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书包网

收藏备用网址www.dier22.com不迷路
繁体版 简体版
第二书包网 > 乾隆下江南 > 仿花月吟萧洪

仿花月吟萧洪

花辉玉菩月凌楼,问月评花尽夜游,

花露朦胧残月度,月波荡漾落花流。

多情月姐花容瘦,解语花姑月佩留,

对月长歌花竞秀,月临花屿雁行秋。

天子看完喜道:“二位仁兄诗才敏妙,立意清新,令我月中现星之愧。”二人逊谢道:“小生兄弟还求指教为幸。”天子与日清起身作别,意欲回舟,萧探花及陈公子决意挽留一醉。天子见二人如此见爱,也不便过于推却,因伊船已备下酒筵,将舟湾泊堤边,立即入席,彼此开怀畅饮。席中天子引经据典考究一番,二人应答如流,言词敏捷,陈玉墀更为渊博,凡诸经典,无所不通,痛饮至夜,订期明日到此再叙,珍重而别,各自回寓。

到了次日,天子与日清用过早膳,望南门码头而来,正遇蔡芳在彼雇舟游江,与天子昨坐之船议价,该水手见高老爷周公子,想他昨日游江,赏封何等富厚,知他蔡公子­性­情极劣,即使订明价值,还要七扣八折,因此不肯载他。反赶上岸来,笑着向高老爷、周少爷道:“想必今日再去游江,小人船在此处,请老爷就此上船,价不论多少,听凭赏给。”说罢移舟搭跳,扶了上船,十分恭敬。蔡芳见此情形,大怒,骂道:“奴才欺我太甚,敢在太岁头上动土,难道我没船钱与你么,想你活得不耐烦了。”船户道:“小人怎敢欺负公子,只是他二位昨日已定下小人的船,今日所以不敢另接他人。”说完跪在地上叩头认罪。蔡芳圆睁怪眼喝令手下,“先将船拆了,并与我痛打这奴才。”

这些从人,向来情势霸道,欺压平人,一闻公子下令,就如狼虎一般,七八个大汉,抢上船来,一面拆舟,一面揪着船家,正欲乱打,吓得众水手魂不附体,叩头如捣蒜一般,呼:“公子救命!”天子忍耐不住,周日清也惯火冲天,齐喝道:“休得动手!”这一喝如霹雳一般,抢上前抢拳就打,这班人哪里挡得住,早打得个个头破面青,东倒西歪。蔡公子看势头不妙,正要逃走,却被日清赶上,按倒在地,想起他昨日无故羞辱,更加可恼。也顾不得招灾惹祸,奉承了他一顿拳头。那蔡公子乃酒­色­之徒,娇生惯养,如何经打?不消几拳就口吐鲜血。

此时天子已将众奴打散,恐日清打死蔡芳,虽与地方除害,终不免多生一事,遂赶上前阻止,早见蔡芳血流满面,叫喊无声。船户见此光景,料其父蔡振武知道必不肯­干­休,恐怕累及,也有将船往别处躲避的,也有搬了物件,弃舟逃生的。所以旁岸的许多绣艇,顷刻间一艘无存,这且不表。

且说三江总镇蔡振武,正在衙中与姬妾作乐,忽见一班家人,背了蔡芳回来,满身血污,大叫:“爹爹快与孩儿报仇!”蔡振武只吓得浑身发抖,急上前抱着儿子问道:“什么事,被谁打到这般厉害?为父与你报仇。”蔡芳哭倒怀中,把上项事细说一番。蔡振武听了,无名火起三千丈,拔下令箭,着旗牌立刻飞调部下五营四哨,­干­把外委,大小兵丁。自己先带一百多名亲军,飞奔码头而来,各店铺立即闭户,路少行人,沿途再令中军到江口,调集水师巡船,带了打伤家人作为引线,恐此人逃走。不得违误。中军领命而去。

当下蔡振武来到码头,不见一人,只见一只空花船,忙吩咐各兵沿途跟缉,行里许,见前有两人慢行,被伤家人指道:“打公子就是这两个。”各人闻言,忙举钩枪上前乱搭,天子与日清正在闲行,出其不意,手无寸铁。日清向能游水,随望江内一跳去了,天子方欲对敌,不料钩枪太多,已被钩住衣服,各人蜂拥上前,因蔡镇台要亲自审问,遂带领入城。途遇丹阳县陈祥,由两榜出身,为官清正,百姓爱如父母。今见蔡镇台带许多亲兵,弓上弦、刀出鞘,如狼如虎,带一汉子入城。再看此人相貌堂堂,似正人君子,今被他拿着,定要吃亏,莫若要此人口行审问,若果冤枉,也可设法。随即下轿,迎将前来,只见一队队兵丁排开队伍,押着这人过去,后面把总外委、武弁官员,护着蔡振武而来,果然威风凛凛、杀气腾腾坐在马上。

陈祥不慌不忙,怀中取出手本呈上道:“卑职丹徒知县,禀见大人,愿大人稍停,卑职有禀。”蔡镇台素与陈知县不甚相得,因他为官清正,极得民心,虽欲害他,无从下手,兼之文武不管束,奈同做一城之官,见面却情不过,只得跳下马来,吩咐随员站立,随勉强笑道:“贵知县如有要事,请至敝行酌议,何必急迫如是。”知县答道:“无事不敢冒读,适才偶见大人亲督兵弁,拥带一人,不知此人所得何罪?乞示原委,俾得带回衙中审办详细禀复。”蔡振武冷笑一声道:“岂敢劳动。这人胆敢在花艇逞强,横行霸道,还有帮凶之人,赴水逃走。将小儿蔡芳打得吐血不止,死而复生,随行家人,也被他二人打伤数名,我今捉他回行,追穷主使。”陈祥道:“此人是本处百姓,或是过往商人,应该本县审办。既然打伤公子,朝廷自有法律,百姓岂无公论,谁是谁非,应照大典,还请大人三思,卑县就即告退。”

蔡振武见知县忽然作­色­,回想自己作事任­性­,必招物议,莫若交县带去,即差心腹人会审,谅老陈也不敢放松。因说道:“仁兄方才所言极当,请即带回贵署,容再差员会审,小儿及各家人受伤轻重,烦即到街一验,望务严究,实为公便。”知县忙即拱手答道:“卑职自当仰体宪章,秉公办理。”彼此一揖,各回衙署。

到了次日,蔡振武差人前去,请陈老爷赴署验伤,明日午堂,再委本城守府连陛到县会审,陈县主只得答允,打拱告退回行。因前日自己儿子与萧探花游江回来,已将诗社中得通高天赐周日清,及后被蔡芳当面相欺,与日清口角等情,早已说明,所以这案情,县主已略知底细,更兼平时早晓蔡公子恃势欺人,专管闲事,他自己向来最肯替人伸冤理枉,怎肯将儿子的好友屈办,奉承蔡振武?既回衙后,查明高天赐起事缘由,意欲想一善法,怎奈无可借词。

陈公子在旁,再三要父亲设计化解。萧洪道:“小侄辞陛出京之日,适与巡视长江河道、提督伯大人,一同起程,昨闻宪牌已到大境,莫若姑丈推说办理供给,无暇提审,延迟数天,待他伤口平复再审,便能减轻。”陈玉墀道:“表见这话虽然有理,无奈已经验过,填明伤格。”县主点头说道:“也只可如此,碰机缘罢了。”当即唤那门上家人道:“这几天连老爷到来办会审案,你回说本县因办巡江提督伯大人公务,绝早出行去了,请大爷迟几天再来会审。”家人接连回复连守备几次,把蔡镇台激得暴跳如雷,大骂道:“这是陈祥主使来打吾儿的,待我申详抚院,看你做得官成否?”即与幕宾诬造虚言,说伊子陈玉墀与己子蔡芳不睦,胆敢暗嘱别人将蔡芳毒打,吐血儿死,家人亦被打伤,今已捉获,督同该县验伤在案。岂意该县胆敢包庇,并不审办,欲行私放。此词造得­干­真万确,飞禀抚台。

庄有慕大人,接得这封文书,素知陈祥是老诚稳重之员,此中必有别情。遂面托伯大人到江巡阅之际查办。伯达道:“我在这里许久,不能访得主上踪迹,谅必在此左近,我明日到镇江访驾,顺察蔡案虚实。”当下庄大人一别回衙,次早会同各官到行台送行。伯达辞谢各官上船,望镇江进发,一路留心巡视,各处防务均颇稳妥,到了镇江,早见文武各官,均在侍候,船泊码头,各官俱呈手本传见已毕。伯大人道:“留丹徒县问话,余各回衙办事。”只剩丹徒县在此,巡捕连忙领进中舱,只见伯督已经换了便服,吩咐:“免礼,一旁坐下,有话细谈。”陈祥急步上前,打了一躬,即垂手拱立。伯达道:“请坐,毋庸太谦。”知县连忙退到下首末座坐下。伯达道:“本部堂自省下来,庄大人托访蔡总镇告贵县欺藐上司,容纵儿子陈玉墀,招聚强徒,将伊子蔡芳及家人数名,打伤几死。且言伊曾督同贵县亲自验明,填格在案,命贵县将人带回而贵县延不审办,意欲相机释放。未悉果有此事乎?本部堂一路闻贵县官声甚好,庄大人亦闻蔡振武父子强霸殃民,所以托我访查。贵县不妨直说,自有道理。”

陈祥闻言,连忙离坐打躬道:“小官怎敢纵子胡为,还望大人明见。”伯达道:“慢慢细说。”陈祥遂把儿子陈玉墀、内侄探花萧洪,游江看龙船开诗社,遇高天赐、周日清二人,后来怎样被蔡芳欺负口角,次日自己路上遇见蔡镇台亲带兵丁,拥了高天赐进城,因见其相貌轩昂,因此力带回衙叙说一遍。伯达不等说完,忙问:“高天赐现在何处?曾被伤否?”陈祥说:“尚在卑县署中,未曾着伤,原欲设法释放,岂料蔡镇台迁怒卑职,捏词上控,幸二位大人秦镜高悬,不为所动,不然卑职已堕其术矣。”伯制军遂斥退侍卫人员,附耳说道:“你果有眼力,这高天赐是圣上假的名姓。我陛辞之日,已荷二位大人嘱托,沿途查访,恭请圣安,早日回京,所以一路留心暗访,不意却在此处,你回衙不可声张,我随后来见圣上。”

陈祥听得,惊喜非常,飞赶回署,私与儿子说明,请出高天赐,直入签押内房,其时怕达已到,当下一同叩见。自称:“臣等罪该万死,望陛下宽赦无知。”天子道:“陈卿何罪之有?可速守着门外,勿令下人进内。”天子端座椅上。伯达跪下奏道:“奴才出京之日,蒙大学士陈宏谋刘墉吩咐,访遇天颜,代为奏恳,以国计民生为重,务望早日回京,以安臣庶,上慰皇太后倚阙之望。”说罢叩头不止。天子道:“朕不日便回,汝可起来,毋庸多奏。另有别说。”遂将前在南京,叶兵部之事说知,“把他一门家口拿解京都,与兵部府中眷属,同禁天牢,候朕回京再办。这蔡振武父子为害地方,若无陈祥,朕躬几被所谋,亦即拿解,交庄有慕按律重办,以除民害。丹徒县陈祥,官声甚好,救驾有功,暂行护理三江总镇。其内侄萧洪,是福建人,新科武探花,武略­精­详,俟省亲后,即在该镇中军帮办­操­防军务。”就在签押桌上,写圣旨二道交于伯达,乃着会同庄有慕妥商办理复奏。说罢起身而去。

伯达、陈祥父子暗暗跪去相送,伯大人随将暂署三江总镇旨意予父子看了,陈祥连忙望阙谢恩,并谢伯大人玉成之谊,彼此谦逊一番。伯制军因有要事,不敢久留,回船即委中军官带领兵丁,捧了圣旨,到三江总镇家中,将蔡振武全家拿下,备了移文,解赴省城,并将密旨封在文内。庄抚台见了圣旨,跪读已毕,也将叶兵部家眷拿解京都,另委­干­员处理丹徒县事。陈祥交卸后,即换了顶戴,到三江署理总镇印务,各官多来贺喜不表。

再说此日天子出了丹徒县衙,适遇日清在署前探听,二人同出城来,取了行李,遂搭便船,望松江而来,远望洞庭山及太湖风景,又与江中大不相同。数日之间,船到府城码头,投入高升客寓,次日用过早膳,询问店主道:“素仰贵地有四腮妒鱼,为天下美味,是否真的?”店主笑道:“有四鳃鲈鱼,乃敝地土产,每年二三月极多,目下甚少。”天子道:“原来不是常有的东西。”又问了些风景,进同日清出门漫步,一路游玩,只见六街三市,贸易纷繁,那生意之中,以布匹为最,绸缎次之,其余三百六十行,无所不备。苏松自古称富庶之邦,诚为不差,走过许多海鲜店,果无四腮鲈鱼,忽见一渔人手拿数尾,不觉满心欢喜,忙唤日清道:“买了再走。”遂问价多少,渔人道:“此鱼在春尚便宜,今暑天深潜水底,甚难取得,所以一月下网,只获此数尾,每条要卖纹银五两,已经有新任知府少爷月前预定,有即送去,不论价钱的。”说罢就走。

天子只要试新,哪借银子,急叫抬回。忽遇一人,身穿轻纱长衫,足穿京履。手持金面扇,后面几名家丁,向卖鱼的道:“我月前也曾吩咐,叫你有鱼就送来,你既有了,怎敢发卖他人?”这一个卖鱼的吓得魂不附体,诺诺连声道:“小的已经说明,他要强买,不­干­小人的事。”那人怒目相视,指着天子与日清道:“你好生大胆,可恶,可恶!”一面押鱼担而去。天子就知他是新任松江府之子,但见满面横向、凶恶异常。那旁人道:“汝算高运的,未曾拿到行中治罪也就好了,这位伦尚志府大老爷,上任一月有余,未见办过一件公道事,一味听儿子伦昌的主意,鱼­肉­百姓,为害地方。”

天子闻这些言语,大怒道:“买鱼可恕,殃民难饶。”急赶上前拉住鱼担,高声叫道:“你虽预先定下,也要让一条予我。”吩咐日清拿鱼。伦昌怒从心起,吩咐家人:“与我拿这两个回衙。”众人正欲上前,早被日清三拳两脚打开。伦昌一见,自恃本领,抢上前用一个高­操­马的拳势,把日清打倒在地,飞步抢来,意欲捉人,天子见他拳势不弱,飞起一脚,正踢在伦昌­阴­囊之上,登时倒地,乱滚叫痛。正是:

是非只为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

不知这场人命如何了局,且看下回分解。

第12回夺鲈鱼踢伤伦公子投村庄收罗众豪杰

更新时间:2008-2-24 10:28:41 本章字数:6379

诗曰:英雄片语便伤心,喜见她磷动义­精­。

绿林自有真豪杰,出场努力诛­奸­臣。

话说伦昌自恃拳勇,将日清打倒。天子眼明手快,骤起皤龙脚,正中在伦昌­阴­囊之上,即时倒地,吓得几个败残家人,急忙上前救起,飞奔回署去了。日清已经跳起,忙与天子跑回店中,拿了行李。店主因离得远,未知缘故,随收了食用钱,他二人出门去了。本处街邻,因皆素恨伦昌,所以都不查问,各自关了店门。再说新任知府伦尚志,知儿子受了重伤,气得火上加油,一面请医用药,一面自己亲带三班衙役,飞风赶来,到时已经连人影都不见了,只见两面店铺,各闭门户,追究街邻,齐说方才打架之后,各自奔散,不知去向。尚志无奈,带了几个附近居人回衙,追究此人何等服­色­,出了赏格,追缉不提。

再说天子与周日清防人追赶,不行大路,向小路而去,连行三十里,天­色­已夜,只得就近村庄借宿,适遇庄主姚磷,乃是山西巡抚姚国清之子,乃父为官清廉,百姓叫他姚青天,天子也素知道。今这公子,也极肯输财仗义,交结四方英雄,所以一见,情投意合,与日清结拜为兄弟,认天子为义叔,盛情款留,在庄耽搁数日即行。姚公子说道:“本处中元七月十五日,有水陆盂兰胜会,大放花灯,以度无主孤魂,热闹非常。”力挽二人在此玩赏,仍旧在书房安歇。天子见他实心相待,也就安心住下。到了那日,城厢内外均建酸,兼放烟火,沿海岸边,各设醮坛,僧道两教,各修人事,各行店铺,此三日内连宵斗胜,陈设百戏及古玩人物景致,以夸富丽而祝升平。四方之人,扶老携幼都来看热闹,兼到寺院庵堂,报施金钱,以结万人胜会。有诗为证;

长江灯市闹喧天,月朗中秋赛上元,

千朵莲花飞水面,九层珠塔Сhā云端。

金签玉象来三宝,琼阁瑶台列八仙,

普渡慈航逢此节,官民同乐万人欢。

闲言表过不提,且说天子同日清住在姚磷家,十分相投,这姚磷乃是一个最好交友的,今见高周二位,肝胆相照,更见亲爱,而且中元今节,每日在庄与文人王太公酒筵相待,极尽地主之谊,饮到酒浓之际,或谈诗赋,或讲经典,兵书战策,拳­棒­技艺,­精­究其理,以广见闻。因此三人俱恨相见之晚,自十三日前后,这几天都是公子自己陪着看那水陆灯景。到了十五晚上,姚磷身子不快,不能亲自同往,天子独带几名村客,与日清信步游行,闻城里今夜花灯,比往年更胜,即命备了两匹马,与众从人一路到松江府而来。

二更左右,到了城边,果见城门大开,灯市大兴,一时得意,早把踢伦昌一事忘了,所乘之马,交于庄客,自与日清及从人走进城来,看各行店铺,列着许多奇异灯彩,每到寺院之前,更加热闹,醮坛之外,大驾鳌山,海市蜃楼,装得极妙,一路闲行,不觉已到府前。正在观玩,却被日前跟伦昌的家人看见,忙回署报知伦尚志。他见儿子伤重,正在烦闷,忽得此报,忙传令闭城,又亲自带了三班衙役追上前来,顶头遇见,天子同日清也因这晚饮得酒多,浑身无力,一时抵挡不住,所带几个庄客已经走了。兵役又多,二人见这光景,回身要走,却被两下长绳绊倒,拥入街中,正要开堂审问,本境城隍土地及护驾神,举手向伦尚志打了一掌,尚志一阵头痛,不能坐堂,只得吩咐权且收监,明日再审。

自此每欲坐堂,便苦头痛。慢说诸神救驾,再说是夜姚家庄客,躲到众百姓中,混到五更,逃出城外,会同看守马匹之人,飞奔回庄报知姚磷。此际姚磷吓得惊疑不止,大骂:“伦尚志赃官,定为案情紧急,贪冒功劳,捉我世叔义弟来塞海眼。我姚磷怎肯­干­休?”即欲带了拳师庄丁等前去索讨,倘若不许,定要动手。王太公道:“他是父母官,莫若先礼后兵,写信求情,他如不放,再作道理不迟。”随进书房写信,差家人姚德飞马入城投知府行中,守候回音。姚德速进,交予门上,请其呈上。这日伦尚志正在养病,忽接姚磷之信,拆开一看,书曰:

尚志老公祖大人钧览:敬禀者,昨有舍亲高天赐周日清二人,入城看

灯游玩,不知因何起见,致被贵差送案,窃查此二人,由家严署内回家公

­干­,在庄月余并未出门,岂贵差私意或线人搪塞,抑因案情紧急,欲以面

生之人,胡乱结案乎?严刑之下,何求不得?恳念愚父子薄面,曲赐怜释,

感激高谊,非止一身受者已也,谨此保释,仰祈俯允,实为公便。治晚生

姚磷顿首。

伦尚志拍手大怒道:“原来是姚磷这狗头,仗父之势,主使高天赐二人将吾儿打伤,幸吾将此二人拿住,看他恃势欺压我!难道惧你不成?”越想越气,喝令家人把下书人带到面前,姚德上前叩头。知府把案一拍,大骂道:“你主人好生可恶,暗使人把我公子踢伤­阴­囊,死活尚在未定,还敢写信来保,明欺本府奈何他不得,问他应得何罪?”令左右乱棍打出,将书丢在地下,姚德拾起,被衙役打出,只得忍着痛奔回庄中。

见了姚磷哭诉前事,气得姚磷暴跳如雷,一时­性­起,点齐合家庄丁,共有二百名,暗藏军器,闯入松江府城,到了府署门前,也不见知府,亲自带领三十余名,闯入府署,谁不认是姚公子,急忙闪开。姚磷问道:“高周二位现在何处?”差役只得带他相见,随即同他二人回庄而去。及伦尚志闻报,点齐差役迫来,已经去远。只得回行说道:“姚磷畜生,如此目无王法,待我禀知上宪,再来问你。”随唤打道出门。适本县到来请安,兼问姚磷一事,知府就把此事说知,约他一同去见苏松道台朱良材,设法擒拿。即一同上轿,到了道衙,参见已毕,伦知府将事禀明,求朱大人捉拿姚磷。

朱道台也吃了一惊,说道:“这还了得,若是点兵围捉,万一有伤官兵,事情就弄大了,而且姚抚台面上也不好看,彼此官官相卫,岂不存些体面,不如用计骗来,将他几个一同拿了,知会他父,始行照办,此为正理、兼且公私交尽。”府县齐道:“大人所见极是,只怕他不肯来。”道台云:“这姚磷并没甚大罪,所不合者,吵闹衙署,着周高二人伤人致命,亦不过以一人致命,谅他必然肯来。”议定,即着妥当家丁拿道宪名帖,往姚家庄请姚公子明午到行赴席,兼议妥事。姚磷自恃血气之勇,全无畏惧,公然坐轿进城,竟人道署,当下见道宪府俱在座中,即上前见礼,各官因他父亲,也只得以礼相待。

茶罢,一同入席,饮至中巡,朱道台开言道:“昨闻贤侄到府署中,抢回周日清、高天赐二人,其事是否?这二人因踢伤伦昌贤侄,死活未定,所以本府将他暂收,以候伤愈再行公办,贤侄知法犯法,如此行强,若本府通详上宪请旨办理,就连令尊大人也有不便之处。本府念彼此世交,不忍不力为调护。务将此二人交出,自有公论,若仍恃勇不交,本府亦难曲徇私情矣。”姚磷拱手道:“承大人见教,敢不遵命。只是高周二人,自到舍下将近一月,每日不离晚生左右,从何打伤伦公子?讵于十五夜进城看灯,竟为伦府人错认拿住,斯时晚生也曾代禀伦公,力为申明,不料伦公偏信家人胡指,急于为子报仇,不容分说,将晚生家人姚德乱棍打出,故晚生气愤不过,亲至行中带回高周二人,如果确有凭据,自当即刻交出,若无确实见证,只听下人一面之词,决难从命。”伦尚志闻言气倒,禀上道宪。道台见姚磷再三不允,也就变脸,命将姚磷拘禁。随委知县王云到姚家庄捉高周二人一同候审,叮嘱不可乱动姚府物件,以存体面。姚磷自知中计,只可耐着­性­子,再作道理。

再说本县王太爷,即到姚家庄,下轿步入中堂,令人请贾氏姚太君出来,把上项事说知。说这事本与公子无涉,不过暂行留着,只要交出高周二人便无他得。天子在内听得,怕累及姚家,即同日清挺身而出,别了太君,跟随了去。太君吓得心惊­肉­跳,挂念儿子。立请亲家王太公入城打探消息。王太公也十分着急,忙奔入城,花些银子,走入县中,见了女婿并高周二人,商议脱身之计。姚磷托他到海波庄上告知好友崔子相。太公回去向老太君说知,并且安慰女儿一番,即日起程向海波庄而来。

再说这崔子相,世居海波庄,乃是水陆响马头领,家中极为富厚,专打抱不平,交结英雄好汉,生得相貌堂堂,身高六尺,学就武艺,件件皆通。手下一班兄弟,俱是多谋多智、武艺高强,并无打家劫舍、为害百姓等事。若知有赃官污吏与走私大贾,决乎不肯容情,必欲得之而甘心。且保护附近一带村庄店铺,田地墟场,坐享太平,并无别处盗贼敢来相犯,所以各居民自愿私送粮米与他,文武官见其如此正道,亦不来查问。姚磷自小与伊同师,结为生死之交,彼此义气相投,肝胆相照,遇有患难,互相救护,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是日崔子相正在庄中,同各兄弟比较刀枪拳­棒­,庄客报道:“姚家庄王太公来见。”崔子相知是姚磷之外父,忙请入庄,见礼已毕,奉上香茶,王太公又与各好汉一一相见,彼此坐下,子相拱手问道:“不知老伯驾临,有失远迎,望乞恕罪,令县近况如何?老伯因甚光临?”王太公道:“老汉特为小婿被困县中,着我特来恳求,务望出力相助。”子相大惊道:“贤弟受屈,因何起见,小侄自当设法。”王太公即把前事说明原委,子相听了,沉吟半晌道:“我带众兄弟,暗人松江府城,救出贤弟及高周二人也非难事,只因姚老伯现任山西巡抚,如此做去,必然带累,这便如何是好?”旁忽激怒一位义弟,名叫施良方,大叫道:“事到如今,也顾不得许多,只要我等走去,不惊动百姓与官府钱粮,只要结果伦尚志狗官父子,将姚二哥三人救出,到我庄居住,预先请王老伯将姚府家属移到此处,他就请兵来捕,我就同他对敌,就不­干­姚年伯之事了。”

子相此际也无别法,只得令王太公快去搬取姚府眷属上下人等,到海波庄居住,以免受累。随后带施良方金标两个头领,皆能飞檐走壁,如步平地一般,与手下庄客十余名,兄弟三人分作三起,混入城中,在府前后赁房居住下,定下计策,到了八月十五夜,王太公买办三牲羊酒等物,令人挑进县里,说是姚磷公子在此,多蒙照应,因此今日与大家一醉。各役闻言,十分喜悦,接了入去,整备好了,送至姚公子房内排下。姚磷只顾劝酒,待他们酒至半酣,暗将蒙药浸入酒中灌醉,是时已及四鼓,房上跳下施良方,将链子开下,复上屋接应他三人走出门外,爬过城墙。埋伏庄客预先在此等候同伴出城。

再说崔子相金标将军器马匹叫手下人预先带到北门外关王庙旁僻静地方守候,他饮至三更时候,走到衙门后花园,跳将下去,走入后堂,遥见伦尚志还与爱姬饮酒,只听尚志道:“你看今夜月被云掩,令人扫兴,我因公子受伤,今仇人虽获,尚未定实罪名,听道台的口音,是不肯难为姚磷这狗子,我真气闷不过,兼之我前日办了几件案情,未免弄了些银子,百姓多说我贪赃枉法,若被上司知道,有些不妙,想起来也无心饮酒,莫若早些睡吧。”有一少年女子答道:“老爷何不将这造言生事的办他几个警诫。”伦尚志道:“也说得有理,明日就差你哥出去,暗中访察,捉几人来,办一个毁谤官长的罪名加在头上,作为样子也好。”即令下人收拾杯盘,进了上房,闭门安睡去了。直至四鼓方各睡熟。崔子相取出火种,点着问香,托开房门,来到床前一刀结果伦尚志。又到伦昌房内,也是一刀,走出来从房上跳出去,飞身上马,离了关王庙,到小路,大众会齐同到海波庄而来。到得庄中,姚磷及高周二人再三致谢。椎姚磷愁眉不展,怕父亲为他所累。高天赐极力安慰说:“京中军机刘中堂,与我有师生之谊,纵有天大事情,自有高某担当,你只管放心,只要告知令堂,请他毋庸害怕,我自有回天手段,决不累汝父子。”姚磷闻言大悦,入内安慰母亲妻子。

且说松江城内,伦知府父子被杀,又走脱姚磷高周三人,道宪忙调兵差把姚家庄围住,打开庄门,并不见一人,明明此事必定姚磷私约贼人,谋杀知府。一面申详督抚,一面出列赏格追缉凶手。军民人等,有能捉获贼人者,赏纹银千两,各门张挂告示,画影图形,追拿甚严。不数日间,有人通报姚磷家眷逃往海波庄崔子相家,苏松道台朱大人闻报,即赏了探子,莫知抚院庄大人,发兵调将来查办。登时调集属下官营各步马兵丁,除留守府城外,共带兵马一千,奔海波庄而来。巡抚庄有慕接了该道请兵文书,急命抚标中军高发仕,统兵五千,浩浩荡荡,杀奔海波庄而来。

再表是日崔子相与姚磷各家兄弟,正在庄中同高天赐周日清王太公大众谈论兵机武艺,拜眼高世叔才广见高,正在高兴之际,忽见庄丁禀道:“列位老爷不好了,庄大人委高发仕领兵五千,一路杀来,朱道台亲自带领人马一千,分水陆两路由府城一路杀来,两处人马就要到庄,请今定夺。”各人齐吃一惊,虽然各处山寨英雄,亦有数千,可以迎敌,只是官兵势大。兵连祸结不是好事。姚磷更加惊慌,只见高天赐哈哈大笑道:“你们不必害怕,有我在此,这些人马包管无用。”

众人听了半信半疑,不知他有什么手段,姚公子急忙拱手道:“世叔既有妙计,请早施行,待兵马到来便退了。”高天赐点头道:“是。”走回自己卧房,即写下圣旨,盖了御印,外用纸封好,不予各人知道,对日清附耳说知:“你一路迎着高发仕这技人马,见了高发仕说有圣旨,要见庄有慕,着他暗中知会朱良村,暂将两路人马分扎庄外,差官同你入城投递,不许声张。”周日清即刻起程,走不多时,正遇高发仕人马,随即进营,备细说知,这高参将也知近日圣驾在江南游玩,只得遵旨。一面知会朱巡道兵马,一同安下营盘,一面着手下都阃府陈邦杰护送日清到抚辕,向巡抚说知。庄有慕忙开中门,排列香案跪接,拆开一看,乃御笔草书一道云:

朕昨到松江欲尝四腮鲈鱼,几为伦尚志父子所害,该员­性­极贪鄙,鱼

­肉­子民,朕已令姚磷等于救驾出去之时,将其父子杀却,此案即可注销,

毋庸追究,差来海波庄人马,火速调回。知照刘墉等不得归罪姚磷之父,

朕日内亦将往别处游行,卿宜照常办事,不必前来见朕,以避传扬。钦此。

庄有慕接过谕旨,随即请了圣安,与日清见礼,请教姓名毕。日清道:“大人只宜机密照办,不可声张,小可即刻回庄报知,以慰圣心。”抚院相送出街,日清复命不提。

再说庄巡抚即着调回两路兵马,将松江案注销,另委知府署理松江府印务,移文军机,毋庸议山西巡抚纵子私杀命官之罪,一概不论,安静如常。是时崔子相姚磷请入,只见周日清送信去后,果然两路官兵,安扎庄外,卷旗息鼓,住了数日,周日清回来,这两处人马,立即退去。各人十分惊喜,私相忖度,大约高世叔必是王公御戚,始有这回手段,均各倾心敬重,极意奉承。崔子相将自己生的四子,长子崔龙,次子崔虎,三子崔彪,四子崔豹,胞侄崔英,拜求高世伯教习武艺。天子因见诸人都有忠义之心,这五个孩子,都在成了之岁,相貌英俊,技艺虽略知,未得名师不能­精­妙,倘能学成,亦他日栋梁之器,崔子相又如此敬爱,所以极口应承。暂住庄内,倒也快乐,这且不表。

再说抚标中军高发仕,此人乃白莲教中人,是时回省复命之后,因知天子在海波庄,遂起了谋反之心,私差人暗约白莲教军师朱胡吕。此时朱胡吕奉八排白莲洞主宾扬二大王之命,私历江南,结交群贼与各赃官入教者,相机而动,欲谋不轨,今得高发仕之信,满心欢喜,连忙知会宾扬二位,发贼兵到来照应,一面招集附近会中群贼,共有三千余人。高发仕也带了亲军五百名,私出省城,暗将家属移往别处,前来助战,将海波庄前后围得水泄不通。此际崔子相等并无准备,忽见贼兵到庄,吓得大众惊疑,不知何故,即着人打听,方知白莲教匪前来劫驾谋反,幸而崔子相也是雄霸一方,这海波庄各头领除施良方、金标、崔家父子、姚磷外另有十余名俱是武艺高强,尚堪迎敌。事到其时,天子只得实对他们说知,面许各人奋勇退贼,各加重赏。各人忙叩头谢恩,不究失敬之罪,诸人此时雄气十倍,情愿效死。以保圣驾。崔子相忙奏道。“此事还须令人杀出重围,到省调兵,内外破贼。”即有金标挺身愿往,天子立即写旨一道,命其到省见庄巡抚,叫他前来。金标结束停当,扬枪上马,冲出贼营。正是:

仁君被困孤庄内,义士冲围取救兵。

不知能否杀出,且看下回分解。

第13回妖道人围困海波庄玉面虎阵斩高发仕

更新时间:2008-2-24 10:28:42 本章字数:6829

诗曰:邪正原来自古分,白莲教匪枉劳心。

群雄赴义施威勇,杀贼安邦辅圣君。

话说金标饱餐战饭,上马提枪,即杀奔贼营而来,这时朱胡吕安营未定,措手不及,被金标拼命杀进营盘,远者枪挑,近者锏打。自古道:“一人拼命,万夫莫当。”这金标乃是有名武将,一枪一锏何等厉害。正在冲踏贼营,忽见一员贼将挡住去路。金标抬头一看,认得他是抚标中军高发仕,送大骂:“反贼!枉食朝廷­棒­禄,助­奸­叛逆,禽兽不如。”高发仕被他骂得羞惭满面,低头偷看,也即骂道:“该死奴才,休得无礼,快把狗名报来,好取你­性­命。”金标道:“我乃海波庄义士,玉面虎金标是也,绿林中朋友,谁不畏我。”

高发仕闻言,暗暗吃惊,却因久知海波庄玉面虎之名,倒要当心。金标纵马挺枪,分心就刺。高发仕连忙架开,回手一刀,当头就劈,两人搭上手,走马盘旋,冲锋过去,战有八九个回合,金标怕有人来接应,卖个破绽,虚晃一刀,冲围而去。高发仕不舍。金标大喜,故意将马一慢,高发仕追到,双手举刀从背后尽力劈来,金标回个身子,左手横枪向上,把刀架开,右手抽出腰中银锏,望发仕颈上打来,打得连头都不见了。这叫做秦家杀手锏。高发仕尸身倒下马来,手下兵士围将上来,被金标连挑数员,杀散众兵,飞马向省城大路而去。朱胡吕赶来已经去远,追之不及,只得收点残兵,这一阵金标杀死上将十余员,­精­兵七百余名。朱胡昌十分气恼,随即收葬各尸,另派贼人,把守要路。

再说天子与各英雄,在高楼之上,用千里远镜,照见金标勇猛,杀死贼将贼兵不计其数,冲围而出,心中大悦,说道:“金标武勇如此,堪为国家上将。”各人齐声称贺道:“此是圣上洪福,使金标立此奇功。”此时圣主再将庄外四面一看,只见近庄围绕,俱是鱼塘,只有进庄一条大路,弯弯曲曲,都要经过各炮台,庄外围墙,做得极其坚固。楼上各排着铜炮鸟枪火箭等物,军装齐备。崔子相奏道:“请主上宽心,小臣庄上,粮草可以支应半年,火药炮弹,亦可足用,弓箭军器,颇可应敌,只要派人轮守炮台,他就有数万贼兵,也难近庄,并且附近围墙外有陷坑,内有毒药竹钉,即来攻打,亦不怕他。”天子随命子相,分拨各将把守炮台。子相派施良方姚磷及四子一侄,各带副头领二名,庄客五十名,分守庄内八座炮台,东西南北各要口,又令周日清统领五百壮丁巡查,且接应炮弹、火药、弓箭等物,将庄桥扯起,紧闭庄门,落下千斤铁闸。仍留王太公伴圣驾,派妥各人侍应饮食茶水。天子见他调度有方,倒也放心,自与王太公各处游行,以观动静。

且说朱胡吕到了次日清晨,升坐帐中,唤高发仕之子高能霸,将他父亲棺木,运回安葬。因安营未定,先丧名将,即欲攻打,以泄此愤,当下高能霸领棺回去后,至半路遇风沉船,一家大小,尽埋鱼腹,此乃为臣不忠之报。后人有诗记之曰:

欺心­奸­贼逼明君,天灭全家绝嗣根。

只为帝王洪福大,绿林豪杰也归真。

是时朱胡吕打发高能霸去后,遂问帐下:“哪位将军,前去打庄,待贫道押阵,用法相助?”只见一将应声愿去,乃是先锋毛英,毛英连忙结束停当,腰藏十二枚飞镖,坐下一匹卷毛赤兔马,手持一把三尖两刃刀,一马当先,来至庄外,朱胡吕亲押后队,即来讨战。天子在庄台下望见贼兵耀武扬威,杀奔庄来,忙问崔子相:“谁去杀退贼人,朕当封赏。”只见姚磷挺身而起:“小臣愿与贼人决战。”天子正欲放行,忽见施良方上前奏道:“磷贤弟未可轻身,臣闻白莲教军师朱胡吕,擅用妖术,适才贼阵后队八卦旗下,有道装妖人,谅必是他,今只宜先令一员副将,探其虚实,臣与姚磷等分立两队,各备枪弓,埋伏在左右阵内,以便接应,庄门口准备火炮,以防冲进,如此方不至疏失。”天子点头应道:“施兄所见极妥,”随问副头领中,谁去破敌,早见一猛将应声愿往,众视之,乃步军教头雷文豹。此人臂力甚大,武艺皆­精­,现充庄内教习头目。子相大喜道:“雷教头出去极好,只要小心,防他妖术。”文豹道:“得令。”领五百步兵,姚磷、施良方亦各点五百马步兵丁,各藏火器枪炮,分左右后队,一声炮响,大开庄门,杀出三队人马,排成阵势。雷文豹手持铁棍,当先出阵,大骂:“何方毛贼,敢来送死。”

此时毛英正在辱骂讨战,只听得一声炮响,铁鼓如雷,庄门大开,三员大将,率领三队兵马,陆续杀来。为首一员步将,手中铁棍约有三四十斤,威风凛凛,高叫道:“谁敢前来接战?”毛英在马上喝道:“来将通名受死。”文豹大怒道:“吾乃崔大王麾下大头领雷文豹是也。你这毛贼,快把狗名报来。”毛英激得满面通红,大叫道:“吾乃八卦国师朱麾下,正印先锋毛英是也,奉了将令来捉你君臣,你若知机,快快回去,叫崔子相把天子献出,得了天下,与你平分,如若不然,杀进庄来,寸草不留。悔之不及。”雷文豹大怒喝道:“休得胡说,看老爷取你­性­命!”手起一棍,照马扫将过去。毛英忙用三尖两刃刀相迎,马步交阵,一场血战约有三十个回合,打了六十个照面。那雷教头使动手中四十斤重的铁棍,犹如风车一般,望着毛英打来,毛英虽勇,怎奈步骑相交,十分费力,却被雷教头左一棍,右一棍,忽前忽后,毛英顾人顾马,勉强招架,杀得吁吁气喘,只得拖刀望本阵败下。雷文豹喝声:“往哪里跑!”冲开大步,紧紧赶来,手下步兵一齐奋勇追杀菌兵,如斩瓜切菜,上前乱杀。

朱胡吕在门筛内看了大惊,忙拔下宝剑向东一指,喝声“疾”立起了一阵怪风,刹那间天黑地暗,日­色­无光。他在葫芦中倒出一把草茎,望空一撒,口中念念有词。雷文豹与各庄客手下正追杀贼人,忽然伸手不见五指,飞沙走石迎面打来,忽见一队神兵,带了无数豺狼虎豹来扑人,吓得各步兵魂不附体,回头就走。胡吕指点苗兵乘势追杀回来,雷文豹身受重伤,五百壮丁自相践踏,夺路败回。幸后队姚磷、施良方一见黑雾,就知妖法作怪,忙放起火箭,燃起火把,败兵遂望光处奔回,后面妖物引着朱胡吕大兵杀来,施良方又传令各人不准乱跑,违者斩首。各庄客站定,同将火箭炮向妖物打去,只见各怪物被阳光冲开,不能向前。朱胡吕见有准备,也只得收回妖法,退入妖营,此际姚施二将,兵分二队,让过败兵,保着雷文豹,慢慢退进庄来。这回一胜一败,两家俱有伤损,雷教头虽有重伤,幸不致命,急忙用药调治。天子各加奖劳,令崔子相记下各人功劳。死伤庄客,查列姓名注册。论功行赏,施良方当居第一,是日大排筵宴,为众压惊,这且不表。

再说朱胡昌收兵回营,查点各兵,共死伤五百余名,偏将被雷文豹杀死八员,伤者十余名,这回若不是用法取胜,毛英必死在黑贼之手。先锋毛英上前叩谢军师搭救之恩。座中忽有一员大将高叫:“军师何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明日待本帅临阵,管叫他片甲不回,如有不胜,敢当军令。”朱胡吕见是统军大元帅苗威,此人力大无穷。使一把溜金枪重六十四斤,有万夫不当之勇,在八亩洞蛮之中,推为头等好汉。朱胡吕笑说道:“既元帅亲自出马,也要小心,这崔子相等也是有名上将,你看前日冲围的金标,即可概见了。高发仕如此英雄,尚且丧在他手,临敌之际务须加意提防,不可恃勇。”苗威道:“本帅自有道理。”朱胡吕道:“但愿马到功成,旗开得胜,我主之福也。”到了次日天明,朱胡昌见他恃勇轻敌,恐防有失,暗领兵遥为接应,这且不表。

这日天子在聚义厅中,商议退敌之计,忽见庄内守门士兵跪报:“庄外有人讨战。”忙问施良方姚磷崔子相等道:“朱胡吕妖法,当用何法可破?”施良方奏道:“臣已准备乌­鸡­黑犬,出阵时杀血,和杂污秽粪草,缚附战枪之上,若遇着邪法,一齐施放,想仗主上洪福必可破敌。我今仍分三队,首尾衔接,以便救应,何惧之有?”天子大喜道:“卿调度有方,定能制敌,朕有何优?”早有姚磷、崔子相、崔龙三人愿与施良方一同出战,议定姚磷当先破敌,施崔二人左右接应,各带马步庄丁五百名,各暗藏秽物埋伏两旁,分派定妥,放炮杀出庄来。

且说前队姚磷,来到阵前,把马勒住,只见对阵一员苗将,蟹面环眼,身高八尺有奇。手持镏金枪,座下青鬃马,生得十分凶恶。姚磷大喝道:“贼将通名受死!”那苗威正在讨战,忽听炮响,庄中飞出三队人马,品字排开,为首一员大将,貌如天神,年约三十岁光景,跃马扬威,喝问姓名。苗威答道:“本帅乃宾大王驾前统兵大元帅苗威是也。你若知本帅厉害,快快下马受降,免你一死,如若不然,不要后悔。”姚磷笑道:“无名鼠辈,有何本领,今日遇见本公子,只怕你死在目前。吾乃山西抚院大公子姚磷是也。奉旨前来,取你狗命。”大喝一声,犹如霹雳一般,跃马一刀,向苗威顶头盖将下来,好不厉害。苗威大叫:“来得好I”将枪往上一架,走马冲来,回手尽力一抢,也非同小可。

二人搭上手,如走马灯一般,一冲一撞,一来一往有数十回合,正是棋逢敌手将遇良才,施崔二人在左右押住阵脚。苗阵上毛英及各副将一字儿排开,遥为接应,两面摇旗呐喊,战鼓如雷,从辰至未,仍无胜败。姚磷暗中想道:“苗贼果然厉害,必须用拖刀计斩他。”遂虚晃一刀回马就走,施良方见他刀法未乱忽然败走,料必是计,知会崔龙仍然押住阵脚,不来救应,诈为不知。苗成见姚磷败回,大呼:“走的不是好汉!。”遵从后追来,姚磷听得后面铃响,知中他计。对阵朱胡吕远望首威恃勇追赶,恐防姚磷是计,急令鸣金收兵,苗威哪里肯听,只顾追来,姚磷待至近身,忽勒马回身,出其不意,用尽乎生之力,举刀劈来,苗威一时措手不及,大叫一声,连人带马,分为四段。姚磷取了首级,又领兵冲过阵来,逢人就杀,勇不可当,苗军抵敌不住,毛英败走后阵,朱胡吕赶到,接着混战,施崔二人,兵分两路,进前助战。

朱胡吕料难取胜,忙作起妖法,顷刻间天昏地暗,鬼哭神号,狂风大作,飞沙走石,无数神兵杀将过来。姚磷与各庄客大惊,退后便走,施良方急令发燃火器,让过退兵,将各式秽物一齐­射­上前去,只见一霎时,各妖变为纸剪草人,纷纷落下:天­色­明朗,风沙尽息。朱胡吕见被破了法术,越加愤怒,就在豹皮囊中取出五毒神针,口念真言,望空祭起,五­色­祥云,;望对阵打来。姚磷正在当先奋勇攻杀,不提防他一神针从空中打将下来,大叫一声:“不好了!”将头一偏,中在左膊肩背之上,痛苦难当,几乎跌下马来,伏鞍逃回。朱胡吕连祭此针,打伤副头领及各庄丁数十人,施良方一见大惊,急用强弓硬箭,火炮枪炮敌住贼人,保着姚磷并受伤各人,一路陆续退入庄内,闭住庄门,挂起庄桥。胡吕也因枪箭厉害;不敢追逼,当即取了苗威尸首,引兵退归,用棺收殓,就地埋葬。一面修表,奏知苗王宾扬二元帅,请即火速添兵前来助战。

再说天子在望楼之上,见姚磷斩了贼将,我兵大胜,施良方又连破妖法,圣心大悦,正在夸赞,后来看见姚磷中毒,兵将受伤逃回,此时圣驾忙来看视,只见姚磷及被伤各人,昏迷不醒,着伤沉重,命在顷刻。姚家婆媳、王太公及伤者各人父母妻子,皆来围着,虽哭声惨切,而各无怨言。此时圣心忧愁之至,忽悟自己所穿珍珠衫,最能解邪避毒,其避水火二珠已历试不爽,何不将来一试,或能有济,各人就有生机。即将宝衫卸下,先在姚磷伤处,四面旋转,似乎随手消肿,未及数次,肿毒全消,其痛若失,姚磷如醉如醒,跳将起来,各人均如法调治,一时皆好,叩谢天恩,皆云:“陛下有此神物,实乃国家之福。”崔子相吩咐备酒与各人压惊。天子在席中与众商议道:“破贼不难,总要捉住妖道。”各人道:“我主所见极是,然妖道朱胡吕十分厉害,怎能捉得他到?要先访一人,将他治服,方才妥当,今除非暗地差人到江西龙虎山,召请天师府张真人来,始可破妖术,否则即金标召得勤工兵来,也难抵挡。”

天子正欲允行,却见崔龙跪下奏道:“小臣师父云霞道人,姓黄号野人,广东罗浮山黄龙观主持,前云游到此,收臣兄弟为徒,每年必到臣家住数日,驱邪治鬼,行雨求晴,又肯方便济人,故所至之地,民皆迎留,以此亦不肯轻出。半月之前到此,现在住吕祖庵中,一切食用由臣家供奉,当今往询其破妖之术,定有良策。”子相接口道:“非臣儿提起,臣几忘却,三年前他曾说:“三年后此庄必有大敌,恐为妖人所困,宜先在庄内,起造四面望台八座,外添设鱼塘,修四面围墙,以资防守。”所有入庄盘道各楼,一切形势,均伊布置,并多贮米粮,且又教练庄丁。今日有备不为苗贼所乘者,皆此道人之力,正天子有百灵扶助,诚非虚语。”

天子听了喜道:“这道人既能前知,卿可代朕前往恭迎。”子相连忙领旨,亲到庵中,见了黄道,告明此意。道人并不推却,欣然同于相上马来到府前,同入府中。天子见他童颜鹤发,有神仙之态,忙起坐相迎,着以常礼相见。黄道上前叩首道:“山野庸夫,知识浅陋,辱承顾问,望陛下宽恕疏狂。”天子用温语慰劳,随询破朱胡吕妖术之道。道人奏道:“陛下合当有几日虚惊,今已应过。且待勤工兵到,便能截断贼人归路,彼时贫道自能破其妖法,现在外援未至,纵使取胜,贼必四散害民,不若权且忍耐,以俟内外夹攻为妙。”天子大喜道:“得仙长如此仙机,朕何顾焉?”遂令人出探救兵,准备破杀,一面送老道回庵,待时而动。

且说金标冲围而出,飞奔到江苏省城,令把门军士飞报中丞,有机密圣旨。庄巡抚即刻接进,排开香案,拜读诏旨,

朕在海波庄,现为苗贼朱胡昌所困,特命金标冲围而来,卿即火速调

附近水陆各军,星驰前来破贼,速速勿延。钦此。

庄巡抚大惊,忙与金标见礼。金标把高发仕通贼劫驾等情况说知,要他火速调兵前去。庄有慕道:“他系参将,胆敢谋叛,乃下官失察之罪也。不道伊两日前请假出省,叛逆至此,幸为将军所杀,其功非小。”说罢不便久待,立时点水陆各军,令副将徐昭代理军中事务,领战将十员,由水路督率战船先行。自与金标部下将领,由陆路星夜飞奔海波庄而来。再出兵,除留官兵紧守城池外,更发水陆兵三万接应。一面知会海关提督姚文升,即是姚磷胞叔,并河道总督伯达,各起兵助剿。当下兼程倍道,赶到海波庄,离庄三十里,探马报道:“前面数里,就是贼营,请令定夺。”庄大人闻报,随将水陆两军,相度要隘,安下营寨。次日升帐,探子来报:“浙关提督姚文升、河道总督伯达二位大人亲统­精­兵五千赶到,现在营外,请今定夺。”庄有幕即时请进营中,彼此相见。议定本日各带本部人马,分为四路,一齐奋勇杀贼,议罢回营拔寨齐起,叫杀连天,伯大人从东方,率领部下中胁杨应龙,统兵杀入。庄提督与各军大喊一声从北方杀入。金标领五万人马,从西方杀入。徐昭领本省抚标­精­兵,从南方杀入。

是时朱胡吕陆续聚集苗上各匪,虽乌合之人,也有数万,正在商量,奈四面鱼塘围绕,入庄大路又为各望楼枪炮轰击,立足不定,日夜俟探,全无善计,这日忽见四面大队官兵杀入营来,势如风火,就知各路兵已到,自恃妖法,毫无惧栗,即督领毛英等上马杀出营来,分头迎敌。

庄内敌楼上,望见四路人马杀入贼营,天子即请黄道长统领庄内各将,自内杀出,此时贼营大乱,内外夹攻,首尾不能相顾。朱胡昌见势已急,忙拔雌雄宝剑,画符念咒,霎时天地乌黑。顺手在葫芦内倒出一把草并纸人,望空一撒,顿时狂风大作,飞沙走石,一群怪物妖兵,向对阵扑来。庄内各兵等,吓得魂飞魄散,正要退下,欲用秽物破他。只见黄野人不慌不忙,拔出背负桃木剑,口中念动真言,举手打一个掌心雷,只听一声霹雳,妖物消失,天­色­开朗。

朱胡吕一见大怒,喝道:“何方野道,敢破我仙法?”黄野人骂道:“你这毛贼,敢逞邪术,死在目前!”朱胡吕暴跳如雷,大骂道:“我不杀你,难消此恨。”遂在豹皮囊中取出八宝五光神石,念起真言,向黄道长打来,只见霞光万道,好不厉害。黄道人急将桃木剑抛起,口诵真言,用手一指,一声响亮,将宝石斩落地下,分为两段。朱胡吕大惊,只得把针祭起,黄道人忙把背上风火蒲团取下,祭起空中,令黄巾力士把此针卷回罗浮山去。黄巾力士一声答应,将针卷去。朱胡吕急得目瞪口呆,把雌雄二剑如雪片一般,向道长面门乱砍,黄真人与之大战有数回合,是时各队官兵,已将苗土群贼,杀得七零八落。朱胡吕见势不好,方欲借此遁走,早被黄道长祭起桃剑,斩为两段。

庄大人正在指挥,见贼首已诛,乃传令军中,降者免死。余贼闻言,一同跪下请降。庄伯二大人即鸣金收兵,领大小各官入庄朝见,跪请圣安。天子大加慰劳:“候朕回朝,论功升赏。”余匪及善后事,着庄有慕妥为办理。黄真人即欲告别回山,天子御口亲封为清虚妙道真人。道长谢恩,霎时不见,各官均称奇异。文武饮完酒筵,各回本任去了,天子降敕一道,交于崔子相、姚磷、金标、施良方、雷文豹五人,着入京谒见兵部,以提镇参游都司简放。

天子分派各事已毕,带了日清,仍前装扮,向姑苏游行,到了苏州虎丘山,亲捉贪官,拳打劣绅,元妙观面缚妖尼,及后甘凤池阊门保驾,五宝衫被窃等事,一俟后传再成,印呈公案,备见朝廷之所以仁孝治天下,而中国之所以为地球各国之尊为大国也。后人颂曰:

圣漠洋洋,朝廷有光,鼎兴大定,盛德靡疆。

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14回少林寺门徒私下山锦纶堂行家公入禀

更新时间:2008-2-24 10:28:42 本章字数:7317

诗曰:父仇不报非人子,友谊何深胜兄弟。

事到渐骄机渐险,贪财有客送残生。

前集已说圣天子往姑苏游玩。再说福建少林寺住持至善禅师,与门徒在寺里教习拳­棒­,忽然胡惠乾禀道:“弟子欲拜别师父回广东,一来祭扫先人坟墓,二则复机房杀父冤仇,望师父哀怜俯允。”至善样师听了胡惠乾跪禀之言,用手扶起说道:“贤徒,你急于为父伸冤,想回广东,可见孝心,此事不难,亦无不允,只是本寺向来规矩,所有入门学艺各徒,均要工夫十足,学满十年,打得过这一百零八度,方准放行。始不辱我少林寺传授声名。你今工夫只得七成,年分不足,出去万一被人打伤,不但枉送­性­命,且本寺声名亦有关碍。”惠乾听师父之言说道:“弟子今日比较看能打得出否?”至善允诺。

惠乾手提铁棍,排开势子,一步抢进木人巷中,岂知这地下接连,暗设机关,一经发动,第一度木人就是一铁棍打来,惠乾极力架过。进第二度,第二木人又用大刀劈来,惠乾按着拳法,预先招架,不被其打,若一疏忽,就被他打得筋断骨折,尽生平所练之工夫,极力抵敌,到第三十六度本人,被其打倒,大叫:“师父救命!”至善和尚急命各徒弟,将木人下面总机关扣住,进去救起惠乾,负至法堂。众师兄弟一看,已经打得头崩额裂,鲜血淋淋,幸他着伤之后,随即睡在地上,木人脚下机关定住,所以未伤筋骨,尚不致命。各人见了说道:“果然厉害!”至善即吩咐将惠乾抬放药缸内,以药水浸透受伤筋骨,一面用好药酒,冲服续筋还魂丹,立刻止痛,洗净伤口血污,敷上神妙生肌散,用布包好,未及一时,肿散疼消,行动照常。各徒齐称:“师父妙药,天下无双。”惠乾上前,跪谢师父医治之恩。老禅师随即善言安慰道:“贤徒只宜在此耐­性­苦练满年,待工夫­精­熟,自然准汝回家报仇,不必­性­急,轻举妄动。”惠乾无奈,只得答应道:“谨遵师命。”各散安歇。

惠乾到床上睡下,心里十分难过,想道:“人生在世,不共戴天之仇,兼且被人欺倒,岂可远避他方?贪生怕死,不以父冤为重,岂是人类?倘若青春不再,白发将来,即学到老,谅难打过这一百零八度木人木马,怎能有报仇之日?”意欲私逃回广,奈寺中向有规条,学技各人住房,上盖有大铁笼子,四处墙壁坚固非常,Сhā翅也难飞过。除设木人之外,另有本寺僧人把守,非奉师命,不许擅自出外闲游,一来恐闯祸生事,二则有防工夫未曾学全,倘出外失手,被人欺笑,辱没山门。这些都是初入门时,即行当面订明,愿意方肯收留,传授武艺,所以少林拳­棒­,天下闻名。今惠乾思想无计可施,偶然想到寺中溜渠宽大,直达墙外,何不带了川资包裹,逃走外出,奔回家中再作道理。一时想通脱身之计,满心欢喜,调养数日,伤痕平复。

是晚三更时分,师父等各皆熟睡,遂带川资包裹,暗至渠中,扭破铁网,越出墙外,赶到城边,天亮出了泉州省城,搭船循海回广。次早至善起身,各徒请安毕,单不见胡惠乾,各处搜寻,知弄破铁网,从沟渠逃走。老禅师十分烦恼,长叹一声,骂道:“畜生不听师言,此去­性­命难保,枉费我数年教授心机,可借为父报仇孝心。”各徒闯言,再三宽慰道:“他既不遵师训,师尊不必念他,由他自作自受。”至善平日最爱惠乾,所学工夫,比别人用心,情同父子,今日见他逃走,无可奈何。

且说胡惠乾搭赴广海船到潮州府,由潮州搭讪头盐船,始到省城。来到西禅寺,探听三德和尚及洪熙官、童千斤各位师兄弟,就在寺中住下,不提私逃。各人问候至善老师及各师兄弟安好,备酒筵与胡惠乾接风,欢呼畅饮,席中谈论在少林寺所学工夫,与木人木马比较工夫,众师兄弟直饮至夜而散。次日惠乾对众人说明要专打机房之人,以报父仇。各师兄弟素知前事,为他久抱不平,且少年好胜者居多,略有一二老成,恐怕闹事,力为劝阻不住。惠乾即往灯笼铺,定做西禅寺门头外顶大灯笼一对,要点得四两牛烛者方合,其余手执小灯笼数十盏。附近灯笼铺因怕机房各不肯接,后来到远处定做,到晚点悬寺外,旁边点小灯笼数十盏,照耀十分光亮,通写红黑“新会胡惠乾专打机房”几个大字。

此时各机房中人,见此气愤,传锣齐集数十余人,各到外馆,起齐家伙,拥来寺外,意欲先打烂灯笼,后打入寺,找和尚做对。不料惠乾先派各兄弟守着灯笼,自己提着铁棍;专等大斗,一见各机房人拥挤鼓噪,齐拿军械拥进寺来,将身一纵,跳出头门,大叫:“胡惠乾在此,机房中人快来纳命。”众机房人不由分说,一拥上前乱打。胡惠乾宿恨已深,咬牙切齿,手中这条铁棍,犹如蛟龙戏水,猛虎离山。机房中人,哪里是他对手?打得落花流水,血­肉­齐飞。所有平日自称教师、恃勇上前者,共计打死十三人,伤者不计其数。余众奔逃,走个于净,惠乾得胜入寺,次日机房中人通行禀报南海县主周太爷,求其到场相验,捉拿凶手,以正国法。禀曰:

锦纶堂东西家行司事陈德书等,禀为逞凶不法,杀死机房十三人命,

伤者数十人,乞恩追办,以伸抑冤,而正国法事。窃身等向业湖丝,织造

渡日,安分营生,历来守法。祸因恶棍胡惠乾、贼僧三德和尚、洪熙官、

童千斤等,胆敢昨晚在西禅寺头门外,高挂大小灯笼数十个,上写“新会

胡惠乾专打机房。”敝行集众与论,不料首恶胡惠乾,手提铁棍,打伤行

友多名,情实难甘,逼得泣叩大老爷,莅验究办伸冤,感激宪恩,公侯万

代。谨告

南海县主周鸿宾太爷看完状词,吃了一惊,清平世界,胆敢行凶,实无王法。急忙出签差人捉拿胡惠乾等到案,一面打道向西禅寺来,排开公堂,传集凶手,当场将各尸身相验,注明尸格,又受伤人等,分别轻重,一同附卷存案。即打道回衙,饬将各尸收殓埋葬,立即审问胡惠乾起事缘由。惠乾哭诉当日父亲被机房中人推跌因伤致命,后自已被打重伤,幸遇方世玉救脱,引见至善样师,带回少林寺,苦练武艺。今日为父报仇,只求太爷明鉴,小人死而无恨。周县主见他供词,他今挺身投到,并不惧罪逃走,且看他相貌不凡,况本县到任以来,风闻机房恶少,恃强凌弱,曾见西关居民铺户,被该行家恃众横行,此事谅必非虚,随开言道:“这事若果真实,你倒是一个孝子,本县当通详备完,为汝开脱罪名。他们打死你父,有凭据否?”惠乾禀道:“小店开设多年,父亲受伤致死,街坊共见,求太爷访察,无有不知。如有虚言,将小人碎尸万段,曾受无辞。”周县主随即退堂,首犯收监,三德和尚、洪熙官、童千斤等,暂回寺内,听候察核明白再通详大宪定夺。

过了两天,县主易服私行,从前胡惠乾开店之处,与人闲谈,佯以胡惠乾为癫狂。该店邻合,不识县主,代抱不平道:“不识其事者,自然以为他癫狂,知其事者,还要称他做孝子。”周县主闻言,连忙根究其故,这人道:“你这老先生是外路人,我不妨直对你说,否则多言惹祸。此事已有数年,只因锦纶堂行中人众财多,又最义气,一闹出事,通行使钱,出力帮助,东家行事,有身家者居多,平素安分。若这西家行,都系手作单身汉子,十居七八,争强斗胜,惹祸踊跃,一经有事,东家亦不敢阻止,反要随口附和,以博众伙欢心,若不如此,即上会馆,知照通行不接这字号生意。故此每有因小事,议罚东主炮竹,通行摆酒,赔不是者,以为常事,此是该行东弱西强的向例。胡惠乾之父,曾在本坊开设酒米杂货店多年,其时被机房中人打伤,回乡后身死,后胡惠乾到衙投诉,称言为父伸冤,结下嫌冤,几乎被打丧命,幸遇西禅寺武馆中人救去,数年以来,未闻音讯。”又将近日强横,伊自己受欺忍之事,详细说得清楚。县主仍恐未实,又在附近确询,果然情真,返回衙中,心中大怒,原来该行横行霸道,立即据实通禀各大宪,奉批将案注销;胡惠乾释放,当堂诚以:“此后不许再行滋事,本县念汝孝行,从宽发落,务宜安分营生,若再生事,定行重办,”即出示分贴机房一带,及西禅寺前,以禁械斗滋事。告示云:

特授南海县正堂,加一级,纪录五次周,为晓谕事,照得除暴安良,

为民除害,本县一秉至公,颓风力挽,你等恃强众逞凶,积冤当除,案据

织造湖丝行锦纶堂司事陈德书等,禀称胡惠乾不法逞凶,打死行友一十三

命,损伤数十人,发即验明附案,该凶手自行投到,供称机房恃众凌逼,

父仇未雪,身屡重伤,殴辱不堪,情急拼命斗杀,为父报仇,祈求公断。

案关出入,只得详加访察,前情属实,因锦纶堂以众凌寡,既死其父,复

绝其子,孽由自作,夫复何辞?除将此案通详注销,姑念无知,两免究办,

你锦纶堂务宜恪守训示,痛改前非,各安生理,自示之后,仍敢故前辙,

倚势横行,一经告发,或被访闻,定即从重治罪,勿谓本县不教而诛也,

凛之遵之,无违特示。

当下机房众友,见了这张告示,自知理亏,兼畏胡惠乾凶勇,各人放心,各做生意,并不生事,岂料胡惠乾自不知足,他见打死许多人命,官府不加究办,更加凶横无忌,每日在街上闲行,身藏铁尺,撞见机房中人,平空就打,伤者不少。每晚与武馆中那些不安分的师兄弟,暗藏军器,专打机房,常站在带河基,晚景图,龙津桥,金沙滩,青紫坊一带,见机房中人,无不被其打伤,虽不致命必断手足,头破额裂,方才住手,任意胡为。所以后来大宪访闻,将他立正典刑,皆因自取。

是时锦纶堂东西两行中人,受伤甚重,被辱不堪,只得闭了店门,通行罢市,齐集会馆,西家师爷陈德书,东家师爷李桂芳、白安福即吩咐传签,请本行各店铺,机房东西主伙众人,一同商议道:“本行昔日各友生事,阁下祸根,拖累通行,现为县太爷访闻示责,不准为伤亡各行友伸雪冤仇。事出万不得已,推求其故,本属理亏,且无人敌得胡惠乾拳脚工夫,权且忍耐,众行友此后切勿生事,各友忍气吞声,各做生意。怎料胡惠乾情势强横,寻隙架祸,连接几晚,又打伤我行友数十人,此事告官,断然不准,如此日夜不能安身,其势已迫,为今之计,当设何法以济目前。自古一人计短,二人计长,大家有主意,只管请议,”

众人见各东家一齐议论,其中就有闯过祸的,自悔当初不该行凶,惹是招非,结下冤仇,至有今日。亦有安分老诚之辈,暗中恼恨诸人平日任­性­横行,弄出事来,今日拖累通行,遭此惨报,彼此相视,并无一人答应。各东家见各人这般景象,谅无长策,遂叹道:“被人欺到这般,通行却不做生意,也要争气,难道就是如此罢了,然我们肯罢,恐贼子反不肯饶我们安静。”白安福道:“为今之计,只有不惜钱财,访请一个­精­于拳­棒­好汉到来,将这狗头打死,以泄这口恶气,除去本行之害。”

众人齐道:“此计极妙,不知何处有武艺高强之人,若是本领平常,徒然订费心机,不能争气。”白安福道:“闻得武当山老道士冯道德门下第三徒弟,姓牛名化蛟,现在西炮台,开设武馆,教习拳­棒­。若能请到他来,何愁胡惠乾贼种不灭乎?若不加重厚礼,以结其心,恐他不肯下毒手,取胡惠乾狗命。”众行友大喜,忙即凑备花红银三千两,着白安福立即往西炮台武馆,请牛化蛟教师到来,除灭胡惠乾。

白安福奉了众人之命,来到西炮台武馆中,见了牛化蛟,彼此礼毕,门人奉上香茶,道了姓名,就将来意详细说明,牛化蛟听罢,答道:“既承不弃,邀打胡惠乾为各位出气,无不应允,若要伤他­性­命,清平世界,如何使得?断难应承。”白安福见他推却,遂在衣袖中取出三千两花红银单奉上,说道:“师父只管放心,伤了他命,纵有天大事情,有敝业担当,决与老师无涉,如果不信,就在会馆当众将花红单注写明白,为日后凭据如何?”牛化蛟本不敢应承,见聘金三千两之多,已经心动,又听得对众立明凭据,不­干­自己,即满口答应道:“你便放心,包管取他­性­命。”白安福大喜,连忙雇轿请牛化蛟坐了,自己也坐了轿,一同回锦纶堂会馆而来,牛化蛟手下一班徒弟,除留二人看馆外,其余四人,随伴同来,以观动静。行来已见锦纶堂会馆门首,白安福急忙下轿先进。

是日该业因罢市,未曾开工,东西两行人集议之后,仍聚馆内,见请了教师回来,各人喜悦出迎,大开会馆中门,十分恭敬。牛化蛟下轿,与众人拱手让进客座,各行长及东西家师爷,彼此礼毕,分宾主坐下,带来徒弟四位,皆坐师父之旁,下人恭敬茶烟,各通姓名,行长拎耆何世谦拱手道:“素仰老师威名,如雷贯耳,今得光临相助,实乃众人不胜之幸。望老师俯念敝业伤亡各友死得无辜,我等众人屡遭羞辱强横之苦,大展威勇,结果胡惠乾狗命,我等通行感恩不浅。生者既保全工艺,不至失业流离,死者得伸雪冤枉,免得冤沉海底。”牛化蛟忙拱手答道:“某人一介武夫,知识庸愚,谬承过奖,兼承厚礼,实深惭愧,然平生最肯锄强扶弱,若将他结果,只是人命关天,非同儿戏,列位还须仔细考虑。”陈德书说道:“老师放心,今日当众立明合同,倘若胡惠乾死后官司追究,由敝业担当,不­干­师父之事。”牛化蛟道:“小弟依命而行,包管取他狗命,以泄列位之恨。”

二位师爷即就写明合同,送与牛化蛟收执为据,大排筵席,款留他师徒五人饮酒,细将起初情由,查问清楚。拍案怒道:“就是父仇当报,须将害他父亲的几人致之死地,怎行连累通行,难道杀绝一行以报父仇,有是理乎?这胡惠乾与我无仇,如此横行,定然饶他不得。约定明日标贴长红,约胡惠乾三日后在医灵庙擂台比武,免却在街上误伤行路之人。”各说:“有理!”是晚牛化蛟师徒在会馆安歇。

且说西禅寺住持三德和尚及洪熙官乃是老诚之辈,再三劝胡惠乾不可过于滋事,不听,只得写信告知师父。胡惠乾闻言吃了一惊道:“二位师兄万不可写,我从今日起,机房中人,我也不乱打他们。”三德和尚大喜道:“你在这里生事,连累为兄弟的,出家人声名不好听,前日打死众人,若非县主明鉴,你­性­命难逃,幸你一点孝心,化险为夷,若再有人命闯出来,县太爷肯轻饶你吗?我二人劝你,凡事知足不辱。”胡惠乾答道:“谨依师兄教训。”次早起来,却见寺外照壁贴着长红,写道:

启者,我织造行锦纶堂,与胡惠乾有隙,屡被欺凌,伤死多人,冤无

可诉,现请化蛟教师三日后在医灵庙水月台上,当场比武,以台上者胜,

台下者输。生死不追,各安天命。胡惠乾如有本领,至期赴台相斗,以定

雌雄,若贪生怕死,不敢前来,非好汉也。锦纶堂通行预启。

胡惠乾见此长红,勃然大怒,他来寻我,一不做二不休,以消此气。暗藏利刃,闯进一带机房,将现织机头拦中截断,各人不敢与他交手。及到请牛化蛟来赶,胡惠乾已经截完,回寺去了。牛化蛟即分派带来四名徒弟,李雄、马勇、张威、侯孟各领机房中­精­壮有力打手十人,暗藏军器,在附近各街严加守护,防其再来,自己约定众人,一闻锣声,即行杀敌,命各人将医灵庙水月台打扫­干­净,在台板上铺设毡毯,台面高挂彩绸,将长红贴在前台正中,用红彩绸架裱着黑乌绒,横书“仗义争雄”四个大字。两旁台柱,高挂彩联,金边窝绒子,对云:

为友报仇,义气堪夸拳伏虎;与人泄愤,雄心可羡足降龙。

摆设威武,到第三日大早,锦纶堂通行,东西两家首事众人,齐集会馆,请牛教头装束,只见他头戴软巾包头,辫盘在内,仍用绉纱包裹。身穿软甲,内藏护心铜镜,腰束绉纱花红带,脚登班尖铁咀靴,生得面阔皮粗眉重,一把胡须,眼露凶光,身高八尺五寸,腰圆背厚,两臂有数百斤气力,十分威武。用轿抬着,一路连烧串炮,手下徒弟都是全身装束,机房中人约有千余,簇拥来到台上。是日因已预先标贴,四方来看比武之人极多,将庙前空地站得拥挤不堪。牛化蛟分拨随来众人及徒弟立在一旁以便接应。自己立在台中,向台下各人道:“某因路见不平,为友出力,谁是胡惠乾?请上台来。”只见人丛中有一青俊少年,纵身扑上台来。

牛化蛟看这人并无装束,头戴黑缎小帽,身穿三蓝绉纱夹长衫,上罩天青缎的马褂,足踏单梁缎鞋,身高八尺,生得眉目清秀,面白­唇­红,十分风雅。牛化蛟随拱手道:“来者果是胡惠乾否?”胡惠乾答道:“然也,你就是牛化蛟乎?先听我一言,且并未退。”化蛟道:“你且讲来。”胡惠乾答道:“我与阁下天各一方,素未谋面,所谓风马牛不相及也,今者锦纶堂机房中人与某有杀父之仇,­性­命险遭毒手,幸友人救活,力学多年,以图报复。县主访察属实,且怜宥我,况汝师冯道德乃吾至善禅师弟,彼此同门,均有手足之情,何苦贪人钱财,替人出力,同道相残。若听我良言,免伤和气,一经动手,拳脚无情,悔之无及。”

牛化蛟见他以言相劝,必是工夫不及,随答道:“据汝所云就是报仇泄愤,须将行凶之人除却便罢,岂有该业之人都是冤仇之理?当日因伤致命,汝父一人,汝已棍死一十三命,伤者不计。天下报仇,果有如是之惨毒者乎?汝若知吾厉害,快到锦纶堂中自认不是,叩头赔罪,代各亡友开丧吊孝,从厚安葬,此后远走他方,不许在此滋事。如是尚可看至善:二师伯情面,饶汝­性­命。不听我言,休想得活!”胡锦乾大怒,喝道:“你死期到了,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随将外罩衣服卸了,用手将辫挽好,把手中湖绉纱巾扎紧,内穿蓝绸捆身,腰间已经束好荷兰绉纱带,两手将袖一卷,大叫:“牛化蛟,我来取汝­性­命!”双手一展,用一个骑虎钻心势,扑将过去,牛化蛟趁势用一路解法名为银龙探爪,将右手尽力一拨,挡开他钻心掌,左手五指望着胡惠乾右胁Сhā将过来。胡惠乾纵身躲过,两手挥开四平拳,排开八字脚,一来一往,可比蛟龙出海一般,打在一团,一个想与父报仇,一个欲与泄愤,彼此皆是名门高弟,武艺­精­通,从辰时至未刻,下分胜败。正是:

棋逢敌手分高下,将遇良村各显能。

台下之人,及随来之众都看得呆了,初时还见他二人拳脚相迎,后来只见拳快如风,脚急如雨,众人齐声喝彩。洪熙官带领各师兄弟及手下徒弟,暗藏器械站立台前,以防有人暗算,预备救应,关照留心。而且牛化蛟身材雄伟貌状凶狠,胡惠乾文弱,恐非其敌。后来见胡惠乾迎敌,所用拳法工夫,与师父差不甚远,比自己所学较胜。因他数年苦炼,坚心尽力,竟得其妙。怪不得师父偏爱,尽传秘授。今日看来,若非惠乾身轻,借力取巧,论气力断打化歧不过,不知如何能胜化蛟,将他打死,及吕英布前来报仇。正是:

化蛟只为贪财礼,蝴蝶掌中把命倾。

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15回牛化蛟贪财丧命吕英布仗义报仇

更新时间:2008-2-24 10:28:42 本章字数:6614

诗曰:自古知机为俊杰,只因财利可亡身。

曲直常分仇可报,英布无端惹祸深。

且说胡惠乾在水月台上,与牛化蛟拼命争斗,两人各显武艺,你要我心肝为父报仇,我要你五脏为机房众人出气。极力杀了半天,因胡惠乾比牛化蛟矮小,气力抵挡不住,心中暗想,若再力敌,定为他所害,幸有至善禅师秘传花拳,名唤雁荡平沙,若遇力不及人,用此反弱为强,定能取胜。即将拳势变换,往来趋避,其快如风,跳跃如猿猴飞捷,乘牛化蛟稍倦,动作略迟,提防一疏,他就尽力向其要害部位打将过去,及至牛化蛟回身,还手打他,胡惠乾又到他身后去了。

这牛化蛟身体肥胖,气力虽大,跳跃进退,安能及得胡惠乾灵便身轻,加之牛化蛟未曾见过这路拳法,正在尽力,想将胡惠乾打死,以泄机房众人之恨。不意反被胡惠乾连跳带打,弄得眼花,手忙足乱,四面提防,跟着他旋来转去,将有一个时辰。手略一慢,早被胡惠乾向着命脉地方,着实两拳,幸而壮健,勉强抵得住,振起­精­神,欲还两拳之仇,向胡惠乾尽力打去,不料拳力落空,他仍一缩又钻到身后去了。急忙转身与他对敌,十分费力。斗到两个时辰,天已申时,杀得牛化蛟浑身冷汗,几次被胡惠乾暗算要害部位,均被重伤,周身筋络骨节疼痛酸软。欲跳下水月台,又怕被众友取笑,羞愧难当。

此时胡惠乾见自己得胜,心中大喜,­精­神百倍,手脚不容一刻放松。是时牛化蛟手下四个徒弟,及锦纶堂众人皆欲上台相助,被西禅寺各师兄弟洪熙官等十余人,取出兵器,护着台前,大喝道:“此是标明一人比武,至死不救,谁敢上台偏助?”。因此将他徒弟并机房各人吓住,不敢上台助力。只听得一声响亮,牛化蛟被胡惠乾用尽平生气力,一个八卦蝴蝶掌,打下水月台来,跌离台有丈余。地上石片,撞得头破额裂,血从小便流出,流得裤子及地上通红。看的人齐声喝彩,赞胡惠乾好武艺,果是英雄。是时徒弟及机房中人,用板门将牛化蛟抬回锦纶堂会馆,用药灌救,方才苏醒,回过气来,开眼一看,叹了一声道:“我牛化蛟一世英雄,不料今日丧在胡惠乾之手,你众人快到武当山,拜恳吾师冯道德,访请我师兄吕英布前来,必能为吾报仇,泄众人之愤。不可延误,紧记吾言。”一声大叫:“痛煞我也!”口吐鲜血而死。手下徒弟及会馆众人,见他死得凄惨,各徒放声痛哭,各人惧皆下泪。即厚办衣衾棺木收殓,就在双山寺租下一所地方,暂停棺木,以便打裔建醮之事。是日锦纶堂众人,一齐挂白送行,徒弟披孝引魂,沿途祭奠,送入寺中。

再言武馆中值事,赶紧办完牛化蛟丧事,随即问他首徒李雄道:“你师伯吕英布,功夫比你师父如何,现在武当山否?”李雄道:“吕英布师伯前有信来,说在肇庆府城南门大街开设武馆,若论武艺,比我师父胜得几倍,恐他不来,若肯来就是两个胡惠乾,也敌他不过。”各人闻言大悦,忙又凑备礼金,仍是三千两银单,叫牛化蛟四个弟子搭船望肇庆府而去。后人看到此处,笑牛化蛟贪财送命,又要举荐师兄弟来此送命,可谓好勇无谋,作诗一首,以讽其妄。诗云:

好勇贪财送命该,魂归枉自哭泉台,

如何至死犹难悟,还欲师兄泄恨来。

却说锦纶堂备银即往肇庆府,请吕英布前来报仇泄愤。且说胡惠乾在水月台,用八卦蝴蝶掌打牛化蛟跌下台去,洪熙官等各师兄弟,忙上前护住,接他下台。此时胡惠乾力尽筋疲,面如土­色­,当着众人面前,勉强支持,硬作安闲样子,各师兄弟请他坐了轿子,一路花红串炮,径回西禅寺,十分热闹。胡惠乾下轿,觉一阵头晕,四肢无力,望后便倒。各人大惊,急忙扶起,抬到他床上睡下,三德和尚与洪熙官等,知他今日用力过度,那牛化蛟武艺不弱,气力又强。皆因胡惠乾得师父秘传花拳方能胜得他。就将活血行气药丸化开灌下,舒筋活络散瘀药酒与他周身骨节涂擦,此药是至善禅师所制,预备各徒弟遇有损伤所用,灵验如神,药到片时,­精­神复元,并周身肿痛尽解,爬将起来,拜谢众兄弟救护。随即安排酒筵,为胡兄贺喜,饮酒时,三德和尚与洪熙官对胡惠乾道:“看来牛化蛟必死无生,这伙愈深,怕他师父武当山冯道德老道士,乃是同门师叔,倘若知道,定不­干­休,总不说他徒弟不该帮助机房生事,而说我们不念情面,将他门人打死。他若出手,胡师弟就难逃他手,此事还须设法,预先解救,总是胡师弟不该下此毒手。”惠乾道:“我初意留情,只因牛化蛟力大心狠,若不伤他,定然伤我,势所不能留情。为今之计,听天由命,即使师叔来问罪,不容分诉,难道束手待死,只好拼命斗一场,死也甘心。”三德和尚道:“这事据我看来,速将此中缘故,照直飞报吾师,必有解法,不知尔等以为如何?”各人都称:“师兄高见!”洪熙官即写禀启,专差跑快信的赶送,议定信资银十两,先给五两,信到在八日之内,再给五两,若过期迟一日减银一两,差人接了要信,由陆路赶到潮州上福建去了。

再说少林寺中至善和尚,每日专心教习各徒技艺,常时思念胡惠乾,恐他回广东报仇心急惹出祸来。忽然接得要信大惊,照给信资,拆开从头至尾看完,大骂:“畜生,果然招祸,这牛化蛟是道德师弟爱徒,他闻知死在胡惠乾之手,怎肯­干­休?畜生自作自受,枉费一番传授心机,因他比别人用心,所以将生平绝技,尽力教授。因他气力不强,故先教他花拳,不料畜生以此闯祸,一旦失手,玷辱我少林寺声名,殊深痛恨,一心慈悲就是师徒情谊。”众门人急忙请问师父:“广东有甚事,用此重资寄信,必有所因。”禅师随将来函念与各人听完。方孝玉道:“师父现今还是救他不救,请道其详。”禅师道:“本欲打发你们前去救应,只为各人工夫未曾学足,着敌得本人过,为师放心,允许你们前去救他。”方孝玉自恃武艺学习­精­熟,随道:“我们今日该打术人,看打得过否?”禅师应许,孝玉约会各师兄弟:“你等跟定我手脚,必须照着那一百零八度雄拳工夫,脚下机关,不要管他,按着拳路,慢步进去,定能打开。”各人依他带路,竟将木人打开,却是由正门走出寺外。至善大喜,说道:“方孝玉颇可做得,以后你教众兄弟便了。”孝玉应允,至善吩咐各徒,各徒哭拜在地。老禅师也挥泪道:“天下无不散之局,只要你等将来报效皇家,博得一官半职,上可安国,下可安民,他日封妻荫子,显我教门,更要兄弟相和。”各人谨遵师命,拜谢师恩,唯有谢亚福情愿削发为僧,侍奉师父,不肯回家。师父见其真心,遂许事后回来,再传衣钵。乃赠铁鸳鸯一对,如遇敌人勇猛,只要将鸳鸯对面打去,其臂即断,只宜慎重,若非危险之际,不得擅伤人命。又赠锦囊一个,若是冯道德亲来报仇,着方孝玉将此请求大师伯五枚相救,他见我信,定肯出力。众人别了师父及寺内僧人,各携行李,星夜赶赴羊城而来。到得省城,各自回家,见了父母妻儿,随即赁了光孝寺作为武馆,因西禅寺现与机房有隙,不便再踏是非之地。暗中知会三德和尚及洪熙官,叫胡惠乾到光孝寺练习拳­棒­以备应敌。三德和尚得悉师父打发少林兄弟回广东救应,十分欣慰,约齐各师兄弟来到光孝寺,英雄聚会,谈论往事,都责胡惠乾不应恃强生事,带累师父忧心。惠乾只得认过,不敢与众人分辩,因此与众人不睦,自恃武勇,不来练习。李锦纶再三劝慰,说师父临别切嘱,叫他用心习武,恐怕失手,有辱少林名望。胡惠乾不从,众兄弟无可奈何。

再说牛强、马勇两师兄弟,与锦纶堂众值事等,一路到肇庆府城南门大街武馆内,拜见吕英布,牛强跪在地下,哭诉师父因为锦纶堂泄愤,被胡惠乾用花拳蝴蝶掌打下水月台,身遭重伤,临终遗嘱,请师伯与他报仇,现在锦纶堂各值事,备银三千两,恳求念先师手足之情,代为出力,感恩不浅。吕英布听罢大哭,道:“吾半月前朦胧之中,梦见化蛟贤弟浑身血淋,求吾与他报仇,正欲上前追问被谁所害,转眼不见,一惊而醒,不知是何吉凶,岂知今日果被胡惠乾害了­性­命,死得凄惨,真是可恨。我不拿胡惠乾碎尸万段,不算英雄。”众值事道:“务求师父不惜一行,上为令师弟报仇,下与我通行泄愤,不胜幸甚,三千两为聘礼,仰其勿却是幸。”吕英布道。“化蛟师弟,不该招是惹非,至遭杀身之祸,今日为吾弟报仇则可,”其他非某所敢知,这银子断然不领。”各值事再三劝道:“义士原重报仇,敝行既蒙除害,此思此德岂可不少申微意,还乞赏收才是。”牛强等再三苦劝,吕英布无奈,只得收下。收拾行李,吩咐各徒:“毋用跟随,我有牛强等师侄作伴,你等谨守馆门,有人来访,说我不日就回。”随即搭船望羊城进发。

数日到了省中,将行李搬入锦纶堂居住。白安福上前拜见,说道:“老师,现在少林寺至善禅师打发一班徒弟回粤,在光孝寺开设武馆,接应胡惠乾,须加意提防!”吕英布道:“倒也不妨。”吩咐备办酒肴祭礼,亲至双山寺,哭奠牛化蛟。着白安福引路望光孝寺而来,见过寺僧礼罢。当晚僧人带进武馆,会见各位英雄,李锦纶等接进,分宾主坐下,问道:“师兄到来何­干­?”吕英布带怒道:“特来为化蛟兄弟报仇,你们还诈作不知?”锦纶道:“胡惠乾与机房中人有杀父之仇,故此命案相连,出示免究,即分曲直,不必化蛟师弟贪人钱财,偏听一面之词,恃勇帮助,以势欺人,苦功不从,标明比武,生死不追。拳脚之事,既经言明,不能饶让,又何仇可报?今日化蛟师弟已死,各安天命,还望师兄三思而行,莫再失和,弟等不胜幸甚。”

英布道:“不用花言巧语,哪一位是胡惠乾,他既良心尽丧,打狗也须念主,全然不把吾师道德放在眼内,念同道之情,也该留情一二,怎忍下此毒手?今日我吕英布誓必报仇,只教他来会我,万事全体。”方世玉道:“牛化蛟死了,师兄到来报仇,将来胡惠乾死时,难道我们就不报仇?”英布闻言,低头半晌,叹气一声说:“倒也罢,看你众人之面,就叫胡惠乾出来,叩三响头,我便罢了。”李锦纶答道:“惠乾住在西禅寺。”吕英布即别众人,迳奔西禅寺而来。小和尚通报进内,各位英雄大惊,胡惠乾自恃本领,全不在意,吩咐进见,吕英布入里面喝问:“谁是胡惠乾?”挺身答曰:“我即便是!来者可是吕英布?”英布道:“然也。”胡惠乾道:“既闻我名,还来送死?”英布大怒,飞奔向前,挥拳便打。胡惠乾也不容情,却被三德和尚与童千斤上前将两人分开,三德和尚再三以好言相劝。吕英布哪里肯听,即回转锦纶堂,立刻标出红条,写道:

启者:我锦纶堂历遭胡惠乾惨毒之祸,现有吕英布

教头,非贪财利,欲与师第牛化蛟报复前仇,胡惠乾如

不怕死,明日到水月台比武,以定雌雄。

这张长红,贴在西禅寺外照壁上,武馆中人见了,替胡惠乾担忧,他却自恃勇武,准备明日到水月台对敌。光孝寺中众英雄闻知,十分恐惧。方孝玉约齐众师兄弟,前来西禅寺与三德和尚、洪熙官商议,彼此大家极力劝阻胡惠乾,明日不可赴台轻敌,他只不从。各人无奈,若不设法相救,岂不失却我少林名望。忽见谢亚福拍手笑道:“有妙计了!”各人忙问:“何计?”亚福道:“吾师临别赠我铁鸳鸯一对,嘱道‘若遇敌人凶勇难当,即暗中飞起,打他手腕上,立刻筋断骨折反败为胜,不得乱伤人命。’我已学习­精­熟,百发百中,明日我藏了铁鸳鸯迫近台前,相机暗助,有何不妙?”众兄弟大悦。方世玉道:“我有软甲一副,及护心镜,借与贤弟,以壮威风。”胡惠乾满心欢悦。

次早吕英布装束齐整,会集锦纶堂众友,带四个师侄,骑一匹骏马,头扎软包巾,盘湖绉带,身穿窄袖软甲,内藏护心镜,腰围大红绉纱带,足登班尖鞋,生得面如满月,眼似铜铃,一把浓须,腰圆背厚,两臂有数百斤之力,身高八尺,声如破锣,十分威勇。来到医灵庙前水月台边。远近来观之人,挤拥台前。吕英布下马,便上台中,对下面众人将手一拱说道:“英布此来,实为师弟报仇,非贪财为名,望众人见谅,是为万幸。”说罢,端坐台中。将近辰刻,远见胡惠乾满面酒容,前后跟着一班师兄弟,拥至台前,他就将身一点,纵上台中,轻如飞鸟,果然妙技。台下众人,齐声喝彩。看他头戴平顶软皮盔,身穿软皮捆身,X前悬一面护心镜,腰束荷兰绉带,足登一双九环剑靴,这副装束乃是方世玉借他用了,人材出众,相貌超群。吕英布喝道:“胡惠乾,你伤吾师弟,此仇不共日月,今日自来进死,莫怪我不念师父之情。”

惠乾闻言笑道:“吕英布,你欲为师弟报仇,只怕你惹祸亡身,管教你就到鬼门关与牛化蛟相会。”吕英布闻言,正是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也不回言,就一个扑面虎,伸出大拳头,尽力打去。惠乾连忙将身闪开,就是一个千字铁闸手,向吕英有手腕打来,吕英布急收回拳,将身一低,双手一展。用推山塞海势,望胡惠乾便打。胡惠乾将身一纵,猛虎偷羊势复手打来。两个搭上手,走二十多路解法,从辰至来刻,约斗了四十回合,吕英布越战越勇,拳脚工夫一毫不漏。胡惠乾身材比吕英布细小,气力不及,所恃者,少林支派至善秘传拆法,进退迎敌,借势取巧,勉强支持。

及至斗到申牌时分,二人战有七十余回合,胡惠乾难以取胜,只得仍用花拳对敌,跳捷如飞,身轻手快,是其生平所长。这吕英布见胡惠乾用花拳,闻得牛化蛟遭此丧命,心中一惊,因自己亦未曾习过,身材又不及他灵便,十分用神,一任胡惠乾如飞跳跃,他能看得亲切,目不昏花,拳不错乱。胡惠乾无从下手,不能取胜。自己因见花拳无用,必为他所败,心中一急,略跳得慢一步,吕英布一见,满心欢喜,用尽生平气力,将罗汉五行拳照胡惠乾顶门盖将下来。势如泰山压顶,好不厉害。胡惠乾大惊,正难躲避,谢亚福在台前,看见惠乾力不能胜,难以迎敌,这一拳­性­命难保,其势已迫,急从袖中一拍,飞起铁鸳鸯,对正吕英布手腕打去,此铁鸳鸯即是今之风枪一般,袋口摄石,能收回原子,暗中伤人不露痕迹,是时吕英布一心专顾胡惠乾,不提防拳与铁鸳鸯相撞,一声响,手腕撞折,鸳鸯落在台毡之上,早被谢亚福暗中收回。只因小如­鸡­蛋,落在毡面,完全无声响。吕英布手腕虽折,并无血出,所以众人看不出。

胡惠乾一看,心花大放,趁势一拳照吕英布耳旁命门就打,这吕英布手腕骨折,痛切于心,急欲败回台去,耳上着了胡惠乾拼命一拳,只觉天旋地转,一交跌在水月台上,偏遇这胡惠乾又起一脚,向他颈上打去,将筋骨打断,岂能再活?吕英布顿时呜呼,死在胡惠乾之手。后人看到此处,可惜他一身本领,因手足情重,不幸被人暗算,因作诗以叹之:

手足情真义更深,弟仇兄报反捐生。

虽然惨被­奸­人算,留得贤名贯古今。

当下各师弟及众行友,飞扑上台来救,已经筋断骨折,死在台上。胡惠乾将身一纵,跳下水月台,站在庙前,坐进轿内,神­色­如常,四方人齐声赞美,果是英雄好汉。胡惠乾各师兄弟,一路串炮花红,威武迎回西禅寺武馆中。

再说吕英布尸首,难以抬回会馆收殓,各值事只得即时就在庙前搭了丧棚,仿照牛化蛟一式备办衣衾棺木,从厚葬殓,仍然暂停双山寺内。

行友办妥丧事,是日齐集会馆,各东家及师爷白安福道:“我们费尽了数千两资财,反累两位教头死于非命,到如今人财两空,冤上加冤,进不能报仇,退不能安生业,列位有何妙计除此心腹大患?”只见牛化蛟首徒牛强上前说道:“各位且休烦恼,将我师父师伯两副棺木,待我师兄弟等,与贵行各友,雇备船只,亲自运到武当山,见我师公冯道德禀知此事,哀求老道士下山报仇。师公得知,连丧他两个得意门人,自然心痛,且防天下人耻笑武当山武艺不及少林寺­精­妙,岂不失了威名?我看大师伯力敌胡惠乾,众目共见,已有胜意,他变用花拳,也奈何师伯不得,将要结果这狗头,霎然之间,不知右手腕上筋骨被他暗中打断,因此丧在胡惠乾之手。至今手腕着伤之处,铁器所伤,此中定有助胡惠乾之人,从旁下手,因未得实据,难以为凭。”众人都道:“也觉奇怪,并不见有任何铁器,必对你师公诉明,下次会改,不可徒用空拳,宜以随身武器应敌,且防被暗算。”锦纶堂各人齐道:“有理!”通行酌妥,整备厚礼及花红六千两,并两口棺木,即派值事四人,与他徒弟四个,雇了一只大船,起程望武当山而来。

且说武当山玄天上帝庙内,主持道士,八臂哪吒冯道德及徒弟雷大鹏,即是雷老虎之子,师徒二人因观中道士人多,香火极盛,他­性­喜清净,迁入后殿居住,以避烦恼。一日打坐蒲团运气,到了三更时分,朦胧之间,梦见牛化蛟、吕英布二人满身血痕,跪在眼前哭叫:“师父为弟子报仇。”冯道德一惊,急欲追问被谁人所伤,不觉阳气一冲,冤魂呵散,转眼都不见,醒来冷汗淋淋,不知主何吉凶。次日与雷大鹏谈论,忽见牛强等及锦纶堂值事到来,把上项情由,一切诉明,老道士闻言,大叫一声,气死在地。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16回雷大鹏别师下山胡惠乾送儿入寺

更新时间:2008-2-24 10:28:42 本章字数:5589

诗曰:前后遥遥两奇冤,学成拳脚也非宜。

只因自负天生勇,同往泉台觅道师。

话说牛强及锦纶堂值事,带了礼物,运着两具棺木,一路到武当山玄帝庙前。这庙造得十分雄壮,皆因明太祖当日在此湖中征灭陈友谅,蒙圣帝显灵相助,所以建庙,以报神恩,着地方官春秋致祭。且往来商船及四方之人到此进香,极其热闹。随差一道童,引进通报。

却说道德道长,正想昨夜之梦,忽见道童引了牛强,全身缟素,走到跟前跪下叩头,把师父、师伯与锦纶堂泄气,被少林寺至善和尚徒弟胡惠乾在广东西关医灵庙水月台比武,用计打死之事细说一番。“因他有十多个师兄弟暗中帮助,现在该行已将两具棺木,两次聘银六千两,另备厚礼,长差四人与弟于等兄弟四人,特来求师公与师父师伯报仇。”叩头痛哭,冯道德一听,两个心爱门徒都丧在胡惠乾之手,心如刀割,大叫一声:“气煞我也!”顿时晕倒蒲团。牛强与雷大鹏急忙相救,半晌醒来,犹自悲哀,即命牛强引进值事,与各人见礼,分宾主坐下。各徒孙上前叩见师公,又拜见师叔雷大鹏。老道长向白安福等说道:“小徒等不能与贵行出气,反遭此祸,又承厚意,不辞路远送来棺木,足见始终高义,感激难忘。”白安福连忙拱手道:“弟子昔日也曾拜转牛化蛟师父为师,也是道长徒孙,因二位师父,为敝业报仇,遭此非命,代运棺木,分所应为。因过意不去,特备微礼及两次花红银两,专差我等送来。面求师公,一则代令徒报仇,二则与敝行泄愤。今被胡惠乾一人,弄得我通行数千人不安生业,若除此心腹大患,即如救我等数千人于水火之中,­阴­功甚大,望师父大发慈悲。”拜伏座前,叩头哀恳。冯道德急忙扶起道:“贫道恨胡惠乾入骨,岂肯轻饶小畜生之理?他既不念吾与他师至善和尚手足之情,下此毒手伤我徒,就是他师父亲到羊城,也不饶此胡惠乾狗命。”正要收拾起程,雷大鹏上前说道:“割­鸡­焉用牛刀,何劳师父亲行,弟子前去,一来为师兄等报仇,二来要寻方世玉这小畜生,与我父母伸冤,还望师父俯怜。”冯道德点头道:“汝去也可,只要加意提防!”当下雷大鹏拜别师父,收拾行李,提了铁棍与各人别了道长,下船回广。冯道德吩咐童儿,收好送来银两及各­色­礼物,择下吉日,将两口棺木安葬后山。

再言胡惠乾自从打死吕英布,回到西禅寺馆,备办酒席与各师兄弟畅饮庆功,深感谢亚福暗助之力。亚福道:“彼此手足相顾,何劳言及,只要贤弟不可再行生事,安享太平,比谢我还要欢悦。”三德和尚亦再三劝胡惠乾收手,不向机房闯祸。席散,歇息两日,搭渡回归新会,见了母亲及妻子夏氏。

他昔年分别往少林学艺,家中生下一儿,初生是­肉­球一个,割开是个男子,祖母取名叫友德。胡惠乾今日始见他亲生之子,见他生得形容古怪,不似父母相貌,现已七岁,身材矮小,浑身皮骨倒还坚实。惠乾见了,心中不悦,适有同族兄弟到福建贸易,他就与母妻说知,托带胡友德到少林寺,写一封信求至善禅师收为小徒,以便练习工夫,将来学成,定有出头日子。

夏氏生­性­贤淑,听从丈夫做主,惠乾之母,因见儿子去少林,学得浑身武艺,回来报得丈夫之仇,也愿孙儿前去习炼,他日长成学就,可以上进。并不阻止,只恐友德年小,离了父亲,寺中无人照管。胡惠乾说道:“母亲放心,至善老禅师,最爱小孩子。”婆媳二人听了道:“既然安乐,随你托人带他去罢。”且说友德也不甚依恋祖母母亲,愿意前去。当下收拾衣服铺盖,及十两谒见银子,放在箱内。惠乾命人挑了行李,亲带儿子,径到往福建贸易兄弟家内,适在发货下船,惠乾就命儿子拜见叔父,自己亦拜托路上留心教导等言。其人连忙还礼,满口应承。惠乾叮嘱友德几句,起身作别回家。逐日往探亲友,谈论往事,各人因他出外学艺,今日能与父报仇,称为孝子,又闻他武艺高强,十分钦佩,备酒相待,不得空闲。相距二十余日,接了少林寺至善禅师回音,得悉已收友德为徒孙,信中嘱咐惠乾,务要与各师兄弟和睦,时常请他们教习,用心­操­练技艺,以防武当山冯道德命人前来复仇。我面嘱各徒教你工夫,切莫不听各师兄弟教导,不可恃本领招灾惹祸,以犯王法,切记莫忘。惠乾听了,全不为意。

且说省中光孝寺内各英雄,也就陆续回家省亲,单说李锦纶回到家中,因见侄儿李开,生得身材甚好,才貌清奇,有抱牛过水之力。锦纶即收为徒弟,将平生所学少林技艺尽心传授。李开在白莲教余党为师,三败杨遇春,后被少林寺英雄活捉正法。

且言雷大鹏与各值事及牛强等,到锦纶堂会馆,通行会集,备酒接风,饮罢,雷大鹏手提铁棍,命人引到西禅寺,来寻胡惠乾及方世玉等。三德禅师道:“众人于一月前,各自回家省亲去了。”大鹏怒道:“你速写信,叫各人前来会我,不­干­你出家人之事,若不写信,莫怪我得罪你各僧人。”回锦纶堂而去。三德和尚急忙与洪熙官、童千斤等飞信通知各人,各师兄弟闻言,即到省城光孝寺聚集。胡惠乾亦回西禅寺,只有孝玉兄弟路远,还未得到。雷大鹏来到光孝寺,遇见李锦纶等,勉强出迎,延进馆内,分宾主坐下,李锦纶春风满面问道:“叔台近日法安。”雷大鹏答道:“托福甚健。”锦纶又问:“师弟不在武当学艺,到此羊城,有何贵­干­?”雷大鹏怒道:“杀我两位师兄,方世玉这小畜生,昔日又害我双亲,此仇深若沧海,你这班狼心负义之徒,全无同道之情,恃你人多暗下毒手,自以为强,今日还有什么师叔师弟。今奉师命,特地前来杀胡惠乾、方世玉,以报二位师兄及我父母之仇,后杀你等一班狗头,以泄X中之愤,显我武当山之厉害。”

众豪杰听雷大鹏辱骂,勃然大怒,大喝一声道:“雷大鹏畜生,你胆敢藐视我们。你死在目前,你比牛化蛟、吕英布武艺如何?当日你父母,原因自恃勇猛,目中无人,欲灭同道,故伤于方世玉之手,你这不长进的东西,就该缩首山中,接续宗祖香火,使雷氏不至绝后方为志士,不料谬妄至此,自觅死路,可谓有其父之愚,亦有其子之不肖。”骂得雷大鹏就要发作厮打起来。被李锦纶及寺里僧人拦住,又劝开各师兄弟。李锦纶对雷大鹏道:“师弟要与我们相打,请回锦纶堂会馆,预早标贴长红,约定日期,当场比武,众目共见,一人敌一人,生死不究,算为正理,我等以众敌寡,不为好汉。”随来的白安福亦极力阻止。雷大鹏忍耐着带了跟来之人,出门而去。

李锦纶见他去后,随对众师兄弟说道:“闻得这狗子从上武当山时,三师叔将他浸炼筋骨,身坚如铁,武艺拳脚极­精­,气力又猛,使八十二斤的铁棍,非常厉害。比牛、吕二人更难敌。我等各人谅非敌手,只有方世玉或能抵挡,因他自幼练功,现在未到,如之奈何?还有胡惠乾的花拳,亦可支持,事由他起,要他顶力。”谢亚福道:“据我看来,世玉弟身材矮小,力量有限,何能受得八十二斤军器?胡惠乾花拳,谅难近得他身,以力相敌,必不济事,宜用智取。”各人道:“仍用铁鸳鸯收拾他何如?”

谢亚福正要回言,却见方氏三兄弟及胡惠乾走进来。各人大喜,说道:“正愁世玉贤弟等赶不上会敌,今日赶到,一齐归坐。”方孝玉道:“我等接着三德和尚师兄之信,连夜而来,现今事体,怎样应敌为妥?”李锦纶随将雷大鹏之言说了一番,激得世玉、惠乾摩拳擦掌,咬牙切齿,十分气恼,因知他勇猛,又防自己敌他不过,万一伤在他手。谢亚福道:“你们不必畏惧,他必防我等暗器,不用空拳对敌,必用军器比较,留心关防吾等暗算,那铁鸳鸯若不待其力倦眼慢疏于防备,断难下手。临敌之时,必须众兄弟轮流上台会敌,约战数回合下台,又换一人,最后世玉尽力支持,使他略疲,斯时我从旁相助,用铁鸳鸯暗袭,一战成功,万无一失。”各人称妙,照此而行,商议定当。正是:

挖下深坑擒猛虎,安排香饵钓蛟龙。

且说雷大鹏带怒径返会馆,立即着人写了长红,四方标贴,上写道:

锦纶堂公请教师、武当山雷大鹏,兹因我武当山兄弟,被少林寺连用

暗器伤残师兄牛化蛟、吕英布二命,大鹏今泰师命到此,仍在医灵庙前水

月台上,与胡惠乾、方世玉等当场比较武艺,以分高下而报前仇,准于三

日后早晨聚集,先此预闻,雷大鹏启。

这长红一招,远近军民人等,都约到期来看。雷大鹏预先着人打扫清净,这日清晨,即便装束整齐,手提八十二斤铁棍,带着四名师侄及会馆众人,骑马来到庙前,只见人如蚁集,挤拥异常。少林寺各人齐在台下左边,全身结束,手持军械。雷大鹏分拨随来之人,分布台前,不许少林寺人迫近台口。谁知谢亚福扮作平常看客,站在台下,专待相机暗助。雷大鹏乃是粗鲁之夫,哪能晓得?他在马上将身一纵,跳上台中,将身倚着棍,双手望台下一拱说道:“大鹏今日为师兄报仇,请你众人为证。”只见李锦纶跳上水月台,将手中铁锏一扬,说道:“某来与你见个胜负。”

只见大鹏今日装扮,头戴软包巾,身披软甲,前挂一面护心镜,脚着快靴,身高八尺,膀阔腰圆,头如笆斗,眼似铜铃,满面横向,生得十分威武。手中铁棍,长有八尺,粗如杯口,好生厉害。李绵纶身高七尺五寸,面如满月,海下浓须,生得腰粗背厚,骨骼坚硬,手提双锏,头上戴了铁帽,身穿软护甲,X挂铜镜,腰围红绉纱带,足登多耳皮靴。雷大鹏一见,大喝道:“李锦纶,你前来替死。”李锦纶道:“我劝你及早回山,可保残命,免绝你父母根苗,再若执迷不悟,恃强欺人,只怕你死在目前,悔之不及。”雷大鹏一听此言,气得双眉倒竖,二日圆睁,将手中铁棍,望李锦纶兜头盖将下来,如泰山压顶。李锦纶即举双锏,望上尽力一架,震得两臂酸麻,大叫道:“好家伙!”连忙让过,用锏拦腰打去。雷大鹏亦用棍架开,二人各用家伙,战到有七八回合,李锦纶气力不加,抵敌不住,只得将锏一护,说道:“技不及你!”纵身跳下台来。只见洪熙官将铁尺一摆,一个飞脚,跳上台来,那雷大鹏因战胜李锦纶全不用力,正在得意,高声叫道:“少林门下尚有谁人敢来对敌?”忽见洪熙官即跳上台,装束整齐,手拿又铁尺,面如美玉,大叫道:“我来了!”举起铁尺迎面打来。雷大鹏顺手用棍挡开,两个大战起来,约有五六个回合。这洪熙官乃是斯文人出身,怎当得住?只得败退下台,众人又齐声喝彩,喜得机房人心花大放,以为这位雷教头必定能报仇泄愤,童千斤、林亚胜、李亚松、黄坤、林胜、方孝玉、方美玉都轮流各战数回合,均败下台来。

雷大鹏听见台下之人同口称赞,只是气力比初时略退一二分,在水月台中高声喝问:“谁敢上台纳命?”方世玉手提铁棍,跳上水月台来。大喝道:“匹夫,体要逞强,看我来取你狗命!”手起一棍打将过去,雷大鹏急忙架住,叫道:“来者通名受死!”方世玉答道:“你父母当日威猛,也死在我呣子之手,你今日也难逃一棍之灾,吾乃方世玉是也。”雷大鹏听见方世玉三字,正是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喝道:“我今日不报父母之仇,誓不为人!”举起八十二斤双头镔铁棍,如狼似虎,打将过来。方世玉急忙架迎,他两个拼命相交,比先时对敌大不相同,使开两条铁棍,犹如蛟龙戏水、猛虎出林,上如三花盖顶,下如老树盘根,一场大战约战了五十个回合,方世玉力量不及雷大鹏,今日能敌四五十个回合者,一来因他自小苗氏娘亲浸炼之功,二来曾经五枚、至善两个老师秘授真法,棍中工夫­精­熟,其三因雷大鹏已与各人久战,故气力略衰,有此三层缘故,方世玉所以能战。后来到底气力不及,只得虚晃一棍,败下台去。气得雷大鹏暴跳如雷,恨不得生吞方世玉,忽见少林队内,有一个清俊后生,持二条鼠尾枪,跳上台来,轻捷如猿,头上包布,外用绉纱包巾,身穿铁叶软棉护身甲,X悬镔铁镜,腰束大红湖绉带,足踏班尖铁头鞋,生得面如满月,齿白­唇­红,身材俊雅,不类武艺中人。连忙喝问:“来者何名?”胡惠­干­笑道:“你问吾姓名,说将出来,要骇你一跳,我是­阴­司差来的勾魂使者,牛化蛟、吕英布我已勾去,今日你也难逃,我即胡惠乾是也。”

雷大鹏一闻此言,正是仇人相对,分外眼红,大吼一声,便一棍照胡惠乾顶门打来。胡惠乾急忙横枪挡过,顺着枪尖望雷大鹏咽喉一枪刺去。雷大鹏一惊,这个枪法就是锁喉枪,十分了得。只他枪势神速,已挡不及,将身一低,胡惠乾的枪在他头顶上刺过去。雷大鹏就一棍望惠乾双脚横扫,这路棍法,名唤乌龙摆尾,胡惠乾一惊,连忙将枪向下一点,双脚一纵,跳上七八尺高,反纵在雷大鹏背后,落将下来,照他背后一枪,雷大鹏返身架住,两人来往,战到三十余回合,约有六十多照面,胡惠乾抵挡不住,只得化变花枪,连跳带纵,尽力迎敌。

谁知雷大鹏从小练就眼法,两眼全然不花,战到七十余回合,胡惠乾只有挡架之功而无还枪之力,势将危急。谢亚福扮作常人模样,近水月台观看,留心乘机帮助,今见其势已急,暗在怀中探出铁鸳鸯,对准大鹏手腕打去,只听得雷大鹏“啊呀”一声,把手腕七寸骨撞折,疼痛难当,手中棍一松。胡惠乾趁势一枪,直贯咽喉,顺手将尸挑下台来。牛强等及锦纶堂各友,一时要救,也来不及。只得抬回尸首,搭棚收殓,众人明知今日又被暗算,十分愤怒,无可奈何。

且说少林寺众师兄弟,一路串炮连天,回西禅寺武馆,排酒庆贺,欢呼畅聚,热闹非常。再谈机房众友,用上好衣棺,殓雷大鹏尸首,仍托牛强与前次去过之人,雇船运回武当山而来。见了冯道德,将仍被少林徒弟暗算,以致雷大鹏伤了手腕,亦遭胡惠乾毒手,详细禀明。老道士闻言,两泪交流,痛惜三个得力徒弟,无辜丧在胡惠乾之手,枉费平生教练的心血,使我武当山威名一朝扫地,因此十分惨切,痛恨非常。各值事及牛强等再三哀求道:“老道长何不亲到羊城,将胡惠乾打死,以报三位令徒之仇,兼与敝行伸此不白之冤。岂不为美?”道德闻言,低头不决,道:“贫道归山多年,岂可又开杀戒?”各人见其心动,乘机用激言从中挑唆,弄得老道长怒冲牛斗,吩咐各道童:“守护山门,为师到羊城,打胡惠乾这狗畜,与你三师兄报仇!”遂即下山。各值事及牛强等十分欢喜,即刻带齐用物,下落原船,一路望广东羊城而来。不知此回果能泄愤否,且看下回分解。

第17回下武当道德报仇游羊城五枚解怨

更新时间:2008-2-24 10:28:42 本章字数:6528

诗曰:门徒被害痛归心,未报三徒此恨仇。

岂期又遇豪强通,一腔怒气不能收。

话说冯道德及锦纶堂各位值事、各徒孙等,由武当起程,连夜赶来报仇。且说云南白鹤洞五枚尼姑,素与广东省城西关外龙庆坊龙庆庵主持尼姑小唐十分深厚,每三两年间,不是你来探我,就是我来访你,断不失约,如胶投漆,胜于管鲍。一日,五枚闲坐佛堂,偶然想起小唐,自前年探我回去,至今久无音信,不知他景况如何?放心不下,兼之数年未到广东游玩,何不趁此一行,两得其便。遂唤小云徒弟道:“为师欲与你到广东一游,一来探望小唐,二则看该省新有英雄豪杰,借卖武为名,或者收得一二个英俊为门人,岂不是好,你意以为如何?”小云大喜道:“弟子蒙你老人家尽心教导,学了满身武艺,欲出去施展手段,今得师父高兴极妙。”五枚道:“你一切铺盖衣服,装一担儿挑去。”随又吩咐庵中小尼姑并香火道婆:“小心看守门户,如有人找我,说我到广东云游,不久就回。”各人领命。

且说五枚与小云在路夜宿晓行,约及一月,至羊城龙庆庵。小唐见五枚,喜出望外,加意款留,促膝谈心,其时乃端阳节,广东风俗,例斗龙舟数天,海幢寺热闹非常。五枚上年来游,也到海幢寺伽蓝殿开场卖武。此次在庵中过了节,到初十日大早,叫小云带齐各样军器,前时寄放海幢寺粗重行头,及一百零八度梅花桩,早于几天前饬小云、小唐预先布置妥当。这小唐是龙庆庵中有钱的主持,因素来仰慕五枚的手段工夫,拜在门下,名虽徒弟,那五枚见她不惜钱财,十分孝敬,故而另眼看待,作为师友,交结笃于平常。三人结束妥当,在西炮台步头雇下一只小艇,过海而来,船到海幢寺前上岸,入寺与静海大师及众师兄弟稽首,见礼已毕。寺里众僧,十分敬重,当下静海陪笑说道:“不知师伯法驾光临,有失远迎,仰祈勿罪。”五枚答道:“岂敢!师侄法戒­精­严,有光佛教,深为可喜,寺内法事,定必兴隆。今日老拙又来寺中献丑,叨扰静地,深是不安,望勿见怪。”各处随即参拜诸佛,遂进方丈饮茶留坐。告辞与静海并各僧人,到伽蓝殿中而来,早有该殿值堂和尚迎接,五枚一看,只见所有行头,一概布置十分齐整,那丹墀下梅花桩按着步法排列无误,满心欢悦。遂上前拜过关夫子像,与本殿和尚见过礼,三人将袈裟卸下,走到月台,五枚当中坐下,左边小唐,手提一对九节镔铁鞭,右边小云拿一枝丈二长铁梨木棍,二人站立两旁。早见那玩的人,渐来渐多,此时初交辰初,看的人还不十分挤拥。

再说洪熙官、方孝玉兄弟二人回家,与父母拜了端阳节赶来,各家兄弟无不欢喜,一同出了武馆上船,过海而来,一路欢呼畅饮。舟中远望,观不尽珠江富丽,向南一带娼寮妓寨,烟花夺目,美景宜人,只听得笙歌箫鼓,诸般弦索,令人神心荡飞,即使鲁男子到此,亦难自主。舟中兄弟,饮酒正酣,船已近寺,各人上岸,人守各处游玩。

洪熙官、童千斤走入伽蓝殿来,望见正中月台上,坐着一个老尼姑,年将百岁,生得身高体胖,头大眼圆,目露神光,英风凛凛。左右两尼,一约中年,一约卅许光景,斯文清雅,似非勇猛之辈,惟见手中所拿九节双鞭,单头木棍,均是惊人之具,未知他可能使得?兄弟二人私相议论。听得座中老尼,立起身来,走到月台,对众人将手一拱说道:“列位请了,小尼每年到贵境一次,在此伽蓝殿丹墀下,排列梅花桩一百零八度,及十八般器械,并拳­棒­备技,闻贵境最多豪杰,只恨自己无缘,未逢敌手,列位中倘有武艺超群者,与小徒一角胜负,领教一二,是所万幸。”回头叫小唐、小云:“汝二人各走鞭棍与诸位一观。”见那中年尼姑,将手内双鞭望外一拱说道:“小尼献丑,诸公见谅!”将身一扭,双鞭一排,两脚一起,用蜻蜓点水势,飞上梅花桩中站立。双手运动九节鞭,按着步法进退,使将起来,一来一往犹如两条蛟龙一般,使到妙处,变一派银光,连身也不见了。只见一百零八度桩上,一团白气,滚来滚去,或上或下,步法既­精­,鞭法又熟,众人看得眼花缭乱,齐齐喝彩,共赞好鞭。纵步收鞭,退回原位。只见小云将身一展,一个飞脚,打上桩中,道:“我来献丑,以博诸公一笑。”左手将棍拿定,犹如朝天一炷香,右手一伸,只见这棍风摆杨柳一般,头尾皆摇,观者皆道:“好大气力!”小云将棍一挺,打横又是一弹,几乎把这大棍震断,拨开脚步,在桩上排开棍势,按着四门一百零八点,使将起来,只见那棍尾,就有碗大一个圈儿,十分威勇,便捷非常,技艺既­精­,气力又大,所以运动如意,全不费力。众人看见都道:“好棍法!”那洪熙官看罢无言,不料童千斤自恃本领,待小云收棍时,他就飞身上梅花桩,大喝道:“何方贼尼,到我广东卖弄本事,目中无人,你认得我童老爷么?”

小云忙将棍交与小唐,便翻身骂道:“你这狗头,到来比武,自应以礼相称,何得破口伤人?你既来领教老娘的拳脚,快把狗名报上,待我好送你归西。”童千斤大怒,暴跳如雷,大声斥道:“你老爷乃旗人童千斤,广东省城谁不知我,你今日遇着我童老爷,只怕你死回到了。”小云冷笑一声,随即在桩上摆开一个高探马的拳势。童千斤用黄虎钻心的解法,抢将进去。小云见他来势极猛,也知他气力不小,收回拳,变个解法,叫鬼王拨扇,只掌望童千斤身上打来。童千斤一惊,连忙闪过,早飞起左脚踢去,小云躲闪,两人在桩上按定步法,一丝不乱。

那五枚坐在月台上,看徒弟有些敌那人不住,急忙落下月台,纵身跳上梅花桩,将两人分开,大叫:“我有话说!”童千斤正要取胜,忽见这老尼亲来拦住,大怒道:“就你两个齐来,老爷也不怕你!”洪熙官当五枚上桩之际,正想上前帮助,见这老胖尼姑口称有话要说,权且站在桩前看她议论。小云见师父上桩,将身退在一旁,听候吩咐。

童千斤虽然住手,仍是怒气满面,大叫道:“有话快说!待我取你狗命!”五枚笑容满面,说道:“壮士高姓大名,尊师是何法号?”童千斤骂道:“我老爷又不与你结亲,查根问底做什么?你见徒弟战我不住,故此上台支吾,想用花言巧语,以为脱身之计。”五枚闻言勃然大怒,喝道:“你这不识抬举的贼子,休要夸口,出家人手下不知死了多少英雄好汉,何在乎你这不成材料的东西?只因我老人家心­性­慈悲,见你用来拳脚,都是我同派所传,必是师兄弟中弟子,恐怕一时错手,有失同门和气,故好言相问明白,方与你战个高下,纵下毒手也教你死而无怨。”童千斤一听此言,怒发如雷,迎面一拳,照着五枚顶门下来,势有千钧。五枚看见一笑,小云上要上前招架,五枚道:“待为师的来对付他。”即伸开手架过,似乎有些斤两,心中不忍下绝情手段,只用七成功夫,走了几路解法,卖个破绽,童千斤就一脚踢过去,五枚三个指头,将右手向他小腿一削。童千斤忽大叫一声,如中刀剑一般,跌下梅花桩来,洪熙官上前扶起,寸步难移。五枚冷笑,复回原座。

洪熙官命人背了童千斤回船,见他疼痛难当,叫苦连天,急用药敷,仍然叫痛,各师兄弟陆续游玩返船,问起缘由,众人大怒,李锦纶为首,带齐李亚松、谢亚福、林胜、邓昭五位英雄,飞奔伽蓝殿来,意欲报仇泄愤。进到丹墀,见众人还在此观看,并没有一个上前比试,听得众人议论适才童千斤被伤之事,见梅花桩旁,摆列十八般军器,都是加额沉重,又见那年老尼姑,盘膝坐在月台,犹如泰山一般,­精­神气概,果是惊人。

李锦纶报仇心急,分开众人,望着月台高声喝道:“贼尼敢伤我弟兄,老爷特来取你狗命,以泄公愤!”五枚端坐,忽见人丛内走出大汉,为首一人,生得虎背熊腰,紫钢面­色­,声音雄亮,一表人材,口称泄愤,谅是适才所伤同辈之人。起身迎下丹墀,叱道:“来者通名比武。”锦纶答道:“我姓李名锦纶便是,你这贼尼,胆敢伤我师弟。”五枚道:“出家人历年到此,以卖武为名,原欲借此结交天下英雄,岂料你师弟。自恃无敌,目中无人,破口伤我,故略用三分力气,记认与他,警戒下次不可欺人,咎由自取,有何仇隙?你今到来,仍然不识进退,开口就得罪我,自寻死路!”李锦纶听了,激得心如烈火,各家兄弟一齐大叫:“大哥还不动手打死这贼秃,更待何时?”五枚闻言,高声骂道:“你这班狗男子,一齐上来,老身也不怕你!”众英雄听了,大叫如雷,上前一齐动手。五枚大叫:“两个徒弟不准动手。”随即将身一纵,上了桩中站定。当下李锦纶、谢亚福、李亚松、林胜追上桩来,各占方位,如走马灯一般。五枚手下小唐、小云两个徒弟,因师父吩咐,不敢上前帮助,站着照应,谅道几个不是师父对手,见众人都是空拳,谅不伤命。只见五枚一场恶战,打有一个时辰,在梅花桩上,踏来步去,风车一般,听得一声响,见李锦纶跌下桩来,其余四家弟兄,还拼命将五枚围着,拳脚交加,不肯放松。

再说方孝玉、美玉、世玉兄弟回家,与父母拜节;胡惠乾因有事出外,未曾同来。及后赶到船中,见童千斤被人打伤,问起根由,一齐大叫,飞快赶回伽蓝殿来接应,正遇李锦纶被踢下桩,上前救起。方世玉一眼望见大师伯五枚,大叫:“梅花桩上各家兄弟,不可动手,这是五枚大师伯!”各人闻言,一齐跳下桩来,大家一齐跪在地下叩头,口称:“死罪!”五枚亦即刻步下桩来,亲手扶起各人,说道:“不知者不罪,我初时再三查问童千斤是何人弟子?因出言无状,破口骂吾,故略与他些痛苦,幸而未伤筋骨。诸位贤侄功夫,也算八九,不知曾拜谁人为师?请道其详!”世玉重新上前,代母请安,自己又与师公叩头。五枚生平最喜欢是他,许久未见,今日一旦相逢,喜得眉开眼笑,急忙一手挽到身旁,口称:“我儿,为师的几年不见你,倒也长成气概,比先尤胜,你母亲现在何处?说与我听!”世玉随把母亲随父亲由南京回来,现居省中,助胡惠乾打机房,报父仇。现与三师叔手下三个门人结怨,今已将他打死,只怕三师叔不肯­干­休,这一班都是少林至善二师伯门徒,及至善在省设教,到湖行事,现已返回少林,各人禀明。小云、小唐亦与各人见了礼。五枚忙叫小云向药箱中检出秘制跌打还魂如意丹,送与童千斤、李锦纶,就令世玉赶回船中,如法服饮敷涂,功效极其神速。世玉领了师公丹丸,如飞奔回船中,对他们细细说明原故,童千斤等说道:“原来是大师伯,怪不得师父说过比他的功夫还强,果然不错。”洪熙官即与二人敷药,又吃丸药,果然灵验。世玉与洪熙官同入伽蓝殿,代童李二人拜谢赐药之恩。洪熙官抢步上前,参见师伯。五枚扶起,命他坐下,各家兄弟,分坐两旁。小云、小唐与各人见礼后,献上香茶,众人请师伯师兄一同上船,回馆款待,少尽孝敬之心。

五枚见了雄伟师侄,心中欢喜,吩咐小云,仍将粗重器械寄下,辞了海幢寺各道友,与一班少林豪杰同到船中,那五枚师怕要吃素,洪熙官忙即命人赶办素筵,让她师徒首座,众兄弟两旁伴坐,轮流敬酒,是日将船在省海珠花地一带,尽情畅游,一来看龙舟,二则观水上景致。因五枚虽到羊城几次,未曾似这番高兴。那小云、小唐亦开怀畅饮。众师兄弟大饮到半酣之际,五枚问道:“适才因阶下闲人极多,未曾细问,到底你们与三师叔门人,因甚结仇?岂可不念师父情面,一旦弄到几条人命,难逃王法,不怕那八臂哪吒的厉害,你们不妨告知我出家人,或有分忧一二,也未可知。”各人听了,以手加额道:“若得师伯如此,此恩此德非但我等不忘,就是师父知道,也感激不尽。”只见胡惠乾含着泪珠,走到五枚身旁,双膝跪下,叩头痛哭道:“弟子有杀父之仇,各师兄都为救了弟子残命起祸,恳求师伯大发慈悲,搭救弟子,万世沾恩。”

五枚用手挽起,说道:“不必、悲痛,有甚冤情说来,出家人自有道理。”胡惠乾忍泪退归本位,将当日父亲被机房伤命,得世玉兄弟救出,拜至善为师,到少林学习武艺,心急私自逃回报仇,师父恐防有失,打发众兄弟同来帮助等项细细述说。“后至机房出了长红,请牛化蛟、吕英布、雷大鹏陆续前来,弟子几次死中得活,皆得众师兄弟同心暗助,始能保存残命,近闻锦纶堂备办厚礼,到武当山求请八臂哪吒三师叔,若他亲来,弟子定遭毒手,只是家有老母,年近古稀,无人奉养,求大师伯看家师薄面,搭救弟子,沾思不尽。”

五枚听了根由,口称:“善哉!你是一个孝子,立心为父伸冤,却有志气。出家人在此小留,与你解除冤结,只是见了三师叔,小心赔罪,不可恃强。先礼后兵,我自有道理。”众人称谢。是时天­色­将夜,将船泊西炮台,齐送她师徒入城回龙庆庵,共返武馆。次晨备了三顶轿子,接她师徒入光孝寺,拜过如来诸佛,与各僧少叙片刻,进武馆来。各英雄十分敬重,求她指点功夫。五枚亦尽心传授,苗氏夫­妇­亦来叩见师伯,拜谢当年恩德。从此每日教习,至晚方回庵内歇宿。

再说八臂哪吒冯道德,连夜赶赴羊城而来,船到省河上岸。各值事雇了轿子,将老道士抬入锦纶堂会馆,众行友恭迎进内,一同拜见礼毕。又有白安福等各徒孙,上前叩见师公,茶罢,设席接风,老道吩咐各值事标明长红,惊动光孝寺武馆众师兄弟。适值五枚未到馆来,惠乾亦在西禅寺教习手下徒弟。李锦纶一见标红,随与各家兄弟商议,不若我等先至锦纶堂,见三师叔请罪,探其意见如何,再作道理。各人均道:“有理!”随即一同到会馆门首,守门人报将入内,老道长正在饮酒,闻言即传各人进去。

当下李锦纶为首,带同一班兄弟,来到关帝厅上,一齐拜见师叔请安。道德问道:“谁是胡惠乾?胆敢伤我三个徒弟,今日又来见我,有何话说?”锦纶道:“惠乾近归新会,不在馆中,我等闻三师叔到此,特来请罪。打死牛化蛟、吕英布及雷大鹏三位师兄,与我众兄弟无­干­,万望师叔念师父薄面,高抬贵手,饶恕我等,感激不尽。”冯道德大喝道:“你这班畜生,用暗器帮助胡惠乾,打死我三个徒弟,又来花言巧语,想我赦有,你们若念师父之情,不该用此毒手伤我徒弟,你今胡惠乾一齐赴台受死。杀人偿命,欠债还钱。”骂得众人哑口无言,相继退下,齐道:“连我们都不妙!只求大师伯设法解救。”众人往龙庆庵去了。

且说锦纶堂众友与白安福上前禀师公道:“胡惠乾现在西禅寺,未回新会,因见师公到来,躲避逃走,亦未可定,我等请师公前去,将他捉来,与师叔等报仇,岂不爽快!”老道士即命白安福、牛强各做线眼,别了各值事,即奔西禅寺而来。正遇胡惠乾在馆教徒,白安福指点,师公进门来擒。胡惠乾望见白安福引一个老道士,抢入门来,心中料定即是八臂哪吒,即忙迎下阶来,口称:“来者莫非三师叔,弟子胡惠乾叩见。”道德仇人相见,怒火中烧,今见他跪下叩头,口称师叔,喝道:“小畜生!谁是你三师叔,你若有我在眼内,何至将我三个徒弟打死,今特来寻你,有本领只管放出来。”抢上前就是一脚,惠乾连忙躲过,大叫:“请师叔息雷霆之怒,容弟子一言。”道德道:“我与你这孽种有大仇恨,说也枉然。”胡惠乾说道:“当年牛化蛟师兄,贪图锦纶堂花红银两,自恃本领高强,与人出力,欺压弟子,斯时弟子也曾再三哀求,劝以师父师叔,同道中人,岂可为他人自伤和气,千言万语,总不肯依,定要结果弟子­性­命。师叔想这拳脚一动,至亲骨­肉­,尚且难饶,彼此标明,格杀勿论,一时失手打死化蛟师兄,也是骑虎之势,逼于无奈。及至吕英布、雷大鹏两位师兄前来报仇,弟子也是九死一生,方才逃得残命,自知罪业深重,万无可有。只是自问,并不欺人,总求三师叔高抬贵手,谅弟子苦衷,感恩不浅。”老道士上前,拳脚交加,照胡惠乾致命地方打来,胡惠乾只得用尽平生本领,极力抵挡。战到十余回合,冯道德暗想:“怪不得三个徒弟死在他手上,原来也有些功夫。”卖个破绽引胡惠乾来,另用一路绝技,叫铁甲手,一掌早将胡惠乾右臂骨打断。大叫一声,急望西禅寺外奔出,白安福忙上前欲拦阻去路,被胡惠乾抱着痛手一脚踢倒约有数尺。牛强见他受此重伤,仍然凶勇,不敢拦阻。见冯道德追来,胡惠乾急不择途,奔到顺母桥边,八臂哪吒赶到,势在急迫。

且说李锦纶及各师兄弟赶到龙庆庵见五枚,禀知前事,道:“恳求师伯设法解救,我等兄弟感恩不浅!”大众跪下叩头,五枚用手扶起,说道。“有我在此,料也无妨!”即带小英雄,一班步行往锦纶堂而来。到了门前询问,方知已到西禅寺寻胡惠乾报仇,大众一惊,一齐拥上五枚师伯,飞往西禅寺而来,走近顺母桥上、遇着胡惠乾打败,抱着断手,面­色­焦黄,冯道德已经随后赶到,举拳望惠乾后心打来。正是:

强中自有强中手,一山还有一山高。

五枚此番解救,可否听从,且看下回分解。

第18回刘阁老屡代光昌赵庆芳武艺无双

更新时间:2008-2-24 10:28:42 本章字数:9824

诗曰:姑苏天下最繁华,吴王伯业至今夸。

子胥经济兼雄略,一腔忠义在邦家。

且说老道冯道德飞步追赶胡惠乾到顺母桥,已经赶上,用尽千斤神力,一拳照正后心打来,十分厉害。五枚看见,急忙上前伸开右臂,往上用力一格,大叫:“为兄在此,三弟不可动手!”这一架,把个冯道德连退十多步,震得手臂酸麻,大吃一惊。五枚含笑上前,口称:“贤弟,为兄的怕你伤了胡惠乾­性­命,冒犯之处,切勿挂怀,拱手谢罪。”冯道德与她同师学艺,知她厉害,方才这一格,尚且如此,她又与至善最厚。当年李雄父女,也遭她杀手,今日来助胡惠乾,若不见机,不但徒弟仇报不成,连我自己也不妥。慌忙上前稽首。口称:“小弟岂敢见怪,不知师兄法驾,何日到此?”五枚答道:“为兄云游到此,不知贤弟因甚与胡惠乾结下深仇?下此毒手!”道德两泪交流,将三个得力门人陆续惨遭胡惠乾这班少林门徒暗算,仔细说明,“还望师兄秉公,与小弟作主!为小弟伸冤,感激不浅。”五枚答道:“原是牛化蛟不对,不该贪图别人钱财与同道作对,贤弟你又听旁人唆弄,打发吕英布、雷大鹏下山。胡惠乾乃是一个孝子,立志为父报仇,与武当山风马牛不相及,并非有心敢欺,至于拳脚之下,­性­命所系,断难饶让。贤弟既将他手骨打断,人虽未死,已成残废,此恨亦可尽消,若听愚兄调处,念他师父及我等面上,着胡惠乾众师兄弟,公众出银,补三位令徒家属每家一万元,另外打斋超度,在贤弟跟前,叩头认罪。此后不准再与锦纶堂争斗,彼此讲和,若不听为兄相劝,听从贤弟高见。”

冯道德听这番议论,自己一想,谅难对敌,当初是牛化蛟这畜生贪财惹祸,自己作死,我一时错见,断送两位徒弟。今日这老尼前来替他们出头,此仇定然难报,我不见机放手,怕也有­性­命之忧。权且忍气说道:“师兄见教,小弟怎敢不依?只是三个徒弟,一旦无辜死在胡惠乾之手,十分凄惨,若果功夫不及,死在拳脚之下,倒也无怨,今日将胡惠乾放过,旁人必要耻笑,说小弟无能,望师兄与我作主。”五枚道:“清平世界,以报仇为名,伤害人命,一则目无王法,二来非你我出家人所宜,今定欲打死胡惠乾,我纵然不理,也是二师弟至善和尚心爱之人,谅难容你,还是听我,免伤和气。”冯道德勉强应承。

锦纶堂各行友,听见胡惠乾永不滋事,亦皆愿意。所有街上各店铺,因不能各安生业,众口称道:“这位老师太,是慈悲为本,所论极有道理,不但保全许多无辜­性­命,连我们附近街坊,均沾厚德。”五枚连称:“不敢,出家人有甚德能,承各位施主夸奖。”着胡惠乾带伤与师兄弟同在三师叔跟前跪下,一齐叩头谢罪。约定选择吉日,在擂台上改坛场,请七七四十九个高僧,打斋超度牛化蛟、吕英布、雷大鹏及胡惠乾父亲和机房中伤亡各位行友,早登仙界,即送三家安家银两。

冯道德为势所迫,不得不从,忍了冤气,带了众人同返锦纶堂中,对众人道:“这老尼十分凶勇,相助胡惠乾,此仇料不能报,权从应允。”众人见老道士尚然惧怕,谁敢再惹祸端,各不多言。

再说五枚同回光孝寺武馆,身边取出驳骨还魂丹,与胡惠乾服下,外用生雄­鸡­一只,和药捣匀敷上,立刻止痛,将筋骨接好,所谓药到伤痊。胡惠乾及众师兄弟,叩谢大师伯活命之恩。五枚扶起,说道:“自家子侄,何须多礼?”馆中办素筵,款待五枚。众英雄把盏饮至黄昏,用轿送五枚三人回龙庆庵安歇。届期打斋已完,冯道德先回武当山,五枚亦回云南,方孝玉父亲亡故,兄弟三人与苗氏庶母,扶柩回肇庆安葬,各兄弟送别后,陆续回乡省亲扫墓去了。只有洪熙官及童千斤在省,见各师兄弟散去无趣,将武馆军器杂物寄放光孝寺中,关了馆门,回家歇息。

再说圣上因欲游玩苏常风景,亲访白大官、甘凤池二位英雄,以备他日将才之选。是日海波庄大设筵宴,各人执盏饯行,送出庄外,周日清负了衣包被褥,跟随在后。由崇明到苏州甚近,因欲沿途游玩,自航海抵南汇、上海、嘉定、太仓、昆山,一路探风问俗,夜宿晓行,一日将入夜,行抵苏州楼门。入城至护龙街,见满街灯火,夜­色­如昼,见有客寓灯笼,大书“得安招商客寓”,二人径入。离主姓张号慎安,苏州洞庭山人,见客进门,殷勤接待。日清择定安静房屋一所,将包袱放下。寓主命厨师速备夜膳。

且说白太官来苏访友已去,而甘凤池早得在海波庄为佣之至亲毕成名来信,详言近日海波庄各事及主上与周日清面貌。甘凤池得信后,自思流荡江湖,终非上计,俟主上来苏,得一引进之人,献呈技艺,得邀奖赏,不负一生练习苦工。一日,独行护龙街,过得安客寓,见二人站在门口,寻思面貌,与至亲毕成名来信所云主上及周日清相同,遂向寓主查问二客来踪,更加欢悦。苦无人引见,忽见周日清在庭中看月,甘凤池上前施礼,彼此询问,一见如故。当时日清即行禀明主上,立蒙召见。主上见他生得魁梧奇伟,名实相符,十分欣悦,即赐游击职衔,因在苏已久,不便同行,令伊暗中随驾,将来人都授职。甘凤池遵旨,谢恩退出。

自后与日清时常谈心,结为兄弟。是夜,主上用过晚膳,日清困倦早睡,主上一人出游。是时街市灯火辉煌,如同白日。每店排列三层,花式不同,大店家每层用灯五六十盏,小店家亦有二十余盏,斗巧争奇,彼此赌赛。那剃头铺点灯如昼一般,都是上、中、下三层,坐满剃头。招牌上写:“向阳取耳,月下剃头。”圣天子心中诧异,难道苏州地方,日里都不剃头,定是晚间剃不成?旁有一位老翁,便请教这个原因。老者道:“原来客官初到敝地,不晓此处晚上剃头规矩,待老拙说与你知道。这苏州日间剃头,有两等行情,若剃荤头,都是那班相公们,做摩骨修痒的工夫,把客人的邪火摩动,就是妓汝一般,做那龙阳勾当,所化的银两,或数两,或一二两不等;若剃素头,剃头打辫,取耳光面,摩骨修痒,五个人做五层工夫,最省。不过也须每人给钱五十文,手松些的或一百,或二百不等,所以动不动剃一回头,费却一千八百,不以为奇,故而日间剃者甚少。这晚上不论贵贱,都是十六个铜钱,剃一个头,打一条辫,其余一概不做,故而这些人均是晚上剃头居多。

圣天子闻言,点头微笑,拱手道:“多蒙指教!”转身向着那边走来,更加热闹,姑苏夜市,天下有名,近水一带,越觉好看。遥望那花船酒艇,来往游行娼寮中,万盏银灯,一齐点着,映得水面上下通红,耳边只听得琵琶箫管,弦索笙歌,悠扬快乐。太湖里小艇如梭,绿波荡桨,果是繁华富丽无双。天子此时,龙颜大悦,顺步走近码头,早有船上少­妇­一群儿枪上前来,你扯我拉,口称:“老爷,我的船又轻便,又宽舒,十分洁净,游湖探妓,请上船来,水脚价钱,听凭赏赐。”众口合声,都道自己船好。圣天子拣了一只上等花船,踏跳登舟,走进中舱,将身坐下。艇里一面开船荡桨,口中请问:“老爷要去西湖,还是回府饮酒?”只见那艇梢后面,走出一对十二三岁俊俏女童,罗衣满身,打扮齐整,一个用茶盆托出一盘龙井香茶,放在小凳之上;一个手提银水烟筒,吹火装烟,艇中摆设,倒也不俗。圣天子说道:“你且与我到那热闹地方,游玩一番,再到那本处有名的第一等妓汝寮中,饮酒便了。”艇家听罢,将船望着湖中极盛之处慢慢摇来,圣天子推宙观望,畅饮欢游。

且说苏州有一富翁,姓张名廷怀,表字君可,家资百万,最爱结交天下英雄、四方豪杰。生平最好除强助弱、济困扶危,­性­情慷慨,挥金如土,因此上学就浑身本领,文武全村。所以太湖强人、绿林响马,一闻他无不倾心仰慕。若是正人君子,寄迹其中,借此隐名埋姓,虽为强盗,心存忠义的人,伊广为结纳。其祖上历代贩卖两淮私盐,所以绿林朋友,彼此相通,取其缓急之际,藉为照应。因此廷怀所运私盐贩往各处埠头,历年未曾失手。家中广有姬妾,生­性­最好狎邪,不惜缠头,若遇才貌双全之妓,更加称意,挥霍不吝。烟花队里,行户人家,无不均沾其惠,因此上苏杭地方,花船行中,起了他一个诨名,叫做品花张员外。是日,也雇了一只长行快艇,顺流飞桨沿途驶来,其行如箭,迎面而来。是时微有月­色­星光,一时趋避不及,与天子所坐花船,挨舟擦过,快船人多力大,一声响,早将花艇桨撞折,船身震动,船­妇­高声喝骂索偿。快艇水手不依,彼此口角相争,惊动了张廷怀,步出船头,询知缘故,随将自己水手责备一番,即着手下人,拿了三吊铜钱送过船来,说道:“这钱是张老爷赏你买桨的,不必吵了。”

此际圣天子也到船头上来观看,意欲调停此事,听见他将自己水手骂了一回,随拿钱来赔偿。暗想此人举动大方,谅来定是一个豪杰,随向船­妇­道:“小小船桨,能值几何?焉可破费他主人赔钱,待我多赏你一二两银子便了。”船­妇­忙即将钱送还过去。张君可连连拱手道:“适才冒犯宝舟,原是小弟快船水手粗鲁,老先生既不见罪,又将小弟所赔之钱送还,反使小可愧感不安,望乞示尊姓大名,以资铭感。”圣天子连忙以礼相还,答道:“这些小事,何足挂怀?在下姓高名天赐,乃直隶顺天人氏。不敢动问仁兄上姓尊名,贵乡何处?”廷怀忙道:“小弟是本处苏州人,姓张名廷怀,字君可,因欲去探望相知,不期得遇高兄,实乃天缘凑合,断非偶然。古人云: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如蒙不弃,何不请过小舟,一同前往,俾得少尽地主之谊,实乃三生之幸。”

天子举目将他一看,见他仪表非常,年约三旬,眉清目秀,面如满月,声音雄亮,举止端方,此人必是英雄,何妨与他结识,观其品格,以便日后为国家出力,岂不为妙?立定主意,答道:“足见张兄雅爱,只是小弟未经拜访,造次相扰,殊切不恭,容日到府拜候奉陪如何?”这张廷怀天生一对识英雄的巨眼,一见高天赐龙眉凤目,满面威仪,年纪与自己相仿,谈吐间,声若洪钟,目­射­神光,气宇轩昂,居然是一个王侯品貌,一心要与他结纳,焉肯轻轻错过?忙即走近船旁,一手挽着花艇船边,踱将过来,躬身施礼,口称:“高兄若果如斯客套,非像你我英雄了。”天子还礼道:“既承雅爱,焉可再辞?”随即携着手同回快艇中来,步进中舱,从新见礼,分宾主坐下。见舱内陈设,与那小花艇,格外不同,所有名人字画、古玩几桌­色­­色­华丽。水手及使用下人,约有二十余人之多,献罢茶烟,廷怀吩咐将那小花船,扣在自己快艇后,一路游玩,要到得月楼寮中,去访姑苏名妓李云娘、金凤娇诸姐妹去。水手遵命,飞桨便往。一面摆点心、糖果、围碟等物,放在红木桌上。廷怀恭请高兄上座,彼此谦逊一番,方才就坐。

二人谈论经论,略用茶点,廷怀指点沿途经历景物,一切湖里繁华,证今评古,自吴王建业、子胥筑城至今,本朝所有先后贤人,圣天子层层考博。那张廷怀谈论风生,百问百答,极称渊博,廷怀有所难辨,天子亦详为讲解分明,彼此言语投机,各恨相见之晚。说话之间,船到得月楼一带娼船之前,快船水手将船扣好,将近万字栏杆旁边,圣天子举目看时,见一字儿湾泊着许多画栋雕梁、铺金结彩极大的花船,大者高约丈余,长四五丈,舱内均建层楼,横阔丈余或八尺不等,四面花窗,­色­样奇巧,窗内镶嵌玻璃,船头翠绿栏杆,上面挑出五­色­花绸遮阳,箫管琵琶,摆列船头,鸨儿与一班弦索手站立一旁,一齐与二位大爷打躬作揖。张廷怀携着高天赐手,踏过船头,李云娘早已迎到舱门,笑道:“今日什么风,吹得二位大人来此?”慢举金莲,上前万福。二人亦以礼相还,行得舱来,廷怀忙尊高兄上座,三人谦逊一番,方才分宾主坐下。丫鬟捧上三蛊香茶,就在旁边侍候装烟。

圣天子看那舱中,陈设极富丽,两旁挂着许多名人题赠的诗词。留心看这李云娘,倒也十分标致,眉如新月,眼若秋波,面白­唇­红,腰肢婀娜,体态轻盈,虽不及沉鱼落雁之容,也有六七分姿­色­。只见她轻启朱­唇­,请教这位贵客:“上姓尊名,贵乡何处?”廷怀忙道:“此位敝友,乃北京人,姓高名天赐,适才路上相遇,倾谈之下,遂成莫逆之交,特地邀来拜访,博览群芳。诸姐妹中,准人才貌称著者,请来一会,以尽今日之欢。”高天赐连忙逊道:“岂敢,岂敢!小可不过奉陪张兄到此,以图一夕之欢,望勿见笑。”云娘答道:“素仰尊名,幸蒙光降,何乐如之。但敝姐妹中,难言才貌,诚恐辜负雅意,切勿见怪。”

说着,鸨儿早已听见有新来北京大客,又是张员外好友,自然都是阔客,既要博览姑苏名妓,即刻将左右邻船几个有名的妓汝,一齐装扮得如仙子一般,送到云娘艇里来。一同上前,与二位客人见了礼,两旁坐下,就中有一个姓金名凤娇,年方二九,生得五貌花容,颇称苏州水陆教坊中班头领袖,虽则她貌如苏小,才胜薛涛,还在云娘之上,只因她­性­情骄傲,恃才做物,不肯做那迎新送旧、转脸无情之态,即如富翁张员外,稍有一言不和,她就冷淡如冰,不肯曲意承欢,以图宠爱,诸如此类,与客无缘。虽然才貌超群,反落诸妓之后,今闻直隶高客人要访才貌双全之妓,谅必此人不俗,特意前来一会。见圣天子有龙凤之姿,天日之表,气概不凡。暗想这客人品貌,不知他胜怀如何,一试便知。

彼此谈了谦逊之言,鸨儿请到酒厅赴席。一同步进中舱,当中圆桌上排了满尊筵席,两边弦索,五音齐奏,丝竹并陈,却也华美。于是坐下,共倒金樽,酒至数巡,是晚乃七月初旬,暑气仍甚,但见银河月­色­,对酒当歌,人生几何?高声朗诵,天子偶然想得一联,乃道:“良朋相对,酒兴初浓,诗词以记其盛”,高声念曰:“新月如舟,撑入银河仙姐坐。”廷怀不假思索,对曰:“红轮似镜,照归碧海玉人观。”金凤娇即唤侍婢小英,拿了文房四宝,放在案上,提起笔来,写在花笺之上,彼此称赏一番。

天子见凤娇写得笔走蛟龙,十分爱她。张亦随即想出一联,提笔写在笺上道:“六木森森,桃梅杏李松柏。”高天赐接口曰:“四山出出,泰华嵩岳昆仑。”廷怀大加赞赏,倍相敬重。是日天气炎热,扇不离手,凤娇将其手中金面纸扇,求高贵人大作一题,高天赐接过扇儿,铺在桌上,一挥而就,意存规诲,指点迷津,见八句七言诗词咏道:

体态生成月半钩,清风流畅快心愁。

时逢炎热多相爱,秋至寒来却不留。

质似红颜羞薄命,花残纸烂悔难谋。

趁早脱身休落后,免教白骨望谁收。

金凤娇接过看完,感激道:“贱妾久有此心,恨未得其人,今蒙金石良言,这诗当为妾座右铭,以志不忘。”天子道:“急流勇退,机不可失,愿各美人勉之,今日之会,殊快心怀,张兄何不就将美妓为题,作诗以见其概如何?”张君可遵命,提笔写道:

二八佳人巧样妆,洞房夜夜换新郎,一双玉臂千人忱,半点来­唇­万

客尝。

做就几番娇媚态,装成一片假心肠,迎来送往知多少?惯作相思泪

两行。

李云娘见道:“郎君所见不差,我辈心肠,原是假的,未可一概而论,此中未尝无人,当日李亚姣之于郑元和,卖油郎之遇花魁女,若杜十娘之怒沉百宝,倒是李生辜负于她,其余为客所累,指不胜屈,安可不辨贤愚,不分良莠乎?”金凤娇道:“不应如此说,应罚一杯!”于是复归席上,再倒金樽。饮至更深,张君可仍在云娘船内歇宿,天子就与金凤娇携手,到她舟内谈说,吟诗下棋,不觉天明,略为安歇,次早起来洗面,仍到云娘船中相会,略用茶点。君可取出纹银二十两,作为缠头之费,另付席金五两,赏赐门厅弦索手、侍候人等三两,总交云娘支结。二人携手作别,走出船头,二妓与鸨儿一齐送出来,再三叮嘱后会之期。高张二人下原来之花船快艇,站在船头,两下问明住址,殷勤作别。

且说圣天子来到岸边,赏了花艇三两银子,连赔船桨在内,回店与日清说知昨晚之事。用过早膳,换了衣裳,同日清往张家庄而去。门上侍从人等,认得主人新交贵客,连忙报入书房,廷怀大喜,相迎入内,三人见礼,分宾主坐下,茶罢细谈。天子道:“你我既是相投,如蒙不弃,张兄何不结为八拜之交,岂不为美?”君可道:“小弟久有此心,未敢造次。”令家人备办三牲酒礼,拜为生死之交。排定年庚,高天赐长廷怀一岁,尊为兄长,周日清上前叩见叔父。大排筵席,在书房款待,差人随日清到客栈搬行李杂物,就在张家庄内安歇,每日饮酒,甚为舒畅。

一日,张廷怀出外,日清不在跟前,天子一人独坐不快。举步出门游玩,直往大街而行,不觉到了一所大庄院。抬头一看,真乃楼阁连云,雕梁画栋,迈步进至大门前观望,方知刘家相府,心中一想,此间莫非是刘墉家中么?再看门上写着:“天下第一家”五个大字,天子一见大怒,想刘家不过是宰相,何得为天下第一家,朕乃贵为天子,富有四海,方为天下第一家,你如此妄称,毋乃自己太大。微思此匾,必有缘故,不若待朕进去查探明白。举步行进大门,即问把门老者,将高天赐名片拿出,让他进内禀知。少顷家人出来,称说:“家爷相请。”

天子即随家人进内,见有一座四柱大厅,起造华美,见三四个少年,生得十分文雅,在厅中恭候,分宾主坐下,小童奉上茶烟,一少年后生问:“老先生高姓大名,贵乡何处?”天子答道:“我乃北京顺天府人氏,姓高名天赐。”少年又问:“高老爷在军机处,现居何职?”天子又答道:“某由翰林院出身,在军机处与刘相爷协办,因为丁忧闲暇,来到贵省游玩,顺路拜府。”少年道:“不敢当!”圣天子问道:“请问尊府门上之匾,写着天下第一家五字是何解法?”少年道:“我少年无知,请高老伯入二堂问我家父。”天子道:“烦为带步。”少年即令老家人带入二堂,少年告退。见二堂外,一所丹墀直上宫厅,老家人请天子在官厅坐下,禀知家主出来奉陪,转过花厅而去。稍后,步出一人,年约四十余岁,风致飘然趋承而上,与仁圣天子见面,彼此礼毕,分宾主坐下。家人奉过香茶,即问道:“不知高老爷贵驾光临,望乞恕罪。”仁圣天子答道:“小弟顺道拜候,得睹芝颜,慰我怀矣。”其人又道:“请问高老爷在军机处与家兄同事几年?”天子道:“已在军机处五载,请问尊府门上之匾,写的天下第一家是何解法?”其人又道:“此匾解法,小弟不知,请高老爷入三堂,问我家父便知。”天子道:“请尊兄令人引进。”其人即令家人引进三堂,天子起身,拱手而别。

入到三堂,见其光洁铺陈,更比二堂华美。家人请天子在堂坐下,回身入左花厅,见一人约六十余岁,体壮神清,笑容而来,一到堂上,与天子见礼,分宾主坐下。其人道:“请问高老先生到来,有何贵­干­?”天子答道:“小侄在京丁忧,闲暇无事,游玩贵省江南景致,闻得刘兄府在此,特来拜候老伯金安。”其人答道:“尊驾与小儿相好,彼此世交,屈驾在寒舍住几天如何?”天子答道:“感领,小怪已在张员外家居住,迟几日再来打扰。请问老伯,贵府门上之匾写天下第一家五个字是如何解法?”其人道:“此匾五字我也不知,高先生要知端详,请入四堂,问我家父便知。”

天子闻言,心中狐疑,为何皆称不知,定有原故,我进去问个明白。天子开言道:“烦老伯令人引进,拜候公公。”其人即令家人带天子进四堂,圣天子起身揖别。走进里面,见丹墀两旁有四柱,大厅悬许多名人字画,直入大堂,比三堂更加华美。天子叹道:“怪不得说,天上神仙府,人间宰相家。”家人即请高老爷在堂上坐下,待禀知家主出来奉陪,即入花厅而去。顷见一位白发公公,扶杖而出,年约八十余岁,三绺长须,­精­神壮健,直到堂上,与圣天子见礼。公公道:“请问高先生来到敝省有何贵­干­?”圣天子答道:“来到贵省探望庄有慕,现在张廷怀员外家下居住,顺道特来府上拜候。”公公道:“尊驾无事,不妨在此留住数月,遍游敝省胜景,甲于天下。”圣天子道:“一为游玩,二则探望朋友。请问公公,贵府门上写的天下第一家五个字是何解法?”

公公答道:“门上之匾,是我家父百年上寿,各亲友共送三匾,后堂两匾,前门一匾,请高先生入后堂,问我父便知。”天子闻言,此公公尚有老父,百岁以上,居住后堂,尚有两匾,未知如何写法?随即开言,求公公令人引进,公公即令家人带天子进后堂,圣天子起身拱手而入。随家人转入后堂,见四边奇花异草,香风远飘,有如仙境一般。天子叹道:“此间真仙境也”,步到堂前,见上挂一匾,书曰:“百岁掌”。家人道:“高老爷在此,待小的上堂禀知家主,然后请得。”天子道:“烦劳!我在此等候。”一人在堂。少顷出来言道:“高老爷请进。”天子即随家人进内,只见堂上清洁不凡,桌上有龙涎香烟,令人神清气爽,如广寒仙洞一般。

天子直至堂上,见一耆老,坐在睡椅上,左右有三小童侍立,发与须眉皆白,红颜皓齿。天子上前作揖道:“老公公有请。”公公见天子,即令小童扶起,拱手回礼道:“请坐!”宾主一同坐下。公公道:“高先生光降茅舍,有何见教?”天子答道:“小侄孙乃北京人氏,在军机处与令孙同事,今日顺道到来拜见老公公,得睹尊颜,十分荣幸。”公公道:“贤侄到此,可曾游玩各处胜景否?”天子答道:“游玩数处,好景一时观之不尽,可算第一胜地。”老公公道:“高先生现在何处居住?”天子答道:“现在张廷怀员外家里居住。”随即问道:“老公公今年贵庚几何?”老公公答道:“老拙今年一百零八岁。”天子闻言叹道:“真乃高年长老。”又问曰:“请问老公公,贵府门前一匾,上书天下第一家五字是何解法?”老公公道:“高先生有所不知,老拙上百岁大寿,众亲友来上三匾,门前一匾曰:‘天下第一家,’堂前之匾曰‘百岁堂’,堂内之匾是序吾家之事,高先生看堂匾便知。”天子闻言,抬头细看堂匾曰:

天祝其希,地视其希,帝祝其希,家内老少亦视其希。父

为宰相,子为宰相,孙为宰相。

如我富不如我贵,如我贵不如我父子公孙三及第,如我

父子公孙三及第,不如我五代结发夫妻百岁齐。

仁圣天子看完此匾道:“此真天下第一家也!”又与老公公言谈几句,作别回庄。天子回到庄上。廷怀道:“今往何处游玩去了一日?”天子答道:“去刘家庄一日,见他门前之匾上书‘天下第一家’,不解其故,入问他少年后生,叫我问他家父,着人引我入二堂,见伊家父,既至二堂,又叫我入三堂,人得三堂,又叫我入四堂,问他家父,后至五堂,见一百岁老公公,呼我看其堂匾,方解其故。”将前事说明。张廷怀道:“刘家富贵寿考,系天下无双。”大众言谈,晚膳已完,各归寝所。

光­阴­如箭,不觉到了八月十五中秋佳节,本处风俗,专打擂台为例,到了是日,廷怀令家人摆设酒筵,与天子开怀畅饮。饮完,张廷怀道:“我们去看擂台。”天子道:“甚好!”一齐同出街前,到龙王庙前打擂台之下,见人如蚁队看打擂台,买卖杂物,不计其数。台主乃是赵庆芳,有名的本地教师,手下徒弟数百人。天子与廷怀一齐到来,见台上有一对联:

武勇世间第一,英雄天下无双。左边有一规条曰:

上台比武,不论军民人等,不得私带暗器,拳脚之下,死生两不

追究。

见台下各人挤拥,闪开一条大路,见有摆齐数百­色­军器,拥着一位教师前来,生的十分勇武。来到台下,约离数丈,一跳上台,在台上耀武扬威,口出大言道:“有本事者,上台比武,拳脚之下,断不留情。”台下一位武探花萧洪金,一跳上台,开言道:“赵庆芳,我与你比武!”庆芳道:“萧老爷,你乃本处一大绅拎,不宜来上擂台。恐防交手,拳脚无情,有伤贵体。”萧洪金道:“不妨,你有本事只管放过来,若是知趣者快下台藏拙,不宜在此夸张大口,目中无人。”赵庆芳道:“尔来。”萧洪金道:“就来。”即排开架势,用一路双龙出海,扑将过来。庆芳用大鹏展翅,双手隔开,你来我往了三四十回合,萧洪金气力不支,顿时被那教师赵庆芳飞起一脚,将他踢下台来,跌得洪金头破额裂,鲜血淋淋,不省人事。台下来看之人,大笑不止。家人扶他回家。

圣天子一见,心中大怒,心想:“萧洪金乃朕之臣,今探花被此重伤,若不与民除害,恐后民间丧命不少。”正欲上擂台,忽然旁边闪出一人道:“高仁兄且慢,割­鸡­焉用牛刀,待弟上台,将他打下。”天子即视其人,系张廷怀,遂答道:“尔要上台,须要小心,切不可大意。”廷怀答道:“晓得。”将身子一跃,跳上台去,说“我来也!”庆芳抬头一看,此人面如满月,相貌惊人,遂开言道:“来者贵姓大名,说明方能交手。”张廷怀道:“我姓张名廷怀,特来与你相会,你不得自恃英雄,目下无人,你只管过来!”自己用猛虎下山,扑将过来。庆芳将身闪过,用双飞蝴蝶照廷怀头上打来,廷怀就用出海蛟龙,双手推开,尔来我去,斗了七八十回合,廷怀自知气力不足,难以取胜,弄个破绽,跳下台来。

庆芳见廷怀不是对手,在台上大叫道:“台下英雄,有本领者,方可上来。”圣天子奋力将身一跳,飞上台中,道:“我来与你见个高低。”不知圣天子与庆芳比武,谁胜谁负,且看下回分解。

第19回赵教头知机识主朱知府偏断亡身

更新时间:2008-2-24 10:28:42 本章字数:5028

诗曰:自古豪杰要知主,曾记庆芳把礼施。

台前能识真主命,万岁留名在一时。

话说赵庆芳见一人上台,生得龙眉凤目,相貌惊人,开言道:“来者留名,方能交手。”天子道:“吾乃姓高名天赐,特来与你比较。”庆芳道:“只管来!”天子用手一展,用狮子滚球过去,庆芳一见,用猛虎擒羊,双手格开,斗了百有余回合,不分高下。天子奋勇抵敌。适太白金星云游经过,见天子在台上,乃大呼道:“庆芳不可动手,与你斗者,乃当今天子!”庆芳闻言大惊,开言道。“高兄且慢动手,我不是你对手,我有话说。”天子闻言,即住手开言道:“有话请说。”庆芳答道:“我自历年摆擂台,见尽天下多少英雄,未曾逢过敌手,今仁兄武艺高强,我非仁兄敌手,情愿拜服,望祈指教。”天子闻言大喜道:“教师休要自谦,请回张家庄,再行细谈。”

赵庆芳闻言,吩咐各徒弟,将擂台拆去,各­色­军器都搬清,随天子、周日清及张廷怀到张家庄来。进得庄来,见礼分宾主坐下,彼此逊让,庆芳坐了客位,家人送过香茶。庆芳闻言道:“某家不识泰山,望乞恕罪,情愿拜仁兄为师。”双膝脆下叩了三个响头。天子用手扶起答道:“赵教师你的武艺我尽知了,何必过谦,若蒙不弃,彼此指点。”就在张家庄用膳,大排筵席。正是:

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

数人在席上谈论武事,用完,不觉朝楼鼓打三更,家人打扫东书房,安顿赵庆芳打睡,各人归房就寝。次日各人起身,梳洗已毕,用过早膳,赵庆芳告辞回家。天子命暗中降旨,着萧洪金回朝供职。

天子在张家庄住了半月,意欲同周日清到杭州游玩。即日起行,来到杭州,在城外十字街口,寻一家客寓,名牛家店。店主牛小二接入,道:“请问客官,有几位贵宾?”日清说:“我两人,要寻一所清静房子。”小二答道:“小店有所客房,甚为广大,二位贵宾不弃,请上楼房。”周日清叫牛小二将行李搬运进来,就在内房居住。天子同日清在该店用膳,过了一宿,次早店家送水洗面,饮了香茶,天子向店家问道:“此处杭州,何处好游玩?烦为指引。”牛小二答道:“此处杭州,许多热闹,莫如夜市,这许多奇异物件,摆卖珠玉奇花,不计其数,客官及时前往游玩。”天子闻言喜悦,吩咐早用晚膳,游玩夜市。店家闻言领命,到了午后,即弄好酒­肉­饭菜,搬进房中。天子与日清用完晚膳起行,行至夜市,见人如蚊队,摆卖奇珍异宝食果,各物无不全备。后人有颂杭州夜市之景,其诗曰:

此地甚稀奇,奉告与君知,无事不杀生,黄昏不下池,

有情饮水饱,无情吃饭饥,杭州一夜市,不得两相移。

是夜,天子与日清同游夜市,买了饼食各物回店,着店家泡茶用过,然后安睡。谁料店家将女嫁了新任杭州朱知府为妻,专门偷窃客人银两。看见天子包袱甚重,俟天子与日清出外游玩无人在房,将天子包袱内珍珠宝物、金银等物,尽行偷掉。次日,天子日清起身,洗面已毕,欲往别处游玩,向店家取回包袱,打开一看,所有金银物件一概丢失,不觉大惊,即向店家理论,大家扭上公堂。知府姓朱名仁清,他贪赃耍钱,百姓取他一个诨名,叫做“珍珠散”,系店主牛小二的女婿,谁人不畏?知府是日在后堂安坐,忽闻击鼓,他即传集差役升堂,喝令:“将击鼓之人带了上来!”差役领命,即将店小二并天子一同带上堂来。差役喝令:“跪下!”天子立而不跪,知府喝道:“此处是什么所在?尔是何方人氏,胆敢不跪?”随向店小二问道:“尔到来所禀何事?”小二上前跪下禀道:“大老爷明鉴,昨日小店有客商二人,到店投宿,无钱支给,反说小人偷他金银珠宝杂物,要小的将各物交回,小的不服,故此扭上公堂,求大老爷公断,勒令清给房钱,小民沾恩不浅。”

知府闻言,向天子喝道:“你叫什么名字,欠了店家房钱,无钱清给,反诬店家偷窃你的金银珠宝等物,该当何罪?”喝令差役:“与我拿下,重打一百!”天子闻言甚怒,大骂道:“我系北京来,姓高名天赐,你识我么?你这赃官,不知受了多少银两,难道不管前程么?”知府闻言大怒,喝声:“速速与我拿下!”众差役领命动手,天子立定章程,飞起左脚,打得众差役头破额裂,不敢招架,各自奔走。知府见势头不好,走入二堂,由后门走出,知会协镇马如龙,传集守备马德标,右营­干­总李开技,带同两营兵役,数百余人,将知府衙门围住。天子见此情形,奋勇杀出,又有周日清与众兵对敌,一时杀出,损伤兵丁,不计其数。天子寡不敌众,被各兵役向前拿住。

众人将他捉上公堂,知府升堂大怒喝道:“快用重刑!”谁知说完,知府就突然昏倒在地。众差役见知府如此,将天子暂行留住,禀知上台再行定夺。周日清在外打听明白,无计可施,谁知行到中途,逢教师赵庆芳,说知情由,庆芳闻言大惊道:“我亦无法解救,与你同去苏州张廷怀庄上,再行商酌。”日清道:“大家前往好商量。”起行两日,到了张家庄。两人进内见张廷怀,日清开口大哭,叫声叔父:“我们投宿店,被店主牛小二将金银珠宝各物俱皆盗去。­干­父与他争论,扭到知府公堂。知府乃店小二之亲,他是受赃的­奸­官,喝令­干­父下跪,连叫差役行刑。­干­父用飞脚踢起,打得各差役俱已受伤。却被协镇围捉。于父现被杭州知府,押在府中,万望叔父设法搭救为要。”

张廷怀闻言,即与赵庆芳商议,有何良计,可能打救他出杭州否?庆芳道:“我想杭州知府乃是贪官,非财不行,不如带金银珠宝前往,赎他出来,再想办法去取回珠宝,方为上策。”廷怀道:“遵命!”天­色­已晚,大家用了晚饭。次日,张廷怀带了金银珠宝,三人起行,日夜赶到杭州城内。寻一所客店居住。庆芳道:“须托该处有名的绅拎向知府说情,用银子十多万两。知府得了银子,或可放出。”廷怀道:“弟有一个故人李文振,前数年已中进士,他与贪赃知府相好,央他前去说情,相信好办。”

次日。廷怀亲自进城,来到李进士门前,张廷怀取出名片,向门公说道:“烦尔进去通知主人,说有故人前来拜候。”那门公持了名片进去,一时出来道:“家主人有请老爷进去相见。”廷怀随门公进去,那李进士下阶迎接。二人握手,来至厅前,分宾主坐下,家人奉茶饮过。李进士道:“不知仁兄光临,有何贵­干­到此?”廷怀将天子往游夜市,被店主掉换包袱,偷窃珠宝金银杂物。不料知府系店家的女婿,通同武营,拿进府中,特来拜托欲用些银两转求朱知府将他放出。细述一番。李进士道:“既有委屈,待弟明日前往衙门与知府说情,求他将高天赐放出,至于应允他多少银两,必须照数送上,不可短少。”张廷怀道:“这个自然,所应用之银,久已准备。”李进士道:“仁兄就在茅舍住下一二日,听候佳音。”

一宿已过,次晨,李进士带了跟班,打轿往知府衙内而来,到了二门,跟班即投名片入内,未久出来说道:“老爷请进相见。”打开中门,李进土吩咐轿班,直进二堂下轿。知府降阶相迎,二人齐到官厅,分宾主坐下,家人上茶,知府开言道:“不知尊兄驾临,有何见教?”李进士道:“岂敢!无事不敢到来惊动。”将高天赐事,细谈一回,“现在送上银十万两赎罪,望念小弟之面,将他放出,所应银两,照数送上。”知府闻言喜道:“高天赐十分凶横,大胆无忌,罪不应赦,既系阁下说情,无有不依,但所许之银,如数送来方可。”李进士道:“谨依尊教。”即拜别知府上轿,径来自己府第下轿,进入书房。廷怀接住问道:“事体如何?”李进士道:“知府业已应允,唯见台所许之银,预备齐了,明日交结。”张廷怀曰:“此项银两,计算已久,已带来金银珠宝约值十万两有余。”开列清单,交予李进士收贮。

次日午夜,李进士着张廷怀写具保领,自己抽起五万两,将珠宝金银约值十万两,放进箱内,带同人领去。打轿抬进知府衙中,跟班先投名片,进内禀明,请进二堂。知府迎入说道:“昨日所说之事,何其神速?”李进士道:“公祖台前,何敢说假?”遂将带来之珠宝金银单子呈上,知府将单交予心腹家人点明,差人抬进上房,立刻差人前去,知照将高天赐带进二堂,交李进士领出,将张廷怀保领存案。正是:

无钱同鬼讲,有钱鬼也灵。

却说李进士别了知府,再雇顶轿,与圣天子坐下,一同来至李家下轿,进了书房,廷怀迎上相见,说道:“高兄受惊了!”天子向李进士拜谢道:“多蒙说情,此思铭感不忘。”李进士道:“小事何足挂怀。”天子与廷怀说:“恐怕日清与庆芳在店中悬望。”即别了李进士,来到店中相见。就在店中歇宿,次日用过早饭,给店钱起行,两日到了张家庄,一齐坐下,茶罢,天子即向张廷怀谢道:“诸蒙照拂,又用许多银子,感戴良多,可恨知府如此胡为实由店主牛小二偷吾金宝,以致如此周折,此恨如何能泄?二位仁兄有何计策,取回珠宝。我即同日清游玩观音山,数日便回。”就此分别。

再说张廷怀、赵庆芳商议,庆芳曰:“这里牛头山英雄,一名冯忠,一名陈标,隐居此山,二人皆有万夫不当之勇,与我曾为八拜之交,莫若待我前去,请他们到来,同入杭州城内,取回珠宝银两,将知府及店主杀了,与民间除害。”张廷怀道:“明日即往牛头山去。”

一宿已过,次早用了早饭,庆芳挑齐行李起程,晓行夜宿,两日到牛头山,走到山门通报。少顷大开中门,见二位英雄迎将出来,齐说道:“不知大哥降临,有失远迎,望乞恕宥。”庆芳答道:“闯进贵山,多有得罪。”三人携手,来至堂前,分宾主坐下,献了香茶。冯忠先说道:“自从别后,已两年矣,不知大哥近来状况如何?望乞示知。”庆芳答道:“自从与二位贤弟分别,在苏州城内开设武馆,教习拳脚,约有门徒数百,每年八月中秋,在城内开设擂台,未曾逢过敌手。上年遇一位英雄,姓高名天赐,武艺高强,到来打擂台,愚兄与他一斗,因此与他结识。后来他前往杭州游夜市,被店家小二调换包袱,偷盗财宝金银。知府受贿,通知武营,留在府中,后来与张廷怀用银十余万两。知府得了银子,始行放出,现在心怀不平,特着愚兄到来,请求二位贤弟前往杭州,杀了知府,并取回珠宝金银,愚兄亦选门人从中帮助。望二位贤弟应允。”陈标曰:“大哥吩咐,敢不竭力?约定何日行事?”庆芳曰:“以本月二十日为期,贤弟二人挑选壮丁一百名,分为两队进发,在杭州城外扎下,愚兄亦选二百门人,到期相帮。”是日兄弟等排筵款待。

次日庆芳辞别回苏州,一日来到张家庄,进了书房,廷怀看庆芳回来,即问:“事体如何?”庆芳道:“弟往牛头山,见二位兄弟,已蒙答允,约定本月二十日,在杭州城外相会。”不觉到十八日,庆芳通知众人,共计一百多人,扮为诸­色­人等,暗带刀械,张廷怀扮为道士,带二十人,作为打斋伙伴,庆芳扮卖武艺,一同望杭州进发。来到城外,各寻客寓住宿,唯胡青山所带,扮作乞儿,早已进城寻庙宇住下。

再说冯忠、陈标各带数十人,扮为九流,身带军械,齐向杭州而来。到二十日亦到城外,分店投宿。是日庆芳即寻一所密静住房,邀同陈标、冯忠、青山、张廷怀一齐商酌。张廷怀道:“趁此人马齐备,明晨行事。着庆芳带人马五十名,扮为流氓,直进知府衙门,乘知府坐堂,乘势杀了。青山带人马五十名,在衙门附近,放起火来,打进监中,将监犯尽行放出。冯兄带四十多名,守住协镇衙门,用二十名守住千总衙门,不容一兵出入。小弟带二十名,把牛小二等杀了,搜回珠宝金银等物。陈兄带四十名守住南门,但见火起为号,一齐动手,凡左手缠有红带的,便是自己人。”各人依命。分散住宿。次日早晨,各带­干­粮依令而行。正是:

无智非君子,不毒枉丈夫。

却说青山带引火杂物,将到辰时,就到知府衙门后放起火来。知府还在梦中,忽报衙后起火,传唤差役前往救火,忽报外面有流氓数十人进行讨赏,知府升堂,被庆芳等围住,又报监犯放尽,库银被劫,知府大惊失­色­。庆芳同各人抽出利刃,大骂:“赃官!我等今日要为民除害,看刀!”手起刀落,分为两段。直入上房。搜罗金银珠宝,将婢仆尽行结果,知会青山,杀出行外,有人接应,向南门而去。

却说廷怀带了人马,杀进牛家店,先寻牛小二,一刀分为两段,把店内衣箱查取金银珠宝各物,然后杀出店来,一群人马会齐向牛头山而去。武官见有各人马守住街前,不敢去敌,后见人去远,即带兵役数千名,赶了一程,见众人有十里之遥,无奈只好收兵回衙。将张廷怀、赵庆芳纠率贼党数百余人,杀死知府,并及太太奴婢,尽皆丧命。又把牛小二店内人等杀死,等项做好文书,会同杭州道县,出禀详明臬司,移请苏州按察,行文苏州知府,悬赏花红,捉拿张廷怀数人。欲知后来能否捉得张廷怀等到案,且看下回分解。

第20回苏州城白花蛇劫狱牛头山黄协镇丧师

更新时间:2008-2-24 10:28:43 本章字数:8805

诗曰:天下太平世间希,真主闲游谁人知。

为官不用­奸­贯巧,事到头来恨也迟。

却说杭州臬司接到杭州县道并协镇洋文大惊,即传书办,立刻备移文苏州臬司,札行苏州府县武营,将张廷怀等,按名捉拿无许漏网。苏州臬司接到杭州臬台移文,立即扎饬苏州府县,出示悬赏。苏州府县札谕,出下告示令各武营查拿:

钦加道衔特授苏州府正堂萧:为悬赏查拿事,照得本府,现奉按察司

张札开,准杭州按察司李移开,据杭州县详称前月二十日,有苏州城内豪

恶张廷怀,包庇牛头山大盗等,纠率贼匪数百余人,打进杭州衙门,放火

杀死知府一家,劫去库银五十余万两,私放贼犯三十余名,同日又杀死店

主半小二全家,并抢走珠宝金银等物走出南门而去,追捕不及等情,详报

前来,合就移请札饬查拿等因,转札到本府,奉批饬行文武官员并一体通

缉外,今行悬赏,无论军民人等,有能将廷怀等捉拿到案者赏银一万两,

余党赵庆芳赏银五千两,犯到赏给,决不食言,赏给是实。

却说张廷怀、赵庆芳、胡青山、冯忠、陈标等人,自从杀死知府并店主牛小二等一家数命,回牛头山而来。数日后,张廷怀家中有事,早已回庄。被武营兵丁打听到,禀知苏州知府协镇,立饬本营中军部司赖有先,会同知县差役,督率兵丁数百人,将张家庄围住。家人报入庄中,说道:“老爷不好了,现有大兵将应围住,十分危急。”张廷怀情知杭州事发,急取铁棍在手,见都司亲带兵丁数十名,打进庄来。都司手持双刀,喝令兵丁上前围住,被廷怀手持铁棍杀得兵丁头破额裂,受伤者不计其数。那都司见不是他敌手,喝令急传弓箭刀牌手数十名将张廷怀围困乱­射­。此时,张廷怀右手被箭­射­伤,不能应敌,被都司督会兵丁上前,将他拿住。胡青山外出,庆芳又往牛头山未回,并无帮手,庄客虽有十余个,皆是懦弱之人,救之不能,遂被拿捉而去,正是:

龙逢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

当日都司督同兵丁将张廷怀拿住,解往苏州知府衙来。萧知府忽见家人上前禀曰:“肩上老爷,今有本城赖都司督同兵丁将廷怀解来领赏,特来禀知。”知府闻报,吩咐家人传见。将廷怀先行交差,侯会客后,再行提审。家人领命出外,对赖都司曰:“请老爷进去相见,强徒张廷怀先行交差看守。”都司闻说,将延怀交值日差收押,整齐衣冠,随家人进内。来到二堂,知府降阶相迎,二人齐至客厅,分宾主坐下,家人奉茶。茶罢,知府开言道:“天大功劳,被老兄占到,小弟喜不自胜,可恨张廷怀如此可恶,若非老兄手段,断难捉获,所出赏格花红银两,现在库内,自然照数奉上。”赖都司答道:“都是朝廷盛德,并托公祖之福,那廷怀不过一个人,围住先是捉他,已伤兵丁数十人,不能将他捉住,后来见势头不好,再传刀牌弓箭兵丁,乱箭­射­伤他手,业已就擒。唯是余党赵庆芳等,不知落在何处?仍需按名缉获,应领花红银两,伏乞即交弟手,转给各兵丁分用。”知府道:“谨奉尊命。未提之余党赵庆芳等,设法擒获,破此重案。俟案结后,待弟将老兄功劳,详上台转奏朝廷,定然高升。”赖都司道:“全凭公祖栽培。”知府即吩咐家人:“将库房花红银两,点交与赖老爷收用。”赖都司立即拜辞。知府送至阶下,随家人来至库房,将花红银两一万,逐一点明,赖都司着兵丁抬回衙门。当即抽起银三千两,其余受伤各兵丁,重者给银三十两,轻者给银十两,作为请医之费,然后按名赏发。

却说萧知府见都司去后,着令家人传书差皂役等人,束带衣冠升堂,来至公堂坐下,两旁书差皂役带齐刑具,侍候一旁。着差役将张廷怀带到公案前,喝令:“跪下!”张廷怀立而不跪。知府大喝道:“这里是什么地方?见了本府还不下跪,尔快将包庇大盗、纠同贼人数百杀死知府、店主牛小二、放走罪犯等供出,如若延慢,刑法难免。”廷怀道:“我是本城富绅,安分守己,素不相识大盗。杀死知府店主事,一概不知,你若将我难为,天理难容。”知府喝道:“你自己与大盗往来,谁人不知?现有杭州臬台移文为凭,快快供来,以免动刑。”张廷怀道:“我在家闲坐,并没出门,不识大盗,你不过见我家有钱,硬诬于我,想讹诈我金钱。”知府闻言大怒道:“你自己犯了弥天大罪还不招认,反说本府见尔有钱,做个罪名讹诈于尔,实属可恶,若不打尔,断难招认。”喝令两旁差役,将他拿下重打一百。差役闻言,上前将他捉住,此时廷怀欲施威,奈被锁住,右手又伤,被差役推倒在地,将延怀打了一百板,打得皮开­肉­破,鲜血淋淋,睡在地下。书吏上前禀知,说道:“他受重伤,不能用刑,待小吏上前相劝,或能愿招。”知府道:“只管相劝。”书吏对延怀道:“尔做的事,无人不知,尔若不招认,老爷断难饶尔,业已受伤,不能受刑,暂时招认,再行打算。”廷怀听了书吏言语,自思不如暂且招供,庆芳等在外,必设法搭救。即对书克道:“我今受刑不起,情愿招了。”那书吏闻言,即向知府禀道:“他愿招了。”知府大喜,吩咐书吏将纸笔交与张廷怀,写供存案。张廷怀写了供辞单,写完交与书吏,呈上知府观看,供单写道:

呈供单张廷怀,系本县人氏,今在大老爷台前,缘有好友被杭州知府

捉拿收监,我与他相知,设法保出。后来问得知府偏断他案,将他收监。

故我商酌,约齐兄弟,打进杭州知府衙门,私放监犯,放火烧死知府一家

数命。至于店家个小二,曾经偷盗珠宝金银,故此一同杀死,以泄心中之

情,所供是实。

却说知府将供单看了,点头道:“写得明白。”吩咐书吏,将供单传案,将审廷怀口供,做角文书,详明上台,即写监牌令各差役将廷怀收监。知府退入后堂。正是:

英雄入了牢笼地,纵然Сhā翅也难飞。

却说众英雄在牛头山住了半月,正与冯、陈二位谈论,忽有兵丁报到:“启上二位老爷,不好了,小人奉命下山打探杭州,前几天廷怀回庄,被赖都司带了兵丁,前往庄中拿去,解到苏州知府行内严刑酷打招了案情,现在监内。知府出了赏格告示,捉拿你等数人。小人将告示抄了,特来禀知二位老爷定夺。”即将告示呈上,冯忠接了告示观看。又与庆芳看了一回,即对冯、陈二位说道:“有何良计搭救廷怀出监?”冯忠道:“待弟带了家丁,混入苏州城内知府行中,将延怀劫出监来如何?”赵庆芳道:“苏州城内兵强马壮,不比杭州无用昏官,还是想个善策为妥。不若着胡青山并几个­精­细家丁,带了银两前往监中,上下使用,并往廷怀府中安置家人,叫他不必担心,自然有法搭救。”那冯忠闻说,即向胡青山道:“你今带银一千两,同家丁数人,前往苏州城内知府监中,与廷怀通了门头使用,兼买衣物进去。倘进监见了延怀,着其放心听候设法搭救,所带银两,除门头使用,余多交与延怀使用,便往张家庄安置清楚,上山报知。”

胡青山领了言辞,带了银两与两个家丁,立即起程,行了两日,来到知府衙内,进监寻着看役,讲明使用银两。狱卒等人,得了青山银两,即将青山带进,与廷怀相见。青山道:“我今奉各人之命,叫好汉不用忧心,必定设法搭救。”廷怀道:“如今我在监中无银使用,我家未知如何?”青山道:“现今带银一千两,除通门头及买物件,尚存银六百两,交与你收用,好汉尊府诸事,我前往安置妥当,你将银两务须广用,勿惜小费,自有方法搭救。”张廷怀见说,即刻将银两食物收了。青山别了廷怀出监,与两个家丁,走出行前,寻酒楼坐下,叫酒保:“有好酒菜,只管搬上来。”酒保闻言,上前答道:“不知要多少酒­肉­?”青山道:“牛­肉­二斤、肥­鸡­二斤、好酒二斤、猪肚汤一大盅,快搬来,食完有事。”酒保答言:“知道!”连忙走下楼来,照数搬上。

青山与两个家丁,各饮几杯,忽见一人走上楼来,在对面桌子坐下,叫酒保:“快搬酒菜来,食完有事!”青山即视其人,身长八尺,面如重枣,细看乃是松柏岭白花蛇杨春。青山思想,现今正是用人之际,即速上前道:“杨英雄多年不见,近景好么?”杨春答道:“原来是胡青山,一别几年,近日你在何处?”青山道:“一言难尽,快请过来同席。”杨春立即过席同坐。青山再叫酒保:“加上牛­肉­二斤、好酒二斤、猪肚汤一碗、烧­肉­半斤。”酒保闻言,如数搬上。二人持杯再饮,青山先开言道:“自那年别后,好汉现作何事?望乞相示。”杨春答道:“此地人多,不可讲话,寻过静所再谈。”胡青山道:“待我去张家庄讲几句话,便同好汉一同前往相会细谈。”

二人开怀饮了一巡,膳用完了,青山即对杨春说道:“我现在牛头山居住,有紧要事,欲与好汉商量,勿惜一时之劳,务须前往,待我往张家庄,就回来与好汉一同起程。”杨春道:“我有包袱行李,在南门外周家店,老兄往张家庄,我在店内等候。”各人起身下楼,付清酒饭钱,出门而去。青山同两个家丁,来到张家庄,直入书房坐下,请延怀妻子李氏出来,说道:“我今奉牛头山各英雄之命,带银一千两,去知府监中,见了尊夫,通了门路,已将银两数百并食物,交与他使用,特来说知,嫂嫂不必忧心,定当设法救出。”李氏道:“足感你等大恩,有劳阁下相告。”青山别李氏,出了张家庄,同家丁回店,挑齐行李,直奔南门周家店。

杨春正在店中仰望,见青山到了,挑齐行李,挂了腰刀,一同前行,来到牛头山,上山而来。赵庆芳等正在盼望,一见青山回来,即问道:“办事若何?”胡青山上前禀明:“弟奉命前往府行监中用银,通了门头,余银交廷怀使用。即往张家庄安置后,在酒楼遇着白花蛇杨春,同他到来,商量此事。”诸人喜道:“快着他进来!”青山走出山前,对杨春道:“有请杨兄上山,与众人见礼。”众英雄问道:“多年不见,佳景如何?”杨春答道:“自别兄台,流落两年,去年在太湖寄迹,结识兄弟甚多,颇胜前时,不知仁兄在此。”庆芳道:“我与贤弟别后,到各处游玩……”将前事说知,并昨遣青山往监中,使通门头之事一并说明,接着道:“今幸遇贤弟,务求设法措救。”

杨春听罢,一想答道:“须大起人马,打进监中,将延怀劫出方是上策。冯兄起人马一百,赵兄起人马一百。弟起人马二百,必须急往太湖,回来行事,万无一失。”赵庆芳曰:“此计甚好,陈兄带人马一百名,在杭州城外二里埋伏,一闻炮响,杀出接应。冯兄带人马一百名,在南门外左右埋伏,不许闭城,一闻炮响,杀出接应。小弟带人马二百名在衙门外四处埋伏,但遇各衙门兵出,即当击退,不必杀出。杨兄与青山带人马二百名,打入监中,劫出廷怀。待弟打进上房,将知府杀了。准于本月十六日早晨行事,青山带了银两、蒙汗|药,将看役饮醉。然后引路,带到监中,一齐动手。”商量议定,杨春在山上住到次早起身,吩咐胡青山道:“你带银二百两并蒙汗|药进监,见廷怀与他商量,不可有误。然后在你城外听候。”青山领命起程往苏州进发。两日到了苏州城内,寻店歇宿,次早来到监中,见了延怀,将事情向延怀耳边细说一番,出监房来到店房,听候到期行事。光­阴­如箭,不觉到了八月初十,不久便是中秋佳节,各家俱买月饼预备庆贺中秋。

杨春别了众人来到河边,雇了舟子,摇到太湖水寨,上了大营,各头目见杨春回来,送站立两旁,说道:“大王回来了?”杨春答道:“现今二大王在何处?”众头目道:“二大王在山上大寨。”杨春见说,回落小舟,即叫水军摇过大寨而来。到了岸边,将身登岸,直到大寨聚胜堂前,一位二大王周江,一位三大王张文钊,在牛皮帐坐下,一见杨春回来,下帐上前说道:“大哥回来,打听苏州事体如何?”杨春道:“现有一桩大生意,特来与二位贤弟商量,前去做了。”将在苏州城内酒楼上遇见胡青山,引至牛头山见众头目,起人马前往劫监等事,说了一番。周江道:“大哥有何高见?”杨春答道:“我在牛头山与各位商酌定了,我本山带人马二百名,牛头山带人马二百名,准于本月十六日早晨行事。两日前起行,我与贤弟下山走一遭,留三弟守寨。”周江道:“甚好。”

日期已到,挑选­精­壮人马,刻日起程,杨春发了将令,传齐头目,­精­选于练唆啰二百名起程。牛头山头目,急挑选人马二百名,叫赵庆芳带齐徒弟,到期一同前往,随即发令望苏州进发。

再说杨春与周江来至苏州城外,去城十裹扎下,未及半日,牛头山人马也到,大家会齐,时已八月十三。杨春见众人到了,即同周江相会,说:“日期已近,人马已到,请兄发令。”诸头目道:“还照前议。”随对赵庆芳道:“你须将人马调拨,务取万全。”庆芳对杨春道:“你预先与青山去张家庄,对张廷怀家人说知,将家中细软,先搬上牛头山等候,以防后患。令青山到期引路进监,后令周大王共带人马一百名,五十名先进监救出廷怀,五十名打进上房将知府一家杀了。小弟与仁兄共带人马一百名,埋伏在南门城内,如有兵出,奋勇挡住。又命陈兄带人马一百名,去城二里埋伏,又令冯兄带人马一百名在苏州城外左右埋伏,但闻炮响,便杀出接应,准十五日申刻进城,不得有误。”各人得令。

却说胡青山在店中,对家丁说道:“现在八月十四,你打听人马到否?前来报知。”家丁领命而去。青山即到监中,对各看役牢头说道:“张廷怀兄蒙各位招呼,无恩可报,明晚中秋,有讲百斤并银二十两,送与各位兄台,做些酒菜,庆贺中秋。”即将银一封,饼单一纸交上。那看役接了纸单,不胜之喜说:“如此厚赐,何以报德?”胡青山说:“小费何用多谢。”去见廷怀道:“我已将饼单银两交与各位见台,明晚做节,你与列位见台多饮几杯。”遂将各情向廷怀耳边细说。廷怀点头,青山出来到店,已见前去探听的,同杨春、喽啰在店等候。青山问道:“事体如何?”杨春答道:“人马已到,明日申刻进城,你­干­事件早些齐备,你可于十六日辰刻,在店外听候,引我进监,一齐动手。赶紧先往张家庄说知,快把细软家私令庄客挑出城外,自有接应。”说毕出店去了。胡青山见杨春出去后,起身往张家庄,书房坐下,叫家人请李氏出来相见,青山即道:“现在人马到了,准十六日早晨行事,你将细软家私集齐,令壮士挑出南门,自有接应,不可有误。”李氏吩咐婢女,庄中打点。青山辞了李氏回店。

次日是十五中秋,各家店铺贺节,是晚明月一轮普照,各家十分光辉。监中各役牢头,得胡青山二十两银子,办了­鸡­鸭,做了酒席,与各犯人畅饮。唯有廷怀得了青山二百两,将银使用,与勇力犯人,将情由对他们说知,是夜饮到三更时分,廷怀同知己犯人,出来对各看役说道:“弟自进监以来,蒙各兄台招呼,特来敬酒一杯,以报各位之德。”各看役立即起身说道。“张兄既已破费,又来敬酒,真正有劳。”廷怀送斟酒数杯,各人饮了一杯,趁势下了蒙汗|药。是时各看役,见廷怀进去,对各伴道:“我们当差数十年,未有廷怀如此疏财仗义,我们今晚既蒙他盛情,大家痛饮。”各人听见,举起大杯乱饮,不觉一醉,睡倒在床。廷怀大喜,先将自己铐镣除下,又与各知己犯人除了,听候行事。

却说杨春与周江二人,带了人马一百,陆续到城投店安歇,周家店寻着胡青山商酌。次日杨春起身,与青山及周江,吩咐各人食了­干­粮,着周江同青山带人马五十名,打进监中,放出廷怀。自己带人马五十名。打进知府上房。廷怀见胡青山人马已到,看役俱已大醉未醒,遂打开监门与十余犯人蜂拥而出,青山著有力的家人,将廷怀背出衙门,各犯人亦跟住而来。

知府听见炮响,见家人报道:“有盗劫监,将犯人放出。”大惊失­色­,正欲出外观看,被杨春带人马杀进内堂。各差见人马众多,不敢对敌,各自逃命。知府见难以抵敌,正欲逃走,被扬春上前拿住,大喝道:“昏官!”一刀分为两段,打进上房将­妇­子杀了,然后杀出行外,再放号炮,人马一齐冲出,城外人马接应,奔牛头山而来。是时各武营,知有贼人劫监,闻炮响连天,不知贼人多少,不敢出敌。及见去远,遂带兵追出城外。诸头目与杨春赶着廷怀等一队人马先行,赵庆芳与各人押后阵,陆续而行,回头见尘头大起。赵庆芳对冯忠二人道:“观此尘头大起,必有官兵追赶,将他大杀一阵,方知我等厉害。”冯忠道:“谨遵将令,计将安出?”庆芳道:“冯兄带人马在左边山脚埋伏,待他过去,从后赶杀。”冯忠领令。又对陈标说道:“陈兄带人马去右边山脚埋伏,待官兵过了一半,即行杀出,将他冲作两段。”陈标领令,炮响为号。庆芳带了人马后行。

却说赖都司与左营千总、右营千总,带了三百兵丁,一路追赶。眼见贼人不远,一马当先,喝令兵丁奋勇追赶,闻炮一响,早有一支人马从右杀出,将他冲为两段,陈标手持长枪,大喝道:“你来送死!”赖都司手持大刀迎敌,两人战了二十余合,胜负未分。又闻炮号一响,赵庆芳手拿双刀,直冲过来,封路夹攻。两员千总,被周江在后敌住,不能助战。赖都司急欲奔逃,奈兵丁各自逃命,措手不及,被赵庆芳一刀斩于马下。

两个千总与周江正战,忽闻兵丁报道:“赖都司战死。”回马就走,周江正欲追赶,忽见鸣金收兵,送带人马会齐赵庆芳等,望牛头山而来。见了诸人说知,用计杀死赖都司,退了官兵,众皆大喜,吩咐宰牛马庆贺。张廷怀家人业已上山。延怀上前,向杨春、周江并冯忠等拜谢曰:“多蒙搭救,又将家眷搬上山中,此思粉身难报。”杨春道:“彼此胜如同胞,患难相救,何用拜谢?但是劫了监犯,杀死官兵,事大如天,不久有官兵到来征剿,还须设计杀敌,方为上策。”冯忠道:“还望杨兄与小弟主张。”杨春道:“速命人下山打听,再行商酌,若有官兵到来,用计杀他一阵,然后尽将人马搬过太湖,大家聚议,敝寨人马约有五千,粮草可支三年,先将女眷并细软银两各物搬去。”众英雄从命。

却说二位于总带了败兵进入苏州城,点查兵士,死者七十八名,受伤不计其数,命人查记贼人踪迹,知在牛头山,速备详文禀知协镇与臬台,火速发兵剿除,免留后患。黄得升接到详文,立即与臬台邹文盛说道:“目下牛头山贼人猖狂,实心腹之大患,前者掠劫杭州,杀死知府一家,今又来苏州劫犯,杀死知府,士兵死亡过半,若不速发大兵前往征剿,酿成巨祸,苏州实难保全,望大人思之。”邹臬台道:“本司访得圣上改名在江南地面游玩,遍访贤才,参革各官亦属不少,君往剿除,胜则有功,败则必死,倘被圣上知之,如之奈何?”黄协镇愤然道:“如此大事,须得速办,待弟带兵往剿,有功则归大人,有失弟自当之。”邹臬台道:“既系如此,难以阻挡。”黄协镇带怒而出道:“庸懦之辈,实难同事。”带了从人回衙,立传左营守备罗大光、右营守备区镇威,并前左右二营千总,每人各点兵马三千名,前往教场­操­练兵三日,祭旗出师。当日黄协镇坐在帅台上发令,先传罗大光上帐说道:“你带兵三百名,前部先行,往高牛头山五裹扎营,不得违令。”罗大光领令而去。又传区镇威上前道:“你带兵三百名,作第二队,离牛头山五里,与罗大光分营扎下,候本协镇兵到,再行定夺。”区镇威得令去了。又传左右二营千总上前道:“你随本协镇带兵前往,将营扎下,再行调度。”黄协镇发令已完,二声炮响,人马起程,直望牛头山进发。正是:

­奸­佞不晓军机妙,不杀其身誓不回。

却说杨春、赵庆芳两人在山上讲话,有探子报上山来:“启说有苏州协镇黄得升,带兵一千到来,在山下五裹扎营,请令定夺。”诸头目闻说,对众说道:“大兵已到,列位有何良策退之?”张廷怀上前献计道:“前小弟被困苏州,蒙列位搭救,此思没齿不忘,待弟略施一计,杀他片甲不留。劳陈兄起更时候,前去大营,向上风放火,不得违令。”陈标得令,带兵去了。又令冯忠道:“带人马一百名,带引火之物,今晚二更时分,向他左营,在上风头放火,火起奋勇杀入。”冯忠领令带兵去了。又对赵庆芳及任千道:“你二人各带人马一百名,今夜二更时候,如见火起,攻他中营,不得有误,弟在帐中听报捷音。”二人闻言,即带人马去了。此时九月初旬,西风初起,若用火攻,安得不胜?

却说黄得升带了人马,来到牛头山下五里,与守备罗大光分营扎下,两营守备到帐说道:“我今人马初到,安息一夜,明日开仗。”右营守备区镇威道:“人马初到,未知贼人消息,万一劫寨,此害非小,大人还得提防。”黄协镇道:“育小之辈,有何智谋,闻大兵一到,俱丧胆志,尚敢来劫营么?”区守备不敢多言,当罗大光退出帐外,回去营中,对罗大光道:“协镇如此轻敌,必当败绩,我与兄台,今夜必须提防。”罗守备遂吩咐各队道:“人不离甲,马不离鞍,务宜预防。”是夜北风大起,初交二更,陈标带了人马,来黄协镇大营,在上风放起火来。黄协镇与二千总正在熟睡,闻报起火,急起身着衣,被飞山虎任于,带一支人马拦住去路,乃与杨春、周江勉强交战,心慌意乱,被杨春一刀斩于马下。各败兵叩头乞命。杨春见败兵狼狈,尽行放去,带人马而回。两个­干­总各持大刀敌住,兵丁四散奔走,被陈标人马,逢人便杀,死伤甚多。右营千总与飞山虎任­干­,战无数回合,被他一枪挑于马下。左营­干­总拨马便走,又被陈标截住,措手不及,斩于马下。各兵逃命,冯忠带了人马,二更时在左营上风放起火来。

区镇威颇知兵法,早已与罗守备预防,一闻火警,立即穿甲上马,持枪督令兵丁,不许动摇。赵庆芳人马杀到,有守备区镇威敌住,不能入得,彼此攻击,杀到天明,兵士均有伤亡。冯忠与罗守备交战亦不分胜负。两营守备闻报大营已失,二千总阵亡,无心抵敌,杀开血路拨马而行。赵庆芳见他败了,上前追赶,此时任千、陈标二人,杀了二个千总,尚未收兵。又被陈标截杀一阵,两人遂拨马而走,未及半里,早有任­干­排开人马,截住去路。区守备连忙跳下马叩首道:“不知大王驾到,某等奉上差遣,不得不来,情愿领罪。”罗守备只得下马拜伏于地道:“某等情愿投顺。”任千等即对二守备道:“吾今放汝回去,整齐人马,再来厮杀,若再有捉住,决不轻饶。”二守备抱头鼠窜而去。任­干­等途与周江等合兵一处,同上牛头山。且说区、罗二守备收拾杀败人马,正欲回城,迎面来了二人,区镇威近前细看,遂即下马跪倒叩头,正是:

只因圣恩同封赠,致令豪杰尽归农。

不知区守备所遇何人,且看下回分解。

第21回接圣驾区镇威擢职结亲谊周日清吟诗

更新时间:2008-2-24 10:28:43 本章字数:2957

诗曰:从来圣主百灵迎,堪笑庸臣枉用兵。

更有英雄同辅助,水保江山定太平。

却说圣天子与周日清游玩观音山数日,将各处胜景游览一遍,这日传说官兵与牛头山人马厮杀,官兵死伤极多,圣天子即同日清回张家庄而来。行至半路恰值二守备收兵回城,区镇威见是圣上,随即跪下奏道:“臣自赴京引见,得观圣容,后令供职江南,业已两载,不知圣驾临幸,有失保护,罪该万死。”遂将出兵牛头山,并协镇黄得升不听良言,以致兵败阵亡,一卜奏明。圣天子即对区镇威道:“汝之用兵,深得韬略,朕所久知,今即着汝处理协镇,罗大光处理都司。牛头山之事,或令发兵马征剿,或是招安,候旨定夺。汝等且各回衙训练兵丁,暂且罢兵,以免生灵涂炭,朕今即同周日清去扬州一游,汝等不许声扬,毋庸跪送。”区、罗二人跪送圣天子起身后,遂即回城,赴桌辕禀见臬台邹文盛,将黄协镇不听良言,以至兵败阵亡一一奏上。回至半途,遇见圣上,幸卑职弓悦时认得圣容,下马请罪,现着卑职处理协镇,罗守备处理都司,且令勿许扬言,不日自有圣旨到来定夺。”那臬台道:“区协镇、罗都司且各口行候旨。”二人即辞了回衙。

过了一日,江苏巡抚庄有慕接有密旨一道:

着将牛头山并大湖水寇,尽皆遣散,其中如有武艺超群,堪备将才,

记名选择,毋得徇情滥保,以示公允。

庄有慕随即遵旨施行,将张廷怀、杨春、赵庆芳、陈标等保举。

却说圣天子同日清来到扬州,见一个老人,白发红颜,背着一个招牌,上写“相法如神”四字,老叟停步问道:“那位往何处去?抑或访友,日已西落,何不入店栖宿?”天子道:“余团访友不见,为你招牌上写着相法如神,未免夸口,你既然善相,与我一相。”老叟道:“不若投店住宿,然后细谈。”于是三人行过小教场,转南门,觅一客店,三人寻间好房坐下。老叟道:“论相贵贱出骨­肉­,强弱在容­色­,成败在决断,以此参之,万不失一。”天子道:“先生相我如何?”老叟道:“相君之面,不止封侯之相,相君之背,贵不可言。”天子道:“何如?”老叟道:“尔乃龙眉凤目,相貌骇人,惟我相君,天子相也。”

天子道:“如此不灵了,我系直隶人氏,商民,先生如此说,岂有不差?”老叟道:“汝如果系平常商民,即将我招牌打碎,决无反悔。尔从前凶险,幸有左辅右弼,以至危而复安,现在印堂明亮,凶去吉来,可喜可贺。”又相日清道:“你眉清目秀,少年得志,且两度明堂光彩,定小喜来临,日间必有好亲事。”天子大笑道:“我父子二人,在客旅之中,哪有这等好事,更属胡言。”老叟道:“如此说是难言了。”明日送不辞而行。你道这老叟是谁?乃吕纯阳老祖,天子屡次遇事,所以特来点化。

天子见老叟去后,想此老叟非常人,我的事情他一一尽知,又道日清有一门亲事,未知是否?店主李太公拿了酒饭到来,说道:“离此五里,有一座柴家庄,柴员外有女招亲,先要题诗,如果题得好,招为女婿,客官二人,不妨往试。或者得了未定,本月十五日开考。”当时天子答道:“既然如此,到期不妨一走。”

到了十五日,天子与日清到柴家庄来,果见彩楼高搭,引动多少俊秀子弟,齐到庄内。是时那彩鸾小姐,年方十八岁,生得­唇­红齿白,眉如秋月,真有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当日奉了父命来彩楼,出下诗题,着丫鬟拿出,对众人说道:“列位君子,我家小姐有对联,请列位观看,对得通,吟得过,对上一联即便招亲。”众人答道:“快拿题目来看。”对句云:白面书生,肚内无才空想贵。是时各人俱低头暗想,并无一人对得。圣天子微笑代日清对道:红颜女子,腰间有物做英雄。

日清即时举笔写了,交与丫鬟去见小姐与她看。小姐见了大喜,偶然地上见有蟾蜍一只,小姐手拈金钗刺死,命丫鬟拈蟾蜍,为出题,各人俱要作诗一首。各人不能作出,圣天子代日清作诗一首道:

小小蟾蜍出御沟,金钗刺死血长流,早上也曾吞过月,嫦娥今日报冤

仇。

是时吟好,交与日清写过,再交丫鬟,交过小姐。那小姐接了这首诗,细诵一回,说道:“真才子也。”立将诗交与丫鬟呈上员外,即同丫鬟回房而去。柴员外看罢这首诗道:“是小姐取为第一么?”丫鬟道:“不差。”当日众人见取了日清的诗,众皆出庄回去了。柴员外请圣天子并日清到了客堂,分宾主坐下,家人奉茶。茶罢,员外开言道:“老兄高姓大名,何处人氏?请乞示知,小女有福,得配贤郎,实为万幸。”圣天子答道:“某乃京都人氏,姓高名天赐,于儿日清,幸赘东床,殊深有愧,既蒙不弃,代与­干­儿卜日行聘。”即别了员外,与日清回店。即着店主,同进城办饼果杂物并礼金等,催人抬往柴家庄而来。

当时员外接了礼物聘金等,先行打发人回去,后请亲眷齐到,带了礼物来贺员外,即遣家人搬上酒席款待。是夜各亲友饮至三更,方才散席。再过五日,圣天子再雇人抬礼物,欲行征典大礼,命日清亲自送到,当日就在柴家庄上,夫妻二人参拜天地,然后再拜员外,是夜送入洞房。早摆下花烛酒在房,二人饮了。半晌,小姐道:“我出一对,你对得通,方与你成亲。”日清道:“你将对出来。”那彩鸾小姐当将对句写出,交日清看了,其对联云:好貌好才真可爱。日清想了一回答道:同衾共枕莫嫌贫。

彩驾把对看完,连声称赞道:“真才郎也!”说完,宽衣解带,携手上床,共效于飞之乐。到了次日早晨,日清同小姐彩驾来到厅前见员外,叩礼已毕,员外开口道:“贤婿才高八斗,诗对皆能,小女得配,实出意外。”日清道:“小婿庸材,乃蒙岳父奖誉,令人难以克当。”员外又问道:“这时令尊大人在何处居住?”日清道:“现在李家店安歇。”员外又道:“彼此系为至亲,我庄上多有地方,不若请令尊大人至此同住,早晚得以细谈,不知贤婿意下如何?”日清道:“既蒙岳父不弃,待婿禀明寄父,请他搬来庄上。”说完,即转房中,将员外相请寄父到庄居住说了一番。那彩鸾小姐闻言大喜,对日清道:“如果公公到庄,妾得早晚侍奉。”日清即出柴家庄,直望李家店而来。到店中见天子禀道:“于儿岳父并小姐念寄父在店无人侍奉,着我来请,务须前往。”

当时圣天子见日清不在身边,自觉无聊,现见日清到店,他岳父要请他到庄,不胜之喜。当即备齐行李,雇人挑起,同日清望柴家庄而来。到了庄中,日清先行入庄报知。柴员外闻报,即行出庄迎接,来到中堂,分宾主坐下,员外开言道:“不知亲翁光临,有失远迎,伏乞恕罪。”天子答道:“荷蒙过爱,到来打扰。”员外道:“彼此至亲,何用讲此谦话。”吩咐庄中奴仆将东厅打扫洁净,将亲翁行李搬进居住。自此以后,天子就在柴家庄住下,日则出外游玩,晚则回庄安歇,或吟诗作文,或下棋为乐。正是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不觉住了数月,此时正是四月初旬,景­色­怡人,却与日清出外游玩,行到马王庙,见这所庙宇,果然广大,看之不尽,摆卖杂物、医卜星相无所不有。人到二门,又见有人讲古,与日清站立,听见这人所讲之书,乃系明正德王下江南的故事“酒楼戏凤”,不觉又道:“江南景­色­游之不厌,古之帝王亦曾到此,岂止朕乎?”听了一回,不觉天­色­晚了,与日清走出店来,正欲回庄,行至半途,忽见一少年啼哭而来,上前问情由,正是:

从来美­色­多招祸,无端惹出是非来。

未知后生如何对答,且看下回分解。

第22回黄土豪欺心诬劫张秀才畏刑招供

更新时间:2008-2-24 10:28:43 本章字数:9058

诗曰:湛湛青天不可欺,举头三尺有神祗。

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

却说扬州府城外同安里,有一土豪,姓黄名仁字得明,家财数万,广有田产,只有四子,长子飞龙娶妻朱氏,次子飞虎娶妻王氏,三子飞鸿与四子飞彪,未曾娶妻,惟飞龙与飞虎入了武学。这黄仁捐同知衔,平日霸人田屋,­奸­人ℚi女,无所不为。

当日清明佳节,各家上坟,那时有一­妇­人杨氏,年约五十余岁,丈夫殷计昌身故,并无男儿,与女儿月姣二人上坟拜扫。却将祭物摆开,来拜祖先的坟墓。适有黄仁父子,亦在是处扫墓,这第三子飞鸿,窥见月姣,见她生得美貌,眉如秋月,貌似西施,心中不舍,又不知是何家女儿,哪处居住。拜毕,随后跟到月姣母女回家,向邻人查问,乃知系殷计昌之妻女,回到家中,将此事与母亲李氏说知,欲娶她为妻,要其母在父亲面前说明,着媒往问。

当时李氏得了飞鸿日间的言语,是夜就对丈夫黄仁道:“今日飞鸿三儿,前往扫墓,见了一女,生得甚好,他十分中意,欲娶为妻,后来访得,乃殷家之女,名月姣,他的父亲计昌现已身故,止存母女二人寡居,想她亦属情愿,决无不肯之理,你不妨着媒去讲说,看她如何。”黄仁道:“怪不得今日他在坟前,见伊母女回家,连墓也不拜,跟随而去。三儿既系中意,待我着媒往问,谅必成就。”说完,即叫家人黄安进内,吩咐道:“你可前去同安里第三间陈妈家中,着她立即到来,我有要事使她。”那家人黄安领命,直望同安里而来。到陈妈家中,适见陈妈坐在屋内,进去说道:“我老爷叫你去有事使,你可即刻走一遭。”陈妈说道:“有什么事,如此要紧,待我锁了门,然后同你走。”

当即将门锁了,随即与黄安直到黄家庄来,立即进内,转过书房,见了黄仁,上前说道:“不知老爷呼唤老身来,有何贵­干­?”黄仁道:“只因昨日我们父子上坟,因见殷计昌之女月姣,生得颇有姿­色­,我欲娶她为媳,将来配与三儿飞鸿。你可与我一走,倘若得成,媒金自然从重。你可实力前往,讲定为是。”陈妈道:“老爷大门户,她岂有不肯之理?待我上前去问过,看她如何对答,再来复命。”当即别了黄仁,来到殷杨氏家中,立即进内。杨氏迎接,两人坐下,杨氏开言道:“不知妈妈到来,有何贵­干­?”陈妈答道:“非为别事,现今有一门好亲事,特来与你商议,­干­金之庚帖,与黄家庄上三公子合配,不知你意下如何?”

杨氏道:“惟那月姣,她父亲在世时候,已许了张廷显之子张昭,现在已进了学,因亲翁上年身故,服­色­未满,所以未曾迎娶,此事实枉妈妈虚走一遭。”陈妈道:“令千金已许了张秀才,这也难怪,待我回复黄老爷便了。”当即起身,别了杨氏,复到黄家庄而来,到了庄中,即向黄仁说道:“昨奉之命,前往殷家,将亲事说了,谁想那月姣之母杨氏,说伊女儿亲事,殷计昌在生之时已许张昭,上年已人了学,因丁父忧,未有迎娶过门,故此特来复命。”黄仁道:“此事确真,亦属难怪,待我查过,再着人找你未迟。”陈妈见说,立即回家去了。

黄仁即忙进内与飞鸿说道:“殷杨氏之女月姣,我已着陈妈前去问过了,他母亲说已许秀才张昭。那张昭因丁父忧,未有迎娶伊女过门。待为父与你另寻个亲事便了。”飞鸿闻说,心中不悦,辞了父亲,进进自己房中,此夜发起病来,一连数日并不起身,有丫鬟前来书房问候,得知飞鸿有病,即报知老爷夫人知道。黄仁夫妻入房问道:“三儿你有什么事,因何连日不起,究竟所患何症?何不对我说知。”飞鸿答道:“儿因上次上坟回来,心中不安,前日身上发热,夜来更甚。”说完即合眼不言。

黄仁夫妻闻言,即出房门而来,至厅中商议道:“三儿之疾,他说上坟回来即起,莫若着人前去,请一位方脉先生来看三公子之病。”黄安领命,立即而去。请一位何先生,名叫何有济,当日跟了家人黄安进内,先入书房来看病。黄安在旁边说道:“现在奉了老爷之命,请了一位先生来诊脉,三公子起来看视。”飞鸿道:“我遍身骨痛,不能起身,可请先生入内,与我诊治。”

黄安闻言,即请先生近床,便将飞鸿左右手六部之脉,细视一回,并问病源,遂唤黄仁来至书房坐下,向黄仁道:“晚生诊到令郎之病,左关脉弦大,有又洪数,实乃­阴­火上乘,肝郁不舒,心中有不如意事,非安心调理,不能痊愈。”即开了一方,该药无非清肾之剂,谈论一番辞去。

是晚飞鸿服了这帖药,仍不见效,一连数日诊视,病体益剧,黄仁心中烦闷,即对安人李氏说:“你可夜进儿房,向飞鸿细问,实因何事,乃至于此。”是夜李氏进房,向飞鸿道:“你父亲着我问你,究竟因何至病如此?”飞鸿道:“我的病源母亲尽知,自从那日上坟,见了月姣之面,时常心中牵挂,所以一病至此,纵使华佗再世,也难医痊愈,儿想亦不久居人世矣。”说完,合眼即睡。李氏听了儿言,出来向黄仁说道:“三儿之病,实因三月上坟见了月姣,不能忘情,料想治疾无用。老爷必须设法,免误三儿之命。”黄仁想了一回说道:“那月姣已许了人,亦难设法,莫若明日唤陈妈到来,看她有什么良计,可以治得三儿之疾。”到了次日,即着黄安进去说道:“你再往陈妈处,着他速来,有要事商量。”

黄安领命去了,不久将陈妈领进前来。黄仁先开口道:“我今叫你到来,非为别事,因前着你往问月姣这头亲事,我对三儿说知,他就一病不起,请医调治,全不见效。特叫你来,究竟有何法解救?”陈妈道:“这样之病,有药难施,月姣肯嫁三公子,方可得愈,老爷还须打算。”黄仁道:“那月姣业已许配张秀才,何能肯嫁?我也没有什么打算。”陈妈道:“这件事老爷不想她为媳则已,若想她为媳,老身想条妙计,包管到手。”黄仁道:“计将安出?”陈妈道:“我将张昭想了一番,不过一个穷秀才,着人与他往来,劝他将妻相让,把三百两银子与他,他若不允,老爷着人将财物放在他家,就说他包庇贼匪,坐地拿赃,老爷与府尊交好,求他解案,强迫招供,收在监中,把他害死,那时不怕月姣不肯。老爷以为此计如何?”黄仁听了大喜道:“想不到陈妈有此高见,待我明日着人前往。”是晚陈妈就在黄家庄晚膳,醉饱方回。

次日黄仁即寻了一人叫做伍平混,平日与张昭认识,将银十余两,交他手中,着他如此,吩咐一番。那伍平混得了银子,寻着张昭说道:“我有友人,欲求张兄写扇数把,要笔金多少?”张昭道:“彼此相识多年,笔金随便。”那伍平混即将扇子并笔金一并付下,便说道“弟今日得了数两横财银,欲往酒楼,寻些美酒佳肴,如秀才不弃,一起往叙。”张昭道:“如何破费仁兄。”伍平混道。“彼此朋友,何必谦话。”

于是二人同往,找了一酒楼饮酒。觅一好位,大家坐下,即唤酒保斟好酒来,酒保从命,连声答应,将各酒井菜,排开席上,二人执怀就饮。伍平混道:“多年不见,究竟近年世界若何?令尊纳福么,现时已娶妻否?”张昭道:“上年家父已故,因丁忧未娶妻,历年写扇度日,未有十分好景。”伍平混道:“别人我亦不讲,你订下亲事是谁人之女,不妨说与哥知。”张昭道:“家父生时,已定殷计昌之女,岳父亦已去世,两家均有眼,故嫁娶二字暂时放下。”伍平混道:“莫是在邻街,伊母杨氏,五十余岁,此女名唤月姣么?”张昭道:“正是,兄台何以知之?”伍平混道:“余与贤弟多年相交,情同莫逆,不得不细悉言之,此­妇­甚属不贤,自己少年已属不端,又教她女不正,私的情人,难道贤兄未有所闻?”那张昭闻言,想了半晌,方开言道:“究竟此话是真的么?情人果是何人?”伍平混道:“我已闻得人说,与黄仁之第三子飞鸿有情,时常往来,怪不得贤兄近日世景,如此不佳,将来若是过了门,贤兄还须要仔细,万一与情人来往,­性­命定遭毒手,贤兄早为’打算。"

张昭当日闻了伍平混这番言语,饮食不安,未知真假,饮了一回,遂问道:“伍兄所说之言,乃是人言抑或目见者耶?我今一贫如洗,难与计较,兄有何良策以教我乎?”伍平混道:“弟有一句不识进退之言,未知贤兄肯容我讲否?”张昭道:“伍兄既有良言,不妨说出。”伍平混道:“此等不贤之­妇­,纵使迎娶过门,亦属不佳,必有后患,莫若将她休了,任她嫁与飞鸿,着人前去,要他银子二三百两,另娶一个贤良,不知以为如何?”张昭道:“此等事实非轻易所听人言,未必是真,待我访个明白再来复命。”于是二人用了膳,即当下楼,分手而去。

张昭回到馆内,夜不成眠,次日即着人到岳母处,略将此事查问一回,始知黄仁曾打发媒婆陈妈到门,求过亲事不成,方知伍平混在酒楼所云之事是假,遂立定主意,将伍平混付下之扇,一一写起,待他到来。

不数日,那伍平混到来取扇,张昭先将扇子拈出,交与伍平混,说道:“伍兄你前日所云的话,余已访确,大约伍兄误听别人言语不真,几误余将妻子休了,你可往对黄仁说,勿要妄想为是。”说了几句,立即进内去了。伍平混自觉无味,拈了扇子,出门往黄家庄而来。到了庄门,立即进内,转过书房,见了黄仁言道:“此事不妥!我以求他写扇面为名,带到酒楼,说了一番。谁知他查了几日,今日我去取扇,他将我骂了一场,叫我回来对叔台父子说:‘不要妄想,反坏心肠。’说完立即进内,不与余言了。如此行为,令人可恨,叔台还须想个方法,弄得他九死一生。叔台又与知府相好,这寒士未必是敌手,那时月姣不怕她不肯,不知叔台有甚良计否?”黄仁道:“此事容易,明日我做了一禀,去知府衙门报劫,求他差捉张昭,说他坐地分赃。你先将赃物放他屋内,那时人赃并获,你道此计如何?”伍平混道:“甚好,赶紧即行。”当时黄仁执起笔,做了一个禀,交与伍平混看过,其禀道:

具禀职员黄仁,年六十岁,系扬州人,抱告黄安,禀为串贼行劫,赃

证确实,乞恩饬差查拿,起赃究办,给领事。窃职向在治属同安里居住,

历久无异,不料于本年四月初四日三更时候,被匪三十余人,手持刀械,

撞门入内,搜劫金银首饰衣物而逸,喊追不及,次早投明更保知证。职随

即命人暗访,始知各赃物落在邻街张昭秀才馆内,且有贼匪,时常窝匿,

显系庇贼行劫,坐地分赃。若不禀请查拿,地方岂能安靖,特遣黄安,并

粘失单,俯叩台阶,伏乞移营饬差,查拿张昭到案,起赃给领,按律究办,

公侯万代。为叩。奉上公祖大老爷台前,恩准施行。

计开并粘失单一纸乾隆四十三年四月日禀黄金镯五对重五十两

金银三百两白银二千两珍珠数百粒袍褂五套绉纱男女衫十件

玉镯五副朝珠二副金戒指四只茄楠珠三副香炉三副锡器三百余斤

绉纱被八条古玩六十余件钟表五个珊瑚三十余枝金银首饰约二百余

两银器杂物约二百余件 铜器杂物约三百件玉器百余件斑指三只

绸衣约五十余件布衣约二百件零物不及细载共计约值银三万余两

当时伍平混看完,将禀交回黄仁说道:“此禀做得甚好,赶紧命人投递。”黄仁即写一信并禀,着黄安带往府台衙门,交号房递进去,当日知府见了黄仁的禀并信,立即差了四班差役,带同伙役二十余人,同了伍平混,来到张昭馆中,不由分说,张昭即被差役锁住。那伍平混顶先带了赃物在身,假进张昭房中,搜出赃物,一齐带到公堂。知府已在堂候着。立即喝令:“将犯人带上!”各差役将张昭带上堂来,并各物赃证呈上,喝令:“跪下!”知府喝道:“你好大胆,身为秀才,不守本分,胆敢包庇贼人,行劫黄家细软之物,坐地分赃,今日人赃并获,有何理说?”张昭含泪禀道:“生员读书明理,安分守法,怎敢串贼行劫?都是黄仁窥见生员之妻姿­色­,欲娶为媳,着那伍平混到馆,劝生员将妻卖与飞鸿为妻,生员不从,骂了伍平混几句,所以挟恨,就诬生员串贼行劫,坐地分赃等事,求公祖老爷查明,释放生员归家,就沾恩了。”知府道:“你说不是串贼,为何赃物落在你房?还要抵赖,不打何肯招认。”喝令重打。

此时各差俱得黄仁的贿,立即将张昭除了衣服,推下打了五十大板。知府道:“问他招不招?”张昭道:“冤枉难招!”知府道:“若不用重刑,谅难招认。”喝令将张昭上了背凳,吊将起来。约一刻之久,有书办上前禀道:“现时已昏了,求老爷将他放下,待他醒来,书办上前劝他招认。”知府间说,即叫差役将他放下。当时张昭已吊得魂不附体,及至醒了,该书吏上前道:“张秀才你若再不招供,必然再受重刑,不若权且招供,再行打算。”张昭自思,今日再不招供,何能受此重刑,不如招了,免受苦刑也罢。遂对差役道:“我愿招了。”差役上前禀他愿招供,知府闻言大喜。立即将他除下手链,饬差将纸笔,令他写供。张昭接了纸笔,将供案无奈写上,来交差役呈上,供云:

具口供生员张昭,年二十二岁,扬州府人,今赴大老爷台前,缘生因

历年事业难度,与匪人交游,四月初四夜,纠同贼人,前往行劫黄仁家中,

以盼得金钱分用,今被捉拿,情愿招供,所供是实。

乾隆四十三年月日供

当日知府看了供词,立即写了监牌,唤差却将他收监,知府即行退堂。有伍平混打听明白,即刻赶到黄家庄,见了黄仁说道:“如今张昭业已在知府堂上招供,将他收监,还须用些银两,着差役克扣囚粮,将他饿死,然后将饼食礼金等物,抬至杨氏家中,若再不从,再做一禀,说她赖婚,拘拿母女到案,不怕她不肯依从。”黄仁道:“照式而行。”当即交与伍平混银两,带至监中。伍平混领命,把银两带在身上,来到监门,向差役道:。“我今有事与你商酌,现奉黄仁老爷之命,有银一封,送上兄台,求将秀才张昭,绝他囚粮,将他饿死,如果事成,再来致谢。”差役道:“你今回去,对黄老爷说知。”接了此银。伍平混办了此事,出城来见黄仁道:“事已办妥了,赶紧定了饼食,修了礼金,再过几日就行事了。”黄仁道:“你将银子往饼店定下。”伍平混将银携带前往。

却说看役得了黄仁银两,将张昭饿了数日,后用猪油炒了一碗冷饭,将与他食,那张昭已饿极,即时食了,是夜发起热来,看役再用一碗巴豆泡茶,作凉水与饮。张昭饮了这碗茶,病痢不止,不上两日,呜呼一命归天,当即报禀知府,委了件作,验过禀报,实因得病身故,没有别故,了结存案。时值伍平混到监打听明白,立即来见黄仁道:“张昭已结果了,赶急寻了陈妈行事。”黄仁即着令黄安前去,不久将陈妈引来。黄仁吩咐道:“陈妈,你今晚就在我家住下,明日与伍平混抬了饼食礼金,前去杨氏母女家中放下道:六月初二到来迎娶。看她如何回答。”

到了次日,这陈妈带了伍平混十余人,抬了十余担饼食,一直来到杨氏家中,见了杨氏,即上前道:“恭喜!”杨氏道:“有何喜事?”月姣见了陈妈到来,早已入房去了,忽有十余担食物一直走进前来。杨氏见了不胜惊骇,道:“究竟为着何事?岂不是你们搬错了。”陈妈道:“一毫不差,我月前奉了黄老爷之命,到来为媒,定下令爱为媳,安人业已情愿,难道不记得么?趁此良辰吉日,为此抬礼金饼食,到此过礼,准六月初二日迎娶过门。”即将礼金饼食摆列厅前。杨氏道:“我前番已经讲过了,小女许配秀才,一女岂能嫁二夫?”陈妈道,“你女婿张秀才,串贼行劫,坐地分赃,被知府大老爷拿到案,已招了供,收在监中,闻得已押死了。我想黄老爷,乃当今一大财主,又有钱,且有田,此等门户,还不好么?你纵然不肯亦不得了。”杨氏道:“结亲之事总要两家情愿,岂有强迫人家为­妇­的道理,难道没有王法?”陈妈笑道:“现今知府与黄老爷相好,你若不允时,只怕捉拿你母女到堂,那时海之晚矣。”杨氏道:“东西你快抬将回去,待我与姨甥林标商酌,延几日再来回音未迟。”陈妈道:“礼物权且放下,限以三日,我再来候你回音。”即同伍平混各人去了。

杨氏自知独力难支,难与理论,即入房与女儿月姣说道:“如今此人到来强迫,他说你丈夫已被知府押死,你我在家,尚属未知,待我着人寻访你表兄林标到来,前往打探,再行商酌。”月姣道:“这些强人,如此无理,倘若再来迫勒,我唯有一死而已。母亲快去寻表兄,叫他打听我丈夫被何人陷害,因何身死。”杨氏闻了女儿言语,当即出来,托邻人前往找寻。不久林标到来说道:“不知姨母呼甥儿到来,有何事情?”杨氏道:“你不知昨日有陈妈带了多人,抬了礼物,说黄仁要娶你表妹为媳,我说已许秀才张昭,他说张秀才串贼行劫,坐地分赃,被知府捉拿押死,你可前往,将你表妹丈为着何事被何人所害,打听明白,回来与我说知。”林标听见说道:“待甥前去就是。”立即起身进城。到了申刻,始行回来说道:“姨母不好了,甥奉命前往,查得三月姨母与表妹上坟拜扫,被黄仁第三子看见表妹生得美貌,欲娶为妻,着陈妈来问,姨母不从,云已许了秀才张昭。后来黄仁再着伍平混寻着表妹丈张昭,以写扇为名,同到酒楼,说表妹不贞,劝他休了,妹夫不从,骂了几句,他就怀恨在心,即诬妹夫串贼行劫,坐地分赃,告了知府,捉拿到监押死,又着人抬了礼物;到来强逼。”月姣闻得这般情由大哭道:“这强人如此没良,害我丈夫,若再来逼勒,抵死不从。”当即换了素服,吩咐母亲,立了丈夫灵位守孝。杨氏见女儿如此贞节,只得顺从,任她所为,留林标在家,防陈妈再来,得个帮手。

过了数日,果然陈妈又来候音,有林标上前骂道:“你这老狗,果然再来,你­干­得好事么,用计害了妹夫,还逼表妹改嫁,如此无理,若不回去,定将你重打出门。”陈妈道:“你是何人,如此行为,你表妹已受过黄家茶礼聘金,胆敢将我辱骂,快将名说出。”林标道:“我姓林名标,系月姣的表兄,杨氏系我姨母,你不认识我么?你若不走,定然重打。”陈妈道:“我不信你这小畜生,有此大胆敢来打我。”林标道:“你若不信,等你知道我的厉害。”即提起拳头向陈妈打去,打了两拳。杨氏恐将她打坏,赶忙上前劝道“姨甥不必打她,将她推出街,不必与她理论。”林标听了姨母之言,一手将陈妈推了出门,闭了屋门,全不理她。

当日陈妈被推出门,街坊邻舍俱畏黄仁的势,不敢公然出头,内中有知杨氏母女受屈,出来相劝道:“你老人家,如今又夜了,赶紧回去。”亦有少年后生,不怕死的,替杨氏母女不平,将她辱骂。陈妈看见街邻言语多般,得风便转,即走出城,回到黄家庄,见了黄仁,就将杨氏不从婚事,反着伊姨甥出头将她辱骂说了一回。黄仁闻言大怒道:“她受我礼物聘金,又不允我婚事,反着姨甥辱骂,若不发此毒手,他如何知我厉害?”陈妈道:“须照客她女婿的手段,方为上策。”黄仁道:“我也知道。”思了一回,遂做了一禀,其辞曰:

具禀职员黄仁,年六十岁,扬州人,抱告黄安,禀为欺骗财物,串­奸­

赖婚,乞饬差捉拿,押令立办,以重人伦事。窃职三子飞鸿凭媒陈妈,于

本年四月,说合殷杨氏之女名月姣为妻,当即抬了聘金礼物前往,一概收

下。回有婚书为据,月前当着陈妈预送吉期,订明六月初二日迎娶。岂料

杨氏反悔,不允亲事,着令甥林标出头,辱骂殴打,赶出门口外,该媒回

报,不胜惊骇,再三细查,方知兄妹同­奸­,不肯过门。有此欺骗财礼,串

­奸­赖婚,目无王法,迫得遣叩台阶,伏乞饬差,拘杨氏母女并逞凶之林标

到案,究明串­奸­实情,勒令杨氏将女过门完婚,以重人伦,便沾恩切。赴

公祖大老爷台前思准施行。

计开:

殷杨氏系骗财礼不允婚事人

殷月姣系杨氏之女与表兄有­奸­人

林标系杨氏之姨甥乃兄妹同­奸­人

当日黄仁将禀写完,立刻修书一封,即着家人黄安进内吩咐道:“你将此禀并信,带往知府衙门,转交号房投递。”黄安领了主人之命,一路进城而来,到了知府衙门,将禀信来至号房放下,并付下小包。号役将书信挂了号,放在公堂台上,即回号房而去。

是夜知府坐在堂内,观看公事,看到黄仁这张禀词并这封信,看了一回,再看那信,无非要求他出差快些捉拿杨氏月姣林标三人,乃自思道:“前番已害张昭,今又来人禀赖婚等事,莫若明日免行出差,打发一个与他借银一千两,就说恳求仁兄暂为借用,俟粮务清完即行归赵。”即着家人写下,往黄仁家中投递。那黄仁接了此信,分明要他银两方肯与办,无奈将银如数兑足,着黄安带了银两,随同知府家人进衙门禀知府。那知府见了银到。立刻吩咐黄安道:“你回去禀知主人,说此银业已收到,日前带来之件照办。”黄安见说,当即辞了知府,来到主人面前说道:“小人所带之银,前去行内,亲手奉上知府大老爷,他着小人回来禀知,说银两业已收到,前日投去之件,遵办便了。”黄仁听见,着令退出,自己也往书房听候。

却说黄安去后,知府即传差役吩咐道:“你可速去,将杨氏、月姣、林标勒限两日内到案,毋得刻延,有误公事。”这几个差役听了知府言辞,立即出外唤齐伙役,一同前往杨氏屋内,不由分说,将杨氏母女、林标三人,一并上锁,带到公堂下,禀了知府,立即升堂,早有两边差役侍候。知府坐了公案,喝令差役先将杨氏一人带上。差役得令,即将杨氏带到堂下,喝令“跪下!”知府喝道:“黄仁告你欺骗财礼,纵容女儿,与表兄林标通­奸­,不肯过门。你可听本府吩咐,将女儿配与黄飞鸿为妻便罢,倘再违抗,法律难容。”杨氏道:“小­妇­人怎敢受他财礼,只因他第三子在坟前见我女儿美貌,后着陈妈到来,欲娶为妻,我说已许张秀才,不能再嫁二夫,是以不敢从命,推却而去。及至月前,她带同多人,抬了财礼,说我女婿张昭串贼行劫,坐地分赃,业已被捉押死,硬将财物留下,不肯抬回。后来我的姨甥林标前去打听,女婿实系被他害死,细思他实系仇人,我女儿情愿守节,岂肯改嫁于他,现在财物完存我家,分毫不动,求老爷查明,将小­妇­人等放出,然后将财礼尽行交还,就沾恩了。”

知府闻言大喝道:“你好糊涂,分明你纵容兄妹串­奸­,欺骗财礼是真,快些遵断,以免用刑。”杨氏道:“婚姻大事,总要两家情愿,今日迫我女忍辱事仇,宁愿一死,誓不从命。”知府道:“你好嘴硬,若不打你,决然不从!”喝令差役:“掌嘴!”那差役闻言立即上前,将杨氏左边打了二十个嘴巴,好不厉害,打得皮开­肉­展,鲜血淋淋,牙齿去了二只。知府道:“问她肯不肯?”杨氏道:“如此将我难为,虽然打死,亦不从命!”知府喝令差役再打,差役将杨氏右边打了十下嘴巴,此时杨氏打得昏倒在地。知府喝令差役:“即将她救醒!”已不能言,死在地下。途命差役将她抬出,并将月姣林标二人分押监中,仔细看守,即行退堂。正是:

土豪几番施毒手,致令­奸­佞并遭殃。

要知月姣林标兄妹,遇着谁人打救出监,与夫报仇,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23回伯制军两番访主唐教头二次解围

更新时间:2008-2-24 10:28:43 本章字数:7391

诗曰:奉命督师视长江,为国勤劳到此方,

顺道几番寻圣主,麟阁名留百世芳。

当日知府因劝杨氏将女儿月姣从顺黄氏亲事,杨氏执意不从,反出言顶撞。一时盛怒之下,将她打死,自问心上不安,却又受了黄仁的银两,如此断法。故此月姣、林标二人,不带上堂审问,权且收监。着令管监之伴婆,相劝于她,望其顺从。谁知月姣果然贞节,矢志不移,知府亦属无奈,只得将相劝的言语向黄仁说明,且将套话,将月姣劝到相从,并劝黄飞鸿不必心急,定然有日到手。这飞鸿听了知府言语,信以为真,这病好得几分。当时即能起身行动。

却说伯达自从在镇江丹徒县衙内得见圣容,求他回朝,不从其请,只因天子到江南未久,地方多未游到,是以不肯回朝。伯达遵旨差委中军官带了兵丁,捉拿蔡镇武一家带省,再将密旨交与庄巡抚,捉拿叶兵部一家解京。自己带了兵丁,却来巡视长江一带,一年期满回京复命。将在丹徒县上见得圣上,在太后驾前启奏一番。太后吩咐伯达道:“尔二次巡视长江,务即寻着圣上,劝他回朝,不可久延于外。”当日领了大后密旨,带了从人出京。催舟直向江南而来,到了码头泊好船,早有地方官迎接公馆住下,却令心腹家人四处打探圣主踪迹,数月未知。伯达与家人四名,催舟来到扬州地方,着家人寻了客店住下,然后各处细访,有时微服,往各处游玩,顺访民情并本城各官贤愚不提。

却说天子游玩到那一日,见一少年后生,哭哭啼啼,问起情由。那少年上前说道:“小人姓林名豹,因有个姨丈,名唤殷计昌,乃广东人氏,家财数万,娶妻杨氏,止有一女,名唤月姣,在本处贸易,上年业已身故。本年三月,母女上坟拜扫,被本处一个土豪姓黄名仁,与三子飞鸿,看见月姣生得貌美,强逼为婚,姨母不从。那土豪先将表妹夫张昭捉拿,在知府监里押死,硬将礼物聘金搬入殷家屋内。姨母将他骂了几句,他假造婚书,诳禀知府,捉拿姨母母女二人,并哥哥林标收监。姨母因与­奸­官顶撞,已被当场打死。现在哥哥与表妹在监,定然有死无生,无法打救,因此哭啼。

天子本欲与他出头,因见从前代人所做之事,历遭危险,不敢妄动。说道:“待我做禀,就抬去递过,知府不准,再来商酌,余在李家候你。”林豹道:“客官高姓?”天子道:“余名高天赐。”说完即将禀做起,看过一遍,然后交日清写正,交与林豹。又命日清取了银子,并交林豹,吩咐道:“你须仔细前往为是。”林豹当日拈了禀词并天子所赠银两,一直奔到知府衙门而来。那日正是初八放告,早有许多百姓到衙递禀,是日午牌时候,差人两边侍立,知府坐堂收禀,那些百姓陆续将禀呈上,俱皆收了,及至收到林豹所递之禀,即时张目观看,其辞云:

具禀人林豹,年十九岁,系扬州人,禀为土豪恃势,图婚诬陷,叩乞

当堂省释,免遭久押拖毙事。缘豹有姨母,于本年三月与女月姣上山省墓,

被本处土豪黄仁父子窥见表妹月姣颇有姿­色­,强迫为婚,硬将礼物聘金担

于屋内,姨母不肯,遂假造婚书,诬以包庇贼匪,串­奸­赖婚等情,诬告捏

陷致差拿姨母母女并豹兄林标到堂,勒令了案。姨母云:“女已许配张昭

秀才,不肯结婚。”仁台不及察觉,先将张昭押死,又致姨母受刑身故,

并将豹兄暨月姣妹收监,有此夺婚诬陷,情何以堪,迫得据实叩禀公阶,

伏乞立将豹兄林标,并表妹月姣释出,免遭押死,并请拿土豪黄仁父子并

媒婆陈妈、恶棍伍平混到案究坐,万代沾恩,上赴公祖大老爷作主施行。

年月日禀

当日这知府看了林豹所递禀词大怒,拍案骂道:“你这糊涂东西,你哥子通­奸­人家媳­妇­,霸人ℚi子,本府已经查得明白了,你还敢到来混诉,本应将你治罪,姑念你年少无知,权且饶恕,左右与我赶出。”即将该禀词扯碎。当日林豹被差人赶出,立即来到店中,见了天子,将知府妄为如此,不肯收禀,谈了一番。天子闻说大怒道:“待我再做一禀,你即往省城按察衙门再告。”林豹道:“求高客官快写,待小人往禀便了。”圣天子当即提笔,思了一回,做起这告按察衙的状,看过改正,再令日清写正成就。取了银子一锭,交与林豹吩咐道:“你赶紧前往省城,将禀去递,不可有误,我在此候你回音。”

林豹得了银子及禀,连忙来到江边,雇船望省城而来。那一日,到了省城上岸,林豹见天­色­已晚,找寻歇宿店居住。次日林豹着店家备了饭食,吃毕早膳,然后进城,打听按察逮禀日期,此时业已初七日,臬台未有出衙,不能拦车投递,等候到申刻,始行回店安歇。到了次早,食些­干­粮,抬了禀词一直进城,各百姓将禀章纷纷呈上,那按察乃系姓霍名达成,广东人氏,为人清廉正直,办事谨慎,唯是懦弱不振,当日坐在案上,收各百姓所呈之禀,尽行收了。迨收到林豹之禀,乃系控告扬州知府的,不胜大骇,其辞云:

具禀人林豹,年十九岁,系扬州人,禀为偏断滥押,刑毙无辜,伏乞

札行起死救生,以雪冤枉事。窃豹有姨丈殷计昌,原籍广东人氏,来扬贸

易,不幸身故,遗下姨母杨氏与女月姣,赁媒配与秀才张昭为妻。上年三

月,姨母与女月姣上坟拜扫,偶遇土豪黄仁父子,窥见表妹姿­色­,强迫为

媳,硬将聘金礼物抬至屋中。姨母不从,遂以包庇贼匪,行劫串­奸­,赖婚

等语在知府台下诬告。乃知府不察,立即饬差捉拿姨母母女并张昭、林标

到案,勒令结婚。姨母云:“女已许秀才张昭,不肯允从。”遂喝衙差将

我姨母重打,以致伤重命亡,并将秀才押死,表妹哥子现押在监,拟赴衙

门禀请提释,无奈府尊得贿,不肯尼怜,反将状禀扯碎,着令差役将豹赶

出。谓非钱财私贿,谁肯有此偏断?押死刑毙无辜,若不禀明,冤终莫白,

追得奔叩崇辕,伏乞速札行扬州府,立提豹兄林标、表妹月姣省释。着差

捉土豪黄仁父子,并媒婆陈妈、恶棍伍平混到案究治。公侯万代上赴大人

台前恩准施行。

年月日禀

霍臬台当日看了禀词,即对林豹说:“你所告知府偏押刑毙等事,究竟是真是假,本司难以深信,待本司着人打听明白,即行与你审理。”林豹禀道:“此事千真万确,若有虚诬,情甘伏罪。”臬台道:“既然如此,俟我查确即办,你快回去,听候便是。”林豹见了无奈,辞了走出街来。到店房挑了行李下舟,行了数日,回到扬州,复至李家店中,见了天子,即将臬台吩咐言语,说了一番。天子道:“臬台既如此吩咐,候半月十日,再行计较便了。”林豹道:“既高客官如此照料,小人从命。”说完,即起身辞别回家去了。在家候了一月有余,托人往城内府衙处打听,并未有臬台文到。

原来这臬台,因见林豹所呈之禀系告知府的,他与知府,系属至交,故此将禀压住。林豹查得真确,即忙来店中,将此情节对天子细谈一番,祈望设法搭救。天子闻了这段情由,大怒道:“狗官如此可恶,明日我进城,与你计办便是。”是夜一宵已过了,次日着店家:“拈酒饭入来,待我用过,进城有事。”那店家即着人拈去。天子与日清、林豹三人用了膳,一同进城,来到知府衙内,着林豹擂鼓。知府闻报,立即传齐差役升堂,喝道:“将打鼓之人带上!”两旁差役奉命将林豹带上,喝令:“跪下!”

那知府抬头一看,见是林豹,心中大怒,喝道:“你到来何事,有何禀报?”林豹道:“小人前月所呈之禀,承蒙收下,今特来求大老爷,将小人的哥哥表妹放出,并捉了土豪黄仁父子究办,万代沾恩。”知府大喝道:“你好大胆,月前来告,本府念你年少无知,不将你办罪,又告到臬台,云我偏断等语,若不将你重责,人皆效尤。”说完,喝令差役:“推下打一百!”圣天子上前道:“身为官府,妄将百姓难为,已将姨母打死,又将秀才张昭押毙,已属胆大妄为,我劝你快快将他哥哥林标并月姣放了便罢,若再稍延,王法何在?”知府大喝道:“你是什么人?在此讲话,这是什么所在?”圣天子道:“这不过小小知府衙门,就是相府门第也常坐。”知府道:“你这人唐突本府,待本府把个厉害你见,”即喝令各差役:“将他推下。”早有几个失时差役,一拥上前,被圣天子三拳两脚,打得跌去丈余。这知府见事不妙,走入后堂。早有差役数一十名,各持军械将天子围住。林豹见闹起事来,与日清早已奔出衙外。

当时天子见差人手持利刃,急忙问到一边,乘便抢了一把利刃迎敌,打开一条血路,直走出来。各差役随后紧追,天子且走且战,出了城外,到马王庙来。

却说唐奂自从在英武院护了圣驾,得了这只斑指,屡次欲上京,又无盘费,却又不敢返英武院,只得奔逃,沿途卖武渡日。来到扬州,一月有余,这日正在马王庙开场卖武,忽见前途有持利刃者慌张奔走,背后却有数十人各执军械追赶而来。定目一看,认得是前在英武院所遇天子,不觉大骇,忙将所用之棍执在手中,大叫:“高老爷不用慌张,我来也!”当时圣上见已有人来助,一看乃系唐奂,大喜过望,两人回头迎敌,早有这班差役,业已赶到,被唐奂大喝一声,手执铁棍,如蛟龙取水一般。各差役周身损破,鲜血淋淋,不敢迎敌,大败而走。唐奂追赶,天子道:“不可追去,你快将武具收去,一齐回店细谈。”唐奂闻说,即收起武具杂物,跟随天子,来至店旁。

日清与林豹在店守候,一见天子回来,上前问安。天子就将唐奂相助,细说一番。对日清道:“赶紧拿了银钱,出去市上买酒­肉­,交店主快去煮熟。”日清即时领命,拈银出市。买妥回来,交与店家调弄。天子问道:“唐卿自从在英武院别后,一向光景如何?”唐奂道:“臣自与主上别后,不敢回英武院,欲想赴京,又未知圣上曾否回朝,是以不敢起程,又无盘费,只得在大街卖武度日。请问主上,被众人追赶,却是为何?望乞示知。”天子道:“都因自己­性­近豪侠,为抱不平。”将在街上遇见林豹之事,述了一回,“不知唐卿此处,却有多少兄弟,必须想个善法前去救他二人出来,并将知府杀了,方泄朕恨。”唐奂奏道:“主上贵为天子,不宜行险。这件事情,要下一道密旨,着江苏巡抚,从公了结。况臣前数日在唐家店,伊有从人患病,臣与医治痊愈,问其主人,称说系钦命巡江伯总督,到来访察民情,主上不若着他办理此事,尚为稳当,切勿再蹈危险。”

天子道:“伯达此番到来,亦是访朕回朝,朕欲回朝,奈因此事未了,放心不下。你前去向他从人说知,将朕前赐与你的斑指,交他从人呈上,伯达一看,见你便明。朕在柴家庄听候,你回他说,到时寻访见朕,不可行君臣大礼,恐被人知。”唐奂道:“臣从命。”说时早有店家将酒­肉­搬来,房中摆开,各人拈起酒杯畅饮,饮完,各人吃饭,即便安寝。到了次日,先着林豹回家,给了店钱,这唐奂检齐杂物,直向唐家店去了。天子见各人去后,与日清一齐回转柴家庄,员外接入说道:“高亲翁这几天去何处游玩?”天子道:“各处游玩,未有定踪。”

却说唐奂一路去唐家店内,即向从人说道:“我今奉天赐老爷之命,欲见你家主人,你可将斑指一只,交上观看,便知明白。”从人执了唐矣斑指进去,未久出对唐矣道:“我主人请你进去。”唐矣道:“相烦引进。”入房在旁站立。伯制军道:“兄台姓甚名谁,在何处得遇主上?坐下细谈。”唐奂道:“大人在此,小人哪敢坐位!”伯制军道:“兄奉主上之命而来,与钦差无异,岂有不坐之理?”唐奂见伯制军如此谦逊,始行告坐过,道:“小人姓唐名矣,福建人氏,向在英武院兵部之弟叶宏基处当为教头,因主上到院探访,招出大事,被困在院。小人得神人报梦,上前保驾,后来蒙主上赠了斑指,即与分别。后闻英武院已封,小人一向流落江湖卖武,前月到扬州马王庙,又遇主上被人追赶,因此上前保驾。一时询起情由,方知因扬州知府受贿偏断,遂将土恶黄仁,强迫月姣为媳不遂,后以包庇赖婚等语诬告,打死杨氏,押死秀才张昭,并将月姣林标收监,林豹呈禀不收,反将禀扯碎赶出,即到按察呈调,月余未见札行办理。主上与林豹同往大闹公堂,被知府差人追赶,因此相助,访得大人在此,故奉主上之命,请大人行札查办。”

当日伯制军听见此言说道:“我正欲访寻主上,数月未见,今幸在此,烦唐矣带我一见。”唐奂道:“小人临行时,主上吩咐,在柴家庄上如果大人要见,切莫行君臣大礼,以免外面传扬,当为朋友便可。”伯制军道:“即非有命,我也晓得。”带了两个从人,与唐奂一路往柴家庄。来到庄中,着人通报,家人来到书房说:“伯唐二位来此见访。”主上闻言,着日清出去迎接,说道:“有请二位进去。”伯唐二人跟了日清,来到书房,见过主上,行常礼坐下。天子已写密旨,着日清取来,交与伯达说道:“你持书回去照办。”伯达将太后之旨交予主上道:“务须照此而行,不可久留于外,有失阎望。”天子道:“晓得,俟此事办妥,即行回去,你快带同唐奂,一齐办理。”伯制军领了密旨,遂与唐矣一齐回店入房,将圣旨开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游江南,一则寻访贤良,二来查察­奸­佞,月前

偶到扬州,得见小子林豹,沿途啼哭,询问情由,据言伊有姨丈,姓殷名

计昌,娶妻杨氏,生有一女,名唤月姣,追姨丈不幸身故,遗下妻女在家

度日。本年三月上坟拜扫,被土豪黄仁父子,窥其表妹月姣颇有姿­色­,强

迫为媳,硬将聘金礼物抬至屋内,姨母云:今已许配秀才张昭,不肯允承。

土恶遂作假婚书,贿嘱知府桂文芳,以庇贼行劫、串­奸­赖婚诬造谎告捏陷,

以致差捉姨母、张昭并表妹月姣与林标收监,勒令具婚。姨母不从,云女

已许配丈夫。知府大怒,先将张昭重打收监,以致受伤身故,并将姨母打

死,即将表妹月姣及哥子林标收监。林豹往禀知府,反被知府将禀扯碎,

逐出衙来。复告臬台,一月有余,未见札行办理,殊为玩视民命。朕业已

查明,卿即赶紧礼行臬台霍达成,即传知府桂文芳到衙押候,饬差捉拿土

豪黄仁与子飞鸿,并陈妈、棍徒伍平混收监。分别轻重,按律究办。毋得

违命,钦此。

某年月日文

当日,伯制军诵完圣旨,即着带来书办,写札谕饬令役人带向霍臬台衙门投上,并着唐奂为中军官,前往协同查拿。当日霍臬台接了伯制军这道札谕,打开一看,其札谕云:

钦命巡阅长江水师军务总督部堂伯为札饬查拿究办事,现据林豹控告,

禀称伊有已故姨丈殷计昌,遗妻杨氏与女月姣在家,本年三月上坟拜扫,

被土豪黄仁父子窥见表妹月姣颇有姿­色­,强迫为媳,姨母称已许配秀才张

昭,不能再配二夫。土豪恃势,将礼物抬进屋内,姨母不允,遂以串贼行

劫、串­奸­赖婚等词,贿嘱知府,拿姨母并张昭,勒令具婚,姨母不允,即

将姨母重刑打死,并将张昭押死,又提表妹月姣哥子林标收监。经伊往知

府衙门禀请超释,知府大怒,将伊禀扯碎,即逐出衙,兹藉福星移照,喊

告台阶,伏乞立传知府到衙,再捉拿黄仁父子,并媒婆陈妈、棍徒伍平混

收监。提出月姣林标到堂释放等情,该司即便遵照办理。文到之日,立传

知府桂文芳到堂押候,饬差查捉黄仁父子并陈妈、伍平混收监究办,毋得

延迟,致­干­未便。此札

年月日文

却说霍臬台看完伯制军札谕,即刻传桂知府到衙押候,令差役捉拿黄仁并三子飞鸿、陈妈与伍平混收监,听候办理。即差人前去知府监中,提出月姣林标,堂上带来跪下。霍臬台安慰道:“本司业已知道你二人冤屈,如今将你二人释放回家,定将黄仁父子究办,与你母亲丈夫报仇。”月姣未言,大哭起来。霍臬台道:“如今本司业已应允与你报仇,因何尚为啼哭?你可说与我知。”月姣答道:“我丈夫系被黄仁父子害死,求大人准许小女子前往丈夫坟墓拜扫一番,即沾恩了。”臬台道:“待本司着人与你前去便了。”当即差人引了月姣,到坟大哭,月姣撞碑而死,其尸不倒。差役不胜惊异,立刻回行,向臬台禀知。

臬台闻报惊道:“有此奇事?”即着差人引路,见了尸如生人一般,面不改容,立而不倒。即刻将黄仁父子,在山坟上正法,并将陈妈、伍平混各责一百大板,在坟前枷号一月示众,这知府发往军台效力赎罪,其尸方倒。

当日臬台回衙,将此各情做了详文,禀请伯制军奏明朝廷。饬令地方官四时祭祀,此是后话。且说唐奂已把此案办妥,到柴家庄上,将此事奏明主上。主上闻奏,长叹一声曰:“真烈女也!”作诗以赞之,诗曰;

重贞轻身伴夫亡,非比寻常烈女行。

白首尚难存晚节,少年谁不惜春光。

魂归­阴­府乾坤壮,血染碑头草木香。

朕泪非教容易落,实因上古正纲常。

仁圣天子吟罢诗词,立写圣旨交予霍臬司,另候选用,圣旨着大学士刘墉开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游江南,路遇扬州府地方,有烈女殷月姣,配

夫秀才张昭,尚未过门,被土棍黄仁强迫为媳,贿嘱知府桂文芳,捉拿其

夫押死,并将该女收监。后朕闻之,着按察将其释放,伊到夫坟,撞碑而

死,其尸不倒,如此贞节,朕甚嘉赏。卿可饬令地方官敕建立祠,四时祭

祀,以慰贞魂,并于该处库中,拨银二千两,置买产业,以为永远祭祀之

需,毋得违旨。钦此。

当日大学士刘墉读完圣旨,立即札令扬州府地方官建立烈女祠,并于库中拨银二千两,置买产业,四时祭祀,后来显圣。并传谕霍达成特授浙江布政司,立即前去莅任,那霍达成领了文凭,立即拜别大学士刘墉,即赴新任去了。当日天子自降旨后,伏念月姣贞节,她母杨氏又被知府杖死,不胜嗟惜。着林标承继殷计昌,继他香火,至殷计昌遗下产业,交其承受。另赏银一千两,交给林标收领娶妻,将来生有子息,继张昭为嗣,并赏林标七品顶戴,即补把总之职,着其学习弓马,俟其熟练,即行到任。以表其忠义之心。即在柴家庄写下密旨,交与林豹转交伊兄林标手执,并嘱他不必到来谢恩。林豹领旨去了。唐矣尚在身旁,又吩咐道:“我今日与日清别处游玩,你可前往伯达店中,跟他速往各处巡视,将来完竣公事,一同回京,往军机处见大学士刘墉,他见朕旨,自然饬你赴任,朕今加封你为协镇。”降旨一道交与唐矣,唐奂接了圣旨,连忙跪下叩头谢恩,前往伯制军处。正是

只因救主功劳大,年年得住帝王都。

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24回待月楼奋鹏保驾寻芳市老虎丧身

更新时间:2008-2-24 10:28:43 本章字数:3825

诗曰:义胆包天地,忠心贯斗牛。

一朝逢圣主,千古姓名留。

话说天子赏二千银子与地方官,在扬州府建烈女词,以安贞魂,圣上恩泽,又赏一千两银子与林标,并记名特授把总之职,俟其弓马一熟,即行擢用。就在柴家庄发密旨一道,与了林豹。又吩咐唐矣,公事一完,可即回京,见刘大学士,封为协镇,遇缺即补。唐奂叩恩,前往伯制军处。圣天子与日清二人离柴家庄,来到一处地方,人烟稠密,热闹非常,正是寻芳市地面。行至午刻,入了一家酒楼,造得十分幽雅,挂著名人写的招牌,上是“待月楼”三个金字,与日清拣了一张金漆角台坐下。

小二献茶已毕,天子吩咐酒保:“办四­色­鲜菜。”俄两酒菜搬上,日清侧坐陪着,酒未有数杯,忽听得楼下吵闹起来,未知何事。但听得说:“光棍,你吃了酒,不肯还钱,是你的理么?”光棍道:“我赛金刚,时常如此,惯登四季帐。”再问时,便手起腿踢乱打,惹动街坊行人,挤拥不开,那光棍更逞凶恶,在身上拿出一对数斤重的竹叶板刀乱劈,店内客人急避,街上的人又不走开。光棍难以走出,那光棍带有一个后生师弟,欲挥刀砍打,又恐伤了众人,定难走出,乃将柜台乱敲乱打,激得周日清忍耐不住,只在栏杆上一跳,落下地来,便将那光棍就打,那光棍见有人动手,即大喝道:“你这人不识时务,敢在老虎头上寻虱么?若要­性­命,快走了罢。”日清闻言,火上加油,与他对敌,未有兵器,顺手抢了店内两把大板刀,战有十多个回合,谁料日清力小。天子一见,飞身从楼而下,将他二人搭开,乃问光棍:“你这光棍,如何青天白日,行此不法,不怕王法官刑么?”

光棍对天子一看,见他一表斯文,料非敌手,便喝道:“你这瘦书生,若不将尔打破头颅,斩去脚骨,不知老子厉害,此处寻芳市,谁不识我赛金刚梁海,师弟是铁臂子李较。”原来寻芳市上一个光棍,游方老虎,素来无礼,人都怕他。天子道:“你不算酒钱也罢,何必定要恃勇欺人,不若就此去罢,自后不可恃强欺人,不然王法无情。若不听我言,身入官衙,从重究治,悔之不及。”那光棍听了这句话,乃圆睁怪眼,举刀向天子当头就砍。天子将左手用个托山势,将他隔住。右手即顺拈店内一把大秤,用为棍­棒­,二人恶战起来。但见棍去处如金龙抓老树,刀来时似黑蟒撼青山。

左则蛟腾字宙,右则虬反江河。前乃金蛇缠颈,后乃乌骊耸肩。刀起

处如雪花盖顶,刀刺处似秋月斜腰,左挥则霞光照目,右破则冷气侵入。

金边剪架住了乌龙,宝尖锋分开那黑怪。即此亡命之徒,乃敢与万乘共斗,

是谓贱人而敌贵也。

谁知天子正在肚饥,饮了几杯空心酒,且又眼倦,­精­神不佳,抵挡不住。日清见了,上前来助,那铁臂子见了,下来相助,他又拔出双鞭,接住厮杀,四人斗在一堆。日清敌李蛟不过,乘势弄个破绽,向人头上飞身走了。李蛟见他走,又不追赶,帮助师兄,把天子战得浑身是汗,上下左右,回顾不及,一双手不能敌四条臂膊,正在危险之际,欲乘便退走,奈街上看的人,十分拥挤不开,难以便走,心中焦躁。正是真命天子,自有百神扶助,跟随的神将,当方的土地,看见如此光景,急忙前去请救星前来。正是:

万乘轻身游市上,小人偶共战楼中。

话说那寻芳市西去五十里,有个忠信村,村内有少年辈十数人,终日以拳­棒­为事,从来不生事端,不作打家幼舍,专一以英雄自负。村中富户人家,亦得他们这一班小英雄为保障、夜间不用行更,不用保甲看守,逢年逢节,各家送些薪水与他们便了。官兵绅士见他们不生事端,亦不理他。为首的是苏州人,姓李名奋鹏,事母兄极为孝悌,温厚恭慎,因此起他一个美名叫生弥陀。

一日早饭后,与众朋友来寻芳市游闲,方入市来,便听见来往的人传说:“今日待月楼梁老虎师兄弟闹事欺人,饮了酒不还钱,又将一个斯文人打得不可开交。”于是生弥陀一众人,来到待月楼前、只手拨开众人一看,见天子生得一表人才,及看这手段,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

李奋鹏素知那梁老虎常惯欺人,乃抢将入去将他三人隔开道:“请列位住手?”三人停手,奋鹏道:“请问因何打斗如此?必有缘故,你伤也不好,他伤也不好,依小弟愚见,大家散罢,免致阻生意、碍行人,纵然要打,分清皂白再打未迟。”梁老虎道:“我有我事,与你何­干­?”奋鹏道:“虽不­干­我事,我劝三位息事。”梁老虎道:“本市上千余铺户并四方街巷,谁人不识我梁老虎,我与酒店相闹,这不怕死的亡命狂徒,胆敢相助,与我对敌。本地多少强人,尚且怕我,何况他是外来的强人、你不用劝我,快去罢,待老子送他­性­命,方知我梁老虎的手段。”遂与天子复战。

生弥陀见那外路人战梁老虎不过,忍不住怒发冲冠,拔出双鞭,向梁老虎劈将下来,好像两条猛乌龙,势不可当。老虎喝道:“好家伙!”刀架鞭来,二人接住大战,正是刀来鞭去,好似落叶随风,猛金刚遇强铁汉,揭地虎逢飞天鹏,二人战到数十余回合,看他越战越有­精­神。李蛟见师兄战奋鹏不下,急上前动手相助,天子接住厮杀,梁海敌奋鹏不住,将身一侧,卖个破绽,转回身拦腰一刀砍去,那奋鹏看见眼快,将身闪避,转过对面,梁海又回身一跳,双刀往下一扫,奋鹏双足一跳,左手将鞭隔开,右手将鞭当头打来,泰山压顶一般,梁海躲避不及,被奋鹏连头带膊打去半边,复加一鞭,结果­性­命。李蛟见师兄已死,心内慌张,手略一松,被天子一棍,正中咽喉,跌去数尺,一命呜呼,又归­阴­司。

看的人齐声喝彩,渐次散去,天又近晚,于是数人到里面坐下,店东称谢不已,献茶已毕,便请问二位:“高姓大名,不知贵府何处?今日虽与小店出气,究竟二人尸首如此,如何了事,怕的闹起官司来不便。”天子道:“我乃北京人氏,姓高名天赐。适来此处探友,与舍亲周日清结伴而来,今不知何处去了。”日清恰好回来,店东献茶。天子道:“请问店东高姓大名,贵乡何处?来此营生有几年了?”店东答道:“小人是浙江人氏,姓区名问,与众同乡到此开这酒楼,不过三四月耳,并请问这位英雄高姓大名?”李奋鹏道:“我乃本市西去五十里忠信村居住,姓李名奋鹏,诨号生弥陀,因与众朋友一同闲游至此。”于是店东又请众人齐入店中坐下,茶罢,各道罢姓名,大家商议此二人尸首如何安置,或请官来相验。天子道:“不用惊慌,本府太爷,系与我至交,可以了结此事,不怕有碍。”即上楼写了密旨,交日清速往本处投递。

且说那知府是湖南人,姓高名忠存,系由捐班出身,极其清正,天子亦颇知其为官正直,并有才能,故将此事说明,待朕回朝,自行升赏,可即详了此案,即详即销。乃令日清投了密旨之后,返回店中,同众人入席。酒罢,天子问奋鹏道:“李兄现在所作何事?”奋鹏道:“小弟家贫,无以为生,只得日习粗贱工夫糊口,我欲与众兄弟一同投军,与王家出力以图上进。奈不知从何处入手,又无引荐之人,方今天下太平,武将不甚擢用,是以虚度韶光。”天子道:“此是易事,本省提台车公,与我有些瓜葛,仁兄肯去,即与我同去,见了提台,即在营中候用如何?若有缺摆用,即时图个出身。”奋鹏大喜,叩讲道:“多得高老爷提拔,感恩不浅,谁是家有老母在堂,尚须回家告知。再来同去如何?”天子道:“这也应该,但我今夜要往别处,难以候你,我今修书一封,你见了提台大人,便道我已往别处去了。”即提笔写了一道旨意,封好交与李奋鹏去了。正是:

时来鱼跃天门外,运蹇龙潜陷阱中。

话说天子见李奋鹏去了,即辞店东,在寻芳市客栈过夜。明日,高知府来店,不知天子何处去了,乃依旨办理,回衙销了此事。

且说李奋鹏欢天喜地回至家中,向老母说知:“儿今日与众人偶至寻芳市,遇着一个外路人,在待月楼与梁老虎共斗,被我把梁老虎打死,那外路人系北京人氏,姓高名天赐,与本省提台是亲戚,又与本府至交,完了此事,如今荐我到提台处做一个遇缺即补的美缺,今特禀知母亲,明日便去投书,叩见提台大人,大约必准无疑。”奋鹏之兄奋彪,亦是义气深重之人,武艺亦­精­,不及其弟,且待弟有好处,同去效力。于是李奋鹏寻至提台衙门,求守门人传入此书。提台命人唤入,提台道:“请坐。”奋鹏道:“大人在上,小的何敢坐?”提台道:“仁兄所见,乃当今圣上,你尚不知。”李奋鹏闻言,好不欢喜,方知高天赐乃当今天子,于是提台排开香案诵诏: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今南游至此,知卿力为国家,极其有勇有谋,

可谓栋梁之才也。又得遇李奋鹏乃忠勇双全之人,故命他来在部下,约有

三四品之职缺,即可着其补下,待朕回朝,另行召用。卿见此,亦不必来

见朕,且朕即日又须往别处游玩也。

诏书诵完,三呼向北谢恩已毕,便唤当值官来查过,有一都府之缺,即着李奋鹏补了。于是李都府谢恩起身,领了文凭,辞别而去,后来回京,更有调用升迁,且按下不表。

再说天子与日清来到一处,乃是本城南一个村落,十分幽雅,­鸡­犬相闻,烟花不断。但见:

苍松百株,翠竹千竿,四野青云,一湾流水,莺歌宛转以迎入,燕语

呢喃而接客。柳眼窥人,似是怜香惜玉,桃腮含笑,如敷粉腻脂浓,正是

三春美景,日月风光,万卉争辉,时时吐艳,说不尽千红万紫,­嫩­绿妃青

也。

却说天子正与日清看到酣处,忽听得一声响,好似天崩地裂之势,吓得天子与日清吃了一惊,正是:

正在温柔看美景,忽然霹雳震空中。

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25回毓秀村百鸟迎皇小桃源万花朝圣

更新时间:2008-2-24 10:28:43 本章字数:3043

却说天子与日清正在观看景致,忽然霹雳一声,大吃一惊,原来是一株大铁树,高有数文,阔不容箍,此树是本村柳姓所种,已数千年,并没有花开过,今日忽然大放双花,如璎珞垂珠一般,极其华丽,悦目可爱,怎见得?有诗为证,诗曰:

馥郁花香十里开,绦云雨朵共争春。

蓬莱仙种人间发,只为朝王方下尘。

自古好鸟亦有好花相衬,莺歌燕语,异­色­奇香,自然献瑞。且说此处名为毓秀村,乃王柳二姓所居,两家起了十座小桃源,百鸟与千花,无所不有。即有新奇之鸟,异种之花,亦不惜多金,百计买来,种植于此,故江南一省花鸟之好,莫过于此。兼且富甲一方,惟是功名稀少,其子弟俱循良守份,王姓有五千余人,柳姓亦三千余人,二家祖上皆同窗至爱,至今数代儿孙,皆能继祖上遗风,那王姓祖上名承情,是个举人,后以此功名终身,未能上达。柳姓祖上是个宿儒,未曾有什么功名。

再说天子与日清,贪看春光明媚,转眼间,一阵春风过处,一群彩鸟,翔集于前,又一队各­色­雀鸟,俱皆毕至。天子自想:“此必群花百鸟朝朕也。”遂乃端目观看,忽然百花百鸟皆不见了,但见满林皆是二八佳人,有的打扮得姣红­嫩­绿,燕怯莺羞,香气袭人,光华耀目,不下数百。

只见百花百鸟,互相争先朝拜。天子也不理会,看这些人如何争斗,只见有一红衣女子,娇羞上前,正欲参拜,忽而又见一白衣女子,绰约上前骂道:“你这不识羞的小婢,胆敢争先朝拜,你榴花儿虽美,却是无香,理宜退避,我乃文采风流,羽仪华丽,岂你败絮沾泥、落红随水者所能及哉?”于是榴花仙子红云上颊骂道:“你这高脚鹤,也说什么华丽风流,肥者则供人入撰,弱者或饥饿而死,滩沙住处则冷气惊人,凄然欲绝,岂似我等所居,皆琼楼绛院,画阁雕栏也,你敢争先乎?”白鹤仙道:“我二人不要口角,大家请出王者来,在万岁之前评论,看是谁先谁后。”于是相花仙请到富贵花王,备言其事。牡丹道:“待我奏了主上,分明先后,决不使这一班畜类先朝。”这边白鹤仙又请出凤凰来道:“不怕这些残花败柳,如此滋事。”

于是一对上前,但见牡丹打扮得倾国倾城之貌、如脂如粉之容,轻盈可爱,柔软可人,翠带飘来,香闻十里,锦衣映处,艳照成林,前呼后拥,无非绎袖朱衣,左从右随,都是脂姣粉腻。那凤凰亦打扮得光艳照人,辉煌悦目,眼如秋水一池,眉似春山半朵,面如美玉,­唇­若涂朱,任尔杨妃妆罢,难比其姣,纵使飞燕舞来,难胜其美,真是风流文采,啊娜娇媚者也。二族与天子称寿已毕,又向日清答礼。天子乃开言道:“你二国之族,不下数百种,今且不计许多,但各有所长者,当面献与朕一看,或歌或舞,或吟或战,俱皆可呈,朕可评论,谁优谁劣,超者先朝,次者后拜。”于是凤凰呼众上寿。孔雀仙上前,身披五彩之衣,乃道:“文臣献颂。”其歌道:

至圣家传兮万古扬,威仪足式兮众相将,珠林兮凤翥,玉阙兮鸾翔,

振采兮万里,腾辉兮千山,能言出使兮鹦鹉,孤高洁净兮白鹤,识智深机

兮玄鸟,奋志离心兮鸿鹄,布阵轻兵兮鹅儿,有恩有义兮雁队,莺歌分明

恩怨,画眉兮奏笠箫,鸳鸯兮多情,乌鸟兮反哺,任你天崩地震,都从振

羽而飞,不似他暴雨狂风,则落红遍地矣。

圣天子点头称赞,又命牡丹王:“你有佳处,即便奏上,如能胜他者,当即推汝为先。”于是花王命莲花仙子,上前奏道:

来往蓬莱蕊阙,起居玉宇珠宫,常听梵语以清魔,每得经文而避劫,

青莲号称君子,海棠名曰神仙,囗荚兮知朔望,灵耆兮识­阴­阳,萱草兮以

忘忧,屈轶兮如佞,状元则攀丹桂,及第则许金钱,紫薇兮香飘画眉,芙

蓉兮号曰文官,梅花兮独占春魁,蕙兰兮自超凡卉,尚有桃如笑面以迎春,

柳亦有情而赠别,更有水仙贵品,不上蟠龙,榴火超凡,不污颜­色­,所有

香国仙人,皆归如此,岂若他或笼而受困,或席上而为馔者哉。

于是二国所奏皆是,命百花仙子上前先拜,乃传谕道:“论德行则百鸟为先,论富贵则花王为首,为是羽族有飞禽之能,未得尽佳,你花王先祝,也罢。”于是牡丹率众上前拜祝,然后凤凰领队朝拜。天子大悦,命他二国以后不准备情所长,互相争竞,即此退下,于是二国谢恩而退。转眼间,一阵香风过处,一片霞光,二国皆不见了。仍然小桥流水,松林竹径,依前一样,抬头见石头上写“小桃源”三字,天子与日清漫步上前,意欲叩庄门借坐茶烟片时,就命日清叩门。移时见一小童,年十三四岁,出来揖道:“来者莫非高天赐、周日清二位贵人么?我家老爷守候多时,便请进去。”

天子与日清走进里去,则有一位后生迎接,过了十数重门,方到一座大厅,走出一人,年约五十余岁,向高天赐纳头便拜,拜罢站在旁,不敢就坐。天子开言问道:“请问主人高姓大名,如何知我名姓?请道其详!”那人道:“小人姓王名安国,乃本处人氏,祖父俱是孝廉,某乃得一领青衿。因昨晚小女得了一梦,甚为怪异,梦见本坊土地报说:‘今日必有真命天子,姓高名天赐,并周日清­干­殿下,一同到来,并说与小女有缘,该配­干­殿下为妻。’故生员早已安排佳宴,请万岁爷与­干­殿下一同谈叙,并求主此婚姻,则生员感恩不浅也。”

圣天子乃道:“原来你是一个生员,所生几个儿子?”安国道:“生员娶妻吴氏,所生一子一女,子名家骥,女字若兰,今年十七,尚未许人。小女今早对我道,伊昨晚得了一梦,梦见一对青衣童女,请她至一个去处,但见楼阁参差,至一大殿,殿中坐一位判婚女主,对小女说道“尔与周日清殿下有宿世之缘,并赐予明珠一对,他日产麟儿,绝无痛苦。’并云未时即刻来到。又道:‘有个高天赐,乃是当今天子。’是以生员早已安排筵宴,结彩张灯侍候。”乃吩咐丫鬟:“入内报知姑娘,叫她早换新妆,与周日清成婚。”这里天子附耳对王安国说了几句话,叫他:“不可泄漏于人,恐人计算,只说是旧亲戚。”并命日清跟王府家人入内换了新装衣服,朝拜神圣祖宗已毕,并来拜了­干­父与岳丈众人,礼毕,饮至更深,各人辞去。王安国命家人:“请高客官到西书房打睡,好生服侍,不可怠慢。”这里新郎新­妇­,洞房花烛,夫妻恩爱,共效鱼水之乐。

且说天子跟书童到西书房坐下,只见纱窗月冷,花气袭人,窗外虫声卿卿,遂至窗外一赏花月再睡。在石凳坐下,忽听有人笑语,又是饮酒行令之音,乃四面张看,见南面有一个亭子,上坐有十来个仙女,生得如花似玉,在那里饮酒行令。未敢上前细看,亭子写的“留仙亭”三个大字,听得一人道:“行令饮酒厌人无味,不若另拈个诗简出来,顺手扯了一签,刻着一句四字的成语,要题一首七言绝句,或五言绝句,需要合著酒字,又要有席上珍肴贴切,说一句古诗,但不拘五言七言,亦要相合,如不能,并诗中不关着酒字,就罚三大杯。”

于是一围坐下,共有八人,外有丫鬟数人左有侍候,八人齐口道:“须要年高者先。”乃问桂仙:“贵庚几何?”道:“二十二岁。”桂仙又问琼仙:“你又如何?”道:“二十一岁。”其后凤仙、兰仙同庚十八岁,琼玉、莲仙、贵玉、珠儿四人俱十六岁。只见桂仙轻施单袖,急捏玉环,高飞春笋,轻拔一签,上写着“春景桃花”四个字,她就顺口吟道:

春饮屠苏福寿绵,景新物换兴徒然,

桃红映就胭脂面,花气侵人醉若仙。 吟罢,大家称赞一回,果是年长的言语,用字老成,再饮一杯,再补酒底,于是桂仙饮了,夹着席上一­色­珍肴,不说出话,但是含笑而已。众人催她快说,桂仙尚笑而不说。且看下回分解。

第26回游花园题赠佳人词闹新房戏谑风流话

更新时间:2008-2-24 10:28:43 本章字数:3465

却说桂仙吟了四句七绝诗,众人拍手称赞不已,乃道:“应赏三杯。”桂仙辞以不胜,无奈众人强迫不过,只得一齐饮了。频举双筷在席上夹了一片雪梨,乃念道:“雨打梨花深闭门,”其后又到琼仙,向诗筒拔了一签,上写的“飞花醉月”,乃吟道:

飞红额上点胭脂,花粉香流工齿时,

醉向琼楼眠榻上,月光斜度照香肌。

吟罢,大家更加叹赏,说此诗确有美女风流,真正所谓无美不备,炼字炼句,­色­­色­皆工,先前桂仙是老成之想,今尔之诗,风采自居,应饮三杯。琼仙更不推辞,一饮而尽,不知不觉,面上现出两朵桃花,拿起象牙筷,向席夹了一片­鸡­来,乃念道:“­鸡­声惊起鸳鸯梦。”众人拍手大笑道:“果是­鸡­声惊起鸳鸯梦了,尔是心内挂着夫婿,夜夜鸳鸯同梦,真可谓恩爱快乐夫妻也。”琼仙听了,微笑不言。

后来诗筒向兰仙处,兰仙顺手拔了一根,是四言两句。头一句道:“文采风流”,次句道:“才高八斗”。头一首要五言绝句,第二首各随其便,乃要二首俱同其韵,补酒底,亦要五言一句,七言一句,若无,处罚,不用赏酒,以补其吟诗之苦。于是兰仙遂吟道:

文坛壮胆心,采藻助高吟。

风雨惊人句,流霞醉上林。大家听了,都齐声赞道:“果是才人之口,与众不同,乃是应该拈看。”凤仙道:“看你下一首如何,料必更佳。”兰仙道:“尔众人只管说,若再吵,我就不吟了。”于是众人不言,她就执笔再吟道:

才人广量正堪夸,高咏低斟句似花,

八股文成因尽醉,斗量升酌倚窗纱。吟罢轻舒玉笋,拈一青梅,念道:“梅子青青挂树梢。”又一句道:“青梅堪煮酒。”其后诗筒到凤仙处,凤仙道:“我不喜吟诗,免了罢。”众人道:“免不得,有言在先,今已播了诗筒来推,无有此理,快的犹可,不然先罚三大碗,以助诗肠。”

凤仙无奈,只得拔起一签,上写着两个字,乃吟一联,唯是补酒底,一只新歌调。看其二字题云“喜欢”,于是吟道:“喜醉琼林宴,欢交合卺杯。”酒底是一片雪藕,乃道:大藕如舟兮湾碧海,小藕如臂兮枕象床。大叶如篷兮疏风避雨,长技似篙兮破浪冲波。玉为骨兮生自在,冰为魂兮水中贵。纵有碧玉已开,遂至银丝难割。吟完饮了三杯。

随后琼玉接筒,拔出一枝签来,看道“华贵雍容”,乃吟道:

华丽仙娥醉席中,贵妃微露貌溶溶。

雍雍未是身斜倚,容止西来又往东。 说完饮了三杯,在席中拈了一个桃来道:“三月桃花浪。”说完,忽听见一片笑声,里面走出三四个垂髻佳人,生得如花似玉,粉腻脂浓,极其美丽,乃大笑道:“你众人好生快乐,不等我来同饮,真是不公了。”桂仙道:“你在内不来,大约是见人今夜快乐,流涎已久,想今日周姑爷与二姑娘,不知快乐如何,你众人亦不久就要轮到了。”四人听罢,乃啐道:“我四人誓不嫁人,入道修行,以终天年,大约桂姐春兴已发,欲寻姐夫同乐,把热心照在人身上是真的。”说着大家笑了一回,珠儿道:“你四人到此间席,理宜要罚,我三人未拨诗签吟诗,莫若我三人不吟,情愿自己各罚一杯,再行你们起个新令如何?”众人齐声道:“好!”于是三人饮了,便道:“新到莺妹与鹃妹同吟‘莺声圆处鹃声急’一首律诗,玉蝉妹与秋荷妹同吟一首七绝诗,要关切自己身份的,亦不许关有蝉秋荷字样,后乃我众人共和长乐歌一百方散。”且听莺妹与鹃妹同吟,其诗道:

歌声宛转过桥东,惨切悲流血染红。

或向柳梢迎晓日,急从花底怨春风。

飞来阁上呈娇语,愁向檐前诉苦衷。

上苑啼时添万寿,五更叫处命难穷。

二人吟罢,一悲一喜,未知尽善,大家亦请她饮了三杯。且听玉蝉吟道:

深树高吟意自豪,不知日暖与风高。

枝头咽过秋宵露,品格超凡与自陶。秋荷吟道:

当时玉貌出天然,不近佳人品似仙。

可惜轻秋枝叶尽,明年方得复娇媚。吟完亦各饮三杯,于是众人共和一首满堂春,其诗道:

娇贵从来种月中[桂],常居玉阙与珠宫。[瑶]

清香自是堪为首[兰],­嫩­蕊都因意气浓。[琼]

鬓上无缘依粉黛[凤],髻中有幸伴蟠龙。[珠]

红颜玉貌多添艳,雅度风流村淡容。

众人吟完,正要举杯共饮,不想天子赞了一声:“好才女,可谓女中学士!”吓得众人一惊,不知是谁偷看我们乐饮,好生大胆。即唤丫鬟上前来看。且说跟天子的后生,名唤福儿,急上前道:“列位姑娘小姐们不要心慌,此位正是周姑爷的­干­父高天赐老爷。”于是众人大胆着不散,忙唤丫鬟问:“既是高老爷好听诗,我们姐妹笑顽之句,不堪污耳,想必高老爷定是高才,恳请题句,俾我们姐妹得学些高见,实为幸甚。”

天子亦不推辞。丫鬟递过文房四宝,福儿磨了浓墨。天子提起笔来一挥而就。丫鬟接了,呈上众小姐姑娘看,其词云:

尔是珊瑚玉骨,小小琼英,尔是个杨柳之腰,飘飘楚楚,尔是芙蓉之

面,涩涩羞羞,尔是蟠龙Сhā着凤凰钗,尔是蝴蝶擎来翡翠翎,扣住火齐环,

戴着琥珀钏,香盈翠袖惊鸾,风摆罗裙,飞燕妆成,夜夜娇梳就。朝朝艳

睡是象牙床,挂的是风流苏帐。或则临春之乐,或则秋夜之宴,或似秦娥

之忆,或如楚妃之叹,尔是卷起绿珠帘,摆开青玉案,拂浮金花笺,捧出

钢雀砚,吾乃欣欣焉。再尽其语曰:其质似金玉而为贵,其体共冰雪而同

清,其神则星日而齐­精­,其貌则花月而并艳,更有纤纤玉指,步步金莲,

共成一部风流美女记。

众娇看罢,一齐起身赞道:“八斗七步之才,不过如此。”乃呼婢献茶,便请留名幅上,俾得裱挂闺中,以为女儿生­色­,且才人笔记,亦当珍留之。天子拈笔抬头,不知写个何款,忽想道有了,提笔写上“奉苍使者高天赐题。”上四字已隐着奉天承运意思,后来便知了。丫鬟接着,呈上小姐看了,众娇齐声赞美。时已四更,福儿道:“请高老爷书房打睡。”于是众佳人揖送而入。天子回至房中,解衣就枕。不觉­鸡­声彻耳,日已东升,日清夫妻起来,正是:

恩爱欢娱嫌夜短,恼恨邻­鸡­报晓声。

二人梳洗已毕,拜过众人,开怀畅饮至晚。此村中娶新­妇­,热闹非常,况是富户人家,故一连十余日酒席。是夜筵席散后,银烛光残,一班少年寻章摘句,计及新娘。那班少年,为首者是石头大岁,一个是铁嘴莺哥。提及新娘,他就十分高兴,纵然主人不请他,他都来拜贺,初时他不言语,及少年反难新娘,他就出计,大显神通,任你有本事的裙衩,都不及他诡计。是夜少年多至,一个道:“我有一句夹联,如夹得通,交落下手,坐观成败,如能作得出来,我就低头不反了。”众人道:“快出题。”是一联七言,不用本题字样,亦要夹着本题意思,对仗俱工,方能准试,于是出其题道:“夫­妇­和谐,首句要切夫­妇­,次句要切和谐。”就命新­妇­当堂面试,如有相替者,罚金二百,酒席十天,先此申明。

那新娘半羞半怯,翻来覆去,偶然想得,便说头一句道:“唱随共遂三生愿,”众人笑道:“果是夫唱­妇­随,想是三生有幸,从此得夜夜同衾共枕,效作鸳鸯。上句准了,下一句呢?”她又宛转娇声道:“欢乐同庚百岁歌。”众人齐声赞道:“果是才女子。”又一少年道:“此乃小技,待我有四句诗词,要她依着意思,和吟一首,不得犯着原诗字眼,又要步韵,吟得佳,赏酒三杯,吟得不佳,罚酒十大海碗,如不能饮,依罚如前一样。”乃念出一首七绝道:

席染班红痛煞娇,上枪下叶战摇摇,

风狂雨骤云初散,留住郎君把目瞧。

新娘听罢更不思索,乃和道:

席面恩情夜夜娇,上歌下舞意摇摇,

风移芍药初羞罢,流滴春红不忍瞧。

众人听罢,拍案称道:“方才新娘口气,好得风流有致。”一人道:“不然男子多才,究竟不及女子自居快乐之境,自然更贴切了。”于是新娘又战胜了一个。石头太岁忍不住道:“我有两字,请新娘自作出意思,要关切夫­妇­洞房意思方合,若真是才高好句,我从今不复反也。”众人道:“你这个自然是难题了,快说出来。”石头太岁乃道:“就用公婆二字,要解着字意,内中合著洞房乐方准。”于是新娘听了,顺口对道:“公者夫也,婆者妻也,夫为公,妻为婆,洞房花烛乐如何,公者分开八字脚,大模大样勾入去,上下合成系公字,婆者系女波,香衾夜夜不离春,有皮有水使成波。”众人道:“好才女,我等不及了。”正在得意之际,忽听门外人嘈马嘶,正是:

正在欢娱施巧语,忽听人马到门来。

未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27回急脚先锋逢恩得赦投怀弱燕救主成亲

更新时间:2008-2-24 10:28:43 本章字数:3534

话说众人正在得意,忽听门外人喊马嘶,不知何故,王公即唤家人快问,是何处人马扰攘。家人去不多时,慌忙报道:“有一班强盗,十分厉害,要借我银子五千两,若不应承,他就齐攻打入来了,请老爷定夺。”王安国道:“五千两银子,所值什么?要借便借,何必带人马来?吩咐家人叫他先将人马退出,我随后便将五千两银子,与他们便了。”圣天子在旁道:“何必如此怕他?待我出去骂他,包管退了,不敢再来。”抽身出来,将庄门打开,大叫道:“你众人如此无礼,深夜引人马劫人家,是何道理,难道不怕王法么?”众强盗正在得意洋洋,忽见庄门大开,这人出来,如此口气,必有些胆勇。

为首的姓黄名天佑,诨号急脚先锋,次的姓张名国俊,诨名小温侯,二人乃绿林中豪杰,因犯了人命之事,故由松江逃至于此,二人遂结义为兄弟。时黄天佑年二十八岁,生得满面胡须,双目闪闪生光,十分勇恶。那张国俊少黄天佑三岁,生得面如冠王,­唇­若涂朱,十分清雅。住本庄中东一百里,有一座飞鹅山,二人在此,已有数年,并不打家劫客,今见山中粮草不足,故下山与王生员借五千两银子,不期遇了高天赐出来,将他来喝。那黄天佑说道:“兄弟本事­精­强,且又有众头目小啰卒,借五千两银子,非是强取,不过因山中粮缺,倘有半个不字,恐怕屋宇俱焚,毁之无及。”天子大喝道:“尔等快走也罢,尚敢大胆在此逞强!”黄天佑也不答应,举刀就向天子头上砍将下来,这边天子急忙拔出佩剑相迎,战至数回合,庄内走出一群家丁并日清,均上前来助战,那边张国俊见有人从庄内出来助战,他又上前与众人一齐接住,一场大战。少时,日清敌不住国俊,卖个身子,走入庄去了。这里天子久战,也就手慢眼花,有些敌不住,又加国俊相助,被困在核心,左冲右突,不能脱身,正在危急之际,正是:

龙游浅水遭虾戏,凤入低巢被鸟欺。

且说本村柳姓,有一燕姑,年方一十八岁,生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诗词歌赋­精­通,且学得浑身武技,十八般兵器纯熟。父名柳春晖,只生一女,极为痛惜。此女幽闭贞静,孝顺双亲,勤习女工,今夜正在闺中与女眷们下棋,忽听得有厮杀之声,急唤丫登出去问来,一时丫谷回禀:“是村头王秀才宅内,被人夜里入庄打劫,今闻有个亲家,与他对敌,被害甚急。”那燕姑闻言,禀知父亲道:叫L等份属邻居,理宜相助,女儿应提枪上马救他。”其父初则不许,无奈她一定要去,只得吩咐­精­选家丁数十人随她而去。于是燕姑拔下金锭,提刀上马,一拥出了庄门,娇声滴滴,杀气腾腾,一直上村头而来。正是:

金莲小小穿铜蹬,玉臂双双挽宝刀。

一队人马如飞到了村前,只见一群强盗把一人围住,十分危急,众人围住得意。燕姑叱咤一声,香气侵人。猛然见这女子带了十来个大汉飞走前来,突围而入,张国俊道:“先擒此佳人回山,然后再捉此人。”乃移兵与燕始大战。燕姑道:“来贼通名受死!”众人把燕姑看不在眼内,乃道:“不识飞鹅山黄天佑、张国俊么?”天子乘此跳出圈子。回来看见一员女将,带着众人与贼共战,料必是来助朕的。起势杀得啰兵七零八落,那天佑与国俊,看得那女子武艺非凡,反敌不住,于是天佑竭力举刀,向燕始便砍,张国俊手持方天朝,向天子X前便刺。四人共战一堆。

只看得那上打雪花盖顶,下打老树盘根,左打双龙出海,右打猛虎归山,前打将军挂印,后打佳人佩剑,左Сhā花,右Сhā花,金鞭剪玉辔,一个是至贵之身,能文能武,文可胜人,武可盖众;一个是脂痕透甲,粉腻脂香,仿似浓桃艳李疆场上,赵女秦姬剑朝丛;一个是行如风过走,飞猿跳蛇,行不及渠;一个是温侯再世降凡间,方天如舞鬼神惊。

且说四人战到二三十个回合,未分胜负,忽然哈叱一响,天佑已被燕姑擒了,国俊正在慌张,手里一松,被天子用起神出鬼没的手段,将张国俊捉了,于是众呶罗看见两个大王被捉了,无心交战,哄的走了。众家丁并柳家主仆,一同进了王家庄来,堂客出来迎接燕姑,王家众人把两个强盗捆在后圆柱上,于是大排筵宴,并使人请柳员外,多谢令爱之能,祈请赴席。于是柳家人来,是夕欢欢宴罢,送回燕姑。

次日,王生员正欲把二人解官审明依国法,天子乃命人带他出来后送官不迟。众家人领命,遂拥黄天佑、张国俊至,立而不跪,天子拍案大骂道:“今被捉,尚敢抗拒不跪。”黄天佑与张国俊二人道:“要杀便杀,要送宫便送官,何必多问?”天子见他如此义勇,又且相貌魁梧,乃道:“你二人如果是迫于不得已而落草,不妨与我说实,不但不送官究治,且能荐尔去投效,也好得个出身。”二人见他如此看待,只得从头说出来。

天佑道:“请问豪杰姓甚名谁,何处人氏?”周日清在旁答道:“此位姓高名天赐,北京人氏,是当今丞相门生,而我姓周名日清,是他的­干­子,自出京以来,不知收了几多英雄,除了几多­奸­官污吏,路遇不平,必为之伸雪,任尔文如子建,武若孙吴,总能答应得通。你二人如果肯改邪归正,把家乡来历说明,一样会对你们有帮助。”

黄天佑道:“某乃松江人氏,双亲早丧,留下小人,只学些武艺,且又家贫,并无生意,一日在松江府城,遇见一人在街上,拿了一个­妇­人,说道她丈夫欠钱不还,将她抵偿回去作妾。被我问起情由,方知是冯狗官的公子,因见她生得姿容好,适同亲丈夫上坟拜扫,为他看见,与那人说话,愿将百金买其妻,那人不愿,妻亦不肯。便假造契券,借他纹银一百两,如过期无银,任凭将妻抵偿作妾。某问他是城南人姓谢名德,贩卖­鸡­儿为生,故人欺他无势力。被我看见,将他拦住,厮打一场,打得­性­起,铁尺将他打死,是以走来此地落草。张国俊亦是某家邻村人氏,皆因路见不平,打死人命,一同走至此地,原望朝廷有用武之际,便即投军归正,今因山中人众,渐渐缺粮,故来此庄借些粮银,以图后报,非有反意,今被擒不杀,反被提拔,则感恩不浅。”

天子想道:“怪不得失志英雄,壮士无颜。”乃问王生员道:“今日且将他二人放了如何?”王安国道:“随高老爷主张。”天子命日清松他二人的绑,二人起来叩恩站立。天子便道:“我今有书一封,你二人往本省巡抚处投呈,便有安身之所,你见了庄大人便说我二人明日又到别处探友,不用来此。”二人接了书信,叩头而去。先回至山中,与众人说知,道:“尔等把守山寨,须要小心,待我二人有实任,即书来叫尔等报效朝廷。”黄张二人吩咐一番,便即动身。

在路上不止一日,来到巡抚衙门,即投了书信。少时,有人呼他二人进去,二人便整衣冠,进内见了庄大人,叩头起来,庄大人先问道:“那个高天赐,今可在王家庄否?”二人道:“这高老爷又到别处探友去了,他说见了庄大人,就说不日回京,不用到来寻访。”庄大人说请二人坐下,黄、张道:“大人在上,小的怎敢就坐?”庄有慕道:“不妨,尔识高天赐是何人?”二人道:“他是刘丞相的至爱门生。”庄大人道:“那高天赐就是当今天子,偶下江南,游到此地。”二人听了,望天谢过圣恩起来。庄有慕道:“尔在松江府打死人命,今落身山寨,幸得遇着圣上,令我销了此案。即依意旨,拿了松江府监候,再拜本进京听候部覆发落。现今无缺与尔二人,暂补巡城守备,候有功于国另行升赏。”二人大喜,叩头而去。于是庄大人把松江府拿了监候,另委简府补上,即销了黄天佑这案。

且说天子见黄张二人去了,甚是欢喜,得此两员武将,如此忠勇。乃与王安国道:“仁兄以为我何如?”王安国道:“文武全才,是一个贵公子也。”日清道:“此是当今仁圣天子,偶游江南,因而到此。不可声扬出外,以防他人暗算。”众人听罢,一同跪下,三呼万岁,叩头不已,口称死罪。主上道:“不知者何罪之有?我有一言,欲与王兄共论,未知允否?”安国道:“万岁有旨,定当从命。”谕道:“我命尔为媒,欲要柳员外之千金燕姑,望速往作代。”

于是王安国即到柳员外处说知此事。员外喜悦道:“怪不得我生此女时,有一飞燕入怀,故而名燕姑,今日果有此兆。”乃即命人请回小姐,同王秀才来到王家庄,见了天子,纳头便拜。安国道:“此即是柳春晖也。”春晖叩罢起来,便道:“得主上不嫌蒲柳之姿,上配龙颜,实为万幸,恐小女粗鄙,不堪服侍。”天子道:“朕意已决,毋得推辞。令爱文才武艺、容貌俱佳,何陋之有?今封尔为国文之职,候朕回京,同享荣华。”柳春晖谢恩而起。又赐王安国举人,一并会试,并赏加五品衔,安国叩谢。又答奏道:“今日黄道吉日,请万岁过柳府与柳小姐成亲。”大张筵宴,鼓乐喧天,说与人知是京中刘丞相的门生,世家公子。

且说天子在柳府住了月余,恐怕大后盼望,故想回朝,乃吩咐王柳二家道:“朕今暂住,不日回朝,即当来接两家。”王柳二人苦留不住,只得送别而行。于是主上与日清回京而去,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28回痴情公子恋春光貌美歌姬嗟薄命

更新时间:2008-2-24 10:28:43 本章字数:3383

饮数杯酒儿,唱几句歌儿,拈张椅儿,坐在松­阴­儿,望月­色­儿,乘凉

风儿,抱瑶瑟整理丝儿,弹紫调唱红腔儿,人生快乐儿,当及时儿,莫待

青丝儿,变了白发儿,如此逍遥儿,可谓一个无忧儿。

——《落花­阴­》

却说天子与日清别了柳家庄,一路往别处游玩去了。且说镇江有个客人,姓李名修号毓香居士,喜谈古今圣贤,奇文异录,极其有味。一日说蓬莱山云梦岩西去三十里,有座三宝塔,乃是大罗天仙所建,至今数千年来,仍是辉煌悦目,鸳瓦依然,雕梁不朽,正是仙家妙手,故年代久远,亦居然不变也。今已浮没无定,非有仙气者不能到也。上一层安的一位如来佛,中一层安的一位通天教主,下一层安的一位太上老君,初时乃是众人嫁娶,其间后来,日日引动游人,不免秽读。故那班真仙渐少到来,于是众人见仙迹已散灭,不甚热闹,香烟亦为之绝。

且说江苏有个世家公子,原系福建人,祖上是个侍郎出身,姓黄名世德,因其祖有功,故三代皆袭荫。然世德­性­喜清闲,且家财百万,不要世职,闲散在家。夫人李氏,止生一子,名唤荣新,别号永清,年方二八,才貌双全,更学得吹弹,俱皆­精­妙,怎见得,有赞为证:

气字嵘峥,襟怀磊落,面如冠玉,­唇­着涂朱,才如子建,出口便可成

诗。貌赛佳人,游处即招百美,看他多怜多惜,恍如宋玉当年。有致有情,

恰似潘安再世。即使南国佳人,亦当避席,东邻处子,都作后尘也。

永清本是世家公子,父母以其厌读诗书,视功名为无用,故未与他结婚,乃与本城二个世家子相善。一个姓张名化匕字礼泉,祖上是粮道出身。一个姓李名志,字云生,父亲现作御史之职。三人年纪相仿,家财皆是百万,把功名都不放在心上,挥金如土,结成生死之交,日日花艇酒楼,逍遥作乐。父母钟爱异常,不加拘束。然三人虽是世家子弟,全不以势力欺人,极其温婉,且满腹经纶,都是翰苑之才。三人在一个勾栏出入。那院为一都之胜坊,名留春洞院,号天香阁,造得十分华丽,美如广寒仙府。楼分三层,那歌妓亦分三等,头等者居上一层,亦有三般价例,若见而留茶,价金一两,若陪一饮,价金十两,至于留夜同饮者,价金三十两,往来皆是风雅之士,到此必歌一曲,赠一诗,或遇那些大花炮、一肚草,则套言几句而已。故上一层到者,都是风流才子,贵介宦家者居多。第二层,乃是行商所到,价照上一层减半,其妓汝亦不及上一层秀美。至于下一层,不过是工人手作之流,贪其价轻,难言优劣矣。

一日,黄永清与张李二公子,同到天香阁耍乐,那永清素所亲热那个,唤绮香,生得天姿国­色­,且琴棋诗画无所不通,年正二九,推为一院之首,怎见得?看她那:

眉如新月,眼比秋波,­唇­不点而红,面不涂而艳,纤纤玉指,恍似麻

姑,窄窄金莲,宛如赵女,行来步步动轻尘,若迎风之弱女。呵处结成香

雾,如经露之奇花,翠钿兮惊鸾,罗裙兮飞燕,梳就蟠龙之髻,Сhā来蝴蝶

之钗,裣衽则深深款款,低声则滴滴娇娇。

那张生相与一个,名唤瑞云,年方十七,生得风流雅淡,轻盈体态,生平所最好者是淡妆,且专好着白衣裳,一朵银花依雪下,九天碧月落云中,婀娜多情,销魂动魄。那李生恋一个,名唤彩云,声­色­俱佳,与瑞云不相上下,年方十五。三人皆居顶楼上,甚相亲爱,结为金兰姐妹,惟愿他日,各人跟着一个情义才人,今见那三位公子,都是情投意合。

是日六人坐下,小丫鬟送茶已毕,黄生道:“今日天气尚寒,趁此饮数杯而饯春可乎?”张礼泉道:“妙,妙!”众人齐称道:“去园中花边树旁去钱春一番,小饮一巡,再到楼中共饮。”乃先到园来,但见园中摆得十分华美,奇花异果,玉树瑶盆,均非常有。正百花盛放之时,万卉齐芳之候。绮香的婢女名唤待月,瑞云的婢女名唤春香,彩云的婢女名唤杏花。三个丫鬟都生得十分俊俏,好似一班仙女下凡。摆上果酒,六人入席,绮香靠住黄生,瑞云、彩云各倚了张、李二人,三个丫鬟皆在旁站立侍候。

酒过三杯,黄生道:“如今只是滥饮,太慢送春之事了,莫若将此桌子移向桃花树下,再换过一筵,然后赋诗饯春神,你道好否?”俱答道:“此正风雅之士所为。”即吩咐供了香花红烛,一桌摆的文房四宝,以纪饯春之词,不一时,华筵已设,美酒频斟,饯春已毕。永清道:“今各人有意怜香,故向春花送别,或吟一首诗,或歌一阂词为妙,就以送春为题,吟得相切,赏他三杯,吟得不好,罚他金谷之数。”众人都依了,便请黄生先起。永清道:“今日就以我为先。”乃作了一首送春记云:

惟春既暮,饯春宜勤,春­色­将残,春光易老,桃花含愁,恨瑃情之不

久,海棠低首,叹春景之无多。春风狂兮,飞花满地,春雨乱兮,飞絮随

波。恼莺藏兮不语,防燕掠兮生悲,蝶使飞来都叹春光薄幸,蜂媒频到同

嗟春­色­无情也。

另有七言一句,以一春二字为题,以作酒底,乃念一句道:“一春无事为花忙。”乃饮了三杯。其后应到张生,正欲开言,忽心中一动对绮香说:“你二人是天生的自然一对,咏了看看。”云生道:“快吟吧,免阻我等。”绮香答道:“君等皆是玉堂金马之人,自应先咏,我姐妹当附骥于后方是,鄙俗之词,恐污慧听也。”张李二生坚请之,绮香只得先念酒底道:“一春无暇懒梳妆。”乃续其歌道:天生奴兮何贱作,地载奴兮何飘泊,父兮生我何多难,母兮育我何命薄,恨海难填兮万里,愁城虽破兮千重,嗟鹃泪之难­干­,叹莺喉之每咽。花前对酒强乐,帐底承欢兮奈何,望多情兮勿负,愿知己兮哀怜。歌了,满座为之不乐。又勉强饮了三杯便道:“奴命似春花,故将奴之心事,诉向饯春,今应至张郎矣。”张生更不推辞,便道:“一春愁雨满江城。”说罢许久不言。众人笑道:“满城风雨近重阳,为催租人所作也。”张生道:“不然,各有所思,迟速不同。”彩云道:“所思何事?不过倚着瑞云,情兴勃发。”瑞云啐道:“本是大姐心热,欲在筵上先传暗意,以图早便之故矣。故把些支离语,抛在别人身上来。”说着大家笑了一回。彩云道:“莫阻住你的情人。”于是张生顺口念道:

一闻春去便相思,可惜桃零与李飞。

流水无情嗟共别,落花有意恨同悲,

花愁柳怨须当借,酒绿灯红却别离,

容易钱春今日去,明年还欲慰相知。

道罢,三杯已过,应至瑞云,彩云道:“瑞姐素称多愁多恨,有致有情,必大有意论了。”瑞云道:“你不必大言压我,待我快吟罢。”彩云道:“不是我压你,待张郎压你。”众人道:“不要笑她,让她念吧!”于是瑞云念道:“杨柳含愁,海棠带恨,日日为春颠倒,什么旧恨新愁,却是伤春怀抱,总是梦蝶凄凉,鸾声惨切,惨切何时别。”于是念了酒底道:“一春无叶共留花。”彩云道:“果是多情多恨,情絮纷纷,正是少女怀春,张郎惜之也。”瑞云笑而不言,双目望着张郎,别具一段风流情致,娇姿无限可人。

众言:“应至李郎了。”于是李生即道:“宝弹开兮琼筵,瑟笙美兮翠袖,钱春归兮美酒,留春光兮金波。悲春去之速兮,浓桃艳李,怅花香之谢兮,绿仇红惨。人惜春而感怀,春别人而不恰,莺声宛转,唱送春歌,雀语凄凉,洒离春泪,可知物犹如此,人岂无情乎?道罢,饮了三杯,念酒底道:“一春漫扫满园花。”后至彩云,彩云乃先饮三杯,后吟一诗道:“一春梦蝶到蓬莱。”瑞云道:“你果真梦到蓬莱,你又心能成仙,故有此奇梦,实有仙骨者,李郎不用多想也。”彩云道:“你如此我就不吟了。”说罢,总不出一言。

瑞云趁势道:“今未有被人罚,刚刚至尾,至遇着罚,应该饮三海碗。”彩云不肯,无奈彼众人拗不过,只得硬饮了。移时芙蓉面赤,微闻慢慢吟道:“瑃情易写,春恨难填,春水多愁,春山空秀。蝶梦谁怜,怅春光之易去,花魂谁吊,叹春­色­之难留。从此杨柳生愁,桃花散魄,肠断海棠花下,心悬芍药栏边,千愁万恨因春去,万紫千红共恼春,即普天下之人物皆然,哀哉痛哉。吟罢,各人赞叹不已,“此语较我等更为痛快,真是普天之下,莫不因春光之易去,而生悲感焉,确然妙论,当以锦囊贮之,再饮三大碗。”彩云不肯道:“饮三小杯已足了。”各人请饮三杯,于是入席。三杯已罢,忽听得芙蓉花下,豁勒一声,吓得众人起身。正是:

方在高怀吟与饮,忽闻花下吓人声。

未知什么,且看下回分解。

第29回蕴玉阁狂徒恃势天香楼义士除顽

更新时间:2008-2-24 10:28:43 本章字数:3077

话说黄生众人,吟完酒令,忽听芙蓉花底一声响亮,吓得众人欲走,乃见一个白发老者,从花底出来,年约七十余岁,生得童颜白发,飘飘有神仙之状。拱手道:“老汉乃司花之神,感君等至诚祭奠,怜香措玉,以饯春归,故至诚感格,以致吾等享受,无可以报,欲救君等脱离苦海,免在尘中。”众人闻言,惊疑始定,知是神人,一齐跪下,口称:“神圣降临,望求超拔弟子等男女众人,离了人间尘苦。情愿打扫仙真洞府,也是欢喜,未知神圣可收留否?”那神道:“现在当今天子,不久游到此地,尔等须当有急则救,若是见了高天赐便是。众人切记不可错过。”说罢,化一阵清风,就不见了。各人惊喜交集,向天叩谢,又向花前拜谢已毕,复上楼来开怀畅饮。正欲再整杯盘痛饮大醉,忽听得楼上蕴玉阁西面酒店上,饮得大笑,又闻喊打之声,不知何故。

原来是一班恶少,在此藉酒打架,往往如此。为首的是本地一个土豪,姓区名洪,诨名飞天炮,有些家资,请教师在家,学得拳­棒­,与一般亡命,随处惹事生端。到此酒店小酌,因争坐位,便厮打起来。原来他上楼来,已先有人坐了中坐之席,他乃后到,欲换此座,刚退一个硬汉,不肯让他,故出不逊之言,意欲情势欺人,正在吵闹之际,正遇天子与日清偶游到此,闻打斗之声,意欲看得不平,便下手相助,听来原来是那区洪不合道理,心中就不平。后见他动手,把那汉乱打,那汉独自一人,竟无相助,左右之人,又怕区洪之势,俱不敢出言阻住。日清在旁忍气不住,上前把那些亡命,一个个打得东倒西歪,走的走,跑的跑,下楼如飞的去了。

那汉向高天赐及日清二人叩头,便道:“多蒙搭救,感恩不浅,请问客官高姓大名,必不是本处人氏,请道其详。”圣天子答道:“吾乃北京人氏,姓高名天赐,与舍亲周日清来此探亲,因平生好抱不平,故遇有逞恶欺人者必打之,今见足下一表人才,定非下俗,故叫舍亲相助,打得那班狗头逃走。请问足下贵姓大名?”那汉子道:“在下姓王名闰,是做绸缎生意,因午后无事,先到此间,自拣好位正坐,不料此人恃众欺人,要小弟让此座位与他,小弟不让,拳脚交加,幸得二位搭救,实在至幸,小店离此不远,请二位到小店一叙,幸勿见却。”天子道:“小小事件,何足言谢?足下既有此美意,亦自当从命。”­干­是即与日清、王闰三人,一齐出了店门来至绸缎店中,分宾主坐下,茶罢,王闰即吩咐备下一桌美席,留二人共酌,于是三人施礼入席。酒过数巡,王闰开言:“二位客官既是好游,明日待小弟同二位去一处好去处。”是夜罢酒,留二人在店中过宿。

明日清晨,用过早膳,王闰带了一个小童,与高周二位,来至天香楼。此时黄永清等众人,也在此畅饮。此处是东西南北四楼,俱是起造得一式,一楼上可容十数席,亦觉宽展舒畅。天子、日清、王闰三人,即在南楼坐下。那些粉头打扮得粉红­嫩­绿,上来施礼已毕,入席高谈细酌,一个名唤琼姬,一个名唤彩姬,一个名唤丽姬,三人都是年不上二十,生得才貌惊人。酒已数杯,遥闻西楼上饮得极其高兴,原来是黄永清在此畅饮。且说众人正在强劝彩云饮酒,彩云道:“列位先饮,妾当陪饮。”云生道:“请卿快饮,再有妙谈。”彩云无奈,被迫不过,只得一气饮了三杯。众人拍掌大笑道:“痴情婢子,看她必待李郎强之乃饮,可说钟情之极了。“说得彩云桃腮晕红,急道:“今被尔等迫我饮了三大碗,又来取笑。即唤侍儿换了一桌酒筵,待我行一大酒令,以消此恨。今日三位公子并未多饮,妹子摆下一桌在此,与各位再豪饮一场,如怯者不算英雄。”说完,大家齐道:“更妙,”那众人因见她饮了数次三大碗,又见其出令,十分喜悦。不一时丫鬟摆上酒来,连椅桌都换过,看她摆得:

琼楼可比蓬莱岛,玉宇翻疑是广寒。

中间摆着南京榻,雕几檀架,堆些新诗古画,金笺云简,两旁粉壁上,挂著名人字画,梅兰菊竹,左旁摆一对醉翁椅,右边设一张贵妃床,楼前短栏外,摆了几盆奇花异草,芬芳扑人,中间吊了一盆小鳌山,四边挂的玻璃灯,照耀如同白昼。架上早已摆下瓜果小碟。六人入席,丫鬟两旁侍候,其时天已起更,丫鬟点起莲花灯,酒点三巡,彩云即命秋月拈令筒来放在当中,又拈骰子来,各人先掷一手,掷得红点少者,便请先拔签筒之令。如正红无者,先罚他一大碗,如有红点者,不拘多少,都要一个牌名说出来。永清先掷,把骰子一散,得五个二,一个主,便道:“这叫做北雁朝阳。”后至礼泉,掷得一个么,一个五,四个三,这叫月明群鹤守梅花。云生掷的是三个六,三个四,这叫做红云散在半边天。那绮香掷了五个么,一个四,乃道:“吾乃新改一个牌名你听。”众人道:“看她是个什么新式?”绮香道:“这叫做九天日月开新运。”那瑞云也掷了四个三,一个么,一个六,这叫做天晚归鸦遇月明。其后彩云也掷了六个都是五,这个名叫满地梅花,皆是全黑者。瑞云急道:“你是令官,偏是你掷是正,正是你好彩了,你快饮一大碗。”彩云无奈饮了,自愿唱一支解心陪罪,然后再掷便是。众人道:“就如此罢,快唱,若迟滞,就不依你了。”彩云只得宛转歌喉唱道:

情书一纸,寄与情郎,思忆多时,两泪枉自伤,酒闹月夜同私誓,约

同生死不分离。怀想我郎,别后无音信,留惹相思数月长。恨奴命薄如秋

叶,焉得化为鸿雁去寻郎,免得香衾夜夜无人伴,蝶帐时时不见郎,又听

得鹃啼声惨切,自是愁人听得更断肝肠。

唱罢,将骰子掷了一个四,五个六,这名叫将军争印,于是大家饮了三杯。忽然楼下一片喧吵之声,大家皆惊立不定,侧耳细听,这边天子与日清亦倚栏静听。原来是一班无赖之徒,把那些有姿­色­妓汝,登门抢掠而去,正在与他厮斗不下,街上无人相助。日清见了,大喝道:“青天白日,登门抢掠,是何道理?”就向人丛中抢回诸妓,再夺一对四尺长的刀,把那些无赖杀得七零八落,血流街上,俱皆杀走了。原来都是无胆匪类,一味大声,及至打架,架都不能招了。于是院中鸨娘,与妓汝龟奴等,皆来拜谢,乃安排筵席,请高客人与周王二位同酌。

这里黄永清等人亦备一桌请高客人三位过来共酌,并访天下英雄之意,高天赐同王闰饮过几杯,又被黄永清差人持帖屡屡催请,只得与日清过西楼。三位公子见了,急起身相迎,王闰亦随后便来,一一见过了礼。茶毕,永清先问道:“请问三位高姓大名,仙乡何处?请道其详。”王闰道:“小子姓王名闰,是本处人氏,在泰安做绸缎生意。此位姓高名天赐,北京人氏。这位是同来贵亲,姓周名日清,亦是抱不平,搭救小弟,今日又遇了此等恶徒。”

天子道:“此是官军不用心,是以弄得如此,待我禀知本省巡抚,把个些武营员弁,责戒一番,然后可望尽力保国安民,请问三位贵姓大名?”黄生道:“小弟乃本处人氏,姓黄名永清,这个姓张名礼泉,那位姓李名云生,亦皆本处人氏。小弟祖上是侍郎之职,此二人亦世家子也。”高天赐闻言,原来是忠臣之后,乃道:“三位公子,如此慷慨,现在庠或在贡举?请道其详。”永清答道:“小子三人,一衿未青,因­性­好游玩,懒于功名。”说罢,吩咐摆下佳筵,六人从新见礼,入席共饮。

酒过数巡,天子见他三人如此高义,外貌虽好,未知内才如何,不若在此试他一试,若果经纶满腹,日后收他,以佐朝廷之用。于是在席上把古今圣贤兴废,治国安邦之事,问他三人,对答如流。便道:“三位公子皆是才高八斗,何必­性­耽诗酒,倘入应科考,何患翰林不到手?”三人应声答道:“此非小子等所愿也。除是国家有急事,饥荒之年,即可出力以报朝廷。”天子听了喜悦于心,酒罢,各辞别去了。那周日清引路,往各处游玩。只听路上言三语四,有妖怪白日害人,未知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30回东留村老鼠­精­作怪飞鹅山强贼寇被诛

更新时间:2008-2-24 10:28:43 本章字数:6175

话说周日清与天子在天香楼辞了黄公子众人,一路往热闹之所游玩。行不上二三里,只见三群五队小民走来,口称:“妖怪自日出现害人,故此走避。”天子便问:“妖怪在何处出现?”众人道:“不可去,恐见了妖怪难以走脱。如果真要去,前面青松翠竹,回环绿水,烟村数十家便是了。”日清寻路,来至村边,只见一位七八十岁老者,坐在村口。天子便问道:“我请问老丈高姓大名,因何青天白日,此处有妖怪迷人,请道其详。”

一秒记住www点dier22点com,最新小说等你来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