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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侠种 > 三 十

三 十

两上黑衣汉了你望我,我望你,却楞在了那儿!

李慕凡表面上不急心里急,他离开“良乡”之后就转向了东,取道“大兴”,“武清”,“天津卫”这条路直奔“山东”。

这一天他到了“山东”地界,到了“乐陵”。

到了“乐陵”的时候,大已经黑了,李慕凡来就够累的,再加上这一大段急赶,人是更累了。

今夜,他不打算走了,他打算在“乐陵”找家客栈歇息一宿明天赶大早再上路!

放是,时了“乐陵城”之后,他便向离城门不远处一家各唤“福云”的客栈行去,这附近有好几家客栈,挂着招牌悬着灯,店伙站在门口招来客人,挺热闹,可是福云客栈的招牌大,灯也最亮,所以李慕凡选上了它。

为免惹麻烦,李慕凡戴着罗晓阳给他的那张面具,面具掩住了他脸上那道怕人的刀疤,看上去他跟常人一样,并不惹眼。

“福云客栈”门前,进进出出的人不少,看样子生意挺不错,这时候杂在进出的人中,有一个十八九的姑娘出了客栈,她穿着一袄裤,背后拖着一条大辫子,看侧面挺眼熟,李慕凡微微一怔,心里叫道:“咦!这不是小凤么?……”

可是还隔着一段距离,他看不太真切,再说也仅是看侧面眼熟,不能冒然的叫。街上这么多人,当街乱认人已属不妥,何况是对一个十八九的姑娘?

李慕凡脚下顿了一顿,忙放步赶了过去,那姑娘扭着腰肢,辫子一幌一幌地在前面走,他在后面快步地追。

要看清楚她不是不小凤,那非得赶到她前面去不可。

近了,近了,前面那姑娘突然停在街边一个小摊儿旁,那小摊儿上热腾腾,敢情是卖包子的。

李慕凡忙了过去,姑娘正买包子,发觉有人走近,不免转眼看了一下,她看见了李慕凡,李慕凡也看见了她,心里一跳,脱口唤道:“凤姑娘。”

那姑娘正是小凤,她在看了李慕凡一眼之后,本来已经把脸转过去了,这时候听得三字“凤姑娘”忙又转了过来,圆睁着美目望着李慕凡讶然说道:“你怎么知道……你是……”

李慕凡碍于卖包子的在旁,不便去取面具,当即他道:“凤姑娘怎么不认识我了,我是李雁秋。”

小凤怔了一怔,道:“李雁秋?李雁秋是……”突然一声惊喜轻呼,忙道:“您……您是李……李爷!”

李慕凡笑道:“你终放想起来了,我脸上有……”

笑子笑,住口不言。

这时候卖包子的已经包好了十几个包子,小凤一边去接,一边点头说道:“我知道,我知道李爷您怎么会在这儿?”

李慕凡道:“这话我正要问你,在‘河北’我碰见两个‘渤海三刀’的手下,他们要找老镖头报信去,我拦住了他们,他们把事情告诉我,所以我就连夜赶来了‘山东’。”

小凤道:“原来是这样,李爷,您不用再去了,没事儿了!”

李慕凡笑道:“能在这儿看见你,证实是没事了,你怎么会在这儿?”

小风道:“跟姑娘回家去……”

李慕凡忙道:“姑娘呢?”

小凤道;“在客栈里,您瞧,就是那家‘福云’……”

李慕凡点头说道:“我刚才看见你从‘福云’客栈出来,我刚到。”

小凤道:“我们也刚到,天晚了,好冷,姑娘打算在这儿住一宿再走,路上没吃饭,姑娘嫌客栈里做的不好,所以叫我出来买几个包子。”

李慕凡道:“我也打算在‘福云’住一宿,明早还往‘济南’去,如今‘济南’是不必去了,客栈仍是要住的,走吧,咱两一起进去。”

听了这话,小凤脸­色­有点异样,迟疑了一下,道:“李爷,您可不可以先在这儿等一下,我去请少镖头出来一下跟您见见……”

李慕凡“哦”地一声道:“怎么,罗少镖头也……”

小凤点了点头道:“嗯,少镖头也……”

李慕凡道:“为什么我先等在外面见见他?”

小凤微微低下了头,道;“有些话我不便对您说,所以我请少镖头先跟您说说之后您再进去见姑娘。”

大概发生了什么事故,李慕凡下意识地心往下一沉,沉默了一下,点头说道:“好吧,我在这儿等他,你去请他出来吧。”

小凤道:‘哪么,李爷,您请在这儿候一会儿。”

低着头快步地走了。

她走了,李慕凡却想上了,他在想可能发生的事故,可是想来想去他不敢肯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想着,想着,他看见罗晓阳快步由客栈里行了出来。往这边看了一眼,然后步履更快地行了过来。

李慕凡忙追了上去,叫道:“少镖头。”

罗晓阳取了近前,脸上堆着笑,但笑得很不自然:“慕凡兄,多日不见了,你好。”

李慕凡道:“托少镖头的福,少镖头也好,在‘芦沟桥’承蒙帮了个大忙,当时我没来得及向您道谢……”

罗晓阳道:“彼此不外,慕凡于什么这么这客气,来,慕凡兄,咱们先找个地方坐坐去。”

说着,拉着李慕凡往对街一家酒肆行去。

李慕凡没多说,他也没部,任他拉着行。

进了酒肆,拣了一付角落里离人远的座头,罗晓阳随便点了几样菜,要了一壶酒,酒菜送上,他各倒了一杯,然后举杯说道:“慕凡兄来,咱俩先对一杯!”

李慕凡含笑道:“我不擅此道,敢陪个半杯。”

罗晓阳没有勉强,点头说道:“好吧,喝了这半杯咱们好说话。”

放是,他­干­了一杯,李慕凡陪了半杯,一杯烈酒下喉,罗晓阳皱眉,看来他也不怎么行。

放下酒杯之后。罗晓阳沉默了一下,然后抬眼说道:“慕凡兄当时进京顺利么?”

李慕凡笑道:“多亏少镖头帮了个大忙,我是连哄带骗进去了。”

罗晓阳道:“京里的情形怎么样,见着家爷了么?”

李慕凡遂把京里的情形说了一遍。

听毕,罗晓阳在在桌上轻轻地拍了一下!

“好,你的仇报了,气也出了,这下总算太快人心……”

他只轻描淡写说了这么一句,而后,他又沉默了,半晌之后,他才抬眼说道:“慕凡兄,我知道你在等,我如今就把话扯上正题,你知道小凤为什么不让你进客栈去见月华么?”

李慕凡摇了摇头道:“我想了半天没想通,不过我想信小凤所以这么做,必然有她的道理。”

罗晓阳微一点头,道:“是的,慕凡兄,小凤聪明伶俐,她做的对,他所以这么做,是为了怕月华羞愧难安,还有我,而我却不是得不见你,只要避开月华,那也总好一点,我是个男人家,无论怎么说我都该面对你。”

听了这话,李慕凡的心又往下一沉,他凝目说道:“少镖头,你知道,我们彼此也有一段不平凡的交情,有话你请直说,别有任何顾忌!”

罗晓阳摇头说道:“不,慕凡兄,只不当着月华,我就不会有任何顾忌,我要把事情的经过一字不漏的告诉你,然后听凭你的处置。”

李慕凡道:“处置?少镖头何来这么两个字?”

罗晓阳一点头,道:“是的,慕凡兄,处置一点不错,我对不起你慕凡兄,你就是杀了我,我也没话说。”

李慕凡有几分明白了,淡然一笑,道:“敢情严重得很,少镖头,请直说吧!”

罗晓阳道:“我听小凤说,慕凡兄已经知道了月华被赵家扣为人质的事了!”

李慕凡道:“是的,那个时候少镖头还没有到赵家!”

罗晓阳道:“我在路上有了点耽搁,比我自己预期的日子迟了五天!”

李慕凡道:“我也想到少镖头大概在路上有了耽搁。”

罗晓阳道:“我一到济南就听说了这件事,慕凡兄知道,‘渤海三刀’在‘山东’一带是响响当当的人物,‘九环刀’跟‘快手刀’闹翻了,拔了香头,这是件大事……”

李慕凡点头道:“我知道‘渤海三刀’在‘山东’一带是霸主。”

罗晓阳道:“我一听这消息后,我就知道不好,所以我就先找到了‘九环刀’岑老,一听原委,差点没把我气死,赵玉书是老糊涂了他教子无方,还敢……”

李慕几道:“少镖头,儿女是自己的,这不能怪他,儿子被人废了一只手,换谁谁也会心疼……”

罗晓阳道:“可是他该先管管自己的好儿子,自己儿子是怎么样的人,他难道不知道么?”

李慕凡道:“我敢说他本不信,可是后来岑明……”

罗晓阳道:“他是没弄清楚,只听说你确跟个姑娘住在一起,也不问清楚,马上就转头回家了,一口认定赵奎的话没有错,更气人的是月华,她也跟着信以为真……”

李慕凡笑子笑,道:“孰可忍,孰不可忍,换谁谁也一样。”

罗晓阳道:“可是她该明白你是个怎么样的人啊?要连这一点都信不过你,她就把终身托付出去了,岂不是太糊涂?”

李慕凡笑道:“好在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少镖头清往下说吧!”

罗晓阳点了点头,道:“当夜,我三不管地一个人潜入了赵家,当时夜很深了,赵家只有一处灯火,我说扑向了有灯火处,那是一座小楼,楼上还传出一两声女人浪笑,我爬在窗户上一看!”

他吸了一口气,接着说道;“我恨不得一剑劈死赵奎,月华她喝多了酒躺在床上,一边笑一边乱滚,赵奎他站在床前满脸­淫­笑地在脱衣裳……”

李慕凡双眉一扬,道:“月华该是被什么药物……”

罗晓阳道:“谁说不是,我当时就冲了时去,赵奎很机警,他没敢跟我照面就跑了,救月华要紧,我没追他,我见桌上有杯茶拿起来喝了一口就往月华脸上喷去,谁知道这杯凉茶,不但没使月华清醒,反而害了我自己……”

他猛然一阵激动,李慕凡没接口。竭力地平静了自己一下之后,罗晓阳接着说道:“慕凡兄,赵奎在那杯茶里下了药,月华就是喝了那杯茶,才……那药­性­好烈,我没有喝下去就……”

倏地改口说道:“慕凡兄,后果我没脸说,我不说你也想得到,醒来之后,我羞愧欲绝,月华也痛不欲生,她要寻死,我怎么能让她死,我拦住了她……我……慕凡兄,就是这样了……”

李慕凡淡淡说道:“少镖头,那赵奎呢!”

罗晓阳道:“赵正书总算不错,知道了真象后,他引咎追回赵奎,亲手把自己的独子毁了!”

李慕凡惊然动容,道:“赵老令人敬佩。”

罗晓阳双目微红意,点头说道:“是的,‘快手刀’是个值得敬佩的人物,可是我呢?我罗晓阳呢?哼,慕凡兄,月华是你的未婚妻……”

李慕凡笑道:“少镖头,人算不如天算,这句话你可懂。”

罗晓阳呆了一呆,道:“这句话我懂,可是慕凡兄的意思……”

李慕凡微微一笑,道:“少镖头跟月华青梅竹马,本该是天设一对,地造一双的佳侣,令人羡慕的美满良缘,这是天算,而月华看中了我,断而托付终身,这是人算。”

罗晓阳道:“慕凡兄……”

李慕凡徽一摇头,笑道:“少镖头,我很想杀你,可是我下不了手之奈何。”

罗晓阳道:“慕凡兄,罗晓阳等于夺了你的……”

李慕凡道:“我试问,这事要在少镖头清醒时,把刀架在你少镖头的脖子上,你会做么?”

罗晓阳道:“可是无论怎么说……”

李慕凡道:“这该很诸天意,少镖头。”

罗晓阳道:“我不敢这么想,我毁人清白,夺人爱侣……”

李慕凡道:“少镖头,月华她怪你么?”

罗晓阳微一摇头道:“这两天好些,前两天她一直哭,不吃不喝,只怪自己命薄,这该比怪我还让我难受。”

李慕凡道:“这就是了,一个女儿家,清白重逾­性­命,她去不怪你,可见得错并不在你,那么,我凭什么怪你!”

罗晓阳一阵激动,道:“慕凡兄……”

李慕凡微一摇头,道:“我想听听月华有什么打算?”

罗晓阳道:“她还能有什么打算, 她说她没脸再见你。”

李慕凡道:“那么,少镖头又有什么打算?”

罗晓阳道:“事是我做的,我自该负责……”

李慕凡笑了,道:“这真是天意,你少镖头福厚,我李慕凡福薄……”

罗晓阳要说话,李慕凡抬手拦住了他,道:“少镖头,倘使你心中有愧,那么今后好好对待月华,别让他受丝毫委曲,这就够了,用不着再说别的。”

罗晓阳道:“那么慕凡兄你……”

李慕凡又肩一耸,摇头笑道:“我没那个福,我不在乎,也不计较,可是月华她肯么,你说的对,事是你做的,你该负全责。”

罗晓阳既羞愧又激动,道:“慕凡兄,你……你让我不知道说什么好。”

李慕凡笑道:“那还不好办么,什么都别说不就行了!”话锋微微一顿,接问道:“少镖头,月华她知道不知道我来了?”

罗晓阳摇头说道:“她不知道,小凤背着她对我说的,我也没告诉她。”

李慕凡微一点头,道:“做得对,那我不见她了,少镖头,别出来过久,万一月华待会问起来,(奇*书*网.整*理*提*供)怕小凤难说话,请回吧。”

罗晓阳点了点头,道:“慕凡兄预备往那儿去。”

李慕凡沉吟了一下,道:“还不一定,你知道,我这个人一向居无定所,没有一定去处的。”

罗晓阳道:“我听月华说,‘一丈红’,‘玉罗刹’严姑娘在‘那阳湖’畔……”

李慕凡脸上一热,道:“过些日子我预备去看看她。”

罗晓阳沉默了一下,道:“那么,慕凡兄,将来咱们什么时候再见。”

李慕凡道:“将来自会有再见面的时候,不过我希望最好多等一个时期,等你跟月华儿女绕膝时再见一面。”

罗晓阳脸一红,点头说道:“也好,那到我走了,慕凡兄还要不要坐会儿。”

李慕凡摇头说道:“不了,少镖头走了之后,我马上就走。”

罗晓阳听了这话,抬手便要支招呼伙计会帐。

李慕凡忙道:“少镖头,这一顿吃喝归我……”

罗晓阳摇头说道:“没有那一说,慕凡兄,这点心意你该让我尽尽心。”

他抬手招来了伙计,李慕凡没再说话,他明白,在这情形下,说什么罗晓阳也不会让他会帐的。

罗晓阳会守帐后,一抱拳,道:“慕凡兄,请保重,我跟月华会永远记住你。”

没等李慕凡说话,转身大步行了出去。

罗晓阳走了,那背影,很快地消失在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中,李慕凡拿起那杯残酒一仰而­干­,酒味烈而辛辣,但这时候他不只觉得它苦,还有点烧心。

紧跟在一连串的打击之后,沈月华已他属,他又失掉了一个,他的心,又失落了一次。

谁能怪他当罗晓阳离去之后,他无法再忍心里的凄凉痛若,即使能瞒过任何人,他又岂能瞒得了他自己。

他脸上泛起一阵轻微抽搐,­唇­边也泛起了一丝凄凉苦笑,他踉沈月华相识日短,但沈月华,对他那份情却是即深又长的,他也会陶醉其中,为之感动,为之生了情债,而如今……他拖着疲累的身心,风尘朴朴辛苦这一趟,得到了这么一个结束,造物岂非有点残酷!

他自嘲地一笑:“梦一场,我的梦何其多。”

推杯而起,黯然行了出去。

他没在这儿多待,也没在这儿过夜,他很快地离开了这个令他伤心的地方,走了,消失在城外夜­色­里,刮着刺骨寒风的茫茫夜­色­里……”

“九江”,古称“清阳”,又叫“江洲。”

所谓“寻阳江头夜送客”,白居易那篇脸灸人口的“琵琶行”

就是在这儿作的,昔日此一风流太守被贬“九江”,闻琵琶而感慨日:“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会想识”,最后直到“座中位下谁最多,江洲司马育衫湿。”

九江市里有两大商品,一是“景德镇”的瓷器,一是江西的茶,海人好茶,故茶楼林立,人人都有品茗之雅。

用那上好细瓷沏上一壶好茶,或邀三五知己,或独自品尝,都是人生乐事,可是李慕凡他就没这心情,“邵阳湖”近在飓尺,他恨不得Сhā翅飞到那儿去,那儿有他的红粉知己,有他的儿子。

所以,他只在九江卖了几块好衣料,还有一些小孩玩的东西之后,便离开“九江”,匆匆往“邵阳湖”畔。

“都阳湖”碧波百顷,其广大辽阔,仅次放烟波浩瀚的洞庭。

但是它湖水之雄伟,并不失于“洞庭湖”,尤其在春夏两季,湖水浩浩荡荡,长洲巨滩,均不见踪迹。

有那么一句传说:“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其实,庐山之所以如此迷人,完全得助放“邵阳湖”的烟云。

李慕凡到达“都阳湖”的时候,正是红日卸山,鱼歌唱晚,归帆点点时分。

“邵阳湖”中,有的鱼船已经靠了岸,有的则正在那百顷泛金光的碧波上,拖着一道白浪地向岸边摇。

黑而壮,长年跟风浪搏斗,过水上生涯的自民们,提篓背网,下船登岸,三五成群地谈笑着,走向那炊烟正起的家门,路上一大群孩童跳跃着,叫着,扑向自己的亲人,个个先看鱼篓,略嫌死的小脸上,绽开了欢愉天真的笑容,拍手笔哈哈,直跳,直叫。

这是朴实恬静鱼村的写照,这是“邵阳湖畔”感人的一幕,这种生活永远是幸福的,虽苦也甜。

这,看呆了站在湖边的李慕凡,使他忘了一件事,忘了问柳村所在,柳村是怎么个去法。

及至他定过神来,那些渔人已走出老远,他忙拦住了一个刚上岸的中年鱼民,含笔拱手问道:“对不起,这位,我问个路。”

那中年渔民瞪着黑而亮的双眼,打量了他一下,道:“你要问那条路?”

李慕凡道:“请问柳村怎么走法?”

那中年鱼民突然笑了,道:“你没有到‘邵阳湖’来过吧?”

李慕凡忙道:“没有,我这是头一次到贵宝地来。”

那中年鱼民笑着指了指地,道:“那虽怪,这儿就是‘柳村’。”

李慕凡“哦”地一声,倏然笑笑,道:‘“原来这儿就是‘柳村’,多谢了。”

那中年鱼民道:“不用客气,你找柳村是……”

李慕凡道:“我有个朋友住在‘柳村’,我来看看他。”

那中年鱼民“哦”地一声道:“是那一家,我们村里的人我都认识,我是这儿的人,生在这儿,长在这儿,你问谁我都知道。”

李慕凡道:“我的那位朋友不是本村的人,是外来的,是个廿多岁的大姑娘,前不久带着一个该子到这儿来……”

那中年鱼民“哦”地一声忙道:“你问的可是一位姓花的姑娘。”

李慕凡忙点头说道:“是的,是的,正是花姑娘。”

那中年鱼民笑道:“我找对人了,走吧,我顺路,我带你去。”

李慕凡连忙称谢,跟那中年鱼民往西行去。

走没几步,他忍不住问道:“请问,花姑娘住在……”

那中年鱼民道:“花姑娘住在村西王大娘家,房子是租的,工大娘五十多了,家里只有一个闺女,没有男人,王大爷跟他的儿子都死在这‘邵阳湖’里,那一年大风浪,没人敢到湖里去,偏他两个不怕,结果一去就没回来,第二天风浪平了,船朝天翻在了湖心,人是早不见了……”李慕凡道:“水上生涯真不容易……”

那中年鱼民道:“可是不么,行行都有苦经,这年头吃饭都不容易,凭劳力养活一家老少,尤其我们这打鱼的,弄不好就要翻船丢命,再不然就是十天半月水打着鱼,一家大小都跟着挨饿,如今还好,水解冻,鱼多,每天都是满网……”

李慕凡道:“假使天天能这样,日子就好过了。”

那中年鱼民道:“那有这么好的事啊,一年三百六十天,满网的日子少,空网的日子多,所以打鱼的人永远过苦日子,想改行吧别的又不会,再说这也是祖上传下来的行业……”

李慕凡没心跟他聊这个,正想接了岔话题,那中年鱼民话锋突然一顿,自动地改话题,问道:“你是­干­那一行的?”

李慕凡道:“我,你老哥看我像­干­那一行的?”

那中年鱼民道:“我看你像个读书人……”

李慕凡笑道:“你老哥眼光锐利,我在衙门里做事。”

那中年鱼民“哦”地忙道:“那好啊,读书就是为了做官,做了官就能享荣华富贵,不像我们这凭劳力讨生活的人,永远没有出息。”

李慕凡摇头说道:“不见得,凭劳力讨生活,日子过的心安理得,身份也更不见得就比谁低下,辛苦一天回来后,一家老小聚在一起,乐享天伦,这不比荣华富贵好么?”

那中年鱼民摇头说道:“你老兄会说话,怎么说荣华富贵却是每个人做梦都梦到的,一旦有了荣华富贵,谁还会去过苦日子,那才是天下第一等傻瓜。”

李慕凡笑子笑道:“各人看法不同,像我就羡慕这种恬淡宁静生涯,将来有办法我希望能搬到这儿来长住。”

那中年渔民道:“那你老兄就是天下……”猛觉不对,忙改口说道:“你老兄在那地衙门做事。”

李慕凡道:“在北直隶一个小县里。”

那中年渔民道:“那也比百姓强,花姑娘是你老兄的……”

李慕凡道:“亲戚,不怎么近。”

那中年渔民道:“原来花姑娘还有你老兄这么一位官亲,怪不得……”

李慕凡道:“怪不得什么?”

那中年渔民道:“花姑娘待人很好,很和气,村子里的人没有不喜欢他的,都把她当成了村里的人,拿着了鱼都会送两条给她,尤其王大娘,简直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女儿,让她那闺女叫她姐姐,疼爱得不得了,无论吃穿照顾得也周到得不得了,到了后来索­性­也房租钱也不要,等技成了一家人。”

李慕凡心里着实很感激,道:“那位王大娘跟贵村的人都是难得的好的。”

那中年渔民道:“别的人倒不算什么,花姑娘离乡背井,又是个姑娘家,怎么说大伙都应该多照顾她王大娘可是我们村子里出了名的好人,话可又说回来了,花姑娘也是大好人一个,那一家要是打不着鱼过不下去了,她总是拿点手饰典当变卖周济,像王大娘吧,就那么母女俩,家里又没个男人,本来是告房租银子渡日的,后来还不是受了花姑娘许多好处。”

李慕凡道:“人本就该这样,也唯有用心才能换心,假如关起门来谁都不管谁的死活,那还算什么街坊邻居,又那能算得人,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像我这个表亲,就不如这些近邻能照顾她。”

那中年渔民点了点头,道:“说得也是,只是你老兄为什么让她一个人住到……”

李慕凡道:“她这个人跟别人不同,她过不惯那种生活,宁愿离得远远地住到这儿来,我只好由她了。”

那中年渔民道:“对了,花姑娘是个姑娘家,怎么……”

窘迫一笑,接道:“对不起,这话我也许不该问。”

李慕凡摇头说道:“没什么,那孩子是我的,从小就没了娘,男人家又不会照顾孩子,再说衙门里的公事也忙,交给别人我又不放心,好在我有她这么一个亲戚,她也愿意帮我带,所以我就把孩子交给她了。”

中年渔民“哦”地一声道:“原来是这样,那些女人真该死,唉!你老兄知道,女人家吃饱饭没事碰在一起就会嚼舌头,花姑娘才来的时候,村子里不少女人说她的闲话,花姑娘真好脾气,绝不计较,你说你的,她全当没听见,后来就没人再说了,都受过花姑娘的好处嘛,有一回村东的刘大,就为这回事差点没把他老婆打死,后来还是花姑娘亲自到刘家去劝才把刘大的劝住,刘大的老婆羞得也差点投了湖,后来逢人便说花姑娘是好人,假如有人再说花姑娘的闲话,她能跟人抓破脸……”

李慕凡笑了,摇了摇头道:“为了我这孩子,她是受了委屈了。”

中年渔民道:“花姑娘是受了不少委曲,可是你老兄把孩子交对了人,花姑娘对那孩子可是疼得不得了,孩子吃好的,穿好的,她自己就舍不得吃穿,我看那孩子跟她也很亲,小孩子儿知道谁对她好。”

李慕凡还待再说,只听中年渔民“哟”地一声道:“说着,说着可就到了,你看,就是这一家。”

李慕凡心头猛然一阵跳动,好不激动,忙抬眼望去,只见身左有一户人家,竹篱笆围成一个不太小的院子,院子里三间瓦房,房前空地上有草有花,很雅,很宁静,看在眼里令人有一种说不出的舒服。

中年渔民爬在篱笆洞上往里看了看,道:“怎么没听见动静,大半是在后头烧饭呢……”

可不是么?三间瓦房中靠东的那一间后,炊烟正在袅袅上冒,院子里则没人,也听不见屋里有动静。

中年渔民回头望了李慕凡一眼,道:“你老兄等等,让我拍门口。”

扭过头去拍了门,把门拍得砰砰震天响,然后他扯着喉咙叫道:“王大娘,王大娘,家里有人么开门呀!”

他叫了两声之后,东屋里有了动静,一个脆生生的话声高声问道:“谁呀,敲门这么大声,叫这么大声……”

中年渔民忙应道:“荷姑,是我,你黑大哥,快来开门,你家有客人来了。”

东屋里,走出一位十八九的姑娘,穿一身袄裤,拖着一条大辫,刚健炯娜,皮包略嫌黑,但长得挺好。

也站在东屋门口向门口望了望了,道:“是黑大哥呀……”

忙走了过来。

中年渔民道:“是我,还有你们家的一位客人。”

“客人,谁呀?”说着话,姑娘已到了门边,两扇扉倏然门开,姑娘她一怔,睁着大眼睛打量,门外这位身材颀长,wrshǚ.сōm气度不凡的陌生的大男人一眼,道:“黑大哥,他……他是谁呀?”

李慕凡含笑刚叫了声“姑娘”,中年渔民已抢着说道:“他是花姑娘的亲戚,老远从北直隶来看她的。”

姑娘一听是花姑娘的亲戚,神情猛然一喜,忙道:“他是花姐的亲戚,请进来,快请进来。”

李慕凡含笑说道:“谢谢姑娘。”

中年渔民笑道:“行了,我把你送到地头了,快跟荷姑进去吧。”

姑娘道:“黑大哥,你不进来坐会儿么?”

“不了,’中年渔民摇头说道:“家里还等着吃饭呢,我走了,改天有空再来。”

说完了话,他又向李慕凡含笑打了个招呼,转身走了。

李慕凡站在那儿直谢,姑娘却催着说:“别谢了,你快进来吧。”

李慕凡答应一声这才行了进去。

他进了门,姑娘关上了门,转身便往东屋跑,辫子飞舞,腰肢扭动,煞是好看,一边跑她一边叫道:“娘呀,你快来,有客人来了,是花姐的亲戚,北直隶来的,你快出来吧。”

她跑进了东屋,李慕凡知书达礼,他没跟过去,就提着两包东西站在院子里,心里好激动。

按常理,姑娘叫了除她娘外,还该叫她那位花姐跟那位窦姐,可是她没有,在这时候,李慕凡也没留意那么多。

转眼了间,姑娘跟一个身穿粗布袄裤,打扮很乾净的瘦削的老­妇­人从东屋快步走了出来。

一出来,姑娘便指着李慕凡道:“娘,他就是花姐的亲戚,老远从北直隶来的。”

李慕凡抢步上前,欠了欠身道:“见过大娘。”

老­妇­人王大娘一脸的惊喜神­色­,忙道:“折煞老婆子了,折煞老婆子了,不敢当,真不敢当,你这位大哥是玉燕的亲戚?”

李慕凡忙道:“是的,大娘。”

“你贵姓呀?”

李慕凡道:“大娘,我姓李。”

王大娘老眼一睁,道:“姓李,是不是叫李慕凡呀!”

李慕凡忙点头说道:“是的,大娘,我就是李慕凡。”

王大娘道:“那么,你该是从京来的?”

“是的,大娘,对外人我不愿实说……”

王大娘忙道:“快请,快清,荷姑,快请你大哥,屋里坐。”

荷姑笑吟吟地道:“大哥,你请进来坐吧。”

李慕凡笑一句:“谢谢姑娘。”

提着两包东西走了进去。

进了屋,坐定,王大娘望着荷姑道:“先给你大哥倒杯茶,然后进去看看菜去,把那两条鱼煎了,好让你大哥下饭。”

是真亲,真近,既热络又诚恳。

李慕凡感动而不安地道:“大娘,您别客气^”

王大娘道:“吃顿饭算什么,到了家里能不吃饭,玉燕交待过,这是你,换个别人我还不敢让他进门呢。”

李慕凡趁势问道:“大娘,玉燕呢?”

王大娘叹了口气道:“这孩子,别提了,跟人走了……”

李慕凡一怔,道:“怎么,大娘,她跟人走了……”

“可不是么?”王大娘有点埋怨地道:“临走她还说,十天半月就回来,万一过了半个月不回来,就让你去找她去,如今去了有一个月了,还不见回来,你好到这时候才来,把我跟荷姑都急死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李慕凡道:“大娘,她是跟谁走的?”

王大娘道:“我不认识,她也没有说,是个男的,还有……”

李慕凡道:“是个男的?”

王大娘点头说道:“事情是这样的,那一天,我也记不清是那一天了,反正总有一个月了,那天天都快黑了,不知道由那儿来了位姑娘要找玉燕,那位姑娘长得挺标致的,一进门就对玉燕说她姓窦,是刚从京里来的,话还没说两句,又来个年轻人,这年轻人长得白白净净地挺俊,可不知怎地,就瞧着蹩扭,他像跟玉燕很熟,一进门就抱起了玉燕身边的孩子,然后就要玉燕跟那位窦姑娘跟他走……”

李慕凡立即明白了几分,先抱孩子这不分明用孩子胁迫严玉华跟窦玉娟就范么?这是谁?他心里往下一沉,忙道:“大娘,可知道他姓什么?叫什么?”

王大娘摇头说道:“他自己没有说,玉燕跟那位窦姑娘像是都认识他,不过我看得出,玉燕跟那位窦姑娘都不愿跟他走,她两个脸­色­很难看,孩子又哭,乱死了,窦姑娘要跟他吵,被玉燕拦住了,我要说话,玉燕却让我跟荷姑回房里去,我只有听了,过不一会儿,玉燕跟窦姑娘跟那年轻人走了,临走还留下封信,叫我交给你……”

李慕凡忙道:“大娘,信在那里?”

王大娘道:“让我拿给你。”

她站起来向里面,转眼间又从里面拿着一封信走了出来,往李慕凡面前一递,说道:“这就是了,她还说不能交给别人,一定要交给你……”

李慕凡忙接着了信,拆开只一看,神情猛震,脸­色­立变,目中寒芒暴闪,冷哼一声道:“原来是他,他怎么会知道……是了,他是跟在玉娟之后来的,好,我斗斗你巴家……”

王大娘忙道:“是谁呀,你认识么?”

李慕凡威态一敛,抬眼说道:“大娘,我很着急,但不急于这一时,您请坐,让我慢慢告诉您。”

王大娘依言坐了下去。

她坐定,李慕凡关关说道:“大娘,事到如今,我不愿再瞒您,您这么好,原先也不该瞒您,可是我跟玉燕都有不得已的苦哀,不得不瞒您!”

王大娘道:“玉燕,她瞒我什么了?”

李慕凡道:“玉燕跟我,都是江湖人,玉燕带着的那个孩子是我的,因为孩子没娘,玉燕是我的朋友,她看我是个男人家,也一天到晚冒风险,所以她帮我带着孩子,住到这儿来……”

王大娘瞪大了一双眼,道:“原来她,她是会武艺的江湖人,你也是……”哎呀!她在这儿住这么久,我怎么一直没看出来,我怎么……我说嘛,我这双老眼不花,看出她还是位姑娘,偏偏以前有人嚼舌头,原来孩子是你的……”

李慕凡道:“是的,大娘。”王大娘道:“那么那个年轻人跟那位姑娘又是……”

李慕凡道:“他两个也是江湖人,而且都是出身武林世家的江湖人,男的是四川巴家的少爷,女的是江南‘窦家寨’寨主的掌上明珠,唯一的爱女……”

王大娘点头道:“‘窦家寨’我听说过,‘窦家寨’我听说过,他们势力大,听说那是个强盗窝,怎么那么好的姑娘会……”

李慕凡道;“她虽地窦家的人,但跟每一个窦家的人不同,有一次我在‘窦家寨’落难,她爹逼她害我,她不忍,不但放走了我,而且……而且把终身托付给我……”

王大娘道:“看,我说嘛,我说她是个好姑娘嘛,好哇!大哥,这么好的姑娘,你可真福气啊!大哥……”

李慕凡苦笑一声道:“可是她爹不许,她爹一方面派人追杀我,另一方面却又把她许给了那位四川家的少爷……’”

王大娘脱口惊呼了一声,道:“这怎么行,一个姑娘怎么能……”

李慕凡道:“前些日子我在京里见她,她要跟我,所以我就让她来找玉燕,先在这儿避避,等我办完事后再来找她,谁知这巴家那位少爷竟……”

王大娘“哦”地一声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可是这跟玉燕有什么……”

李慕凡苦笑一声说道:“我还没说,大娘,玉燕不叫花玉燕,她叫严玉华,小时候也是许给了这位四川巴二少爷的哥哥,等长成后她不满那位巴大少爷的作为,当时就不愿意嫁……”

王大娘尖声叫道:“这是什么事,怎么玉燕……不,玉华,唉!”我还是叫玉燕顺嘴,怎么她跟窦姑娘都是……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所以那年轻人把她俩都带走了!”

李慕凡点头说道:“是的,大娘,可巧后来那位巴大少爷死了,玉华就一个人跑到江湖上来……”

王大娘道:“死了,怎么死的?”

李嘉几道:“他糟塌了人家一个姑娘,被我碰上了我把他毁了!”

王大娘老眼一睁,道:“该,该杀,这不就是什么采花贼么?

大哥,杀得好,这种人根本不是人,他就没有妻子儿女姐妹?该死,该死,老天爷真该拿雷劈了他,怪不得玉燕跟窦姑娘都不愿意,原来巴家是这种人,唉!这是老一辈的害了自己的儿女啊,作孽,作孽,真是作孽啊!”

一顿,接道:“大哥,不对啊,我听说这种事却怕人知道去救,那个巴家的二少怎么会让玉燕留信给你……”

李慕凡道:“大娘,他恨我夺他巴家的人,这么做是故意引我往巴家去,以便把我杀死在巴家来解恨……”

王大娘惊呼说道:“那你还能去!”

李慕凡淡然摇头道:“大娘,我并不怕他巴家,再说,她两个还有我的孩子都在那儿,就是怕,我也不能不去一趟!”

王大娘好不惊慌道:“大哥,你还是快去报官吧……”

李慕凡摇头说道:“大娘,您不知道江湖事,江湖事不能报宫,就是报了官,官府也不敢管这种江湖事的。”

王大娘道:“这么说,江湖人就无法无天,不怕王法了!”

李慕凡道:“大娘,一点不错,正是这样。”

王大娘急得要流泪,连连叹气埋怨急说道:“玉燕跟窦姑娘也……她两个也是江湖人,该比人我知多懂些,当时他两人怎么不叫嚷……”

李慕凡摇头说道:“大娘,假如这样,全村的人活不了一个,她两个怎能这么做。”

王大娘道:“可是她俩也应该……,两个人难道还打不过一个?”

李慕凡道:“真要说打,凭她两个不一定打不过一个巴二少,尤其玉华,她的本领更高,可是您知道,巴二少一进来就是抱起了孩子,谁敢跟他打?怕他伤了孩子,再说还有您跟荷姑娘在……”

王大娘“哦”地一声道:“原来这样,怪不得他一进来就先抱孩子,怪不得她俩会跟他走,一顺话也没说,巴家的这个后生好有心眼儿,一肚子鬼主意呀……”

李慕凡道:“大娘,要说的我说完了,我该走了。”

王大娘目光一直,道:“走?你跑了这么远的路,又正赶上饭时……。”

李慕凡道:“谢谢您,大娘,我不饿,也吃不下。”

王大娘道:“那……你这就赶到四川去?”

李慕凡点了点头,道:“他是,大娘,我这就要赶去,我怕万一会迟了……”

王大娘一点头,道:“是的,救人如救火,那我就不留你了,只是你自己要多想想,巴家就像是龙潭虎|­茓­,他的既然是存心引你去,那该早就预备好了,你能不能……”

李慕凡淡然一笑,道:“大娘放心,他的大概还不奈何不了我!”

王大娘道:“这种事不能大概呀,要是不行,赶早想别的办法,要不然你不但救不了人,反而多赔一条命进去……”

李慕凡道:“谢谢大娘,您请放心就是,凭他们巴家的那几个人,我自信进得去,也自信出得来。”

王大娘迟疑了一下,抬了抬手,手有点颤,道:“那……那你就走吧,只记住,早给我送个信,免得我日夜揪心……唉,玉燕就像是我自己的,年轻轻的,怎么这么命苦啊……”

说着,说着,老泪就要夺眶。

李慕凡站了起来,望了桌上那两包东酉一眼,道:“大娘,我没想到玉华会住在您这儿,也没给您买东西,这两包东西本来是买给玉华跟孩子的,如今……”

吸了一口气,接道:“那包衣料算我送给荷姑娘了,那包孩子玩的东西,您请随便送给村里的孩子好了,您访保重,我告辞了!”

话落,又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往桌上一放,转身大步行了出去。

王大娘没动,泪眼模糊,双­唇­直抖,哺哺说道:“老天爷啊,睁睁眼吧,老天爷啊,睁睁眼吧,老天爷……”

李慕凡进王家时刚黄昏,在王家坐了一会儿后,这时候再出来,暮­色­已然低垂,远近灯光点点,“邵阳湖”上烟云四布,一眼望去显得很凄迷。

李慕凡并没有马上走,他面对着碧波百顷的“潘阳湖”呆呆地站立着在想,想过去,想现在,想未来……

由过去到现在,在江湖上,他经过无数的拼斗,在情字上,他也遭受了不少的打击。

前者,他屹立不动,仍然傲视群雄。

后者,却使他有摇摇欲坠之感。

严玉华命苦,窦玉娟命苦,孩子命苦,但命更苦的该是他,因为无情的打击,连番在打击着他,一个连一个,毫不间断,便他几几乎支持不住,喘不过气来。

他有这么样的一个不堪回首的过去,他却不敢去想未来周为他不敢肯定他是不是还有未来。

巴家是个强梁世家,人人会武且都称一流,声威之大犹在“窦家寨”之上,就连七狼,八虎,九龙也不敢轻易招惹他巴家的人。

如今,巴家有意引他前去,且是以逸待劳,情况之险恶可想而知,可是他又不能不去,因为那儿有他的亲人,有他的知己。

在别人,碰到这种事,还可以找些友好助助拳,他能找谁?

放眼官府,江湖,没他一个真朋友,有的死了,残废了,还有一个远在千里之外,来不及,真说起来他也不愿意拖累人家。

那么,他只有自己凭掌中三尺剑,一腔豪气,一颗铁胆,还有这剑疤累累的血­肉­之躯间上了闯了!

想到这儿李慕凡微微地迷起了双眼,一刹那间,“邵阳湖”在他的眼里变得好小好小……”

墓地,他转过了身,眼前,十多丈处,站着个瘦瘦的黑衣人,他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像个鬼魁。

他背着光,可是李慕凡清晰地看到这个人有一张瘦削的脸,深陷的双目,高耸的鼻梁,薄薄的嘴­唇­,还有稀疏的几根胡子,满脸的­阴­险­奸­诈。

他两眼­精­光闪闪,一直望着李慕凡。

李慕凡打量了他一眼,双眉一扬,开口说道:“阁下是……”

黑衣人冷然说道:“跟你一样,欣赏‘邵阳湖’夜景的。”

李慕凡眉梢猛一跳动,但旋即他忍了下去,一句话没说,转身要走!

“站住,”黑衣人突然一声冷喝。

李慕凡站住了,冷冷看了他一眼,道:“阁下叫我?”

黑衣人道:“正是。”

李慕凡道;“那么阁下有什么教言?”

黑衣人道;“你不是李慕凡么?”

李慕凡一点头道:“不错,我正是李慕凡。”

黑衣人道:“那就对了,家少主留我在此恭候,嘱我见到你时传他一句话!”

李慕凡道:“这么说,你是四川巴家的人!”

黑衣人道:“不错,你说着了!”

李慕凡道:“你的胆子很大。”

黑衣人道:“多谢夸奖,那没什么,家少主说你绝不敢动我。”

李慕凡微一点头道:“也许他说对了,他让你传什么话。”

黑衣人道:“限你十日之内赶到大巴。”

李慕凡脸­色­一变,道:“十日之内?”

黑衣人道:“不错,十日之内。”

李慕凡道:“十日之内我若赶不到呢?”

黑衣人道:“很简单家少主就要跟窦姑娘成亲,同时你也见不着严玉华跟你那儿子了!”

李慕几道:“我若是在十日之内赶到了呢!”

黑衣人道:“你还有机会见见你要见的人,同时也赶得上喝杯喜酒,凑凑热闹。”

李慕凡道:“这十日之期,不知从那一天算起。”

黑衣人道:“现在,你一走我就放信鸽,家少主接到信后,知道你从那一天那一刻动身,然后往后算十天。”

李慕凡冷笑道:“好主意,十天之内我拚命‘大巴’赶,赶到了我也累得差不多了,巴家的人围攻,我必死无疑,要是十天之内我赶不到‘大巴’那后果更糟。”

黑衣人冷冷说道:“你很聪明,只是赶不赶随你!”

李慕凡道:“巴天佑他何不多派几个人,乾脆在这儿就把我放倒。”

黑衣人道:“这儿不比巴家适宜下手,再说,家少主也预备让严玉华跟窦姑娘看看看着你在巴家人手下倒下去。”

李慕凡点头说道:“好,好,我让他如愿就是,只是……”目光一凝,接道:“你真有信鸽么?”

黑衣人道:‘当然有,家少主岂是那……”

李慕凡截口说道:“我怎么信得过你?万一早放两天……”

黑衣人冷笑说道:“信不信由你,只怕你只有相信我。”

李慕凡微一点头道:“说得是,我也只有相信你了,这么说,巴天佑他一定要等接到你的信后,才从你信上写的日子往后算十天,可是……

黑衣人冷然点头道:“不错!”

李慕凡道:“那么你放信鸽吧,我这就走!”

黑衣人道:“等你走了之后我自会放。”

黑衣人道:“这是家少主的交待,他说信鸽早放一刻你便吃亏一刻,这个巧他不愿取,这个便宜他也不愿占。”

李慕凡冷笑说道:“他却占了个大便宜!”

黑衣人道:“他也只有让他占!”

李慕凡道:“难说,假如我放倒你,不让你放信鸽呢?”

黑衣人身形,一震,旋即冷笑说道:“好主意,只可惜家少主早想到了,派在这儿不只我一个,还有另一个在别处,我每天到这儿来走一趟,天亮之前,他若不见我回去,他就会放另一只信鸽,那封信会怎么写后果会如何,你自己想吧!”

李慕凡道:“‘巴天佑他真这么思虑周密,有这么高的心智么?”

黑衣人道:“信不信由你。”

李慕凡道:“我不信。”

举步逼了过去。

黑衣人一惊,忙道:“李慕凡,你是不要你儿子的命了……”

李慕凡道:“我以为要想救人,只有先放倒你。”

黑衣人道:“我说的是真的,别处还有一个人,你放倒我不但没用,反而……”

李慕凡道:“我要孤注一掷,赌上一赌。”

黑衣人惊喝说道:“李慕凡,你……”

李慕凡道:“阁下,别吵了这些善良渔民?”

说话间他已逼近五丈内。

黑衣人略一犹豫,翻身便跑。

李慕凡一笑说道:“阁下,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跑,要是另有一个在别处,你就不会这么怕了!”

腾身掠起,身法如电,只一起落间已到了黑衣人身后,他轻笑一声道:“阁下,你躺下吧!”

飞起一腿踢了出去。

黑衣人只当上面来招,他翻身要出手抗拒,适时李慕凡那一腿又扫上他小腿,只听他哎呀一声,砰然倒了下去,他不错,没伤,翻身要起来,李慕凡比他快,胎脚踩在他胸口上,脚上微一用力,道:“别动,阁下,要不然我踩碎你……”

黑衣人气猛然一闭,他还真没敢动,惊声说道:“你何不乾脆杀了我!”

李慕凡摇头说道:“不我改变了主意,我留你一条命,可是你得乖乖听我的,说,信鸽藏在什么地方?”

黑衣人没说话。

三十一

李慕凡冷然一笑,道:“给命不要,你怨不得我!”

脚下用上力,黑衣人起先咬牙忍着,可是他那张脸慢慢地变了­色­,越来越红,越来越红。

李慕凡淡然一笑道:“你是想七孔冒血了。”

黑衣人两眼一翻,忙抬手往后指了指!

李慕凡脚下一松,道:“在什么地方?”

黑衣人一阵急喘,好半天那张脸才恢复常­色­,道:“那边,有棵树,树下有个口袋……”

李慕凡抬手一指闭了他的|­茓­道:“长身掠了过去,在那唯一的一棵大树下,他找到了一个口袋,弯腰只一提,里面“咕”,“咕”

乱响,果然有只信鸽!

他掠了回来,道:“拿出你的纸,告诉己天佑,我在两天之后的夜里动的身。”

抬手拍开了黑衣人的|­茓­道。

黑衣人爬了起来,道:“那没有用……”倏地住口不言。

李慕凡道:“怎么没有用?”

黑衣人道:“没什么,我写就是。”

从怀里摸出一张素笺,一根炭­棒­,然后在素笺上写了几个字交给了李慕凡,李慕凡接过一看,只见上面写的是:“十五黄昏。”

李慕凡抬眼说道:“今天是十几?”

黑衣人道:“你不是说两天后么,今天是十三!”

李慕凡倏然一笑道:“我明白为什么这么爽快,你以为我假如在两天之后放这只信鸽,你那少主一算日子再算算路程,就知道信鸽不是‘都阳湖’畔放的,立刻就明白有假,对么?”

黑衣人一惊刚要说话。

李慕凡接着说道:“你阁下够糊涂的,我不能把这只信鸽交此地民家,两天之后黄昏,请他来代放么?这样我可占两天便宜了……”

黑衣人脸­色­大变,抬手去抢那张素笺。

李慕凡笑道。“你能快过我么?”

一沉腕躲过那一抓,然后探臂出指,那一指,恰好点在黑衣人的心口上。

可怜黑衣人连一声气也没能吭,身子一仰往后便倒。

李慕凡没让他倒下去,抄起他来腾身掠向湖边,手臂一抖,砰然一声浪花四溅,黑衣人尸身转眼没了影儿。

随后,他带着那只口袋装着的信鸽扑向了王大娘家,王大娘对他的去而复返,显着诧异。

李慕凡匆匆说明来意,并再三叮嘱王大娘在两天之后的黄昏,把这只带着信的信鸽放出去。

王大娘自然满口的答应,她没有多说,李慕凡也没有多停留,交待完了之后,他飞一般地走了。

他离开“邵阳湖”后,折向“九江”买了健马代步,然后取道直奔大巴。

这一路,他够辛苦的,先陆路,再水路,然后乘船换马又一路疾驰,好不容易地在第十天头上赶到了大巴山下的一小县城。

这个小县城叫“镇坪”,紧挨着大巴山下,由于它地处偏僻,不是来往客商所必经,所以它并不怎么热闹。

李慕凡明白,这儿已在四川巴家势力范围之内,这个小县城里,绝对有巴家的人在监神着。

所以,他戴上了罗晓阳送他的那张面具,又在城外乘了马,迈步走进了“镇坪”县城。

的确,他在城门口看见了好几个扎眼的人物,而那些人却都没有留意他,难怪,李慕凡本不像个武林人物,而像个文质彬彬的读书人。

他是第十天头上到的“镇坪”,可是以放信鸽的日子来说,他该是在第八天头上到的“镇坪”。

也就是说,他还有两天工夫可以歇息,可以打探虚实。

他在“镇坪,大街上信步往前走,预备找家好客栈,舒舒服服的洗个澡,然后再作歇息!

走着,走着,他看见了高县着的一块大招牌,大招牌黑底金字,上面写着四个大字:“巴记老号。”

敢情这家开客栈的也姓巴。

这家客栈挺不错,三间打通成一间做为店面用。好广大,进进出出的人不少,对门是家酒楼,吃喝也非常方便,李慕凡当即选上这一家。

他刚进客栈门口,从里面快步走出一个穿黑衣的中年汉子,步履稳健,眼神十足,一望可知是个好手。

他像是刚吃饱一边往外走,一边还直剔牙,身后跟着一名年轻伙计,伙计对黑衣汉子显得很恭谨,这时候只听他向着快步出门的黑衣汉子陪着笑道:“三爷,刚吃饱也该歇会儿……”

黑衣汉子回身扬了扬手,道:“不了,我还得赶西城去换老五回来吃饭,这两天是累了些,可是今天是第八天了,也就再累两天了,过了这两天再歇息不迟,要是他到了,咱们一点也不知道,到时候咱们就要吃不完兜着走了……”

那年轻伙计道:“三爷,我看他未必能在十天之内……”

黑衣汉子道:“那难说,他既然知道利害说什么也会急赶的,少主的原意就是希望他急赶,就算他赶到了,累得也够瞧的了,这样放倒他比较容易些!”

那年轻伙计道:“李慕凡他就这么傻么?”

“傻?”黑衣汉子道:“你听谁说过他傻?他是这世上最机灵的人,以我看他绝对懂得少主的用心了。”

年轻伙计道:“那他还会……”

黑衣汉子咧嘴一笑道。“他是不得不急赶,他敢不急赶么?

到迟了就全完了。”

年轻伙计摇头说道:“少主这一着可真高真狠……”

黑衣汉子道:“要不然老主人怎会选上少主做为他接掌巴家掌门户的人。’”

年轻伙计摇摇头道;“以我看,就是他赶了来,也不一定非到‘镇坪’来不可。

黑衣汉子道:“当然,他也有可有到别处去,我也希望他别到这儿来,他要是到这儿来,对咱们来说,多少是麻烦……”

年轻伙计摇头说道:“我就是这么想,其实,三爷,我看……

他要是那么好对付的人,早就被人放倒了,岂会挺到如今在江湖称最?”

黑衣汉子摇头说道:“这一回跟任何一回都不同,这一回老主人跟少主人是势在必得,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你不见了!‘七狼’,‘八虎’,‘九龙’,还有窦家寨的人,全被少主邀来了。”

李慕凡如今是明白了,这家客栈是巴家人开的,与其说它是家客栈,不如说是用来做眼线用的,也等于接纳来往的一处所在。

听了黑衣汉子这句话,他心头又是一震,心想:“怪不得自和善失势后就没再见着‘七狼’,‘八虎’跟‘九龙’,还有‘窦家寨’的人,原来他们都被巴天佑邀上了大巴了。”

巴天佑这一着厉害,自然,杀他李慕凡,那还不是人人奋勇,个个争先?只听年轻伙计道:“这一回只要能成,咱们巴家的声威就可以……”

黑衣汉子­阴­笑说道:“当然,那是当然,巴家的声威从此要大振了,其实,少主还有一着更厉害的埋伏在后头呢!”

年轻形忙道:“三爷,是那一着?”

黑衣汉子嘿嘿一笑,道:“不能说,不能说,谁敢轻泻半个字,那是会要命的……”突然转脸望着李慕凡,目­射­狐疑地道:“你这位是……”

李慕凡微微一惊,忙道:“我?我是来住店的!”

黑衣汉子“哦”地一声道:“原来是……那我不打扰!我不打扰!你也别耽搁了生意,照顾客人吧,我走了。”

他说完了话,转身快步而去。

李慕凡牢牢地记住了他,他嘴角上有颗长着一撮毛的大黑痣,这一点容易记。

黑衣汉子一走,年轻伙计立刻转向李慕凡,道:“你这位客人是……”

李慕凡道:“可有­干­净上房?我要一间。”

年轻伙计忙道:“有,有,­干­净上房多着呢,请跟我来。”

转身走了进去,李慕凡紧跨一步跟了进去。

年轻伙计带着李慕凡直往后院行去,边走边道:“客人,小号地方小,只是两进后院,每进院里都有­干­净上房,你打算住第几进呀?。”

李慕凡道:“只要­干­净上房就行,那一进都可以。”

年轻伙计道:“那就住二进吧,二进进出比较方便些。”

说话间已到了二进后院,这后院很大,算算总有十几间客房,青石小径,有花有树,颇也宁静幽雅。

李慕凡当即说道:“我生平到过不少地方,住过不少客栈,可是我从没有住过这么好的客栈,移计,宝号该是这镇坪首屈一指的大客栈吧。”

伙计忙陪笑说道:“夸奖,夸奖,只要客人中意就行,其实,客人没说差,小号不但在‘镇坪’是最大的一家,便是在附近几个县城也是出了名的。”

李慕凡点头笑道:“那么,我来镇坪算是来对了,找客栈也找对了。”

伙计陪着笑问道:“客人从那儿来呀?”

李慕凡道:“我由‘陕西’来,我要到‘四川’去,听说山路不好走,所以我预备先找个地方歇息歇息。”

年轻伙计“哦”地一声道:“原来客人是由‘陕西’来,‘陕西’是个好地方,我小的时候去过一趟长安,那儿比这儿热闹多了。”

李慕凡道:“长安是历代建都的地方,也是进出关外必经的地方,自然它要比别处热闹些,也繁华些。”

年轻伙计笑道:“别说古来的皇帝了,就是一些过往客商行旅也看不上这小小的‘镇坪’县城,我看它一辈也热闹不了,繁华不起来。”

说话间已进了滴水檐下,年轻伙计从怀里摸出一串钥匙,行开了一间上房的门,抬手陪笑道:“请客人看看中不中意,不中意我再替客人找别间。”

李慕凡点头迈进,抬头略一回顾,只见这间上房布置挺雅致,摆设也颇为考究,窗明几净点尘不染,就连床上的被褥也是刚洗­干­净的。

当即他一摇头道:“我还没住过这么好的客栈,不用换了,就是它。”

年轻伙计道:‘哪么客人先请坐坐,我去打盆水来。”

李慕凡忙道:“伙计,慢点,宝号有洗澡的地方么,我一身风尘急于想先洗个热水澡。”

年轻伙计道:“有,有,小号设置齐全,应有尽有,客人先请坐,坐,我这就替客人烧水去。”

说完了话,他转身走了。

他走了,李慕凡走到床边坐了下来,这是他几天来,第一次能舒舒服服地坐下来歇歇。

他的确是太累了,坐下来刚歇了不到一会儿,他就觉得腿有点酸,腰有点疼了,这是他从没有过的。

这一回日夜的急赶,坐了一次船,换了四次马,他的确是太累了,船马劳顿,十天来,他曲指算算只合过五六次眼,打过五六次盹,他不是铁打的金刚,铜浇的罗汉,而是个血­肉­之躯,他怎会不累?

等着,等着,他躺下了,躺着,躺着,他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人叫醒了,睁眼一看,那年轻伙计笑吟吟地站在床前,只听他道:“客人,你的洗澡水烧好了。”

李慕凡Сhā身坐了起来,报笑说道:“谢谢你,伙计……我太累了,不知不觉地就睡着了。”

伸个懒腰站了起来。

年轻伙计陪笑说道:“出门在外,总比不上在家舒服,累是在所难免,客人请先洗个澡,然后再舒舒服服的睡一觉,多少会解点乏。”

李慕凡摇头说道:“读书人就这么不济,才两天的路程就累得这个样,要像人家走江湖的,一天到晚东奔西跑,那还得了。”

年轻伙计道:“跑江湖的不同呀,人家练过武,不怕累。”

李慕凡点头说道:“说得是,真懊悔当初没学武……”打了个呵欠,接问道:“伙计,洗澡的地方在……”

年轻伙计道:“就在那边,几步路,我带客人去,用的东西都预备好了。”

说完了话。

李慕凡忙叫住了他,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递了去道:“店钱以后咱们再算,这是我送给你买酒喝的,一点小意思,别嫌少。”

年轻伙计忙摇头说道:“客人,好意我心领,小号跟别的客栈不同,掌柜的订的有规矩,是不能随便收受客人的赏赐的。”

李慕凡笑道:“移计,别客气,我知道少了些,拿不出手,可是我这趟出门带的盘缠不多……”

年轻伙计忙道:“客人误会了,我的是真的,不信客人可以到前面柜台去问问小号掌柜的去、”

李慕凡愕然说道:“不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年轻伙计道:“不为什么,这是小号的规格。”

李慕凡道:“宝号怎么有这么个怪规矩,伙计一个月能挣我少钱,平素也够累的,那家客栈的伙计不……”

年轻伙计摇头笑道:“客人不知道,小号的伙计每个月挣的要比一般客栈里的伙计多一倍,所以不许再收受客人的赏赐。”

李慕凡一怔道:“移计,我看宝号的生意不算顶好嘛。”

年轻伙计道:“是不算好‘镇坪’座落在这‘大巴’山下,地处偏僻,往来的客商都不愿意往这儿走,所以……”

李慕凡讶然说道:“那宝号的东家拿什么给伙计的,他打算赔?”

年轻伙计摇头笑道:“敞东家不怕赔……”

“不怕赔?”李慕凡叫道:“做生意不是为赚钱?我还没听说过有人愿做亏本生意的!嗅,嗅,是了,我明白,他是个大户,富豪……”

年轻伙计点头笑道:“不差,客人说对了。”

李慕凡道:“那也不对呀?便有万贯的家产,也不能这样赔啊,难道说他的钱财多得不知道怎么花用才好么?”

年轻伙计笑了笑道:“那谁知道,反正敞东家不怕赔就是,这家客栈开了多少年了,多少年来没有一天生意好过,还不是一直开到如今没关门?”

李慕凡摇头说道:“这真是奇闻,这真是奇闻,伙计.你的东家他姓什么,叫什么?是那一位大户, 官员?”

年轻伙计迟疑了一下,道。“客人没见小号的招牌么?‘巴记老号’…”

李慕凡道;“这么说,贵号的东家姓巴……”

年轻伙计点头说道:“不错,至于他老人家的名讳我就不知道了,我们都称他老主人,这一带人都称他巴大爷。”

李慕凡道:“大爷,他还有兄弟么?”

年轻伙计道:“有,兄弟六个。”

李慕凡“哦”地一声道:“那是个大家族了,家里大大小小怕不有好几十口?”

年轻伙计道:“何止,算算总有一百多口。”

李慕凡道;“嗅,是几代同住?”

年轻伙计道:“两代。”

李慕凡诧声说道:“两代?两代怎么会有……”

年轻伙计笑道;“我是连男女下人一起算的。”

李慕凡倏然笑笑,道:“你也会逗人,那是有……”

年轻伙计想是有了谈兴,要不然就是夸耀,道:“这两天家里的人更多。”

李慕凡笑容一凝,道:“怎么贵东家有亲戚?”

年轻伙计道:“不,敝东家跟少主人的朋友,一下子来了好几十位。”

李慕凡道:“那是,像贵东家这么一个大家族,又有钱,交游必然很广,朋友自然也就很多了。”

年轻伙计道:“其实,敝东家跟少主人的这些朋友,平素很少来走动……”

李慕凡点头说道。“那怎么一下子来了这么多?”

年轻伙计笑了笑道:“那是因为敝东家里有喜事。”

李慕凡“哦”地一声道:“我明白了,是贵东家要做寿……”

“不,”年轻伙计道:“是我们少主人娶亲,再过两天就要娶少­奶­­奶­了。”

李慕凡修然笑道:“那确是喜事,而且是人生一大喜事,有道是:‘久旱逢甘霖,他乡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这是人生四大可喜之事,洞房花烛小登科,难怪贺客盈门了。”

年轻伙计也笑了。

李慕凡接着说道:“伙计,不愁吃穿,且享尽荣华富贵,这是哪家姑娘有这么好的命,这么好的福气。”

年轻伙计道:“听说是江南的名门闺秀……”

李慕凡道:“那当然,那当然,错非门当户对的名门闺秀,贵东家与你那位少主人岂会看在眼内,伙计,这场婚,恐怕要大大地铺张一番吧。”

年轻伙计眉飞­色­舞地笑道:“那还用说,以敝东家的财富与家声……再说,少主人又是敝东家的独子,平常钟爱得不得了,婚事自然是要大大地铺张一番,不是我替敝东家吹,恐怕当今世上还没有这么铺张,这么热闹的喜事呢……”他顿了顿,接道:“听说到时候酒席就要摆上好几百桌,附近几个县城里的名厨全被请了去,还有什么戏班子,各种技艺……我说不出名堂来,反正是多得不得了,恐怕要热闹个,十天半月吧。”

李慕凡皱着眉摇头说道:“可惜,可惜……”

年轻伙计微愕说道:“可惜?客人,可惜什么?”

李慕凡道:“像这种大场面一生能碰上几回,要不能亲临热闹,饱饱眼福,那才是人生一大遗憾,尤其我可以碰上了,却不得其门而人,眼看着失之交臂,岂不是可惜。”

年轻伙计笑了,“哦”地一声道:“原来客人是说这呀!那的确可惜,这场喜事非同小可,客人即不是巴家的亲朋,又不是敝东家或者少主人的友好,没有喜帖那怎么能进去看热闹去。”

李慕凡一脸懊丧地道:“所以我说可惜,简直是太可惜,太遗憾了。”

年轻伙计脸上堆着笑,没有说话。

李慕凡目光一凝忽道:“伙计,到时候你能进去么?”

年轻伙计得意地道:“当然,那还少得了我……”

李慕凡道:“伙计,到时候你是……”

年轻伙计道:“端莱造酒,跑跑腿,打打杂……”

李慕凡道:“恐怕那要不少人吧。”

年轻伙计道:“那还少得了,至少也得两三百个。”

李慕凡摇头一叹,道:“伙计,你这份差事令人羡慕,要是我能弄这么一份临时的差事­干­­干­,我愿意付任何的代价……”

年轻伙计摇头说道:“恐怕这种事花钱也办不到。”

“所以说嘛。”李慕凡摇头说道:“伙计,你令人羡煞,令人妒煞……”一顿,他忽地叫道:“哎呀!移计,尽愿着跟你聊天了,连洗澡都忘了,要命,这一耽搁洗澡水怕不都凉了……”

年轻伙计一怔,摇头失笑道:“可不是么?连我也把客人洗澡的事忘了,没关系,去看看,若是凉了我再烧一会。”

李慕凡迈步出了门,伙计在前带路,他则说道:“伙计,你是难得的热心好人,只是太麻烦你了,不好意思……”

伙计很高兴,回过身来笑道:“客人这是什么话?还跟我客气?这是我们做伙计的份内事,敝东家也一再交待,不管生意好不好,一定要使光顾的客人有如归之感,而且对客人要有礼,要周到,敝东家说,这才是生意人应有的态度。”

李慕凡叹道:“这年头像贵东家这种生意人可真不多见,难得,难得,有道是:‘和气生财’这就难怪贵东家家财万贯,富可敌国了。”

年轻伙计道:“可不是么?这一带的人提起敝东家来,谁不挑拇指?”

李慕凡心想:“谁又敢不挑?”口里却道:“的确,的确,连我这外来人都要挑拇指了……”

说话间已到了洗澡处,那是紧挨院墙的一大间平房,里面有灯,两扇紧紧地关闭着。

年轻伙计当即说道:“客人,就是这儿了,洗澡水、用的东西都在里面,你进去试试看,要是水凉请招呼一声,我再去烧。

李慕凡忙道:“谢谢你了,太麻烦了,不好意思,好在天不太冷,凉就凉点吧,凑合了,大男人家怕什么水凉,对么?”

转身推门走了进去。

李慕凡舒舒服服洗了个热水澡,洗完澡出来后,他的疲乏解了不少,睡意也为之全消。

刚才他趁着洗澡在想,如今的巴家,得“七狼”、“八虎”、“九龙”、“窦家寨”高手之助,的确是对他志在必得。只要他进了巴家,就绝对不让他再出来。

他虽在江湖称最,而一个人的力量总是有限,有道是:“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挡不住人多”,在“登封”“乐圃山庄”时,他虽然杀倒了好几个,自己却也受了不算轻的伤。

那时候还只有“七狼”、“八虎”、“九龙”,如今情势不同了,有巴家的近百口高手,还有“窦家寨”的雄厚实力,这情势,只宜智取,不宜力敌。

李慕凡他不是只知道匹夫血气之勇的人,他所以能在江湖称最,固然因为他有一身高绝所学好本领,一手剑无人能敌,论拳论掌也所向披靡,但有一手也得力于他有勇有谋,能伸能曲,他有颗铁胆,他也机警,他有一身好本领,可也有高绝的智慧。

眼前,他认为巴天佑,娶妻的这场婚事机会可以利用。

同时,这还不够老练的年轻伙计也可以利用。

而主要的只在怎么混进巴家去,那唯一可能的办法就是利用这年轻伙计,可是,这也是件颇为扎手的事。

伙计老练不足,但颇机灵,话说的不足,分不动他的心,太过,又一定会招他起疑。

难就难在这儿。

李慕凡回到房里,和衣往床上一躺,两只手枕在脑后,眼望着上面,正在想办法。

院子里有了步履声,他转眼看了看,是那年轻伙计,他步履轻快地往他这间上房走了过来。

李慕凡挺腰刚坐起,年轻伙计已然笑吟吟地走了进来,微哈着腰问道;“客官,洗好了?”

李慕凡点了点头,含笑说道:“让你受累了。”

年轻伙计道。“那儿的话,客官怎么又来了,怎么样,还累么?

是不是好一点了?”

李慕凡笑了,道:“解乏没有比洗澡、睡觉更灵的办法了……”忽地压低了话声,道:“客官,你如今还想看热闹么?”

李慕凡心里一跳,道:“想啊,怎么不想,在喜事没过去之前我……”

年轻伙计道:“刚才客官在洗澡,我一个人呆在屋子里想,想了半天才想出一个办法,客官假如想进巴家看热闹,只有这个办法可以试试……”

李慕凡霍地站了起来,惊喜地急急说道:“小二哥,什么办法,快说给我听听,只要能让我看上热闹,别错过这场眼福,我会重重的谢你……”

年轻伙计含笑说道:“客官,你先别高兴,这办法我只能说试试,行得通行不通那还不一定……”

李慕凡道:“只要能试就比没希望好,小二哥,你快说。”

年轻伙计目光一转,道:“如果客官要想进巴家去,只有去求我们掌柜的试试……”

李慕凡微愕说道;“小二哥,为什么要去求他?”’年轻伙计道:“客官不知道,我们掌柜的就像我们这班伙计的领班,到时候是他带我们到敝东家去的。”

李慕凡皱眉说道:“小二哥,我仍不懂你是什么意思?”

年轻伙计“唉”了一声道:“客官怎么这么糊涂?到时候我们这班人不是要去端菜、跑腿、打杂么?”

李慕凡道:“是啊,这我知道……”

年轻伙计道:“那么我们掌柜的是领班,到时候他要带我们进去,只要他答应帮你的忙,多带一个人进去,只消对守门的说怕人手不够所以临时又多找了一个不就行了么?”

李慕凡想了想道:“小二哥,主意倒好,但是说了容易,行起来可就不容易了,你以为掌柜他肯帮我这个忙么?”

年轻伙计道:“我们掌柜的平日最难说话……”

李慕凡颓然摇头,道:“那就不用试了,不成在所必然,但那还好,万一弄巧成拙,反类其犬,他怀疑我是要进去趁热闹偷的东西的,我跳进黄河也难洗清了。”

年轻伙计道:“怀疑,我敢说他绝不会怀疑…·,·”

李慕凡“哦”地一声道:“为什么?”

年轻伙计微微一笑,道:“敝东家家里养着不少的护院,都是江湖上的能手,刚才客官来的时候不见我跟一个人说话么?那就是一个位护院,敝东家即然有这么多江湖能手的护院,就是本领再大的江湖人也不敢进,何况客官你这个读书人?”

李慕凡呆了一呆,点头说道:“话是不错,可是你那掌柜的难说话,我仍是……”

年轻伙计嘿嘿一笑,道:“客官,刚才我话还没说完,我们掌柜的平常的确最难说话,可是一旦他三杯酒下了肚,可就变成天下第一等好说话的人。”

李慕凡倏然失笑,忙道:“那容易,酒楼就在对面,我请他喝一顿就是……”

年轻伙计摇头说道:“客官,只怕没那么容易,要是那么容易的话,我就不会说让你试试、而不敢说必成了。”

李慕凡道:“怎么,难在何处?”

年轻伙计道:“难在你怎么让他喝你的酒。’”

李慕凡一怔,道:“小二哥,这话……他不是好酒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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