡欠身说道:“谢大人……草民的第二件恳求;是有关田孟尝的……”

张英道:“嗅!跟他有关,他怎么了?”

李慕凡忍不住一阵悲痛袭上心头,道:“大人恐怕还不知道,就因为向大人推荐草民的原故,所以,日前他那‘乐圃山庄’惨遭横现田孟尝家破妻死,他……”

张英脸­色­一变,忙道:“李大侠,你,你怎么说?”

李慕凡一叹、说道:“大人,田孟尝家破妻死,他自己则被押解来京……”

张英道:“怎么,他已被押解来京?”

李慕凡点头说道;“是的,大人,至聆他如今被国在何处,是革是活,草民则全不知道,恳求大人查明此事做个主!”

张英砰然一声拍了茶几,一只细瓷茶杯掉在地上摔碎了,茶水洒了一地,他怒不可遏地叫道:“这还得了,这还得了,这岂不是跟朝廷做对,谋叛造反么,好,好,好,李大使你放心,怎么说他该算我的人、这件事我一定要查个明白,一定要查个明白。”

李慕凡又一欠身,道:“草民仅代表‘乐圃山庄’存殁谢大人恩典……”

张英怒气不息地摆说道:“李大侠别这么说,别这么说,田孟尝是我的人,就是李大侠不找我,我也会查明此事,为他伸冤报仇的。”

李慕凡道:“不管怎么说,大人念旧,这总是恩典。”

张英道:“李大侠还有什么事?”

李慕凡摇头说道:“没有了,大人情吧!”

张英没站起,却目光一凝,道:“李大侠,我很奇怪。”

李慕凡道:“大人奇怪什么?”

张英道:“我奇怪李大侠为什么不替自己……”

李慕凡倏然道:“大人,草民明白了,在官家眼里,草民本是个犯罪累累,十恶不赦的贼大盗,这是千真与确的实情,再说,当初草民跟大人也有言在先,所以草民不愿这么做。”

张英道:“李大侠怎不说一生为人,从没有为自己设想过?”

李慕凡淡然一笑道:“那是大人的夸奖。”

张英隐隐有一种激动,那是对这位江湖奇士,英雄豪杰的崇敬与佩服,他道:“可是李大侠功劳更大,我可以不必等李大侠说出口,自动地为李大侠面奏皇上请求赦免,请求撤销缉拿……”

李慕凡道:“多谢大人好意,草民只有心领,却不敢请大人这么做,以至他日连累大人。’”

张英道;“连累我,有什么好连累我的。”

李慕凡道:“大人,请恕草民斗胆,往后只还有鱼­肉­百姓的贪官污吏,或为富不仁的­奸­商巨绅,或来路不的镖,草民仍是要杀要动的。”

张英神情一震,瞪大了眼失声叫道:“怎么,你,你,你还要……”

李慕凡一点头,道:“大人,草民生就这种不忍看人害人的贱脾气,是至死也改不了的。”

张英默然不语,没再说话,好半天才抬眼说道:“好吧,李大侠请在这儿等我片刻,我这就进宫去一趟。”

说着,他站了起来。

李慕凡跟凭徐文渊跟着站起要送,张英却摆手说道:“文渊,别送,别送,陪陪李大侠,陪陪李大侠。”

徐文渊忙欠身答应,道:“那么大人走好。”

张英点着头往外走,走了两步,突然回身说道:“对了,我忘了问了,李大侠昨晚上那位是……”

李慕凡忙道:“大人,那是草民的一位红粉知已。”

张英忽地笑道:“李大侠好福气,令人羡煞。”

李慕凡郝然说道:“大人取笑了。”

“真的,”张英道:“我的女儿在内城里算得上数一数二的,可是跟昨晚上那位一比,可就显得庸俗不堪,差多了……”

李慕凡道:“江湖民女,布衣裙铰,怎敢比大人这宦门尊贵千金富贵人。”

张英摆手说道:“李大侠这才是损人……”一顿接道:“李大侠是在何处找着世祖的,我好奏禀皇上……”

李慕凡迟疑了一下,道:“大人,在‘五台’……”

“五台?”张英道:“糟了,皇上非发脾气不可,那些喇嘛是­干­什么的,世祖在“五台”,他们竟一些儿也不知道……”一摇头,接道:“没办法,只得实话实说了,李大侠,我走了,文渊好好陪陪李大侠”

说着,他摆子摆手,出厅而去。

厅外,响起了声声叫喝:“给大人备轿。”

“给大人备轿。”

厅里,徐文渊一摆手,道:“李大侠,请坐。”

李慕凡称谢落了座。

坐定,徐文渊问李慕凡江湖行经过。

李慕凡概略地为了叙述一遍。

这一遍叙述,听得从没有出过远门的徐文渊为之神往,也为之心惊­肉­跳,最后他摇头说道:“世上不好之去处,唯有这江湖走不得……”

李慕凡笑道:“师爷,江湖人更做不得,江湖事更沾不得,那就像胶,一经沾上再想甩是甩不掉的了。”

徐文渊点头沉吟,道:“我深有同感,像李大侠这种奇人异士,若置诸庙堂……”

李慕凡笑道:“师爷,我福薄,也不是那种材料。”

徐文渊道:“李大侠何必过谦,若李大侠有意……”

李慕凡凝目笑道:“莫是张大人授命师爷做说客么?”

徐文渊脸一红,双手连摇,忙道:“不,不,不,李大侠想左了,没那回事,绝对没那回事。”

李慕凡淡然一笑道:“师爷,把这个曾被视为犯罪累累,十恶不赦的大盗置诸放庙堂之上,那是天大的笑话,只怕皇上会招来言官们不休的­唇­舌,还是跟师爷谈点别的吧。”

徐文渊只有窘笑着连声答应……

厅里,李慕凡刚换了话题,还没跟徐文渊说两句,大厅外走进了一名亲随,近前向着徐文渊躬身一礼。

徐文渊抬眼问道:“什么事?”

那名亲随脸上堆着笑容,上前例要附耳。

徐文渊脸­色­一沉,道:“贵客在座,不得失礼,有什么事直说。”

那名亲随好不尴尬窘迫,站在那儿喃喃说道:“某师爷,是内院……是内院……”

徐文渊不愧是位师爷,一听内院就知道这亲随所要说的话,果然有附耳密告的必要!他刚写过人,自己怎好失礼,正感作难,李慕凡那里已然淡笑道:“师爷尽管请。”

徐文渊老脸一红,窘迫一笑,道:“李大侠海涵,那-一我告罪了。”

站起来把那亲随拉往一旁,沉下脸道:“什么事?快说。”

那名亲随忙爬在他耳边低说了一阵,听的时候徐文渊直皱眉,那亲随把话说完,他忙道:“这怎么行,大人又不在。”

那名亲随欠身陪笑道:“我只是传话,还请师爷……”

徐文渊没让他把话说话完,一摆手,道:“我知道了,你去回话吧。”

那名亲随应声匆匆而去。

这里,徐文渊皱着走过来落座,李慕凡明白,他必有什么作难的事,可是徐文渊不说话,他自然不便开口问,尤其刚才人家是避着他他说的。

而,刚沉默了下,徐文渊便抬眼陪上一脸窘迫不安地笑容,轻咳一声开口说道:“李大侠想必这是头一次进内城。”

并不是,可是李慕凡他点了点,道:“是的,师爷。”

徐文渊咳了两声道;“李大侠恐怕不知道,我们大人这座府邻,在这内城诸府邪中虽不能说是最大的,可是当年蒙圣恩拨银大大的修饰了一番,在这内城诸府第中却算得上景­色­最好的一座府味。”

李慕凡笑了笑道:“天上神仙府,人间官宦家,尤其张大人当朝一品,官至大学士,底味之美伦美英该是理所当然。”

徐文渊陪笑说道:“李大侠可愿到各处看看去?”

李慕凡立即明白这跟刚才亲随传话有关,他也想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当即微微一笑道;“师爷,方便么?”

徐文渊忙道:“那有什么不方便的,李大侠又不是外人,请,请。”

说着,他站了起来,举手往外让客。

李慕凡含笑欠身站起。

两个人并肩行出大厅,徐文渊陪在他身边,脸上堆着笑,不住地指指点点为李慕凡介绍张府的一景一物。

他两个顺着青石小径直往后走,转眼间到了一片大花圃,这一片,在这儿称花圃,要在寻常人家,那该是片各­色­景物齐全的花园了。

这片花圃中有假山,有小亭,奇花异卉是不可胜数。

而一进这片花圃,李慕凡凭他江湖第一高手的敏锐听觉,立即发觉这附近躲的有人。

附近,只有连带后院门的一道后院墙,墙头上枝叶茂盛成荫,那儿该是一唯一可以躲人,也是最佳的躲人处。

可是张府之中上上下下,谁会在这时候躲在墙头上那茂密枝叶间,不,该是微躲在墙的那一边,登梯子爬高,上那边透过枝叶缝隙往这边看而已。

如今,李慕凡明白徐文渊何以作难,为什么突然邀他到张府各处走走的原因。

好装作不知道,仍然任徐文渊带着这花前站站,那株花前看看,观看间,只听徐文渊道:“李大侠,可愿亭子里坐坐去?”

两人站得很近,似乎用不着这么大声。

李慕凡心中了然,脸上带笑,点头说道:“我任凭师爷。”

码是,两个人并肩行向了小亭,刚走没几步,身后那后院门方向突然传来一声轻呼:“哟!有人……”

徐文渊似乎比李慕凡还机警,他闻声便转过了身,只听他“哦”地一声道:“原来是姑娘,京姑娘,是徐文渊陪贵客在此。”

一听是姑娘,李慕凡不好不转身了,他转身往那方向一看,首先碰上的是一双清澈、深逮、带着异样意味的目光。

那是位美姑娘,她,看样子二十左右年纪,有点瘦,但瘦不露骨,明眸皓齿,清而妩媚,带着大家闺秀的庄重,还有三两分女儿家特有的娇羞。

她,香额前蓄一排刘海,上身穿一件宽袖大襟小袄。下身是一件,八幅风裙,裙脚下还隐隐露出一双绣花鞋的鞋尖,纤瘦不胜一握。

站在那儿,她有着一刹那的呆痴,旋即,她浅浅笑说道:“原来是徐师爷陪客人在此,我还以为这儿没人呢。”

天晓得,李慕凡心里也明白。

徐文渊很快地接了口:“是的,姑娘,这位就是大人常提威名震江湖,被誉为当今第一好手的李慕凡李大侠。”

姑娘一双盈盈秋水投­射­过来,轻启朱­唇­“哦”了一声:“原来这位就是李大侠,我久仰。”

徐文渊忙转过脸来道:“李大侠,这位就是……”

李慕凡略一欠身,道:“江湖草民李慕凡见过姑娘。”

姑娘浅浅地答了一礼,道;“不敢当,李大侠这是折煞人。”

李慕凡没再说话,姑娘既不好站那么老远老开口,也不好主动地走过来,徐文渊何等眼­色­,忙道:“大人最为敬仰李大侠,姑娘么平素不也仰慕朱家都解之流,如今李大侠当面,正好多谈谈。”

姑娘她迟疑了一下,迈动轻盈步履,袅袅走了过来,一边走,一边含笑说道:“恐怕李大侠讨厌咱们官宦门中人的俗……”

李慕凡忙道:“李慕凡不敢,自身不过是一个官命缉拿的草寇,怎敢上慕朱郭豪侠一流?”

说话间姑娘已到了近前,她深深地看了李慕凡一眼,道:“李大使忒谦,我常听家父提起李大侠的作为,尤其李大侠有大功成朝廷的这一趟,该比游侠列传中的人物更令人敬佩。”

李慕凡谦笑说道:“姑娘的夸奖,令我羞愧汗颜,也深感惶恐不安。”

姑娘微一摇头,道:“李大,我这个人不擅虚夸客套之词。”

李慕凡有点窘,郝然一笑,没有说话。

姑娘转望徐文渊,道:“徐师爷,我爹呢?”

徐文渊道:“四姑娘,大人刚才回来过,如今因急要又进宫去了。”

姑娘道:“什么事这么急要?”

徐文渊瞥了李慕凡一眼,道:“四姑娘,是李大侠带来的机密大事。”

姑娘“哦”一声道:“原来是李大侠带来的机密大事……”

李慕几道;“也算不得什么机密大事,只是有关对付鳌拜的残党事。”

姑娘轻轻地“嗅”了一声,点了点头,没说话。

徐文渊适时微一欠身道:“我告退片刻,请李大侠陪姑娘亭里坐坐。”

姑娘娇靥微微一红,道:“你忙去吧,我陪李大侠谈谈。”

徐文渊应子一声,又问李慕凡说了声:“失陪”。在李慕凡不得不说的一声:“师爷请便!”下躬身退去。

徐文渊走了,姑娘轻抬皓腕,含笑说道:“李大侠,请亭子里坐坐?”

李慕凡微一欠身,拘谨地道:“姑娘请。”

姑娘望子他一眼,道:“李大侠在客气了。”

当先向小亭行了过去。

李慕凡隔几步跟在后面,心里却在盘算,她要见他是为了什么?徐文渊这种安排又是为了什么。

当然,那可能是姑娘仰慕他。想藉这机会看看他。可是看看也就算,真要说起来,她无须跟他接近,也不该接近,要不然一旦传扬出去,这还得了,姑娘她就别嫁人了。

李慕凡猜想,她此举必有更深的用意,他猜不出那是什么,可是他不放松思索诸般可能的应对。

他一路思索着跟在姑娘身后进了亭子,姑娘回过身含笑抬皓腕打断了他的思潮,那只玉手欺雪赛霜柔若无骨。

“李大侠请坐。”

李慕凡欠身致谢,坐在了石凳上。

姑娘她也坐下去,坐定,她抬眼问道:“李大侠是什么时候抵京的?”

李慕凡道:“有两天了。”

姑娘道:“这一趟任务艰巨,李大侠必然很辛苦也很惊险。”

李慕凡淡然一笑道:“没什么,姑娘,江湖人过惯了这种生涯,早已习以为常了。”

姑娘迟疑了一下,道:“这一趟是怎么个情形,我能听听么?”

李慕凡道:“自当向姑娘禀报……”

接着,他把经过概略地叙述了一遍,仅是概略地,省略了不少惊险,不少曲折,他认为没有必要说那详细。

姑娘静静听毕,轻轻说道:“从李大侠的叙述中,我可以想像出这一趟是如何的惊险,如何的辛苦了。”

李慕凡道:“多少年来,我一直过的是这种生涯。”

姑娘凝目说道:“李大侠对这种生涯有什么看法?”

李慕凡道;“姑娘,每一个江湖人都会厌腻这种生涯的,只是身为江湖人,没有办法脱离而已。”

姑娘道:“为什么没有办法脱离?”

李慕凡淡淡一笑道:“姑娘,江湖事不外恩怨纷争,流血丢命,这种事一旦沾上,是永远也甩不掉的,除非他入了土。”

姑娘道:“江湖人不也有许多退隐的么?”

李慕凡道:“我不敢说没有,但那是最幸运的,这种幸运不一定每个人都有,千百人中有一两个已经算多了。”

姑娘道:“那么,别的人为什么不试试?”

李慕凡道:“姑娘,一旦心灰意冷,每个人却竭力在试,而结果是他不够幸运,没有办法活着自江湖中退隐。”

姑娘柳眉微皱,道:“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李慕凡摇头说道:“很难解释,姑娘,有的人血气方刚,为江湖上的英雄豪杰气势所迷惑,认为天下无敌很神气,所以他跨进了江湖,有些人天生是江湖人,有些人则是为环境与情势所逼,而他便是由那种途径进人江湖,一旦他心灰意冷想退出时,他就会发觉那已经是不可能了。”

姑娘道:“李大侠是怎成为江湖人的?”

李慕凡徽微一笑道:“我是为环境与情势所逼。”

姑娘道:“那么李大侠对江湖是否已经心灰意冷了。”

李慕凡道:“姑娘,我早就心灰意冷了。”

姑娘道:“可曾试着去脱离它?”

李慕凡微一摇头,道:“姑娘,我是唯一跟人不同的人,在此生未了之前,我没有退出江湖的打算。”

姑娘呆了一呆、讶然说道:“那为什么?”

李慕凡淡然一笑道:“姑娘,因为我有继续在江湖中待下去的必要。”

姑娘道:“我可以听听么?”

李慕凡道:“没有什么不可以么,因为江湖中有我永远做不完的事。”

姑娘微微一怔,旋即保然动容,道:“李大侠的意思是说,要以这有生之年,凭自己一身所学,替这世间多做些事,是么?”

李慕凡道:“姑娘我不敢这么说,只能说,尽自己一点心力。”

姑娘没说话美目中尽是异样­色­彩,她凝目良久始道:“这就是官家悬赏缉拿,就认为犯案累累,十恶不赦的飞贼大盗……”

李慕凡道:“姑娘,实际上这些都是实情,我的确犯罪累累,两手也沾满了洗不掉的血腥……”

姑娘微一笑,道:“我只认为凡属有良知的人,都在为你悲愤不平。”

李慕凡淡然一笑道:“谢谢姑娘,我并不在乎这些。”

姑娘道:“我知道,否则你不会答应家父的请托。”

李慕凡道:“姑娘,那是还朋友的人情责。”

姑娘道:“可是我听家父说过,你有言在先,并不希望因为你对朝廷有大功,而使官家对你的看法有所改变。”

李慕凡微一点头道:“是的,姑娘,这话当初我说过。”

姑娘道:“要不是顶天立地的真英雄,气慨盖世的大豪杰,是做不到的。”

李慕凡倏然笑道:“姑娘太夸奖了。”

姑娘道:“李大侠,我刚才说过,我这个人不擅虚夸客套之词。”

李慕凡没有说话。

姑娘又道:“我认为一般人的看法跟李大侠不尽相同,至少我的看法就跟李大侠不同,我认为官家不该一错再错,永远这么错下去。”

李慕凡道:“谢谢姑娘,其实,官家或许能赦免我一次,但我以为官家绝不会再赦免我第二次或更多次,那根本就不加赦免有什么两样。”

姑娘道:“官家可以……”

“姑娘,”李慕凡截口说道:“国有国法,我这种作为总是犯法的。”

姑娘道:“国法也不外人情。”

李慕凡笑道:“姑娘,有些事不是司法之人能做得了主的,倘他对某一人讲人情,他又何以对别人,那样就乱了。”

姑娘眨动了一下美目道:“听李大侠的口气,好像不但不怨恨官家,反而处处……”

李慕凡含笑说道:“姑娘,我不怨恨任何人。”

姑娘道:“你不在乎他们指你为飞盗,大盗?”

李慕凡淡然一笑道:“行事但求仰无愧于天,俯不作于人,何在乎世情之毁誉褒贬。”

姑娘容颜大动,凝目良久方一叹说道:“李大侠,你让我多认识了你一层,以前我虽然常听家父提起你,可是我还不尽相信,如今我才知道家父说的不错,甚至放还嫌不够。”

李慕凡笑了笑,道:“姑娘太过夸奖了。”

姑娘道:“李大侠,我再说一遍,我这个人不擅虚夸客套之词。”

李慕凡他怎么好再说什么?只有沉默着。

姑娘即迟疑了一下又道:“李大侠,你让我不敢再劝你。”

李慕凡心里一跳道:“姑娘劝我什么?”

姑娘道:“劝李大侠退出江湖。”

李慕凡道:“姑娘为什么要劝我退出江湖?”

姑娘道:“家父以为若将李大侠置诸庙堂之上,必是栋梁之材。”

李慕凡笑道:“大人过放看重了,刚才我不跟徐师爷说过若对一个官命缉拿,犯案累累的飞贼大盗置诸放庙堂之上,那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姑娘道:“家父却不这么想,他认为只要李大侠愿意……”

李慕凡微一摇头,道:“姑娘,我这个人懒散惯了……”

姑娘道:“李大侠怎不说江湖人最忌讳这个?”

李慕凡道:“我不讳言,姑娘这也是一个原因。”

姑娘凝目说道:“这也是一个原因,难道还有别的原因么?”

李慕凡道:“我这个人薄福,做不得官,沾不得爵禄。”

姑娘道:“李大侠仅仅是淡泊仕途么。”

李慕凡道:“是的,姑娘,还有就是我这个人像一匹脱了缰的野马,今东明西,飘泊惯了,不愿意被上了辔头拘在某一处。”

姑娘嫣然一笑,还待再说,亭外步履响动,徐文渊快步走了过来,他向着李慕凡含笑说道:“李大侠,大人回府了!”

李慕凡忙站了起来道:“嗅!大人已经回来了。”

徐文渊道:“是的,大人现在在厅候驾,奉命我来恭请侠驾。”

李慕凡一声:“师爷客气,”转过身来欠身说道:“姑娘,我失陪了。”

姑娘站起来含笑说道;“好说,李大侠请!”

李慕凡转身山亭,跟着徐文渊走了,姑娘站在小亭子里,一双美目望着颀长的身影,娇靥上的表情令人难以言喻。

眼看着远离了小亭,徐文渊陪着笑脸低低说道:“看样子李大侠跟姑娘说的很投机。”

李慕凡淡然一笑道。“张姑娘是位不让发眉的巾帼奇女子,很让我敬佩。”

徐文渊忙道;“姑娘孤傲高洁,情任侠,颇有父风,的确是位难得的奇女子,她……跟李大侠都谈了些什么?”

李慕凡道;“姑娘垂问了这一趟的经过,别的没说什么?”

徐文渊“哦”了两声没再问。

说话间,两个人双双进了大厅,果然,张英正背着手在大厅里踱步,一见李慕凡进来,当即停步含笑说道:“李大侠,小女可是庸俗不堪。”

李慕凡忙施了一礼,道:“大人说笑了,姑娘宦门奇女子,很让草民敬佩。”

张英哈哈笑道:“宦门奇女子?能得李大侠夸奖,那委实很不容易,她若是听见,她不知要如何高兴呢,请坐,请坐。”

他抬手肃客,落座定,他摇头说道:“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平日不免过于娇宠放纵,因之养成了她任­性­的脾气,她自小就慕朱郭之流,所以一听说李大侠来了,她就想见见,李大侠可千万别见笑。”

李慕凡道:“大人言重子,能蒙姑娘召见,这该是草民的荣幸”

张英摇头说道;”我倒以为她能见见李大侠,是她的福气。”

李慕凡道:“大人过……”

张英截口说道:“真的,我说的是实话,像李大使这种人物,生长在宦门的人有多少想瞻仰瞻仰风采而不可得呢,李大侠不能说这不是实情。”

的确,这是千真万确的实情。

李慕凡微微地笑了笑,有意改了话题:“大人这趟进宫情形如何?”

二十八

张英“哦”地一声道:“我正要告诉李大侠,皇上下了旨谕,命我全权处理这件事,清除鳌拜党羽,务求尽净。”

李慕凡道:‘那太好了,大人既然奉了圣旨,草民就可以放手大胆去做了。”

张英道:“我全力支持李大侠,李大侠为的是朝廷,我身为人臣,支持李大侠也是人臣之责,我不容辞……”顿了顿,接问道:“李大侠准备今天晚上……”

李慕凡道:“草民预备今天晚上就埋伏在天牢附近,可是却不敢说行刺之人今晚必来,除非官家明天就提审鳌拜,要不然他们也不会这么急着下手的。”

张英点了点头道:“那么,李大侠需要些什么请先交待一声,我马上命人去办,务必在日落前办妥一切。”

李慕凡道:“草民别的不需要,只请大人向大内调借两位侍卫,另外再找一名死囚就够了。”

张英道:“调借两名大内侍卫?李大侠莫非嫌人手……”

李慕凡道:“真要说起来,有草民一人已足以应付,可是事关重大,为免鳖拜身后那人狡赖,草民想找两个证人……”

张英道:“那何须找大内侍卫,只有我……”

李慕凡道:“大人,证人必须能高来高去。”

张英一怔,旋即失笑点头,道;“对,那刺客行刺之后必然飞奔回去覆命,我这把老骨头如何能跟得上,李大侠思虑周全,计谋上乘,令我好不佩服。”

张英点了点头,站了起来,目注徐文渊道:“文渊,你陪李大侠到刑部去,我另外派人去大内调借侍卫,要他们马上赶往刑部会合。”

徐文渊答应一声,向着李慕凡道:“李大侠,请吧。”

李慕凡这里礼告退,张英那里说道:“李大侠,祝马到成功,佞臣叛党一举成揭。”

李慕凡一声:“大人请放心,草民绝不辱命。”偕同徐文渊行了出去。

临走前张英告诉他资一飞与晏中已被释放,田孟尝事则仍在调查中。

李慕凡自然一再称谢,这才出门而去。

张英望着他那背影,不住地点着头。

在徐文渊的陪同下,李慕凡到了刑部,张英是军机大臣,大学士,如今在皇上面前又是炙手可热的大红人,尤其他是奉旨行事,所以刑部的官员很合作,一切给预予李慕凡方便,要他们­干­什么,那是马上照办。

李慕凡这里刚交待好,大门外双双走进两个身穿长袍,长像英武,步履十分稳健的中年汉子,一个浓眉大眼,一个长眉细目,目光却犀利夺人,腰里也都鼓鼓的。

一进来,那浓眉大眼汉子便抬眼扫视过来,问道:“请问那位是张大人府的徐师爷。”

徐文渊忙道:“我就是徐文渊,二位是……”

浓眉大眼汉子道:“我二人是大内来的,上面交待要我二人来帮个忙,同时找徐师爷报到。”

徐文渊“哦”地一声忙道:“原来是二位侍卫爷,失敬,失敬,报到两字徐文渊不敢当,因为主持这件事的不是我,是这位……”抬手一指李慕凡,接道:“我们大人委托这位主办这件事,容我替二位介绍一下……”

两名官同四品,御前带刀的大内侍卫,两对眼睛立刻打量上了李慕凡,看神­色­,他俩有点不信这位江湖人打扮的汉子能主持什么事。

打量之中,浓眉大眼汉子问道:“这位是……”

徐文渊道:“二位该听说过,李慕凡李大侠。”

有道是:“人名树影”,李慕凡三字甫一人耳,两名大内侍卫目光为之一直,浓眉大眼汉子忙道:“徐师爷,你说是谁?”

徐文渊道:“就是江湖上的李慕凡李大侠。”

两名大内侍卫大大地吃了一惊,神情震动,齐齐­色­变,浓眉大眼汉子瞪大了皮望着李慕凡失声说道:“你……你就是李慕凡……”

李慕凡含笑点头,道:“不望二位多指教。”

浓眉大眼汉子抢前一步,激动地抱拳说道:“李爷,对您,我们是久仰而且敬慕,只是身在官家,无缘拜识,没想到今天您竟会在这儿,会参这儿见着您……”

李慕凡含笑说道:“二位错爱,还得有请教二位……”

浓眉大眼汉子一指长眉细目汉子道:“他叫杜时雨,我叫师成,都是出身辽东……”

李慕凡道:“莫非昔日辽东道上的‘霸拳’、‘快刀’?”

浓眉大眼汉子师成微一点头,赧笑说道:“那是辽东道上江湖朋友的抬爱,这四个字放不进李爷您的眼内。”

李慕凡道;“好说,对二位我是人仰,久仰二位全是没遮栏的英雄豪杰,曾几何时二位突然在辽东道上失踪,没想到二位竟然供职在大内……”

师成窘笑说道;“没办法李爷,混混饭吃,当年在辽东道上待不下去了,只有……李爷您曲谅。”

这话徐文渊懂,江湖人最恨就是鹰爪,每一个江湖人都不会放过鹰爪,李慕凡是江湖之最,这两个站在他面前,就好像两个叛徒面对家长,焉得不求曲谅。

李慕凡含笑说道:“好说,人各有志,江湖险恶,如果能早日脱离,还是早日脱离的好,李慕凡从不管别人的闲事。”

师成忙道。“谢谢李爷曲谅!”

李慕凡道:“调借大内侍卫,是我向张大人建议的,我所以作此建议,是希望二位能帮我一个忙……”

师成道:“我二人一辈子就这么一件光采事儿,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李爷您只请吩咐。”

李慕凡道:“我不敢当,请二位认清彼此的立场,别这么客气,我不敢说清二位协助赐助。”

师成道:“李爷,您要看得起‘霸拳’‘快刀’就别这么说。”

李慕凡淡然一笑,转了话锋;“二位想必还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师成道:“是的,上面没交待,只说要我二人来刑部找师爷报到,有件差事交我二人办办。”

李慕凡道:“那么我先向二位作一说明,二位该知道鳌拜被免罢官,打人天牢,交刑部审理这件案子事。”

师成道:“这我二人知道,莫非这件差事跟……”

李慕凡点头说道:“不错,这件事跟鳌拜案有关,我认为鳌拜背后还有人,也很可能在鳌拜被提审之前下手灭口,所以我预备跟二位埋伏附近,等有人来行刺鳌拜的时候,由那刺客身上追出鳌拜背后那人。”

师成浓一扬,道广李爷,我两个明白了,该怎么做,您吩咐就是。”

李慕凡道:“好说,我先告诉二位一声。如今牢里的鳌拜是由一名死囚假扮的,到时候如有人前来行刺,任他下手,也容他事成离去,别出手擒他……”

师成道:“您的意思是缀着他,看他往那儿去。”

李慕凡点头说道:“正是,这就是我的打算,咱们跟着他,等他覆命的时候再来个捉贼拿赃,我认为进拜背后那人必不等闲,为免他狡赖,所以我也请二位到时候做个证人!”

师成一拍胸脯,道:“没问题,李爷,有您一句话,水里火里我二人都去得。”

李慕凡含笑说道:“我先谢谢二位……”

转望徐文渊道:“师爷,以后的事就是我三个的了,师爷请回吧,请代为禀知大人一声,一切已准备就绪只等届时拿人了。”

徐文渊答应一声,又向师、杜二人打了个招呼,匆匆地走了。

他走了之后,李慕凡立即说道:“二位请跟我来,咱们先看看附近的形势,以便找个妥善的隐身之处。”

说着,带师、杜二人往里行去。

刑部禁卫之禁严可想而知,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全是握刀持枪的亲兵,每一处门户更多到四个人把守,三个人一路通行无阻,可是每经一处,那些亲兵都投过来诧异一瞥,虽然他们奉命不许阻拦,可是毕竟他们弄不清楚这三个‘百姓’到刑部来是来­干­什么的,而且能在刑部大摇大摆。

囚禁鳌拜的那处牢狱,在刑部的核心部份,四周都是临牢,每处监牢都是既高又大,除了近屋顶处壁上有几处小方窗户处,可以说别无缝隙,要想进去,就只有走那禁卫森严,重重把守的门户了。

这情形,要不是‘内行人’,还真摸不清鳖拜是被囚禁在那一间监牢里,再看看四周的禁卫,要不是能高来高去的人,也真难越雷池半步。

三个人一前二后地往里走着,再过一处门户,迟拜的被囚禁处就到了,就在这时候,步履响动,一名武官打扮的中年人快步由里面转出,他步履匆忙,差点没撞在走在最前面的李慕凡身上。

李慕凡何等身手,一闪身,躲过了,那武官陪上勉强的笑脸,说了两声对不起,又匆匆地走了。

师成低低说了声:“冒失,走路怎么这个样子……”

李慕凡淡然一笑,扬声说道:“这位,请留一步。”

那名武官停步转回了身,望着李慕凡道:“你是叫我?”

李慕凡点了点头,道:“是的,我请问一声,你要到那儿去?”

那名武官道:“你问这­干­什么?”

李慕凡道:“没什么,我只是随便问问,顺便也告诉你一声,假如你想出去,那你不必急着往外赶了,暂时任何人不许出刑部大门一步。”

那名武官脸­色­一变,道:“谁说的?”

李慕凡道:“我说的。”

那名武官道:“你说的?你是­干­什么的?”

“我?”李嘉几道:“我是一个百姓,一个草民。”

那名武官道:“笑话,百姓能管着人不让出门,你凭什么……

李慕凡道:“不凭什么,你要不是不信尽可试试看。”

那名武官道:“我就不信,这儿负责禁卫都是我的人,我倒要看看谁敢不让我出去。”

说完了话,他扭头要走。

“慢着!”李慕凡喝住了他,道:“别滥用你的职权,别说你只是一名小小的带兵官,就步军统领他今天若在刑部也许进不许出……”

那武官勃然­色­变,道:“好大的口气,你是……”

李慕凡道:“我刚才说过了,如今请你告诉我,你这么急着出去是要­干­什么?”

那名武官道:“那是我的事,你管不着。”

李慕凡道:“我是一个寻常百姓,固然管不着也不敢管,可是这两位是御前带刀,官同四品的大内侍卫,他二位该管得着,再说事关重大,我张大人重托,也不得不过问。”

那名武宫一惊道:“谁是大内来的侍卫?”

李慕尼一指师、杜二人道。“他二位就是!”

那名武官瞥子师、杜二人一眼,冷笑说道:“好大的胆子,竟敢冒充大内行卫,我不信……”师成冷然说道:“信不信由你,李爷说不许出去,就是不许出去。”

那名武官道:“谁是李爷?”

师成一指李慕凡道:“睁大你的狗眼,这位就是。”

那名官脸­色­一变,道:“好哇!你敢骂……”

师成道:“骂你么样?这还是便宜。”

那名武官眼一瞪,便待发作,但旋即他又冷冷说道:“好,我有急事,不跟你计较,等我办完事回来后再说,告诉你,他说的不算数,我今天是非出去不可。”

话落,他便要走。

师成冷然说道:“你听清楚了,你敢动一动,我打断你的腿。”

那名武官不信这一套,他认定了这三位不敢,拔腿就走。

师成浓眉一扬,冷笑说道:“打了你我再往上找,看看是你行还是我行。”

闪身扑了过去,飞起一脚踢向那名武官膝弯。

那名武官绝想不到师成真敢,其实,别说是他,换上九门提督也得买大内侍卫的帐,他也没提防,就是有提防他也躲不掉。

师成这一脚多重,只听那武官惨呼一声砰然倒了下去,抱着那条被踢的脚满地乱滚直叫。

这一来立即惊动各处岗哨,立即跑过来了一大堆,其中一名官阶较高的武官忙问所以。

师成一亮大内侍卫腰牌,道:“我是大内来的,把他带下去扣了,这家伙不听话想往外走,有通风报信泄密的嫌疑,我再告诉你一声,从现在起,没有这位李爷的话,任何人不得出刑部了一步,假如被我发现有人出了刑部,我要你的脑袋!”

大内侍卫是威风,是神气,是厉害,那名武官吓白了脸,一点脾气没有,只哈腰连声唯唯。

地上那名如今是相信碰上了大内传卫了,可是太迟了,他只有自认倒霉了。

更倒霉的还在后头,师成一句他通风报信的嫌疑,这还得了,出了事这责任谁也担不起,他立即被两个亲兵夹着带了下去。

那名官价较高的武官一哈腰,要再请示。

师成一摆手,道:“没事了,你走吧,只记住,看好了他。”

那名武官如逢大赦,连声唯唯地退着走了!

当着李慕凡、师成对自己的这番发威有点不好意思,他转身陪笑,便待解释两句,却一眼瞥见李慕凡眉锋微皱。脸­色­也有点凝,他会错了意,忙道:“李爷,您别见怪,对这班人……”

李慕凡微一摇头,道:“师兄误会了,我不是指这,这,师兄做的对,换我我也会这样对付他,我只是在想我只顾到了屋上,却忽略了屋下。”

师成神情一震,道:“李爷您的意思是说,那家伙当真……”

李慕凡摇头说道:“事关重大,我不敢轻易下断,无证无据也不能随便诬人,只是他提醒了我,使我觉得他们有可能会用另一种手法杀鳌拜灭口。”

杜时雨道:“真要那样的话,咱们想缀出鳌拜身后那人,来个人赃俱获可就难了。”

李慕凡点头说道:“你见说的是,我就是在想这问题。”

师成道:“那么,您看该怎么办?”

李慕凡道:“唯一的办法就是不许任何人接近鳌拜的被囚禁处,他的饮食也一律须经过严格的检查才行。”

杜时雨道:“对,这我在行,交给我好了。”

李慕凡道:“这样好了,咱们三人各守一方,由杜兄守人口,任何人不许往里进,凡有饮食,务必严格检查。”

杜时雨道:“就这么办,说­干­就­干­,事不宜迟,走!”

话落,三个人快步向里面行去,转眼间到了鳖拜被囚禁处牢门,那儿有四名亲兵还有一名跨刀武官。

杜时雨上前亮出腰牌,低低说了一阵,那名武官连声唯唯地带着四名亲兵走了,之后,三个人又在真假鳖拜囚处各巡视了一遍,认定了真假鳖拜都没问题之后三个人才各站一方,找了个隐密之处守了下来,静待夜­色­降临。

天黑之前,刑部的人为两处送来了饮食,杜时雨跟师成分别检查,并且亲自送了进去,根本不让别人沾手。

夜­色­很快地降临了,大黑夜里,天上的云秀厚,大地上既黑又冷,令人有伸手难见五指之感,但这难不倒李慕凡师成、杜时雨三个人,他三个在这种黑­色­里也能看出个十多丈,尤其李慕凡,他看来更清晰。

两处监牢里也有灯,但那只有更般大小,灯光显得很微弱,可是在这大黑夜里站在暗处透过那小方窗户洞往里看,也能很清楚地看见临牢里的一动一静。

初更,没有动静。

二更,也没见丝毫风吹动静。

别看师成是江湖出身,如今又是大内侍卫,对这种事他就不及李慕凡沉得住气,他压低着话声道:“李爷,看样子今夜怕不会来,咱们要空待了。”

十余丈外一处暗隅里,传来李慕凡话声:“难说,刑部要在两三天后才提审鳌拜,他们不一定非今夜动手不可,可是咱们那一夜都不能放松!”

杜时雨也说了话;“李爷,您看会不会有人走漏了消息?”

李慕凡道:“不能说没可能,但这种可能并不大。”

杜时雨哼了一声道:“要是有人走漏了消息,只怕……”

师成接了口,道:“那他们就通了,不会等着鳌拜把他们拉出来。”

杜时雨道:“也没关系,反正他必是大员,看谁遇就拿谁。”

师成道:“废话,他通的时候会告诉你么,要待他通了之后,谁拿谁呀。”

杜时雨呆了一呆,有点窘,道:“那……那你说怎么……”

只听李慕凡道:“二位,三更不到,夜还不算深,何妨待三更过后再说。”

他这么一说,师成跟杜时雨全都没了声。

过不一会儿,梆拆响动,打更的打出三更。

夜更黑了,也更静了,在这夜深的时候,也更冷了。

有几间监牢里,已经传出了鼾声,真假鳖拜都没有动静,这两上早就被制了|­茓­道睡下了。

又过了一会儿,只听李慕凡低低说了声:“二位留神,五十丈内有夜行人,怕是来了。”

师成低低答了一句:“李爷,我两个知道了。”

转眼之间,一阵轻微的衣袂飘风声在数丈外一处屋顶上止住,那处屋顶站着一条黑影!

那黑影站在屋顶略一打量,一扬手,李慕凡三人都看得见,一线乌光­射­进了囚禁假鳌拜那监牢的窗户洞中,然后,那黑影转身腾­射­而去。

师成在点请示意味地忙叫道:“李爷!”

李慕凡道:“二位,咱们跟。”

话落,三条人影自三处暗隅中冒起,有多少是多少,是丝毫勉强不得的,师、杜二人的身法就不大如李慕凡。

三人腾上屋面,师成抬手往东一指,道:“李爷,瞧,在那儿。”

他手指方向圆丈外,一条人影迅捷如电向前奔驰。

李慕凡一点头,道:“好快。”

偕同师、杜二人追了过去。

他三个路掩掩躲躲跟在那人影身后,眼望那人影出了刑部,出了内城,师成忍不住诧声说道:“李爷,他怎么出了内城!”

李慕凡也觉奇怪,可是他一时也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当即他随口答道:“谁知道,咱们跟定他就是。”

跟着,跟着,师成又低低叫了起来:“搞什么鬼,他怎么出了城?”

不错,那人由外城城墙上掠了过去,直落城外。

李慕凡心里起一阵不小跳动,道:“再跟他片刻看看。”

杜时雨道:“李爷,别是中了他的调虎离山计了吧。”

李慕凡道:“我也正在担心!”

杜时雨道:“那就是有人走漏子消息。”

说话间又出城数十丈外,前面那人突然一个大旋身转了过来,师成一惊忙招呼李慕凡跟杜时雨道:“留神,这家伙要……”

话还没说完,那人豁然大笑说道:“三位,你们跟错了,我把命交给你们就是了。”

扬掌劈向自己天灵。

师成、杜时雨二人怔了一怔,要出手阻拦已是不及,李慕凡显出了他所以能在江湖最之处,猛一提气,电一般地扑了过去,人在半途,便起一指点问那手肘。

那人手肘被指风点中,“哎唁!”一声手臂刚垂下,李慕凡已然扑到,右手一伸卸了那人下巴,紧接着一巴掌把那人打翻在地。

师成跟杜时雨跟着扑到,道:“李爷,我两个算是开了眼界。”

地上那人翻身跃起,满嘴是血,这回三人看清楚了他,他是个其貌不扬的瘦削汉子,一脸的­奸­滑­色­,这时候他两眼充满了惊骇,直往后退。

李慕凡冷然说道:“你敢再动一动,我打断你的腿。”

那瘦削汉子一惊停步,还真没敢动,嘴早张着,一个下巴挂地那儿,有话也说不出来。

李慕凡道:“剩下两只手,你未必能快过我去,别想为你那主子卖命尽忠了,答我问话,可是另有人行刺鳌拜了?”

瘦削汉子没有反应,显然他挺硬。

李慕凡冷然一知道:“你最好别等我出手,你该打听打听,李慕凡逼供的手法是怎么样的。”

瘦削汉子脸­色­大变,瞪大了眼指着李慕凡直叫。

李慕凡道:“不错,我就是李慕凡,这两位是大内侍卫,我明白,如今折回去救鳌拜已经是来不及了,你告诉我,那人行刺之后往何处找什么人覆命去了。”

瘦削汉子抬手指了指嘴,直摇头。

李慕凡道:“你有手,可以写在地上。”

瘦削汉子脸­色­一变,没有动。

李慕凡冷笑说道:“你可真称得上忠心耿耿,敢情还想死,我把话说在前头,你要是爽爽快快,我做主,放你一条生路,要不然可别怪我下手无情,我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那汉子迟疑了一下,突然蹲下身去在地上写了几个字,他写的是:“郡王和善”。

李慕凡脸­色­陡然一变,道:“原来是……二位,走。”

一声“走”三条人影腾身而起,扑了回去。

飞驰间,师成道。“李爷,怎么会是郡主爷……”

李慕凡只觉胸气翻腾,道:“师兄,世上有些事是很难预料的!”

师成道:“他也未免太想不开了,堂堂一个郡王……”

适时,“郡王府”已然在望,李慕凡截口说道:“二位留神,他身边有个喇嘛颇难应付。”

师成道:“您放心,我两省得,一个我对付不了他,有两个还怕收拾不下他,您只管对付……”

三人已到郡王府屋面,这时候,“郡王府”那后院里有三个人,一个是­阴­骛的那郡王和善,一个是那喇嘛索克图,另一个则是个中等身材的黑衣汉子。

李慕凡看的清楚,那喇嘛索克图扬掌下劈,手掌已然到了黑衣后颈,黑衣汉了单膝点地,跪在和善面前一动不动,李慕凡大喝一声飞身扑了下去。

他身法快,那一声大喝也慑人,索克图一惊,手上不免缓了一缓,恰好李慕凡扑到,抖手一掌把他震退了数步。

他站稳身形一看见李慕凡,怒喝一声便要扑上的时候,师成跟杜时雨已然双双掠至截住了他。

李慕凡冷然喝道:“索总管,这两位是大内侍卫,你敢拒捕,那是……”

出人意料之外,索克图机伶一颤,翻身腾空而起,他跑了,师成要追,却被李慕凡伸手拦住。

毕竟和善是位郡王,他够镇定,冷然一笑道:“李慕凡,原来是你,你好大胆子,竟敢带人夜间我‘郡王府’我正愁拿您不着,你却……来人啦!”

他这里一声沉喝,四面,八方窜出了十几个。

和善抬手一指,道:“把这三个拿下了。”

那十几个应声欲动,李慕九冷然喝道:“大内侍卫奉旨捉拿叛贼,谁敢动就是拒捕,论罪与叛贼同,你们要为自己打点了。”

这一声震住了那十几个,和善却大喝说道:“混帐东西,你们是听他的还是听我的?”

李慕凡冷笑说道:“诸位看得见,索克图那里去了,和善食君俸禄,谋叛造反,这是他的不忠,护卫燕玉翎三人不肯帮他杀害异已他就把燕玉翎三人害了,这是他的不义,诸位假如想活命,趁禁卫等还没到之前赶快走,该还来得及。”

那十几个没人动,但旋即有人问道:“你这位是……”

李慕凡道:“李慕凡受张大人重托拿贼。”

“啊!李慕凡……”

惊呼声中窜起了一个,紧接着又是一个,两个,四个……那十个转眼之间走得­精­光。

和善白了脸,道:“好大胆的……李慕凡,你说谁谋叛造反?”

李慕凡道:“谁跟鳌拜是一路,谁就是谋叛造反。”

和善道:“你说谁跟鳌拜是一路?”

李慕凡一指地上黑衣汉子道:“谁派他杀鳌拜灭口,谁就跟鳖拜是一路。”

“他?”和善一反指面前黑衣汉子笑道:“你错了,他是我府里的护卫因为胡作非为犯了我府里的府规,所以我要处置他,跟什么……”

李慕凡道:“你不用辩,是怎么个情形到时候他自会招供的!”

和善笑道:“说得是,你等他去招供吧。!”

飞起一腿踢向面前黑衣汉子。

李慕凡冷笑说道:“和善,我早到你会有此一着,我所以等你下手,只为让这两位大内侍卫看看清楚。”

伸腿一拨,那黑衣汉子倒向一旁,恰好到向师,杜二人面前,李慕凡及时喝道:“二位,这也是个人证!”

闪身接在黑衣汉子身前。

和善想再扑上,却眼见李慕凡拦在身前,他没再动,冷然笑道:“李慕凡,我堂堂一个郡王,不怕他乱攀的。”

李慕凡道:“是不是乱攀?那要看鳌拜死了没有?”

和善脸­色­一变道:“他死了与我何­干­?”

李慕凡道:“是你派人杀他灭口,你脱不了­干­连。”

和善道:“此人在外胡作非为、我毫不知情!”

李慕凡道:“这话你最留留着到了“宗人府’再说。”

和善道:“‘宗人府’他们敢把我这个郡王怎么样……”

李慕凡道:“等到时候你自己看吧?”

和善突然转望师、杜二人道:“你两个是大内侍卫?”

师成道:“是的!”

和善道:“我是个郡王,他是个官家悬赏缉拿的飞贼大盗……”

师成道:“不错,他是个官家缉拿的飞贼大盗,只是在这时候看,他的人格似乎并不比一个郡王差。”

和善碰了个钉子,招来一句骂,他脸一白道:“看来你们这些供职大内的人,越来越……”

只听夜­色­中传来一声娇呼:“王爷!”

李慕凡闻声神情一震,随着这声娇呼,夜­色­里,青石小径上匆匆忙忙地走来了一人,她着一袭晚装,乌去蓬松着,娇靥上满是惊慌神­色­,那是美福晋。

他一眼瞥见了李慕凡,掩口一声惊呼,怔在了那儿。

李慕凡没理她,和善却道:“海若,你出来­干­什么?”

美福晋定过神来忙道;“王爷,我听见……这是怎么回事?”

和善勉强一笑道:“一个是李慕凡,他是受了张英的重托,这两个是大内侍卫,他们是奉圣旨,说我谋叛造反,跟鳌拜是一伙,特来拿我。”

美福晋大惊失­色­,脱口说道:“王爷,他……他们知道了……”

和善喝了一声道:“海若,没你的事,你放心,回楼安歇去吧!

我倒要看看谁敢把我这个郡王怎么样?”

美福晋没听,反而望着李慕凡道:“我的孩子呢?”

李慕凡淡然说道:“你还配说这话么?”

美福晋道:“孩子是我生的,我为什么不配?”

李慕凡道:“因为你谋害孩子的生身父。”

美福晋道:“那……那是我跟你的事,跟我的孩子无关。”

李慕凡长长地吸一口气。道:“孩子已经不是你的,他姓李。”

美福晋道:“我问你,孩子在那里?”

李慕凡道:“你不配知道,就是知道也没有用!”

美福晋道:“那么你为什么不让我知道一下。”

李慕凡沉默了一下,道:“他在我一个朋友家里。”

美福晋道:“在什么地方?”

李慕凡摇头说道:“你该知足了。”

美福晋没再问,抬手一指道:“眼前这算什么,恨他夺了你的情人,公报私仇?”

李慕凡双眉陡然一扬,但旋即他又淡淡说道:“这跟我跟他的私人怨无关。”

美福晋冷笑说道:“跟私人思怨无关,我看你分明是公报私仇。”

李慕凡道:“别人也许不知道,但你应该明白,李慕凡不是那种人。”

美福晋道:“可是眼前的情形却只有让我这么想!”

李慕凡道:“那随你了,我行事但求仰不愧于天,俯不作于人,并不在乎别人怎么批评,怎么说。”

美福晋道:“你不用这样说,别人不了解你的心情,你的感受,我了解,只是你要知道,这不能怪他,并不是他夺了你的情人,而是环境造成的,你懂么?环境造成的。”

李慕凡微一点头道:“我懂!所以我并不怪任何人,也不怨恨任何人,有些事是丝毫不能勉强的,失掉了也不一定不是福。”

美福晋道:“我知道你恨他,更恨我。”

李慕凡淡然一笑,摇头说道:“你错了,你踉他都不值得我恨!”

美福晋道:“那么你为什么还害他?”

李慕凡道:”诬害他?你是他的妻子,别人不知道的事你该知道你认为我是诬害他么?”

美福晋迟疑了一下,道:“我认为你是诬害他,他是皇族怎会谋叛造反?”

李慕凡道:“我是不是诬害他,你跟他都明白,他有没有谋叛造反,你跟他也都明白,我认为没有多说的必要!”

美福晋道:“我总认为这里面有私人恩怨的成份在内。”

李慕凡道:“随你怎么说吧,我并不在乎。”

美福晋道:“你承认了。”

李慕凡道:“那并不关重要!”

美福晋道;“你是诬害--?”

李慕凡道:“我可以告诉你,我并不知道鳌拜的身后是他。”

美福晋道:“他跟鳌拜的案子无关,甚至于他平素跟鳌拜也绝少往来,这是内城各府邻人所共知的事。”

李慕凡道:“那跟他在皇上面前装病一样,是一种掩饰。”

美福晋道:“你凭什么血口喷人?”

李慕凡道:“我有有力的人证。”

美福晋道:“你要知道,他是皇族,也贵为郡王,这些个身份低下的人,是诬攀不了他的!’”

李慕凡道:“身份低下人,人格并不一定低效谁,既然这样,那你还担心什么?”

美福晋道:“我担心什么?我不是担心他,而是担心你!”

李慕凡道:“谢谢你,我没有什么值得别人担心的。”

美福晋道:“你只是一个江湖人,诬害郡王那论罪--”

李慕凡道:“王法是惩治有罪之人的,我一个江湖亡命徒,并不怕死,也不惜死。”

美福晋道:“你要知道你是官家悬赏缉拿的--”

李慕凡道:“如今官家也可以随时缉拿我,并没有因为我助朝廷拿叛贼而有丝毫的改变。”

美福晋道;“那么你图什么?”

李慕凡道;“我不图什么,我从来也没有图过什么,这就跟我除暴安良劫富济贫一样,我并不图别人谢我恩我。”

美福晋道:“可是在这件事里你就有所图了,以我看,你图的是两件事。”

李慕凡道:“你以为我图的是什么?”

美福晋道:“想让官家撤销对你的缉拿,想诬害他夺回你的旧日情人。”

李慕凡倏然而笑道:“你估错了这件事,也高估了你自己,官家撤不撤销对我的缉拿,那对我并没有什么两样,至放后者,我假如有这意思,他不会活到今天。”

美福晋道:“那么你何必……何必害他?”

李慕凡道:“害他的不是我,而是鳖拜跟他自己!”

美福晋道:“你受张英重托,助官家拿所谓叛逆,对你来说似乎是一件很不该,很愚蠢的事。”

李慕凡道:“你的意思我明白,我只是看朋友的面子,还他的人情债,而这件事我又不能不管到底。”

美福晋道:“这么说你今天是要真拿他了?”

李慕凡道:“拿他的不是我,我一介草民,凭什么,又有多大天胆敢动一个皇族亲贵的郡王,两位大内侍卫此,待会儿张大人也必会带领禁卫军来此拿叛逆,是他几位的事。”

美福晋一惊忙道:‘“你说张英等一会儿会带着禁卫军到这儿来?”

李慕凡道:“是的,这是必然的。”

美福晋道:“慕凡,我求你,第一次求你。”

李慕凡道:“求,我不敢当,你要我怎么做?”

美福晋道:“别害他,不,别难为他,放他走,我跟他马上离开京,离开这儿!”

李慕凡微一摇头道:“来不及了,已经来不及了。”

美福晋道;“不,来得及,张英还没有--”

李慕凡摇头说道:"你误会了,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已百年身,世上有很多事是这样的,我的意思是说他当初就不该生心谋叛造反!”

美福晋道:“可是他没有……”

修地住口不言,半晌她才又缓缓说道:“慕凡,不提这个了,我求你,我希望你能放了他,让他带着我走,马上走,离开这儿远远的。”

李慕凡道:“我说过,已经太迟了,来不及了。”

“不,李慕凡。”美福晋道:“来得及,来不及,那全在你……”

李慕凡道:“我不能循私,况且我也做不了主。”

美福晋颤声说道:“慕凡,你忍心拆散人家夫妻,看着人家家破人亡?”

李慕凡道:“我虽不忍,然而……”

美福晋道:“慕凡,这是我第一次求你,看在你我过去曾……”

李慕凡截口说道:“请不要再提过去!”

美福晋道:“‘慕凡,我知道我负了你,我对不起你……”

李慕凡道:“事已成过去,我早忘了。”

美福晋道:“可是我没有忘,一辈子也忘不了……”

李慕凡道:“‘你并没有记住它的必要!”

美福晋道:“不,我忘不了,我忘不了那一段日子.我也忘不了,跟你离别的那一夜……”

李慕凡身形泛起了轻颤,美福晋飞快说道:“慕凡,想想看,你又怎会忘却,我知道你跟我一样是永远也忘不了的。因为它已经镌刻在你我心灵的深处,慕凡,就看在你我这令人终生难忘的那一段过去份上……”

李慕凡倏然淡笑道;“福晋,你要原谅,我办不到,也做不了主。”

美福晋呆了一呆,娇躯倏颤,哑声说道:“慕凡,只要你放他走,我愿意再跟你……”

李慕凡双眉一扬,摇头笑道:“福晋,我很遗憾过去有过一段日子的相处,而后也常有见面的日子,算算看有不少日子了,而你却没能认清李慕凡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实在令人遗憾。”

美福晋道:“我知道你是一个怎么样的人,你是一个侠骨柔肠剑胆琴心的顶天立地奇男子,盖世英豪大丈夫,你有丰富的感情也很重感情,我知道至今你对我难忘旧……”

李慕凡点头说道:“我承认,但那也仅只是难忘而已,我难忘过去的情爱,却并不是难忘过去施我以情爱的人。”

美福晋道:“你别怪我变心背盟,我说过,那是环境……”

李慕凡道:“我也说过我并不怪任何人!”

美福晋道:“那么你……”

李慕凡摇头说道:“福晋破镜难重圆,纵然能圆,裂痕永远存在,覆水已难收,纵然能收,也已是混浊不似以前了,世上有些事是这样的,已经过去了,便永远难找回来。”

美福晋娇躯暴颤,突然跪了下去,流泪说道:“慕凡我求你可怜怜我跟他……”

李慕凡忙一闪身,道:“福晋这是折煞草民。”

美福晋哭着说:“慕凡,事到如今,我也顾不得什么羞惭,我已经又有了身孕,没了他,我怎么办,你忍心让无辜的孩子出世就没了父亲……”

李慕凡身形一颤,道:“福晋,你若是真把你的丈夫看得那么重要,对他的情爱那么深,当初你就该劝他,阻拦他。”

美福晋道:“慕凡,我也曾……是我没尽到做妻子的责任,慕凡,求求你看在过去那一段情爱份上,我对不起你,他也对不起你,可是孩子他是无辜的,慕凡,我求求……”

和善突然大喝说道:“海若,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了!”

他脸­色­煞白,双目赤红,神态怕人。

美福晋突然低下头去痛哭失声:“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我好懊悔,可是事到如今,懊悔又有什么用,难道这是上天对我的惩罚……”

师成好生不安地唤道:“李爷!

李慕凡道:“我做不了主,这要等张大人……”

和善厉声说道:“张英敢把我这郡王怎么样,皇上他又会把我这郡王怎么样,李慕凡,你快心快意了,当年心血付诸东流,令人好恨!李慕凡,我先毙了你……”

疯狂一般地扑了上来,他所学不差,举手投足之间颇见威猛,严然江湖一流好手。他一扑上来便是很重的煞手,猛然一掌劈向李慕凡当胸。

李慕凡双眉一扬道:“和善,事到如今你还敢……”

“怎么不敢,”和善狂笑说道:“李慕凡,别人怕你我可不怕。”

师,杜二人要上前拦截,却被李慕凡抬手止住他左掌一抬,硬跟和善对了一掌。

和善算得上一代来雄,可是他平日养尊处优,酒­色­不忌,怎及待李慕凡实力雄厚,被李慕凡一掌震得跄踉而退。

他的神­色­更怕人了,大叫一声,翻身扑向跪在地上犹在低头哭泣的美福晋,狂呼说道:“要死咱们一起死,我绝不留你给李慕凡。”

双掌一扬猛然向美福晋那颗乌云螓首劈下。

李慕凡没想到他会有此一着,一惊忙扬声大喝:“住手。”

人随声动,闪电一般扑了过去。

李慕凡喝声震人,和善身形一抖,手上一缓,李慕凡已然扑到,双臂一伸硬格和善双掌,同时出腿拨向美福晋。

美福晋“哎哟”声娇躯滚动倒向一旁,同时砰然一声,和善大叫一声,跄踉暴退!

再看时,和善­唇­角挂着一丝鲜血,那是被李慕凡双臂一挡之威震的,而李慕凡的脸­色­也有点白。

师成、杜时雨忙闪身上前,道:“李爷,您……”

李慕凡微一摇头,道;“谢谢二位,我不碍事,请照顾福晋。”

师成、杜时雨应声扶起了美福晋,美福晋却望着和善颤声说道:“和善,你好狠的心,孩子何辜。”

和善惨笑说道:“他的儿子姓过我的姓,我不能让我的儿子姓他的姓。”

美福晋道:“你放心,他不会要我,我也没有脸再跟他。”

和善道:“像你这种女人还会为我守么?我不能让我的儿子姓任何人的姓,所以我要在我没死之前杀了你!”

美福晋颤声说道:“和善,你怎么能说这种话……”

和善道:“怎么不能,难道我说错了,当初他还活着,你就变心背盟嫁给了我,如今我一旦死了,你岂不是嫁的更快!”

美福晋娇躯暴颤道:“和善,你,你!我没想到你会是这么个人……不,我早该想到了,我早该想到了,怪谁怪谁……”

和善道:“怪谁?怪你自己不贞不烈,怪你自己意志不坚,怪你……”

“和善你住口!”

福晋突然一厉喝。

和善哈哈大笑道:“好,我不说,我不说,你先嫌李慕凡是个江湖亡命徒,没有荣华富贵可享,因而怀着他的孩子嫁了我,谁知你还不以身为福晋满足,一天到晚想住到宫里去做什么皇后,如今可好,什么也别想了,早知道如此,你何不嫁给皇上,别怪谁,怪你自己没那个命,海若你害苦了我,我也不该怪别人,只能怪我自己耳朵软,为你所迷,为你所惑,我不拦你了,也没办法拦你,你嫁人去吧,只是别委曲我的孩子,否则我就是变成厉鬼也饶不了你。”

反掌拍向自己天灵。

李慕凡眼明手快,一指点了出去和善身形微一震,身形一幌砰然倒了下去。

再看美福晋,她低垂着螓首,娇躯不住在颤动。

李慕凡暗暗一叹,转望师、杜二人道:“二位,张大人想必不久就要到了,麻烦二位替我致个意,就说我有要事先走一步了。”

没等师、杜二人说话,一拱手,腾身破空而去。

二十九

在这深夜里李慕凡凭他那身高绝所学,在内城连绵的屋面上奔驰了一圈,最后,他停身在一座不算太大的府第中最高的一处屋面上,静静地往下看。

脚下这府邻中,一片黝黑也挺宁静,不,后院还有一点灯光,那点灯光透自一座小楼的纱窗。

纱窗看不见人影,却隐隐可听见一男一女的浪笑声。

李慕凡双眉一扬,提气腾身扑了过去,他轻捷地进入了小楼,眼前那间房房门紧闭着,促笑声由里面传出来,如今听来是更清晰了:“哎呀!心肝儿,你这身­肉­儿永远是那么白­嫩­……”

“算了吧,死鬼,少灌迷汤了,我这身子那及得上你的媚娘呀?她那股子劲儿……哎哟,死鬼,轻点儿,说,你心里头还想不想她呀!”

“心肝儿,好好地你提她­干­什么,她是个不能再烂的烂货,怎么能跟你比呀,喷,喷,你自己瞧瞧,你这……”

“别顾左右而言他,说你心里是不是还在想她?”

“天地良心,心肝儿,我要是还想她,当初我何必……”

“那是当初,说如今。”

“如今怎么了?”

“如今你想不想她?”

“不想。”

“什么?”

“心肝儿,你这是,不想就是--不想还为什么,真是,好了,心肝儿,别逗人了,也别辜负这大好良宵,咱们……”

“你怎么老是这么猴儿急呀,人已是你的了,还跑得了么,饶得就永远喂不饱……”

“饱,嘿嘿心肝儿,我宁愿胀死!”

“叭,”地一声脆响,接着那女的说道:“慢点,说正经的,那件事你打算怎么办?”

“哎呀,你说是那件事儿呀!”

“那件事?鳌拜垮了,你是聋了还是瞎了?”

“我不聋不瞎,鳌拜垮了,有什么关系,你不瞧我仍然享受我的,乐我的,垮个小的,还有个大的,你怕什么!”

“我怕,哼,鬼才怕,我是替你担心,死鬼,你又来了……你就不知道好人心,我是个女人,我一旦什么都不顾把一切都交给你了,就是你的人了,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叫我孤零零的一个女人家怎么办?靠谁?”

“那好办!死了这个嫁那个,反正是那回事儿,跟谁不一样,心肝儿,别说了……哎哟,你怎么不煞手……”

“这是便宜,你刚才怎么说,叫我嫁人,告诉你,我可不像你的那位媚娘,今天跟这个,明天跟那个……”

“好,好,好,你不像,你不像,行么?心肝儿,说着玩儿,你怎么当了真,死,你还话着,我那舍得死呀,我能忍受你躺在别人怀里么,那不行,要死我不先杀了你也得拖你一块儿去。”

“这就是,噗!那你说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这还能怎么办?怕什么?告诉你,熬拜他活不过令夜,你还怕他能招准出来么?”

“那就好,嗯,能灭口……”

“对,心肝儿,灭口,现在是什么时候,别提这血淋淋的事儿了,煞风景,懂么?”

“怎么,你怕?”

“怕?笑话,我怕什么?不错,我两手沾满血腥,可是你瞧瞧我是个什么身份,有那主子背着,我怕什么,又怕谁?心肝儿,我只怕你,只怕你不……”

“你就是说不了三句话就没正经,我不是说内城里的这些人,而是说……”

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晤!地一声没了下文。

接下去,是一阵嗯嗯暖暖的软棉声音。

李慕凡听不下去了,他的心像刀割,当即轻咳了一声。

那嗯嗯晤晤的声音马上停住了,紧接着男的轻喝问道:“谁,谁在外面?”

李慕凡道:“江湖草民求见大人。”

那男的惊叫说道:“江湖草民?你是谁?”

李慕凡道:“请大人跟夫人准备准备,我就要进来拜见了。”

那男的道:“你……你等等。”

里面一阵息息索索的声响,陡听那男的道:“你进来吧!”

李慕凡迈步走近房门前,抬手一推,砰然一声,门栓应掌而断,两扇门豁然而开。

他看清楚了,那间房布置得豪华气派,不亚于主公大臣的内着闺阁,床前,站着一个人,那是位美艳少­妇­,眉目含春,娇靥上还带着点红晕,乌云蓬松衣衫不整,是乐倩,他心中一阵绞痛。

床头上,坐着一个人,那是个瘦削中年汉子,白脸细目,眼眶有点发黑向下陷,他­阴­势,满脸的­阴­狠­奸­诈神­色­中,也显露了酒­色­过度,是杨春,那条蛇,杨春。

他看见了角里的位是,乐倩也看见了他,不由地一声,脱口惊呼:“是秋叔……”

别的变了,这称呼一时还改不了。

杨春如遭电通,霍地站起。

李慕凡则淡然一礼,道:“草民李慕凡见过大人与夫人。”

杨春反手要摸床头,但旋即他嘿嘿强笑:“我道是谁,原来是李爷,失敬,失敬,稀客,稀客,许久不见了,想念得很,坐,坐,请坐,请坐。”

他自己又坐回了床头,李慕凡泰然坐在面前一把椅子上,他刚坐定,杨春转望乐倩,道:“深夜客来茶当酒,快,快,快,给李爷倒茶!”

乐倩惊骇不知所措,李慕凡却淡然说道:“大人跟夫人,不必客气,我坐坐就走。”

杨春“哦”地一声,强笑说道:“李爷既不赏脸,那就算了,别倒了,别倒了……”

其实,乐倩根本就没动,两眼直楞楞地望着李慕凡那张脸,在灯下,李慕凡威态逼人,很壮严,脸上的那道伤痕似乎特别明显。

杨春转望李慕凡陪上笑脸,笑得心惊胆朝:“李爷一向可好?”

李慕凡道:“不敢当,托大人跟夫人洪福,草民一向尚称粗健。”

杨春笑道:“多月不见,李爷怎么显生份了……”

望了乐倩一眼,道:“你说是不是?”

乐倩根本没反应,她仍呆呆地站在那儿。

李慕凡笑了笑道:“有时候太亲近了并不好,大人以为然否?”

“然,然!”杨春忙点头说道:“有道是:‘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甘如醒’,诚然,诚然,只是,李爷这大人二字是骂我……”

李慕凡道:“大人如今不是已经飞黄腾达,一身荣耀做了官了么?”

杨春道:“见笑,见笑,这芝麻大的小官儿,在李爷面前……”

“那总是官,”李慕凡道:“百姓见官,草民见大人,自该尊称大人。”

杨春道:“李爷这是打我的嘴,这是打我的嘴……”

“好说?”李慕凡道:“当初见大人头一面时,我就看出大人非地中之物,是不甘长久雌伏的,一旦风云起,必会直上青冥,看来果然,我并没有看错。”

杨春道:“见笑,见笑,那完全是托李爷之福,托李爷之福。”

李慕凡道:“草民怎当得起,那该一则是大人天生富贵,二则是大人有这么一位贤内助……”

杨春望着乐倩强笑说道:“听见了么?李爷夸你呢,还不快谢谢李爷。”

乐倩她仍没有反应,像被人制了|­茓­道。

杨春强笑一声,望着李慕凡道:“她也是,好久没见李爷了,李爷惫夜突然莅临,她高兴得都傻了,李爷可别见笑……”

“好说!”李慕凡道:“夫人念旧,只令我感激。”

杨春道:“不提她了,李爷这一向都在何处呀?”

李慕凡道:“浪迹天涯,萍飘不定,自当日拜别之后一直居无定所,心中也未尝一别忘了大人的照顾……”

杨春脸­色­一变,强笑说道:“李爷这是什么话,当日李爷在京的时候,杨春自知有很多不是之处,只是大人不记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还要请李爷您雅量谅看,大度包涵。”

敢请他是在求饶了。

李慕凡淡然一笑,道:“大人这话使我这身为草民的人怎么敢当。”

杨春望了李慕凡一眼,强笑说道:“怎么当不起,李爷是她的长辈,论起来也是我杨春的长辈,怎么当不起呀,李爷,您……”

李慕凡道:“大人,年头不同了,当今世上有很多人便连生身父母或师门都不放在眼内,何况是什么父执。”

这话杨春懂,脸­色­一变,他忙岔开话题:“李爷这趟来京是……是……”

李慕凡道:“故人夫­妇­罹难遇害,我这身为朋友的人,岂能不来哀悼哀悼,致祭一番。”

杨春手伸向了身后,道:“那么,李爷惫夜莅临是……”

李慕凡道:“我来向大人禀报两件事,头一件我该向大人贺喜,听说晏老跟贾老二位已经被官府释放了……”

杨春神情猛然一震,道:“啊!谢谢李爷,谢谢李爷,那真是太好了,真是太好了,说来杨春很是惭愧,杨春虽然一直在想办法营救他二位,但终因官卑职小,无法如愿……”

李慕凡道:“他二位如果知道大人这番心意,也该很感激了。”

杨春道:“那什么话,怎么说也是同门,还有贾大哥,这都无殊亲手足,亲兄弟,应该的,应该的……”

李慕凡淡然一笑,道:“我禀报大人这第二件事,对大人来说,恐怕不大好……”

杨春“哦”地一声道:“李爷,那是……”

李慕凡道:“郡王和善因被鳌拜案情牵连,也在刚才被拿住了。”

这可是睛空霹雳,杨春被震得身形一幌,他旋即强笑地点头,道:“该,该,我早就说他也不是好东西,准跟鳌拜是一路,不想竟被看看对了,真是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啊……”

“不错,大人,”李慕几道:“听说‘宗人府’正在追查他的残党,料那和善受不了重刑,必会-一供出,这么一来那谋叛造反的人难可一网打尽,的的确确是法网恢恢,疏而不漏!”

杨春大大地不安了,道:“那最好,那最好,正该一网打尽,正该一网打尽……”

李慕凡道:“大人也希望这样么?”

杨春道:“当然,当然,这是人同此心,心同此理。”

李慕凡淡然一笑道:“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天网也是这样,官家追查叛党,同门寻觅师仇,使我很替大人担心。”

杨春惊吓得混身发颤,强笑说道:“我……这……嗯,嗯……”

他简直说不上话来了,可是他那只手更往床头探了进去。

李嘉凡谈然一笑,道:“大人,草民身为江湖人,刀剑一类的凶器我见惯了。”

杨春一惊忙道:“那是,那是,李爷你平素说的就是这个,李爷……”

“秋叔,”只听乐倩一声颤呼,她突然跪了下去。

杨春为之一怔,李慕凡也一怔,旋即他淡然说道:“夫人快快请起,这是折煞草民。”

乐倩低着头悲声说道:“秋叔,情儿知过了!”

李慕凡道:“夫人说笑了,夫人何过之有,别说夫人没过就是有过,夫人如今贵为官眷,谁敢拿夫人怎么样?”

乐倩道:“秋叔,倩儿一念之误,铸成千古大错,犯了滔天大罪,自知罪孽深重,万死莫赎,愿听凭秋叔处置。”

李慕凡摇头说道:“夫人,乐家已经没有人了,我无权处置谁。”

乐倩又一声:“秋叔”爬伏在地,痛哭失声。

李慕凡身形一阵轻颤,久久始道:“我今夜来的目的,不在处置谁,杨春他有他的同门,晏家还有个晏中在,至于你,我无仅处置,我只打算把你带到哥嫂面前去,让你自己看着办……”

乐倩哭着说。“秋叔,倩儿羞见……”

李慕凡道:“自己的生身父母,总要去看看的。”

乐倩没有说话。

李慕凡道:“你可知道你爹娘的埋骨处?”

乐倩道:“倩儿事后曾打听过,倩儿知道。”

李慕凡道:“那很出我意料之外,你知道就好,待会儿我先带你去见一个人,然后跟他一起到你爹娘面前去。”

乐倩道:“秋叔要带情儿去见谁?”

李慕凡道:“你子卫叔,他还健在?”

乐倩猛然抬头,娇靥上满是泪渍,如梨花带雨,楚楚动人,她是比以前成熟了,看上去也可怜,李慕凡心中又是一阵绞痛,只听乐倩说道:“秋叔,子卫叔他,他没有……”

李慕凡微一笑,道:“是的,他仍健在。”

乐倩道:“他……他怎么会……”

李慕凡道:“那你就不要管了,总之他没死就是。”

乐倩道:“是,秋叔,倩儿不问了,子卫叔没死,而倩儿的爹娘……”

号陶大奖。

李慕凡双眉微微一扬,站了起来。

杨春一惊,飞快地从枕下抽出了一柄匕首,犀利的刀尖前指身子直往后挪。

李慕凡淡然一笑道:“杨春,要动这个,你还差得远,只是我说过,你有你的同门在,晏家还有个晏中清理门户是他的事,我不会动你的,你放心就是,只是……我如今放过你,你还能活多久……”

摇摇头,住口不言,但倏地他目中寒芒飞闪,又道:“有人来了,不知是帮你的抑或是找你的……”一顿扬声说道:“楼外是那位朋友?”

只听楼外响起个惊异话声:“阁下是……”

李慕凡道:“李慕凡在此。”

只听楼外一声惊呼:“啊,李爷,是您……”

灯光一闪,两个人如飞­射­落房门前,那是晏中跟贾一飞,前后没多久,晏中更老了,头发不整,胡子零乱,好不潦倒,贾一飞也瘦得不成样子。

李慕凡一阵激动,道:“晏老,贾老……”

晏中跟贾一飞身形一矮,双双拜了下去,道:“李爷,您的大恩我俩不敢言谢,请先受一拜。”

李慕凡这里还没开口,那里晏中跟贾一飞两个已一拜而起,晏中目中寒芒暴­射­投向杨春:“杨春,我好神气,好舒服啊……”

杨春早就吓瘫了,这时候颤声蹩出了一句:“大……哥……”

晏中冷笑说道;“杨九爷,这称呼我姓晏的不敢当,晏家没你杨九爷这个徒弟,好在你也根本没把师门……”

杨春颤声说道:“大哥,害师父的不是我,是媚娘……”

晏中道:“这个我清楚.要没你,她还没那么大胆,你放心,你这里完了,我就会去她那。” 李慕凡突然说道:“晏老,媚娘我见过了……”

晏中“哦”地一声忙道:“李爷,她在那儿?”

李慕凡道:“她被杨春遗弃了,如今流落在外城一条小胡同里,仍重­操­旧业,她帮了我一次忙看样子她是悔悟了,我只把这情形告诉晏老,至于怎么办,那是晏老的事,我不便过问。”

晏中迟疑了一下,一笑,笑道:“我知道了,李爷,眼前这杨春……”

李慕凡道:“清理门户,那也是晏老的事。”

晏中目光一凝,道。“可是他害过李爷……”

李慕凡道:“我就是亲手杀了他,也补不了我脸上这条伤疤,晏老说是不是?再说我要有意杀他,他也活不到如今?”

晏中脸­色­一整,道:“李爷对晏家思高义厚,晏中不敢轻易言谢……”

李慕凡淡然笑道:“许久不见,晏老生份了。”

晏中没再说话,霍地转望杨春,道:“杨九爷,我跟贾一飞专诚前来恭请,别在这儿耗了,就是耗也难再耗多久了,爽爽快快地跟我两个走吧。”

杨春没说话,混身颤抖,几几乎握不住刀。

乐倩突然站了起来,望着杨春道:“杨春,咱两个是同命鸳鸯,你等我一下,我拿点东西跟你一起走。”转望李慕凡道:“秋叔,请容倩儿带着乐家的东西。”

李慕凡心中一阵黯然,微一笑,笑道:“你拿吧,别让晏、贾二位久等。”

乐倩应了一声行向床后。

晏中迟疑着道:“李爷,乐姑娘她……”

李慕凡淡淡说道:“我带她到哥嫂面前看看去。”

晏中何等人物,这话还能不懂,脸­色­一变,道:“李爷,祸由杨春起,乐姑娘她并没有……”

李慕凡截口说道;“晏老,我可以原谅她,可以饶恕她?”

这话晏中也懂,神­色­一黯,默然不语。

适时,乐倩自床后转了出来,手里捧着一个不太大的漆的木盒了,往杨春身边一站,说道:“杨春,我不愿意跟他们走,你愿意么?”

杨春入目那只漆木盒,目中异采暴闪,惊怕之态尽扫,­精­神为之一振,站了起来,道:“我怎么把忘了……我自然也不愿意。”

乐倩微一笑笑,道:‘那好,让我跟他们商量商量……”

转望李慕凡,竟然笑吟吟地道:“秋叔,你听见了么?”

李慕凡目光凝注,笑笑说道:“我听得很清楚,怎么样?”

乐倩道:“我要跟秋叔您打个商量,晏、贾二位也希望能帮我说句话,行么?”

李慕凡道:“你要跟我商量什么?”

乐倩道:“我跟杨春都知道错了,有道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我两个也想改,您几位何妨高抬贵手,放我两个一条生路,让我两去找个地方过完这辈子?”

曼贾二人脸­色­为之一变。

李慕凡颜­色­不变,道:“你刚才是怎么说的?”

乐倩道:“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世间事本就是这么多变的,有时候连自己也想不到,像我,本来是个高傲,任­性­的孩子,就因为一念之误害死了自己的爹娘,把好好的身子给了这我最瞧不上眼的杨春,这种变化连我自己也想不到……”她说到此处,顿了顿,接道:“还有,像现在,我跟杨春不愁吃穿,本来过的好好的,可是您跟他二位找来了,这种生活不但马上就要结束,而且黄泉路上更要走一对儿,您想,这不是又是一个连自己也料想不到的变化么?”

李慕凡道:“你永远会说话,这么说来,你刚才的知过认错以至于悔悟痛哭,都是假的。”

乐倩微一摇头,道;“不,那是真的,我两个真知道自己错了,也愿意改过,可是谁也不愿意死,刚才那些话跟哭,也是见了您我忍不住,所以我希望您跟他二位给我夫妻一个机会!”

李慕凡道:“纵然我跟他二位放过你跟杨春,良心的谴责……”

乐倩嫣然一笑,笑得仍是那么美,那么甜,道:“秋叔,那是我跟他的事。”

李慕凡双眉微扬,道:“乐倩……”

“秋叔,”乐倩微微一笑道:“您要不嫉妒杨春,您就该答应?”

李慕凡微微一愕道:“我嫉妒他……”

乐倩道:“不是么?我这大好处子之身,本来该是您的……”

李慕凡脸­色­一变,沉喝说道:“乐倩,你还……”

乐倩嫣然一笑,摇头说道:“秋叔,别生气,我已经麻木了,已经不知道什么叫人伦,什么叫廉耻了,以前的乐倩算得上冰清玉洁的好姑娘,除了高傲,任­性­一点之外,别的并没有什么暇疵,可是现在的乐倩就全然不同了,现在的乐倩是个十足的荡­妇­­淫­娃,连那‘八大胡同’里的窑姐儿,青楼妓都不如了……”

李慕凡心中一阵绞痛,道。“乐倩……”

乐情微徽一笑道,“别心疼我,秋叔,我说的是实话,您看我现在不是跟杨春如胶似漆挺恩爱的么?其实全不是那回事,假如我碰见个比他好的,我也会把身子交给……”

李慕凡沉声喝道:“乐倩,你……”

“我?”乐倩笑了笑道;“秋叔,人­性­本善,谁也不是天生的坏胚子,其实我今天坏到这地步,并不能全责怪我一个人,您也有责任,可以说有一大半是您逼的,您只知道爱虚面子,一点也不了解我的心,想想看,是不是?”

李慕凡身形一阵暴颤,没有说话。

“承认了,是不是?”乐倩娇笑说道:“秋叔,别这样,用不着,您瞧我,不过的挺好么?你别羡慕杨春也别嫉妒他,这辈子迟了,下辈子我还是您的……”

李慕凡陡然大喝:“乐倩,你还有良知没有!”

乐倩“哟”地一声,一只玉手抚了下酥胸,美目一瞟,风情万种,如今看来她竟比媚娘还迷人:“瞧您,­干­什么吼哇!吓我一跳,心直跳,不信您摸摸……秋叔,算了吧,良知,哼,我刚才说的还不够清楚么,行了,话说的太多了,我跟这个冤家该走了,请诸位让让路吧。”

话虽这么说。她却没动,因为李慕凡三人没动。

李慕凡道:“乐倩,我可以放你走,但晏、贾二位不一定会放杨春…”

乐倩道;“我不是请您帮忙说句话么?”

李慕凡摇头说道:“这种话我不能说。”

乐倩道:“您真是,竟不肯帮自己侄女的儿忙,我早料到了,好吧,不敢烦劳您了,我自己跟他二位说……”

晏中突然说道:“乐姑娘,你不必说,办不到。”

乐倩道:“怎么晏老也……有道是:‘能放手时便放手,得饶人处且饶人’,您二位不肯放他,难道忍心让我年轻轻的就守寡不成,晏老,您行行好,让我跟他过完这辈子,好不?”

她说话时,脸上永远挂着那醉人的笑容。

晏中老眼一睁,道:“乐姑娘,你本是一个很好的姑娘……”

乐倩道:“别提了,晏老,那是以前,刚才我说的话,难道晏老没听见。”

晏中道:“乐姑娘,我若是放了他,家二叔……”

乐倩道:“那您该找您那位婶儿,不是么?”

晏中脸­色­一变,道:“乐姑娘,不管怎么说,今夜我绝不能放杨春。”

乐倩道:“真的?”

晏中毅然点头,道:“真的,我不惜一切。”

乐倩眉条一皱,摇头笑道:“晏老何其这般固执……”

晏中道:“乐姑娘,我必须固执……”

乐倩微一点头,道:“好吧,既然这样,也只好摊牌了……”

举了举手中漆木盒,笑问道:“秋叔,您三位可知道这盒子里装的是什么吗?”

李慕凡道:“该是使你跟杨春能安然离开这儿的东西。”

乐倩娇笑说道:“不错,秋叔料着了,我跟我这个冤家一没有亲人,二没有朋友,三没有高绝的武学,这是我跟他唯一可以仗恃的东西,这东西我准备好有时了,因为我知道秋叔跟晏、贾二位迟早必来。”

李慕几道:“那是什么?”

乐倩笑了笑道:“炸药。”

李慕凡神情一震,晏、贾二位脸上变了­色­,李慕凡双眉微扬,两眼凝视着乐倩,缓缓说道:“这盒子里装的是炸药?”

乐倩微一点头,道:“是的,秋叔。”

李慕凡道:“那么,你是打算……”

乐倩道:“那要看您跟他二位怎么样了,要是您跟他二位放我夫妻走,让我夫妻去找个地方过一辈子,我就当然不会轻易用它,因为这玩艺儿威力惊人,厉害得很,我只一用它,那大伙儿就非来得同归于尽不可。”

李慕凡道:“乐倩,你的罪孽还不够么?”

乐倩道:“秋叔,我自知罪孽深重,可是在顾全自己­性­命的情形下,我只好再造一次罪孽,我已经满身罪孽,何在乎多加一桩,您说是不,秋叔?”

李慕凡摇头说道:“乐倩,我没想到你这么怕……”

“怕死是不?”乐倩笑了笑道:“秋叔这话说得可以,人谁不怕死,谁又愿意死?所谓不怕死,所谓从容慷慨,那只是明知必死,在没办法的情形下,只好挺胸抬头,装装英雄,假如有一线生机,我认为任何人也不会愿意死的,再说,楼蚁尚且偷生,何况我这个人?好死也不如赖活呀,您说是不是?”

李慕凡道:“我可以告诉你,我无意处置你,也无权处置你,我只是打算带你到你爹娘面前去,让你自己作个选择,作个取舍……”

乐倩道:“您好意我知道,在晏贾二位没来之前,我是打算跟您去的,可是他二位来了,他二位不肯放过我这个冤家,没了冤家我今后怎么过?守寡的日子不好受,我当然舍不得他?”

李慕凡简直不相信眼前这就是当日的倩儿,而事实毕竟是冷酷无情的,他心如刀割,身子有点颤抖,道:“这么说,假如我阻拦你,你也要连我一起炸了?”

乐倩道:“秋叔,我虽然心里还爱着您,可是这辈子我是杨春的人,为了他,我只有忍痛舍弃一切了。”

爱,这就是爱,这就是爱的后果,可怕。

李慕凡吸了一口气,压制了一下心中的悲痛,道:“那么,你打开盘子让我看看!”

乐倩道:“怎么,秋叔敢是不信这盒子里有炸药?”

李慕凡道:“我信,但我想看看它是怎么样的一个东西。”

乐情倏然娇笑说道:“真是,秋叔怎么也跟我玩起心眼儿来了,秋叔既然要看,我不敢不遵命,您请看吧。”

说着,她掀开了盒盖,漆木盒里,盛放着一颗拳头般大小的黑­色­铁球,圆圆的,还有点发亮。

李慕凡淡然说道:“我看清楚了,是炸药。”

晏、贾二人也看见了,脸­色­为之一变。

乐倩面挂笑意盖上了盒盖,道:“那么,秋叔,您打算怎么办?”

李慕凡没理她,缓缓转望晏中,道:“晏老,你可愿听我一句?”

晏中道:“李爷,您请吩咐。”

“好说,”李慕凡道:“假如晏老愿意听我的话,就请让开路,放他们走。”

晏中双眉轩动一下,道:“李爷,我有个打算。”

李慕凡道:“晏老有什么打算?”

晏中道:“李爷,晏中也活够了。”

李慕凡神情震,道:“晏老,不值得!”

“是呀!晏老。”乐倩娇笑说道:“我跟杨春这两条命,可是贱得很呀!”

晏中像没听见,望着李慕凡道:“李爷,家二叔的仇……”

李慕几道:“晏老,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在这个地方放了他,焉知他就能在别的地方活下去。”

晏中沉默了一下,毅然点头道:“李爷,晏中听您的就是,一飞,咱们让路。”

一拉贾一飞,双双退向了一旁。

乐情娇笑道:“谢谢您呀!秋叔,您终于还是帮我说话了,只是请再招呼他二位一句,这可不是闹玩儿的,千万别动歪脑筋呀!”

晏中冷然说道:“乐姑娘放心,姓晏的向来说一句是一句,李爷说得好你跟杨春留心往后的日子去吧。”

乐倩道:“我会留意的,不劳晏老­操­心……”一拉杨春,娇笑说道:“冤家,别站着了,走吧。”

杨春忙道:“咱们就这么走了?”

“冤家,”乐倩道:“你是怎么想的,这两条命是好不容易才捡回来的,你还想顾别的?钱财身外物,咱们还可以去挣,命却只有一条,丢了就得再等二十年,凭咱们两个这四只手,难道还会挨饿不成,走吧!”

杨春没再说话,任她拉着向外行去,可有点提心吊胆。

李慕凡跟晏、贾二人没一个动,任她两个拉着手出了房门,出了房门后,乐倩回身娇笑说道:“秋叔,我夫妻走了,您三位别送了,这一别也许我跟他就老死天涯海角了,您全当乐家没人了好了,多保重,下辈子我一定是您的人。”

话落,一声娇笑拉着杨春穿窗而去。

李慕凡神情为之一黯,但他突然一惊,目注窗外急急大喝:“子卫,使不得,她手里有……”

只听一声悲姜长笑响自夜空:“我知道,李爷,我就是等她离三位远一点,我要拉她见大哥大嫂去了!”

一条娇捷人影由夜空掠下,电一般地扑向了乐情。

李慕凡心胆欲裂,他想阻拦,但身形刚动,由夜空掠下的那条人影已然抓住了乐倩,只听乐倩一声惊呼:“文叔,我……”

李慕凡眼看着她手里的盒子掉了下去,一时魂飞魄散,悲痛地闭上双眼。

就在他闭上双眼的同时,一声轰然巨响起自窗外楼下,震得小楼一阵幌动,李慕凡差点晕厥,但他到底支撑着站稳了。

寂静,寂静,一切归于寂静。

不,进有断断续续的呻吟声。

李慕凡猛睁双目,两眼已然赤红,飞身扑了出去,晏、贾二人互觑一眼,也忙跟了出去。

小楼前地上,凄惨怕人,杨春小腹上破了一个大洞,肚肠外流,倒卧在血泊中,早已没了气。

文子卫跟乐倩倒在一处,文子卫的两条腿不见了,可是还没死,血一直在流,他也在呻吟。

乐倩全身好好的,不见有伤,但她却睁着眼,­唇­边挂着一片血,躺在那儿一动不动。

李慕凡首先扑向了文子卫,悲声说道:“子卫,你……你糊涂……”

文子卫悲惨一笑,道:“李爷,倩儿她不能活下去,将来她会遭天谴,死得更惨,我所以苟活,就是为了她,也就是等这机会,如今我等着了,一家人毕竟是一家人,奇*.*书^网今后一家人又在一起了,活在世上的时候,倩儿她不明白,等在另一个世界见着哥嫂后,她就会明白了,一家人不是仍能过得挺好,李爷,看在相识多年的份上,您请补我一指……”

李慕凡身颤,心颤,手颤他明白,文子卫不行了,如今是极端痛楚,他含泪笑了笑,道:“子卫,你闭眼吧,告诉哥嫂等我,我迟早也会去的。”

文子卫­唇­边泛起一丝抽搐笑意:“李爷,虽然每个人都愿意亲近您,可是每个人都不希望您来得太早……”

说远了这句话,他闭上了眼。

李慕凡暗一咬牙,一指落下……

突然,他转过了身,乐倩在向他笑,他忙抓起了乐倩的皓腕,只一触脉,他神情猛震,脸­色­大变:“倩儿,你,你有了身孕?”

乐倩微微地点了点头,道:“是的,秋叔,我虽该死了,但孩子无辜,所以……”

李慕凡大声叫道:“你……你为什么,不早说……”

乐倩道:“秋叔,那不是什么不采事,假如我怀的孩子不是杨春的,我早就说了,本来我预备等孩子出世后把孩子给您,然后再亲手杀他的,如今……”凄惨一笑道:“人算总不如天算,好在他已经死了……”

李慕凡身形暴颤,道:“倩儿,你该早说,你该早说,如今你别说话,让我……

乐倩微一摇头,道:“秋叔,别费事了,我自己知道,我不行了,刚才那一震,孩子只怕也保不住了,我还有什么好留恋的?

秋叔,就让我这么走吧,刚才文叔的话我听见了,他做的对,说的也对,今后我会好好孝顺爹娘的……”

李慕凡悲声唤道:“情儿……”

乐倩道:“时间不多了,秋叔,您答应我一件事,今生不可能,也已经完了,来生,来生让我侍候您,好么?”

临死了她还是这么痴。

李慕凡没答,悲痛地叫道:“倩儿……”

乐倩道:“倩儿快走了,秋叔,您忍心,来生咱们不会是叔侄了,秋叔,让倩儿带着个希望走?”

李慕凡道微微点了点头,道:“倩儿,我答应你,来生。”

倏然低下了头。

“是的,秋叔,”乐倩笑了:“来生,来生,来生,来生……”

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微,终于寂然了。

一切都静止了,一切都静止了。

不,李慕凡的身子在抖,双肩在耸动。

英雄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如今,他是在伤心,在伤心了……

晏、贾二人也低下了头……

良久,良久,李慕凡缓缓站了起来,他脸­色­煞白,双目赤红转过身来,哑声唤道:“晏老。”

晏中忙道:“李爷。”

李慕凡道:“我托晕老一件事。”

晏中忙道:“李爷,您请吩咐,晏中无不照办!”

李慕凡道:“谢谢晏老,我哥嫂的埋身处请晏老找看,找着之后把子卫跟倩儿葬在一旁,真要找不着那就请另找块地……”

晏中道:“李爷,您放心吧,这交给我了。”

李慕凡道:“还有,这儿是内城,倘有什么不方便,请找张大人,说明原委,他不会不给二位方便的。”

晏中道:“我知道,李爷,您放心吧。”

李慕凡道:“那么,二位保重了,我走了,有缘他日自会再见的!”

一拱手,破空飞­射­而去。

晏、贾二人忙道:“李爷也请保重。”

没听见李慕凡说话,想必他已经走远了。

晏、贾二人收回目光低下了头。

适时,一阵急促步履声响动,只是一条人影飞步奔了进来,那是个颇为英武的中年人,他衣衫不整,神情也无为憔悴,人瘦得很厉害,他一见眼前景象,神情一震,立即停步在两三丈外。

晏中诧异地望了他一眼道:“阁下是……”

那中年人忙道:“在下河南‘登封’乐圃山庄田孟起,来找李慕凡李……”

晏中“哦”地一声忙道:“原来是‘布衣孟尝’田庄主,老朽晏中跟贾一飞……”

田孟起忙道:“原是‘天鹰爪’跟‘贾怪铁算盘’,晏、贾二位田孟起久仰二位,田某那位慕凡兄弟呢?”

晏中道:“李爷走了,刚走。”

田孟起一怔,道:“怎么他……他走了?”

晏中道:“是的,田庄主,李爷走了,您请看眼前情景,李爷带着一颗破碎的心走了……”

田孟起道:“二位可知道他上那儿去了!”

晏中摇头说道:“李爷没说,不过,以我看从今后江湖上不会再有李爷这号人物了。”

田孟起沉默了一下,突然抱拳说道:“多谢二位,有缘异日再留后会,告辞了。”

转身大步行去。

晏中忙道:“庄主走好,恕晏中,贾一飞不送了!”

夜­色­中传来田孟起话声:“说来彼此不外,二位不必客气!”

他走得不见了,晏、贾二人转过了身……

大寒夜里,空荡,寂静,寒风刺骨的官道上走着一个人,是李慕凡,他显得那么孤寂,那么凄凉。

他所受的打击太大了,也太多了。

前一位,美福晋海若怀着他的孩子变心背盟。

后一位,天真无邪的乐倩,为了他有这么大的转变,落得这般下场,也累得哥嫂家破人亡!

还有,那“乐圃山庄”。

眼前,还有两件事,一是在“山东的沈月华,一是在“邵阳湖畔”的严玉华跟窦玉娟。

前者,有罗晓阳赶去!他不急着去,后者,他不能让人久等,何况那儿还有他的孩子,他势必快去不可。

天亮前后,全到“良乡”。

一大早有赶早走路的,也有为这赶早路的人而早起的做买卖的,官道边上炊烟上升,一座小矮棚里卖的是热气腾腾的豆浆,烧饼,炸油条。

他并不饿,可是身心的疲累,使他想进去歇歇,于是他进去了,一个小伙子搓着手迎了上来:“爷,您请里边坐,吃点什么?”

李慕凡迟疑了一下,道:“你看着拿吧!”

总得随便吃点,要不然怎好歇歇!

他随意拣了张桌子坐下,身旁不远处还有比他更早的,那是两个黑衣汉子,一看就知道是江湖人,正在低头吃喝,像是有什么急事,一大口一大口的,棚子里进来个人,他两个没抬头看一眼。

江湖路上何处不见江湖人,江湖人也永远是有事忙的,所以李慕凡没在意,他也没那个心情。

热豆浆送上来了,李慕凡端起碗喝了一口,既份又贫嘴,混身却暖和,这时候左边黑衣汉子开了口:“怎么,你还吃?”

右边那黑衣汉子道:“不吃饱了怎么行,你又不是不知道,日夜地赶路,累也累坏了,饿也饿坏了,逮着机会还不好好吃喝一顿……”

左边黑衣汉子道:“眼看就要到了,你还怕没吃的么?”

右边黑衣汉子道:“不错,的确眼看就要到了,可是,兄弟,有没有吃的那还很难说,这条命能保住就算不错,我嘛,死也要做个饱鬼……”

左边黑衣汉子道:“我看不会,人家沈老镖头不是那种人,要不然大爷不会差咱们两个从这么远的路来报信儿。”

李慕凡一听沈老镖头,立即留了意。

右边黑衣汉子摇头冷笑,道:“难说啊,怎么说沈姑娘是他的女儿,他也就只这么一个女儿,就是儿女多也不行呀!谁能眼看着女儿被人欺负呀!”

他说的是沈月华沈姑娘。

李慕凡心里一跳,转过脸去,在左边那个黑衣汉子还没有说话之前,他开了口,他问道:“二位,恕我打扰。”

左边黑衣汉子忙道:“好说,你老兄有什么见教?”

李慕凡道:“不敢,我请问一声,二位可是由‘山东’来的?”

左边黑衣汉子点头说道:“不错,我两个确是由……”一怔,机警地接问道:“你老兄怎么知道的?”

李慕凡道:“我不但知道二位是由‘山东’来的,而且还知道二位是‘渤海三刀’中的‘九环刀’岑老手下的弟兄,可对?”

两上黑衣汉子脸­色­一变,齐声问道:“你老兄是……”

李慕凡微一摇头,道:“二位别误会,我没有恶意,我只是听见了二位的谈话,想知道一下二位由山东往京里去找沈老英雄,究竟是为了什么事?”

左边黑衣汉子道:“你老兄原谅,这是‘渤海三刀’跟沈家的事!”

李慕几道:“二位,我是沈家的亲戚。”

右边黑衣汉子“哦”地一声道:“你老兄贵姓大名,怎么称呼?”

李慕凡微一摇头道:“二位不必问我的姓名,为取信放二位,我说件事,那沈姑娘乔装改扮带着一个叫小凤的姑娘出来找个朋友,可巧投在岑老所开设的店内,后来被老你子所救,让她暂进投奔‘山东’赵家,过了没多久,‘三英镖局’罗老镖头的爱子‘玉面诸葛’罗晓阳也赶去探视,这件事不假吧。”

左边黑衣汉子一点头,道:“不假,你老兄知道得很清楚,可是我二人要说的话,一定要见着沈老镖头之后能说!”

李慕凡道:“连沈老缥头的亲戚也不行么?”

左边黑衣汉子摇头说道:“你老兄原谅,大爷交待,我二人只认沈老镖头……”

李慕凡道:“二位过于慎重了,不瞒二位说,沈姑娘是我的未婚妻。”

左边黑衣汉子一怔,道:“怎么?沈姑娘是你老兄的未婚妻。”

李慕凡点了点头。

左边黑衣汉子忙道:“那你就该是……”

李慕凡道:“二位,我就是李慕凡。”

两名黑衣汉了神情猛震,霍地站起:“什么,你……你就是李慕……”

倏地住口不言。

李慕几道:“二位,我就是李慕凡。”

左边黑衣汉子倏然笑道:“你老兄别开玩笑了,那有这么巧的事儿!”

李慕凡道:“李慕凡脸上的刀疤,如今该是人所共知的。”

两或黑衣汉子一怔凝目,道:“这么说来,你果然是李……”

李慕凡笑道:“二位不必怀疑了,李慕凡没人敢冒充,也没人愿意冒充。”

两名黑衣汉子脸­色­一变,右边黑衣汉子脱口说道:“这倒好真是巧事,要不是你李大侠,沈姑娘也不会……”

旁边黑衣汉子忙瞪了全一眼,他一惊连忙闭上了嘴。

李慕凡淡然一笑道:“二位不必有什么愿忌,沈姑娘出来是为找我,假如有什么灾祸,应该是完全因我而起!”

右边黑衣汉子陪上一脸不自然的笑,道:“不,李大侠,不是这个……”

李慕凡道:“那么是什么?”

左边黑衣汉子­干­咬了一声道:“是这样的,沈姑娘住在二爷那儿一直很好,可是有一天小爷从外面带着伤口来了……”

李慕凡道:“我废了一只手,可是我并不知道他是‘渤海三刀’中‘快刀手’赵玉书的儿子。”

左边黑衣汉子道:“是,是,小爷也说是您废了他的手,还……”

李慕凡道:“他还怎么说?”

左边黑衣汉子勉强一笑,道:“李大侠,您可别生气,小爷说看见您跟个女的在……在,咳,咳,他上去阻拦,结果被您打了……”

李慕凡“哦”地一声道:“他是这么说的了?”

左边黑衣汉子道:“是的,是的,。李大侠,小爷是这么说的。”

李慕凡道:“赵老信了么?”

左边黑衣汉子道:“二爷本来不信,沈姑娘也不信,可是后来,后来虎小爷也来了…”

李慕凡道:“岑明?”

左边黑衣汉子道:“是的,是的,正是明小爷,他的小名叫虎儿。”

李慕凡道:“他来了又怎么样?”

左边黑衣汉子道:“原来明小爷在路上碰见过奎小爷,奎小爷问明小爷哭诉,小爷也不信,他让奎小爷先回去,然后一个人找您问问清楚,结果他找到‘十里铺’听说您确跟个女的在一起过……”

李慕凡道:“不错,确有这么回事,那是我受了伤,蒙那位姑娘跟好的爷爷搭救,住在他家里养伤。后来……”

左边黑衣汉子道:“可是二爷一听明小爷这么说,就信了奎小爷的话,沈姑娘也信了,沈姑娘一直哭,二爷一怒之下就把沈姑娘扣了起来,要您去赔奎小爷的一只手……”

李慕凡双眉微扬道:“所以二位由‘山东’赶来报信儿?”

左边黑衣汉子摇头说道:“不,不是的,二爷这么做,大爷不答应,大爷说沈姑娘是沈姑娘,您是您,要找您就找您,不能难为人家沈姑娘,结果跟二爷翻闹了,大爷一气之下跟二爷拨了香头,绝了交,派我两个到京里来报信儿,请沈老镖头到‘山东’去一趟,把这件事情当面解决了!”

李慕凡道:“我明白了,为我使岑老跟赵老把兄弟间翻,我很不安,只是赵老做事未免过放莽撞了些。”

左边黑衣汉子道:“可是明小爷也说……”

李慕凡道:“他敢没弄清楚,如今二位不必再去惊动沈老镖头了,祸由我起,我到‘山东’赵家去一趟就是--”

右边黑衣汉了脱口说道:“那正好,三爷骂的就是……”

一惊,连忙闭上了嘴。

李慕凡淡然一笑道:“别这样,李慕凡没那么不错,也没那么可怕,临走之前我再问二位一句,罗少镖头还没到么?”

左边黑衣汉子道:“我两具来的时候还没有看见罗少镖头。”

李慕凡点了点头道:“那许是路上耽搁了……”站了起来道:“事不宜迟,我这就到‘山东’去二位一顿吃喝算我请客了,二位多歇吧,我行走一步了!”

丢下一声碎银,飘然出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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