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道:“老汉乃姓林名立德,是本处人氏,此村叫东留村,村中有个财主,姓林名建仁,有百万家财,夫人王氏,单生一女,名唤珠儿,生得貌赛杨妃,身如弱柳,诗词歌赋,件件皆通,因去年八月十五中秋贺月,被妖魔乘风抢去,今已数月,并无踪迹。今岁又来打扰,夜间更为猖獗。生得青面黑发红髯飘,黄金铁甲亮光绕,裹肚衬腰丹桂带,披X勒胁步云绦,一双蓝靛青筋手,执定追魂摄命刀,要知此物名和姓,声扬二字是黄袍。曾请过道士和尚法师,俱收他不住,反被妖怪赶得几乎性命不保。如今已无人敢惹他,且要众人朝夕礼拜,也要香花酒食供养,不然要飞砖掷瓦,且啰唣少年妇女,更为可恶。二位客官从何处至此?贵姓大名,望为示知。”
天子答道:“吾乃北京人氏,姓高名天赐,与本省巡抚大人是朋友,因此特与舍亲周日清到此探问。我擅捉妖怪,驱逐邪魔,任他三头六臂,法力高强都不惧,包管见了我就不敢作恶了。烦老丈引我前去,待我为本地除一害。”老汉闻言,十分欢悦道:“既是高老爷有此手段,是我村中之福呢。”于是持杖引路前进,至一处大花园边,内有几个少年出来迎接入去,在牡丹亭坐下。一个少年先开言问道:“请问客官高姓大名,到此收伏妖怪,不知要什么坛场,求为示知,俾得依法备办。”日清代答道:“他乃姓高名天赐,北京人氏,到此访友,因闲行至此,偶闻林老大言,府上有妖作怪,故来府上以除此怪,以安人民。某自姓周名日清。足下高姓大名,妖怪几时到此?”
少年道:“小子姓林,是本宅兄弟,名叫玉哥。此怪是前月初到此,至今月余,已闹了十多次,日间在园中作怪,夜间在屋内将人迷惑,然已请过多少法师到此,未能除伏,今幸得二位到此,谅必可收除矣。”天赐道:“不用搭坛书符,不用持斋请佛,我二人用了晚膳,今夜捉妖怪便了。”于是林府家人手忙脚乱,打扫花园,扫得十分干净,请那二位客官用了晚膳,再为捉怪。天子与日清、林老丈及少年在席上稍谈济困扶危之事,各人不胜喜悦,原来都是为善事者。
晚膳已完,高天赐便与日清二人结束停当,手提剑,大步向屋内而来,众妇人等,早已避去。来至房中,二更时分,见了一个青面黄身老鼠,那风过处,令人毛骨悚然,但见打扮得:
头戴紫金箍,身穿黄毛小战袄,下着水波纹豹皮靴,足踏小铁车,脸
上一部胡须,手持铁尺,恶狠狠眼如老鼠,嘴如金蛇,跳舞而来。
周日清举剑望那怪劈去,那妖怪急将铁尺架起相迎,一来一去,左冲右突,大战有数十回合,那妖越战越有精神,日清敌不住,气力不加,正要退败下来,天子急忙飞身上前,持剑接住厮杀,日清趁势退下。妖怪见有人助战,大逞妖法,手中铁尺如雨点打将下来。两下大战,直杀到三更时分,总是邪妖手段,难敌至尊。战了三四十个回合,那妖怪借金光通去了。圣天子大喜,吩咐安睡。霎时一阵狂风,腥气转加,风过处又多一怪。于是命日清在右,自己居左,定睛看那二个妖怪,怎般来法,原来后来一个,浑身如白银一般,跳跃伸缩,极其伶俐。二人举剑向那妖怪当X便刺。二妖见来得凶猛,也举兵器相迎,尔来我去,看看四更天气,天子与日清二人气力不加,敌他不住。
且说真命天子,有百灵扶助,本处土地共值日功曹,忽想到一只金睛玉眼猫儿。此猫在西山已修炼有年,道号“玉面真人”,未成正果,今叫他出来收伏鼠精,受封便成正果。于是借阵神风,一霎时即到了西山藏真洞中,来传法旨,命他往林家园搭救主上,便可封成正果。守洞小童忙即入内与玉面真人知道。立即谢过功曹,然后吩咐小童:“看守洞门,我去便回。”小童领命,玉面真人即随功曹火速来至林家园,只见二鼠精与周高二人在此大战,看那年老者,头上放现金光,谅此位必是当今天子。于是现出真形,运气练精,往老鼠头上咬去。黄鼠怪见了,吓得魂不附体,早被咬死,跌在一旁。那个银老鼠欲逃走,又被咬死,一对鼠精现了原形,死在地下。日清与天子见了,好似一派寒光,忽然不见了,只道二妖敌不住,如前借法而遁,不知逃往何处去了。
玉面真人得胜,遂复衣冠,上前叩拜天子。圣天子大喜道:“原来是法师,失敬了。”真人道:“两只鼠精,一黄一白,俱修炼多年,因性好贪Y,故许久未成正果,如今摄了林家女子,不知他藏在那里?待我再去看来。”将身一跳,上了半空中,把金睛往下一看,原来被他收在深山积云洞内。便纵身跳入洞内,见林家女子正在啼哭,猛见他来了,又疑是鼠精,更加大哭起来。真人道:“不用惊慌,吾乃玉面真人,二鼠精皆被我杀了,特来救尔回家。”林珠儿闻言,喜不自胜,收泪上前道谢。真人道:“此乃小事,何足挂怀。”便借神风,把林珠儿一带,下了云头,早已到了林家庄前,叩门而入。那众人见了,悲喜交集。真人来至花园内,向圣天子纳头便拜。圣天子慰勉有加。玉面真人道:“贫道不过是在西山藏真洞修炼精气,因奉劝曹之命,叫我来搭救当今圣主,除却鼠精。今宜将两只鼠精剥皮晒干,以养各种虫蚁,将骨肉弃于大江之中,以祭鱼腹。”林府家人齐来围看。原来是两只鼠精,一黄一白。家丁抬出去了。日清道:“今妖怪已除,林家女子也得救了,是真人之力,寄父可封他一个法号,早成正果,以赏他伏妖之功。”
天子即宣玉面真人上前,封他为伏魔仙人,真人叩谢,借一阵清风去了。日清又请封林珠儿一个女道士之名带发修行,天子即封她为贞节道姑,起牌坊匾额,可见我朝恩典隆重。珠儿谢过思,遂自去了。林府众人,大排筵席致谢。并请亲戚到来,庆饮数日方完。天子怕人识破,急辞了林家,往各处游玩。林府众人,只得备酒送行,并送程仪三百两,天子本欲不受,无奈他苦苦强送,只得命日清收下起行。林建仁送至十里方回。
却说松江府东去二十里,有座马尾山,山上有三个大王,打家劫舍,左右百姓,甚为受害。大大王周通,二大王马大洪,三大王吴奋蛟,皆是武艺精强,有一个军师,名叫贾少成。山上亦有二三千人马。一日无事,三个大王与军师相议论,方今人马众多,粮食不敷,自古道:“足食足兵,然后可能久守。如粮草不足,乃生内变,为之奈何?”贾军师道:“闻得苏州有个富户,姓孔名敬,家财数百万,性极吝鄙刻剥,外人取了一个花名叫‘火砖梨’,欲咬他一啖,反而被他索去口水。抢掠他些须用品回来,以助我等粮草,亦不为过。唯恐官兵追捕,莫若我等分作四路而去如何?”周通道:“此计甚妙,任凭军师调遣。”于是军师吩咐:“此去周大王带偏将三员、喽啰三百从东路而进,明晚听炮而进,只是抢粮切不可杀害,恐怕朝廷一动大兵,此山难守。或者三年五载,官长奏闻朝廷,我等得招安也未可知。”吩咐马大王:“带三百喽啰、三名偏将,打从南路而去。明晚二更到齐,闻炮一响,方可分兵,一半守路,一半人孔家庄内。”又命吴大王,道:“大王领偏将三员、精兵三百,打从北路而去,到了先分一半入内,一半守路,闻炮一响,方可动手。”三人听罢,赶程去了。贾军师自带三员偏将、精兵三百,走从苏州而来,喽啰分扮为生意之人,或扮为行旅之人。
至夜二更时分,军师把炮一响,各分兵守在庄外,铁桶相似,六百啰兵,齐入庄内。吓得庄丁走内报知,那火砖梨立即吩咐各精壮庄客鸣锣喊救,排定石灰枪箭,遇贼即放灰包,然后放箭,又放鸟枪。贾军师见有备,乃率队前去与他厮杀,后来混入内堂,把那些妇女尽皆捆起,慌得无胆妇人说知银房,众贼兵只抢去不多,出来便走。众偏将把手一招,各人呼哨而去。庄丁追出,奈守路之贼个个是生力之人,把庄丁杀退。及至官兵到来,贼兵走远了,孔敬是人人厌恶,无人出力救他,及至报官验过,知是失去有限,本地官长代为缉捕。
且再说马尾山众人得意,一路回山而去,至敬忠堂,众大王收库已毕,大排筵宴庆功。且说此山南去七十里,有座飞鹅山,山上有大王,名唤姚飞,诨号飞天箭,有万夫不当之勇,手下兵丁约二三百名,行为不善,抢掠妇女上山,无恶不作。正是:
天地为炉屋为炭,海水煎枯山石烂。
淋淋大汗出如浆,劳苦行人声浩叹。
话说那姚飞,一日带了二三十个啰兵,下山消遣,来至一村,天气炎热,赤帝司令,欲找个地方乘凉。正往热闹处来游,买碗茶止渴,却无茶店。只得在人家借杯止渴,不想遇见一个少年妇人,生得貌美,正是:
体态温柔更老成,玉壶风月迫人清,风摇宝髻寻春去,露湿凌波步自
行,丹脸笑开花萼面,画楼歌罢彩云停,愿教心地常相忆,莫倚章台赠柳
情。
姚飞见了,魂飞天外,却被众啰兵问:“大王既来求茶,为何不言语?”姚飞道:“我见前面门口女子,连口都不渴了,尔众人有何妙计?与我掠她回去,重重有赏。”于是众啰兵一齐上前,一同动手,把那女子抢掠而去,姚飞押在后面,如飞跑来,行至半路,遇周通和军师、众喽啰二三十人,下山游行。见了抢入妇女的强盗,非是好汉,又听女子大声喊救,周通上前问道:“请大哥即放下此女子,小弟有一言冒犯,未知可容说否?”姚飞道:“我就将她放下,看尔等无名之徒,不是对手。”将女子放下道:“有话快讲!”周通上前向女子问道:“尔从头实说,有我等在此,不怕他抢去。就有天大事情,我当送尔回家。”那女子宛转莺喉答道:“奴本聚贤村人,姓伍名芳兰,因今午在门口乘凉,这贼初看见时,意欲借茶解渴,后见了奴家,便起不良之心,唤了二三十个贼人,青天白日抢我回去,今幸路逢列位英雄,望求搭救,感激不浅。且小女子已许字本村胡秀才为妻,万望救了小女子,则感恩不浅矣。”说罢,周通上前与姚飞讲情道:“请问大兄,几时下山闲游,有阻行踪,望乞恕罪。你我大家,都是一党之人,望看小弟薄面,将她放了,真是天大人情了。”说完下揖。姚飞道:“我不怕你有两个兄弟人多马众,你有多大本事,能胜得我手中宝刀,任尔送她回家。”周通怒道:“不识抬举的匹夫,放刀过来!”二人刀来枪去,战有许久,周通招架不住,心生一计,向那女子使个眼色。芳兰会意,在地下抓一把沙尘,向姚飞面上一撒。姚飞不提防,被沙土封住了眼目,不能抵敌,只得败下阵来,且战且走,奔回山去。众啰兵见大王已败,走的走,跑的跑,一路而回。贾军师说道:“不可追赶,让他去罢。”周通只雇了车儿,送伍家女子回家。却说姚飞回至山上,设下一计,打算明日点起人马,到他山上,出其不意,杀得他落花流水,以泄X中之愤。主意已定,天将晚,吃了晚饭而睡。
且说周通与贾军师二人,吩咐众啰兵先回山寨,众兵听了各人取道回山。时已初更天气,周贾二人来至一所杏花楼,造得十分华美,木牌上写的海鲜炒卖,酒宴点心俱全,任意停车小酌。周贾二人入楼而来,在楼上坐下。店小二将好酒美菜,搬来对酌,贾生道:“今日之事,姚飞虽然败退,其心不甘,明日必来犯我山,我们在此过宿一宵,打听如何,若我兵胜了。自然回去,若我兵不济,可在他山上放起火来,他必定回救,那时前后夹攻,使他首尾不能兼顾,不怕他勇猛,尔道好否?”周通道:“此计甚妙,可先往他山脚等候他下山,即跟他前去厮杀,若这贼败走,截杀一阵。若他得胜,即在他山上放火。”二人商议已定,次日往路口听候,见姚飞带领二三百人马,杀气冲冲,往马尾山而来,将到山脚,便闻喊杀之声,战鼓喧天。天色将午,见姚飞兵一路败走而来,他便知马尾山兵胜,乃急向前,把那些失队啰兵截住,余众走了。姚飞方到,见后面追来甚急,前面自家之兵又不见了,尽力向前而走,谁料军师与周通看得真切,挺着兵刃向姚飞砍来,姚飞躲避不及,一命呜呼死了。
周通便上前混作一处,驱兵捣至飞鹅山,劫了库银粮草,放火烧了山寨,一路打得胜鼓而回山上来,又得了百余残兵并许多粮食、刀枪兵器。自此声威远播,左右草贼,皆归附之。官兵见他系义气之贼,亦不理他。积聚四五千人,粮草甚足。一夜周通三更时分,得了一梦,十分奇怪,梦见一位老土地报与他知,说道:“当今天子,在夭香楼被困,可即前往搭救。”这是何兆?醒来向军师说知。贾少成道:“我闻得天子近日下游此地,未知是否?然神人报梦,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可点二三百精壮山兵,并我等四人下山而去。”留下偏将守山,命个熟路径者先行,一路而来,毫不惊动百姓。
且说天子与日清,这日来到天香楼,上楼欲访黄永清等,一上楼便有许多歌女美人上来献茶,道个万福已毕,天子即命他等摆上美酒,并问黄某等三位公子有到否?小丫鬟道:“近日皆未见来,大约家中有事,亦未可知。”于是摆上山珍海味,正与两个歌妓倾谈。一个名叫遂心,酒已三巡,遂心遂按琴弹一套忆秦娥,音声宛转,令人听之万愁俱消。正欲再弹,忽小丫鬟来说:“黄公子等三位来了。”三位已上楼来,见高周二位,喜不自胜。乃道:“今日正在思想,不想在此相会,正三生之幸也。”圣天子道:“高某亦是思着三位,因此特地相访,不期在此,又得大家相会。”即命小使把残席收去,从新摆过一桌,于是绮香等同到,一并开怀畅饮。
且说有个游棍,名叫冯必忌,专门出手攀结,无所不至,风闻得当今天子来游此地,却不知落在何处。相与一个草贼名饶未达,今访知高天赐在此天香楼饮酒,竟带那些无赖,并饶贼到来劫驾。约有二三百亡命之徒,在楼下围住,声言要五万两银子使用,立即交出以济急需,不然动手抢入楼来。并大叫:“谁是高某?知他的本事高强,特来请教。”说罢,那冯必忌与饶未达两个强盗便往里冲,十分凶猛,一个手持长枪,一个手持钢刀,力大无穷,挤上楼来。
日清与天子不能抵挡,院中众人更是无用,看来战有三个时辰,不能胜贼,正在危急之际,天子心中发急。忽然楼下贼兵往后退下,一片喊杀,正遇着周通等,杀得喊苦连天,冯贼被周通一刀破开脑袋而死,那吴奋蛟也杀了饶贼,一并割下首级。那些小兵见贼头已死,无心恋战,退下楼来,被杀得干净。圣天子与他四人相见,问了姓名,即封他都司之职,暂且回山,迟日向庄巡抚投递,有缺即补,尽心报国,周通四人谢恩去了。然后黄公子等三位,方知高天赐是当今天子,即上前谢恩,道:“请圣驾到臣家暂住,未知尊意如何?”天子看其意诚,只得允从,往黄永清家而来。于是张、李二公子亦常住黄永清府上,求天子教习文韬武略,甚为得意。并求旨把天香楼粉头敕起,赦她回家,以免在苦海中,不知何日登彼岸也。并求绮香、瑞云、彩云三人赐配与他三人。天子见他三人皆是才貌双全、忠厚之子。依了发旨,饬人送往本省巡抚庄有慕,命天香楼众妓汝,当官发配或送归亲人领回。正是:
时来风送滕王阁,运退雷轰荐福碑。
于是三位公子,各自得了自己的意中人,满心合意。一日,天子想着一个去处,即辞黄永清等。三个公子苦留不住,只得备酒饯行,办了程仪送别,不知往何处游玩,且看下回分解。
第31回李全忠寻仇摆擂台程奉孝解忿破愚关
更新时间:2008-2-24 10:28:44 本章字数:3140
听哀告,听哀告,朋友流难谁知道,极天弥地,仇怨难分颠倒,有人
提出火坑时,肝胆常存忠孝,有朝更把大恩来报。
话说日清与天子在天香楼别了众人,又往别处游玩去了。
却说雷大鹏有个至投契的朋友,名唤李全忠,自小相契,二人极为合意,胜于同胞兄弟,后闻他上山学习工夫,是以生疏,后又闻他代友报仇,高搭擂台,意欲一会,无奈有病在身,未能相见。及雷大鹏擂台送命,十分伤感,欲为他报仇,奈双亲在堂,未能轻动。今父母去世,便想前往新会城,搭下擂台,看胡家可有人出来,待至百日之后,得耻笑新会之人。于是吩咐家人看守门户,带同十八件兵器,一路往新会城而来。因为他自小拜雷老虎为师,且又得李小环教习,学得一对十余斤之极刀,又善使一对如拳大的飞陀,俱有神出鬼没的手段,且浑身养得如铁,两臂有几百斤之力,生得身材矮小,人都叫他铁臂子,故待着自己的本领,欲与雷家翻雪此冤。
到了新会城,无有相识,如何摆得擂台?想起父母在日,与一个黄守备极其要好,今他作了新会城守备,何不投奔他处,出个长贴标题,并请兵丁把守擂台,岂不壮声威?立定主意,一路来至城中,投店安歇一宵,即问了店主道路,投奔守备衙门而来。写了一个世侄的名帖,烦门上人传了进去。不一时便请了进去,于是整衣步上花厅,向黄守备拜了,起来站立一旁。那守备黄国安开言问道:“贤侄到此何为?”全忠道:“叔父大人有所不知,小侄自幼与雷大鹏结为生死之交,他丧在胡惠乾之手。小任十分痛恨,时刻不忘,欲设擂台与友报仇。”说罢泪如雨下。黄守备答道:“小事何必伤感,明日命他们搭了擂台,扈从兵勇,任从贤侄所用。”全忠称谢不已:“若得如此,生者衔恩,死者感德于地下。”黄守备吩咐备酒肴与全忠接风,饮至夜深安寝。
次日,守备吩咐众兵,着人高设擂台,要有宽阔地方,搭起三丈高的擂台,台旁又搭一座壮丁厂,摆设五色兵器,选了三四十名精壮兵丁把守,十分威勇。台上横额写“泄愤台”三个大字,两旁挂上一联五言对云:
试吾新手段,报友旧冤仇。
台左又挂了一张告示道:
新会营守备黄,为晓谕事,照得李全忠,乃义气深重之人,为雷大鹏
之仇未报,故特到此报仇,而雪友恨。倘有胡惠乾子侄亲戚等,不妨上台
比武,二家生死不追,并不许带兵械,拳脚相交,无论诸色人等,皆可上
台比试,惟儒释道三教不得上台,如过百日之外,无得异言。有与胡惠乾
相交好者,亦不妨上台比一比,先此声明,拳脚之下,势不容情,各宜知
悉,无违特示。
年月日实贴擂台榜黄谕
过往人等,未曾打过擂台,十分喜悦,携友带亲,到城观看。摆卖杂物的,犹如出会一般,十分热闹。再说李全忠择定八月初十日黄道吉日,正好开擂。是时中秋天气,极为凉爽,到了此日,全忠打扮十分威猛。见他头包青绉软包巾,身穿湖绉夹袍子,内衣红锦小战袄,内藏护心镜,下着绿小夹套,足踏多耳麻鞋,一路乘马,跟着守备到擂台而来,众兵勇迎接守备,在厅坐下,移时,守备去了。李全忠来至台前,将身一纵,早已上台。看的人伸舌道:“有如此纵跳之力,怪不得来设擂台。”看他在台上将手一拱说道:“小弟是本府人氏,因与雷大鹏有生死之交,他因与胡惠乾比武,被用暗器伤了性命,至今冤仇未泄。故今到此,倘有胡惠乾亲属,无论诸色人等,皆可上台比试。不许暗藏兵器,拳脚相敌,如无能者,不可上台,恐枉送死。因拳脚交加,实难容情,诸君谅之。”
说罢脱了绉袍,坐在台中,看的来往之人,拥挤不开。日至西下,无人上台比试,只得收拾下台,仍旧往守备衙门处来。国安道:“贤侄今日上台,打伤几个凶命?”全忠道:“半个也无,想此地都是无能之人,故不敢上台。”守备亦是个好胜之人,听了此言,暗自欢悦,称道:“贤侄先声夺人,故众人不敢上台比试。”于是置酒款待。明日,全忠辞了守备,又往擂台而来,扬威耀武,上了擂台,依前又说一番,见无动静。一连十余日,皆是如此。看的人心急,渐渐稀少。
且说本处县城外,有一个古槐村,村中有个姓林的,名叫发衍,年方十七岁,生的面如冠王,唇若涂朱,父母俱亡,并无兄弟。依在舅母家过活,自小从教师学习一身武艺,力大无穷,身材虽小,炼得如钢铁一般,两眼向日中炼就金光闪闪,灼灼有光,可能白昼见星,人起他一个美名,唤做“金眼彪”,与胡惠乾是至交。先闻胡惠乾被打之事,因尚未学足工夫,故不能与他出力相助,后见胡惠乾得胜,十分欢喜。到如今见有雷大鹏之友来报仇,独我不能与友开交乎?于是别了舅母,一路往新会城而来,就在永安街店住下。
且说李全忠摆设擂台至八十多日,未逢敌手,虽遇三个,都是无用之辈。那日来至台上,对众人道:“今小弟到此,有八九十日,尚未见敌手,想必胡惠乾之亲友,知他前理亏,故不敢上来比较。”且说林发行见是日天气晴和,正好比较,乃问了土人,一直至台下,只见全忠坐在台上,威风凛凛,杀气腾腾,十分可怕。只见他:
眼露金光惊虎豹,拳如铁钟吓蛟龙。
发衍挨至台边,四面看过,将手在人肩上一拍,早已跳上台来。那李全忠心中一想,见他小小年纪,不是武艺中人,便道:“尔这小后生,前来则甚?此处是擂台比武之地,不可上来,快下去罢。”林发衍喝道:“你这杀不尽的狗才,认得老爷么?”李全忠道:“我不认得无名小子,快报上名来。”发衍道:“吾乃胡惠乾之友,名唤林发衍,你可报上狗名来,好待我送你归阴。”全忠道:“我乃雷大鹏义弟,名李全忠,与他雪恨报仇。知命者好早下台,不然死在目前。”发衍更不答话,挥拳劈头打来,全忠低头一闪,亦还拳向正面门打来,你猛如龙,我勇如虎,拳头好似雨点一般。李全忠双手一展,用一个黑虎偷心之势。林发衍将右手用尽气力一拨,拨开他拳,左右五指,如铁钩一般,望定全忠肋下刺来,全忠急忙将身一纵躲过。两个搭上手,一来一往,一个为友报仇,一个代朋泄愤,两个都是自小学着的工夫,故分外流利,十分好看,杀得天愁地暗,日色无光。初时见他两个你来我去,我送他迎,后来越密,”好似一团黑气,滚来滚去,看的人不住声叫好。正是:
棋逢敌手分高下,将遇良才各逞能。
战至金乌西堕,明月将升,二人住了手说道:“今已夜了,明日再比!”你道让他再活一天,我道让你多留一日,各回去用膳就寝。待至天明早膳后,各自装束停当,又上台来。
话说本县城东南,有一个长者,姓程名玉字奉孝,又名程孝子,因他侍母至孝,故起他一个美名。家资百万,年约三十余岁,夫人吴氏,尚未有子,极其疏财仗义,救困扶危,怜恤孤寡,专门行善事,救济急难之人,遇有难解之事,如他一到,无有不能了结。如今闻得城内李全忠高设擂台,要与雷大鹏报仇泄恨,胡惠乾之友林发衍,来助友报仇泄恨。就别了妻室,一路来至城内,寻见擂台所在。再说李全忠,是日早到擂台,那林发衍亦即到了,二人正欲动手,忽听台下有人叫道:“二位壮士少停,小弟有话说。”二人住了手,他便挨上台来,向二人拱手道:“如今二位俱为朋友之事,果然义气深重,若依小弟愚见,罢息此事。”林、李二人开口言道:“请问长者贵姓大名?”程玉造:“某姓程名奉孝。”二人闻了齐声道:“原来是程孝子,失敬了!闻名久矣,今日相逢,甚慰生平,既是长者前来解释,即依便了。”奉孝大悦道:“古语有言道:‘解仇愤以重身命’,真不谬也。”于是李全忠命人拆去擂台,与程孝子一路往守备衙门而来,对守备说知。见礼已毕,守备亦重程孝子之言,就在街中摆下佳筵,在花厅留程玉共饮,至夜方散,次日辞去。正是:
一言解释心中情,片语能开半世冤。
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32回白面书生逢铁汉红颜少女遇金刚
更新时间:2008-2-24 10:28:44 本章字数:2446
却说林、李二人,被程孝子一言解散仇怨,可见人间重孝子,即使天上神明,人君帝子,亦皆重孝也,故一孝子,无不能挽回黎民,看此可以悟矣。惟愿今人把忠孝二字,时刻不忘为是。
且说天子与日清来至苏州一个热闹市上,十分挤拥。这市近海,十分兴旺,舟船客商等俱皆聚集往来,人马不绝,这个叫如云市,有数千铺户,略一看过,与日清投下客店,即叫店主备下酒菜。店主答应一声,不一刻摆列上桌,日清相陪,酒过数杯,天子偶想道:“朕今来此游玩,逢奸必削,遇盗必除,不知革尽几多贪官污吏,可见食禄者多,尽心为国者少。然则世态如此,亦无可如何。”想罢就用晚膳,即上床而睡。忽见一轮明月当空,乃执笔吟下一联云:
皎月当富宝镜悬,山河摇影十分全。琼楼玉宇清光满,水鉴银盘水气
旋。处处轩窗吟白雪,家家画阁弄朱弦。清宵寇极来斯地,游玩时逢兴自
然。
吟罢,听得还有读书之声,仔细一听,念的是离骚经。次日,与日清寻到该处,听得读高山流水,正在门前,便向左侧凉亭中坐下。
且说此地有一个偷儿,十分力大,但遇他手,任你一柱般大条桅,他亦能应手而折,故乡人起他一个诨号为铁汉。一日探听得有个白面书生,只自一人在此读书,何不今夜越墙而进,偷他一个干净,料无人知觉。所以左右前后行过,看明上落道路方去,不想却被日清看见。日清见他蛇头鼠目,在那里东张西望,必定是个偷儿无疑,即说与圣天子知道,即于是夜在那亭上候那贼人。
原来此处叫深柳堂,是本处当家姓金的起造,那子弟们不下数十人,在此读书。刚刚此数日,各人有事去了,只剩金三郎在此,并书童一个,名叫禄儿。这金三郎与众不同,勤习经史,以求博得一名,以慰亲心。凡有热闹场所,俱皆绝足,闭门谢客,而且胆大,鬼贼妖怪,一概不怕。曾有夜偷到此,却被逐退。曾有鬼混他,他曾与鬼见面,一夜,有个百厌鬼到此吓他,头大如斗,眼如铜铃,手如葵扇,舌如蛇,然高不及三尺,令人见之,不死也要害一场大病。他偏不怕,将一个竹箩用纸糊了,画了五官,套在头上,与他相视,其鬼又变身高二丈,头顶屋瓦,他又将竹接长双足,其鬼无可奈何,只得避之而去。非是鬼怕大胆,乃怕忠厚孝义也。又说那铁汉,是夜饱食一顿,拿了绳刀杂物,到深柳堂静候,等候下手。不想日清看定,因在黑暗,故铁汉不见,于是守至夜深人少,然后下手。时正三鼓,明月如画。人道做偷儿偷风莫偷云,偷雨莫偷月,他偏向月明时下手,无奈金三郎夜读不倦,直到五更未睡。正是:
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立志时。
青春不思图上进,老来方悔读书迟。
那铁汉听得不耐烦,索性向瓦上一丢,早登瓦上,踏将下去。这三郎早已明白,诈作不知,待他前来,再为收拾。即脱衣假睡,在床上假装鼻息如雷,那铁汉更作鼠叫,三郎又诈作不知。铁汉欲开衣箱,三郎手拿一条麻绳在后,看正那贼,一萦绕住,乘势推在地上,乃叫醒书童禄儿将他捆起。日清在瓦上看得真切,见这书生如此本领,不用动手,乃返店去了。
金三郎把铁汉捆来,即叫书童安排夜食,乃问铁汉道:“尔今被捉,有何话说?”铁汉道:“今夜被捉,自觉羞惭,冒犯之处,但求恕宥,感恩不忘。”三郎道:“你如肯改邪归正,我就放你,你便来一醉如何。”于是把他松了,排下夜膳,铁汉上前谢过,只得入席同饮。饮食已完,三郎又赠他纹银十两,叫他此后改邪归正,不可为梁上君子,铁汉谢过,拜别而去。自此偷儿到此,知是三郎,皆不敢动手。再说日清将此事说与天子知道,叹道:“真正是读书人无所不能。”次日,辞了店主,又往别处去了。
话说本处西村有个小户人家,姓王名全,娶妻万氏。夫妇二人,年近六十,单生一女,名叫碧玉,年方二八,生得容貌似海棠滋晓露,腰肢似杨柳舞东风,浑疑阆苑仙姬,绝胜桂宫仙子。又诗曰:
秋水精神瑞雪飘,芳容嫩质更娇烧。
看来工指纤纤软,行去金莲步步娇。
凤眼半弯藏琥珀,朱唇一点露英瑶。
自是生香花解语,千金良价更难消。
王老夫妻二人,爱若掌上之珍。但此女虽是贫家女子,也是琴棋诗画件件皆通,每日不是长吟,定是短唱,每有富贵之家求婚,她竟不从。却有个本省提台之子,到来求亲,这公子张效贵,是张安仁之子,生得十分丑陋,恃着父亲一品大员,倚势凌人,要在花街柳巷,无所不为。一日,见王全之女十分姿色,故央王媒婆去说,谁知王碧玉要试过才貌双全者方许。公子无奈,只得打扮得十分华美,同王婆用了名帖,来到王家。见礼已毕,王老开言道:“公子光临,蓬户生色。”张效贵道:“闻得千金须要面试方允亲事,故来领教。”王老道:“请公子少坐。”遂命碧玉隔帘听试,碧玉见他面貌十分恶劣,心中不悦,请母亲出一个题目,贴上灯谜道:
或如天兮或如地,或伴佳人或赠贵,或如忧兮或如
喜,或笑春姣兮或返媚,或匪白发兮老将至矣。
谜底就是镜子,公子全然不解,便老了面皮道:“今日饮酒太多,待明日再来。”急辞望前面而去。回至家中,自己思忖,我是一个提台公子,反被村女所难,好不苦恼。心生一计道:“谅尔这女,有多大的本领,明日派家丁二三十人,抢了回来,岂不是好?”主意已定,过了一宵,即唤二三十个得力家丁,手持兵器,来至王家,不由分说,将碧玉抢回,扬言王家欠他银两,将女偿债。路上看的人,知他强抢,无人敢救。忽有一人,亦是本处人氏,姓金名刚,专打不平,见公子强抢女子,好生无礼,知是提台公子,不敢动手,乃道:“青天白日,抢人家女子,于礼说不下去,请公子放了她罢。”公子道:“你这乞儿,来管什么闲事?”金刚道:“我不怕你人多。”公子生性暴躁,上前便打,哪里是金刚敌手?被金刚一拳打死。家丁逃回报知,提台气极不堪,即问:“凶手何人?”家丁答道:“是金刚。”便绘影图形,四方追捕。各武营尽心缉捕,十分严紧。正是:
安上铁笼擒猛虎,高悬图影捉强狼。
不知金刚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33回英雄遇赦沐皇恩义土慈心叨御赐
更新时间:2008-2-24 10:28:44 本章字数:3337
英雄志气勇除奸,手段高强不是闲。
战处蛟龙潜碧海,舞来猛虎遇深山。
却说金刚因路打不平,救了王碧玉,一时力猛,把公子打死,十分着急,人命重大,非同小可,且是提台之子,只得见势就走。天已将晚,心中着忙,肚中饥饿,难以行走,就在村中古庙栖身,日间打过一场,又因路多走了,十分困倦,饥鼓雷鸣。自思不合一时粗鲁,至把那张公子打死,又想道且喜又与地方上除一害,伏在神台上朦胧睡去。且说此处正是忠乐村地面,此乃关王庙,十分灵圣,若忠臣孝子,义士烈女到此祈拜,无不灵验。惟庙小,并无司视看守,只得村人朝夕香烛供举。时正三更,那金刚梦见有胡须之人,来叫他有话吩咐。
他不知所以,乃从神人来至一处,但见如殿宇一般,上面坐着一位红面神圣,乃是汉代关夫子。他上前跪下,口称:“小人金刚叩见。”帝君命他起来,方敢抬头。帝君开言道:“惟念尔一点仁义之心,不顾自己受害,代人出力,救困扶危,甚是可嘉。今说与尔知,方今朝廷招贤纳勇,尔即往投黄永清家内,便有出头日子,日后得志,要尽忠报国,牢牢紧记。”金刚听罢,再拜叩谢,帝君乃命两青衣小童,送他回去。路经一个绿水鱼池,十分幽雅,正在漫行贪看,不提防被青衣一掌,打落水中,大叫一声,正在慌忙间,惊得浑身冷汗,原来是南柯一梦,十分奇怪,自思帝君之语,须当紧记。起来向神再拜,其时正在五更,天色将晓。正是
鸡声三报天将晓,月落星稀日渐升。
意欲抽身起来,奈饥饿难忍,手酸脚软,只得神台下再坐,且过片时再走。且说此处正与黄侍郎家相去不远。是日正值黄府酬神,家人搬了礼物,来此庙参拜已毕,各往庙外,一时那金刚见人到此酬神,正欲等他拜谢已完,求他赐些酒食,以充肚饥,后见人往庙外去了,乃伸出头来往上一看,看见那三性供在台上,不顾什么,起来大饮大吃,吃得醉饱,复缩在神台之下。黄府各人回来,见那三牲酒食不见了许多,难道神圣吃了?断无此理,必定是偷儿吃了。乃四处找寻,只见神台下有个大汉在此,料是此人偷吃,喧吵起来,扯那个金刚出来骂道:“你这偷儿,为什么在此偷人礼物吃?”金刚不好意思,只得硬着头皮说道:“是我一时饥饿偷了吃,多谢你。”家人道:“谢什么?我与你去见公子。”就此拖扯来至府中,黄府家人入内禀知永清,永清出来说道:“是哪个人吃了我家敬神的东西?”金刚即上前道:“是我!”
永清把金刚一看,见他相貌魁梧,必不是无用之人,乃开言道:“足下高姓大名,因何如此?既是肚腹饥饿,请再食如何?”即叫家人再搬酒肉出来,任他一饱。于是金刚大食一顿,食罢,向公子问道:“请问贵人高姓大名?”永清道:“我姓黄名永清,家祖黄定邦侍郎。”金刚叩头道:“小人有眼无珠,无识公子,望为恕罪。”公子道:“你姓甚名谁,为何到此如是,说与我知,我自有处理。”金刚乃把救碧玉打死张公子之事,说了一遍。黄永清道:“如此说来,义气堪嘉。现在四处出赏帖,图形绘影捉你,你不必往别处去,就在我这儿住下,教习我家人武艺,此事有我在此,张提台亦不敢到此查问。”金刚喜不自胜,在黄府教习他家人各式武艺。正是:
英雄暂得栖身有地,奸佞无从捉影拿形。
且说张提台严缉了数月,并无踪迹。一日,访闻得在黄永清家中,乃命人求永清将金刚交出,以正其罪。乃唤家人办了礼物名片,向黄府而来,见了黄公子,把名帖呈上,道了家主之意。公子道:“我家何曾有金刚到此?铁汉倒有几个,尔乃回去对你家大人说知。”家人无奈,拜辞而去。回至府中,把公子之言,对提台大人说知。提台闻言大怒道:“我惧你这黄狗么?”即传齐参游守府千百把总并五营四哨兵丁,杀气腾腾来到黄侍郎府前,大叫道:“黄永清小子,快把金刚交出,迟则到府搜出,恐怕你这世袭有些不便。”黄府家人急入内报知黄公子,黄公子吩咐家人不要理他,谅他官军人等不敢进来,无奈大呼小叫,人马喧闹不已。
金刚忍不住,便向黄公子道:“为小人之事,累及公子如此吵闹,心甚不安,莫若小人出去与他对敌,若杀退他回去,另作别计,若打输了,另往别处。”公子再三劝止不住,只得由金刚出了府门,手提长枪,在大门口大喝道:“尔这个昏官,纵容儿子白日抢人家闺女,该当何罪?幸得某家救了这良家Chu女,尔的不肖儿子,定要与我相争,今我将他打死,为地方除了一个大害,实为百姓之幸,尔敢来寻我?好好回去,用心报国罢。”这张提台闻言大怒,正是仇人对面,即命各人上前与他厮杀。那金刚振起神威,杀得那些兵丁败走而回,张提台见了,急催五营口哨各官一齐上前,把那金刚围住,战有数个时辰,无奈金刚寡不敌众,被官兵生擒去了。张提台大喜,即带回街中,严刑拷问,金刚总是不招。提台无奈,只得交与本县李连登审问,务必要拷出真情,认了口供,方能请王命正法。
再说永清自金刚被捉,令人访问,知是叫李知县审问,自思李连登与我甚厚,不若到他衙中说情,若能救他一命岂不是好?吩咐家人备轿,来至县衙前,命人传了名帖。李知县闻得,急整衣冠,大开中门,迎接入去,分东西坐下,李连登道:“不知公子到来,有何见教?”永清道:“父台大人,今因晚生家中金教师,不知与张大人有何仇隙,以至起兵马来合下,活捉他来,听是交与父台大人处审断,未知曾否审出明白,望祈示知。”李知县道:“闻那金刚与王全交好,因张公子与王全不相投,故此金刚将张公子效贵打死,投在贵府,妄为教师。如今事情重大,明日请公子到来,并通知提台,着人一同会审如何?”永清道:“总求父台大人原情办理就是。”说了辞出,次日一早到衙,李知县即令人请张提台着人到来一同会审,张大人即着叶游府到知县衙门而来。黄永清公子也到。即提出金刚来审。那金刚恐连累黄公子,他就从头说明。知县无奈,只得录了口供,回复提台,候令处决。黄公子辞别回府,叶游府亦回。
且说天子与日清游过了许多热闹场中,一日,偶然想起黄永清等,正欲到他府中一探。日清引路来至黄府,家人通报,永清急忙穿衣出来跪接,天子入内,坐下道:“嗣后便教叔侄相称,行叔侄礼罢。”永清点头,即唤家人备了酒膳,席间永清把金刚之事,对天子从头说了一回。天子闻言怒道:“如此之人,死有余辜,那金刚乃义气忠勇之人,待朕明日即行发旨一道,与庄巡抚大人,令他将张提台拿住,待朕回朝,自有发落。并将金刚放出,赏了李连登道衔记名,遇缺即补。”是晚把旨意写了,次日吩咐周日清快去庄大人处投呈。正是:
英雄运起逢恩赦,奸佞机谋枉设施。
次日,周日清领了圣旨,到庄大人处,令人传报,庄巡抚即换衣冠,排开香案跪接。日清开读诏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今游历江南,为表扬忠孝,削除奸佞起见,今
访得张提合纵子行凶白日抢夺良民Chu女。其子已死,无足追究,即将提台
拿问进京,候朕回朝发落,并赏李连登道台记名,遇缺即补。速将金刚释
放。钦此。
庄大人听诏已毕,即与日清一同坐下。茶罢,日清辞别而去,回来复旨。庄大人即排开香案,依诏行事。且言金刚出了县牢,向知县太爷谢过,即回至黄府,向公子叩谢。公子道:“此乃当今仁圣天子放尔回来,快去见驾,叩谢天恩。”于是金刚急上前叩头。天子将武经韬略一一盘问于他,金刚对答如流,圣上大喜,即封了游府之职,手诏一道,命他往庄巡抚处验过,俟有缺即补。金刚叩头谢过,又向周、黄叩谢。这黄永清排下佳筵,又命人请张、李二公子到来畅叙,张礼泉与李云生一同来见天子,叩头跪拜。起来一同入席,谈些诗赋,诸人俱应对如流。仁圣天子想起他众人是富贵忠义之人,即命人拈文房四宝来,写下几个大字,与张、黄、李三人看。各人上前看时,见写得笔走龙蛇,十分佳妙。写了递与黄永清等,永清等接过谢恩。给水清的是四个大字“江南义士”,上面写着年月日,御笔亲题。那张礼泉一个大“寿”字,李云生也是四个大字“义播江南”,亦有年月日,御笔亲题,各盖御印。三人接了,再拜叩谢,十分喜悦,即命人请木匠雕刻,上匾于门前。是日酒至更深方散。永清侍候圣天子在窗前玩月,正看得高兴,忽听一段悲怨琴声,如怨如慕,如泣如诉。正是:
风清月白当窗夜,琴韵悲歌数里扬。
不知悲歌从何而来,且看下回分解。
第34回命金刚碧玉共成亲逢圣主许英谈战法
更新时间:2008-2-24 10:28:44 本章字数:2950
谁家琴韵响嘈嘈,如怨如悲惨切高。
高韵听来如泣,低韵听来如诉。
任尔金刚听得也哀怜,铁汉听之亦悲悼。
话说天子正与日清看月,忽然听得一片凄凉琴韵,风送而来,正欲侧耳细听,被风起吹乱,于是下楼来安寝。至次夜又往窗前候听琴音,果然初更之后,便闻琴韵悠扬,分明听得清楚道:
琴声弄出怨时乖,丑命生来八字排。
年老双亲今已谢,怨仇虽息将人累。
累着金刚忠义汉,如今遇祸走天涯。
天涯海角何方觅?碧玉情愿结和鸣。
圣天子听罢道:“此女弹琴自怨,是因金刚救她,累她逃难,不若明日访知,我做主叫金刚娶了,岂不是好?而且了她心中之愿。”下楼安寝。一早起来,即唤黄府家人请公子出来,永清出来问安,叩问有何圣训。天子道:“前金刚所救之王碧玉,即夜来弹琴者是也,朕因听出琴音,说道双亲俱逝,又云多亏金刚搭救,情愿配他为妻,尔可叫个伶俐妇人带个老妇前去,对她说知,金刚今已做游府,叫她来这里住下,再发旨召金刚到此,暂借府中成亲可也。”永清听了,即命人去寻了王碧玉,将言对她说知。原来碧玉自得金刚搭救之后,逃往于此,不幸父母双亡,正是十分苦楚,只得从命。来至永清家中,自有妇人接入,天子召金刚把此事对他说知,金刚大悦,谢过起来。永清代他办了酒食,择了黄道吉日,与金刚成亲,夫妻十分恩爱。向众谢礼已毕,夫妻一同上任去了。
再说天子见事已毕,送与日清别了永清众人,往游别处而去。
话说松江府留仙市,有个文武双全之人,姓许名英,生得唇红齿白,相貌超群。文比江都,武如吕布,六韬三略,无所不精,诸子百家,无所不晓。性好结交天下英豪,未逢知己。慷慨好施,家财百万。后来父母亡过,把那家资渐次用得干净。有钱时有人相识,及至穷了,向亲朋借一毫不得。无可奈何,只得将产业变尽了,正合著俗语云:
世人结交须黄金,黄金不多交不深。
纵令言语暂相许,终是悠悠行路人。
那许英挨穷不过,只得在留仙市关帝庙前,摆卖武艺,引动看的人如蚁队一般围住,他便硬起头皮言道:“列位请了,某因生平惟好挥霍,把父母遗下家资,尽用去了。只得在此弄枪刀拳棍,列位看了指教,万望勿取笑是幸。”说了双刀舞动起来,好似冬天下雪一般,初时还见他有层有次,后来他舞得一堆雪花,滚来滚去,甚是好看。把刀舞完,复又将棍弄起来,但见他将棍打得:
上打雪花盖顶,下打老树盘根。左打金龙出海,右打猛虎离山。前打
金鸡独立,后打美人佩剑。左Сhā花,右Сhā花,金较剪,玉搔钗。或则将军
捧印,或则美人照镜。有风吹落叶之势,鬼泣神惊之技。真是武艺无双,
人才绝品。
看的人齐声喝彩,也有赠绸缎,也有赠钱的。若别人卖武,有此银钱便可够用,惟许英是有钱的子弟,使用惯的,故嫌他打采的少,便道:“小弟尚有拳脚未使,欲再与诸君共看,无奈诸君要看工夫,不想出钱,故小弟无心弄了。”
旁边一人,姓常名恶,因他是个恶棍,行为无赖,故地头上叫常恶,他即大喝道:“看尔这人卖武,往别处的为是,但本地自己地方,嫌打采微少,岂有此理。我知你是一个旧家子弟,今穷了,清茶淡饭也就罢了,尚作此模样,快收了会罢。”恼得许英面红耳赤,大喝道:“老子在此耍工夫,应该来问候,尚敢得罪于我,就不收,尔便怎样?”常恶道:“尔不收,我就要打尔一大拳。”二人尔言我语,相打起来,常恶怎能敌得过许英一个卖拳的人,只得败走去了。许英一路追赶,正遇着天子与日清二人,偶游至此,见他二人撞来,急上前将二人挡住,便道:“二位壮士少停,何必定要相打,是何原故请道其详。”
许英把上项事说了一遍,天子闻言,便将常恶喝退。即与许英、日清同到酒楼坐下,即叫酒保排上酒菜,许英道:“小弟子到庙前收了,再来奉陪。”日清跟到关王庙前,帮他收了杂物,遂同至酒楼。许英问道:“请问二位高姓大名?”天子道:“吾姓高名天赐,北京人氏,与舍亲周日清到此探友,路过此地。见足下如斯英雄,何不去考求功名,上与国家出力,何必在此抛头露面,请问贵姓大名?”许英道:“某乃市上人氏,姓许名英,家资百万,只不务生业,专一学习文章书史并武艺工夫,故无出息。且性好使用,把家资用完,双亲又亡,只有我一人,借贷无门,只得在庙前献丑,遇着二位如此高义,小人相见恨晚也。”天子道:“原来富家之子,偶遭落魄,如足下有意投军,待我举荐,未知心下如何?”许英听罢大喜道:“万望贵人指引,感恩不忘。”说罢同饮至夜方散。许英跟了天子一同回昌太客栈,安歇一宵。
次日用了早点,三人谈论兵法韬略,天子道:“孙武子十三篇兵书,佐吴王姬光雄占一方,诸侯不敢加兵。张良得黄石公传授兵法,助汉高祖灭楚兴刘,此皆兵法之功也。到汉末诸葛孔明辅助刘先主,战必胜,攻必克,多因兵法而行,足下曾闻其说乎?”许英答道:“诸葛孔明乃第一才人,功盖天下,有神鬼不测之机,呼风唤雨之术,只是后人少得其传耳。小子不才,颇学武侯典籍,日夕诵读,一字不忘,二位不嫌,小弟当诵与二位听如何?”天子道:“愿听高论。”许英道:“武侯兵书,有五十余篇,变幻莫测,内中妙法无穷,深利兵家之用。胜败篇云:夫贤才居上,不屑居下,三军悦乐,士卒畏惧,相议以勇,相望以威,相劝以刑罚,此必胜之理也。若三军惊离,士卒惰慢,不恩威并施,人不留其法,此必败之道也。大势篇云:夫行兵之要有三,一曰天,二曰地,三曰人。天势者日月星辰,五星合度,风气调和也。地势者,重岩峻崖,洪波千里,石门幽洞,羊肠曲径。人势者,主圣将贤,三军用礼,士卒用命,粮草足备。善用兵者,因天之时,察地之势,依人之力,则所当者无敌,所击者万全矣。地势将云:夫地势者,兵之助也。不知战地而求胜者,末之有也。高山峻岭,曲径深林,此步兵之地;平原荒野,大地沙漠,此军骑之地;倚山俯水,高林深谷,此弓戈之地;草浅土平,可前可后,此长战之地;芳草相密,竹材交横,此枪矛之地也。论情势篇云:夫将有勇而轻死者,有急而速者,有贪财好利者,有仁而不忍者,有志而心快者,有谋而懦弱者。有勇而轻死者,可慕也;心急而意重者,可人也;识高而情缓者,可袭也。论坚势篇云:古之善斗者,必先惴敌情而后图之,’凡师老粮绝,百姓愁怨。军令不习,器械不修,计无先破,外救不至。将吏剥刻,赏罚不均,营阵失措,战胜而骄,可以攻之、若任贤授能,粮草足备,用兵坚利,四邻和睦,大国应接,敌人有此者,引而避之,此其论之大略而已。孔明行兵调将,历代军师,焉能及之乎?但小弟未得其真耳。”言罢,天子亦深服其论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是也。故诸葛孔明亦服其言,此兵法所无也,是绝妙兵法,可在孙吴之上。”于是谈至天晚。
次日圣天子对许英道:“吾与本省巡抚庄大人是莫逆之友,我有书信一封,荐尔到彼,自有好处,或得一官半职,须要忠军报国,惜士爱民为是,千万勿负我言。”说罢,即手写了一诏,付与许英。许英接过跪下,拜谢相荐之恩,辞别二人,投庄大人去了。正是:
蛟龙得志风云会,忠臣仗义报君恩。
天子见许英已去,与日清离店,寻胜景而去。不知所到何方,且看下回分解。
第35回三英雄庙前逞力两孝子遇水成灾
更新时间:2008-2-24 10:28:44 本章字数:1320
话说天子与日清二人,一路寻山问水,观之不足。一日,来至一个地方,见一座古庙,上有金字匾额云:“土谷城隍之社”。二人走进里边,见房屋宽大,可惜荒芜无人,东坍西倒。正在观看殿廊,听得外面进来三个人,生得形容古怪,十分丑陋。白面者道:“我三人看谁举起这石狮子。”黑面者道:“尔这个瘦弱书生,量尔不能举起,看我二人各举一狮与尔看看,如果举不起,我从今不再习武,二人入山修真养性去了。”白面者道:“尔二人先举我看,我随后再举。”
原来这白面者姓秦名宝,黑面者姓徐名刚,魁梧者姓王名化。三人皆有谋略,且勇力过人。于是徐刚向那石狮四面看过,然后下手,乃用坐马之势,把那石狮拦腰用力一移,却移不动,再用尽平生气力,把石狮抵侧,再用一个移山塞海手势,把石狮抱将起来,行了三步放下。秦宝道:“不为好气力。”再看王化上前,把石狮左手夹住,抱在腰间,随手在腰间一顶,又把石狮移向右边,左移右换,有四五回,方才放下,面不改容。那秦宝道:“二位且看我将左边狮子移向右边,右边狮子移向左边。”二人道:“此亦易事,尔能将石狮一手抱起,放在前边戏台上,不许换手,仍要放回原处,可能上得否?”秦宝道:“此亦易耳。”整衣卷袖,扎定坐马势,把石狮用手夹定,将膝一顶,早已夹定起来,往戏台上来,再回庙前,把这一只用左手夹定,又走往戏台上,面无改色,复后就将石狮照前搬回原位,神色不变。
天子与日清道:“正是再生项王。”心内好不钦敬,乃上前问道:“请问三位贵姓,贵乡何处?”泰宝道:“我姓秦名宝,这位姓徐名刚,那个姓王名化,皆是本处人氏,自小学些武艺,不期今日闲行到此,故略一试耳。偶然举起石狮,适遭二位看见,十分失礼,请问二位贵客官高姓大名?”天子答道:“吾乃北京人氏,姓高名天赐,与舍亲周日清,到来贵处探友,闲游到此,遇三位英雄,令人敬爱,何不往朝中出力?”秦宝道:“我等有此心久矣,无奈无人引荐,只得守株而已。欲在科场上取功名,因家道贫寒,亦难言也。”天子道:“英雄失志,千古同悲,我与本省庄巡抚大人是世家,如有便职,即来引荐。”五人来至酒店坐下,吩咐排下酒肴。席间彼此谈论兵机战策,三人对答如流,把平生志略,尽底言出,五人极其投合。酒罢,秦宝等皆向天子谢过,让他留心引荐,各辞别去了。
次日又与日清来至息劳亭,此亭是往来车马倦歇之所,有人摆卖杂物,谈古说今,极其有致。听有人说《水浒传》,乃正说高俅与那柳世雄报仇,执罪王庆之事,天子与日清坐下。听了半天。忽然天降大雨,平地尺余,各人皆散,天子在客店住下,甚是愁闷。附近海边水泛,遇灾者不少。有个张孝子,父母年近六旬,娶妻李氏,生有二子,约四五岁,家贫挑负为食,所住是低舍茅寮,靠近海边。见地下之水骤至,搬运不及,乃急抱其父,妻背其母,两儿幼小,亦难再负,只得救了父母,两儿不顾矣。水退,左右茅舍俱荡然,惟此家独存。夫妻同父母回家,两个儿子安然无事,岂非孝感天心哉。
且说松江府有个姓胡名凑,其父孝廉早丧,其弟胡二尚幼。胡凑娶妻陈氏,小字碧莲,极其资孝。然家姑悍恶不仁,碧莲无怨色。每早必整妆往朝,其姑谓其冶容诲Y,怒呵责之。不知碧莲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36回碧莲孝感动家姑紫薇遗宝赐佳儿
更新时间:2008-2-24 10:28:44 本章字数:2363
话说碧莲满心虔诚往朝其姑,不知那恶婆竟谓其冶容诲Y,乃愤而责之。退而毁妆以进,姑益怒,投额自挝,胡凑乃鞭其妻,母怒始解。自此益加厌妇。妇难奉事,终不交一语,生知母怒,亦寄宿他所,即示与妇绝。久之,母终不快,触物类而骂之,意皆在碧莲。生道:“娶妻以奉姑,今若此,何以妻为?”遂出碧莲,使老妇送诸母家。方出里门,碧莲泣曰:“为女子不能作妇,归何以见双亲,不如死。”袖中取出剪刀刺喉,急救之,扶归族婶家。
婶王氏,寡居无偶,送纳之。媪归,生嘱隐其情,恐母知。过数日,探碧莲渐平复,登王氏门,使勿留碧莲。乃召之,碧莲出见生,便问:“碧莲何罪?”生责其不能事母,碧莲不作一语,惟俯首呜咽,生亦惨然,不能我词而退。又数日。母往访王,恶言扰攘,王不相上下,且言妇已大归,尚属尔家何人?我自留陈氏女,非留胡氏妇也,何须强理他人家事。母怒甚而拙于词,又见其意气淘淘,渐且大哭而返。碧莲意自不安,别去。
生有母姨王媪,即生母之娣也,年六十余,子死,止有一幼孙及寡媳。碧莲辞了王氏,往投于媪处。媪审得其情,极道妹子昏昧,即欲送还,那碧莲力嘱勿言。碧莲有两兄,闻而怜之,欲移之归而嫁之,碧莲不从,惟纺织自度。生自出妇,母为子谋婚,悍声流播,远近无与为对。积三四年,胡二渐长,遂先为婚。胡二妻丽姑娇悍,役母若婢,生不敢言,代母操作,洒扫洗拭,俱与焉。呣子相对饮泣。无何母以积怨得病,委顿在床,即便溺转侧,皆须生。生昼夜不得寝,两目尽赤,呼弟代役,市入门,丽姑每唤之去。生乃告于媪,盼媪临存,入门饮泣具诉。诉来毕,碧莲自帏中出,生大惭,禁声欲出,碧莲以手叉扉,生大急,夺门冲出而归,不敢以告母。媪至母喜,由此媪家无日不以人来,每以甘旨饷媪,媪寄语寡媳,此处不饥,尔勿复尔,家中送来之食,不肯稍尝,每留以进病者,母病渐痊。
姐幼孙又以母命将佳饵来问病,生母叹道:“贤哉妇乎,娣何修者。”媪道:“妹已出妇,何如?”妹道:“诚不及己氏之甚也,然乌及甥妇贤?”媪道:“妇在尔不知劳,汝怨妇不知怨。”生母泣下,具告之海,道:“碧莲嫁否?”媪道:“不知。”乞访之,又数日病已良,媪欲别去,妹泣道:“娣去,恐娣一去,我仍死耳。”媪乃与生谋,析胡二居。胡二告丽姑,丽姑不乐,语侵及伯,兼及媪,生愿以良田悉归胡二,丽姑乃喜,立析产书,而媪始去。
明日以车乘迎姐至其家,先求见姑妇,极道甥妇贤,媪道:“小女子百善,何遂无一疵,余固能容之,子即有妇如我妇亦不能享也。”妹道:“呜呼冤哉,谓我木石鹿豸耶?具有口鼻,岂有触香臭而不知者?”娣道:“被出如碧莲,不知念子作何语。”道:“骂之耳。”媪道:“诚反躬无可骂,亦恶乎而骂之。”道:“瑕疵人所时有,惟其不能贤,是以骂之也。”媪道:“当怨者则德,则德者可知。当去者不去,则贤者可知。向之所奉上者,非子妇也。”妹喜道:“如何?”道:“碧莲寄居此矣,向之所供,皆连夜纺之所积也。”
妹闻之,泣下数行,道:“我有何颜见我妇乎?”乃呼碧莲,碧莲含泪而出,伏地不起。母惭痛,媪力劝之,遂为姑媳如初。数日,同归家中。薄田数亩,不足自给,惟恃生以笔耕,妇以针绣,稍佐升斗。胡二自称饶足,兄不求之,弟亦不理也。丽姑以嫂之出也,鄙之。嫂亦恶其悍,置之不齿。兄弟隔院而居,丽姑时有凌虐,一家皆掩其耳。丽姑虐夫及婢,婢自戕死,婢父讼丽姑,胡二代妇质理,大受刑责,丽姑上下为之营脱,终不免。丽姑械十指,肉尽脱。官贪暴,索望良奢,胡二质田贷产,如数纳之,始释归。而债家日急,不得已,悉以良田卖与村中任翁,以田半属凑所获,要生署券,生往,翁忽自言,道:“我胡孝廉也,任某何人,敢买吾田?”顾生道:“感汝夫妻之孝,使我暂归一面。”生出泪道:“父有灵,急告于弟。”道:“逆子悍妇,不足惜也,归家速办金,赎吾血产。”生道:“呣子仅存自活,安得百金?”道:“紫薇树下有藏金,可取用之。”再问之,翁不应,少时醒,归告母,亦未深信。丽姑已率人发掘,挖地四五尺,只见砖瓦,并无金。闻其掘声,母与妻勿往视,后知其无所获。母往视之,则见砖石杂土。碧莲至,则见上下皆白镪,呼生往验之,果然。生以先人所遗,不忍私有,遂召胡二至,共分之。
胡二囊金归,与丽姑共验之,启囊,则瓦砖沙石满中。大骇,疑丈夫为兄所愚,使往窥兄,兄正陈金凡上与母共庆。因实告兄,兄亦骇而心不安,又举金赐之,胡二大喜,往酬债,丽姑乃知兄诈,若非自愧于心,谁肯与瓜分者?胡二疑信半之。次日,债主遣仆来言,所债皆伪金,将执以首告,夫妻皆失色。丽姑曰:“我固谓见贤不至于此,是将以杀汝也。”胡二惧,后哀债主,主怒不释。胡二乃券田于主,听其自售,始得原金而归。细视之,见断金二锭,中尽铜矣。丽姑与胡二,共留其断者,余返其兄以观之,且道:“屡承让德,实不忍留,所存屋产,尚与兄等,业已弃之,赎否在兄。”生不知其意,固让之,胡二辞甚决,生乃受,秤之,少五两余,命碧莲质奁以满其数,将付债主,主疑以原金,以剪刀断验之,纹色俱足,遂收金与生产券。胡二还金后,闻田产已赎,大奇之。丽姑疑掘镪时兄先隐其金,愤而到兄处责之,胡二乃悟返金之故。碧莲道:“产固在矣,何怒焉?”使生出券付之。
胡二三更时,有人言道:“汝不孝不悌,地府期限已迫,寸土皆非己有。”醒告丽姑,谓其愚。时胡二有长男七岁,次三岁,长病症死。丽姑使丈夫退券于兄,言之再三,生不受。未几,次男又死。丽姑益惨,自以券置母所,田芜不耕,兄不得已而种治之,丽姑从此改行,知孝敬,未半年而母病卒,丽姑哭之恸,食不入口,与人道:“姑早死,使我不得事,天不许我自赎也。”产十胎皆不育,遂以兄子为子。生夫妻皆寿终,生三子,举两进士,人以为孝友之报云。未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37回报恩寺和尚贪财广法庵女尼死节
更新时间:2008-2-24 10:28:44 本章字数:2865
话说苏州有一座报恩寺,乃是国初有善士安盛邦所建。主持智广禅师,年已八十余岁,生得红颜白发,甚是雄伟。法行清高,手下有五十多个和尚,皆是遵守法戒。惟是人多,未免有一二违戒犯法的,有个姓常名未法,年方三九,生得十分凶恶,贪财好酒,无所不为,师父不知。这和尚两月便下乡一回,专恃自己本领,抢掠钱财回来,以济饮食之用。一日,有个过往客商,路过借宿,入寺参拜如来佛祖,在方丈拜见智广禅师。茶罢,智广禅师便道:“请问客官从何而至,并贵姓大名?”客道:“小子姓牛名勇,乃本处人氏,贩卖绸缎为生,今因与伙分路,各寻亲友,故单有小子一人,欲前往探亲,只为有数百两银子在身,恐在路上遇见强徒,求宝寺一宿,明日便行,取出数十两白银,送与佛爷香油之用。”智广禅师推辞道:“小事何足言酬,请客官收回罢。”无奈牛勇意坚,智广只得命小沙弥收了,吩咐厨下备斋款留,在东园中客房歇宿。是夜牛勇因在路上行得困倦,就在客房中略坐片时便睡。
且说常未法是日窥知牛勇有数百两银子,乃起不良之心。是夜候至三更众人熟睡,即往东园而来,至窗口一看,见室内微有灯光,只听得鼻息之声,已知牛勇酣睡。乃拔出小刀,挖开房门,轻将台上,用指一弹,看牛勇又不闻声,揭开帐门,把他一摸,将那数百两银子偷了,依然把房门掩上,后复弄好如前,回到自己房中睡下。
次日牛勇起来,把布袋寻觅,不知去向。及在房中连地皮都翻转了,却不知银子从何处去了。于是喧闹起来。智广得知,便问今朝有人出寺否,道:“无。”常未法恐防查出来,在房中将床下阶砖揭开,把一袋银子藏在砖下,依然盖好,人不知,鬼不觉。于是智广与牛勇召众僧来至东园,四面勘查,并无可疑的形迹,把寺门关上,向合寺僧房搜查,总是不见。智广道:“想必客官在路上露上歹人之眼,到此窃去。”牛勇嗟叹无言,自恨命途蹇滞,以至如此,是日在佛前求下一签,望求佛爷指出失银来由,乃点起香烛低头参拜,祝道:“弟子姓牛名勇,乃本处人氏,带有银子数百两,未敢夜行,在此借宿,昨夜失去,求佛早赐灵签,以伸弟子之怀,幸甚之至。”说着哀哭,低头下跪,拈来摇了一签,签云;
常常安分营生,未必苍天亏负。
法律如此森严,偷窃何能脱路。
细看不解其意,只得拜别佛祖并智广禅师等众僧,出门而去。且说常未法见牛客去了,并未露出痕迹,心下安乐。次日拈出银子,改了装束,到酒楼妓馆散荡,乃在留痴院与一妓名唤迎儿,生得有些姿色,是与常未法相熟。今日一见,笑口而迎,二人相携上楼,吩咐办了上等酒菜,此妓乃是重富欺贫刁滑妇人,故客人若有钱的,她极意迎承,若遇使用稍减者,她就眉锁春山诈恼。是日见常师父如此大使用,不知他在何处得了多少银子,二人在席上说不够风流笑话,当晚极尽欢娱。次日仍舍不得,又被迎儿缠住,两人爱悦,把那和尚弄得将心事尽吐出来,把谋窃牛客人银两之事,说了一回。那迎儿正好开言道:“真算手段高强,奴有会期,欲借大师数十两银子,未知可否?”未法应允,即在袖中取出交与迎儿,迎儿喜不自胜。谁料迎儿口疏,把这话传出来,一传十,十传百,那些鸨儿都是趋炎附势的人,次日见了常师父,便笑口而迎,说道:“今日有好的东西,与师父一玩。”即把一个五小孩拿出来送与常未法看。大悦道:“世上有此无疵美玉,真是少见,请问从何得来?”答道:“是在玉器店朋友处买的,如法师见爱,便发回价银。”未法道:“三十金未知可否?”鸨儿道:“足矣!”于是未法即交银子,又同迎儿排下美宴,快乐起来。正是:
欢娱夜夜嫌更短,快乐时时愿夜长。
却说人生乐极必生悲,做强盗的人,目前虽然快乐,终要弄出祸来。未法在寺中与一个大和尚不睦,被他看出行为,将此事告知智广知道,智广闻言道:“怪不得这数日,少见他出入。”次日遇未法回来,便将此事向他盘问。他初时还不肯认,后来见智广说出真情,只得认了。智广先用善言安慰道:“不可再为此等之事,此次放过,若再有这等事情发生,外人知道,连我也有不便之处。”未法听了唯唯而退。是晚,智广等未法睡熟,弄开房门,把未法捆起来,送本县验过,审查以后,追回用剩之银,约有百余两,且听失主告发,再行决断。于是将常未法依国法办了,续后牛勇将此事告发,官将余银还他。
且说天子与日清闲游,时值秋初,爽气侵人,正是:
春光最易催人老,怎似秋光长更好。
且说松江府西南,有座广法庵,内有一个女尼姑,年七十余岁,生得童颜鹤发,法号慧法,专济困扶危。手下有个徒弟,名叫妙能,生得十分姿色,有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本府有一个财主,叫做三百万,夫人张氏,生下一个孩子,年方十七岁,尚未定亲,父母爱如珠宝。生得相貌丑陋且懒于读书,性好装饰衣眼,在花柳场中行走,见女人有姿色,千方百计要弄到手上,方能罢休。外面辉煌,里面一包草,时在广法庵处行走,把妙能看在眼里,总是巧言令色,谁知妙能无意于他。
一日,宝珠诈作许愿,禀过母亲,张氏乃与儿子并数个家人,同到庵来,慧法接着,分宾主坐下,茶罢,慧法道:“不知夫人到此,有失迎候,望勿见怪。”张氏道:“不敢,今因小儿欲保平安,在佛前许下一愿,求老法师代为主办为幸。”张氏取出一封银子,约有十数两,交与师父上佛前的香油。慧法接了,即命人设下了素菜,留夫人、公子用斋,是晚备办杂物,作起法来。那宝珠在此盘桓数日,俾得与妙能说话,相机下手,不想妙能全不会意,见他便即离去,故宝珠无从下手。一晚,妙能做了三四天法事,十分眼倦,到夜在自己房中睡下,和衣就寝。于是宝珠至三更,入她房去,看见银灯渐暗,就用手拨开罗帐,见妙能熟睡,好似一朵鲜花,情yu不禁,踏上床来,谁料妙能突然惊醒,看见王宝珠便大叫:“有贼!”即下床欲走。那王宝珠恐怕闹出事来,未免累事、起了歹心,把妙能一脚踢死,仍放在床上,落了帐子出来。
次日,慧法起来,许久未见妙能出来。初时以为她做了几晚功课,累得眼倦,及至日已将午,还不见她出来。即命小尼来到房中,叫了三声,不见答应,把帐子拨起,用手来推,方知已死,大叫一声道:“不好了!师兄死了。”跑出房来,对师父说知。慧法大惊,大叫一声,晕倒在地,半晌方醒,乃大哭道:“不知何故死了?”约众人来至妙能房中,命人抬她出来看过,并无伤痕。无奈既死不能复生,只能从厚收殓。这个没良心的宝珠,心上不安,无可奈何。数日法事已完,张氏夫人辞了慧法与众尼姑,回家去了。
且说那妙能阴魂不散,欲向王宝珠索命。奈宝珠旺气正盛,难以下手,待时而行,常在左右显灵。慧法因她死了,心中不时吐血,亏那妙能阴灵保护。且说宝珠在家,日日游荡,不知法律为何物,常讲道父母,出外每惹事招非,不时有人告其父母。一日,在书房中得了一病,父母忧惧,延医调治,一连延聘十数个先生,皆不见效。一日,宝珠朦胧睡去,见妙能咬牙切齿,向他索命,但未敢近身,一连数夜,皆是如此。父母见病势沉重,昼夜不敢离左右。一夜睡至三更光景,闻宝珠大叫一声,不知生死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38回王宝珠贪淫损命录金言警世除魂
更新时间:2008-2-24 10:28:44 本章字数:2206
话说王宝珠正见妙能索命,被她阴魂拈着一条铁棍,向宝珠打去,已是昏绝,大叫一声,早已死了。于是王老夫妻见了,悲哭不止。想我二人,单生他一个,见死了,命家人备办棺材,收拾已毕。这是好色贪Y的收成结果,此后望我朝官商士庶人等,千万勿学这王宝珠。正所谓:
万恶Y为首,百行孝为先。
这贪Y之事,更甚于杀人,夫杀人必有所因,或为仇为怨而后杀之。而贪Y一事,非谓其仇于己而后Y之也,故虽妓汝,亦不可Y。虽然我有钱与她,此亦人女也,因父母贫穷,或因负累所致,而卖身者也,故云,妓亦犹人耳,且不可犯,何况于闺门Chu女,寡妇尼姑哉?夫嫠妇寡妻,形单影只,遥遥岁月,守节原难,或以非礼犯之,巧计诱之,何也?使她数载贞心,片时扫地,新奸欢于黑夜,故夫哭于黄泉,祖宗发竖,鬼神俱裂,Y罪深重,断难宽宥。若云僧尼道姑,已经出家,若加Y乱,比寻常Y恶又加一等。削发披袈,律戒森严,以既归空门之体,而与之行Y,纵菩萨低眉,暂且由他,而道天败理,于心安乎?此所以有无间地狱也。
又有闺房Chu女,及笄之年,情事未知,欲心已启,或遇勾挑,而断臂以见贞,剖心以自裂,如此刚志,能有几人?是以钻|茓爬墙,较已嫁之女为易动,岂知一旦失身,终身抱垢,有惭花烛之窗,殊愧奠雁之礼,琴瑟必乖,家道非吉,Y罪如天,断难宽恕。且妇人一身名节,自Chu女始,设计圈诱,是偿我片刻之欲,损人终身之操,即后来婚嫁,使父母暗伤体面,夫家现被丑名,纵临婚混过,隐微常觉羞惭,即能教子成名,大节终归亏损,即使贞节一世,已是清白玷污,岂不于女可恨,于男则罪大恶极矣。
青春少妇,贞心未定,烈志未坚,朝夕引诱,食物授其所好,衣服迎其所爱,岂止美貌得其欢心。况人既非草木,孰能无情?但邪肠一软,而苟合遂成,于是坏名节,夫耻以为妻,子耻以为母,翁姑耻以为媳,父母耻以为女。族党因之而含羞,戚友因之而蒙垢,辱及宗祖,污流数代,难辞其咎,天地所不容也。有夫妇然后有父子兄弟,Y人者,不独乱夫妇一伦,并乱人父子兄弟,甚至使彼祖先,有非类之痛,神诛鬼责,岂能逆乎?乃有人饥寒穷困,万不得已,将女卖于人,原是切齿痛心之事,为主人者,当如己女看待,勿行污辱,其爱惜之心,实与我女无所异也。以礼遣嫁,则亦良家夫妇,苟从而乱之,是即Y人ℚi女矣,夫天地又岂能宽假而不加谴责乎?人于婢女,不肯留心怜恤,稍有姿色,即行奸Y,但情衰爱弛,又复转卖取值。甚或死于毒妇之手,流落Y娟之家,而独不思彼离其父母,而归于我者,即以我为父母,忍令摧残弃掷,若如此者乎?平心思之,通身汗下矣。
婢女二十岁,即宜择配,不宜禁锢终身,以损无穷之德也。每逢见少年仆妇,执役房中,见其有色,则肆意Y乱,使其夫知之,小则怀怨愤之心,大则怀杀主之意,即或不知,或奸而生子,是使我为父也,忍乎哉?即不生子,而堂堂六尺,与奴婢下贱,爱此败柳残花,屑乎哉?此其罪即轻于良家妇,而祸之烈始有甚焉。然阴律断Y罪,未尝云Y婢女仆烟者减一等论,则其罪无异于良家。倘获妇女,多被凌逼,试思此辈皆良民,或因贫卖身,既役其身,又复乱其妻女,作何消受。及乱而生子,则此子流为其仆,使此子事我,是兄弟相主仆也。万一生女有色,己复乱之,是父奸其女也,己之子侄从而乱之,是兄弟姐妹相奸也,聚室宣Y,廉耻尽丧。以Y色之故,乃使祖父相承,而血脉自我而乱,岂不伤哉?今之主人者,多以非礼辱使仆妇,甚至宿其将嫁之女,奸其初婚之媳,使其含羞忍辱,不可对人,至于贫人之妇,或资ru食糊口,彼既抚抱我子,不为无功,我反从而乱之,其为神之所怒,不亦宜乎?
或雇ru妇,择其少艾者,盼其多ru,彼应聘而来,舍其子女,离其丈夫,三年抚育,倍劳于生母。午夜凄凉,犹苦于寡居,其夫鳏守空床,心愁失节,固于穷乏,无可奈何。为主人者,诚礼以自持,戒勿相犯,子女必昌。夫世间男女之事,最易濡染,然形格势阻,或禁其欲而不得纵,若至花街柳巷,以为风月场中,不妨任人取乐。夫当娼幼时,父母爱惜,指望日后嫁一好人,永远作一亲戚往还。迨年齿稍长,为官粮所迫,或为官债所凌,随入火坑,脱身无计,独居则泪眼愁眉,逢人假意笑,强欢娱,欲舍此以从良,鸨母从压制之。有人心者,正宜深悯,而乃视为闲花野草,岂非与于不仁者甚者也。无论破身伤家,能保妓不孕乎,孕而生女,则己之女为娼。即孕而生男,人皆不承认,则己之子将流于污贱矣。嗟乎,以色Y而乱祖宗相承之血脉,岂不伤哉?
世之别种狂痴,渔肉女色,往往外借朋友之名,内图夫妇之好,以同形同体,创天地未有之杀,Y其幼者,何异吾子吾孙;Y其稍长者,何异吾弟吾侄,宜兄宜弟之为何,而流污若此?而稍知礼义者,必当翻然改悟矣。夫男女私通,形同禽兽,或更蓄娈童,以同形之体,巧为Y合,昼夜自思,成何体面?且群小狎邪,变乱家规,引狼入室,其害当有不可胜言者,此皆戒邪之妙旨,实欲天下人,皆以忠孝廉节为心,为善去恶,勿Y为望,故抄其大略,以为警世小补云。
且言天子与日清在路上,东游西玩,甚是自得。一日行至一处,叫做段家庄,但见;
黄松栖鹤枝枝秀,绿竹交加数百竿。
老树龙吟声彻耳,风移林意渐生寒。
又只见那农夫在陌上鼓腹沤歌,欣欣自乐;牧童在树荫之下,踏踏歌声,悠悠笛曲,正是:
太平天子乐,盛世庶民安。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39回叶公子通贼害民段翰林因侄会主
更新时间:2008-2-24 10:28:45 本章字数:5259
诗曰:越奸越诈越贫穷,奸诈原来天不容。
富贵若从奸诈得,世间呆汉吸西风。
这首诗乃前贤所作,因见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借此以讽劝世人,守分安命,顺时听天,切不可存奸险念头,以贪不义之富贵,反丧其身,臭名万载,悔之无及矣。闲话体提,书归正传。且说圣天子,在松江府,与日清穿州过县,游山玩水。又暗中访察各官贤愚,见文武俱皆供职,十分欢悦。因为日中闲居无事,自觉烦闷,复同日清,四处游玩。
是日午牌时候,偶然行至扬州府属邵伯镇地方,屋宇美丽,百货俱全,往来负贩,充塞街道,三教九流,无所不有。此时仁圣夭子与日清且行且看,见此繁华喧闹,不觉心花大放。抬头见一招牌,写着德和馆,海鲜炒卖,京苏大菜。即与日清步上酒楼,见其地方清洁,铺设清幽,又有时花古玩,以及名人字画,尽皆入妙。因此仁圣天子,拣一副靠街坐头,以便随时观玩景致。斯时十分大喜,连忙呼唤酒保:“有甚佳肴美酒,只管搬上来,待我们尝过,果然可口,必定多赏银子与你。”
酒保一闻有赏,心中大喜,即时答应一声:“客官请坐,待小的送来就是。”随即下楼,拣择上好珍馐美味送上楼来,说道:“请二位老爷开怀慢酌,若要添什么菜蔬,只管呼唤小的,便即送来。”当时仁圣天子与日清二人开怀畅饮,谈笑欢娱。
正饮之际,忽见一汉子,大步踏上楼而来,满面怒容,睁眉突眼,连呼酒保快拿酒菜来。酒保见他如此性急,又带怒气,不敢怠慢,随即把酒菜送上。那人自斟自饮,自言自语,满腹牢骚,似乎怨气冲冠。
那时仁圣天子见此情形,十分诧异,因暗思忖道:“这汉子如此举动,莫非有甚冤情不能伸雪,抑或被人欺侮,难以报仇。”左思右想,难明其故。复又见其越饮越怒。此时仁圣天子更不能忍耐,连忙起身问道:“你这人甚不通情,今既来此饮酒,为取乐起见,为何长嗟短叹,怒发冲冠,连累旁人扫兴,何故如此?”这是仁圣天子一团美意,欲问他有甚冤屈,好代他出头报仇。不料此汉子积怒于心,一闻仁圣天子动问,越发火上加油,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登时反面说道:“你有你取乐,与我何于?我有我生气,焉能扫你兴?其实你自己糊涂,反来骂我。”因此你一言,我一语争斗起来。这汉子挥拳乱打,仁圣天子急急闪过,奉还三拳两脚,将汉子打倒在地。日清看见,恐防伤人,急忙相劝。仁圣天子放手,汉子起来,一肚子怒气无可发泄,自思如此晦气,不如死了倒为干净,因此欲自戕归阴。
仁圣天子见其情景殊属可怜,急夺回他手上钢刀,再三问他,“因何寻此短见,如有什么冤屈,天大事情,不妨对我直说,或许与你干办得来,也未可定,何苦如此忧愁?”那人道:“我系小生意之人,日间负贩为生,有时卖菜作活。祸因兵部尚书叶洪基之子叶振声,屡欲代父报仇,未得其便,是以私通山贼,两下往来同谋大事,皆因粮草不足不能举事,故而私设税厂,抽收库金,刻剥民财。以致货物难卖,觅食艰难,万民嗟怨。今日某经此地而过,却被税厂巡丁截住货物,加倍抽收。我因心中不服,与他们理论,谁料他们人多,众寡不敌,却被他们抢去货物,血本无归,仍旧如狼似虎。我只得急急走开,避其凶恶,适因走得心烦意闷,特地入来饮酒消遣,谁知酒入愁肠,更加火盛,又值客官多言问我,未暇详察,致有冲撞,多多得罪了。”仁圣天子闻言,说道:“有这等事,你高姓大名,说与高某知道,待我与你报仇雪恨便是。”那汉道:“我乃前翰林院段运松之亲侄段玉是也。”仁圣天子道:“你令叔既系翰林,你就不该卖菜。”段玉道:“客官怪责不差,是因家叔在翰林院当侍读学士之职,并无挂误之处。所为祭扫皇陵,被昏君贬调回乡,累得一贫如洗,以致米饭不敷,不得已教馆度日,又叫我们日中做些小买卖,欲谋升斗,聊资帮补而已。”仁圣天子闻言,暗自忖道:“果是吾之错也。”
原来段翰林当年因随仁圣天子祭扫皇陵,各文武官员一齐都到陵上,那仁圣天子系好动喜事之人,又系多才博学之辈,因见石人石马排列两旁,偶然欲考究段运松学问,因指石人问他:“唤甚名字,取何意思?”段翰林对道:“此系上古忠臣,名叫仲雍,生平忠义为怀,所为思念故主恩惠,自愿在此守陵,以报高厚鸿慈耳,因此传至今时,仍旧肖立其像,无非欲壮观瞻,兼勉后人忠义而已。”仁圣天子闻言,心中不悦道:“翰林学问如此哉,既知其事而颠倒其名字,由功夫未能专究,学力尚觉荒疏,所谓差之毫厘,谬之千里也。这石人乃姓翁名仲,确系上古贤臣,而仲雍乃系孔门弟子,与此事毫不关涉,何得如此梦梦,殊属糊涂之极矣,焉能任翰林之职?”因而有意贬调,即口吟一诗道:
翁仲将来唤仲雍,十年窗下少夫功。
从今不许为翰林,贬调江南作判通。
仁圣天子这首诗,明系贬削运松官爵,由正途而退佐贰之班,降调微员,犹幸不追究妄奏欺君大罪。运松只得隐姓埋名,授徒度日。因有这个原故,今日段玉无意说出情由,仁圣天子想到此事,皆因朕一言之误,致累他如此艰难,问心深不自安,即时对段玉道:“我高天赐向在军机处办事,与令叔有一面之交,你可先行回去通报,说我高某毁了税厂,即来拜候也。”段玉闻言大喜,放下愁怀,告辞先去,我且慢表。
再言仁圣天子见段玉去后,自与日清商量,说起叶振声情势横行,立心不轨,胆敢私设税厂,害国殃民,殊堪痛恨也。况朕已许了段玉报仇,不如趁早算清酒银,我二人即去看看税厂情形,再行设法烧毁,你道如何?”日清道:“甚有道理,就是这个主意可也。”说完忙到柜台前,给清酒菜银两,二人举步出了德和馆望前而去,过了邵伯镇,东至十字街口,二人即住了脚步。日清说道:“不知哪条路可去税厂?”仁圣天子闻言道:“是呵,可惜未曾细问段玉,如何是好?”日清道:“不妨,古云:路在口边,逢人即问,岂有不知?况此处系通衢大道,一定人多来往,不须心急也。”
二人正在言谈,尚未讲完,忽见有数人挑担而来,言语嘈杂,不知所云。忽闻一人言道:“原来上官桥税厂,系叶公子私设,并非奉旨抽厘。”日清闻说连忙拱手上前问道:“兄台所言之上官桥,未知从哪条路去,远近若何,伏祈指示,感领殊多。”那人又将日清上下一看,说道:“客官想是远方来的,待我对你说明,那上官桥地方由甘泉县管辖。由这条路直去,转左而行,就是上官桥了。离此不过五里之遥,因系水陆通津,往来大路,所以五方杂处,商贾齐来,竟成一大镇头,十分热闹,客官到此,往那里一游便知详细了。”日清拱手答道:“如此多劳了。”说完,即与仁圣天子,依他所说直向前去,无心玩景,来至一个三叉路口,依了他转左而行。忽然远远望见一条大桥,行人如蚁队,热闹非常。日清想道:“此处必是上官桥了。”天子道:“行前便知,何用测度?”正言问,不知不觉来至桥头,立一石碑,上写着“上官桥”三个大字,桥下湾泊大小船只,不计其数。过去便是一大市镇,两边铺户牙排,百货流通,无所不有,歌楼酒馆,色色俱全,其税厂就设在桥旁码头。
仁圣天子一见,登时发怒,随即往市上大声言道:“尔等众百姓,须听吾言,吾乃高天赐,向在刘墉军机处办事,因与同伴周日清到此。闻得叶振声在此私设税厂,祸国殃民,为害不浅,况我专喜锄强扶弱,好抱不平,今日特地到来烧他税厂,以免商民受其所累。惟恐独力难支,故此对你们说及,如系被他害过,若有胆量的,前来助我一臂之力,放火烧他。倘有天大事情,系我高某一人担当,保你等无事。”说完,即同日清往税厂而来,假着问道:“贵厂系奉何官札谕,有无委员督抽,因我带有上等药材百余箱,欲行报验,未知与扬州钞关同例否?抑或另立新章办理,请道其详。”
斯时税厂各人见他言语举动,大是在行,且有许多货物前来报税。众人十分喜欢,不敢怠慢于他,连忙道:“客官请坐,待我细言其故。缘此税厂,系因兵部里头缺乏粮饷支放兵丁,所以兵部大人奏准当今天子,颁发开办。现在半年有余,俱系按月起解,税银入库,以充兵响,因此与钞关旧例不同。客官若系报税,在此处更觉简便,从中可以省俭些,须又不致耽延时日,阻误行期。”仁圣天子闻言,大声言道:“胡说,看你等蛇鼠同眠,奸谋狡计,只能瞒得三岁孩童,焉能瞒得我高某过?你们须好好照实直说,如若不然,我们即禀官究治,取你等之命。”各人闻言大怒,骂道:“你是何等样人,敢在泰山头上动土,莫非你不闻我家主人名么?看你如此斯文,胆敢言三语四,莫不是遇了邪魔,抑或丧心病狂。你须快些走出去,饶你狗命,倘若再在此混帐,我们请家主出来,你有些不便。”仁圣天子与日清闻言,十分大怒,即时无名火起三千丈,大骂道:“你这狗头,不知好歹,等我使些厉害你们见了,方知我高某之手段也。”话罢连忙举步向前,将厂内杂物推倒在地,日清即忙取出火来,将棚厂烧着,各百姓见此情形,料他有些脚力,连忙多取禾草,以助火威。税厂各人见不是头路,必然寡难敌众,不如走回报知公子,再作道理。斯时乃十月天气,又值北风大起,正是:
人凭风越猛,风助人加威。
登时将税厂棚寮烧毁干净,余灰恐防连累民间,邀众百姓扑灭,诸事停妥。仁圣天子与日清临行,复大言道:“我系北京高天赐,住在段运松翰林庄内,因叶振声私立税厂剥削贫民,我等特来除害。现今虽已烧了,惟恐他起兵报仇,反害了你们百姓,问心难安,故特说与你等知道,若系他有本事,叫他前来寻我,不可难为别人。”说完,与日清望段家庄而去。我且慢提。
回言段玉得闻天子这些言语,口虽欢喜,肚内狐疑,又不知他系何人,有此回天手段?因此急急举步回庄,及至入得门来,气喘不定。运松见此情形,不知何故,问段玉道:“今早你上街买卖,因何这个样子,跑走回家?”段玉答道:“今早出门买卖,因经过上官桥,被税厂各人抢我菜担,加倍抽收,后在德和馆酒楼,遇着高天赐老爷与周日清二人,如此长,如此短,及后我说起我叔名字。他说有一面之交,故此着侄儿先回通报,他随后就来拜会等语,因此赶急回家,走得气喘吁吁也。”运松道:“原来如此,你道他是何人?这就是当今天子,因前年有人对我说及主上私下江南,更名高天赐,四处游行访察奸官污吏以及民间冤案,至于奇奇怪怪事情,不知做过多少,我早知道今日圣驾降临,务要恭敬迎接,方免失仪也。”说完,即刻着人打扫地方,预备酒席款待不提。
再说仁圣夭子与日清二人行行走走,不觉到了段府门前,即令日清入去通报,说高天赐亲来拜会。门子闻言,即时入内报知家主。那运松闻说,立即带同子侄各人,衣冠齐整,走至庄门,躬身迎接。仁圣天子见他行此大礼,恐防传扬出去反惹是非,连忙丢个眼色,运松即时明白会意。说道:“高老爷驾临敝庄,请进,请进!”三人谦逊一回,携手入到中堂,分宾主而坐,运松唤入奉茶,茶罢,开言说道:“久别金颜,时怀梦寐,今日幸睹天颜,实慰三生之愿也。”当时仁圣天子说道:“好说了,我因遇见令侄,得悉仁兄近日境况,故此特来一候也。”运松连忙答道:“足见高情,不胜感激之至。”即有仆人前来禀道:“刻下酒筵已备,请高老爷入席。”运松道:“知道了。”随即请仁圣天子与日清一同入席,畅饮琼浆,谈些世事。
忽闻炮声震地,喊杀连天,三人吃了一惊,不知何故。忽见段玉来报,说:“叶振声起了许多人马,前来把庄上重重围住,水泄不通。想必是因烧他税厂,到来报仇。”仁圣天子闻说,开言问道:“他们有多少人马,系叶公子亲带兵来否?抑或另招贼寇,五兄可悄悄出去看个明白,前来回话,我自有主意。”段玉领言,即走出庄外门楼,暗中打探,见他们安下营盘,团团围住,又见叶振声在庄前耀武扬威,十分勇猛。手下有七八名教师,又有数千兵丁,随后簇拥前来,开言骂道:“高天赐藏匿你们庄上,因他将我税厂烧了,故此来取他狗命,你们快些入去通报,若他有本事,不怕死的,叫他速速出来会我,就算为豪杰。如若不然,我等打破庄门,铲为平地,寸草不留,你等死无葬身之地,悔之晚矣。”段玉闻得此言,即刻入堂,报说:“叶公子带齐教师陈仁、李忠、李炳、黄振、何安、苏昭、劳彪等,公子亲身前来督战,口出不逊之言,如此如此,这般这般。”登时仁圣天子气得二目圆睁,须眉倒竖,连忙开言道:“自古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既大胆寻仇,我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把他们杀了,免却一方大害,岂不妙哉。”正是:
三尸神暴跳,七孔内生烟。
仁圣天子当时立刻发号施令,着段运松在鼓楼上擂鼓助威,周日清打头阵,段玉保住圣驾,攻打第二阵,倘若打破重围可以走出,便有救星了。如系被他拿住,务须奋勇杀出重围,报知官兵取救方不致误。吩咐停当,日清连忙齐集庄客,共有数百名,随即开门冲出阵前。有陈仁手执画戟,连忙挡住,日清喝道:“来者通名!”陈仁道:“某姓陈名仁,系叶公府上第一位教师,你是何人,敢来纳命。”日清道:“放屁!你不是我对手,快些叫叶振声出来吃我一刀。”陈仁手中画戟照面刺来,日清急忙闪开,二人交上了手,战有二十余回合,不分胜负。天子见日清不能胜敌,急忙同段玉冲出来接应,敌营内有李忠、何安、劳彪截住斗杀。未知胜败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40回陈河道拯民脱难邹按察救驾诛奸
更新时间:2008-2-24 10:28:45 本章字数:5716
仁圣天子见日清战经两个时辰,不能取胜,又见陈仁枪法厉害,始终并无破绽,料日清决难敌得住。急忙率同段玉冲出阵前助战,段运松自在门楼上擂鼓助威。谁料敌阵上教师李忠、何安等一齐围将上来,截住厮杀,不容帮助日清。此际仁圣天子与段玉只得急架忙迎,刀来枪挡,枪去刀迎,相杀两个时辰,战经三十余回合,看看不能取胜,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此时仁圣天子且挡且走,拼命奔逃,岂料敌人势众,围困前来,竟将仁圣天子与段玉困在核心。
日清见天子与段玉被困,一时心忙意乱,手略一松,却被陈仁一枪刺来,日清连忙闪过,不提防,李炳横扫一棍,日清一交跌倒在地,迎面朝天。陈仁等急上前拿住,用绳捆缚,送往营中,候叶公子发落。陈仁等翻身复来夹攻天子与段玉,谁料又有黄振、苏昭各生力兵,冲出相助,更加厉害。杀得七零八落,庄丁十去其七,段玉见势不好,恐防有失,不能取救,慌忙丢下圣驾不顾,独自提枪,奋勇左冲右突杀出重围。那仁圣天子亦因重重围困,水泄不通,谅难两下相顾。只得东奔西走,冒险冲围,往来数次,筋疲力倦,仍旧不能冲出,这是仁圣天子应该有这场惊险。
叶振声见各教师战了许多时,尚未能捉得仇人,犹恐被他走脱。因此寻齐亲兵及税厂巡丁,亲自出营观战,却被这班巡丁,指圣天子道:“这人就是为首烧税厂的高天赐也,十分厉害。”叶公子一闻巡丁之言即时大怒,正是仇人见面,分外眼明,忙着家丁火急前去报知各教师,务要生擒高天赐,方消此恨,切勿放走。各教师闻之,依照公子吩咐,不敢怠慢,各欲争功,喊声大震,四围追赶过来,齐声喝道:“公子有命,快些捉拿高天赐。”犹如铜墙铁壁一般围将上来。仁圣天子正在危急之际。
再说段玉奋起精神冲出围外,无心恋战,急忙逃走去求救兵。正是急急如丧家之狗,忙忙若漏网之鱼,一口气跑了不知多少路。适值江南分巡淮扬海河漕事务兵备道陈祥,系陕西人,由翰林出身擢授此职。是日乃三八堂期,应到臬司衙中理事,正在鸣锣喝道,那段玉因跑得势猛,留脚不住,横冲了宪台道子,却被差役拿住,问是何人。段玉正思首告叶振声,苦无门路,抬头见是兵备道牌扇,极口喊冤。道台喝道:“你有何冤事,在此叫喊,快快就此说来,饶你之罪。”段玉道:“小人是避逃难出来的,有天大事情,要首告,不敢当着众人明言,求大人带小的到私行密禀。”大人吩咐:“带他回衙。”一进衙门,便把段玉带到后堂,问他首告何事?
段玉连忙跪禀道:“小的是前翰林院段运松之亲侄段玉是也。因奸恶叶振声私通山贼,开设税厂,刻剥小民,小民心中不眼,不肯遵抽,被他欺压,偶然遇着高天赐老爷,问起情由,将他税厂烧了,以除民害。后到小人庄上与家叔聚会。小人方知高天赐即当今天子,谁料叶振声狼心贼性,未肯干休,闻知对头在小人庄内,立刻聚集山贼喽啰及亡命凶徒、家丁等众约有数千人马,厮杀前来,四面围困,水泄不通,家叔闻报大惊,即奏知仁圣天子,设法退敌。
“天子见奏,圣心大怒,即时命周日清打头阵,着家叔在望楼上擂鼓助威,又吩咐日清,如系战败,即刻冲围,走往各衙报知,调兵剿贼。若系战胜,他随同段玉出来帮助杀贼。嘱毕各人装束停当,日清先行出战经有三十余回合,未能取胜,仁圣天子急忙与小人一同冲出接应,皆因人众我寡,看看越战越多,不能抵敌,以致日清被擒,仁圣天子被困。小人唯恐失陷无人取救,只得冲出重围,拼命逃生,致有闯道之罪,乞大人宽恕。”
陈道台闻说,如冷水淋头,一惊非小,即忙请起段玉坐下,说道:“令叔与我同年,彼此系属年家,无庸拘礼,现在既系仁圣天子被困,有无伤害?”段玉道:“无伤,盖因叶振声发下号令,要生擒活捉,所以未有损伤,还算不幸中之大幸。大人宜急急设法,调兵救驾为要,稍有延迟,恐防误了大事。”陈道台道:“然也,为今之计,我们火急到臬台处禀明,调集各营武弁,点齐各路军兵,速赴前去救应,方免失误事机,年侄你道如何?”段玉道:“务急就是。”陈道台即时传令,着本署兵官,速速点齐兵马,即去臬台署前听调,无有延误。令毕,随即与段玉上马先行,直往按察衙门。段玉下马,走至报事鼓旁,双手拿棒将鼓乱击,衙役慌忙喝问何事?段玉道:“有军机大事密禀大人,速速报知。”衙役闻言不敢怠慢,急忙入内报知,邹按察闻报大惊,未知什么机密,忙传话请见段玉、陈祥一同步入中堂。邹按察见陈祥军装打扮,复又吃了一惊,连忙问道:“这是何人,有何机密?因何如此装束,快些说来。”陈道台忙禀道:“他乃段运松之侄段玉是也。缘圣驾下临段府,却被奸贼叶振声统领山贼,将段府前后重重围住,仁圣天子被困,与日清力战,不能抵敌。现因事关紧急,不能延缓须臾,因此卑职先将本衙兵并调齐,在辕门候令,请大人定夺。”臬台听禀,依允,立传值日书差上堂,着令草檄文呈上观看。其檄云:
钦命江南等处,原提刑,按察使兼理其传事,邹为檄饬各营士兵遵照
事,现据淮扬海兵备道陈祥赴辕禀报,有奸贼叶振声,系前任兵部尚书叶
洪基之子。祸因本年,贼子叶振声串通山贼,私设税厂,害国殃民,情同
叛逆。偶值圣驾微行至此,洞烛其奸,特将机厂烧毁,以除弓虽暴而安善良。
讵料贼子狼虎威性,不知悔过,胆敢聚集山贼等亡命之徒,借报仇为名,
围困段府,因此触怒天颜,亲临退敌。奈贼党众多,轮流诱战,以致仁圣
天子被困,及周日清将军力怯被获,有惊圣躬。本司据禀各情,惊慌倍切,
合亟出檄传报,为此激尔各营士兵知悉,檄到即便遵照,立即点齐本部兵
马,前去救援,事机紧急,无稍延缓,致于罪愆,须至檄者,速速。
乾隆年月日檄
各差役接了檄文,赶急分报各营,催取救兵,不消片刻,各路保驾之兵,一齐俱到邹臬台处禀见。参将冯忠、游府陈标、都司周江、守备李文到四营将官一同叩见,其千总、把总、杂长、队长并四营马步兵,俱在辕门候令,共计约一万有余。臬台见将勇兵强,满心欢喜,即时传令放炮起行,登时拔营俱起,正是炮响三声,旗分五色,人马浩浩荡荡,杀奔段府而来。话分两头,不能并说,只得放下此边。
再讲那边周日清被擒,被陈仁、李忠等解到叶公子案前,公子大喝道:“你二人胆敢将吾税厂烧毁,今日被擒,有何话讲?”日清骂道:“你这奸贼,目无国法,妄上横行,刻下死罪临头,犹未知悔,你好好将吾放出,万事干休,如若不然,我们伙计知吾被陷在此,一定前来救应,斩草除根,尔等死无葬身之地矣,悔之何及?”振声闻言,只激得怒气冲冠,即以手指日清骂道:“今日你肉在砧上,任我施为,尚敢胡言乱语,真正死有余辜。”即对陈仁说道:“某本欲将日清置之死地,以报深仇,奈他们余党尚多,未曾尽捉,恐防为害不浅,故欲待其余党前来接应,然后合力捉拿,一并治罪,尚未为迟,你等主意如何?”各人皆道:“吾等亦正欲如此也。”正是:
预备戈弓擒猛虎,安排香饵钓鳌鱼。
公子即时吩咐家丁,将二人带往左面囚房监押。又拨家丁二十名轮流看守,以防疏漏走脱。说完,随与陈仁、李忠等,复至段家庄接应。忽闻炮声连响,惊天震地,各人正在狐疑,见家丁走来跪报道:“公子不好了,小的听得邹臬台命同四营将兵,约有万余人马从四面杀来,不敢不报,请今定夺。”振声闻说,大惊失色。陈仁劝曰:“公子不用惊慌,自古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何用惧他?趁他现时兵马未到,宜早预防迎敌,杀他片甲不回,方显我们手段也。”公子道:“全仗调遣。”当时陈仁、李忠各教头,俱各分四面,迎将上去,又传齐庄丁,倘敌人一到,立即冲营截杀,我且不提。
回言邹臬台率领四营兵勇,火急前行,不消半日,前哨官禀报:“离段家庄不远,请令定夺。”臬台闻言,即时传令人马,并着四营将官,前来听令。冯忠、陈标(周江、李文钊四人,一齐上帐请令,臬台吩咐道:“你四人各领本营兵马,分为四路攻打,遇见圣驾,便为头功。若一路胜仗,即合兵相助,使敌人不能首尾相照。料必大胜。”又令段玉:“同兵备道陈祥,带领本营兵马,往来照应,捉拿奸贼,方无脱漏也。”各人遵令前行,看看将近段家庄门前,尚未扎下营寨,突遇陈仁、李炳由东面冲击而来,冯忠先到,急忙接战。李忠、黄振又从西面冲来,陈标急忙迎住厮杀。又有何安、劳彪自南面冲来,周江即刻上前挡住,又见叶振声率领苏昭从北方杀来,却又撞了李文钊,两家接住厮杀。不提防邹臬台”中军兵又到,连忙左冲右突,四处帮助去了。
那里段玉与兵备道陈祥兵到叶府,见无人把守,趁势冲入府中,逢人便杀,各壮丁仆妇,人人惜命,个个逃生,段玉杀得性起,不分男女老少,枪到就亡,血流遍地。陈祥见此情形,又不能阻拦,因寻不着周日清,恐怕有误大事,满心焦躁,左思有想,莫可如何。正是人急智生,偶然想出一条计策来,急忙冲入内堂,适遇一人慌张奔走出来,却是官样装扮。陈祥自忖此人必有来历,待我捉住他,那怕他不说真情。即忙将他拿住,那人便像杀猪一般叫喊起来,又值段玉赶到,见了便叫:“快将这奸党杀了,何用多言。”陈道台道:“不可,我自有用处。”随转口问道:“你是叶府何人,把周日清老爷困在何处,从实说来,饶你一死,不然就取你狗命!”那人慌忙答道:“好汉饶命,我我我姓莫名问谁,充当叶府师爷,你你你们周日清老爷,现下押在囚房里头,因公子欲尽获余党然后报仇,故未有伤害也。”陈祥闻言大喜,即着莫问谁引至囚房内,即将兵丁赶来,打破国门救出周日清,回头将莫问谁一刀结果了。与日清在后赶到段家庄。正遇仁圣天子。
那叶振声及各教头,见了周日清在阵,一时摸不着头脑。又遇生力兵上来助战,不能抵挡,俱各大败。叶公子与苏昭力敌两军,并无怯战,却遇仁圣天子与日清到来助阵,正是仇人相见,分外眼明。叶公子一见,心忙无措,却被李文钊一枪刺去,正中咽喉,结果了他的性命。日清将双锏照苏昭头上打来,丢了半个天灵盖,呜呼一命哀哉。其余家丁各自逃生,日清等也不来追赶。仁圣天子回头,见余党尚众,即与日清等急赶上前,分头帮助捉贼。陈仁等被冯忠追逐,正在力怯,且挡且走,却撞了日清冲来,拦腰一锏,把陈仁打下地来,冯忠上前一刀取了首级。李炳欲来救应,反被日清敌住,一来一往,一冲一撞,不提防冯忠取了陈仁首级,从后追来,举刀一劈,去了李炳一只左手,负痛而逃。日清奋勇赶上,一锏结果了李炳,那边李忠、黄振又遇了仁圣天子生力军,自思断难抵挡,急急奔逃,却撞了冯忠合兵上来,与陈标首尾夹攻,生擒李忠、黄振。
这里周江与何安、劳彪战斗多时未能取胜,正值三路官兵得胜围上前来,将何安、劳彪困在核心。四面受敌,纵有七手八臂,焉能抵挡得住,欲待冲围,又不得出,况且枪挑刀劈,乱砍下来,杀得何安、劳彪二人汗流浃背,眼目昏花,手下兵丁七零八落。正是上天无路,人地无门,自知抵挡不住,束手受缚。各兵丁急将何安、劳彪二人捆缚,即时解上,送仁圣天子案前,请旨发落。
斯时,仁圣天子见奸党剿除,十分大喜,即传令鸣金收军,安下营盘,再作商议。邹臬台闻命,立即传齐冯忠等四营将官,点视三军,有无受伤事情,于是各自回营查明,一同禀覆道:“各营弁兵,托赖大人恩荫,又值天威下临,所以奸贼一律肃清,兵丁并无损伤,皆国家鸿福所致也。”邹臬台闻禀十分大喜,即将擒来奸贼李忠、黄振、何安、劳彪等四名奏明,请旨定夺。“再叶振声等四命,均系在阵上当场杀毙,如何办理之处,出自圣裁,臣等理合一并陈明,恭请圣旨发落,不胜待命之至。”仁圣天子闻奏,龙颜大悦道:“卿等救驾有功,朕心甚嘉。可恨这班奸贼,害国殃民,复欲谋害朕躬,实属罪大恶极,不容宽赦。至首恶叶振声等业经杀毙,着无庸议,惟李忠等四贼,着即行正法示众,以儆奸暴效尤,而安良善。”邹臬台等,即将四贼遵旨正办,割下头颅,揭竿示众。
仁圣天子见诸事办妥,十分欢喜,着令各官将兵勇,散回营中,以重职守,又令邹文盛暂行回行供职,俟有旨下之日,另行升赏,以表功劳,兼注销此案。“联与日清仍旧要往别处游玩,不能在此耽误太久,卿等切勿扬言出外,致生事端。”说完正欲与日清出营,恰遇段运松寻着回来,仁圣夭子吩咐段运松道:“朕已草密旨一道,段卿可从速回京,带往军机处,交刘墉开读,自然仍着你在翰林院供职。待朕回京之日,再作升赏,卿家从速回庄,打点一切。”说完,即与日清别了各官,出营前去。邹臬台欲率同文武远送一程,仁圣天子不准备官送行,就去了。
回言段翰林,见天子已去,自己又有王命在身,急急与段玉拜别各官,回庄打点去了。然后邹臬台饬令兵备道陈祥及四营将官,各人带领兵勇,回衙供职,恭候旨下不提。
再说段运松叔侄回到庄上,见四处颓墙败瓦,屋宇悄然,不觉潸然下泪,说道:“古道君临臣宅,一定有斗杀。此语非诬也,今日虽然家散人离,犹幸剪除奸贼,报还此恨,也领天恩,复还原职。”正在思想,忽见家人妇子陆续回来,运松因一家团聚,十分欢乐,随即吩咐段玉道:“我现在有圣旨在身,不能耽搁,刻日就要起程进京,你可在家谨守田园,照顾家务,并赶紧雇工匠来庄,修理各处交壁为要。我因京差紧急,不能在家经理,亲自打点一切。”再三叮嘱,然后吩咐家人段禄,收拾行李、马匹齐备,主仆二人望北京进发。沐雨餐风,晓行夜宿。正是有话则长,无话则短,不一日,来到皇都内地,已是黄昏时候了,主仆二人商议、现在日已西沉,不如寻得客寓,歇过今宵,明晨再到军机处可也。主仆连忙人店,用过晚膳,一宿无话。
次日清晨起个黑早,梳洗已毕,用些点心,运松穿起衣冠,着家人段禄带齐手本,同往军机处。段禄领命引路到军机房来,将手本传入,传帖官拿起一看,上写着前翰林院侍读段运松禀叩,见是太史公手本,不敢延慢,急忙上前禀明各大人得知。刘墉闻禀,满腹狐疑,他系被革翰林,何以又来此地?莫非有甚机密,立着传帖官请见,运松一闻请字,急忙举步入堂,即有陈宏谋、刘墉等一班大臣接见道:“不知先生远临、有何教谕?”段运松拱手对道:“不敢,学生有密旨在身,不能全礼,请刘军机跪接。”刘墉闻说大惊,即排列香案,恭接谕旨。不知刘墉如何迎接之处,且看下回分解。
第41回扬州城抚宪销案金华府天子救民
更新时间:2008-2-24 10:28:45 本章字数:11597
却说刘墉大学士,见运松说有密旨颁来,着他迎接,因此传令排开香案,自己朝北下跪,恭听天使大人宣读。运松即刻面南向北立,手捧诏旨,高声朗诵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自下游江南,原欲察吏安民,锄强诛暴,以安
良善。偶于上年十月,行至扬州府属邵伯镇地方,得悉已故叶洪基之子振
声,因思报仇,横行倍甚,奸恶异常,胆敢交通山贼,私设税厂在上官桥,
害国殃民。朕因心怀不平,特自亲自与他理论,将他税厂烧毁,后在段运
松庄上居住。那贼子闻知,领贼兵数千、教师七名,声言复仇,将庄上重
重围困。触怒朕心,目击凶横,一时难耐,致此朕与贼战,众寡不敌,日
清被陷,得段玉冲出围外。适遇河道陈祥搭救,禀明臬台邹文盛,调集四
营兵马一鼓而来,将奸贼尽行剿灭,余众投降星散。朕见各营弁兵,俱能
勤劳王事,救应朕躬,为此特谕尔军机处刘墉知悉,谕到之日,即便遵旨。
着段运松仍回翰林本任,并行知江南巡抚庄有慕,立将此案查明注销。并
将叶氏家产,查抄充公,以奖勤劳将士。所有此次出力文武各员,俱着加
三级,另行升用,以励兵行,而一收士效。钦此,钦遵。
段天使读完圣旨,刘墉朝北叩头,谢过了圣恩,然后立起身来,与段天使见礼罢,一同坐下,说道:“恭喜天使大人奉旨开复原官,可贺可贺,但不知圣驾何时降临府上,因何生出如此事情?请道其详。”运松道:“一言难尽,盖因晚生滴官归里,设帐糊口,使子侄等负贩帮助。叶振声欲报父仇,独据一方,谋为不轨,致有设税厂私抽,刻剥小民。舍侄不服其抽,遭其毒打,适仁圣天子问起情由,……”原原委委,如此这般,从头至尾面述一番。刘墉闻言道:“怪不得天颜动怒,原来叶振声如此横行,所谓有其父,必有其子也。前者他父叶洪基,万恶不赦,触怒无颜,幸得圣恩高厚,念彼著有微劳,功臣犯法,只戮其身,而不及妻孥,犹不幸中之大幸也。今振声不知感激悔过,反欲报仇,真正死有余辜了。”谈罢三人相别各自回衙。
且不言运松回翰林院供职,单言刘墉回到私衙,即刻备下咨文,着值日官速速传提塘局差官,立刻赴辕领咨文,递往江南巡抚庄有慕开拆,火速前往,不得延误,致招罪咎。差官领命,即时带了夹板咨文,赶紧起身,离了京城,直往江南巡抚部院进发,无敢延误。不一日,行至江苏省城,立即入城,前到抚院衙中,将文当堂呈递。庄抚台见是夹板文书,大惊。急忙拆开一看,方知其故,原来邹臬台业已申详明白。今日又奉谕旨查办,务要认真办理,方无负圣心眷顾也。即着巡捕官传扬州府上来问话,并传参游都守、四营将官赴辕听候,适遇邹臬台上街请安、陈河道亲到禀事,随后扬州府四营将官均到,陆续一齐跪下道:“不知大人传唤卑职有何吩咐?乞示其详。”庄抚台道:“贵府叶洪基之子振声,谋为不轨,业已父子同正典刑,家人共陷法网。今因奉到圣旨,查抄家产充公,赏给兵勇,故特着贵府查明叶氏田地家产,该有若干?列明清单验看。”扬州府领命,查封叶宅去了。
庄抚台又对按察道:“贵司调兵救驾,大悦圣心,现奉上谕,邹文盛着赏加头品顶戴,在任遇缺即补布政使司布政使;陈祥着补授江南提刑按察使司按察使;冯忠着以副将尽先补用,并赏戴花翎;陈标着以参将尽先补用,并赏戴花翎,周江着以游府遇缺即补,并赏戴花翎;李文刽着以都司遇缺即补,并赏戴花翎。其余随征兵勇均著有微劳,着每名加思赏给粮饷银一个月,即在叶氏家产内报销可也。至于段玉此次拼命向前冲围取救,大有功劳,惟他自行呈明,不愿出任,着加恩赐给五品蓝翎,衣顶荣身,以奖其忠勤工事之心。各官领受皇封巨典,随着庄抚院朝北行礼,望阙叩头,谢过圣恩,然后备各禀辞回署。庄有慕尼各事办妥,即令禀启房做下文书,复部销差不提。
且说浙江省金华府有一客商,姓李名慕义,系广东广州府番昌县人氏。因携资来此金华贸易,历二十余年,手上颇有余资,娶过一妻一妾,生下一子一女。且其人仗义疏财,乐善好施,济困扶危,怜贫惜老,如有义举,虽耗破千金,并无吝色,因此士大夫俱重其名,妇人子女皆识其面。其名日噪,其望日隆。忽一日,自思到此贸易多年,虽然各行均能获利,惟是人生在世,岁月无多,光阴易逝,岁月难留,若不谋些大事业,如何能出色?现有洋商招人承充,不如独自干了,或者藉此发积二三十万,亦可束装归里,老隐林泉,以享暮年之福,岂非胜此远别家乡,离宗抛祖?况古语有云:“发达不还乡,有如锦衣夜行。”此言自己身荣,人不能见,真乃警世良言也。斯时李慕义想到高兴之处,不觉雄心勃勃,恨不得一刻就成,免被别人兜手,枉费了一片心机。随即托平日最知己的朋友前往说情,又亲自具禀陈说身家清净,情愿充当洋货商头。关官准了呈词,立即饬县查明禀复,均保家资丰厚,人品忠诚,即刻悬牌出示,准其充作洋商,并谕各行户,一体遵照办理。所谓世上无难事,只怕用心人。李慕义日思夜想,左求右托,毕竟被他作成了。今日奉到札谕开办,自然欢喜异常,十分得意,以为富贵二字,指日可待。当日有姻亲戚谊,乡宦官绅,行商等众,前来道喜恭贺。正是车马盈门,李慕义只得摆酒招呼,足足忙了十多天,方才事竣。况洋商系与官商交处,自然是另一番景象,出入威严,不能尽述。
谁料李慕义时运不齐,命途多蹇。自承充洋商之后,各港洋货一概滞销,日往月来,只有入口洋货,并无承办出口。不上两年,越积越多,又无价值,左右思维,只得贱价而沽,反缺去本银数十万。李慕义见此情形,心中快快不乐,自付现时仅做了两年,折去数十万,目下尚可支持,若再做二三年,仍系如此光景,那时恐怕倾家未能偿还,岂不反害了自己?思想起来,不禁心寒胆落,悔恨不已。谁是现下虽耗金多,各要设法脱身,方可免了后患。正在胡思乱想,忽见门子入报:“张员外驾到拜访。”
李慕义闻言满心欢喜,连忙迎接入座,相见毕,开言说道:“久别芝颜,时生倾慕,今日甚风吹得文翁光临也。”张员外答道:“久违尘诲,别绪依依,流光易逝,不觉握别尊颜两载有余矣。想见台福祈时增,财源日进,健羡难名。弟入京两载,今始还里,契阔多疏,特来领教,以慰久别渴怀,并侯仁兄近况耳。”李慕义闻言,一声长叹。张员外反吃了一惊,忙问道:“兄有何事故,如此愁颜,乞即明白示知,或可分忧一二也未可料也。”李慕义道:“弟因一时立心太高,欲发大财,是以承充洋商,不料一连两年,洋货滞销,惟有入口,并无办出。而且两年之内,积货太多不能运用,不得已贱价而沽,以致亏折本银数十万两,倘再如此,犹恐倾家难抵,所以愁烦也。”
张员外道:“这事非同小可,若再耽延,恐防遗累不浅,趁势算清所欠饷项,具呈缴纳,然后禀请告退,另招承充,以免拖累,方为上策,千万早早为之。目下虽折耗多金,犹望再展鸿图,重兴骏业,始为妙算也。弟意如此,未知尊意如何?”李慕义道:“弟方寸已乱,无可为谋,祈兄代弟善筹良策为幸。况弟刻下银两未便,焉能清缴饷银,还求仁兄暂行商借帮助,感恩不尽也。”张员外道:“此事倒易商量,惟是兄既告退洋商,有何事业谋生,倒要算定。因弟有知交陈景升,广东南海县人,在此承充盐商发财,目下欲领总埠承办所,因独力难支,故欲觅伴入股同办,系官绅交处,大有体面商人,似于阁下,甚为相配,较别行生意更胜一倍。弟因分身不开,所以不能合股,故特与你商量,如果合意,待我明日带同陈景升到来,与你面谈,订明各项章程,明白妥当,两家允肯,然后合股开办。若系兄台资本未便,待我处移转过去便是,未知尊意如何?还祈早日定夺。”李嘉义道:“好极好极,弟一事未成,俱藉贵人指引,此次洋商,几乎身家不保。幸赖仁兄指点迷途,脱离苦海,自己感领殊多,况复荐拔提携,代创生财之业,此恩此德,没齿难忘。而且人非草木,岂有不遵台命之理?”张员外闻言答道:“好说,我与你知己相交,信义相照,虽云异姓,似若同胞,何必多言说谢也,“总之急缓相通,患难相顾,免被外人笑话就是了。又因见你洋商消折大本,从何处赎回?故此荐你入股盐商,想你借此再发大财,方酬吾愿也。”说完,起身辞别,订期明日与陈景升前来面聚各情,再作道理。李慕义连声唯唯,随即送至门口,一拱而别。
原来那张员外名禄成,系金华府人氏,家财数百万,向做京帮汇兑银号生意。与李慕义交处十余年,成为知己,两相敬重,并无闲言,正是情同管鲍,如遇急须,借兑无不应手。因有这个缘故,是以情愿借银与李慕义再做盐商,想他恢复前业,乃是张禄成一片真心扶持于他。
闲话少提,再讲张员外次日即与陈景升同到李府相会,叙谈些寒暄之事,然后说盐埠之情,二人谈论多时,情投意合,李慕义即着人备办酒席,款待张陈二客,三人把杯谈心,直饮至日落西山,方才分别。从此日夕往来,商量告退洋商、承受盐埠各事。李慕义通盘计算,约费银五十万两方足支用,随对张员外说明,每百两每月行息三毛算,立四揭单,交与李慕义收用。果然财可通神,不上半月,竟将洋关告退,又充当总埠盐商开办,暂且搁过慢表。
再言李慕义生有一子一女,子名流芳,居长,年方三七,平日随父在金华府贸易。其女适司马瑞龙为妻,亦系武举人。那流芳正当年富力强,习得一身武艺,适值大科之年,因此别父亲回去广东乡试,三场考完,那主试见流芳人才出众,武艺超群,竟然中了第十三名武举,报到家中,流芳呣子大喜,随即赏了报子,回身并写家书及报红,着家人李兴立刻赶去浙江金华府报喜。家人领命去了,即有亲戚到来贺喜,于是忙忙碌碌,足闹了十余天方才了事。忙打算进京会试,并顺道到金华府问候父安,随即约齐妹婿司马瑞龙一同入京,放下慢提。
回言李嘉义陈景升二人同办总埠,满望畅销盐引,富比陶朱。不想私枭日多,正体销路反淡,一更不如常,及至年底清算报销,比减常销三分之一,仅敷盘费,并无利息羡长,连老本息亦无着落,又要纳息,出门一连数载,一年还望一年,依然如此。陈李二人见这情形,料无起色,十分焦急,因此二人商量道:“我等合成数十万两银,承办总埠,本欲兴隆发达,光耀门阎。不想年复一年,仍然折本,即使在家闲居,卖很出门以求利息,亦有余存可积,不致有亏无盈,耗入资本。况埠内经费浩大,所有客息人工,衙规礼节,统计每年需银数万,始足敷支,实系销路平淡,所人不敷所出,反致耗折本银,如此生意,甚为不值,如俗所云:‘贴钱买难受。’不如早罢手,趁此收兵,虽然耗折本银,不致大伤元气,倘狐疑不决,尤恐将来受累不浅,你道如何!”陈景升道:“此说甚合理,但我自承商务以来,所遇虽有利之厚薄,未有如此之亏折也,今既如此,必须退手为高。”
于是二人商酌妥当,将总埠内数目,造盘计算明白,约将缺少本银十万有余。现在所存若干,均派清楚,各自回家而去。正值李慕义退股回家,恰遇家人李兴前来报喜说:“公子高中乡科第十三名武举人。”并将家书呈上,李慕义看到家书,忽然心内一喜一忧,喜的是流芳中了乡科,光宗耀祖,忧的是所谋不遂,缺耗多金,以致家业零替。且欠张禄成之项,自忖倾家未够偿还,不知何日方能归款,自问良心片刻不安。心中优喜交集,越想越烦,况李慕义系年届古稀之人,如何当得许多忧虑,因此忧思过度,不思饮食,竟成了怔惊之症。眠床不起,日夕盼望流芳,又不见到,思思忆忆,病态越加沉重,只得着家人李兴赶紧回粤催促公子,即刻赴浙看视父病,着他切勿延误耽搁,致误大事也。李兴领命连夜起身望广东进发,日夜兼程行走,不敢停留,不一日行至广东省城,连忙进府,呈上家书。并说:“家主抱病在床,饮食不安,现下十分沉重,特着小的赶急回来报知,并着公子即刻回府相会。”
那时流芳呣子看了书信,吃了一大惊,急忙着李兴收拾行李,雇了船只动身,于是流芳与母亲妻子三人,赶紧下船开行,前往金华府,以便早日夫妻父子相见,免致两地悬悬挂望。随又嘱咐船家水手,务须谨慎,早行夜宿,最宜加意提防,小心护卫,他日平安到岸,我多把些酒钱与你就是。船家闻言欢喜,命开船而行。正是有话则长,无话则短,不一日,船到金华府码头停泊,流芳即命李兴雇人挑担行李上岸先行通报,然后流芳与母亲妻子,雇好轿马,一并同行。
且说李兴押住行李,先到报信,李慕义闻得举家俱到,心中大悦,即时病减三分,似觉精神略好,急忙起身,坐在中厅,听候妻子相会,不一刻,车马临门,合家老少俱到。流芳入门,一见父亲,即刻跪下禀道:“不孝流芳,久别亲颜,有缺晨昏侍奉,致累父亲远念,抱病不安,皆儿之罪也。”李慕义此时,见一家完整,正是久别相逢,悲喜交集,急着儿子起来,说道:“我自闻汝中试武举,甚是欢悦,惟是所谋不遂,洋盐两商,耗去本银数十万两,以致欠下张家银两,未足偿还,因此心中一喜一忧,焦思成病。自是至今不能痊愈。今日得闻合家前来,完聚骨肉,即时病体若失,X襟畅然,真乃托天福荫也。”说完,着家人摆办酒席,为团圆之会,共庆家庭乐事,欢呼畅饮,直至日落西山方才散席,各归寝所不提。
且说张禄成员外,自借银李慕义,分别之后,复行入京,查看银号数目,不觉有两年之余,耽搁已久,又念家乡生理,不知如何,趁今闲暇,赶紧回乡清查各行生理数目,并催收各客揭项为要,因此左思右想,片刻难延。即时吩咐仆从,收拾行李,快些回乡。不分昼夜,务要水陆兼程进发,不消几日,已至金华地方,连忙舍舟登陆,到各店查问一次,俱有盈余,十分大喜,大约停留半月,然后回家,诸事停妥,然后出fi拜客。先到李慕义府中叙会,李慕义因病了数月,形颜消减,今非昔比。
禄成一见,吃了一惊,连忙问道:“自别尊颜,瞬已三秋,未晓因何清减若此?恳祈示知。”李慕义答道:“自与仁兄分别,想必财富多增为慰,弟因遭逢不遇,悲喜交集,至染了怔惊之症,数月不得痊愈,饮食少进,以致如斯也。后因日重一日,只得着家人催促妻子前来,以便服侍,及至家人齐集,骨肉团圆,心X欢畅,登时病减三分,精神略好。谁是思及所欠仁兄之项,殊觉难安。”禄成道:“兄既抱病在身,理宜静养为是,何必多思多想,以损元神,这是死之不察致惹采薪之忧。今既渐获清安,务宜慎加衣食,以固元气,是养生之上策也。但仁兄借弟之款,已经数载有余,本利未蒙清算。缘刻下弟有紧需,故特到来,与兄商酌,欲求早日清偿,俾得应支为幸。”李慕义闻说,心中苦切,默默无言。禄成见此情形,暗自忖度,以为银数过多,若要他们一次清还,未免过于辛苦,莫非因此而生吝心。我不若宽他限期,着他三次摊还,似乎易于为力。不差不差,就是这个主意,方能两全其美。随又再问道:“李兄何以并无一言?但弟并非催讨过甚,实因汇兑紧要,不得已到此筹划,如果急切不能全数归款,亦无妨对我直陈,何以默默无言,于理似有未妥,反致令人疑惑也。况我与你,相信以心,故能借此巨款,而且数年来,并没片言只字提及,今实因京邦被人拖欠之项甚多,以至如此之紧也。”
李慕义闻言,即时面上发赤,甚不自安,连忙答道:“张兄所言甚是有理,但弟并非存心贪吝,故意推搪不欲偿还,实因洋商缺本,盐商不能羡长,又耗血本,两行生理,共计五年内破费家财几十万,故迄今仍未归还。况值吾兄紧用之际,又不能刻意应酬,极似忘恩负义,失信无情,问心自愧,汗颜无地矣。殊不知刻下虽欲归款,奈因措办不来,正是有心无力,亦属枉然。椎求再展限期,待弟旋乡,变卖产业,然后回来归款,最久不过延迟半载,断无延误不还之理,希为见原,幸甚幸甚。”张员外听了这番言语如此圆转、心中颇安,复又说道:“李兄既然如此,我这里宽限你分三次偿还罢。”李慕义道:“如此亦足感高情矣。”二人订定日期,张员外即时告别。李慕义入内对妻子告知“张禄成大义疏财,X襟广阔,真堪称为知己也。我今允许变产偿还,他即于欣万悦而去。现在我因精神尚未复完,欲待迟一两个月,身体略强壮,立即回广东去,将田舍产业变卖清楚,回来归还此款,收回揭单,免累儿孙,方酬吾愿也。”流芳道:“父亲此言,甚是正理,本应早日还清,方免外人谈论,奈因立刻揭筹不足,只得好言推过耳。至于倾家还债,乃是大丈夫所乐为,即使因此致穷,亦令人敬信也。”夫妻父子直谈至夜静更深,方始归寝。
一宿晚景不提,到了次日,流芳清晨起来,梳洗已毕,用过早膳,暗自将家产田舍物业等,通眼计算,似乎仅存花银三十余万,少欠十余万方可清还,流芳心中十分焦躁,不敢令父亲知道,致他忧虑,反生病端。只得用言安慰父亲,并请安心调养元神,等精神稍微好些,再行回去筹措就是了。不觉光阴似箭,日月如梭,片刻之间,已经两月,李慕义身体壮健如常,惟恐张禄成复来追取,急急着家人收拾行李,催船回乡而去不提。
回言张禄成期限已到,尚未见李慕义还银音信,只得复到李府追讨,流芳闻说,急忙接见,叙礼毕,分宾主坐下,说起情由:“前者今尊翁,曾经当面订准日期情款,何以许久并无音讯,殊不可解也。况令尊与我,相处已久,平日守信重义,谅无如此糊涂,我是信得他过,或是有别的原故,亦未可知也。”流芳对道:“父亲回广将近半载,并未寄信回来,不知何故,莫非路上经涉风霜,回家复病,抑或变卖各产业,未能即时交易,所以延搁日期,亦未可料也。仍求世伯兄谅,再宽限期,领惠殊多。”禄成道:“我因十分紧急,故特到来催取,恐难再延时日。今既世兄开口讨情,我再宽一月之期,以尽相好之义,务望临期赶紧归款,万勿再延,是所厚望,倘此次仍就延误,下次恐难容情,总祈留意,俾得两存其美也。”说完告别而去,流芳急忙入内,对母亲说知禄成到来催取银两,如此这般说法,孩儿只得求他,再为宽限之期,即行清款,若逢期乏银偿还,恐他不能容情,反面生端,又怕一番焦累,如何是好。其母道:“吾儿不用担忧,凡事顺时应天,祸福随天所降,何用隐忧。倘他恃势相欺,或者幸遇贵人相救,亦未可知。”流芳只得遵母教训,安心听候而已。
不觉光阴迅速,忽已到期,又怕禄成再到,无可如何,十分烦闷,只得与母亲商量道:“目下若再遇他来催银,待孩儿暂时躲避,母亲亲自出堂相会,好言推却,复求宽限,或者得他原情允肯,亦可暂解目前之急,以候父亲音讯,岂不甚妙,你道如何?”其母道:“今日既系无可为计,不得已依此而行,看他如何回答,再作道理。”流芳见母亲一口依从,心中欢喜不尽,即时拜辞母亲,并嘱咐妻妹一番,着其小心照顾侍奉高堂,照应家务。“我今暂去陈景升庄上躲避数天,打听禄成这声气,便即回来,无用挂心。”再三叮嘱而去。我且不表。
再说张禄成,看看银期又到,仍未见李慕义父子之面,心中已自带怒三分,及候至过限数天,连影儿也不见一个。登时怒从心发,暴跳如雷,连声大骂李慕义父子背义忘恩,寡情失信,况我推心置腹,仗义疏财,扶持于他,竟然三番五次,甜言推搪,当我系小孩子一般作弄,即使木偶泥人,亦难哑忍,叫我如何不气?李慕义你既存心不仁不义,难怪我反面无情,待我亲自再走一遭,看他们如何应我?然后设法报置于他,方显我张禄成手段,若系任他左支右吾。百般推搪,一味迁延岁月,不知何时始能归还,岂非反害了自己?这正如俗语所云:“顺情终害己,相信反求人。”真乃金石之言,诚非虚语也。随着家人备轿侍候,往李府而来,及至将近到门,家人把名帖投下。门子接帖,即忙传递入内,禀知主母,李安人传语请见,门子领命,来至门前,躬身说道:“家主母有请张爷相会,请进。”禄成闻说家主二字,心中暗自欢喜,以为李慕义一定回来,此银必然有些着落,急忙下轿,步入中堂,并不见李慕义来迎,只有家人让其上坐,奉上香茶。禄成狐疑,带怒问道:“缘何你主人不来相见,却着你在此招呼,甚非待客之礼。”家人禀道:“小的主人尚未回来,月前小的少主,亲自回粤催促主人,至今未接回信,方才小的所言,家主母请会,想必张老爷匆忙之间,听语未真耳。”二人言谈未了,忽报李安人出堂相见。张禄成此际,只得离座站立等候,只见丫鬟婢仆,簇拥着李安人缓步行来。
禄成连忙行礼道:“嫂嫂有礼了。”那李安人不慌不忙,从容还礼让坐,然后说些寒暄客套。久别言词,谈了好一会,家人复献上香茶,二人茶果,禄成开言问道:“前者慕兄所借本钱数十万两,至今阅数月之久,本利未蒙归赵。数月之前,余因小店亏空紧支,“只得到来索讨,嗣因慕兄婉言推搪,许我变产清还,只得等候数月,谁想到期,全无音信,及再来询问,得会世兄之面,据云尊夫返粤,并无回音,不知作何究竟也?又因世兄求我延期,不得已再为展延,迨今复已月余,仍未有实信来。原此借项。实因慕兄承办洋商二年,欠款太多,不能告退,恐他再延岁月,破耗更多,一时动了恻隐之心,起了扶持之念,特与他缴清官项,告退洋商,更代他谋充总埠承办,实望他借风使帆,厚获资财,大兴家业,以尽我二人交情耳。不料三推四搪,绝无信义,即使木偶泥人,亦应惊骇发怒,况我有言在前,此项为数甚巨,若一次不能清款,可分三次还清,似我这般容情,还有什么不是?请嫂嫂将此情理忖度一番,便知孰短孰长也。”
李安人道:“怎是丈夫失信难为叔叔,但我丈夫平日最重信义,决无利已损人。所因两次承商,亏折过多,难以填补,即将此处生意估计,仅有五万之数,家中田园铺户,核算所值约二十余万之间,两处归理仅足三十万,仍未够还叔叔之款。以我忖度,或者丈夫因此耽搁时日,欲在各处张罗揭借,或向诸友亲眷筹划,必欲凑足叔叔之项,始回来归款,以存信义,这是丈夫心意,所以许久尚无实音,盖缘筹措银两未足之故,实非有心匿避,致冒不洁爽信之名,受人指摘,谅他断断不为也。况承叔叔一团美意,格外栽培,岂敢忘恩负义,惟是耽误叔叔,自问亦觉难安,总是非有心推搪,故意迟延,实因力有未逮也,且请叔叔宽心,自然有日清还。无庸挂怀也!”禄成闻此无气力之言,又无定期,不知何时方能归款,不觉勃然生怒道:“我不管你们有心无心,以今日情形而论,极似存心图赖,果能赶紧清还,方肯干休,若再迁延,我就要禀官追讨,将你们家业填还,如有不足之处,更要把妇人女子,婵仆等辈,折还抵账,你需早早设法了事,才得两全其美,若待至官差到门,反讨那些羞辱,斯时悔之晚矣。”说完悻悻而去。
李安人听到此言,心中伤感,自怨夫君差错,不肯预早分还,况且数十万之多,非同小可,叫我如何作主筹还。急着家人往陈景升庄上,叫公子回来,商量要事。家人速忙前去,到了陈府,家人入内,说:“奉主母之命,特来相请。”流芳闻言,即与陈景升分别回家,李安人见儿子回家,放声大哭,流芳不知其故,急忙问道:“母亲所为何事,如此悲伤,请道其详。”其母道:“我儿哪里得知,因张禄成到来追账,说你父亲忘恩负义,立意匿避图赖。他今决意禀官追讨,更要将你妻妹抵账。我想他系本地一个员外,交官交宦,有财有势,况系银主,道理又长,如何敌得过他,那时官差一到,弄得家离人散,如何是好?因此悲伤耳。”流芳用言安慰母亲一番,复回头劝妻妹小心服侍母亲,“凡事有我当头调停,断不致有累及家门之理,你等只管安心。”说完,独自走往书房。那流芳先时当着母亲妻妹面前,只得将言安慰,其实他听了这些言语,自己慌张无主,甚不放心,况且公账向例官四民六,乃系衙门旧规,若遇贪官污吏,一定严行勒追,这可如何是好?因此左思右想,弄得流芳日不思食,夜不成眠,时时长嗟短叹,切切悲啼,暂且搁过不表,后文自有交待。
回书再讲仁圣天子,与周日清自从扬州与各官员分别,四处游行,遇有名山胜迹,无不登临俯览,因此江南地方山川形胜,被他们游览殆遍。偶然一日,行至海旁,仁圣天子叫日清雇船,从水路顺流游玩,果然南船快捷,十分稳当,如履平地一般。又见海上繁华喧闹,心中大喜,吩咐周日清道:“你可着船家预备酒菜点心,以便不时取用。”日清闻言,忙问船主,那船主急急来到中舱,低声问道:“不知二位老爷呼唤,有何吩咐?”仁圣天子问道:“这条水道,是通往哪府地方?”船家对道:“过了此重大海,就系金华府城,未知老爷欲往何处?”仁圣天子道:“我等正是要到金华府城,但不知要几天才能到得?”船主道:“以顺风而论,不消二日,即到金华府城。若不遇顺风,亦不过三天而已。”斯时仁圣天子闻言,十分欢喜,即着船家快些备办酒筵,预备取用,船家即领命而去。天子与日清二人,日夕清闲,或是饮酒玩景,或则叙谈往事,于是觅湾夜泊,不觉船到了金华府码头。船家既泊停当,请二位上岸游行。仁圣天子即着日清,把数日内之船费交他,然后起岸。
那时正值黄昏时候,日清忙向契父说道:“日将西沉,不如趁早赶入城中寻寓,歇宿一宵,明日再往各处游玩,未知契父尊意如何?”仁圣天子道:“甚是有理。”于是二人即行赶入城中,经过县前直街而行,抬头看见连升旅馆,招牌写着接寓往来客商,此寓是李慕义家间壁,二人忙步入门。馆人一见慌忙接入堂中,叙礼坐下,问曰:“二位客官,高姓大名,盛乡何省?”仁圣天子答道:“某姓高名天赐,此是周日清,系北京直隶顺天人氏。因慕贵省繁华,人物富庶,特来游览,欲找洁净房间一处,暂寓数天,未知可有房间?总以幽静为佳,不拘大小。”馆人道:“有,有!”随即带往靠南一间房子,果然十分幽静。原来这边仅有这所房间,不与外面左右相连,隔绝人声嘈杂,可云寂静。仁圣天子又见地方宽大,摆设精致,心中大喜,随即命馆人备办二人酒饭,有甚珍馐异味、佳肴美酒,尽管搬上来。馆人答道:“晓得。”即时呼唤小二上来,侍候二位老爷晚膳,回头又对仁圣天子:“老爷有甚取用,一呼即来。”语罢,告辞而去。即有小二到来服侍,送上香茶。二人茶罢,仁圣天子对日清道:“这所房子,正合朕意,朕欲多住些时,以便游玩各处名山胜迹。”日清对道:“妙极!妙极!”正在谈谈笑笑,忽见酒保搬上酒肴来,说不尽熊胆鹿肉,禽美鱼鲜。二人入席,开怀畅饮,咀嚼再三,细辨其味,果然配置得法,调和合度。于是手不释盏,直饮至月色东升,方才用饭,日清自觉酩酊大醉,靠几而睡。小二等将杯盘收拾,送上香茶,诸事停当,恭请道:“高老爷路上辛苦,莫若早点安歇吧。”天子道:“晓得,你们有事只管自便,毋庸在此等候也。”小二领命告退。
且说仁圣天子,见日清沉沉大醉,”独坐无聊,寝难成寐,因此拾上一本书,在灯下展开,恰好看到入神,忽闻嗟叹之声十分苦切。不知声自何来,急忙放下书本,侧耳细听,方知出自隔邻,听他何故悲伤,奈闻言不甚明白,又听更楼才打二更,尚未夜深,趁早往隔邻一坐,便知详细了。于是出堂而去,馆人道:“高老爷如此深夜,欲望哪里去?”仁圣天子道:“非为别事,欲到隔邻人家一坐就回。”馆人道:“使得,使得。”仁圣天子随即往李家叩门,门子接入问道:“不知尊驾到来,有何事故?”答道:“有要事特来探望你家主儿”门子急忙引入到书房,与流芳相见。流芳问道:“何人?”天子答道:“我也,因在隔邻,闻仁台嗟怨悲叹,寝寐不安,特来安慰。”流芳道:“足领高情,请问客官高姓大名?”仁圣天子道:“我姓高名天赐,系北京大学士刘墉门下帮助军机,未知仁台高姓大名,贵乡何处?”
流芳答道:“吾乃广东番禺县人氏,姓李名流芳,新科第十三名武举人。父名李慕义,在此处贸易发财,已历三十二年,无人不知其名。”仁圣天子道:“仁台既中武举,令尊贸易多金,正是财贵临门,欢喜重重,何反悲伤嗟怨?”流芳道:“客官有所不知,事因前数年,家父承办洋商,因此借过张禄成花银五十万两,不料命运不济,所谋不遂,办了数年,反缺大本,是以至今无银还他。数月前家父允他回粤变产清还,他亦原情宽限,谁是倾家未足欠数,所以至今仍未回来。张禄成屡次来催,限吾分三次清偿。昨日又再来讨催,因母亲出堂相见,婉言推搪,求再延期,他因此反面,说我父亲忘恩失信,立意图赖,不然何以有许多推搪?他决意将揭单据禀到金华府,求官出差追讨,若有不足,更要将我妻妹抵账,叫我哪里得不苦切悲伤?”仁圣天子道:“有这等事吗?欠债还本,应当道理,惟是欠账要人ℚi妹,难道官员不理,任他妄为?”流芳道:“民间告账,官四民六,此系定规,奸官哪有不追?若是禄成起初肯减低成数,亦可将就清还,无奈他要收足本利,就是倾家变业,未足填偿,故延至今时,致有这番焦累呢。”仁圣天子道:“不妨,你不用伤感,待吾借五十万与你,还他就是。但你们果有亲眷在此否?”流芳道:“只有对手伙伴陈景升,家财约有三五万;并无别的亲眷在此。”在圣天子道:“既如此,你先与陈景升借银一万五千,作为清息,其余本银五十万,待高某与你还他,我明日同你往陈景升家说明,看其允否?再与你往金华府取回揭单注销,以了此事,仁台便可入京会试。”流芳闻言,心中大喜,急忙呼唤家人,快备酒筵,款待高老爷。正是;
承恩深似海,载德重如山。
须臾,家人摆上酒筵,二人入席畅饮,成为知己,你酬我劝,各尽宾主之情。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42回仁圣主怒斩奸官文武举同沾重思
更新时间:2008-2-24 10:28:45 本章字数:8110
仁圣天子与流芳直饮至深夜,方才分别,回至连升客寓,歇宿一宵,晚景不提。次日清晨,流芳梳洗已毕,急忙亲到连升国拜,并约齐同到陈景升家,仁圣天子应允。又令日清与流芳相见,各叙姓名,然后三人一同用了早膳,随即吩咐馆人照应,三人同过陈家庄而来。景升迎入,叙礼坐下,各通姓名,流芳起身说道:“弟因张禄成催银太紧,无计可施,幸遇高老爷,慈悲挽救,愿借银五十万两,与弟还他,故特来与兄商量,欲在兄处借银一万五千,清还息项,未知兄意允否?”景升道:“现在弟处,银两未便,如之奈何?”仁圣天子说道:“陈景升不借,真是无乡亲之情。”陈景升道:“非吾不借,奈因现无便银耳。既然高老爷五十万亦能借得与他,何争这些须小费?借贷于他,成全其美,李兄感恩更厚了。”仁圣天子闻言,心中大怒,说道:“陈景升真小人也,他既不愿借银,你可认我为表亲,待我到公堂,说起情由,推迟三两日,等待银到,还他债主就是。”景升答道:“这个做得。”仁圣天子即叫流芳把家属细软,搬到陈家,暂时躲避,免致受官差扰累恐吓。流芳闻言,急跑回家,对妻妹母亲说明其故,然后收拾细软等物,一齐搬去陈家,仅留家丁仆妇,看守关防门户。
仁圣天子见诸事停当,随即叫流芳说道:“待高某先去金华府探听消息,看其事体如何,再来商议,二位仁兄暂在此处候我,顷刻便可回来。”说完乘轿向府署而去。适值知府坐堂,仁圣天子连忙下轿,迎将上去,将两手一拱道:“父台在上,晚生参见了。”知府抬头,见他仪表不俗,礼貌从容,不敢怠慢,即答道:“贤生请坐。高姓大名,有何贵干。”仁圣见问,离坐答道:“某乃刘中堂门下帮办军机高天赐也。兹因李流芳所欠张禄成之项,闻说揭约单据存在父台处,未知是否,特自亲来,欲借一观。”知府道:“贤生看他作甚?”仁圣天子道:“父台有所不知,因他无力偿还,高某情愿将五十万本利,清还于张禄成,故来取回揭单。”那知府听了此言,暗自思想:“那高天赐是何等样人?敢夸如此大口,又肯平白代李家还此巨款。看他一味荒唐,决非事实。”待我与他看了,然后问他,银两在何处汇交,即知虚实。”这是知府心中着实不信,故有此猜测,并未当面言明。因而顺口说道:“高兄既系仗义疏财,待弟与你一看就是。”回头叫书办快将张禄成案卷内揭单取来,书办即时检出,呈上府尊,知府复递与仁圣天子。接转一看,见揭约上盖着盐运使印信,写着江南浙江两省盐关总商执照。
立揭银约,李慕义系广东广州府番禺县人氏,缘乾隆二年在金华府充
办通省洋商,亏缺资本,国课未完,兹因复承盐商,不敷费用。自行揭到
本府富绅张禄成花银五十万两,言明每本两加息三钱算,订用三周为期,
至期清算本利,毋得多言推搪,爽信失期,此系两家允许,当面订明,并
呈金华府尊,加盖信印为证。又系知己相信,并非凭中荐引,恐口无凭,
故特将盐运使发出红照,写立揭约,交张禄成执手存据。
一实李慕义亲自揭到张禄成花银五十万两。
乾隆年月日李慕义亲笔
仁圣天子将揭单从头至尾看完,知府正欲问他银两在何处汇交归款,忽见他将单据收入怀中,说道:“父台在上,高某现因银两未使,待回京汇款到来,然后归还就是。”知府闻言大怒道:“胡说,你今既无银两何以擅取揭单,分明欲混骗本府是真。”回头呼唤差役,“快些上前,与我捆了这个棍徒,切莫被他逃走去了。”仁圣天子闻言,十分气恼,连忙赶前一步,将金华府一手拿住道:“贵府是真的要拿高某么?我不过欲缓数天,待银汇到,即行归还,何用动怒生气,你今若允肯我所说,万事干休,如有半字支吾。我先取了你性命。”当时知府只气得三尸神暴跳,七孔内生烟,况又被他拿住,又不能顶硬,大声喝道:“你这该死棍徒,胆敢将本府难为吗?我若传集兵勇到来,把你捉住,凌迟处死,那时悔之晚矣。”仁圣天子斯时闻听此言,心中暗着一惊,诚恐调齐练兵来围,寡不敌众,反为不美。不如先下手为强,急向腰间拔出宝刀,照定知府身上一刀劈下,即时分为两段。各差役见将本府杀死,发声大喊,一齐上前,却被仁圣天子横冲直撞,打得各人东逃西跑,自顾性命。
那时仁圣天子急忙走向陈家庄,说与景升知道,“因我杀了知府,现在官兵齐起,追赶前来,我们需要趁势上前迎敌,大杀官兵一阵,使他不敢追来,然后慢慢逃身,又可免家人受累,你道如何?”流芳应道:“事不宜迟,立刻就要起行。”于是仁圣天子与日清结束停当,先行迎敌,行不上二里,却遇官兵追来,急忙接住厮杀。原来各练兵起初闻说道:“有一凶徒闯入府堂,杀死本官,打伤差役,令各兵追捉凶手。”众兵以为一个凶徒容易捕捉,乃不曾预备打仗,因此吃了大亏,倒被日清与仁圣天子二人刀剑交加,上前乱杀,及陈景升及流芳从后冲来,首尾夹攻,把官兵杀得大败,四散奔逃,各保性命。仁圣天子四人也不追赶,望北而行,行了五十里路,仁圣天子即与景升、流芳二人作别,陈景升听说,心中苦切,不舍分手,道:“高老爷与我等一同到京。”仁圣天子道:高某有王命在身,要到浙江办事,不能陪行,你f]急往北京,赴科会试,若得金榜提名,便有出头之日,各宜珍重自爱。毋惰其志,余有厚望焉,就此分别,后会有期。“说完,与日清回身望后行走,放下不提。
且说陈景升与流芳仍属依依不舍,回望二人远去,方才向北前行,餐风宿水,夜住晓行,不止一日,行抵天津地界。是日入店投宿,偶然遇见司马瑞龙,亦系入京会试,到此投宿,正是不期而遇,三人同寓一房,酒保送上晚膳,三人用毕,促膝而谈,叙些往事。流芳与瑞龙份属郎舅至亲,尽吐心腹之事。于是将父亲先时揭借张禄成花银五十万两,已经数年,追讨再三,无可推却,自头至尾尽情细述。瑞龙闻知,亦觉担忧。迨后说到高天赐仗义疏财,代还欠款,又亲自到府衙面见知府,说明愿代李慕义偿还银两,求他将李慕义的揭约取来一观,乃骗得单据,收入怀中,即对知府说,该银俟京中汇到即便交到,府尊不允,要立刻偿还,不然便将人留下。因此激怒高老爷无名火起,将知府一刀杀了,却被官兵追逐,我们只得合力同心,杀退各兵,然后逃走来京,所以不能多带盘费,现时将已用尽,如之奈何?瑞龙道:“不妨,弟处尚有余资可用,待到京都会馆再作商量。”二人谈至夜深方寝。次日清晨,用了早膳,算还店钱,一齐同行,赶到皇城内,三人就在广东会馆居住,暂且不提。
且说陈宏谋、刘墉同理军机,同摄国政,是日早朝,两班文武齐集,礼兵二部奏道:“今值会试大典,理宜开科取士,现在文武举子均已聚京城,而且场期已近,循例具奏,恭请大人钧命,派放试差并内外帘各官。”陈宏谋闻奏,即对众文武道:“老夫年迈,兼耳目之迟钝,实难应此重任,况且圣驾下幸江南,已经数载,未见回銮。老夫与刘相爷同受密旨,着在军机处参赞国政,吾等朝乾夕惕,犹惧弗克此任,有负重托,惟愿圣驾早日回朝,以安吾二人之心,而慰天下臣民之望,老夫甚幸。但今抡才大典,本系出自皇恩,不能延误,莫若着礼兵二部,先行牌试各省文武举子,齐集静候场期,待老夫等权代主试会考,再候仁圣天子回朝殿试,众卿以为如何?”诸大夫皆道:“谨依此议施行。”陈刘二相见无异议,即着礼兵二部回衙,立刻悬牌晓谕,各文武退班散朝,礼兵二部牌示云:
礼部尚书、管理太常寺事务、会典馆正总裁、世袭太子少保、兵部尚
书武英殿正总裁赵,晓谕各省文武举子事,兹奉到:内阁大臣咨开,现届
会试之年,开科取士,乃皇上恩典,各士正值科期,咨文到部,为此,示
仰各省文武举人知悉,自示之后,务宜齐集,静候场期,点名入试,以便
输选真才,照额取中,至揭晓日,恭呈御览,再候旨下,召见殿试拔送选
才,为他年朝廷柱石。各宜肃静观光,以敦士行,而重帘隅,倘有不法之
徒,滋生事端,着三法司严行究治不贷,各宜禀遵,毋违特示。
乾隆年月日
这牌示一出,各省文武举子看见,心中甚是不安,况且万岁又未还朝,不知何时始能考试,因此三五成群,私相议论,放下慢提。
再言司马瑞龙,自从入京,寄寓广东会馆以来,又值景升、流芳染病在床,无钱调理,况且二人,系逃难来京,所以盘费短少,迫得将自己带来银两与他们使用,因此床头金尽,借贷无门,十分烦闷。一日,与王监生坐谈,偶然问起:“北京城内有多少富户,何人最富,兄在京都日久。想必知其详细了。”王监生道:“计起京中富户,约有百余家之多,惟忠亲王府,广有金银珠宝,堆积如山,算为北京通省第一富贵,即皇宫内苑,亦无此珠宝玩器也。”瑞龙闻言,心中大喜,暗自忖度,现在银钱用完,景升、流芳病体未痊,又无银钱医治,如何是好?既然王府有许多金银,不如今夜三更时分,暗入王府,盗取金珠,以充费用,岂不甚善?这是瑞龙暗中自想,并未明白说出。于是待至更深夜静,由瓦面潜至忠亲王府,躲入暗处,俟候人静,方好下手。不料王府宫官众多,分头巡缉,彻夜游行,瑞龙几次不能下手,迫得转过东边而来,偶见内待手执提灯,写着金宝库巡查。又见内侍四员出来巡夜,瑞龙连忙闪过一边,暗思此处必定就是收藏金宝库房,不如就在此处,挖开金宝库门,盗些金宝回去,以救目下之急,再作道理。于是闪藏黑处,俟内侍将近自己身边,突然撞出,把内侍杀死,宫官一见,忙呼:“有贼!”瑞龙赶紧上前一刀一个,将宫官杀个干净,回身走入库房,暗中摸索,随手抬得金银宝贝,放在怀中,急忙跳出瓦面,走回馆中,将赃物藏埋床底,不敢泄漏风声,连景升、流芳也不知其事。
且说王府内原有规定,各处地方派定官员看守巡查,因此各守地段,不能远行,以致金宝库宫官被杀情形,竟然并无一人得知。直至明朝,内侍各官方才知觉,一见杀死许多尸体,均大吃一惊,即查点明白被盗各物,开列失单,禀报王爷,说道:“昨晚四更时分,却被贼人走入金宝库内,杀死宫官五名,盗去金银珠宝,因系夜深时候,各归守管之所,并不听喊叫,故此未曾察觉救护,及至今晨方知被盗了,乞求王爷开思,恕卑职等失察之罪,卑职等就沾思不浅了。谨将所失各物查明,开列清单呈览:黄金二十板,计重二百两,金锭十锭,共重五十两,大珍珠十串。右列各失物,均经查点明白,并无遗失别物,估计约共值价银数千余两,谨此禀明,求恳王爷定夺。”
那忠亲王闻禀大吃一惊,说道:“有这样事?我王府内官兵不少,巡察极紧,尚有贼人敢来行窃,真正本事非常。”随即命宫监往各衙门报案,着命立即缉访贼匪,务获究较并暗查赃物。宫监领命,分头而散不表。
且说司马瑞龙,自从在王府盗得金珠,走回会馆,将赃物埋藏在床底,过了几天,不见有缉捕动静,又因要银使用,只得拿些金锭,前往金铺兑换,适值金店东主朱光谅看见,心内狐疑,即问道:“客官高姓大名,尊居何处?”瑞龙即将姓名地址说毕,并道:“弟因到兵部会试,目下要用,故将金锭兑换。”朱光谅闻言,即答道:“待弟看明金色高低,再定价值就是。”原来朱光谅常在忠亲王府走动,因此认得这些金锭确是王府中物,况已知道王府被盗,连忙吩咐伙计将瑞龙抓住,连赃物解往王府领功,各伙闻言,急忙将瑞龙围住,正欲捉他,瑞龙见势头不好,知事已泄,忙起身子放开手脚,将金铺伙计打散,回身一脚踢去,正中光谅下阴,登时倒地死了。瑞龙见踢死光谅,心中大惊,急急逃回会馆。斯时金铺各伙,见打死东家,众人受伤,凶手逃去,即时齐集商议,禀官请验捉凶,以伸枉屈,而慰冤魂。兵马司听报大惊,即刻摆道出行,到金铺相验,填写尸格,讯问口供已毕,随即带了赃物,亲往忠亲王府,禀明千岁。并将赃物呈上,请命发兵捉贼,王爷闻禀,即传令箭,着侍卫按址捉拿凶匪司马瑞龙回来定罪。侍卫领命,立刻点起王府亲兵,赶到广东会馆,四面围得水泄不通,然后入内说明,奉王府令箭,前来捉匪。名人闻言,吃惊不小,又不知为甚事情,又不敢上前挡住,只得任从官兵把瑞龙带走。俟查明所犯何罪,再行联名设法保释,方为上策。斯时广东会馆各武举虽则如此说话,见拿了瑞龙,各人心中仍属带怒三分,正是免死狐悲,物伤其类,如何不气?于是扰扰攘攘,议论不一。你言如此,我道这般,一味喧哗嘈杂,及至流芳、景升细细打听明白,方知其事。二人回来,即将瑞龙盗窃王府金珠,因拿金锭出去兑换,致被金店东主朱光谅认明此系王府物件,因此欲算计瑞龙到王府领赏,却被瑞龙打伤各伙,踢死朱光谅各情由,对各人说知,各乡亲方明白道:“我等是纠纠之徒,X无经济之才,借无善法奇谋,保救瑞龙出来,似此情形,如之奈何?若果有其事,则同省同年,亦觉出丑。”流芳又道:“后复追询余赃放在何处,幸得瑞龙口供尚好,声声说道:这些金锭系昨日在城外撞见不识名姓之人所买,武举因见价值甚贱,一时立了贪字头道,故此误买贼赃耳,这是实情,并非虚语。若说盗窃二字,举人并不知情,如果系举人偷盗得来,断不敢在城内变卖,况武举深受国恩,岂有不知自爱,而为名做罪人乎,宪台明察秋毫,难逃洞鉴,等语。”各人闻了此言,反忧为喜,皆说如此口供,又觉易于为力保救。流芳道:“他系小弟至亲,今陷刑法之中,既非其罪,眼见蒙冤不白,还望念乡里之情,设法保释出来,非独弟一人戴出街,经临此地,我等就可趁此求情,如果他真不允所请,便是拂了众人之心,然后约齐同年,齐心反乱科场,不肯入兵部会试,那时闹得朝廷知道,再与他面圣,明白回奏,孰是孰非,方为万全之计也,列位意见如何?”各人皆道:“此计甚妙,依议而行,乃能救援也。”流芳闻言,眉头略展,即请陈景升代写呈词,联名保领。不料王爷接了禀词,从头看过,见系联名保状,犹恐系恃众胁制,故此冷笑一声,竟然不准。
众举人见此情形,心中大怒,即刻会知众人,联名到兵部大堂,具呈禀明,广东全省新旧武举等,均不愿赴科会试,恳请大人,将咨文进考名字,一概注销,感恩不浅。兵部大人阅禀,吃了一惊,连忙问道:“尔等因甚事情,到此半途而废?况虎榜标名,一则光宗耀祖,二则荫子封妻,荣华富贵,岂非人生快乐之事乎?因何尔等竟不思到后来而犯国法,殊不可解。倘若尔等被人欺压,或被人诬陷,或有什么不白之冤,不妨直禀上来,自然与你们排解息事,尔等仍可照旧赴科,不必注销名字,岂非两全其美?又可免了违旨罪名,尔等可照直急急禀来,无庸后悔。”众武举见大人如此思典护卫,于是将瑞龙自拿金锭出去找换起,至被忠亲王府侍卫捉获,诬捏为盗各项情由,尽行诉上。
兵部堂官闻禀,方才明白,随即说道:“原来贤生却因瑞龙被王爷冤枉,不肯释放瑞龙,又系同会试,亦是缙绅中人,理宜存些体面,大约贤生等,因联名保放,见王爷并无怜恤之心,所以你等心灰志惰,不欲求名。若果为此件者,待老夫亲到千岁府上,当面求放瑞龙,若蒙允肯释放,万事罢休。若仍执迷不悟,倚恃亲王势力,任性妄为,老夫明早上朝,然后率同贵省会试武举人,且奏参他恃势横行,诬绅盗窃,看千岁如何辩驳,谅想王府断不敢将瑞龙怎样。贤生等趁此同回会馆,勤习弓马技艺,安心静候场期,以图上进,荣耀家。门,切不可滋生事端,老夫亦有厚望焉。”各举人见大人如此说来,乃是十分辅助,即时一齐上前,连称:“老师大人如此栽培门生等,而且叮嘱训诲,又复嘱咐再三,不愧金石良言,门生等敢不恭遵台命以书诸绅,且日夕奉作南针,且遵循有道,何幸如之!”话完,即时一同跪拜下去,叩谢鸿恩,又告辞回广东会馆不表。
且言兵部尚书赵崇恩,吩咐内班,传令着值日侍候,出衙拜会忠亲王爷千岁。值日领命,传集各役,摆道前往王府而来,不一时,已到府前,即将拜帖传入。那千岁见帖,传令开门请会,赵兵部闻请,连忙下轿,步入中堂,一见千岁亲来迎接,即时上前下礼请安,忠亲王将赵兵部扶住,二人重复施礼,分宾主坐下,献上香茶。二人茶罢,赵兵部离座拱手禀道:“擅闯藩府,多多有罪,伏祈见宥,幸甚幸甚。”忠亲王道:“好说了,彼此都是朝廷臣子,何必如此谦言?且请坐下,有事慢慢细谈,无用拘束矣。”赵兵部闻说道:“谨遵台命。”于是将手一拱,回身坐下,开言说道:“小弟日前闻知贵府被窃之案,误将武举司马瑞龙捉获,诬指为盗。未知是否?缘昨天广东全省入京会试文武举人,均皆签押名字,到弟衙门呈控诉冤。据禀千岁,藉势欺凌,诬绅为盗,屡求勿恤,枉屈难伸等情到部。弟披阅再三,未知孰实,复查阅该犯口供,始知因误买贼赃,致被诬捏等语,确近情理,因此安慰各举子一番,着他们不必生事。故亲来拜会千岁,欲求千岁看弟薄面,将瑞龙释放,以存缙绅名节,不致玷辱斯文,致受万民议论,可否合理,仰祈钧鉴,统候尊裁。如蒙允准,非特本省文武绅士感领殊思,在小弟亦受赐良多矣。”
王爷听了这些言语,无可回答,只得暗自忖度,瑞龙身为武举,或者委系误买贼赃亦未可知,不如趁此顺水推船,将他释放,则他们亦领我殊思,岂非好事?于是对赵兵部道:“起初某误听人言,未暇详察,致有将他错拿,又累贵部费心,今日既然前来说情,孤就依大人所请,将他释放便了。”话完,即便传侍卫提瑞龙出来,当堂超释。赵兵部看见了瑞龙,欢喜无限,随吩咐瑞龙上前叩谢王爷恩典,着他即刻回去会馆,以慰各乡里挂望之心。然后好好勤习弓马刀枪,静候场期,以图上进,而伸今日之气,切勿懒散闲游,致负所学,更不可意事招非,有伤名誉,乃余之切嘱,兼有厚望焉。瑞龙道:“学生谨遵大人明训,日后倘有寸进,皆赖大人栽培之力,定思图报活命深思。”说完,连忙拜辞回去。赵兵部随后告辞千岁,回街不提。
回文且讲会馆中各武举聚谈,正在思念瑞龙困在狱中,不知赵大人可能求请王爷释放,是时尚未讲完,忽见司马瑞龙回来,众人一见大喜,齐声说道:“今日全仗赵大人怜恤我们,故此出头保救,不然未知何日方能得出,真正不幸中仍然有幸也。”瑞龙道:“须仗大人鼎力,还赖列位兄台齐心,故能转祸为福,若非如此,则弟之贱躯,不知身在何处矣。真是恩同再造,德戴二天,感激之情莫能言状,惟有日夕预祝公侯万代,以报答厚恩而已。”是时会馆众人皆道:“彼此总要守望相助,言行相顾,始无负乡里亲情,况这些虽小事,瑞龙兄何用挂怀,从今切勿多言提及也。”于是备下酒筵,与瑞龙起彩,拔除不祥。众人欢呼畅饮,直至更阑方才散席,各各回房安寝,一宵晚景体提。
且说新科解元宋成恩系东莞县人氏,因场期已近,遂约齐新旧武举各带弓箭,同往校场,在本省马路轮流跑马射箭,预备临场有准。每日清晨均是如此练习,业经跑了数天,并无别人争论。原来京城校场,连广东共有四条马路,因初时皇上建马路,分派十八省应用,或分四省一路,或分五省一路。是时广东各绅士见路少人多,不如自建一条更为舒畅便捷,因此奏准朝廷,自行捐资筑道,拨归广东一省练习,别省不得争用,故有此路。宋成恩等率同众人,日日在此跑马,突遇山东武解元单汝槐约同各武举跑马练习,缘山东派在西边马路,广东省马路却在南边,从容自在,并无拥塞,单汝槐等以为均系朝廷地方,无分界域,见本省人多拥塞,我等既欲跑马射箭,不如往静处为佳,是以过南边马路而来,到得官厅头门,方欲进去,忽见有人阻住问道:“何处来的?”众人答道:“我系山东武举,到来跑马。”把门道:“这是广东马路,你们是山东武举,应到西边方合。”单汝槐等问言登时大怒,说道:“均系皇上地方,何得据为己有?况兼更系同来会试,哪有分开省路之理?我等因见此处人疏,故特地来到此处练习而已。你等敢明白欺我,不容进去么?”于是,你一言,我一语,喧闹嘈杂,大骂不休。
是时,宋成恩正在跑马,忽闻人声鼎沸,不知因何事故。随即率同各人前来一看,方知山东武举子欲争马路,心中气愤,在此辱骂,宋成恩等道:“有这等事,此系广东马路,各省皆知,他系何人,胆敢恃强在此争论?待我们与他理论。”忙上前喝道:“你们敢争此马路么?有甚本事,尽管上来。”山东各举子大怒道:“你系何人。快把狗名报上,待我来取你命。再说这是皇家地方,又非你私家之业,敢如此恃霸横行。”你言我语,两相争斗起来,各武举一齐上前,把山东举子围住相斗。宋成恩数人思欲设计打败山东举子,不知如何用计,可能胜得单汝槐等否,且看下回分解。
第43回安福战败飞龙阁赵虎收服金鳌熊
更新时间:2008-2-24 10:28:46 本章字数:5640
且说宋成恩等,见众人齐集,攻打山东各举子,成恩忙率同众人,回到厅上商议定计。首先败了单汝槐,使他们不敢轻视我们,方免后患。各人均道:“甚是!但用什么良计方可胜他?”宋成恩道:“在弟鄙见,意欲约定各人诈败,诱他们追赶,引至喜峰山边,待我等率领人马埋伏此处,俟他们来到,我等即刻出来接应,两头夹攻,你道如何?”众人皆道:“此计甚妙,速速依计而行。”着即暗报各人知道。宋成恩立即着人分头办事不提。
且说山东各举子,初时不过与广东诸人碎打,到后来一见敌人众多,恐难取胜,即时齐拥前来,将广东举子围住相斗。忽见广东各武举纷纷冲围而逃,单汝槐等一见,以为敌人力怯,所以逃命,传知各人速速赶上前,将他们捉获一人回去,方得他们心服,不敢相欺我等也。于是一齐赶上敌人而去,看看赶了七八里远近,将到喜峰山前,忽见宋成恩等横冲直撞,将汝槐等战住,而诈败之举子,回身而战,两头夹攻,是时单汝槐等不能兼顾,竟被广东举子战胜,单汝槐心中一惊,不能招架,急忙落荒而逃去。众武举亦不来追赶,一齐收队回会馆商议不提。
再说山东单汝槐与众举子,被广东设计诱败,各人急忙逃走,一直跑了十余里远近,回顾无人追赶,方敢住步,即时点查各人,幸喜没有损伤,急急走回会馆商议报仇。单汝槐道:“今日被他们预先计算,埋伏喜峰山前,引诱我等追赶,未及细察,致将我们众人杀败,现在决难甘心,况各处马路,俱系朝廷地方,哪有限制派定各省之理?而广东一省,反派一条马路,不过广东宋成恩、白安福等恃强谋占耳。不如待我亲到会馆与他们说理,要回此路,倘若他不肯,就约他到飞龙阁见个高低。若系他们战胜,我等将马路让他跑走;如系被我们战胜,其马路归山东所用,弟之鄙见如此,未知列公有甚良谋妙策,可能折服广东人等?”
众举子闻单汝槐所言,齐声说道:“单兄所谋,甚是合理,所谓失礼后兵,德力两全之善法也。宜急传知众人,依此行事,务要将他们打败,方能得还此路。”汝槐见众人依允,照计而行,自己即时装束妥当,复对各同年人众说道:“现在弟想一人独往,又恐孤立无援,欲求各位有胆色者、有谋勇者同去,方为上策,庶不致误,列位尊意如何?”各举子答道:“极是。”连忙议定,某人有急才应答快捷,某人有勇略权谋,均可同去。于是叫齐备人装束妥定,连单汝槐共有七人,即刻赶赴广东会馆,请宋成恩并各武举人等相会议事。宋成恩等闻报,见他以礼来拜,只得约齐各人接见,迎入馆中,分宾主坐下。茶罢,汝槐开言问道:“弟等因敝省马路,却派在西边,与贵省之路相连,因见西边跑马,派有六省之多,以致人嘈马塞,挤拥不开,又见贵省马路,只派一省,十分从容,是以各人欲在南边跑马,因被众人拦阻,故此争论起来,致有冲撞。现在敝省各举子仍旧不服,皆说:‘均系朝廷马路,何以广东一省独占南边一路,而我等数省,只得西边一路,难道皇恩亦分厚薄乎?’弟见他们如此不平,只得以言安慰他们,特来一会众位先生讨个人情,彼此皆系求名起见,况系朝廷地方,何妨暂借我们跑马,亦觉感领殊恩。”宋成恩闻言答道:“老兄可谓善于和事矣,虽然如此说来,惟是其中缘故,兄尚一概不知,无怪乎欲争我们马路也。”白安福连忙说道:“宋兄何必与他细辩,且四边马路,均有红标写了某省字样,岂有不见南路写了广东之红标乎。他们不过假意求情,来下说词,实则欲争马路,切勿顺情受其愚弄,以免后悔也。况奉旨派定,谁敢更移?各位兄台回去,对众人说知,叫他们莫生妄想之心,欲在南边跑马,恐防惹火焚身,除非广东众举子被山东打服时,让路亦未可知,以今日而论,若有哪个不肯,尽管叫他到来会我,待我使些厉害与他,方可心服。”汝槐等七人齐声说道:“我等明知众人草莽,故此特来说情。以敝省众人而计,非二三人不服,所来会试各武举,俱有愤色,皆欲与列位在飞龙阁比较武艺高下,弟恐有伤和气,是以拦阻,不使前来。今既不能用情,任凭诸公主意,如是弟等就此告辞。”即时起身出门,分别而去不提。
且言宋成恩等对白安福说道“适才你对他说了硬话,若不去飞龙阁比武,岂不失了威风?若果真去,恐非他们敌手,又有战败之虞,似此进退两难,你道如何是好?”安福道:“成恩兄,为甚这般怕事?长别人之志气,灭自己之威风。如果真正来比武,待弟先去与他们闹,众位一齐相助,务要他们大败,不敢欺藐我等,方得他心悦诚服也,倘自己打败,那时再没别计报仇,方能争气耳。”是时李流芳病愈,及香山赵虎均在坐中,闻白安福之言,齐声道:“福兄所算可称万全,众人总要一心协力,守望相助,不致吃亏,乃是上乘妙策。”于是各人即速往飞龙阁探听虚实。
再说单汝槐等七人,回到山东会馆。众武举接了问道:“兄等到广东会馆,酌量事体如何?”汝槐摇首答道:“不成不成,起初与宋成恩叙话,尚可求情,后遇白安福口出大言,不允所请,着我等仍在派定之路跑马,不得妄想,弟恐此次争无了期,还须早为妙计败他,始得其服输也,急宜商量,庶不致误。”众人闻言皆道:“单兄用何妙计,方可胜他?”汝槐道:“古人道:‘一人计短,二人计长’,务须想个万全计策,始能操必胜之权,倘欲只凭幸运,反为累事,所谓兵凶战危,谨慎为贵,就是此意也。”各人听了低头计算,或言如此,或说这般,议论纷纷。汝槐答道:“诸公所计亦善,但恐不出敌人所料耳。弟素闻飞龙阁地方险恶,树木丛杂,右边近山,路途弯曲,险峻难认,意欲先据右边。在山曲茂林中,预先埋伏数十人,预备硫黄草把引火之物,然后外面用数人与他轮流相斗数个回合,诈败诱他退入茂林中。自己兄弟预先认熟路口,走往别道,即行施放号炮,山中一闻炮响,立刻引火烧着树木,回身从横路赶来追杀,诱敌各人,由别道从后掩杀过来。那时广东等人,虽Сhā翅难飞越,何愁不获大胜哉?弟之鄙见若此,未知众兄之心何如?”众人听见此言,齐齐称道:“果然妙计,单兄有此妙计,真是X藏韬略,腹贮兵机,不愧名居榜首,弟等甘拜下风矣。”汝槐道:“诸兄弟太为过奖,实在不敢当。”话完,即刻传齐各人,同往飞龙阁会战。适遇广东探事又到,尽悉其详,急跑回会馆报知。白安福等闻报,约齐众人赶忙前去,一见山东各举子在阁右扎下营盘,自己只得在左边安下营寨。原来单汝槐等,自到飞龙阁,即吩咐各人依计埋伏,预备拿人。所以宋成恩,白安福等,以为他们在右边驻扎,实不知是预定计谋,故此后来大败,闲话不提。
次日两边约定在阁前比武,广东白安福、司马瑞龙、宋成恩、李流芳等一班先出,随后单汝槐率领众人陆续齐集。安福一见,即忙上前接住相战,战经三四回合,忽然见山东人败走,不能招架。汝槐急急上前救护,那人败走去了,安福敌住汝槐,急战数回合,复又败去。司马瑞龙、李流芳见此光景,一齐冲杀,山东各举子接住相战,俱不数合均皆败走。安福等不舍,连忙从后追赶,不觉走了五六里路,到山凹中,抬头不见敌人,只见四面树木浓密,忽然醒悟诱敌之计。防用火攻,急着各人速退,已是迟了,忽闻炮声一响,前后树木均已烧着,正是火借风威,顷刻间烈焰冲天。只将后作前,将前作后,急急寻路退出,不想四面路口皆是一般,难于辨认,迫得左冲右撞,谁想又遇敌人到来,于是勉强招架。不料诱敌之兵,又从后追杀过来,吓得白安福等魂不附体,一齐叫苦不迭。那时首尾夹攻,安福如何招架,只得且战且走,寻路逃生去了。
汝槐等见安福大败,谅他不敢相欺,因此不来追赶,各自收兵回去。宋成恩说道:“我们现在被他们战败,与他争此马路须另设法收伏他们,方免他来争取也,你等主意若何?”安福道:“弟想起一人,可能收伏单汝槐等人,亦免我们劳心劳力,可省却不少烦恼。”众人即问:“何人有此手段?”安福道:“此人是弟之亲眷陈希颜,因他现充武场同考官,有万夫不当之勇,又为该管之官,莫若请他来报仇,一定收伏汝槐等辈,并可拿稳取回马路,独恐他不肯来耳。”众人闻言,如梦初觉,说道:“果然不差,况系当事官员,一定可以压制得他住,何愁汝槐等不服也。福兄快些请令亲到来商议,以解此结。”安福随即亲到希颜府中拜会,将本省各人与山东争斗,皆因争马路起见,从头到尾,把情由尽说与他知,请希颜设法,代本省众人报仇,以重乡里之情,不致被人耻笑。希颜道:“我亦颇知此事,因为自己避嫌,不敢出头帮助,今既受山东相欺,岂有坐视不救之理?你们一面回去,我自有法子收伏他,使他不敢争此马路。”安福等告别而去,满肚狐疑,不知希颜如何收伏汝槐等众。及至次日,即有人来报话,山东举子不知因何事故,不敢在广东马路上跑马,现在纷纷散国会馆而去。安福等闻言十分欢喜,明知汝槐被希颜打服,报全省之仇。于是众人商量,备办礼物酬谢希颜,馆中开筵庆贺,放下慢表。
再说海边关总兵官姚文升,因平眼海波国王,他上表称臣,愿年年进贡,岁岁来朝,并进上本国土产山兽一只,名曰金鳌熊,身高四尺,自首至尾长八尺,其身似牛,其首如鼠,金毛遍体,力大无穷。文升见此异兽,不敢自主,故此率领海波国使臣,并入贡各物,回朝奏明,请旨定夺。不觉一日,来到顺天府城,即有驿丞等官,前来迎接姚文升使臣入皇华馆暂住。原来本朝定例,凡遇外国人贡使臣,经临地方,统归所属官员供应护送,其办公银两,报部开销。今日姚文升国带领人员使臣回京,与此相符,系属公事,故此沿路均有供应,及至京城内地,更不敢怠慢。
是时话分两头,缘颜汝琛剿灭叛臣高发仕有功,因奉密旨,内调回朝起用。适与姚文升同时到京,汝琛是广东人,故此到会馆居住,恰好遇着众人,欢呼畅饮,一闻汝琛回朝,俱各大喜,急忙迎接入座,从新摆一筵席,与他洗尘。偶然谈及山东汝槐等恃强欲夺取我们马路,如此长短。兹因得回马路,是以演戏酬神,大家畅叙耳。汝琛道:“他们敢如此恃强,莫非不畏王法乎?自后不来争夺就罢,若是再来相争,待我入朝面奏,何惧他哉?”各人闻言,欢喜不了,以为得了帮手,可以安寝无忧矣。不料山东各举子,仍旧心怀不平,又欲再争,恨无帮手,忽姚文升回来。汝槐道:“他系弟之亲眷,若弟亲到他处,说明被广东欺压争去马路,求他出一妙计,得回马路,谅文升无不允之理,如得他首肯,何愁不得马路也。”众人闻言大喜,随即催促汝槐快些前去问计。汝槐应允,别了众人赶往皇华馆,拜了姚文升,寒值已毕,即将上项事情细说一番,并求设法报仇。文升听罢,说道:“有这样事,如今在王法管辖下尚敢如此胡为,倘在别处尚不知其何等凶横,他既恃强欺压,待我明早入朝,将此事奏明,请将为首数人定罪,以儆凶顽,看他尚敢再来相争否?”汝槐等闻言十分欢悦,连忙齐说:“多蒙指点,感领殊深。”即时拜辞回去山东会馆听候不提。
再说文升、汝琛二人,一为帮山东各举子,一为救广东各武举,二人同一心事,均于是晚听候五更入朝面奏。一到四更,打点上朝,两人在朝房内不期而遇,彼此相见已毕,文升说广东宋成恩恃强各事,汝琛回答实系山东恃势争夺,与敝省众人无干,因此各执一词,两相争论。忽闻钟鼓声响,两位军机大臣,临朝摄政。文升、汝琛急忙上朝,文升先奏:“海波国王上表投降,并献上金鳌熊一只,臣今率领使臣入朝,现在午门候旨云云。”汝琛又奏:“奉命出镇,现因剿灭叛臣高发仕,奉调回朝,另行升用,复奏山东单汝槐等,恃强霸占广东马路,以致酿起争端,以祈明降饬旨,饬令山东不得争此马路,以安二省之民,以免酿祸,小臣不胜感激之至也。”文升上前奏道:“颜大人此奏差了,余自入京以来,即闻广东恃强欺压山东。现在金銮殿上,犹敢饰词混说,甚不通情。臣启奏摄政大臣,他们恃强夺马路是真,并非单汝槐等恃强横行,大人明见万里,定能洞烛其奸,恳祈断回山东此路,非仅臣一人受恩,即该省军民亦感德矣。”汝琛见文升奏言,登时生怒,与他争论,因此你言我语,在金銮殿上争闹起来。
陈宏谋与刘墉无计可施,又因万岁不在朝,欲劝不能,讲和不得,如何是好?忽然想得一计道:“二人不必争论,虽某等不能作主,现今海波国进有金鳌熊,带往御校场,着二省举子齐往,有能打胜金鳌熊者,可得马路,如不能胜,或被伤死,各安天命,无用多言,你等以为如何?如各人允肯,准于明日到校场定夺可见。”文升、汝琛俱皆应允,连忙退朝,各回会馆,约齐众人,明日到校场,收伏野兽。众人闻言,心中大喜,各人摩拳擦掌。
次日各到校场侍候,陈刘二军机一到,即传众人得知,“今日因二省为争马路起事,祸无了期,是以特着尔等到此与金鳌熊比较,如有能收股金鳌熊者,准他得回马路,倘被咬伤死亡,各安天命,先以此申明,倘二省心愿者,即上来报名为据。”姚文升上前唱名毕,即到金鳌熊面前,欲一拳打去,伤他性命,不料金鳌熊缩身一闪,文升扑了个空,一交跌在地下。金鳌熊用足抓住文升,咬开两截,汝槐正欲上前救护,已来不及了。是时激怒汝槐,即率领各举子围住金鳌熊,欲当场打死,一则为文升复仇,二则取回马路,谁想山东人虽众,难打金鳌熊,反被金鳌熊抓伤无数举子,是时山东人皆逃走,不敢近前。于是广东未成恩、白安福近前双敌金鳌熊,几乎受伤,幸得香山赵虎眼快手急,从后追来,向金鳌熊尾骨一拳打下,金鳌熊受了这一拳,登时四足麻软,吼叫如雷,赵虎乘势骑上金鳌熊背上,手掀住鬃毛,双足将他夹住,一手照着乱拳打下,那问他肯服否?他亦古怪,竟晓人言,四足伏下,把头乱叩,如服教一样,赵虎见此情形,亦不伤他性命,放手不打,带他到陈刘二大人案前。两大人见赵虎打服金鳌熊,应得回马路,判断归广东用,别省不能争夺,如有不遵,重惩不贷。下标年月日,会堂批判,并饬兵部存案,着为成例。判毕,广东众举子上前谢恩。惟有单汝槐等十分扫兴,而且姚文升又死,更加无趣,各人暗自逃走,散去校场,并无山东一人。陈刘二大人回朝,颜汝琛率众回会馆演戏酬神,畅饮不提。且说次日,陈刘两大人临朝听政,文武百官齐集,朝参已毕,忽见文班中两位官员,口称有事启奏,执简举步上前。这一奏有分教:
十年苦志鸡窗下,一旦名题雁塔中。
不知两位是何等官员,所奏何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44回老大人开科取士白安福建醮复仇
更新时间:2008-2-24 10:28:46 本章字数:5784
却说文班中两位官员,原来是礼兵二部尚书。因前奉命出示,谕悉各省文武举人齐集,听候示期会试,现在试场正期已逾两月,尚未见圣驾回朝,惟恐再延时日,滋生事端,反为不美,又山东广东两省,相争马路,尤且械斗多端,这就是前车可鉴矣。二尚书日夜耽心,是以约定今早入朝,将此事奏明两位大人得知,请命定夺。陈刘二大人闻奏,点头称是,果然十八省举子屯集京师,龙蛇混杂,若是再延时刻,惟恐惹是生非,不如赶早开科,先考文,后考武,待老臣权代万岁主试,以了此大典方为上策。二人商量妥当,随命礼兵部尚书,分头考试,先文后武,俟会试后即选入朝殿试,复考真才,评定甲乙,庶无枉屈之弊。礼兵二部领命回衙,出示晓谕,十八省士子一见,纷纷到部注册考卷。及至文场,广东会馆陈景升、李流芳、张正元、黄钰、何文炳等共百余人,一齐入场归号,静候出题。及试纸一出,景升、流芳二人素称老手,认真题解,顺手写就三篇,一连考满三场,均是如此,颇称得意。出场后,会馆摆酒与同乡洗笔,景升、流芳二人,同席谈论多时,酒过三巡,食供三度,景升因清流芳默念文章,以开茅塞。流芳答道:“拙作不堪污先生之听,敢求先生大作,以新眼界。”景升道:“好说了,阁下如此,各位小弟尚敢班门弄斧乎?”
是时同坐四人,见他们你推我让,一味谦虚,激怒一人说道:“你二人竟不似同乡兄弟,彼此均是读书人,何必如此鄙吝,即使念出,果属佳文,我亦替兄欢喜,所谓奇文共赏者是也。”二人见他说得合理,景升即说道:“待小弟献丑。”于是将头三篇并诗从头到尾朗念一遍。流芳听他念至首文起讲,即赞道:“探骗得珠,当行之作。”再听景升接念下去,随念随赞,每诵至终篇之时,击节赞赏不止。及诵至第三篇尾时,流芳夏赞道:“到底不懈,的是抢元文字,小弟甘拜下风。”景升道:“兄太过奖,令弟难以克当,还祈大作指教。”流芳道:“有此珠王在前,拙作何堪再诵?”四人又大言道:“先前已经说过不秘,况弟等听陈兄之文,恰可听到入神,又被你冲淡,何不一气念出来,使弟等听听,亦可知两位鸿才也。”流芳将三文并诗背诵,景升听了赞道:“握定题神,一丝不溢,不可多得。乃出色之作,高发无疑,可为预贺也。”流芳谦了一回,复举杯向景升道:“弟借此一杯,作为预贺吾兄抡元之敬,请满三杯。”景升递回一杯,复敬流芳道:“兄之文掷地有声,理宜应在弟上,兄先饮三杯,弟方敢从命。”四人劝道:“两位先生,文才相并,齐胜可也,何必区区?”于是二人各饮三杯,并请四人陪饮三杯,四人见他二人相交称赞,定然高中,因此十分欢悦,你酬我劝,直饮至更深,方歇散席。
不觉过了数日,又值武科开射之朝,兵部大人每日往校场看箭,四条马路,分设辰宿列张四个围,派定本部左右侍郎,分阅马箭,限中三矢,方准跑射地球。广东派在列字围,会馆内宋成恩、李流芳、白安福、赵虎、司马瑞龙共百余人,同往跑马。宋成恩、李流芳、白安福均中六矢,赵虎中五矢,瑞龙中三矢,其余各三矢或四五矢不等。仅有十余中中一二矢,不得入围。余皆准射地球,一连数日始完。头场中全箭者,宋成恩、李流芳、白安福三人,其余几十二矢、十矢、九矢、八矢者不等。迨至内场技勇,点写武经,三场完竣,各国会馆休息,静养精神,预备复试大弓,以图上进。放下慢表。
再言礼部大人,复阅十八省举子文章,评定甲乙入朝,言明揭晓日期,随即牌谕各举子。一到揭晓前一日,京城内外拥塞不通,人人企望报子!陆门。是日广东会馆,预先挂灯结彩,候接喜红,方将布置停当,接连三四人走来报喜,齐说恭喜列位老爷,陈景升老爷高中第六名贡士,众人闻报大喜。景升心中喜悦,随即打发报子出门,众人又与景升道喜,此时会馆中热闹非常,车马盈门,往来不绝。到了黄昏,又有报子走来,报说李流芳老爷高中三十八名贡士,接连又报何、黄二位大老爷高中了。于是会馆中人欢声振地,四名新贵俱在会馆居住,因此馆中摆酒会客,一连数日,诸事已毕。陈李黄何四位,约定同往顺天府学官拜会同年,听候复过试,然后朝考。
光阴迅速,不觉过了数天,忽一日,见礼部挂出牌示,定期四月十八日复试新科贡士,入保和殿殿试分甲,二七日朝考,钦定等第授职。众新贵见了日期,齐到礼部学习仪注朝拜,至期考试已毕,各回寓所等候,缘圣天子下游江南尚未回朝,陈刘二军机系代摄国政大臣,是以权为主试,就命各王公部院,将各进士殿试宗卷,公同复览,分列三甲。次早,各新贵俱官服顶戴,礼部带领入朝行礼,叩谢皇恩华,然后依班站立静听轮唱。不一刻忽闻金殿传呼,一甲第一名状元严我斯系江南人,二名榜眼浙江人,三名探花山西人。二甲进士陈景升、三甲进士李流芳系广东人,钦点翰林院庶吉士,各授职已毕,当殿簪花,赐宴琼林,随即散班退朝,各回公寓,这且不提。
再说广东会馆众人,见陈李点翰林,何黄知县,立即带齐鼓乐,热热闹闹齐到皇城内迎接。陈、李、黄、何四位新贵骑了骏马,威风凛凛簇拥会馆而去。及到门前,鼓乐喧天,炮声震地,所有乡邻戚友齐来恭贺,开筵款客,自不必说,足忙了十余天,诸事方才停妥。又值武场放榜之期,又复沸沸扬扬,京城中十分热闹,那些武馆中伙头,各想争头报花红,预先走到兵部里用些小费,买通门路,听候名字走报。闲话少提,回表广东会馆众武举,各各欢喜齐集专候捷音。忽闻人声喧闹,报到李流芳高中榜眼,又报宋成恩、白安福同中进土,及后又报赵虎又到了,是时会馆中人十分大喜,见日下已报四名,大约还有一二名亦未可知,因此各人加倍喜悦,谁想广东科额只限数名,不能过额多中,直至揭晓之时,方且明白。
是时广东各武举在会馆迎宾送客,忙忙碌碌闹了些时。李流芳等四名新进士,殿试后授职,再写家书报喜。光阴似箭,不觉过了十余天,兵部牌示殿试日期,各新进士闻知,至期齐集武英殿考试,众大臣挑选技勇超群者,进呈陈刘二大人复核定甲,然后命各进士朝考授职。广东李流芳与宋成恩,点花翎侍卫,赵虎拨归营用守府,白安福点蓝翎侍卫。武科状元系山东省人。各新进士授职已毕,退朝回寓。再说广东会馆内新贵白安福乃锦纶行内人。因前者胡惠乾在少林寺学习武艺专打机房,行内诸人被胡惠乾打伤性命,不知其数,安福见屡受其欺,所以转行习武,今日幸喜点了侍卫,谅必可以报仇,一来与行内众亡友泄愤,二则与锦纶堂争气,事非一举两得乎?惟是计将安出,当时再三思想,偶然想起妙计,连忙请了众乡亲及新科翰林陈景升、李流芳等出堂会议。各人询问安福有何大事商量。
安福道:“无事不敢惊动,缘弟本是锦纶堂行内人。前者因被胡惠乾欺压,经讼多年,其中冤抑事情,弟虽不言,众位亦定知详细了,即如弟之转行习武,亦欲一旦有幸,好与敝行出气,今藉老天开颜,成就功名,尚恐独力难支。故请诸公商酌,实为一人计短、二人计长,筹度万全之策耳。列公尊见如何?”陈景升道:“此事兄即不说,弟等素知胡惠乾凶恶,但未悉吾兄怎么设法?”安福道:“弟现思得一计,欲奏明某等告假回乡,祭祖省亲,并在锦纶堂建醮酬神。欲借重陈李二位先生名字文武联衔入奏。陈刘二军机系本科主试,与某等有师生之情,若见本章,必然询及锦纶堂建醮之事,弟即陈奏胡惠乾恶迹,恃势横行,官民畏惧,惟恐临时被其拦阻,酿成巨祸,故特明请谕旨,如蒙朱批允准,方敢举行。倘遇胡惠乾十恶不赦,再来闯祸,我等即禀明督抚,恳求拨兵卫护,胡惠乾虽强横,焉能亲我何哉?如此乃能争气也。”众人闻言,齐称:“妙计!果然高见不差。”安福拜谢。景升、流芳二位连夜商议,写定奏本,待明早入朝具奏,众人晚膳已过,各人回房安寝。
那陈、李二人商议妥当,连夜修起本章,一闻朝楼立鼓,连忙唤了家人,催请各位快些梳洗,赶急上朝具奏。是时文武五位新进士,一同前往朝房听候,忽闻钟鸣鼓响,即见内侍拥了二位摄政大臣临朝理事。百官朝礼已毕,只见黄门官说:“有事出班启奏,无事卷帘退班。”话尚未完,只见左班中闪出新进翰林陈景升,手捧本章,急步上前,又有右班中新进侍卫数人出班跪下,口称:“臣陈景升、李流芳、白安福、宋成恩、赵虎等有事启奏,恳请鸿恩,伏乞谕允,不胜欣幸,待命之至。”那陈刘二军机闻奏,即命内侍将奏章取来阅看,已悉各情,均宜允准,惟据称请假省亲,尚与例相符,至建醮酬神这些细事,何须上渎宸聪?那时白安福闻此谕言,急忙回奏道:“臣安福原系锦纶堂人,因被胡惠乾凶恶,连年扰累,以致损伤人命,闻言畏惧,逼得通行歇业,以避其凶,臣是以转行学习弓马,今幸邀天眷,侍卫内廷。臣等回籍,必定建醮酬神,又恐受胡惠乾恃强阻住,有玷朝廷官威,故特奏明请旨。”
陈刘二军机听罢安福所奏,说道:“有这样凶恶之人,地方必定受害。”随即批准本章,着礼部颁发文凭一道,准广东新科翰林、侍卫五人旋乡祭祖,建醮酬恩。如有土豪恶绅恃强拦阻,滋生事端。准该翰林等指名具禀督抚衙门,恭请王命,将该豪惩办,以做效尤,而挽刁风也,钦此,钦遵。白安福等领了护身文凭,即刻叩谢天恩,辞朝别驾,同回会馆,将来批允准各情,对各乡亲说知,然后着人雇定船只,随手收拾行李下船,趁着风色开行,夜即湾泊。光阴迅速,日月如梭,船已行了一月有余,所有险恶滩头,尽皆渡过,惟是尚须半月,才能到埠。幸他们每日在船内,论古谈今,说说笑笑,不觉寂寞。
忽一日,见船家报说已入西南地界,各人闻报大喜,即着家人预先收拾行李,免致临时匆忙,有遗失脱落之患。各从人领命,加意检点。不一日,船至羊城码头,将船湾泊停当,搭起扶手板,各人即着挑夫担齐行李,起岸回去,按下慢提。
再讲白安福回到家中,即命人通知众行友,闻知安福回来,十分欢喜,以为此次一定可以报却前仇,虽有十个胡惠乾亦无须挂虑。众人正在你言我语,忽见安福亲来会馆,各人急忙迎接,说道:“弟等受胡惠乾所欺,忍气已久,今日喜白兄钦点侍卫回来,想必能报胡惠乾仇恨矣。”安福道:“弟在京时,业已立定主意,兼得新科翰林的帮助,因此大众商量妥当,欲借名在会馆建设大醮,酬答神恩,那时胡贼闻知,定然生气,料他必不准我们会馆高兴。所以弟等奏闻朝廷,幸蒙批准,这就是奉旨建醮了,即如本省文武各官,不知此事便罢,若知此事,上至督抚,下至州县,亦必拨兵到来,护卫弹压,盖恐闹出祸端,他们亦有关系也。”众人听了这些言语,十分安心,速忙着人分头办事。立刻在锦纶堂会馆前搭盖棚厂,限期九月中旬,开坛建设大醮酬恩,不得延迟误期。
是时胡惠乾仍在西禅寺开设武馆,终日闯祸招灾,恃强凌弱,晚间出入,手提“专打机房”灯笼。附近居民,人人畏惧,个个心慌,兼之聚集狐群狗党,任意横行,殊无忌畏。今日闻锦纶堂会馆搭盖大棚建醮,十分热闹,美丽繁华,随即对各友人说道:“他们设此醮会,不知因甚事情?系何人担带,竟然不怕我们生事,他既如此大胆,待我胡惠乾放些厉害,与他们扫扫高兴,你等意下如何?”众人应声说道:“甚妙,若果如此,让他众行白费多金又不能成事,反被我等丢架,那时便显我们名声,谅他不敢与我们抗也。”胡惠乾道:“正是这个主意,今日我等齐到他们会馆,责成各值事,要他保护邻里平安,方准进行,如不肯担带,就立即拆棚,不准滋事。倘有哪个不允,即将他打破头颅,看他如何答我。”众人听了齐道:“趁着此时,即刻起行可也。”
此时乃九月初五日,会馆各人正在手忙脚乱分理事务,突遇胡惠乾率领一班无赖顽徒赶到会馆,言三语四,要各值理出来相见,又令搭棚工匠立刻停工,不准盖搭,如有不遵命令,我等即刻放火烧棚。是时数十匠人,正在赶紧加工搭盖,以期早日完工,不致误期。不料被他一喝,又不敢不遵,恐激怒他们,真个放起火来,连累街坊邻舍反为不美。不若我们暂且停工,待他两边讲妥,我等再来兴工,方免干系。众人商议定了,即时一哄散去,把会馆各人惊得呆了。
众值理等见了心中大怒,白安福急忙上前喝问道:“你等是何方来的?我们会馆建醮酬神,是件大事,与你无涉,何得擅自恃强阻止?甚属无理之至。”胡惠干笑道:“你这厮敢不认得我了,我便是新会之胡惠乾,就是专打机房之太岁,你们行中,无有不认识我的。既然想设醮酬神,若能保得街坊无事,又无火烛之处,任你所为,倘有半些不妥之处,我就要把你会馆拆为平地,你担带得起,尽管做来,再有多言,叫他出来会我,待我取他狗命。你们识性,快快拆棚了事,如再滋事,莫谓我言不在先也。”即令众人踏步回西禅寺去了。把白安福等气得目瞪口呆,出声不得,眼光光看他们回去。众行友拥着安福等,回会馆坐定,压下了气,再作商量,道:“现在光天化日之下,尚被胡惠乾如此欺负,情难哑忍。”安福道:“不妨,胡惠乾等不过自恃凶恶,料我们不敢与他对敌而已,此次必须请齐陈李二翰林,联名在督抚衙门控告准了,再与他们理论,尚未为迟,目下断断不可与他争论是非,恐怕失了眼前威风,被人耻笑。”话完,即着家丁持帖往请陈、李两位太史。驾到会馆,白安福等急忙迎接入堂,分宾主坐下奉茶。茶罢,安福开言说道:“无事不敢惊动两位老师,因小弟拟敝馆建醮酬神之事,前者在京师已蒙尊驾联名奏准,今日突被奸恶胡惠乾,率领无赖等辈到来,逞刁恃强,不准举行,并将搭棚工友赶散,口出不逊之言。各友怒气勃勃,即欲与他相斗,见个高低,弟恐众人非他敌手,防有性命之虞,故此劝止各人暂时忍耐,不与较量,况系奉准上谕之事,何用自己出头招灾惹祸?因此敬请台驾到来商量此事,弟欲在督抚处递一陈词,说明胡惠乾等谋为不轨,将他们众凶拿办,以除民间大害。非独敝行诸友戴德,即万民亦受恩矣。未知太史公尊意然否?”
陈景升道:“若以胡惠乾多行不义,殊不为过,况这班凶徒,平日视杀人如拾草芥,不知悔过,实属死有余辜。”李流芳道:“据弟看来,此事实有大意存焉,盖胡惠乾屡次恃强,伤毙人命,指难屈数,必然恶贯满盈,鬼神差使他出来拦阻,故惹祸烧身,实属天欲收这班凶徒,是以假手某等耳,某等此次再不将他拿办,则后来之祸,更无底止矣。”安福道:“所虑不差,甚是在理,就请两位商妥禀词,明晨劳驾亲会督抚,当面交禀,更为机密,庶不致泄漏风声,被众凶犯走脱。”景升、流芳齐道:“极是,兄可出去,知会各友不可闹事,若胡惠乾再来吵骂,切莫理他,待禀准之后,再与他理论就是。”安福闻言,当即随后出来安慰众人一番,着令静候,切勿性急生事。众人领命不提。未知果是闹事否?且看下回分解。
第45回白安福建设恩坛醮胡惠乾恃恶又寻仇
更新时间:2008-2-24 10:28:46 本章字数:3491
话说这部书,前回中是说李流芳中了榜眼,白安福、宋成恩中了进士,用了侍卫,欲代锦纶堂机房中人出气。因胡惠乾打死牛化蛟、雷大鹏、吕英布三人,以后虽有冯道德由武当山前来报仇,怎奈五枚道姑与至善禅师交情至厚,且见方世玉兄弟与他母亲皆是心爱之人,故胡惠乾虽被冯道德踢伤右手,她却用了仙丹神药将他医好。复又与冯道德讲情,认贴牛、雷、吕三家恤银数万两,冯道德知五枚本事厉害,只得依允和事,然后各人回山,其时胡惠乾就该改邪归正,不必惹祸招非,奈他见五枚与冯道德俱走,广东一省无人敢与他争衡,就任意的打架斗殴,专与机房中人作对,那些被打的人皆知道他的厉害,个个不敢回手,忍气吞声已非一日。
后来,白安福万分气怒,说我等皆是皇家子民,谁能让他。便发奋请了几个教师,皆是精通武艺的好手,每日在公所学习武艺,学了一年上下,居然武艺精通,却好那年乡试之期,他就将行中各人请来,说:“胡惠乾如此作恶,我们本业中名声都被他丧尽,同他用武,又打不过他,除非用国法来治他,无如我们又是平民百姓,不能与朝廷官员来往,想来想去,只有学武可以报他的仇,可以上进。倘能博得一两步功名,即可与官府来往,我所以苦心耐劳,学了这一年武艺,虽不能定取头名,也可以将就应考,但非捐纳武监不能下场,是以将诸位同业请来,说明在先,非是我浪费公众款项,却是为了大众起见,在公款中拨些银两,为小生捐纳一个武监生,以便今年下场乡试。”
那锦纶堂众人,皆齐声说道:“难得白先生如此立志,莫说用到几两银子,就是多用一千八百,能值几何?即如牛化蛟、吕英布、冯道德三人,请他们前来,先是三千一人,已是六千,后来武当山又是六千,一共一万二千两银子,连来往盘川,酒席酬应,加之棺木等费,计共足有二万多两银子,仍是落在水里,气也不得出,仇也不得报,到今日,仍然被胡惠乾这狗娘养的撒野。今日你老人家如此,正是我同业中的福气,你老人家预备几时动身,我们大家齐来送行。”
当时众口同声,皆如此说,随即到捐输局,代白安福缴了捐项,取回实收。过了两日,白安福择了日期,就由公所内搬出校场一带,就近地方居住,每日与宋成恩等跑马射箭,刻苦用功,恰好这年就中了武举。次年进京会试,又中进士,用了侍卫,适值陈景升、李流芳、张元正、何文炳等人中了进士,钦点翰林院庶吉士。白安福就在京中约他三人,将机房吃亏的话说了一遍。他三人也晓得这段故事,大家就联名请假,奏明回籍,在锦纶堂建醮超度亡魂。陈宏谋与刘墉二位大臣问明缘故,准其回籍行事,并颁发文书与两广总督,请他札令司道各地方官认真查察保护,不准胡惠乾再行恃强蛮横。白安福得了这件公事,自然欢喜非常,与陈景升等人约定时期,仍然回省。到了省中,那些机房中人,俱来贺喜,个个说:“我们本业中也出了一个能人,居然奉旨,为亡魂建醮。”加之白安福又将陈刘二位大人行文督抚,札令司道地方官查察的话,告知众人,说道:“这番不怕胡惠乾再怎样行凶,有了地方官前来弹压,他不能不畏王法。”就嘱令众人赶速起造神坛,挂灯结彩。一班人听了这话,个个高兴,皆道:“这一次总要出气了。”
哪知胡惠乾却仍在西禅寺武馆内教授徒弟,听谈话间说及白安福由京内回来,大为热闹,公所内搭台起造,挂灯结彩,预备超度亡魂。他就大怒起来,说:“白安福以为中了武进士,用了侍卫,就回乡如此热闹,眼中无人,不怕我去争斗,想必他有意与我为仇,我偏要与他斗气。”次日就带了一班狐群狗党的徒弟,到了锦纶堂公所内,却值众人甚为高兴,自在那里铺陈一切,就上去打了个七零八落,随后高声喊道:“你们这班贱货,一两月不来寻找打你们,就忘了你胡祖宗的厉害,现在白安福那囚囊的由京回来,不过中了武进士,就想在太岁头上动土,要想建醮,也不来祖宗面前讨讨饶,就敢妄作妄为。今日祖宗前来送个信与他,他若一定要建醮,只要他保得这广东城内太平无事,没有死人失火的事在三年内发生,祖宗就高抬贵手,让他一个初犯。不然,不怕是什么侍卫,在家乡父母之邦,也不能以官势欺人,听他怎样起造,祖宗总要拆他。”当时就将公所内物件打得干干净净,那些人皆知道他的手段厉害,谁敢吃他的眼前亏?皆说:“是了,是了。现在我们白董事不在此地,等他回来,我们将你这些话告诉他便了。”胡惠乾说了这一番话,带着徒弟,仍然回西禅寺。
那里三德和尚听见胡惠乾今日又出去与机房中人作对,他就上前劝道:“古人有言:话不可以说尽,恶不可以作尽。你已将牛化蛟师兄弟三人打死,也算报得杀父之仇,雪了自己之根,后来遇见机房中人就打就斗,死在你手中,也不知其数,他们已是怕你极了。现在谁还敢与你争斗?此刻白安福超度亡魂,是他们不能代同业报仇,又不能令死者含冤地下,故此做这道场,与众人超度阴灵,这也是不得而已的苦衷,你就随他便了。当真把人家闹急了,莫说我们少林支派拳法精通,可知强中更有强中手,设若再来一个,如冯道德师叔那样本领,难道还有五枚师伯前来救你?人总要放宽一着才好,所以气不可使尽,话不可说尽,我劝你就此算了罢。”
胡惠乾听了三德和尚这番话,也觉有理,也不想再去寻斗。哪知白安福被公所里的人跑到他面前,就将胡惠乾在公所内拆毁神台打坏灯彩,以及要他保广东全省不准死人失火的话,全行告知白安福,说道:“从前我们皆是平民百姓,被他欺负,无人给我们出气;现在你老人家做了官,且这事,本是奉旨办的,若再不在此时做个出人头地的事,将这狗头如法究办,下次就格外撒野了。”
白安福本来要在同行众人面前要个脸的,偏生胡惠乾又要与他作对,加之众人你言我语,当时满面急得通红,说道:“我若不将这狗头究办,不但难见众人之面,我这武进士也就白中了。”随即取了名帖,叫人将陈景升、李流芳及何、张二人,一并请来。不一时,众人已到齐,白安福气喘喘的,将胡惠乾又来拆毁打斗的话,说了一遍,道:“我在京时,就怕这厮不肯干休,特地请你们大家看在乡亲之谊,为地方除害,联名具奏,奉旨回籍建醮,超度亡魂。今日还未开建道场,已先被他得个先着,全不把我们放在眼内,若再不以王法处治,那就更不得了。故将众位专程请到此地,以便做个禀稿,令人写好,明日我与众人一起去拜见抚督,将这话,请他札令司道县府,派人前来弹压,应该陈刘二位大人的军机大臣公事已经到了本省了。”陈景升也气愤不过,一齐答应道:“我等明日定与自兄前去,地方上有这样的凶徒,这还了得,若不早为除灭,随后还要酿成大患。至于禀稿,我们就在这里议论好了,请人代写,免得再为转折。”白安福见众人已经答允,甚是欢喜,随叫人摆了酒席,请四个翰林饮酒。
那些机房中人,听见白董事与陈景升等人议论,一个个皆感激不尽,说道:“四位能如此出力,一辈机房中人,皆要朝夕颂祷了。”陈景升又谦逊一番说:“皆为地方上起见,何必如此谦逊。”说着入席饮酒。文武翰林进士,在房内斟酌了一回。散席之后,就请陈景升主稿,落稿以后,递与众人观看,众人取过来,只见上面写道:
翰林院庶吉士陈景升、武进士二等侍卫白安福等,为恶霸不法,扰害
地方,叩求捕获究罪,以伸国法,而安门间事。窃职等于上年见锦纶堂机
房公所有牛化蛟等人被恶霸胡惠乾争斗,当场打死三人,后又将机匠打死
一二十口,纠众械杀,通省皆知。只因各尸属畏其凶势,忍气吞声,自具
棺木收殓,不敢报官追缉。职等见其沉冤不白,故于今岁进京时面禀陈刘
二位大臣,缮呈奏折,申奏朝廷,于回粤时,在机房公所设坛建醮,以超
度亡魂,此不过为死者超生,并不敢向生者出气,当蒙陈刘二位军机大臣
批准代奏,并着在原籍建醮,仍一面移文知照本省督抚,札饬司道府县,
派差弹压等因。职等遂于回籍时,在公所设坛建醮,乃于昨日始将神坛筑
完,该恶霸胆敢目无法纪,复行纠众拥入公所,打伤机匠多人,所有陈设
器具,毁拆一空。似此不法,较诸强盗打劫为害尤甚,视人命如儿戏,视
国法如无物,若不据情陈述,特恐酿成大患,火势一发不可收拾,为害非
浅。叩求大帅俯念民害,札饬所属,严拿正法,以靖门间,而伸国法,实
为公便,上禀。
众人看罢,说道:“究竟是翰林出身的陈兄,笔墨与人不同,此禀不但陈述分明,且面面俱到,将国法民害,以及原被告实情劣迹,皆陈明纸上。大约这禀进去,任你甚人总要准情照办的。”众人谈了一会,便请人缮写,以便明日同去面递。哪知早被胡惠乾晓得,闹出一件大祸来,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46回说闲言机匠肇祸夸武艺恶霸兴兵
更新时间:2008-2-24 10:28:47 本章字数:3240
话说白安福与陈景升等将禀稿作成,预备明日一齐上院面进,当晚陈、张、何、李四人,也就各自回家。那机房中人,也非安分之辈,平时被胡惠乾殴打,虽也可怜,此时见白安福众人代他们出气,登时就得意起来,捕风捉影,添盐加醋的乱说一阵。等他们五人走后,就三人一堆,五人一丛,到了街上,逢人便道:“我们这几时吃胡惠乾狗娘养的苦,可知现在我们业中,也出了能人,硬轰轰的,代我们本业出气了。”
那些人听说,也疑惑真有个出色惊人的能人,当时就问道:“你们业中,到底出了何人,有这样的脚力与胡惠乾作对?想必这人的本事,比那冯道德还狠,你们快说,好代你们欢喜。”机匠见这些人又如此高兴,便把白安福如何奏明在案,回籍建醮,以及今日又被胡惠乾殴打,现在请了陈景升做了禀稿,以便明日到督院投递的话,说了一遍。那人就恭维了一番,说:“你们从此要出头了,不怕胡惠乾再厉害,也不能与军机大臣及督抚为难。”
机房中人听他这样说,更是眉开眼笑说:“你明日到督抚里看胡惠乾吃苦,到了临时,他虽再求饶些,喊我们业中人祖宗,立下交单来,世世代代做我们子孙,那时都不饶他的,只恨他太恶了。”诸如此类,你在这条街上说,他在那条巷里谈,总是抓向往脸上摆,以为自己机房内的人是厉害的。
哪知隔墙有耳,他们总是爱面子的话,谁料胡惠乾的一班徒弟,晚间也在街上闲游,惹是招非,却巧日间胡惠乾又打了机房中人,这些徒弟格外留心街谈巷议,说:“我家师父,怎样厉害,现在又把机房公所的神坛都拆毁了,打伤多少人,连一个回手的皆没有,非是我们夸口,广东除了我们师父,谁敢如此?我们投在他门下,哪个敢欺我们?”这些徒弟,正在夸他师父的本事,可巧遇见个刻薄嘴,在旁冷笑了一声,说道:“你们倒是不摆架子的好,打量我们不知道,将这话来吓谁?人家用的缓兵计,你们还不知道,所谓光棍不吃眼前亏,现在禀帖已经做好,只等明日到督抚衙门投递,请官究罪。眼见得死在头上,师父倒要断头,徒弟还在这里说大话,你道可笑不可笑?”这班人被这刻薄嘴说了这些冷话,如何忍得下去?登时反过脸来骂道:“你这杂种王八狗子,老爷师父要断头,你在哪里听来的?好好说出证据来,老子同你没事,若不说出来,就一拳先将你这杂种打死再说,看你可胡说不胡说了。”
那人被他打急,只得说道:“你不可在此撒野,你到前面巷子去听,他们还在那里说呢!”这个徒弟听如此说,他就半信半疑,说道:“如果不确,回来再同你算账!”说着转身走到对过巷内,果然一丛人在那里谈论。这个徒弟因一人势孤,不敢上前争斗,低着头,气冲冲的就跑到西禅寺,寻着胡惠乾说道:“师父,我们这地方不能住了,少林的威名,被这班机匠丧尽,还有什么脸在此地?”胡惠乾生性最怕人用激工,一激他,虽刀里火里,总要去走一遭,说道:“你这人好糊涂,在机房公所出的那口气,你还不晓得,现在又听谁的话,如此说来?”这徒弟就将在街上听见的话说了一遍。胡惠乾已气得目瞪口呆,这人还未走开,接着又进来几个,皆如此说,胡惠乾哪里容得下去?登时就要前去寻打。这班徒弟上前说道:“师父不要如此着急,此刻前去,他们已经散去,最好明日,等他们到会馆聚齐的时节,师父前去,那时一个也走不了,便将他这班人打死,看是谁厉害。”胡惠乾听了说道:“话虽有理,只是又令我多气一夜。”众徒弟也不回去,各人就在西禅寺住宿。三德和尚听见这话,也是动怒道:“我已劝解下来,免得仇越结越深,他们又如此胆大,那就不能怪我们手毒了。”当时也是怒气冲冲,返回方丈。一夜无语。
次日,白安福因要与众人同上督院,天才明亮,就起身到了会馆,专等陈景升等人前来。不多一会,各人已到,众人入坐,用了点心,随即喊了轿夫,复将昨日所缮禀稿看了一遍,收入怀中。方要起身上轿,忽听门外呐喊不止,远远的听人喊道:“我们快走罢,不能将命与他拼。”话犹未了,早有看门的人,跑进里面,向陈景升等人说道:“不好了,请你们快躲起来罢,你们俱是文墨人,不必同他争斗,胡惠乾现已带了徒弟,打进门来了。”陈景升等一听,才要起来望后面逃走,早见胡惠乾如凶神一般,带着些如狼似虎的徒弟,冲进门来,一眼看见白安福骂道:“你这打不死的臭王八蛋,倚着你中了进士回来,就眼下无人,还要想断老子的头,老子今日就来看你怎样断法,有本事只管使出来。”说着跑上来,早把白安福擒过来,就要望门外跑,居心想到大街上丢他的丑。此时陈景升与李流芳等,早趁着大闹时节,躲到里面去了。一个个面如土色,浑身发抖,说道:“只听见他们说胡惠乾厉害,今日见了,真是话不虚传。”
不说他们在这里躲藏,再表白安福被胡惠乾擒过来,欲望外跑,早有那班机匠见了这样,晓得出去没有好事,赶忙一个个上前说道:“胡大爷请你撒手,有话好说,何必如此动怒,果真是他不好,然后再打来迟,有你大爷如此本领,还怕他跑了不成?”胡惠乾见这班机匠如此说法,心下想道:“我昨日来时,他们本来就低头,怎么晚上忽然就变了?莫非是我那些徒弟造言生事,叫我来与他们斗争,好代他们争面子,这事倒要细细查点,不如将他放下,说明白了,看他怎样。”随即将白安福往地下一掷道:“我昨日来此,是怎样说你的?叫这杂种,保我广东境内三年之内平安无事,就准你们建立道场,你们这班人也是答应。为什么我走之后便倚势欺人,将官来吓我,约人递禀帖,想断我的头?既然如此,老子就来送与你们断头,看你们可认得老子?”说着又要上来。那些机匠深怕白安福要吃大苦,内中有两个会说话,胆子大的,赶忙上来说道:“原来你老人家听了这个闲话,怪不得如此气法,但我会馆内,真不敢说这话,必是有人与我们作对,晓得你老人家本事好,有意胡言乱语,播弄你老人家前来厮打,他就在旁边看闲,你想,我们如敢同你老人家斗,昨日来时,我们都不求你老人家了,你不信,现在白先生正请了几个人来做陪客,打发我们去请你老人家,说昨日多多得罪,晓得自己冒失,未曾先到你老人家那里打招呼,特地备下酒席,陪个不是。你看厨子已经来了,担子还设在门口。”
胡惠乾被这人说了一番好话,气已平了一半,回头果见门口放着两担酒席,不敢进门。你道这酒席是哪里来的?正是白安福叫来准备与陈景升上街之后,回来吃的,却巧胡惠乾前来一阵闹,酒席挑来,到了门口,不敢进门。这个机匠机灵,借此说了一番鬼话。胡惠乾此时说道:“你们不必用这鬼话谎我,想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那徒弟向来是不会说假话的,老子既来了,谅想不得空拳,先尝我两下再说。”说着举起手,将白安福翻倒,伸开蒲扇手,左右开弓两个嘴巴,早听得白安福哇一声,口中早吐出鲜血来。机匠看了这样,深怕再打,赶忙求道:“胡大爷,你高抬贵手,打人不妨事,却要打得服,人家一团好意,想陪不是,不能反因此被打,你老人家说,令徒听见人说的,请今徒将说的人寻来,三面对证真假就知道了,真的听你老人家处治;若是假的,不但你老人家被他骗,不能饶这狗娘养的,就是我们这班人,除却服你老人家,其余任什么人,我们也要将他打得七死八活。”
胡惠乾听了这话,就叫昨夜晚上说的那两个徒弟指出人来。那两个徒弟,本是在街上听的闲话,也认不得人姓甚名谁,从哪里去寻,急了半天说道:“我们明明听见的,师父不要听他赖,他们是故意的!”这些机匠见他说不出人来,赶忙又说道:“大哥,君子成|人之美,古人说的好,低头就是拜,我们已经如此陪小心,若你老哥再在令师前说我们的坏话,怪不得胡大爷生气,只是今番打死冤枉,请你老人家松手。”
胡惠乾见徒弟交不出人来,果然自己冒失,将他打冤枉了。说道:“总是你们不是,设非从前结下仇来,他们也不能如此说法。现在我既来了,你们也该晓得,不能不给我面子的,要或不打容易,只要白狗头在这会馆门口,叩四个头,说:‘我白安福从此安分,再不与胡老爷作对。’我就饶了他,若是不肯,无论冤枉不冤枉,只要老子打得兴起,生死也不知道。”众人听了这话,不知白安福肯叩头否,且看下回分解。
第47回递公禀总督准词缉要犯捕快寻友
更新时间:2008-2-24 10:28:47 本章字数:3385
话说胡惠乾叫白安福在会馆门口叩四个头方才罢休。众机匠因他已经改口,只得又上前说道:“白先生今日被你这一阵恶打,已是冤枉,人人有面,树树有皮,何必还叫他到门外出丑。你老人家这威名,谁不晓得,何必定要如此,由我们大众谢个罪罢。”说罢上来三四个人,将胡惠乾拖了过去。这里白安福已被气得目瞪口呆,见胡惠乾放了,便走过几个人来,将他送往后面去了。外面胡惠乾还是大喊大骂,复经众人连连作揖赂罪,才把他劝了出去。
这里众人,见他已走,大家抱怨道:“昨日究竟是谁人在外面乱说,被他的徒弟听见,闹成这个样子?”那些说话的人,听了这个风声,久已躲到别处去了。白安福在后面气了好一会,方才开口道:“这里全无天日,岂不要造反么?他既将我打伤,我此刻就到辕门,看制宪如何说法。”陈景升道:“去总要去的,倒是叫人出去看看,胡惠乾哪里去了,可有人在此地。莫要再被他得个现的去。”众人都说有理。早有三四个人跑了出去,回来说道:“他们已经去远了,要去趁此去罢。”三人一听,只得又将前番的轿子叫来,三人乘轿,来至辕门,叫人拿了治晚生的帖子,投递进去。
原来两广总督,姓曾名必忠,此人也是个翰林出身,平生嫉恶如仇,十分清正。当日家人呈上名帖,说是新翰林侍卫共计三人,皆至辕门求见,说有地方上要话面禀。此时曾必忠,早已得着军机的公事,因绅士尚未禀上来,故未发札,此日见陈景升同白安福来拜,吩咐有请。家丁领命出去,陈景升等虽是京官,但因本籍的督抚,不敢由正门而入,众人皆在大堂门口下轿,向暖阁穿进里面。家入引入花厅,早见曾必忠衣冠整齐站在堂口笑脸相迎,陈景升等见着,赶上一步,彼此行礼已毕,两旁设了坐位,送了茶,然后大家坐下。陈景升说道:“晚生等由京回籍,理应早赴辕门拜候,适因俗务纷繁,有疏礼貌,罪甚,罪甚!”曾必忠也谦逊道:“诸公玉堂清贵,老夫早想趋贺,因未知诸公可否荣归,是以稍迟,抱歉之至。”说毕又向李流芳、张、何二人,挨次谈论。到了白安福面前,因他是个武进士,虽然用了侍卫,却比不得陈景升等清贵,乃问道:“白兄高居金榜,武艺超群,令人可羡。”
白安福本是个机匠学武,又是改行,今虽用了侍卫,但见了大人先生,总有些不脱俗言语,也就接不上来,见曾必忠奖励他几句,也不知如何是好,急了半会,方才说道:“不敢,不敢!”本来被胡惠乾打了两个嘴掌,已是红肿不堪,此刻答不出话,又一急,面上一阵飞红,把这个肿的地方,都发出亮光来了。曾必忠向他说道:“白兄如此气概,将来必专阃武营,看你面上如此光彩,可见就是预兆,可贺,可贺。”白安福见如此夸奖,实在不安之至。陈景升与李流芳听了这话,又将白安福看了一眼,彼此实在好笑,胡惠乾打了他两下,弄到如此地步,还说他好气概,若再打两下,连眼睛也肿起来,那时很好看呢。白安福见众人皆谈闲话,不说正文,自己也就顾不得羞耻了,接着说道:“大帅奖誉晚生,晚生脸上并非是光彩,却是红肿。”曾必忠诧异道:“白兄何以如此?请道其详。”陈景升见问,趁着说道:“晚生等今日前来,一则为大帅请安,二则因地方上有一恶霸,此人姓胡名惠乾,乃是少林寺恶僧的徒弟,拳棍十分凶勇,前已打死十余人命,是以晚生等在京联名具奏,蒙陈刘两军机批准在原籍建醮,并请大帅札节下属,一体弹压。想这公事,大帅处谅早得着了。”曾必忠听了连忙答道:“于前日已经接到此件公文,既诸位为超度亡魂起见,即请照办便了。”白安福道:“晚生固已奉旨准办,故已回籍后,就雇工人在会馆起造神台,不料胡惠乾目无法纪,胆敢将神台拆毁,将晚生殴打。是以晚生前来面禀,叩求大帅恩裁。”说着在身边取出禀帖,递了上去。曾必忠展开一看,说道:“这胡惠乾如此不法,地方受害不浅,县府竟不通报上来严拿究办,实属玩忽已极。诸位先请回去,老夫立刻飞节府县,派捕查拿,一面派差在会馆弹压便了。”陈景升等谢道:“大帅如能照此办法,不独晚生等感激,即广东全省百姓,也沾德惠了。”曾必忠谦逊一番,然后众人告辞不表。
且说曾必忠见众人去后,当即传了广州府陆树云、南海县王有量两人前来,先将军机处来文与他看过,然后又将陈景升等人所具禀状,交他带去,从速施行。陆树云来到衙门,复将番禺、顺德两县令传来,番禺乃是曹永森,顺德就是严武成。
三首县得着这件公事,明知胡惠乾是著名恶霸,虽在境内,却是不容易拿获,且西禅寺乃有他一班师兄弟,皆是武艺高强,一经举动起来,恐怕捕快亦无能为力,只得各回衙门,将所有的马快,皆传集一处,分一半在机房会馆巡防弹压,一半在西禅寺侦探,如见胡惠乾,将他拿获,赏银五百两,另有功牌奖誉,务必缉获到案,不得松懈。各捕快接了这堂谕下来。虽然是三县的人,却是通气的。其中有个极好的快头,其人姓方,单名魁,两臂有四五百斤勇力,那拳棒功夫在广东省内公门中也算推他第一,手下各快役不是他的徒弟,就是他的徒孙,众人因他武艺好,年岁大些,俱尊他为班头,一切事宜,皆听他主使。当时接下这件公事,众人就去问他如何办法?方魁道:“这事上院衙门虽然紧急,但须把根脚站妥,方可行事。我听胡惠乾从前也非歹人,只因父亲被机房中人打死,所以他立志投入少林,习了这一身武艺,此刻机房中人打不过他,故想出这个主意,我们虽可代他出力,但是他们也要谢谢我们的劳,方可行得。你们在此守着,等我先去一次,看是如何。”说着别了众人,立刻来到锦纶堂会馆门口,见陈景升等轿子还在那里,晓得此时还在里面,进了会馆,向门丁说道:“老哥,请你上去,向陈老爷回一声,说我是南番顺三县差来的快头,面见老爷们有要话禀明。”
那看门的老头子听说是快头两字,知是陈景升等人到督院去过,所以县里就差人前来弹压,赶忙动身到了厅上向众人禀明。白安福听说,忙道:“叫他进来!”那人答应出去,领着方魁到了厅口,向众人请了一个总安,站立一旁,说道:“小的叫方魁,奉了三位首县大老爷的命,招呼带领众人捉拿胡惠乾的,请诸位老爷示下,是单在他门口巡防守护,还是带人到西禅寺去?”陈景升道:“本来公事上招呼府县,一面派人缉获,一面弹压,理应依着公事当差,为何反来动问?”方魁见陈景升抱定公事两字,忙笑脸回道:“诸位老爷的明见,小的等人虽然充当差役,但这件案,非是寻常的凶手可比,胡惠乾的手段这会馆里是知道的,人不多,手段不好,也不能前去,若仅在此弹压,这些饮食,小的还报效得起,若再分头寻获,必得用厚聘,请人同小的同去。就这一层,望诸位老爷们的恩典,小的只有差遣,没有这么厚聘。”
陈景升还未开口,白安福被胡惠乾作弄了两次,恨不得立刻就捉得了来消这口气,忙道:“这事也难怪你,究竟要多少银子作为聘金?你快快说来,好给你们前去。”方魁见他已经答应,乃道:“要聘这人,非三千银子不可,随后果能捉到,还要三千谢劳,这就是六千,其余小的手下的人,听凭老爷们给赏便了。”白安福道:“这也是件小事。”说着就在身边取出一张银票,交给方魁道:“你此刻前去,随后总不难为你的。”方魁接了过来,打了个千儿退出。
你道方魁是假的么?其实他一人,知道胡惠乾的厉害,不敢单独会捉他,因吕英布有个好朋友,姓马,叫马雄,其人与吕英布是生死兄弟,当时吕英布未曾学武时,与这人是比屋为邻,彼此性情相合,就拜了异姓兄弟,随后英布到武当山冯道德那里学武,他就到四川峨眉山白眉道人那里学习,两人不肯相别,立下交单,现在各奔一方,学习武艺,他日成名之日,定必患难相扶,福禄同享。后来吕英布在水月台被胡惠乾打死,他还在四川未曾接获此信。方魁同是白眉道人的徒弟,本领却不及马雄,心想欲捉胡惠乾,必须把他请来,方可稳当。主意已定,回到班房,将这话向各人说过,次日大早,复行找了牛化蛟的儿子牛强,说代他去请马雄,为他父亲报仇,约他同去,路上有个伙伴,牛强自然情愿。两人商议停妥,又到会馆里向白安福说知,请他稍缓半个月二十天,再行起造醮坛,免得胡惠乾见我们不在此地,又来寻事,白安福也答应了。到了第三日,方魁与牛强前往四川不提。
再表圣天子在金华府,断结张禄成一案,与陈景升、李流芳别后,便同周日清往浙江而来。这日到了杭州府城,择了个福星照的客寓住下,闻说天竺山同西湖两处景致甚佳,次早起来,用过点心,与日清两人预备到西湖游玩。哪知这一去,又引出许多事来,且看下回分解。
第48回印月潭僧人不俗凤仪亭妓汝多情
更新时间:2008-2-24 10:28:47 本章字数:3422
话说圣天子与周日清二人,出了福星照客寓,问明路径,来到西湖。只见一派湖光,果然是天生的佳景,行不多远,有座丛林,上写着一块匾额,乃是“三潭印月”四字。圣天子与日清说道:“可见人生在世,总要游历一番,方知天下的形势,若非亲眼看见,但知杭州西湖胜景,却不知美景若何,地势若何,岂非辜负这名湖的绿水。”
两人站在庙外,远远看见那湖光山色,果然一清到底。圣天子道:“怪道从前苏东坡名句有云;‘水光艳潋晴偏好,山色空濛雨亦奇。’若非亲到此地,哪知道西湖所以好、山色所以奇的道理呢?”日清听圣天子如此说法,也就抬头去看。见这湖面有三十里宽阔,三面环山,一碧如玉,适当昨夜小雨,将山上洗得如油一般,一种清气直到湖心,彼此相映,任你什么俗人,到此也神清气爽。两人观看一回,步进印月堂,方丈早知有客,和尚出来迎接,邀入内堂坐下,早有人献茶。日清向和尚问道:“上人法号怎称?今日得晤禅颜,实深欣幸。”和尚连称:“不敢!”道:“僧人名叫六一头陀。”
圣天子听他说出这两字,忙笑道:“闻其名即知其人,可见法师是清高和尚,不比俗僧举动的,但不知法师何以取六一两字?当日欧阳修为扬州太守,修建平山堂住址,遥望江南诸山,尽收眼底,故起名平山,又平日常在客堂挟妓饮酒,以花宴客,往往载月而归;后来又起望湖楼,无事就使居楼上,因自称六一居士,这是当日欧公的故事,和尚今日也用这两个字,谅必也有所取了。”和尚道:“檀越所见不差,欧阳公起这别号,虽在扬州,但此地也有一处胜迹,不知檀越可晓得么?”日清道:“我等初到此地,倒还不知,和尚既有用意,何不明道其详,好去游览。”和尚道:“这湖西有座孤山,山上有口泉,与扬州平山堂第五泉相似,从前苏东坡尝到此地取水煮茶,品这泉水的滋味,却与第五泉不相上下,因慕欧公的为人,乃当世的贤太守,适又在此品泉,所以命名取义,起了一个‘六一泉’三字。僧人因欧苏两公,专与空门结契,曾记东坡与道通和尚诗云:‘为报韩公莫轻许,从今岛可是诗奴。’当时虽是戏笔,可见出家人也有知文墨的,不能与酒肉僧一同看待,僧人虽不敢自负,却也略知诗赋,又因借家复姓欧阳,故此存了个与古为徒的意思,也就取名叫六一头陀。”
圣天子听他说了一大篇,皆是引经据典,一点不差,满心欢喜,说道:“原来是这个用意,但不知六一泉,现还在么?”和尚道:“小僧因此取名,岂肯任其湮没,檀越既要游玩,今日天色尚早,可先叫人将泉水取来,为二公一品如何?”天子道:“如此则拜惠尤多了。”说着,和尚已叫人前去,这里又谈论一番,甚是投机。和尚见他二人虽是军装打扮,那种气概却是不与人同,心下疑道:“这两人必非常人,我同他谈了这一回,尚未间他姓名,岂不轻易放过?”因说道:“檀越才高子建,学比欧苏,僧人有对五言对联,教求檀越一书,以光禅室,不知叮能赐教否?”
此时天子已高兴异常,本来字法高超,随口应道:“法师如不见弃,请即取出,俾高某一书。”和尚听说,当即在云房内面,取了一副生纸五言联对,铺在桌上,那笔墨都是现成的,因时常有人在此书画。天子取起笔来,见门房上是云房两字,触机写道:“海为龙世界,云是鹤家乡。”虽然只是十个字,却是一气而下,那种圆润飞舞的笔力,真是不可多得。和尚见他将联句写毕,上面题了上款:“六一头陀有道”,下面是:“燕北高天赐书”。写完递与和尚,和尚又称谢了一番,复向周日清问道:“这位也是姓高么?”日清道:“在下姓周名日清,这位却是干父,因往江南公差,从此经过,特来一游。”此时六一泉的水已经取到,和尚就叫道人取了上等茶叶,泡了一壶好茶,让二人品尝了一回,却是与扬州平山堂第五泉的水相仿。天子因见天已过午,加之腹中又饥,随在身边取出一包碎银约有五两多重,说作香仪。和尚谦逊了一回方才收下,两人告辞,出了山门,复行绕过湖口,来到大路,只见两旁酒馆茶肆,不一而足。那些游玩的人,也有乘船的,也有骑马的,乃有些少年子弟,吹弹歌舞,妓汝多姿,一时也说不尽那热闹。天子到了前面,见有一座酒楼,上面悬着金字招牌,是“凤仪亭”三字,见里面地方极大,精美洁净,就与日清走进,在楼上拣了付座头坐下。当有小二上来问道:“客人还是请客,还是小酌?”日清道:“我们是随便小吃的,你这里有些什么精致酒肴只管搬取上来,吃毕一总给钱与你。”小二答应下楼,顷刻间搬上七八件酒碟,暖了两壶酒,摆在面前,说道:“客人请先用酒,要些什么大菜,只管招呼。小的不能在此久候,仍要照应别的客人,请你老人家原谅。”天子见小二言语和平,说道:“你去你的,我们要什么,喊你便了。”两人在此坐下,你一杯,我一盏对饮起来。
忽见上首一桌,拥了五六个妓汝、三四个少年人,在那里清拳。中有一个妓汝,年约二八光景,中等身材,一双杏眼,两道柳眉,雪白的脸儿,颊下微微的红色晕于两旁,虽不比沉鱼落雁,也算闭月羞花,那些少年,都在那桌上歌弹欢笑,却不见她有一点轻狂的体态,就是旁的妓汝,勉强猜拳饮酒,也不过略一周旋,从不自相寻闹。天子看了一会,暗道:“这妓汝必非轻贱出身,你看这庄重端淑,颇似大家举止,只可怜落在这勾栏之中,岂不可惜?”正自疑惑,忽见另有一妓,将她拖往下面桌上,低低说道:“你们那件事,可曾说好么?你的意中人究竟肯带你出去么?”这妓汝见问,叹了一口气说道:“姐姐你不必问了,总是我的命苦,所以有这周折,日前那老龟已经答应,说定五百两身价,你想他一个穷秀才,好不容易凑足这数目前来交兑,满想人银两交。哪知胡癞子听了这个风声,随即添了身价,说要一千两,老龟见又多了一倍,现在又反齿不行了。他现在如同害病一般,连茶饭也不想吃,这些人约他同来,他都不肯,我见了他那种样子,哪得不伤心,因众人要代我两人想办法,不得不前来应酬,我看这光景,也想不出什么法来。就使大众出力,也添五百两银子,若小胡再添一倍,还不是难成么?弄来弄去,徒然将银子化费,把我当为奇货可居,我现在打定主意,老龟如听众人言语,松了手,无论一千五百,还可以落点银子;若是拣多的拿不肯轻放我,姐姐我同你说的话,我虽落在这火坑里,出身究竟比那些贱货重些。我也拼了这条命,尽一个从~而终的道理,小胡固然不能到手,老龟也是人财两空,他此时还在我那里等信,你想想看,好不容易遇这个人,又遭了这折磨,这不是我命苦么?”说着眼圈一红,早滴了几点眼泪。
那个妓汝见她如此,也就代她怨恨,说道:“你莫向这里想,看他怎样说,总要代你设个善处之法。”说毕,那人又到那张桌上,向众人斟了一回酒,那个妓汝望着一个三十多岁少年说道:“你们今日所为何事?现在只管闹笑,人家还在那里等信呢!我们这一位已是急煞了,你们也看点情面,究意怎样说?”众人被她这句话一提,也就不闹,大家好好的议论了一会,只听说道:“就是这样说,他再不行,也就怪不得我们了。难道人又被他硬占住不成?”众人又道:“如此好极,我们就此去罢。’脱着大家起身,携着妓汝,双双携手,下楼而去。
天子与日清看得清楚,心中已知道八分,说道:“这姓胡的不知是本地何等样人?如此可恶,人家已将身价说定,他又来添钱,我看这妓汝颇不情愿,先说什么穷秀才,后说什么胡癞子,这两个人的称呼,人品就分上下了。”日清道:“我们向店小二间就晓得了,看是哪院子里的,如何设法倒要出点力。我看这女子,倒不像个下流的。”二人正说之间,小二已端了一碗鸭子清汤上来,日清问道:“适才那桌上一班妓汝,是哪个院子里的?离此有多远?”小二道:“客官是初到此地,怪不得不知道,这里有个出名的妓院叫做聚美堂,就在这西湖前面一里多路,有条福仁同内第三家,这同朝东大门,就是聚美堂,凡过往官商,无不到那里瞻仰瞻仰。方才在这里谈心的那两个妓汝,一个叫李咏红,一个叫蒋梦青,皆是院内有名第一位妓汝,不但品貌超群,而且诗词歌赋无一不佳,就是一件不随和,寻常人任他再有钱,她也不在眼内。现今这李咏红新结识了此地一个秀才叫徐壁元,却是个世家子弟,听说文学颇好,家中又无妻室。李咏红就想随他从良为室,前日已经说定身价,不知何故又反齿不行,被胡大少爷加价买去。现在这些人皆是徐壁元的朋友,不服气,一定要代他二人设法,我看是弄不过胡家的,胡家又有财,又有势,地方官皆听他用。徐壁元不过是个秀才,有多大势力。”天子听了小二说的这一番话,忙问这姓胡的究竟是谁?不知小二说出何人来,且看下回分解。
第49回夺佳人日清用武打豪奴咏红知恩
更新时间:2008-2-24 10:28:47 本章字数:3370
话说小二将李咏红的原委说了一遍,日清问道:“究竟这姓胡的是此地何人?如何这样有势?”小二道:“客官有所不知,这姓胡的,他老子从前做过甘肃巡抚,叫做胡用威,生性贪酷,后来在任上贪赃枉法,被京城里御史知道,参奏上去,皇上勃然大怒,就将他革职,永不起用。他得了这个意旨,就由甘肃回转家乡,因为他赃银甚多,回来就买了几万亩良田,雇人耕种,自己就坐在家里享清福。地方官因他有许多家财,凡到每年办奏销时钱粮不足,就向他借,他又因自己是革职人员,怕被人看不起,乐得做人情,官要多少,他就借多少。等到下忙,官又还他,次年春天又借,如此借办已非一年,官因占他的大情,无论他的困户欠了租,竭力代催,一毫不得缺少。即是这杭州城内,再有大面子的人,只要得罪这胡用威,地方官都会为他说话的,所以无势力的人,见他如见鬼一般,绝不敢与他争论。他的儿子,就是方才李咏红说的那个胡痴子,见他父亲如此行为,他就格外为非作歹,终日寻花问柳,无所不为。见人家有好女子,不论是什么人家的,总要想甚主意来,顺了自己的心意,否则不是动抢,就是说人家欠他家的钱,请官追缴,闹到终局,总是将人抵钱。平日在这一带酒馆内,天天闹事,吃了酒席,不给钱也就罢了,还要发脾气,掷碗碟。我们也不敢与他争论,只好忍气吞声,我看他总有一天报应,这样凶恶太厉害了。现在因李咏红被众人抗住,晓得行武不得,故意用钱压人,只要鸨儿一答应,他就抬人,随后银子还不晓得在哪里付呢!聚美堂的Gui头现在贪多,到后来就要吃苦了,只可怜李咏红遇了这种人,怕要自尽的。你们二位客官,未见过胡癞子,既癞且丑,莫说李咏红这种美人,就是于净的猪狗,大约也不肯跟他。”说着,旁边的桌上又喊添菜,小二只得跑到那边去照应去了。
圣天子与日清说道:“我道谁的儿子,原来是胡用威这匹夫之于,从前本来格外宽恩,免他一刀之罪。哪知他在此地,仍是如此作恶,这样纵子为非,若不将他治罪,何以除地方之害?”日清道:“干父且请饮酒,店小二的话,也未可全信,我们吃过酒,到寓处内歇一会,然后就到聚美堂去看看,好在聚美堂离我们客寓相隔不远,从前不知道,所以未留神,此刻既晓得,便可叫客寓内的人,将我们送到堂子里游玩一会,顺便打听打听。如李咏红被那秀才带去,也就罢了,免得再生事端,若胡癞子果真横蛮,然后与他争论不迟。”圣天子听说,也觉有理,就随便用了些饭,又叫小二抖了毛巾,擦一把脸,日清算了酒钱,会帐已毕,二人下楼,直望福星照客寓而来。行不多远,只见一丛人,拥着一个女子而来,嘴里说道:“你这人不知好歹,我们公子好意要你,花了这么多银子将你赎出火坑,别人求之不得,你还嫌好怨恶的,此时不去也要去的,你母已将卖身契早立好了还怕你跑去不成?我看你快些去罢,从前有轿子与你坐你不坐,也不能怪我们了。”说着一个吆喝,将那女子横抬起来望前就跑。日清便上前一看,不是别人,正是方才在凤仪亭的妓汝李咏红。只见她嘴里骂道:“你们这班狗奴,拨弄得主人做这种事,要想我从他,就是他死了,来世为人,总是未必。也不想姑奶奶是谁,我与他拼着这条命便了。”日清听了这番话,知道是胡癞子的家人来劫李咏红,到了此时,不由得气望上撞,便分开众人,上前喝道:“你这班狗才,全无王法,这样青天白日,敢在街上抢劫女子,我看你们快快放下,免汝等一死。若再胡行,老爷想饶你们的狗命,咱这两个拳头是不肯的。”说着把众人一推,已推倒五六个,还有十几个人拖住李咏红,皆被日清上去两边一推,倒在下面,不由你的。大家将咏红放下,转身向日清骂道:“你这强盗,是哪里来的?我们公子买妾,与你何涉,要你前来阻拦,岂不是自讨苦吃么?你若识时务,快赔了不是,各人走各人的路;若再这样横行,访访我们公子是谁,谅你这两腿作贼,讨板子打。”日清听了这话,哪里忍耐得住,即抡起双拳,向着众人乱打一阵。
那些家人,在先动手动脚声称捉人,不一会,被日清几拳一打,都头青面肿,没命的逃走了。还有几个腿脚慢的,已被打伤,睡在地上。
圣天子见日清将人群打散,便走上前向李咏红问道:“你这女人究竟如何人家出身?方才在凤仪亭,已知道你这缘故,胡癞子你既不肯从他,他是一个恶少,必不甘心,此时这班家奴打走,稍停一会定然复来,你在此地总是不妙,不如跟我到寓处稍坐,现在徐壁元在哪里去了?让我叫人寻他来把你带回去方为稳当,若在这里总是不妥。”李咏红见他们二人如此仗义,便含泪谢道:“奴家乃是前任秀水县吴宏连之女,因父亲为官清正,所以临终一贫如洗,只剩奴家与母亲两人,前数年,母亲已死,勉强将衣物典卖,买棺入殓。因有一姑母在金陵,拟想前去投亲,奈何不识途径,被ru母骗至此地,售与聚美堂为妓。奴家几次自尽,皆遇救不死,近来遇见此地徐公子,其人也是世家子弟,乃祖乃父,俱身入翰林,只因家道清贫,笔耕度日,一日为朋友约至聚美堂饮酒,奴家见他品学皆优,加以尚未授室,是以情愿委身相从,满想离此苦海。不料鸨母重利,要身价银五百两,徐公子本是寒士,哪里有此巨款?后来各朋凑集此款,以便代交。哪知道胡姓无赖,见奴家略有几分姿色,便与鸨母添价,愿给纹银一千,方才奴家在凤仪亭回来,他已先兑了五百两,鸨母也不顾何人,即将卖券书好,迫令奴家相从。奴家实不甘愿,所以这班如狼似虎的家奴,前来啰唆。今蒙两位恩公搭救,真是感恩不浅了。”说着就拜下去。
日清道:“你不必如此,现今依我们说的为是,且到客寓坐一会,想那些人总会复来的。”李咏红见说,只得跟着进了客寓,日清问了徐壁元的住处,就去寻找。哪知他去未多时,早听客寓外面人声鼎沸,说道:“这两人是在这里面,莫让他跑了,我们进去先将李咏红抢出,然后再将那两人捆送到官。”圣天子见这样情景,知道前来报仇,便将李咏红望客房里一送,自己站在房门外面骂道:“你这班混帐狗才,方才打得不够,现在又来寻死,我在此间,谁敢上来?”那些人见一个京腔大汉拦在门口,说道:“你这人好大胆,你明明在路上抢人,还说我们不是,莫要走,吃我一棍。”说着,一个四十多岁的家人拿着一根木棍向里面打来。
圣天子见他动手,不觉无名火起三千丈,怒气冲天,提起右腿,早把那人踢倒在院落以内。那人一声高喊道:“你们大众全行进来,这人在此动手。”话犹未了,外面进来七八个壮汉,蜂拥前进,皆被圣天子拳打脚踢,倒在地下。开客寓的主人,见闹了这般大祸,连忙上前作急说道:“高客人,你是过路人,何必管这闲事?你一怒事小,我们可要吃苦头了,这些人不好惹的,他的主人,在此地谁不怕他?出名叫胡老虎,你将他家人打得如此,如何是好?”圣天子笑道:“你不必伯,一人作事一身当,不怕他再有多大势力,皆有高某担当。”
话还未了,门外面又喊一声,看见一个少年,约二十三四岁光景,邪目歪眉,斜戴着小帽,一脸的痴皮,带着许多打手冲进客寓,向主人骂道:“你这没眼珠的王八蛋,也不知公子爷的厉害,乱留些恶人在这里居住,连公子将钱买的人,都抢起来了,这人现在哪里?快快代我交出来,与你无涉,若不交出,我打断你这狗腿,然后将他们捆送到官究罪。”店主人被胡癞子这一番怒骂,战战兢兢的道:“公子爷开恩,小人实不知情,抢公子的人现在这里,公子捆他便了。”胡癞子抬头一看,见所来的人,一个个已倒在地下,打伤爬不起来,只见喊道:“公子爷快叫好手将这强人捆起来,小的们受伤重了。”胡癞子一听,怒不可言,喝道:“你们还不代我拿下!”说着,众人一拥而进,有二三十人,将院落围住,内有几个身手好的,上前就打。
圣天子到了此时,也顾不得什么人命,飞起二拳,或上或下,早又打死数人。无如寡不敌众,胡癞子带来的有三四十人,打了一班,又来一班,打了半会,精神已渐渐不足,加之饮酒又多,这一番用力,酒性全涌上来,登时力量不足,手脚一松,上来几个人,已经按住。后面各人见大众得胜,复又一拥而进,七手八脚,抬了出去,望着钱塘县衙门而去。到了大堂,只见胡癞子已到,说道:“你们在此看守,我进去会了本官,说明缘故,请他立即坐堂,拷问这厮为什么如此凶恶?”众人答应,就在大堂下侍候。过了一会,果然里面传出话来,招呼侍候。只见三班六房差役人等纷纷进来,站在两旁,又过一会听见一点声响,暖阁门开,县官升堂,不知问出何情,且看下回分解。
第50回入县衙怒翻公案到抚辕请进后堂
更新时间:2008-2-24 10:28:47 本章字数:3462
话说钱塘县升堂已毕,坐在公案上面,喝令带人上堂问讯,早有几个,将圣天子领到堂下,叫他跪下。圣天子冷笑一声道:“你这狗官,不问情由,只听一面之词就来坐堂,干国体何在?上不能为朝廷理政,下不能为百姓伸冤,一味贪财枉法,交结绅士,欺压良民。这样狗官,要他何用?还叫俺前来跪你,岂不叫你折死?”知县听他如此痛骂,喝道:“左右还不拖下,重打一百!”两边吆喝一声,才要动手,圣天子怒气冲天,纵步上前,早把公案推倒,隔着桌子,就要伸手去打。那知县见来势凶猛,从未见如此厉害,已吓得跌倒公案下面。圣天子又上前将公案踢倒,即将他举起说道:“你叫众人打俺,如若动手,先叫你送命。”知县深怕被他打死,赶着说道:“好汉快放手,我叫众人散开便了。”那些站堂的差人,见本官如此,也就一哄而散。圣天子将知县放下,说道:“今日权且饶你狗命,从速将胡癞子交出,免汝一死,不然连汝这狗官也莫想做。”说着恨恨在堂上坐下,要知县交人。
知县见他放手,早已一溜烟跑入后堂,即刻命人从墙头上出去,到巡抚衙门投报说:“强人白日打抢,被获到堂,又复捣乱公堂,殴打县官,请即派兵前来捉拿。”且说这浙江巡抚,乃是龚温如,听了这个消息,吃惊不小,说道:“省城里面有此奇事,那还了得?”立刻发了令箭,传令中军,带着标下二百名亲兵前往捉拿,来辕办讯。中军得令前去,早见钱塘县堂上仍坐了一人在那里喊叫,向知府要人。中军一见喝道:“你是哪里来的蠢夫,皇家的公堂,竟敢混坐?难道不知王法么,快走下来,免得老爷动手。”天子怒道:“你这有眼无珠的狗才,这小小的知县堂上,俺坐坐何妨?就是巡抚堂上,我坐了也无人敢问,你既奉命前来,就此将知县与胡癞子捉拿辕门,好叫龚温如重办,如何?”
这中军见圣天子如此大活,不将你重责,你不知王法,即叫众兵丁上前拿获。圣天子此对一想,我此时若再动手,徒然伤人性命,这是何必?且日清不知可寻着徐壁元,设若未曾寻到,他回寓见了这样,又必不肯甘休,李咏红见是她的事情,闹出这样大祸来,假使一急,寻了短见,更是不好。我此刻不如跟他前去,见了龚温如,他一定认得孤家,那时叫他传令拿人,将胡用威父子治罪,免得多一番周折。想罢,向中军喝道:“你们休得动手,若是无礼,莫说一二百人,就是一千八百,俺也打得开去,既是龚温如派你前来,待我见了他就明白了。”说着站起身,下了大堂,直望门外就走。中军见他这样,不是个寻常之辈,也就跟在后面,出了县衙,指点着路径,到了巡抚衙门,先叫人看守。然后自己穿过暖阁,到了后堂,对龚温如说明,人已捉来,请大人就此坐堂。巡抚因案情重大,不能不自己审问,随叫人传书差衙役大堂侍候,自己就立刻换了衣冠,从后面出来。但见暖阀门开,三声炮响,龚温如到了堂上,叫中军带入审讯。中军领命下来,将圣天子领到堂上。圣天子向上一望,即见龚温如虽然年老,精神却比以前时候还要强。当即高声道:“龚年兄,可认识高某么?”
龚温如一闻此言,就有疑惑,但见是个熟脸,想不起姓名,听的说高某,心内一动,想道:“当今圣上常在近省游玩,听说改名高天赐,莫非就是此人?”再凝神细细一看,吓看魂不附体,赶忙要下来叩头。圣天子看见,连忙摇头道:“不须如此,既然认得高某,就请退堂便了。”龚温如见说,知道圣天子不露真名,怕被人认得,登时走下堂来,站在身边,让了进去。然后又传中军,吩咐书差等各退。此时堂下差役人等,究不知这人是何官职,连巡抚大人皆如此恭敬,也不敢问,只得退了出来,在门口打听。
龚温如见书差已散,走进里面,向着圣天子叩头便拜道:“臣该万死,不知圣驾到此,诸事荒唐,罪甚,罪甚。”那圣天子笑道:“这又何罪之有?还是赶快差人把胡用威父子齐齐拿下,此事不必张声,外面耳目要紧,联还要到别处游玩,有人询问起,只说是陈宏谋的门生,与兄同年,前来公干。朕此时回寓,看那徐壁元究竟来否?”龚温如此刻已晓得胡用威之子抢夺妓汝,被圣天子遇见,只得跪下问道:“圣上回寓,臣是立刻签拿胡用威父子正法,还是等圣天子到来施行?”圣天子道:“日清还未回来,看徐壁元那里究竟如何?一齐候旨便了。”说着圣天子起身出来,龚温如只得遵旨,不敢声张,在后堂跪送天子。不表他在督辕候旨。
再说圣天子回到寓内,客店主人见他回来,忙问道:“客官前去,未吃苦么?”圣天子笑道:“谅这巡抚,敢将我怎样?可恼这知县,如此狼狈为奸,胡家父子自然放纵。待我回京之后,总要将他调离此地,方可为百姓除害。”店主见他说了这番话,在先众人拖到县里,后来又到抚辕,不但无事,反而大摇大摆的回来,心下实在不解,忙上前问道:“客官,你老人家自咋回来寓,今早就匆匆的出来,及至回来又闹了这事,究竟你老人家尊姓?听你口音,是北京人氏,现在到此有何公事?”圣天子道:“某乃姓高名天赐,与这里巡抚是同年,京中军机大臣陈宏谋是我的老师,现在有公事到江南,路过此地,听说西湖景致甚好,所以绕道到此一游。但我同来的那人,可曾已经回来?”又问道:“那个妓汝哪里去了?”店主人道:“那个客人,见他匆匆回来,听见你老人家遭了这事,他也问李咏红到了何处去?我因胡家人多,不敢与他争论,客官走后,胡家就带人来,将咏红抢去,我将这话告诉他,他就怒不可言,在后追了前去。”圣天子听见这话,大约日清到县里寻找,不然就跟到胡用威家中要人,谅也不会妨事,我且在此等他。
此时已是上灯时分,店小二掌上灯来,圣天子就一人在房中闲坐,又要了一壶酒,在那里小饮。过了一会,送上晚饭,圣天子也就一人吃毕。忽然店小二进来说道:“外面有人问高老爷呢,请示一声是见还是不见呢?”圣天子想道:“我到此地,并无熟人,还是何人问我,倒要见他谈谈c”说道:“你且将他带进来,究是谁人?”小二出去,领着一个三十上下后生,走到里面,向圣天子一揖道:“小生萍水相逢,素无交谊,乃蒙慷慨,如此竭力相助,可敬可敬。”圣天子将他一望,见他衣服虽不华美,却非俗恶的公子,那一种清高气象现于眉宇,听他所说这话,乃道:“老兄莫非就是徐壁元么?”后生赶着答道:“适蒙令郎见召,特来请安,但不知尊公将胡姓家丁驱逐之后,曾否再有人来,妓汝咏红现在何处?”
原来徐壁元早间在聚美堂同李咏红说明,如众朋友能代他出力,也凑一千银子与鸨母,则就完全无事,若仍有别故,只得各尽其心,我今生也不另娶。李咏红听了这话,格外伤心,说:“你不必如此,我已经心死了,果真不能如愿,我拼一死以报知己而已,你此时且在我这里等回信罢。”哪知咏红才到凤仪亭,胡家已趁此时将银子缴来,通令鸨母写券画押,徐壁元见事已如此,不能挽回,所以气恼,独自一人回去。及至周日清寻到他那里,说明来历,才知道咏红被圣天子拦阻下来,就在福星照客寓里,他就请日请先行,自己随后前来面谢,谁知咏红又被胡家抢去。此时圣天子见他询问,笑道:“老兄在此稍坐,立刻就有消息,但这事已惊动官府了,不是老夫有些手脚,自己且不能摆脱,何况老兄的贵宠?”徐壁元惊问道:“现在究何说法,令郎到何处去了?”圣天子就把胡癞子带人前来,以及闹到县衙,后来到抚辕的话说了一遍。徐壁元方才知道,起身称谢道:“失敬,失敬!原来先生是文教中人,现官京职。既是如此,寒舍不远,不如光降数日,便可叨教,较胜客馆寂寞。”圣天子也甚欢喜,说道:“且等日清回来,再定行止罢。”
徐壁元嘴里虽如是说,心里仍是记着咏红。正在房内盼望,日清已走了进来,圣天子问道:“那里事情如何处置,现在李咏红何处去了?”日清道:“我国谊父被人拖到抚辕,怕有尴尬,赶着到了那里,见辕门口毫无声息,内心疑惑,就闻人说抚台已坐过堂了,有一位姓高的,是个大官,抚台见了随即退堂,我想此事绝无妨碍,故而问明路径,便到胡用威家中。见他门口有许多人拥着,也不问情由,打了进去。哪知龚温如已派人到胡家,将李咏红带至抚署去了。我想这事,既是抚台做主,谅无意外之处,所以也就回来,但是此间被谊父打死的这些尸身,店家如何设法?”
圣天子被他这句话提醒,连忙将小二喊来问道:“方才打死胡家的那几口尸身,到哪里去了?何以我回来,一点事没有?”店主人道:“是钱塘县那里,着人来抬到前面草庵里收殓去了,小人也不知何故。”圣天子一听,知是钱塘县听见抚宪不问这案,退入后堂接见,晓得不是寻常人,故尔预先收尸,免得再生枝节。因道:“既钱塘县抬去,那就是了,但是我住了两天,多少房钱,说来好给与你,我们要到徐公子家里去呢。”不知真去与否,且看下回分解。
第51回杭州城正法污吏嘉兴府巧遇英雄
更新时间:2008-2-24 10:28:48 本章字数:3208
圣天子叫小二,将房钱算明,预备给他银两,搬到徐壁元家居住。当下店主人算明房钱,就由日清给付,一同与徐壁元出了店门,信步而去。约有一里远近,已到门首,只见小小门墙,起居不大,壁元先进去招呼,复行出来迎接,圣天子到了里面,见是朝南两进住宅,旁边一道腰门,过去是两间书室,内里陈设颇觉雅洁,壁上名人字画亦复可观。圣天子坐下,当有小童献茶已毕,圣天子问道:“老兄既通书史,何不立志读书,作此狎邪之游,有何意趣?”壁元道:“先生之言,何尝不是,乃小生自得一拎,屡战不第,又因家道贫苦,不得不谋食四方,所以那用功两字,无暇及此。去岁由他省归来,偶与朋友会,遇此名妹,一见倾心,令人难舍,不料多情却是无情,惹出这番祸来,思之再四,也是羞惭。”
圣天子见他言语不俗,心下想道:“他口才例如此灵捷,但不知腹中如何?若能内外兼美,这也是有用之材,且试他一试如何,再作道理。”想罢向壁元道:“老兄如此说来,虽是一时抛荒,那从前佳作,谅皆锦绣,老夫虽不弹此调,然眼界还不致大讹,何妨略示一观,借叨雅教。”壁元见他是个作家,本来自己手笔甚好,此时又承他周全,岂能拂意?说道:“小生俗语方言,不足为大雅一晒,既蒙指示,只好遵命现丑。”说着,将平日所做的诗词歌赋全行取出。圣天子展开一看,真是气似游龙,笔如飞凤。看过一遍,称赞不已,说道:“老兄有如此才华,因于下位,可惜,可惜!但不知历来主试者,有一二人赏识否?”壁元道:“上年岁试,郭大宗师曾拟选拔,未及会考,宗师病故,以后又为捷足者先得。”圣天子听说,赞叹交集,说道:“老兄终年游学,无可上进,何不取道入都,借图进步?”壁元叹了一口气道:“一言难尽,小生先父也曾供职在京,只因清正持躬,一贫如洗,及至临终之日,勉强棺殓。家中现有老母,小生若再远离,来往川资,既无此巨款,且家母无人侍奉,所以想将李咏红娶回,一来内顾有人,二来小生可以长途远去。不料事又如此,岂非命不如人么?”
天子见他如此说法,倒也是实情,乃道:“你不必为此多虑,老夫与龚温如既是同年,他将李咏红接去,定有好音,老夫明日即须赶往他处。我有两封书信,你明日可取一封,先到抚辕投递,自然咏红归来。另一封可速往京都,到军机陈宏谋处交递,信中已历历说明著他位置,我乃是他门生,见了此信,断无没位置之理,如问某何日回京,即说不日就回,到抚辕里面,也是如此说法。”徐壁元一一答应,此时日清已由客店回来,三人谈论了一回,已是三更时分。徐壁元的母亲,听见外面有客,已着小童送出一壶酒,并八个下酒的菜碟,当下三人饮了一会,各自安歇。
次日一早,圣天子就在书房内下了两道旨意写好。却巧壁元已由里面出来,见天子与日清早经起身,赶着叫人送出点心,让他二人吃毕。天子就将两封信交与壁元道:“老兄等我们走后就去,定有佳音,如果到京,再在陈宏谋府中相见是了。”说着与周日清两人告辞,向嘉兴而去。
这里壁元等他走后,也未将书信拆开观看,谅非谎话,就与人借了衣冠,一直来到抚辕,先在门上说道:“昨日来的那位高老爷,有书信在此,嘱我面呈大人,望即代回一声。”门上见他说是高老爷那里来的,哪敢怠慢,随即去回明龚温如。抚台一听,连忙大开中门,升炮迎接。门丁也不知何人,如此尊贵,因是本官吩咐,只得报呼出来,对壁元说道:“大人有请!”只听三声炮响,暖阁大开,龚温如早已着了公服,迎下阶来。壁元此时实在诧异,道:“我不过一个生员,何以抚台如此恭敬,就是看高大人之面,也不致如此。”只得上去彼此行礼,分宾主坐下。龚温如随即叫人紧闭宅门,所有家人一概退出。壁元格外不解,也只得听他摆布。龚温如见人尽退,便向壁元问道:“天使有何圣命?可先说明,好备香案。”
壁元见问,诧异道:“生员并非天使,只因高老爷昨日之事,投入辕门后,即在生员家中居住一宵,说与大人是同年至友,今早因匆匆欲赴江南,未能前来告辞,兹有亲笔书信一封,嘱生员来辕投递,如此而已。”龚温如道:“老兄有所不知,昨日并非高某,乃是当今天子,游历江南,来此观西湖景致。昨日老夫方见,圣驾既有意旨,请天使稍坐,着人摆香案开读。”说着喊进两人,招呼速赴大堂摆设香案,恭接圣旨。那些家人个个惊疑不定,只得忙忙的传齐职事,摆设已毕,进来请徐壁元就读。龚温如出了大堂,当面站定,行了三跪九叩礼,然后跪在下面,请天使开读。徐壁元只得将圣天子与龚温如的信恭读一遍,读毕,将这旨意当中供奉。龚温如起来,又将徐壁元请入后堂,设酒款待,问他何日前来领人。
徐壁元此时知是天子的恩旨,也就望阙谢恩,向龚温如道:“生员不知是天子,故而草草前来,此时既知圣命,也不敢过于草率,只好择吉前来亲领。”二人散席之后,徐壁元告辞出来。龚温如立即传了藩司,将钱塘县革职撤任,委员处理。然后传了仁和县带同辕门亲兵,将胡用威父子捉来正法,所有家产,抄没入官。隔了数日,徐壁元动用了衔牌职事,花轿鼓乐,到抚辕将李咏红娶回,然后择日进京不提。
且说天子与周日清别了徐壁元,听说嘉兴府属,人物繁华,地方秀雅,就同周日清取道而行。不日已到境内,进入府城,只见六街三市,铺面林立,虽不比杭州热闹,却与松江相仿。当日在府衙前,东街上择了万安公寓客店住下。小二招呼已毕,拣了单房,打开行李问道:“客官是在家吃饭,还是每日假馆?”日清道:“你且讲来,吃饭怎样?不吃饭的又怎样?”小二道:“我们店例,不吃饭,单住房,每日房价大钱四百,吃饭在内,却是加倍。”圣天子听说,道:“哪里能一定,你每日就照在家吃饭预备便了,将来一起算钱,但是房屋吃饭皆要洁净。”
小二听说,知道是个阔手,连声答应,出去打险水、送茶,诸事已毕,掌上灯来。天子道:“此时天晚,也不能出去,你且暖两壶酒来,照寻常菜外,另有什么,多摆些进来,一总给钱与你。”小二格外欢喜,忙道:“我们小店自制的嘉兴肉,美味投口,老爷们要吃,就切一盘来下酒。”日清道:“好极,我们在外路,久听说此地有这件美肴,非是你提起,倒忘却了。”说着,小二走了出去,切了一盘肉进来。两人饮酒大吃,实是别有风味,吃了一会,还未收去,忽听叮当一声响,接著有人骂道:“老子在你们店中暂住,也不是不给房饭钱,为什么人家后来的要酒要菜,满口答应,老子要嘉兴肉,就回没有,这是何故?究竟有也没有?再不送来,老子就要连家伙捣毁。”只听店家道:“你虽是付钱,也该讲个情理,我们这嘉兴肉,虽卖与客人,不过是应门面,才来的这位客人,因他是初到此地,不能不给他一盘。你每日每顿要这嘉兴肉,哪里有这许多?你不愿住在此处,嘉兴这么大的地方,客寓并非只我一家,尽管搬到别处住,也没有人硬拖住,你这样发脾气来吓谁?”
那人被掌柜的这一顿抢白,哪里耐得下,接着冲了出来,揪着掌柜就是两拳,骂道:“你这死杂种,先前同我说明缘故,老子也是吃饭的,难道不讲理?为什么来的时节,你就说:‘我家房屋洁净,要什么有什么!’你既说得出这句话,就不应将我作耍,方才我要就没有了,果真没有也罢,为何奉承别人,独来欺我?我说两句,还道我发脾气,你难道开的黑店么,我就打你一顿,看你伸冤去。”说着又是几拳打下,那个掌柜的先还辩嘴,后来被打不过,只得乱喊救命。
天子听得清楚,知道为饮食所致,赶忙与日清出来观看,见那人四十岁上下,长大身材,大鼻阔口,两度高眉,一双秀图,身穿湖绉短衫,长裆马裤,薄底快靴。那种气象,甚是光彩,不是下等人样子。忙上前拦道:“老兄尊姓,何必与小人动怒?有话但需说明,拳脚之下,不分轻重,设若打出事来,出门的人反有耽误,请老哥撒手。招呼他赔你不是便了。”那人见天子如此说,也就松手,说道:“不是在下好动手脚,实是气他不下,方才所说,诸公谅该听见,可是欺人不是。”说着松下手来。日清就上前答话,问他姓名,不知此人说什么话来,且看下回分解。
第52回害东翁王怀设计见豪客鲍龙显能
更新时间:2008-2-24 10:28:48 本章字数:276
话说嘉兴府客店内,有人闹事,揪着掌柜的乱打,圣天子赶着那人劝开,问他的姓名,那人道:“在下是安徽人氏,姓鲍名龙,不知二位尊姓大名,何方人氏?”天子道:“某乃姓高名天赐,这是某的继子,姓周名日清,直隶北京人氏,阁下既是安徽人,到此有何贵干?”鲍龙道:“在下本在安徽军营内当杂长,只因有个表弟居住此地,广有家财,因念军营太苦,欲投奔到此,筹办盘川,想在广东另谋进身。不料表弟被人攀害,坐入县牢,家中皆女眷,不便居住,所以住在这店内,哪知道这掌柜与小二,如此欺人。”天子见他出语豪爽,说道:“他们小人,类多如此,足下不必与他较量,且请到某房中聊饮二杯!”
第53回重亲情打伤人命为义上大闹公堂
更新时间:2008-2-24 10:28:48 本章字数:2998
话说鲍龙正在议论,天子见苏小小坟上,地势风景十分美雅,与鲍龙谈论一番,就在坟前席地坐下。忽见对面来了两人,低低地在前面说话,见那神色,却非正道。天子因不知是何人,自然不甚留心。椎有鲍龙一见,赶忙静静的,不动声色地躲到那二人背后窃听,只听那人道:“你为何今日到这里?”又一人道:“我因你那张犯词,虽然告准,不料以假成真,现在虽想他几百两银子了事,也不可能,这位官实在古板,若说一句反悔话,他又翻过面来,我们又吃不消。本是想他些钱文,“现在钱想不到手。他虽吃了苦,我却把那二十两银子贴用完了,今日在家实在没法,因来此地,看有什么游玩客人,如有认识的,想向他告帮,凑几文度日。”那一个道:“你这人好糊涂,做事也不打听打听,现在我们这里的县太爷调首县去了,难道换个新官来,也像他么?只要在门稿上放个风,说郭家的财产极多,现在这官虽不要钱,谁走上了这条路,还怕郭礼文不肯用钱么?那时我们也好想办法了!”
话未说完,早把鲍龙气得忍耐不住,跳上前去骂道:“你这两个死回,已经害得人家下狱,现在又想这恶念,郭礼文究竟与你们何仇,如此害他?”说着走上前去,早把一个四五十岁老者揪住望地下一放,举起拳头,在背上就打,不过几拳,早把那人打得口吐鲜血。那一个见鲍龙如此凶猛,一溜烟早跑开去了。
天子见鲍龙如此毒手,深怕将老者打死,又是一件重案,连忙上来劝解,见那人睡在地下,已是不能开口。鲍龙道:“这就是我对你老述说的那个王怀,他将我表弟害到这般地位,他还乱想心思,等新县官来复行翻案,这种人不将他打死,留他何用?”说着又几脚,早把那人打得呜呼哀哉。天子道:“这人已经打死,他家岂无家属,定然前来理论,报官相验,你是凶手,怎么逃得过去?”鲍龙道:“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岂有逃走之理?我此刻就去自行投到。”说着就把王怀两脚提起,倒拖着就走。天子与日清说道:“此人倒是个有胆量的汉子,孤家若不救他,甚是可惜。”正要喊他站住,前面早来了八九个人,手中执着兵器,蜂拥而来,喊道:“凶手往哪里走,你打死人不算,还将尸首倒拖,这是何故?”说着来了三四个人,将鲍龙捆住,望前面抬去。
天子大喝一声道:“你们这班狗才,这人明明是他自己身死,为何将这好人认做凶手?难道听你们胡闹的么,若早将他放下,免得眼前吃亏,若有半个不字,叫尔等死在目前。”那一班人听了他说这话,皆说道:“必是同谋之人,我们也将他带去,好轻我们的身子,如不然,他何以代鲍龙掩饰?”说着又上来几个,就想动手。早被天子两脚一起,踢倒几个,后面日清接着又是一阵乱打,早就打倒几个。众人见势不佳,只得将鲍龙放下,又不敢将他放走,只得跟着他三人而行,到了城内,鲍龙果然是英雄,绝不躲避,一直向衙门而来,到了门首大堂上喊道:“今日是谁值日,苏小小坟前那个王怀是我鲍龙打死的,你们快来代我报官,了结此事。”那值日差听说,赶忙上来问明缘故。那班捉他的人正是当方的地保,因客店的店主见王怀已死,赶着到地保那里送信,所以众人将鲍龙拿住。此时见差人来问,他们就将打死情由说了一遍,差人只得先将鲍龙收入班房,等候县官勘验。正闹之际,已有一人骑着一匹马,跳到面前,在大堂下骑,匆匆的进了里面,不多一会工夫,里面传出话来说:“老太爷已抵码头,快快预备侍候,不可怠慢!”值日差一听,就把鲍龙带入班房,喊齐职事到码头去接。
此时天已正午,天子怕鲍龙肚饥,就在身边取出一锭银两,叫日清买了些点心、大饼送到班房与鲍龙充饥,就与日清回转客寓。吃了午饭,复行到了县衙,见大众纷纷,皆说县太爷回来了,顷刻就要升堂。二人走到面前,果见公案已在大堂上设下,两边站了许多差役。天子与日清站在阶下,专待县官出来,听他审问,如不公正,再上去与他理论。主意想定,只听一声鼓响,暖阁门开,嘉兴县早走出来。天子望上一看,这人有五十多岁,中等身材,黑漆漆的面,一双乌灵眼,两道长眉,是个能吏的样子。升座已毕,先传地保上前问道:“你既为地方上公人,他两人斗殴,你就该上前分解,为何坐视不救,以致闹成|人命?凶手现在何处,姓甚名谁?”地保禀道:“大老爷明见,这凶手非是别人,即是郭礼文的表兄,因他表弟被王怀唆人控告,收入监禁,路见王怀,挟恨寻仇,打中致命身死。凶手现在班房,求老爷提他到案,便可得知底细了。”县官听说,随即吩咐:“带凶手!”下面差役答应,当由值日差到班房内,将鲍龙带至堂上跪下。县官问道:“你姓什么?你表弟因放火害人,本县已问明口供,收监治罪。汝是何人,胆敢挟仇打死人命,快快从实招来,免致吃苦。”
鲍龙也全不抵赖,就将对天子说过的话,一五一十,在嘉兴县堂上说了一遍。县官道:“这明是你挟仇伤害,若说郭礼文冤枉,本县连刑都不用,他就自认不讳,可冕显系实情,尔之所供,显见不实,本县先将你收禁,等相验之后,再用刑讯。”说着,叫人钉镣,将鲍龙收监,一面打轿起身。到苏小小的坟前相验。件作上前细验已毕,只听报道:一确是斗殴致命,三处俱是拳伤,下面二处亦是致命。”县官听报,复行离坐,观视一周,当命填了尸格,标封收验已毕,打道回衙。
此时郭礼文的母亲,已听见鲍龙将王怀打死,自己首告,收禁起来,赶忙到衙门打听,果然不差,更加痛哭不止。天子见了这样,忍耐不住,见县官才进内堂,他就将大堂的鼓乱敲起来,那些差人吓了一跳,说道:“不好了,这件案子未消,又有人来喊冤了。”赶忙跑过去问道:“你是何人?在此地胡闹。有何冤枉?快快说明,大老爷立即升堂。”天子道:“你就进去禀知你家本官,说我高天赐代朋友伸冤,快些令他出来见我。”那差人听他如此大语,已是可恶之极,说道:“我们就进去代他回一声,若是没有冤枉,官是必定动怒,免不得有个扰乱公堂的罪名,重则治罪,轻的也要打几十板。”说着,到了里面回道:“外面有一姓高的,不知何故击鼓,问他也不肯说,只请老爷坐堂,请老爷示下。”嘉兴县听有人喊冤,怕他真有冤情,随道:“通知他不必再击鼓,我立即升堂便了。”差人走出,县官果又具了衣冠,坐了大堂,传击鼓人问话。天子听说,走到前面,立而不跪,向着县官拱手道:“请了,请了!高某因郭礼文、鲍龙皆遭无妄之灾,为人陷害收入监牢,望你看高某之面,将他放出。”县官说道:“胡说,还不代我下去,此乃人命重案,你是何人,前来作保?岂不是自投罗网。本县始不深究,好好下去具结,以后不得再行击鼓。”天子听说,笑道:“莫说你这小小知县不能阻我,就是督抚,也不能奈高某怎样,王怀实死有余辜,若再不将鲍龙放出,高某一时性起,也不问你何人,将你乱打一阵,看你可认得高某手段。”
知县听他这一番话,不禁大怒,喝道:“你这人好不知利害,莫非疯了么,若再在此乱说,这公堂之上,也不问你何人,可就要治罪行刑的。”天子道:“我高天赐也不知见过多少大小官员,岂畏你这小小知县,若以势力压我,先送样厉害与你。”说着,举起右腿,在暖阁上打去,早把屏门打倒。知县此时也顾不得什么,忙把惊堂木一拍:“左右给我拿下!”差人一声吆喝,拥上前来动手,早被天子一连几腿,打倒几个。众人因在苏小小坟前吃过他的苦头,晓得他的厉害,哪敢再上前来。知县见此情形,又将惊堂木大拍起来,唤道:“快拿人!”天子岂容他威武,打得性起,抢到堂上,伸手就想打他,县官见势不妙,赶着入后堂去了。毕竟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54回周日清力救郭礼文李得胜鞭伤鲍勇士
更新时间:2008-2-24 10:28:48 本章字数:3096
话说嘉兴县跑入后堂,周日清见不可以理论,即将原差抢住一个,先打了几拳,只听那原差叫喊连天,但求饶命。周日清当下说道:“你快将鲍龙、郭礼文交出,万事干休,不然,就将你这狗头打死。”那原差被打不过,哀求说道:“此事我不敢专主,须本官答应,才可放他两人。”周日清不由分说,即拖着原差,勒令交人,原差也是无法,只得将他带入监中,早听得鲍龙在内骂不止声,日清听见,喊道:“鲍兄在哪里?我周日清前来救你。”鲍龙听见,真是意想不到,忙答道:“我在这里!”日清听说,立即进内,只见鲍龙戴着刑具,不禁大怒,走上去将刑具打下,随即问道:“你那表弟现在哪里?”鲍龙道:“就在这隔壁。”随喊道:“表弟,现在高老爷来救我们了,你可快出来!”郭礼文在内,听见有人前来劫监,反吓得如见鬼一般,浑身发抖。周日清作急跑了过去,也就将他这刑具打下,随着自己在前面开路,不一会已到大堂。
天子见他们出来,聚在一起,望着堂上说道:“今日饶汝狗命,下次再如此糊涂,定不饶恕!”说着与周日清、鲍龙出了县衙门,道:“你们预备望哪里去?”鲍龙道:“闹到这个地步,此地谅想不能住了,小人拟想先回表弟家中,将所有细软收拾起来,连忙奔往他乡暂避。”天子道:“如此岂不把郭家产业闹个干净?不必如此,总有高某担当,你仍将他送回去居住,无论有天大事情,高某总有回天之力。”鲍龙见说这话,也就依着说道:“你老在客寓,也不稳便,倒不如也搬到我表弟家中,就是有些动静,彼此也有个照应。”天子也就许可,叫日清到客寓搬运物件,自己却与鲍龙一起到郭礼文家。
此时他母亲妻子,见礼文回来,真是喜出望外,赶忙出来问他:“怎样放出来的?”鲍龙怕她们女眷担不住事,故不敢将实话说与她们知道,但说是这位高老爷设法,把表弟救出来的,你们只谢高老爷便了,郭礼文的母亲也不知是何人,只得依着鲍龙的话,上前称谢,天子也就谦逊了两句。不一刻工夫,已见日清把物件运来,就在郭礼文店堂后面一进住下。店里一班伙计见主人出来,也就个个欢喜,哪知到街上一看,只见众人纷纷乱跑,说:“县里有北京人大闹公堂,把监犯劫去了,此刻县里已紧闭四门,禀了府太爷,传齐守城官,前来搜获,难保不出事,我们快些走的好,免惹不必要的麻烦。”说着大家各跑回去,顷刻间,街上店面皆关起门来。
有个伙计见了这样,知是鲍龙他们的事,飞奔回来,向礼文说道:“不好了,城门现在都闭了,守城营已经调兵前来,我们这里怎说,要走就快走,还可赶得及,不然此次被他捉住,就是你三人有本事,恐怕敌不过这些人。”郭礼文听说,吓得魂飞天外,说道:“我一人招了这横祸,不过一人受罪,家小还不妨害,承你三人将我救出来,闹了这大乱子,连累你们也是逃不了这祸,怎样是好?”鲍龙先前也还不怕,此刻被礼文说了这话,看见他两眼流下泪来,也就不免惊慌。天子说道:“你们不必如此大惊小怪,我此刻写封书信,叫日清赶往杭城,来往不过五日工夫,包管你们无事,现在虽然闭城,只要他前来,先打他一个精光,后来让我到嘉兴府去,见了府官与他说明,谅他不敢怎样。过两日等日清的回信前来,可就没事了。”众人见他如此说法,到了此时,也只好听他摆布,遂即取过文房四宝。天子就避着人下了一道旨,用信封封好,交日清收取,又叫郭礼文摆上饮食,让日清赶快吃饱,奔到杭州抚辕投递。日清答应,又招呼鲍龙小心服侍干父,自己一人前去不提。
且说嘉兴府姓杨叫长祺,是个两榜出身,向作京官记名道府,却巧这嘉兴府出缺,例归内选,就将他补了这缺。其人四十五岁,虽是个文人,手脚上甚有工夫,因他父亲杨大本,是个武状元出身,他少年随着父亲在任上、所以习文之下兼之习武。这日正在行内料理上下公事,忽见值日差匆匆的同着门丁家人进来说道:“请老爷赶快出门,现在嘉兴县内有一姓周的,叫日清,同一个高天赐,在大堂上将县官周光彩老爷打入后堂,又将犯人郭礼文由监内劫去,还在城外苏小小坟前打死一人。”杨长祺一听自然惊慌起来,说道:“府城白日里有如此事,这还得了,快备马来!”手下赶着,将他平日所骑的一匹白骏马上好了鞍,带了亲兵小队,杨长祺就上马飞奔而去。到了县衙,见城守已到那里,忙问周光彩:“怎样了。”
周光彩赶紧上前禀道:“卑职由省里回来,还未到大人那里禀见,因苏小小坟上地保人证前来喊冤,王怀被鲍龙打死,报请相验。卑职以事关人命,只得飞身前去,回来将凶手鲍龙获住,才钉镣收禁,忽然来了两人,不遵听断,殴打公差,将大堂暖阁俱自打倒。卑职才要擒捉,差役又被他打倒逃走,随即到监内将鲍龙及前次放火的监犯郭礼文一起劫去,是以卑职飞禀大人,请闭城门,将城守营调来搜捉,谅此三人,必在郭礼文家中,务必擒获正法。”杨长祺道:“既然如此,可快前去。”说着自己先带了小队前去。此时周日清已经将天子的书信藏在身上,出了大街,见远远人声鼎沸,飞奔而来,知道寡不敌众,只得绕到小路,向城外走去,将到城门,快要下锁,被他大喊一声,举起右腿,将门兵打倒,开了城门,如飞而去。这里天子见日清走后,叫鲍龙找出两根铁棍,自己取一根,在店门外站立,叫鲍龙取一根在里面保护家眷。所有店内的伙计,早已逃走无踪,分拨已定,见街上百姓纷纷奔逃,说今日闯出一场大祸,城守营同县太爷都来了。
天子向前抬头一看,果然呐喊一声,当中一人骑着一匹白马,手中提着一根棍子,后面也有一人骑马,提了钢鞭,领着手下兵丁一路而来。天子不等他到面前,就迎上去,向嘉兴府杨长祺喝道:“你为一郡太守,全不精心察吏,听凭下属冤枉百姓,高某已将郭礼文同鲍龙二人由监内带回,你此时前来何干?”杨长祺听得他自称高某,说将犯人带回,谅必就是此人,吩咐一声:“代我拿下!”那些兵丁听见府大老爷叫拿,一个个如狼似虎拥上前来,虽然人多,哪比天子威灵,只见大喝一声:“体得动手!待高某送汝等回去。”提起铁棍,上三下四盘旋如舞,早把那些兵丁打散。
这嘉兴府内,虽是个城府,从未经过这事,所有那些亲兵小队,平时见着威武,哪知全是些架子,到了临时,一个有用的没有。杨长祺见了这样,只得自己举动棍子,向天子面前打来。天子见他来得勇猛,大喝道:“狗官!有我在此,敢如此恃勇?”谁知皇上福气真大,杨长祺平时武艺虽是高强,就被天子这一喊,究竟是个君臣,不能侮犯,突然两臂一酸,那根棍子如千斤之重,再也提不起来,又怕中了天子的棍子,只得把马一领,往后退去。守城营李得胜接着上来,舞了几下钢鞭,也是如此。又不能径自回去,只得在马上喊道:“此人武艺高强,战他不过,快将这店房围住,到里面仍将郭礼文捉住要紧。”众兵丁答应一声,蜂拥前去,将店堂拆毁一空,冲到后进,鲍龙见众人已到,也就大喊起来,举棍迎上前去。杨长祺见又有一人,只得复奔上来,与鲍龙对敌。
两人一上一下,棍去棍来,战了有三四十个回合,鲍龙渐渐敌他不过,想要奔逃。李得胜上来夹攻迎敌,鲍龙手上的铁棍稍松了一下,被李得胜一鞭打中肩头,负痛跌下,当有兵丁抢上,将他捆了起来。天子见鲍龙被擒,深怕众人后面要啰唣郭礼文的家小,赶着转身又跳进来,想挡住杨长祺,哪知人数太多,守城营与府衙亲兵小队,还未退去,嘉兴县又带着马步通班前来,天子虽有神勇英武,也都有些力怯。哪知护架尊神见天子受困,遂即大喊一声,说:“当坊土地何在?还不急遣能人救驾?”土地听了这话,吓得魂不附体,就到城隍神那里报讯,请派功曹查点有何人可以救驾。功曹听见,随与土地出了庙,走到吕祖宫门口,见有一人睡在地下,鼻息如雷,身体壮大,随即将这人唤醒前去救驾。欲知此人是谁,且看下回分解。
第55回醉大汉洪福救主旧良朋华琪留宾
更新时间:2008-2-24 10:28:49 本章字数:3081
话说城隍神派了值日功曹与上地,走到吕祖宫门口,只见一个大汉,睡在地下,鼻息如雷、满脸酒气,功曹向土地说道:“此人可以救驾。”说着两人上去,将那汉一推道:“你贫苦了这许多年,今年该你发迹,现在前面困住真龙,你快前去救驾!”说着又踢了两脚,把那人惊醒,吓了一身冷汗,说道:“这不是见鬼?我往哪里去救驾!”正在猜疑之际,只听人声鼎沸,许多人望前跑去,说着:“拿着一个了,还有一人在那里大战呢,大约也是跑不了。”那大汉一听,也不问情由,就将平日用的一根生铁扁担,跟着众人,飞脚前去。
你道此人是谁?乃是嘉兴县内第一条好汉,叫做赛金刚洪福,其人祖上也是军功出身,做过甘肃提督,到了他这代,已是中落,偏生自己又不长进,专门舞钱,那些酒食朋友,见他有几个钱,又甚慷慨,就有三朋四友,许多人靠着他养活。不到一两年,把家私吃得干干净净。那些无赖朋友见他无钱,也就不理他了。幸亏他力大无穷,见无钱用,别项生意又不会做,见嘉兴县城外一带,俱是山林树木,他就将平日用的铁棍子,改做扁担,买了一把大斧上山砍柴,变卖度日,得几个钱,就在这吕祖宫门口,买酒打内饮食。晚间无事,一人就早早睡觉,被值日功曹将他惊醒,朦朦胧胧的爬将起来,带着铁扁担,跟着众人,跑到郭礼文店前,见官兵差役已捉住一人,在那里捆住。店堂外面,乃有一人,被府大老爷与城守营困住,洪福上前一看,就将铁扁担一舞,横扫起来,嘴里骂道:“你们这班杂种,这许多人战他一人,岂有此理?是有本领的,一人战一人,老爷专打抱不平,不能让你们传人多欺人少。”说着,那扁担已打倒五六个人,到了天子面前,喊道:“尊公,你莫怕,有我赛金刚在此,也不惧这些鼠辈。”说着,早一扁担,把杨长祺的棍子削去半段。李得胜见又来一人,举鞭来迎,怎经得洪福是个生力,前舞后摆,早把李得胜两眼舞得昏花。本来李得胜与鲍龙战了好一会,力量已是不足,加之洪福本领又厉害,所以战了二三个回合,败了下来。洪福见李得胜要走,也不去赶,将扁担四面一旋,用了个露花盖顶,把那些营兵,打得跌跌爬爬,早倒了数十个,有的腿部受伤,有肩头打伤的,呐喊一声道:“我们走呀,这人厉害不过。”说着早把鲍龙放下,各自逃命去了。
李得胜与杨长祺两人见了这样,只得又上来拼战洪福。那时鲍龙又从地上爬起来,拾起铁棍,帮着洪福力战。天子见他两人可以敌住众人,就抽身到了后面,叫郭礼文道:“你将母亲,妻小安排在一处,此地你是不能住了。等事平复,你再回来。此刻先同我三人冲出城去,暂且寻个地方住下,不然我们容易走,你这一家就没命了。”郭礼文到了此时,也顾不得家产房屋,只得自己背着母亲,所幸妻小,一双大脚,尚能走路。天子就在前面开路,招呼一声:“鲍龙,你不必斗了,同我走罢。”说着举起铁棍,冲开一条路,与鲍龙前后保住郭礼文一家人口,出了重围。后面洪福已经赶到,说道:“你们慢行,等我一同走罢。”大家就聚在一起,直望东门而来。
城上虽有兵把守,见了鲍龙洪福,早已吓得软在面前,城门锁又朽烂不堪,鲍龙上前一扭,早扭下来,共计四男两女,一齐出了城门。行了有五六里地面,天子问道:“这是什么地方?可有熟人家么?”郭礼文道:“这里叫做王家洼,前面再走一里多路,就有个姓华的朋友,家住在那里,可以到他家里暂住一宵,明日再作主意。”众人齐道:“有此人家,我们就去投奔便了。”于是众人又走了一会,已到了一所村庄,郭礼文识得路径,领着众人进到庄里,因天色漆黑,只得高叫两声,里面有人接声问道:“来者可是郭大哥么?”郭礼文道:“华哥可赶速出来,小弟招了横事,特到你处暂避一宵。”里面听说,赶着拿了火把迎出来,将大众接至里面。在正宅旁边三间草房内住下,见众人皆是仓忙失措,忙问因何此刻到来,究为何事?
郭礼文就将自已被诬害的话,及鲍龙与天子救他的话说了一遍。华家虽然担惊害怕,无奈他们俱已进来,也不好推他们走,说道:“你们在此虽不妨事,但不可露了风声,那时官府派人前来,还是躲避不住。”天子见那人怕事,忙问道:“这位尊姓大名?”郭礼文道:“这就是我最好的朋友,叫华琪。”天子道:“既是至好,何必如此惧怯。已经从城里到此,我与鲍龙都未害怕,难道此地比在城里还碍事么?”洪福在旁说道:“若那些狗头再来,我洪福老爷这根扁担,也就够那些人受的了。华兄只管放心。”华琪被众人一顿说,也没奈何,只得备了酒饭,请众人饮食安歇。郭礼文的母亲妻小,自有女眷接待,我且不表。
且说城里杨长祺与李得胜战了一阵,仍是未将鲍龙、郭礼文获到,彼此闷闷不乐,说我们如此本领,也曾经过大敌,何以这三四个人就敌他不住,岂不可恼?周光彩道:“现在各犯既被他逃走,惟有先将这店封锁,明日再添兵追赶,务要捉捕到来,谅他们一夜之间,也走不多远。”说着就与知府城守三人,当将郭礼文店内所有一切货物财产封锁起来,准备随后充公,回衙歇息。次日大早,又添调合城兵丁,前去追赶了一日,哪里看见这一班人,只得出了缉捕文书,通详上宪请兵捉拿。哪知这里公事还未到省,杭城巡抚衙门早接到圣旨。
这日,龚温如正在堂内办事,忽听巡捕上来禀道:“圣旨下,请大人接旨!”龚温如吃了一惊,赶着摆了香案,在大堂上叩礼已毕,请天使宣读。周日清就在堂上将天子的书取了出来,高声读了一遍。龚温如听毕,谢恩起来,将周日清请入后堂,彼此分宾主坐下。龚温如道:“圣上既到了嘉兴,天使来时究是怎样?请道其详,好这里派人前去。”日清又将郭礼文如何被王怀陷害,光彩如何听信家丁,准了状词,将礼文收下监牢,如何在客寓遇见鲍龙,乃救出郭礼文,前后的话说了一遍,又道:“天子意旨叫大人如何办理,就请大人遵办便了。”龚温如道:“天子招呼调周光彩来省,另委员置理,郭礼文销案,除王怀已死外,仍访拿讼棍杨必忠,审明照例惩办。但不知天使来杭之后,杨长祺与知县及城守可否惊动圣驾?”日清道:“既是大人放心不下,请大人立刻备文差人星夜至嘉兴府投递,无论如何也就可以完事了。”龚温如见催促甚紧,只得立刻备好了文书,派了中军星夜驰往嘉兴府投递,仍留日清在行内饮酒。日清道:“天子在那里盼望,怕中军一到嘉兴,地方官知道天子在本地,必然前去请罪,那时众人晓得,天子必然不肯在那里耽搁,仍然要往别处而去。那时小伍不在面前,天子岂不一人独往?”龚温如听这话有理,也就不敢苦留,一面打发中军前去。
这里日清就告辞出去。真是急如星火,不一日,已到嘉兴府内。正是上灯时节,赶紧进城,走到这郭礼文店门首,见已上了封条,吃一惊,说道:“难道天子已被这班狗头拿去了?倒要打听明白,方好放心。”说着见那面来了一人,日清上前一把抓住,问道:“你是什么人,也在此盼望,大约你也是郭礼文一类,我将你捉到县里去,问你要人。”那人被他一吓,赶忙跪下:“老爷撒手,我不是郭礼文家的人,我是郭礼文朋友家的长工。”周日清道:“不管你什么朋友不朋友,只要说出郭礼文现在到哪里去了,老爷就放你,若有虚言,便将你捉到县里问罪。”那人被他一吓,赶紧跪下求道:“老爷你千万莫说是我说的,我告诉便了。”日清见知道底细,甚是欢喜。乃道:“你果真说出来,我不但不捉到县里,还重重赏你。”那人便将郭礼文与天子、鲍龙、洪福那日晚上奔到华家的话,说了一遍。日清大喜道:“你不必怕,我实对你说道,我就是高老爷的继子,正要寻他们说话,你既晓得,还带我去,自有重赏。”那长工见他如此说明,方把愁肠放下,就带着日清,复出了城。来到华琪家中,果见天子在内,日清上前说明巡抚的话,不知后来各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56回周日清小心寻圣主杨长祺请罪谒天颜
更新时间:2008-2-24 10:28:49 本章字数:2870
话说周日清到了华家,见天子就把龚温如的话说了一遍,天子又把洪福前来救驾的事说知。日清见洪福果是英雄气概,两个谈论一番,彼此皆甚投机。次日,天子与日清仍要到金华游玩,就顺道回京。当日晚间,就与鲍龙、郭礼文说明,预备明早动身。郭礼文上前说道:“恩公为小人费了如此心,理应等事平之后酬谢一番,方是道理,为何就急急要去?且此间捉拿甚紧,小人的家小,还恐难居于此地,拟想到别处躲避,恩公此时就走,小人仍是没命。”说着流下泪来。天子见他如此忠厚,乃道:“你不必愁虑,或已经将你前案注销,明日包有府县官员前来寻找谢罪,请你进城,复行开店,我怕牵留难走,所以明早动身,免得耽搁。我实对你说,现在军机大臣陈宏谋乃是某的老师,浙江巡抚龚温如,某亦与他同年,他那里已经有了公事下来,叫嘉兴府捉拿讼棍,代你伸冤。你也不必搬往别处,明早就可以进城的。”郭礼文一听,方转悲为喜,乃道:“原来是位大老爷,小人有眼无珠,多多得罪。”天子道:“汝等不知,何罪之有?”鲍龙听说是个京官,格外欢喜道:“在下失散了,既是你老明日要去,我等也不敢强留。但是萍水相逢,竟蒙拔刀相助,此恩此德,没世难忘,但不知此后可能再见尊颜否?”说着英雄眼内也早流下几点泪来,大有好汉惜好汉的意思。天子见他如此,乃道:“鲍兄既不忍与某相别,我便写封书与你进京投递,博一个大小功名罢。”鲍龙感激不已。洪福在旁听见鲍龙如此也就高声说道:“若高老爷能荐人进京,我洪福也求一荐,好让我与鲍龙一同前去,好有个伴。”天子见他二人皆如此说,乃道:“既然如此,我今晚就写信一封,你两人可先到浙江巡抚衙门投递,那里自会招呼,虽你两人盘川不足,他也可帮助你们的。”说罢,鲍龙与洪福欢喜无限。
天子见众人睡觉之后,在灯下写了两道御旨,一着龚温如打发公差,一同带他二人进京,路上较有照应。一道是与陈宏谋,着他知会兵部,将洪福用为都司之职,鲍龙着赏给巴图鲁勇号、记名总兵,遇缺即补。两道意旨写毕,次日一早起来,就将这两道圣旨封好,交与鲍龙说道:“你等嘉兴府县来后,将你表弟仍搬到城里,照旧生意,然后与洪福赴杭城,到抚辕投递,自可上进。”说毕,二人叩头便拜,称谢不已。郭礼文知款留不住,只得领着妻小,前来叩头拜谢。华琪也摆了一桌酒席送行,稍尽地主之情。天子与日清见众人如此实心,也就用了几杯酒,然后别了众人,与日清望金华而去。
这里嘉兴府杨长祺,自被天子与鲍龙等人,打伤众差役,避奔出城以后,次日早间派差添兵出城寻获,只因那些兵丁未经过大敌,又因个个皆有身家,明知郭礼文家小住在华琪庄上,却不敢去捉拿。所以一连数日,庄上一点没事。这日杨长祺又要比差勒限缉获,忽见外面有人进来禀道:“抚台大人派了中军有要紧的公事,前来与大人商议。”杨长祺一听,甚为诧异,赶忙请进,到了花厅,彼此相见已毕,问道:“抚宪有何要事,烦老兄前来?”那中军道:“请让旁人暂退一步,方好谈心。”杨长祺疑有机密事,随即屏退众人,问道:“抚宪有何见谕,请道其详?”中军道:“并非抚宪己事,因贵府人类不齐,嘉兴县又判得糊涂,圣上有旨意到抚宪处,嘱令赶速派人前来。”说着就将圣旨并龚温如文书,一并取出与杨长祺看。杨长祺接了过来,前后看毕,只吓得面如土色,说道:“臣罪该万死。”随即跪了下来,望阙叩头不止,然后起来向中军说道:“这事还求老兄在抚宪前成全,请其代奏,只因有责任攸关,不知圣驾亲临,故而如此。现在谁有自请罪名,候旨施行。但郭礼文如此冤枉,周光彩并不禀报,所以未能晓得。现在郭礼文已经出城逃走,只好赶速着人密访,如天子仍在此地,就可面自请罪。”
说着随即喊了几个家丁,叫他不必声张,赶速到城外访问,如有实信,飞速前来;一面又叫号房立传首县。不多一会,周光彩已到。杨长祺也就将他请到后堂,与抚辕中军见礼已毕,杨长祺命周光彩坐下,将文书与他看过。自然也是魂飞天外,口称:“有罪!”当时就将顶戴除了下来,叩头不止。中军又说道:“周老爷也太不留心,前日还在省中,胡用威那一案,抚宪也曾说过,天子改易高天赐名号,也该晓得。为何回来,又竟闹了这步地位,岂非咎由自取?”周光彩更是无言可对,只得自己认过了罪。一日,那打听的家人,已回来说道:“小人访得清楚,郭礼文与众人并未远去,就在这东门外王家洼地方,有个姓华的人家躲避,离此也不过五六里路,老爷可去不可去呢?”那中军道:“只怕不知,既知道踪迹,何能不去?有重罪在身,能当面请罪,圣恩宽大,不予深究,那就可以无事了。”杨长祺道:“大人所说甚是,小弟就立刻前去。”说着起来,与周光彩两人步行前去。中军道:“某既到此,也只好陪两位前去一行,好去销差。”杨长祺见中军肯去,甚合己意,就此三人带了几个亲随,又将朝眼携着,预备到庄上再穿。由午后走起,到王家洼,已是申牌时分。
到了华琪庄上,杨长祺怕手下亲随说不清楚,自己与周光彩走到里面,见有一个长工在门口打扫,他就上前问道:“长工你家家主可是姓华么?”那长工见他是个好似面熟,犹如在哪里见过的,就是一时想不起来,说道:“这里果是姓华,你这人找华家谁人?”杨长祺说:“我不找姓华的人,因华家有个朋友住在这里,姓郭,叫郭礼文,我与他有话说,特地由城里来见他,请你进去说一声,说我是嘉兴府知府杨长祺,问他天子可在此地,哪里去了?”那长工听他说是知府,又问礼文,只吓得乱科不止的确了下来,说道:“小人不知大老爷前来,求大老爷息怒。”杨长祺见那人甚是忠厚,也就用好言敷衍他道:“你不必如此,我不过前来要见天子,故而问你,晓得不晓得,可快说来。”长工道:“郭大爷与鲍龙、洪福三人俱在此地,惟没有个天子。”杨长祺见这个人如此,知道不可理解,乃道:“你先进去说一声,待我见了面自然晓得,断不为难你便了。”那长工只得奔到里面,与郭礼文说知,当时鲍龙与洪福听见,也就着慌道:“怪不得他如此大话,乃是一朝圣主,真是有罪有罪。”
杨长祺见长工久不出来,等得着急,也就一人在外面将朝服穿好,与周光彩走了进去,先向郭礼文问道:“天子现在何处?请带我一见,说罪臣杨长祺前来面请圣安领罪。”郭礼文见了这样,格外说不出话来,不知如何是好。鲍龙究竟在营里见过的,到了此时,只得上来道:“此地只得一位高天赐老爷,是北京人,前日在城中救了我弟兄,来至此间住了数日,并不知道是位天子,已于昨日早间,到金华去了。”杨长祺见天子已走,且连鲍龙等人皆不知道,心下虽然害怕,料想圣恩浩荡,似可以不知不罪了,当时就将旨意与天子的文书,说了一遍,然后众人方知是天子。惟有郭礼文知自己无罪,仍然回家生理,所有案情,一并注销,仍一面访获唆讼之人问罪。嘉兴县心地糊涂,着即行撤任,另委员置理,其余着毋庸议。鲍龙听说,也就与郭礼文朝北谢恩。华琪此时亦出来了,个个皆感思不尽,皆说是圣明天子,如此英雄,自然四方太平。
杨长祺见天子已到金华,只得仍与中军回衙、捉拿唆讼之人问罪,郭礼文家产仍还给开张,各事已毕,中军仍回省城,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57回方快头叩问吉凶高相土善谈休答
更新时间:2008-2-24 10:28:49 本章字数:3249
话说郭礼文仍然回城开店,鲍龙此时知是当今的天子,萍水相逢,着他进京投信,因恐他盘川不足,叫他先到抚辕投递,真是感激万分,望北谢恩。次日就与郭礼文说明此事道:“愚兄可算祸中得福,不是为老弟这桩事,也不得此番机遇,愚兄准备明日与抚辕中军官一齐动身,较为便捷,今日特告知姑母与老弟,明早就要起身的。”郭礼文当时也代他欢喜,当晚就摆酒与他饯行,又送出一百两银子与他为盘费,道:“此款到杭州,足可敷用,如进京时不足,再可来信到我这里,就接济你便了。”
次日一早,洪福听见他要动身,也就前来与他作伴前去。郭礼文见他衣服太为褴褛,又送他一百银子,俾他添补衣服。同鲍龙齐到府衙,见了中军,说明来历。中军为他是有圣旨,不敢不同行,当日就在府衙等了一日,第二日中军始一同动身前往。随后鲍龙与洪福均身居提镇,到后来大破少林寺,方有他的交代,此时暂且不表。
再说天子与日清由华琪家动身,向金华而来,在路上与日清道:“你知道我前番由金华到杭州,由杭州又到此地,匆匆数月工夫,又要到金华何事?”日清道:“继于实不知道。”天子道:“只因我将张禄成的欠据,在金华府取了过来,以后闭了这样大事,及至与陈景升、李流芳相别后,他进京会试。前在杭州城府辕,阅见京报,见陈景升已经点了翰林,李流芳亦中了进士,我想陈景升现在谅该回杭,倒要我去找他,问问京中各事,朕已心想回京,若陈景升在杭,他也要进京供职,也好一同前往。”日清道:“原来于父如此用意,这里到金华也不过数日路程,就可到了,若他尚未回来,臣儿之意,于父离京已久,且伯达伯大人及庄有慕那里,早得陈宏谋、刘墉两人的书信,令他访觅天子,早日回京。”天子道:“我也是此想。”两人在路看山玩水,不一日,已到金华,不敢进城,怕熟人看见,惊动地方官前来迎接,就在城外择了个客店住下。
次日天子叫日清进城,先到陈景升店内打听:“问李慕义有否从广东回转此地?如不知道,再到陈景升家中一问,即明白了。”日清答应前去,到午后方来说:“李嘉义自从那日到广东,直至今日未曾回来,他的儿子流芳是中了进士,陈景升点了翰林,现在已回广东修墓,多时不到此地,这皆是他店中人所说,现在这店因亏本太多已经闭歇,只有一二人在那里卖脚货,再问他别事,他也不能深知,在臣儿看来,还是就此回京罢。”天子道:“既如此,从此地回京,仍须绕道苏州,由无锡丹阳过江,自扬州清江浦以上起程。陈景升既不在此,明日就往苏州,顺便也好游玩一番,然后回京。”日清答应,就出去雇了一只船,讲明到苏州阊门共计八两银子。
次日一早,天子与日清下船,从内河进发,一路之上,过了许多热闹场所,有幸得风平浪静,约有半月光景,已抵苏城,先着日清上岸,在元妙观左近,择了鸿运来客寓,讲明包一进住宅每日银子五两,说定之后,回到船上,开发了船钱,请天子进城。只见街上繁华,人烟稠密,有开店面的,有摆地摊的,那些苏州口音,实在清轻灵巧,更有那班娼寮妓汝,倚门调笑,其中虽无苏小小、关盼盼才华身价,也有一二可观,惟这班人,衣服首饰,比北路风光较为华美,但是南头北脚,却是实言。苏州女人大都鞋脚不甚缠小,非前半歪斜,即后跟倒卸。所幸高头云髻,滑亮无比,加之水色清腴,肌肤细腻,再穿上绮罗绸缎也可将裙下双钩遮掩起来。看了一会,信步已到客寓。进入内堂,早有小二招呼应酬,究竟是个热闹地方,较之嘉兴却繁华几倍。
天子坐下,小二奉上茶水,然后问道:“客官尊姓,请示下登牌。”天子不解,问道:“你要登牌何事,难道怕我少欠你店中钱银么?”小二笑道:“客官是初到此地,不知此间规矩么?我们苏州是五方杂处之地,人类不齐,往往有匪人混迹,地方官怕扰害百姓,所以清查保甲,无论客寓寺院庙宇,每日来往客人,皆要名姓登簿,轮流送县待查,并非怕客官少钱,客官请示明白。”天子听了道:“原来如此,某姓高叫天赐,这人姓周名日清。”小二听明登牌,随即搬上酒肴,请天子与日清用饭。此时天色已晚,加之由金华一路而来,受了点风尘,困倦起来,当晚就一早安歇。
次日早间同日清出门,先在酒馆内吃了酒面,然后来到元妙观门首。只见茶坊酒肆,多如林密,那些游玩人士,亦甚不少,都在这左右各处玩耍。观内一带,所有那些三百六十行,竟无一件没有,正望之间,只见北首栅栏前面,拥着一丛人,在那里站立。天子就上去一看,只见布棚之下,设了一张方桌,桌上有许多书卷,两边摆列椅凳,棚上挂了个软布招牌,上写着高铁嘴三个字,下面五个大字,是“善相天下士”。天子看了说道:“原来是个相面先生,某倒要请他看相,看他可相得出来。”就分开众人,旁边椅子上坐定。只见高铁嘴先说了几句江湖话道:“八字生来不可移,五行内外有高低,欲知祸福先注定,须向高人叩指迷。某高铁嘴乃四川成都府人氏,少习四书,壮精相法,柳庄麻衣,各家通晓,只因路过此地,欲结识几个英雄豪杰,故尔在这元妙观卖相,如有赐教的,不妨出来谈谈。相金不拘多寡,若不灵验,分文不取。”
话犹未了,只见上首一人,身高七尺有余,黄烟色面孔,腮下一部短须,年约四十以外,公门中打扮,上前说道:“先生既精相法,请代小子一相,究竟随后吉凶如何?”高铁嘴见有人相面,转过身来,先将两手取出一看,然后看了头面额角,说道:“老兄这相,虽不是个富贵之人,却生平在公门中办事。两眼有威,鼻高口阔,是个武教中的朋友,近来印堂有光,黄中出现红彩,却主得财,老兄近来财情如何?”那人道:“先生既看得出,但这财非一人所有,究竟从何而来,以后的吉凶如何?”高铁嘴又看了一回道:“照这面相看来,眼角发赤,两颧高起,应有争衡之兆。”
再细细一看,忽然惊道:“暖哟!老兄财情是有的,只怕险事太多,本月之内府上必有奇祸,就因这财上而起,可惜可惜,我看老兄不是本地人氏,能早早回府,或可挽回,但恐此时回去,已经迟了。”那人被这番话一说,吓得面如土色,说道:“先生所说,可是真情?在下乃是广东人氏,因上宪委差往四川公干,不知此事发生在何时,前途可另有险事?”铁嘴道:“照相看,应是家破人亡,就应在这三四天上,前途虽有些险事,却皆化险为夷,后福倒还不坏,大祸之后,尚有吉星照命,应该大小得些功名。”
那人听了这番评论,登时愁眉不展,付了相金,正要走去。天子在旁说道:“这相面的言语不定,忽而大祸,忽而有财,忽然又有功名,我看这人无甚本事。这广东人,虽是个公差打扮,气度倒甚好,我且问问他是哪一府人氏?”说着,就招呼道:“朋友,贵府是广东,还是省城,还是外府?”那人听见有人招呼,忙立起身国道:“在下是广东省城。”说着,究竟是个公门中人,眼力高超,见天子不是寻常之人,忙称呼道:“老爷贵处何方,尊姓大名?”天子道:“某姓高名天赐,北京顺天人氏,不知朋友尊姓何名?”那人道:“不敢,小人姓方名魁,是番禺、南海两县的快头,现奉本官差遣,到四川寻友,因航海到了申江,适值江水浩大,长江不好行船,是以绕道此地,由内河到镇江,过汉口襄阳入川。昨因在路微受风寒,是以耽搁一日,在此勾留。不料高先生代小人相面,说有大祸,实为烦闷。”两人对面谈说。高铁嘴将天子一看,赶忙将布棚收下,桌上书卷以及一切物件,皆打了包袱,向他两人说道:“二位尊寓在何处,此地非谈心之所,小人一同到尊寓行礼罢。”
天子见高铁嘴如此说法,心下甚是疑惑,道:“莫非此人真有本领,竟将我看出是至尊来了?”乃道:“既是先生欲临敝寓,即请一行,即可叨教,亦离此地不远也。”高铁嘴应道:“小人理当前去。”方魁见这形象,已是猜着几分,但不过拿不定是何人,也说道:“小人也去拜寓。”天子见他二人皆要去,也不拦阻,即叫日清在前引路。高铁嘴将物件收拾完全,携着包袱,将桌椅寄存人家,跟天子出了元妙观。行不多远,已到鸿运来客寓。日清先将房门开了,请天子进去,随后高铁嘴与方魁也走了进来。铁嘴就将包袱放在桌上,见外面无人,纳头便拜,不知高铁嘴何事叩头,且看下回分解。
第58回识真主高进忠显名访细情何人厚得信
更新时间:2008-2-24 10:28:49 本章字数:3312
话说高铁嘴与方魁进了客寓,到房内将包袱放下,见外面无人,纳头向天子就拜,说:“臣接驾来迟,罪该万死。圣上何以亲自出来,保驾臣现在何处?”天子见他如此,乃道:“先生莫认错人,某乃北京高天赐,并非万岁,何以忽称万岁,设若为人听见,岂不造言生事?”铁嘴道:“万岁不必遮掩,臣相法无差,除了万岁,谁人有此贵相?”
此时天子已为他说破,乃道:“卿且起来,朕因往江南游玩,路过此地,既为卿相认,千万不可声张,免得地方官前来惊动。”此时方魁见是天子,也就上来叩头,说:“小人有眼无珠,不知圣驾,罪死无效。”天子道:“不知者不罪,汝且起来,为何广东公案,反到四川寻人,究是何故?”方魁将胡惠乾在广东与机房人为仇,打死牛化蛟、吕英布等人,现在陈景升、白安福等人联名上禀,就在锦纶堂建醮,并请派人捉拿胡惠乾。小人因胡惠乾本领高强,西禅寺人数又多,且有少林寺僧人接应,自己虽是快头,难以争斗。故往四川峨嵋山,请白眉道人的徒弟马雄前来相助的话,说了一遍。天子方才知道,问道:“陈景升可就是向在金华府居住,与李慕义儿子武举李流芳的至好朋友么?”方魁道:“何尝不是,因白安福进京会试,中了武进士,在会馆内与他们会见,平时陈景升也知道胡惠乾的恶迹,就在军机大臣那里,递了禀章,回籍在机房公所建醮,又被胡惠乾闹了两次,所以两广总督曾必忠雷厉风行,饬令捉拿。”天子听见这原委,说道:“省中有如此恶霸,岂不为害地方?理应从速严拿。你既要前往四川,朕有意旨一道,汝过镇江时,交与漕运总督伯达,他若回京,着他与陈宏谋说知,不日朕即回京,并着他赶由驿站行文到粤,饬令曾必忠火速派兵,严拿胡惠乾正法,无得漏网。汝往四川见得马雄,也须速速前去,俟事完结之后,亦者曾必忠论功列奏,议叙恩赏。”说毕,就在房内写了一道旨意,交方魁谨慎带在身边。方魁当时谢恩起来。
高铁嘴听他要往四川,乃上前说道:“方兄欲往四川,可知白眉家师现在成都?此次前去,仍然空往。”方魁还未答言,天子说道:“如此说来,兄与马雄,乃是同门兄弟,似此路途遥远,与其空跑,何必乃尔,卿既是白眉门徒,谅本领决不寻常,若能即此赴粤,朕必加恩奖赏,”方魁听他说出原籍来,忙道:“失敬,失敬,但不知白眉道师改居成都,马雄贤弟现在何处?若能高兄同往,为地方除了这害,一则是国家洪福,二来百姓也感恩不尽了。”高铁嘴道:“某虽略知一二,却与马雄是两路功夫,他是用的内八着拳法,我乃是外八着的工夫,若得二人同去,此事方可有济。现在马贤弟亦在成都,方兄此刻赶速前往,不过一个月工夫,也可到了,回往再加一月有余,亦可到粤。小弟既蒙恩旨饬前往,只得先行到粤,托着朝廷鸿福,将这胡惠乾捉住,也免得许多周折。且见尊相,府上定有大祸,若小弟到府,或可改吉,也未可知。但是这胡惠乾是少林门徒,谅来手脚高超,惟恐将他治死,至善禅师前来报仇,那人虽武当冯道德、肇庆五枚皆在他之下。请得白眉道师,方见他的对手,我这里写了一封信,请你带去,若能马贤弟将师尊一道请下山来,这事就万全无虑了。”天子道:“彼既如此厉害,信中即传朕意,务着白眉与马雄一同赴粤,然后定加思赏。”高铁嘴当时也就代他师父谢恩。写好书信,交与方魁,当时别了圣驾,回到自己店中,次日一早前往不提。
这里圣上就向高铁嘴道:“卿既有此本领,为何流落江湖,不求上进,你究竟是何名号,铁嘴二字乃是九流中诨名岂可作为名号?”铁嘴道:“臣名进忠,久思投入军营,为国出力,奈无门可入,只得做此生涯。今日得见天颜,实是三生之幸。”天子听他说是进忠二字,甚是欢喜,道:“但愿汝终生守此二字,始终不改。”高进忠就在地上叩头道:“谨遵圣命。”从此遇见人,皆名进忠。
闲话休提,此时已交午后,客寓内送上午饭,天子就命进忠与日清吃毕,说道:“本拟择地试汝手段,因寓中地方狭窄,不便施展,广东既有恶霸扰攘,汝即明日前往,今有意旨一道,交汝带去与曾必忠,并传知陈景升等,着他于营中,先行为汝位置。俟如何争战,仍看曾必忠如何具奏。”说着,将旨写毕,交与高进忠收好,进忠叩辞圣上,亦回自己寓内。这里圣上,在苏州游玩一番,然后绕道扬州,回转京都,暂且按住。
回头再说白安福,见方魁领了银子到四川去后,果真不敢先行建醮,专等方魁转来,方才搭台建造。哪知胡惠乾耳风甚长,自在机房会馆打了白安福之后,回到西禅寺内,反把自己几个徒弟痛骂一顿,说:“我与机房人为仇,因他同我有杀父之仇,故而与他作对。自打死牛化蛟,五枚师伯劝解以来,虽时常见机匠就打,总是有词可借才与他动手。昨日白安福众人,已经如此叩求,将他东西打毁,已是十二分面子,你们又来用闲话唆弄我前去,带累我被人问住,交不出人来,岂不可恼?下次若再如此造言生事,先将你们痛打一顿,然后再与那班狗头动手。”
那些徒弟听了这话,甚是不服,暗说道:“我明明在街上听见,怎么被他赖过,偏要把那根子寻出来,好让师父动起气来,把那些狗头打死。”随即与一班兄弟商议。背着师父打听,来看锦纶堂众人是何举动。到了次日,一群人来到锦纶堂门首,一些动静也没有,再到里面一看,所有东西物件,搬的一空。只有看门的住在里面,心下疑惑道:“莫非这些人被我师父打得心寒,不敢起这道场。”一连几日,皆是如此,连他们会堂的情形,也不来议论,以为是真惧怕了。
又过了半月光景,内中有个徒弟,叫何人厚,本是当地好人家子弟,亲戚朋友不是文教中人,即是官场中书吏。有个姐丈,是督辕书办,听见上宪要拿胡惠乾,知这何人厚跟他学拳棒,怕后来连累,就去同他妻子说明。他妻子一听,自然格外吃惊,随即叫人去找何人厚,一连寻找几天,俱未寻获。却巧这日何人厚与一班师兄弟在街上闯祸招非,走他姐丈门口经过,就说道:“你们先行一步,我到亲戚家一行就来。”那些人也不拦阻,就分路走开。这何人厚进里面见了乃姐,他姐姐就连忙说道:“你姐夫找你几天,真是令人急煞了,你一向只顾在外面闯祸,也不知大祸临身,命还保不住呢!”这何人厚听见这话,甚是诧异。道:“姐夫找我有何事干,我又未杀人放火,为什么命都不保?莫说未曾闯祸,就是闯了祸,有我师父那样本领,怕谁同我作对。”他姐姐听了,登时哭道:“你也不顾父母生你所为何事,终日吃酒用钱,都是小事,能够娶妻生子传了后代,我也不问你了。你今年才一二十岁的人,父母全不问,只倚着师父行凶霸道,你还不知你师父现在被官府捉拿呢。”何人厚听了这话,忙道:“你们究竟听了什么话?快说明了也好叫人晓得,现在谁人要捉拿我师父?”
两人正在哭闹之际,他姐夫已走进门来,见何人厚在他家中,忙道:“你不晓得,我告诉你就知道了。陈景升、白安福那日在会馆被胡惠乾打闹之后,联名上院,将在京奏请回籍建醮,派人捉胡惠乾的话,对曾必忠说明。曾必忠因是军中来文,随科了府县,派差弹压,因快头方魁知胡惠乾本领高强,不敢一人动手,现在到四川峨嵋山,请白眉道人的门徒马雄前来同拿,所以会馆内的物件全行收回,叫做缓兵之计,你既为胡惠乾的弟子,将来岂不受累,所以你姐姐着急,寻找你几天。你此时既知道了,我看不必落在这是非窝内,就同我一起进衙门住几时,过了这个风波,然后再出来。你说尔师父本事好,可知强中自有强中手,冯道德那种厉害,还怕五枚,何况胡惠乾是他的后辈呢。”
何人厚听他姐夫一番话,心下恨不得立刻到锦纶堂,把白安福擒出来三拳两脚打死。大丈夫要作事光明,不用暗箭伤人。前日被打的时节那等讨饶,却是假情惧怕我们。被师父骂了几日,岂知他用了这毒计,我不将这班机匠打断命根,也不知道我们少林支派的手段。因想我此时如说明告知我师父,姐夫同姐姐必不让我去,乃假问道:“你说这话可是真的么?”他姐夫道:“谁同你说谎,你不信,我明日带你到衙门里去看公事,”何人厚道:“既是这样,连我师父都性命不保,我怎敢再去拿命同他们拼,我此刻回去告知母亲,明日就同你去衙门居住。”他姐姐听见如此说法,也甚欢喜,随后又叮嘱了几句,叫他不可走漏风声。何人厚答应,匆匆而去。哪知他奔到西禅寺,告知胡惠乾,闹了一场大祸来,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59回施毒计气煞惠乾挡凶锋打走方德
更新时间:2008-2-24 10:28:49 本章字数:3212
却说何人厚听他姐夫说,白安福等人递禀曾必忠,札饬县府捉拿胡惠乾,他就谎说回家,等出了他姐夫大门,一溜烟奔到西禅寺。却巧众兄弟已回来,正在那里练习拳棒。何人厚走到面前说道:“你们不必练了,现在祸事不小,不是我今日出门,大众的命还不知在哪里呢。现在师父到何处去了?”众人道:“在大殿后面,你究竟何事大惊小怪?”何人厚道:“我没工夫同你们谈,你们跟我来,见了师父,自然知道。”说着,急忙过了大殿,见胡惠乾正与三德和尚在那里闲谈,“白安福连日将会馆一切事件,全行收回,连机房行情也不议论,想必被我们打得心寒,故而如此。”三德和尚道:“人家既怕你们,一切大仇已经报过,前日又误听人言将他羞辱一番,以后也可不必再闹了。”
正说之间,何人厚走上前说道:“三师叔只为代人家说话,还不知道人家的毒计,前日我们众兄弟明明在街上听见的,后来师父将白安福打倒,他们那些人怕白安福受苦,故意说没有这话,叫我们交人对证。试问在路上听见的话,哪里去交人?师父回来,还将我们骂一顿,今日可是水落石出了。”胡惠乾道:“你们刚才哪里去了?现在来说这话!”何人厚道:“徒弟被你老人家冤屈死了,故这几日常在外面打听,看白安福那里有什么动静,为什么如此,哪知他用了缓兵之计,已经下了毒手,不是我今日遇见我姐丈打听出来,临时被他要了性命还不知道呢。”
胡惠乾见他说得如此确实有据,乃道:“你既晓得,究竟是白安福下了什么毒手,告知与我,也好准备。”何人厚就把他姐夫对他说的话说了一遍,胡惠乾两届倒竖,怪眼圆睁,骂道:“这班狗头,竟敢如此,我不将他送命,也不知我胡惠乾的厉害。”三德和尚道:“你不可一时任性,惹了大祸出来。方魁是我们知道的,此人的手段也甚厉害。再加上白眉道人的首徒来,虽我们少林支派怕也不及他,因白眉道人从前与我师父至善禅师在武当山冯道德师叔那里比过武艺,斗了三天,至善禅师终究输了他一脚,我看这事甚是不妥,如白眉自己不来,也还好想法;若自己前来,就要吃亏。莫若你今时避过风头,仍是到福建少林寺暂避,等此地稍平,你再出来,那时白眉及马雄也应回去,你再慢慢的报仇,岂不为美?”
胡惠乾听了这话,也知道白眉的厉害,此时说道:“师兄不必如此害怕,我看白眉师伯未必肯来。记得师父说道:‘他发誓不再下山多管闲事。’就是马雄到此,也还有个争论,而且方三弟身体骨节是经练过的,请他来助我一臂,也还可以勉强。只是这方魁同白安福,气他不过,不出这口气,也灭了我们的威风。”三德和尚见他如此说法,知道拦不下来,只得说道:“要办此时就办,趁方魁不在家,得个先着,出过这口气以后,仍是往福建的好。古人云:打人要打急,杀人要杀绝。你将方魁的家小送命,他回来与你怎肯干休?天下事是一理,你父亲被机匠打死,至今日还要这样寻仇,人家老少被尔打死,也是要报仇的。”胡惠乾道:“先将这事办过,随后再说。”当时气冲冲的出去,叫徒弟打了些好酒,在厨房内端了几样菜出来,对众徒弟说:“前日冤枉你们,是我师父的不是,今日你们在此痛饮几杯,明日同我到白安福那里将那狗娘养的打死,然后至方魁家与他算帐。”众徒弟听见师父如此说,本来是些亡命之徒,也不管什么王法,齐声答应。这个说:“我先进去。”那个说:“我断后路。”议论纷纷,吃得酩酊大醉,一夜无语。
次日众徒弟一早就在寺里集合。胡惠乾见到人齐,就脱了长衫,穿上件玄色短袄,窄窄的袖子,X前密排钮扣,脚上穿一双斑尖快靴,长裆马裤,头扎无色湖绉包脑,当中打个英雄结,腰间挂一把单刀。那些徒弟,皆是短衣扎束。胡惠乾当先领导众人一个吆喝,出了寺门直望锦纶堂而来,到了门首,先叫一个徒弟道:“你先进去,看白安福这狗头可在里面?”大家答应一声,拥进里面,只见昨日两个看门的,忙上前喝道:“你这不怕死的狗头,白安福现在哪里去了?为何不在此地?老子有话问他,你快快说来,免得老子动手。”那两个看门的,知道他是胡惠乾的徒弟,早已吓得呆了,抖了一阵,说道:“白安福未来!”那个徒弟骂道:“你这混帐东西,老子难道不知他不在此地,原来问你,他现在住在何处?叫你说明,好让老子找他。”那人道:“我真不晓得他,自从那日被打之后,至今未到此地,你要找他,到他家里去找。”这徒弟见他说不出根由,只得出来对胡惠乾说道:“白安福不在这里,谅他跑不了,我们已经到此,难道空回去不成?不如径到他家去,将他捉出来,虽不把他打死,也要打个半死!”胡惠乾听了这话,又是一声呐喊,飞奔而去。不多一会,已到白安福的门首,只见门楼内站着许多人在里面,都是公门中打扮。
你道这些人前来何事?只因方魁临动身时,对白安福说明,手下伙计徒弟,自己一人供应饭食,供应不起。白安福只要他前去请马雄,当时就允他去后,我这里按名发给,每天二钱银子饭食,等你回来将事办毕,就重重相酬。故此五天发一回,今日是第四次,故早间方魁的儿子方德,带着一班人前来领饭食。却巧胡惠乾走来,见了这些人,更是真确,立刻无名火起三千丈,大步踏进门,骂道:“白安福,你这杂种,要同你胡祖宗作对,便出来与老子比个手段,老子在此等你。”说着骂不绝口。这些差役,见胡惠乾闹到门首,自己拿着白安福的钱,所为何事,不得不上前拦阻,道:“胡大哥,你前日在会馆闹了一场,人家已经被你吃亏足了,到今日连道场都不敢做,他不过是惧怕你。此刻又来,这是何必,难道天下就是你一人有本领的,听你在广东省猖狂。”
胡惠乾不听犹可,听了这话,更是火上加油,走上前去,不问青红皂白,捉住那说话的就是一拳,骂道:“你是哪里来的王八蛋,老子的事与你何干?要你这杂种管我的闲事,打量你们的鬼事老子不知道么,那个混帐的方魁到哪里去了。”说着,第二拳又打了过去。这个人虽是个差快,本领甚是平常,两拳一打,已是挣扎不起,接着又是一拳,早已呜呼了。此时方德在里面听见,还疑惑伙计争闹,跑出来一看,见胡惠乾已把那伙计打死,登时火冒起来,说道:“胡惠乾,你所犯之事,还未拿你治罪,你反自投罗网前来送死,不要走,吃咱一拳。”说着,一个箭步,由门内穿了出去,灵快非常,把外衣长衫一掀,露出短袄,一拳早认定胡惠乾面门打来。胡惠乾见方德动打,顺手将那个家伙往旁边一掷,用了个独手擒方腊的架势,伸出左手,望上一拳,就要勾方德的手腕。
方德看见他前来,赶着将手缩进,身子一纵,一飞腿,向胡惠乾裆下踢去,胡惠乾也就向前一纵,穿到前面,顺手用了单刀马势,一掌向方德腿上削去。方德也是个会手,就把腿伸到右边,脚跟向下,脚尖向上,反将胡惠乾的手脉上踢来,胡惠乾复又收回,发腿出去打开。彼此一来一往,战了一二十回合,方德虽然自他父亲方魁教传,究竟抵不上他父亲的武艺,渐渐只能招架躲让,欲想还手也是不能,胡惠乾此刻也是诧异,说道:“方魁的儿子,尚且如此能斗,若方魁与马雄自己前来,更可想了,倒要防范他的。”此刻就一步紧一步,直望方德致命上打来,方德经了这大敌,脸上渐渐流下汗来,气喘如牛,知道战他不过,赶忙打了一拳,胡惠乾正要招架,他趁势见他未曾防备,脚一弹已上了屋顶,望前逃走。胡惠乾哪里肯舍,跟着后面,也就上房屋赶去。下面那些徒弟喊道:“师父小心,防他暗算,不必追赶,这里捉拿白安福要紧。”胡惠乾听得这话甚是有理,骂道:“老子今日权留你过一日,先办了这杂种,再与你算帐。”说着跳下官来,冲进白安福门里。
此时那些快差,见方德尚且斗胡惠乾不过,个个怕他动手,早就飞快逃走了。胡惠乾冲到里面,喊了两声,见没有人答应,打得兴起,不管是什么物件,举手就扔,动手就倒,一阵打到厅上,不见一人,心中想道:“莫非白安福趁乱逃走么?看见厅上陈设甚好,也就拳打脚踢,毁拆了一阵,复行骂道:“白安福,你这乌龟王八,躲在哪里?再不出来,老子就打进来了!”正骂之际,忽见外面一人进来,望见惠乾就打。不知此人是谁,且看下回分解。
第60回伤呣子胡惠乾狠心调官兵曾必忠设计
更新时间:2008-2-24 10:28:49 本章字数:3247
话说胡惠乾正在白安福厅上打物件,忽见后面进来一人,望着胡惠乾就打。你道这人是谁,原来是方德的兄弟、方魁的次子方兴,因在家听见逃回的伙计说方德在此与胡惠乾交手,他怕哥哥有失,故此飞奔赶来,行到半路,已遇见方德,叫他赶速前来,敌住惠乾,好让白安福逃走,所以此刻就由厅外屋上飞蹿下来。惠乾看清楚,一个大转身,两人对面了,前脚一进,左边身子偏了过来,用个海底擒月,由下望上,把拳翻起,直望方兴的手肘打来。
方兴知道他的手段,不等他到面前,已改了个雪花盖顶,五个指头分开,放开手掌,直望胡惠乾拳头上压下去,两人就在厅上动起手来。只见蹿跳纵飞,如同两个活猿一般,打了有一二十合,惠乾见方兴无一点破绽,心下着急起来,想道:“我不将你弟兄打死,枉为了我一世英名。”想罢,随即改用花拳,高下前后,但见他一人纵跳,出个拳头打来打去,真与猴子无异。不到片刻功夫,早把方兴跳得眼花,手脚一慢,被胡惠乾一拳打在X前,登时望后一倒,口中鲜血直流,已同死的一样。胡惠乾接着前去,又是一脚,送了性命。转过身子,又望里跑,过了一厅,已到上房里面,哪里有个白安福?只见那些年老女仆,见躲藏不住,只得跪下叩求饶命。说:“我家老爷已由后门逃走了。”胡惠乾仍不相信,拖住几个女仆,叫她带到各处去搜查一番,哪里还有白安福的影子?只得恶狠狠地说道:“老子改日与你算帐,除非你不住在广东省城,或可保你的狗命,不然,今日被你逃走了,还有明日,老子每日到你这里来几次,看你能望哪里藏躲。”说毕,两手一挥又把屋内陈设的物件打得粉碎,然后跑出厅来。见方兴死在地下。胡惠乾哈哈大笑道:“你老子去寻人来同老爷作对,哪知你这狗头倒先送在老爷手里,你若阴灵有知,只好恨你的老子,与老爷无干。”说着,招呼徒弟,望方德家内去。那些徒弟听见一声招呼,比圣旨还灵,顷刻间呐喊一声,望前面跑去。到了方德家内,也顾不得人命关天,飞起手脚,冲进门内,见屋内坐着一个四五十岁的女眷,谅必是方魁的妻小,上前便一把揪住她的头发,提了过来,骂道:“你这贱货,你那天杀的丈夫,要想与我胡惠乾作对,你也不去拦阻他,只顾听他胡作妄为,到白眉那里去寻人来联手对付老爷。他既不在家,我就先拿你开刀,等他回来,再与他拼个你死我活。”说着抓住头发往前面一扔,已跌倒在地,便由腰间取出刀来,一刀结果了性命。旁边见有两个小孩子,顺手一刀一个,也见了阎王。再往里跑。
方德由外面跑了回来,见母亲与儿子俱被他杀死,真是心如刀割,大哭道:“胡惠乾,我与你势不两立,将我母亲杀死,与你拼命罢。”上前一步,取了一根铁棍,望胡惠乾当头打来。胡惠乾把刀望上一迎,两人各自拼命,一个是为亲报仇,步步伤其致命;一个是因人害我,着着得其先机,你来我去,你去我来,战了两个时辰。只听门外人声鼎沸,喊道:“我们一起上去。”早有一二百人,拥进门来,各执兵刃,直望着胡惠乾厮杀,乃是方魁一班差伙徒弟,先前见方德逃走,各人也各自奔去逃命,乃至方兴在白安福厅上被胡惠乾打死,他们还不晓得。后来白安福的家人,见胡惠乾走后,出来招人到他家里报讯,遇见众人,方才知道。一齐到了门首,只见胡惠乾的徒弟把守大门,不许进来,又听见方德大哭连天说:“你杀我母亲,我同你把这命拼了。”
众人吃了一惊,知道方魁的老母、妻子又被胡惠乾打死。内中也有几个好手脚的,将胡惠乾的徒弟打散,领着众人拥到里面,果见方德的母亲倒在地上,鲜血直流,实在可惨,就个个咬牙切齿,直望上杀。胡惠乾见人太多,一人难以兼顾,主意已定,用力一刀将方德棍子打开,纵身上屋,说道:“老爷留你狗命,好让你老子回来,告诉他我的手段,叫他少生妄想。”方德见他逃走,还要去追,被众人拦住道:“后事要紧!”方德被众人挡住,只得大哭道:“我母亲死在他手里,此仇焉能不报,诸公可撒手,让我前去与他一拼,以尽我心。随后待我父亲回来,再去报仇便了。”众人道:“不可如此。他的手段岂不晓得,你兄弟已经伤在他手里,你若再有闪失,这些尸首何人来问。”
方德被众人拖住,大哭一场,然后请众人到街上买置棺木,又叫人到白安福家里收殓他的兄弟,他自己便在家中,等衣衾棺木齐备,将他母亲换了衣服,妥为人殓,又在灵前祭奠一番,只哭得死去活来。诸事办妥之后,复到白安福家,见方兴X前一个大洞,鲜血仍流不止。望见这样,焉得不伤心?哭道:“兄弟呀!为兄的只好等父亲回来,一同拼命,代你报仇雪恨便了。”此时白安福见胡惠乾不在此地,也就从后面地板内爬了出来,一见如此,也不免伤心,说道:“广东省城内有如此凶手,竟不能将他捉住,仍是杀人伤命,岂不是天道无灵?”说着取出三百两银子,交予方德置备一切,此时已是第二日的事,所有广东大小衙门,无一不知胡惠乾又杀伤人命。方德收了银子,将方兴收殓起来,随即叫人择了一所庙宇,将方兴灵柩抬到庵内供奉,自己先到番高县衙内报案,请县官通详上完,派兵帮同捉拿,因自己虽是快头,人少力单,不足济事。县官准词,当即乘轿到了抚院禀见。
曾必忠此时亦已得信,见番禺县来禀见,随请在签押房便坐。番禺县进见已毕,曾必忠忙问道:“贵县前来,可是为胡惠乾伤杀方兴呣子之事?”县官道:“正为此事,省城之内,恶霸如此横行,地方怎能安静?现在方魁到四川未回,方德以一人之力,万难对敌,叩求大帅派兵同拿,卑职见他骤逢大故,刻因杀伤母弟,情殊可悯,求大帅恩典示下。”曾必忠道:“此事虽属如此,但闻胡惠乾仍有余党,若冒然派兵去拿,特恐激而生变,使民间格外不安。贵县回衙。可先着人暗暗打听究竟西禅寺有多少凶徒,赶速前来面复,以便斟酌施行。”番禺县也猜不出曾必忠是何用意,只得退了出来,回转衙门而去,将此话对方德说知。仍是他派人前去探访。
且说胡惠乾杀死数人,得意洋洋,领着一班徒弟,又回到西禅寺内,与三德和尚说知。三德道:“你做事也太孟浪了,方氏父子也是上命差遣身不由己。便将方兴打死,也是恶贯满盈,理应从此回来,然后再寻白安福厮打。俗语说得好,冤有头,债有主,他们的事,皆是安福闹出来的,你不该又将方德的母亲打死,这仇越结越深,方魁回来如何开交?依我意见,现在气已出了,最好到福建去暂躲数月,将这风头让过,然后回来不迟。”胡惠乾哪里肯听,说道:“我不把白安福这班人打死了个干净,也不甘心,你怕你就独个儿往福建去,莫要将热血没在你身上,要你受那不必要的牵累呢?”三德和尚被他抢白了几句,晓得阻拦他不住,只得暗暗的写了一封书信,寻人到福建少林寺投递,禀知至善禅师,请他前来以救寺内众人之命,暂且不提。
单表县官叫方德打听西禅寺中究有多少凶徒,方德回来,哪里自己能去,只得寻几个师弟,招呼他一番话,叫他快快打听清楚,好来回报。因要回禀督宪,预备带兵围拿。那几个师弟,听了这话,立刻出来,先将西禅寺地保传来,又将这番话与他说了,道:“是你专管的地方,有了如此凶徒,不早早禀报,请县驱逐,现在养虎威害,杀死许多人命,此刻督抚那里派兵捉拿这胡惠乾,不知他的余党现在有多少在里面,快去打听实在,前来报信。”
地保听了这话,忙道:“此事无须前去,我是尽晓得的,自从冯道德走了之后,只有三德和尚与这胡惠乾住在里面,其余那些人皆回家去了。所有那些徒弟,皆无能之辈,不过倚着胡惠乾之名,在外惹是生非,以为无人敢欺他们,加之胡惠乾专门袒护徒弟,若是他徒弟闹出事来,他就出面与人理论,人家因他本领高强,所以忍气吞声,不敢与他争论。果真督宪派兵前去捉拿,胡惠乾就算本领再好,也没法子敌得过这许多人。”那些快役听了这话,随即回来与方德说知。方德又去回明了本官,番禺县立时又乘轿到了督院,将这话与曾必忠说知。曾必忠说道:“既是如此,就好办了。”立传中军进来,发了令箭一枝,叫他带了一千名亲军小队,先将西禅寺四面把守起来,另用一千名弓箭手,在外等候。复令方德前去诱敌,等他出来,就用乱箭射死,中军领令前去施行,不知胡惠乾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61回急调兵拟困西禅寺请会议协拿胡惠乾
更新时间:2008-2-24 10:28:50 本章字数:2788
话说曾必忠命南海、番禺两县,打听西禅寺究竟有多少拳棒的凶徒,南海县仍命方魁之子方德,前去打听,方德却不敢去,另又请了别人去打听清楚,实在西禅寺内除了三德和尚与胡惠乾之外,其余都是胡惠乾的徒弟,无甚厉害,本领也是平常,不过平时借着胡惠乾的势,在外行凶作恶,宴在叫做狐假虎威而已。方德即时将此话先到南海县据实禀报,南海县又转据方德此话,去到抚院禀报,巡抚曾必忠接报后,密令中军及三大营,各带亲兵、弓箭手,多备强弓硬弩,即于今夜三更,悄悄衔枚疾走,驰往西禅寺,将该寺团团围住,如见寺内不论何人出来,即用箭射去,务令寺内任何人等,俱不得一人逃脱,又令方德带领有技艺膂力的人,随着中军暨三大营的统兵官,一齐进去搜捕,格杀勿论,又令内外人等,不得稍泄风声,如有半点泄漏,定当军法从事。曾必忠分拨已定,真个是关防严密,军令森严,不必说,自然一点风声皆不知道。就令本署内,除中军三大营,及南海、番禺两县而外,也是一个都不知道。各官奉了密令,专待夜静出兵,进围西禅寺,捉拿胡惠乾不提。
再说高进忠,自从苏州元妙观卖相,认出天子来,后来同着方魁到了客寓,说出胡惠乾的话,因要去清白眉道人,高进忠又说出白眉道人现在不住峨嵋山,已到成都府,马雄也住在那里。方魁因问他如何知道,他才说出也是白眉道人的徒弟,方魁因此就认了师兄,请他写信,由自己带往。高进忠又说,胡惠乾虽然勇猛,自己尚可助一臂之力,能将他捉住,也可为广东省城百姓除害,不过方魁的家中,恐怕会有大难,即使前去,也恐来不及相救。圣天子听了这话,一面即写了一道谕旨,着方魁带去交予四川总督。并谕令白眉道人赶紧前来,前去福建破少林寺,一面写了一道谕旨,着高进忠即日动身,火速前往广东,将旨意交与广东巡抚曾必忠,令他火速调兵。并派今高进忠协拿西禅寺三德和尚并胡惠乾等人。
高进忠奉了圣旨,即日动身,往广东而去。在路上行程不止一日。这日一到,当即到了巡抚衙门,先与辕门巡捕官说明原委,请巡捕官进去禀报。那巡捕闻有圣旨,哪敢怠慢,立刻禀报进去。曾必忠闻得圣旨到来,即赶着命人备了香案,将高进忠请进。高进忠此时将圣旨捧在手,曾必忠行了三跪九叩礼,高进忠将圣旨请下,摆在香案之上,曾必忠敬谨拆开,宣读一遍,当将香案撤去,高进忠便给他行了礼。曾必忠即邀高进忠至内书房款待,因他是奉圣旨前来,不敢怠慢,当又命人设宴相待。筵宴之间,高进忠问道:“民人有一事奉问,此间南海县快头方魁,现在家属有无被胡惠乾残害?”曾必忠见问,惊异道:“足下何以得知?”高进忠就把在元妙观代方魁相面的话,说了一遍。
曾必忠因叹道:“足下不必提了,只因方魁前往峨嵋去请白眉道人,不知怎的漏了风声,被胡惠乾知道,带了门徒先至白安福家寻找白安福。哪知方魁次子,当在白安福那里,一见胡惠乾去,便上前阻拦,竟被胡惠乾这恶贼杀死。还不甘心,复又寻至方魁家中,将他的家属成行杀死,所幸方魁长子未遭残害。事后由方魁的长子方德去县里禀报,由南、番两县前来面禀,本部院闻言以省城重地,竟有此等凶徒,白日杀毙快差一家数口,如此横行,实属不法已极,若不严拿正法,何以为民除害?拟即发兵去西禅寺捉拿,后又知他系少林一派,这西禅寺内,不知有多少凶徒,若不审慎周详,又恐画虎不成,反受其害。因此面饬两县密令干差,细为探听,今日两县来报,已探听清楚,西禅寺内只有胡惠乾与三德和尚武艺高强,不易擒捉,其余皆是他门徒,不过是些狐假虎威之辈,不难就获。本部院闻两县这样说法,当即命令本标中军及三营统兵官,命他们带领亲兵一干,弓箭手一干,多备强弓硬弩,于今夜三更暗暗前往,将西禅寺围住,捉拿胡惠乾及三德和尚,如寺内有人出来,不论何人皆用箭射去,务使不放一人逃去。又令各统带,不准稍漏风声,务要机密,惟恐胡惠乾等闻风逃脱。现已派令停当,专待夜间前去。今足下既奉旨前来协助,旨意又示明足下系白眉道人门徒,与方魁是师兄弟,则足下的武艺自然高强,但愿此来即将胡惠乾擒住,正了国法,除了民害。本部院定然为足下具奏进京,请旨给奖,将来也可为朝廷一员武将。惟望足下不避矢石,竭力协拿,本部院甚有厚望也。”
曾必忠说了这一番话,高进忠躬身说道:“民人既奉天子面谕前来,又蒙大人如此恩待,民人敢不努力?惟胡惠乾武艺精强,拳棒出众,民人不敢言操必胜之权,惟有竭尽人力,上报圣天子赏识之恩,即以副大人恩待之德便了。”曾必忠见高进忠虽是个白衣,出言甚是不俗,甚为赞赏,于是又饮了一回酒,用饭已毕,就留高进忠早为安歇,以备夜间前去西禅寺协拿胡惠乾。高进忠就同曾必忠说道:“大人既派今各位统兵大老爷前去,这一番布置,民人甚是钦佩,惟求大人能否再将各位统兵大老爷传来,俾民人统见一见,然后前去行事,方保无错认之误,并可会议各节,如何围困,如何进内捉拿,那时小民方有把握。”曾必忠见他说得有理,也就答应,立即命人仍是密传中军及三大营统领暨方德到院面议。
当有差官,分头前往,一会子中军及各官、方德等均齐到辕门,由巡捕官禀报,曾必忠即命传他们进来,由中军以至各官,一闻传见,一个个登时进来。曾必忠先与中军各官说明高进忠奉旨前来协拿胡惠乾的话,各官自是欢喜。曾必忠又将方德喊到面前,方德便向曾必忠叩下头去,口中说道:“蒙大人赏赐发兵,捉拿凶徒,代小的呣子妻弟报仇雪恨,小的虽万死,皆感激大人的大德。”曾必忠听了方德的话,也觉颇惨,因道:“现在有个高进忠,在苏州遇见你父,说起原委,他也是白眉道人的门徒,与尔父是师兄弟。适值圣天子微服南巡,也在苏州,高进忠会相面,识破圣天子,后来谈起胡惠乾所作所为,他又相尔父家中应遭大难,因此圣天子命他前来协拿胡惠乾正法,今日才到这里。待本部院令他出来,与诸位及尔等会议一番,究竟如何拿法,也应早作好准备。”
方德一见说有父亲的师兄弟奉旨前来协拿,心中好不欢喜,恨不得即刻见了来人,问明父亲现在何处。不一刻,高进忠已由书房内出来,曾必忠先命他与中军各官大家相见,高进忠便行下礼去。中军各官见他虽是白衣,却是钦奉圣旨,不敢简慢,也就还了礼。然后方德上来,与高进忠见礼已毕,说明原委,因又认了世谊,便喊高进忠为师叔,又问明他父亲曾否往四川。高进忠又将已往的话说了一遍,方德感激不已。于是高进忠便向中军各官说道:“民人方才闻得抚宪大人见谕,胡惠乾不法已极,拟请诸位大老爷带兵前往西禅寺围住,并用乱罚,以备射他寺内逃出的人。抚宪大人的布置,民人钦佩之至。但是胡惠乾不但拳棒精强,而且身体便捷,万一他见事不妙,即升高逃遁,虽周围皆有弩箭,亦不足济事。民人的愚见,莫若分三百名弓箭手,暗伏西禅寺附近民家屋上,专防他升高逃脱,一见他蹿上房檐,即一齐放箭射去,方可使他Сhā翅难飞,不知大人及诸位大老爷,意下如何?”毕竟曾必忠能从其议否,且看下回分解。
第62回西禅寺胡惠乾惊变大雄殿高进忠争锋
更新时间:2008-2-24 10:28:50 本章字数:2914
话说高进忠与中军各官会议已毕,当下曾必忠道:“如此甚好,就照这样办法便了,诸位可即回署,预备时至三更,即便带队前往。高兄是随中军同去,还是独自前往呢?”高进忠道:“悉听大人吩咐。”曾必忠道:“莫若仍同他们一齐去,较为妥当。”高进忠当下也就答应。此时天已近晚,自中军以次各官,均各告退回行,高进忠也即随同中军前去,大家回到衙门,即将所带亲兵及弓箭手等,皆暗暗传齐,以备三更拔队。方德回到家中,也与他父亲的门徒伙伴言明一切,各人皆是摩拳擦掌,指望夜间将胡惠乾捉住报仇雪恨。诸事齐备,皆至中军衙门取齐,大家又饱餐了饮食,又去稍睡片刻,养养精神。
看看已到三更,当由中军发令出来,这令一出,即刻各人拔队起行。果真是人衔枚,马疾走,到了街上,见两旁店铺俱已睡静,四无人声,中军督队赶往前行,不一会,已到西禅寺,一声哨子响,所有一千名亲兵,皆手执长枪大戟,将四面围绕起来,那一千弓箭手,挑选三百名能升高的,齐上了附近一带居民房屋,其余七百名,有站在西禅寺围墙外面的,有在西禅寺各处墙门把守的,个个是弓上弩、刀出鞘的。布置已定,只听得一声炮响,高进忠与方德二人,首先杀入。
且说胡惠乾此时已睡,忽听炮声响亮,又闻呐喊之声,不知何意,赶紧起来,提了单刀,赶出来看。才出房门,却好三德和尚也提着刀出来,彼此问道:“这寺外人喊马嘶,却是何故?”三德道:“恐怕不妙,说不定是官方派兵来围困,捉拿我们。”胡惠乾被三德和尚这句话提醒,登时也有些惊慌,强自说道:“不管他什么官兵不官兵,我与你出去看一看再说,如果是官兵前来,不是我夸这大口,那些鼠辈有什么能为?不过平时贪食拿饷而已。我与你杀上前去,将他杀个落花流水,叫这些狗官才不敢小视我们少林支派。”
三德道:“不是这样说法,自古道:双拳难敌四手。又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众怒之下,必然死战。’若果是官兵前来,必非一二百人,至少也有一千八百,任凭你我再有本领,岂能敌得他们如此之多?况你那些徒弟,稍有本领的不过数人,其余都是仗着你的势,在外哄吓诈骗,胡作胡为,哪里能与官兵对敌,若非官兵到此,算是我们大幸,设若果应了我的话,今番就有些不妙,必得早定主意。如果实是官兵,万万不可与他拒敌,还是及早逃走,去往福建少林寺暂避风波,随后再看光景,或请至善禅师设法。贤弟今番可万万不能徒执己见,若再随着自己的性子,难保无杀身之祸。”
两个人一面走,一面议论。正望外去,忽见那些徒弟,慌慌张张跳了进来,说道:“师父不好了,外面不知有多少人马,将我们这一座西禅寺围得水泄不通,但听呐喊之声,皆道不要放走你老人家,请师父速速定夺。”胡惠乾一闻此言,也就吃惊不小。当下三德道:“贤弟不必如此,我们可赶紧升高逃走,料想前后门是走不出的。”胡惠乾此时也只得答应,正欲转身而去。忽见大殿屋上,两条黑色影子一晃,扑一声跳下屋来,接着大喝一声道:“强徒向哪里跑,认得爷爷么?”说着一刀便劈进来。胡惠乾一见,也就赶忙将刀招架住,回言骂道:“尔这小子何人,老子向与你无仇无隙,尔胆敢前来与老爷作对?尔可通下名来,待老子取你狗命!”
高进忠道:“该死的狗头,尔且听了,爷爷乃白眉道人门下高进忠是也,只因咱在苏州,途遇师兄方魁,知道尔在广东无恶不作,近与机匠逐日寻仇,残害百姓。爷爷又善观相法,知咱师兄一家遭难,为尔残杀。似此残忍,若不将尔拿住,未免有负上天好生之德,所以爷爷特奉圣旨前来,会同巡抚带兵拿你,尔如放明白些,早早受缚,或可免碎尸万段,若再自恃,可不要怪爷爷无情了。就使尔与机房内的人,有杀父之仇,又何致迁怒白安福?即使白安福维护机匠,尔因此迁怒,也还勉强可说,为什么方兴呣子全行杀死,这是何说?而况他是奉公差遣,身不由己,尔只自恃其勇,不顾情由,天下哪里容得你如此大恶。似尔所为,天理何容,国法何在?”
胡惠乾听罢,不由大怒道:“好小子,尔既是白眉道人的门徒,又称是奉旨来的,老子回避你也不算是个好汉,老子且问你,咱俩是个比拳脚,还是比兵刃?”高进忠道:“爷爷不问什么拳脚兵刃,只要将你捉住,送官治罪。”胡惠乾不待高进忠说完,便一刀砍去。高进忠见他一刀砍到,说声:“来得好!”当下用了个凤凰单展翅,将他这一刀让了过去,随即用了个老树盘根,这一刀向胡惠乾腰下砍去。;胡惠乾见他这一刀来得厉害,即赶着用个燕子穿帘跳出圈外。高进忠见他让过,即刻改了个鲤鱼翻身,又是一刀向胡惠乾肋下刺去。
此时胡惠乾正掉转身来去扑进忠,哪知高进忠的刀已到,即将手上的刀向上一架,趁势向左边一拨,掀在一旁。随即使了个老鹰探爪,直向高进忠的心窝刺来。高进忠说声:“来得好!”即将刀向心窝护定,等他的刀逼近,高进忠便一撒手,用足十二分力,拟把胡惠乾的刀就此打落。哪里知道胡惠乾早看得清楚,知道他要用这毒着,便赶紧将刀收回,不使高进忠的刀沾靠。
高进忠这一刀才要望上去拨,只见他的刀已经收回,心中暗道:“这厮果然厉害,若非我看得留心,就要上他的算了。”也就将刀按住不发出去。胡惠乾见他按刀不动,也是暗道:“看他这刀法精强,果然不差,白眉的徒弟,还比方魁的刀法强多了。”一面暗想,一面又是一刀砍来。高进忠也就着着留心,也就赶着躲避,心中一想,我何不如此如此,就可拿他。主意已定,就将手中刀先向他下半身虚晃一刀,胡惠乾才要来格,立刻就使了个声东击西的妙法,向胡惠乾面门砍过来。胡惠乾也知道这些法,于是即招拦架格,将高进忠一套声东击西的刀法挡过。高进忠见此法仍不可以取胜,又想换别法擒他,哪知胡惠乾早已想定,也用了一路花刀的妙法,向高进忠舞来,只见上八刀、下八刀,前后左右,一路八刀,共计八八六十四刀,如雪花飞舞一般,真使得风雨不漏。
高进忠一看,知他用的是花刀法,如在旁人,就不能识破他这花刀,幸亏高进忠是个会手,又是白眉道人的门徒,这些刀法,怎能瞒得过他,因大笑道:“好小子,尔在你爷爷面前,班门弄斧,打量你这花刀爷爷不知道,不能破你的么?你使好了待爷爷就在这花刀上擒你便了。”说着将身子立定,把手中的刀向中间一分,又似童子拜观音,又似金鸡独立的招式,只见他手只一送,将刀送进胡惠乾的刀光里面,也就一刀一刀飞舞起来。胡惠乾的花刀虽则厉害,哪知高进忠这一套刀法,较之尤甚。
原来他这刀法,叫做雨打残花,是专破花刀的绝技。少林一派,除至善禅师、五枚大师、白眉道人、还有冯道德这四个人,此外就是高进忠晓得,其他更无人会使了。胡惠乾会使那花刀,却不知有破这花刀的妙法,在对敌之时,也不过是招拦架格,实在看不出是破花刀的样子,哪里知道,最后一刀只听高进忠喝道:“着!”胡惠乾吃惊不小,只见高进忠一刀向他手腕砍来,如果那一刀被他砍着,这只手腕必然断为两截。胡惠乾知道不妙,若要去格,万万来不及,若用旁法去解,又万万没有解法,是一个绝妙的撒手。胡惠乾知道厉害,只有一法,除将手中刀抛落下来,弃刀而逃,再无别法。胡惠乾也只得如此,立刻手一松,将刀抛落,急望后一退,登时一缩身,已纵上大殿屋檐,撒腿就跑,毕竟胡惠乾逃得性命否,且看下回分解。
第63回破花刀惠乾丧命掷首级三德亡身
更新时间:2008-2-24 10:28:50 本章字数:2892
话说胡惠乾被高进忠破了花刀,夺路而走,登时跳上大殿屋檐,预备撒腿就跑,哪里知道,外面那些弓箭手,一见寺内大殿屋上跳上一个人来,仔细一看,并非自家人。原来高进忠虽身穿紧身靠衣,却有暗号看得出来。在那临行时,已招呼了合营的兵卒弓箭手,为的是仓猝之中,恐怕分辨不清,致有误射之事。因此那些弓箭手一见,知非自家人,当下一声呐喊道:“大殿屋上跳上一个强徒来了,我们放箭呀,不要被他逃脱了。”话犹未了,那些附近邻屋上站的人,及寺院内墙上站的人,一齐放箭过来,真是万弩齐发,如雨点般射到。
胡惠乾虽要逃走,无奈不能跳出箭林,正在疑思打点主意,高进忠已抢着,预备蹿上屋去捉他。却好胡惠乾脑后中了一箭,腿上又中了一箭,屋上站立不住,只得又复跳下来,立刻拔去箭头,口中说道:“老子再与你拼罢!”说着,正要望高进忠打去,却见高进忠已在面前,手舞单刀,要砍过来。胡惠乾道:“是好汉,将刀弃了,与老子比一比拳脚,老子现在手中没有刀,你就便将老子一刀杀了,也不是条好汉。”高进忠笑道:“好小子,既是你如此说,不要说是爷爷欺你,爷爷就不用刀,与你比试拳脚,还怕你飞上天去不成?”说着,一面防着胡惠乾,怕的是被暗算,一面将手中刀在背上Сhā定,旋即抢了上手,立定脚步,一声喝道:“胡惠乾你过来罢。”只见胡惠乾左脚曲起,右手挡在头顶,左手按住右腰,使了个寒鸡独步的架式。高进忠一见,就将身子一偏,左手在X,右手在膊之上,腾身进步,将右手从后面圈转阴泛阳的一拳,使了个叶底偷桃,去破胡惠乾的寒鸡独步。胡惠乾一见,将身子一侧,起左脚掀开他的拳头,右手趁势还他一下。高进忠赶着让过,即使了个毒蛇出洞,向胡惠乾劈心点来,胡惠乾看得分明,也即使了一个王母献蟠桃,托将开去;高进忠又换了个鲤鱼翻身,又复扑转过来,登时双手齐下,又改了个黑莺圈掌,胡惠乾即望下一蹬,把头向左偏过,他的双掌,趁势使个金刚掠地,将右腿旋转过来。高进忠又改了个泰山压顶,认定胡惠乾脑门打下。两个人就在大殿前、院落以内你来我往,脚去拳来,一个如穿花蝴蝶,一个似点水蜻蜓,足足打了一百余回合,不分胜败。
此时高进忠打得兴起,暗道:“这样打法,打到何时才可将他捉住?莫若用个煞手着,叫他早早归阴便了。”主意已定,高进忠又变了几路,末了一着,用了个蜜蜂进洞,将两拳向胡惠乾两太阳|茓打来。胡惠乾使了个脱袍让位的解数,将两手并在一起,从下泛将上来,向两边分去,将高进忠双手格开,所以他自己两只手,便圈到腰间。高进忠本来这一着是个诱着,原要他两手来解,他却趁胡惠乾两手分开之际,急急用了个独劈华山,便反手一劈,正对着胡惠乾面门劈来。此时偏避不及,将手来隔,也是不及。这着煞手,任凭你什么英雄好汉总避不过去。胡惠乾说声:“不好!”还要挣扎,早被高进忠一反掌,劈中脑门,登时脑浆迸裂,倒在地下,死于非命。这也是他恶贯满盈,应该遇上高进忠,送上了他的性命。若论高进忠的武艺,不比他高了几分,就能将他置诸死地,所以棋高一着,他就满盘皆输了。这武艺拳脚工夫也是如此。
闲话休提,高进忠将胡惠乾用了个独劈华山将他打死,那三德和尚同那众门徒,怎么一字不提,现在究竟怎样了?是已经逃走,还是已被箭射杀死,也要交代出来,不就这样随随便便,匆匆混过去算了。诸公如此说,须要知道我这编书的,只有一枝秃笔,一张嘴,写不出两样事,说不出两句话来。
如今且说,三德和尚同着胡惠乾到大殿,见屋檐上蹿下两人,高进忠便去与胡惠乾对敌,这里方德便去对敌三德和尚,彼此恶斗了一会,方德虽是家传的武艺,终不能如三德的高强。看看方德抵敌不住,那些师兄弟及伙伴等人,一齐拿着刀枪剑戟,奋身上来,帮助方德力战,你一刀,我一枪,他一剑,砍个不住,真是人人奋勇,个个争先。三德本领虽强,究竟双拳难敌四手,而且实在是寡不敌众,也就渐渐抵敌不住。大家正在那里杀得难分难解,却好高进忠击杀胡惠乾,正欲去寻找三德,走到殿前,只见几十个人围住一个和尚在那里拼命死斗,高进忠知是三德,便思上去助战,忽又想道:“我何不将胡惠乾的首级割下来,去打和尚头,也叫他知道胡惠乾已被我杀死?”主意想罢,又复回到大殿,将胡惠乾的头割了,左手提头,右手执刀,复飞奔来至前殿,在人丛外大喝一声道:“秃驴,休得逞强,看家伙!”一面说,一面将胡惠乾的首级掷了出去,无巧不成书,偏巧那头刚刚打在三德和尚头上。
三德在先闻得高进忠喊了一声:“看家伙!”以为他不是明刀,就是暗器,断不料以死人头来打和尚头,在打中了自己头。他不在意是一颗人头,但见个滚圆东西打中头上,又滴溜溜滚了下去。三德杀得性起,顺手又是一刀砍下,就巧将胡惠乾的头,不偏不倚劈分两半。三德再一细看,才知是颗人头。就在这个工夫,高进忠也跳了进去,复喝一声道:“好贼秃,你知不知这颗头颅是谁的?你还在这里拒敌,你死在头上,尚不觉么?胡惠乾已被爷爷杀了,方才那颗首级就是他的,你如不信,再仔细看来。”
三德听了这话,方知胡惠乾已经伤命,又暗暗叫苦,你道为何?只因他将那颗头砍了两半,甚是伤感。此所谓兔死狐悲,物伤其类,此时三德心中却大怒,只见他两眉倒竖,两眼睁圆,大声骂道:“高进忠,本师父与你势不两立了,你既将胡惠乾杀死,这是他咎由自取,本师父也不免为他所累。你何以要行此毒计,要将他的首级掷来,令本师父误将他砍为两半,你既如此残忍,也怪不得本师父无情了,不要走,吃我一刀。”说着,一刀砍来,高进忠一见,说声:“来得好!”也就一刀架住,三德正要抽回还他一刀,那边方德又杀上来,接着那些伙伴等人,又是你一枪,我一剑,他一刀围住三德乱杀。三德此时虽执着单刀遮拦架格,上下护定无半点破绽,只是不能还刀,心中暗道:“我与方德这一般人已经难以取胜,何况又来了个高进忠,今番我命定然休矣!前后总是一死,不若拼他们几个,就是死了,倒还上算。”主意已定,又复大喝一声,舞动单刀,先砍倒了两人,见众人大有欲退之意,他便想趁此逃脱。
试问高进忠等人,可能让他逃走么?只见高进忠大喝一声:“秃驴,还不早早给我受缚?”一声未完,那把刀已掷了进去,正中三德的右手。三德说声不好,手一松,只听叮当一声,手中刀已抛落在地。接着方德就在这个当儿,又砍进一刀,在他的左膊之上用劲一下。三德哇呀一声,登时跌倒在地,当由众伙伴一齐上来,刀枪齐施,将三德砍为肉饼。胡惠乾那些徒弟见师父、师叔俱被杀死,还有谁人敢上前厮杀,只得分头躲避去了。外面众兵丁及弓箭手,此时已知道三德及胡惠乾二人皆已被杀死,中军各官也抢进寺来,附近居民屋上的弓箭手,一个个跳落下来。中军各官又带着各兵丁,前后搜寻了一遍,又搜出胡惠乾几个徒弟,将他们捆缚起来,解回辕门,听候发落。
此时天已大明,街上的人全都知道,顷刻之间,整座城内,无人不晓,胡惠乾与三德和尚二人,被高进忠杀死,真是人人称快,个个欢欣,惟是那机房中人及白安福最为得意。内中却有胡惠乾的家属,极其伤心,一闻此言,还怕株连,登时收拾细软,逃出城外去了。毕竟有无捉拿胡惠乾的家属,且看下回分解。
第64回绝后患议拿家属报父仇拟请禅师
更新时间:2008-2-24 10:28:50 本章字数:2717
话说胡惠乾、三德既死,自然人人称快,个个欢欣,当下抚辕中军各官将搜出的几个徒弟,捆缚起来,又留了百十名亲兵在寺看守,其余的兵卒,皆押着胡惠乾的徒弟解往抚辕。中军各官及高进忠、方德等也回辕销差。此时抚台曾必忠已经得报,好生喜悦,及闻中军各官与高进忠、方德等回来缴令,当即传他们进来,问了一遍。高进忠便细细将自己如何擒捉,如何杀死的话,也就详细禀知。曾必忠大加赞赏,中军又禀道:“现在还有胡惠乾的几个徒弟,也已捆缚前来,在辕门外候示。”曾必忠即着发交南海县审问,收监定案详报。随后由南海拟了个秋后处斩的罪名,等候秋临处决。中军又与抚宪说道:“胡惠乾虽死,还有家属住在省城,求大人示下,可用再去擒获?”曾必忠道:“随他去罢!古来圣王在上,罪不及妻孥,当今圣天子,也是仁爱为怀,胡惠乾既已格杀身死,也算为地方上除了一个大害,何必再去拘拿他的家属呢?何况首犯就是他一人,首犯既除,家属便可思免了。”
高进忠在旁说道:“以民人愚见,大人之意,固有仁爱为怀,但是胡惠乾正身虽死,他的家属断不以他是罪有应得,一定怀恨方德及白安福等人,此时若不一网打尽,将来仍有报仇之患。因胡惠乾的师父唤做至善禅师,现在少林寺称强无匹,门下众徒弟亦复不少,难保胡惠乾的儿子不去福建,面求至善禅师,代他父亲报仇。况至善禅师又专门包庇徒弟,一听此言,自然应允,那时又不免要费一番周折。若趁此时一网打尽,将他家眷永禁监牢,也不问他死罪,他们便不能去福建少林寺,求他的师父前来报仇。民人所见如此,不知大人意下如何?”曾必忠听他这议论也甚有理,即仍命中军官率同高进忠、方德前去捉拿胡惠乾的家属,及至到了那里,发现早已闻风逃走,无处寻拿,只得回辕销差,以后出了一道拘捕文书,着令各地方官拿着,此亦不过奉行政事,只要上完不紧,过一两个月,各地方也就松懈下来,此是千占一律。
闲话体提,抚宪又着两县去到西禅寺,查明一切,将寺中所有田产物件,细细查明祥报,以便另招高僧主持。南、番两县,当即前去查勘完毕,详报上来,抚宪也就命南、番两县,出示招僧前去主持不表。曾必忠又因高进忠奋勇可嘉,当即赏了个千总,俟随后再行上奏请赏,并着高进忠就在抚辕充当巡捕,高进忠也甚愿意。当下诸事已毕,中军各官仍然回行。次日白安福、陈景升这一干人又至抚辕道谢,赏发勇兵,捉拿凶徒,为民除害。抚宪曾公接见之下,即将高进忠如何勇猛:如何本领精强的话告诉众人。白安福等才知道胡惠乾、三德之死乃亏高进忠协助之力,当即告退出来,随至巡捕衙拜会。高进忠也就请见,彼时见过礼,分宾主坐下。白安福首先谢道:“某等方才知道,特地过来趋谢,今胡惠乾已死,不独敝机业中人仰感大德,即合省人民也莫不受高冕之惠。如此大害,竟为高兄独力除去,真是万千之幸。”高进忠道:“小弟有何德何能,敢劳挂齿,只因前在苏州,偶遇师兄方魁,初时并不相识,因相他面带恶煞,知他当有大难,后来说起,方知他是白眉大师的门徒,却与小弟同门。彼时适值圣天子还在那里微服游玩,小弟本稍知相法,一见圣天子的龙颜,自是与众不同,因此问明圣天子的客寓,圣天子还掩饰其词,惟恐有人知觉,不免惊扰乡绅士庶。小弟仰体圣意,未敢声张。后来圣天子知道胡惠乾作恶多端,方师兄前往四川请白眉家师,因此圣天子一面饬令方师兄前往四川延请,一面饬今小弟到此协助,今幸不负圣旨,上体圣天子为民除害之意。但胡惠乾现已除去,惟恨他的家属,闻风在逃,未经拿获,恐防以后又起风波,诸君仍宜小心防范。”白安福道:“惠乾既死,还有什么意外之事?敢请示知!”高进忠道:“诸君有所不知,他的师父至善禅师为少林首屈一指,他家属见他被害,断不肯就此甘心,必然会前往少林寺,向至善禅师哭诉,这禅师平时又专门包庇徒弟,一闻此言,又必恃自己武艺精强、功夫纯熟,前来与他的徒弟报仇,这不是另起风波么?惟愿方师兄将白眉家师请来,便可无虑,不然虽有小弟在此,亦无能为力也。”
白安福等听了这一番话,本是欢喜无限,因此便又顿起愁肠,因道:“尊兄既为白眉大师的高徒,方魁能将令师尊请来,当然极好,设若不来,可否相烦辛苦一次?”高进忠道:“且待方师兄回来再说,好在少林寺远在福建,旦夕亦未必即到。方师兄前往四川,计算日期,回来亦复不远。万一家师不到,那时再作商量便了。”白安福等又复道谢了一回,这才告别而去。次日,又备了许多礼物送来,高进忠见他们来意甚殷,不便回却,只得收了。隔了一日,白安福又请高进忠筵宴,从此以高进忠为泰山之靠。
话分两头,再说胡惠乾的家属,当日闻风逃走,先在一个省城以外极僻静的地方暂住了几日,暗请人打听风声。后来闻说抚台于胡惠乾被杀死的次日,即派人前往捉拿家属,后因业已逃走,只得出了追捕文书,严饬各州县访拿。胡惠乾的家属听了此话,不敢出面,又不敢搬往别处,恐怕有人察觉不便。在此住了有两三个月,又打听得各处松懈下来,抚台亦并不再催紧。
这日,胡惠乾的儿子胡继祖,便与他母亲陈氏说道:“现在外面风声已稍稍平静,儿子想父亲被害,此仇岂可不报?拟想前往福建少林寺,面求至善禅师,代父亲报仇雪恨。但是儿子走后,母亲在家无人侍奉,还望你老人家自己格外保重。儿子此去,多则一月,少则半月便可回来。能将至善禅师请来,则是血海深仇,不难报复了。”他母亲道:“我儿有此孝心,固然好极,但恐至善禅师未必肯来,我儿此去岂不空跑一回?况且外面风声虽然稍觉平静,万一沿途有个不测,叫为娘倚靠何人?你父亲虽然身死,也是他平日过于恃势,以致激成众怒,造成今日自食恶果。在为娘之意,以为冤家宜解不宜结,就此算了罢。只要我儿随后一心向上,也可过日。虽然父仇不可不报,还是忍耐为高,况且你父亲死有余辜、咎由自取,也不能怨恨你不代他报仇。”
胡继祖听了这话便道:“母亲说哪里话来,父亲若不为机房中人将祖父杀死,父亲也不会与他们等人作对,今日父亲虽被高进忠所害,追本穷源,还是机匠留下来的祸根,眼见得父亲身遭惨杀,放着儿子不能代父报仇,还要儿子作什么?若说至善禅师不肯前来,儿子自然有法可想,即使至善禅师不念父亲与他有师徒之情面,还有三德和尚亦被惨杀,他两个徒弟同遭杀害,他岂有不怒之理?况至善样师又极重师徒之情,儿子此去,包管他一定前来。这件事母亲倒可不必虑他,若说沿途恐怕为人觉察,只要儿子处处分外小心,也无妨碍,就使粉身碎骨,是为代父报仇,也是甘心情愿,还可留一孝名。而况自古以来,官场中无论什么案件,皆是上不紧,下不追,千古如是。现在风声既已稍平,儿子此去,也是断断不妨的。望母亲准儿子前往才好。”不知陈氏果准胡继祖前往请至善否,且看下回分解。
第65回奉旨访师方魁跋涉应诏除害白眉登程
更新时间:2008-2-24 10:28:51 本章字数:1407
话说胡继祖定要为父报仇,前往少林寺哭诉至善禅师。他母亲陈氏听他一番议论,也甚至情至理,因即答应准他前去。胡继祖欢喜无限,当下整了行装,也不多带物件,只扎束了一个小小包裹,内藏盘费,过了一天,次日即拜别他母亲动身,暂且休表。
再说方魁自苏州奉旨前去四川延请白眉道人的首徒马雄,在路行程不只一日,这日已到四川,当至四川总督衙门,递呈圣旨。宣读已毕,即将方魁传进,问明一切,又派令县衙门差官各处探听。方魁出了衙门,就寻了客店住下,终日在茶坊酒肆各处打听白眉道人及马雄二人住处。探访了三五日,这日正在一座酒楼上饮酒,忽见楼下走上一人,远远看见,好似马雄的模样,他却不敢冒昧,恐怕误认,及待那人走至近前,再一细看,真是马雄。方魁心中喜出望外,因站起来,极口喊道:“马兄久违了,小弟这厢有礼了。”
马雄见有人招呼,随即抬头一看,见是方魁,因诧异道:“贤弟因何至此?”方魁答道:“一言难尽,容小弟细细告知。”于是便邀马雄入座,又招呼小二添上酒菜。马雄团即问道:“向闻贤弟在原籍做了都头,现在不远千里而来,却是什么公干?”方魁见问,便道:“只因至善禅师的徒弟胡惠乾,在广东西禅寺招聚门徒,专与机房中人作对,逐日寻仇,斗得不成事体,万民受害,敢怒而不敢言。近由白安福、陈景升等人,具禀抚辕,请饬两首县派人捉拿,小弟当奉南海、番禺两县差遣,又奉抚宪面谕,特今小弟前往捉拿,小弟既是公门中人,又是快头,安能辞这差事?无奈胡惠乾这厮武艺精强,非小弟所能擒获。因此小弟面禀本县,非求兄长前去协助不能为力。当奉两首县允准,又至抚辕面禀了抚台,当时抚台大人,也就答应。并赏给川资,嘱令小弟飞赶至此,不料走至苏州,忽患小病,稍歇两日,那日散步街头,走入元妙观,遇见相士高铁嘴,小弟就请他代相终身。高铁嘴代小弟相了一回,他说小弟目前就有大难,不在己身,却应在家人,恐遭惨杀之祸。小弟见说,心中便有些疑虑,恐怕胡惠乾这厮知道风声,要往小弟家中寻事,小弟虽在疑虑,却是半信半疑。哪里晓得,还有一人也站在那里,高铁嘴代小弟把相看过,一见那人,他便把所有的物件全行收去,别的话一句也不说,但问了那人客寓的住处,便要往那客人寓里,有话面说。那人也不推辞,就请他前去,高铁嘴又叫小弟同去。及到了那人客寓里,进了房间,只见高铁嘴复向房外望去,见是无人走过,便向那人纳头便拜,口中称道:‘罪民不知,跪迎圣驾,罪该万死。’小弟见了,更是不解。那人见高铁嘴如此情形,也觉暗暗吃惊道:‘你切莫如此,勿要错认,我系姓高,名天赐,顺道至此游玩,你何得如此称呼。’高铁嘴又道:‘圣上切勿隐瞒,除却当今天子,哪里有这龙凤之姿,天日之表。’圣天子见他所说已经道破,只得自认因微服南巡,改名高天赐,恐怕地方上惊扰百姓。当下圣天子又谕令高铁嘴切勿声张,彼时高铁嘴又命小弟叩见,圣天子因问他如何知道小弟家中恐遭大难,他便说了许多话,圣天子听他言语,便问小弟到四川峨眉山何事,小弟就将胡惠乾恶霸一方,倚仗少林支派,无恶不作。因奉抚台差遣前去捉拿,因自己力不能敌,去请兄长来助的话,奏了一遍,当下高铁嘴Сhā口说道:‘原来方兄是白眉师尊的门徒,我等幸列同门,真是幸会,但是方兄此去,白眉师尊及马道友均不在峨眉,现在四川。若非途遇小弟,方兄徒劳跋涉了。’此时圣天子听见他说,当又问了他名字,他说叫高进忠,与小弟同门。天子又向他说道:‘你既与方魁同门,又知家中他赶往?br>
第66回闻家信方快头垂泪探消息马壮土逞能
更新时间:2008-2-24 10:28:51 本章字数:2860
话说方魁诸事已毕,正拟日内即与马雄回去广东,这夜在客寓安歇,忽然得了一梦,只见他妻子儿子,满身是血,站在床前。他妻子向他说道:“方魁你急公好义,要想为民除害,远离家乡,却害得妻儿,被胡惠乾惨杀,而今事已毕,还不及早回家,尚在这里耽搁什么呢?”说毕,望着他痛哭。方魁心中一急,醒来却是一梦,再仔细听,正交三更,复将所梦仔细详察,知道家中有祸,应了高铁嘴的话。登时暗自流泪,再也睡不着,好容易挨到天明,起来梳洗已毕,急急的去寻马雄。到了广慧寺,却好马雄才起来,他因将所梦再陈述一遍,乃说:“照此看来,小弟家中定然凶多吉少,还望兄长即日起行才好!”马雄心中也知他这梦甚是不祥,也就说道:“我与你回明师父,即与你同行便了。”当下即同到方丈,与白眉道人说明一切。
白眉道人道:“既然如此,尔等两人可先前去,为师不日随后也来,大约下月半后也可到了,届时尔等可到西禅寺寻找。”方魁、马雄二人答应,即刻拜别了方丈。马雄便到自己房中,稍事料理,扎束了一个包裹,藏好兵刃,就与方魁出了寺门。回到客寓,方魁也就急急收拾,将包裹打好,算明房饭钱,即与马雄离了四川成都府,直奔广东省而去。正是归心似箭,晓夜兼行,在路行程不到一月,已至广东境界。方魁就沿途打听,稍有风闻。
这日离省城还有六七十里,一个小镇上,二人腹中饥饿,就拣一座酒店,用些饮食。进得店门,只见里面走出一个人来,一见方魁便喊道:“方老板,你老人家回来了。”见有人招呼他,抬头一看,却是脸熟,可记不得他姓甚名谁,当下问道:“你是何人?素不相识。”那人道:“你老人家怎么不认得了?我叫徐三,现充番禺县东二班的早伙。”方魁听他说,才想起来,因道:“不错,不错,我实在是眼拙,记不起来,既是我们班中人,你谅该知道胡惠乾的事,现在究竟如何?”徐三道:“你老不问也就罢了,便问起来,真是一言难尽。”方魁见他如此说,又道:。我们站在这里,不便谈心,不若还进里面谈罢。”说着,就邀着马雄、徐三进了里面,自然,店小二前来招呼三人坐下。方魁因急欲问明各事,又挂念家中如何,急急问道:“徐三,你快快讲罢!”
徐三就叹道:“自从你老动身之后,过了一个多月,胡惠乾这厮并不知道消息。不知怎样漏了风声,他便带了徒弟,先至白安福家寻仇,彼时我们及你老人家大哥皆在那里,当时见他去,就阻拦他,他不允,大哥便与他争论起来,被胡惠乾打得个落花流水,大哥实在抵敌不住。”方魁听到此处,急问道:“难道我那方德被打死了么?”徐三道:“德哥见势头不好,幸亏逃得快,不曾被他伤害。”方魁道:“莫非白安福被他害了?”徐三道:“大哥逃走之后,胡惠乾便进去搜寻,要找白安福。正在找寻之际,你家二哥忽然前来,因为见大哥逃回,怕白安福有伤,特来救护。哪里知道胡惠乾一见,就与那二哥动了手,杀了半时,并不分胜负,忽见胡惠乾改用了花刀,二哥被那花刀弄昏了。”
方魁听到此处,又急问道:“莫非我那二儿子被他伤了么?”徐三道:“可不是么?说也可惨,竟被胡惠乾所害。”方魁听说,只见他怒目圆睁,咬牙说道:“胡惠乾,你杀了我儿子,我与你势不两立!”说时不免流下泪来。徐三道:“你老不必如此,你老但知二哥被害,还不知尚有下文呢!”方魁道:“你且说来。”徐三道:“二哥既死,胡惠乾复又跑到你老人家屋里。”方魁道:“到我家里又怎样?”徐三道:“那可更惨了,不到一会儿工夫,将你老人家的婶婶等人全行杀害。此时方德大哥,正在外面约了伙伴回来,一见如此,便与他拼命,彼此大斗了一回。接着众伙伴已成了众怒,大家一起上来,与他厮杀。胡惠乾见大家都上来拼命,他也寡不敌众,登时逃脱,大哥还要赶去与他拼命,我等再三阻拦,叫他先将那婶婶等人收殓起来,然后再慢慢报仇,大哥没法,也只得如此。一面前去报县,彼时白安福已经知道,那所有收殓各费,皆是白安福送来,诸事已毕,将柩寄在寺里,又去县里禀请拿获,当时两县即禀请抚台大人发兵,抚台大人也就允了,立派中军各营,带兵去围西禅寺。”
方魁听到此处,又带泪说道:“难道又被他闻风逃走么?”徐三道:“不是,不是,抚台调兵往拿。却是十分机密,胡惠乾连影儿皆不知道,这个时节却从苏州来了一个人唤作高进忠,说是奉圣旨前来的。”方魁道:“高进忠此时到了,又怎么样?”徐三道:“高进忠到了此地,我们大家都不知道,后来还是抚台当晚密传中军、各营府县及大哥进去,说明原委,我们方才晓得。还是甚为机密,胡惠乾也还不知,于是当日夜间,将西禅寺围住,高进忠与大哥两人,首先进寺捉拿,胡惠乾与高进忠大杀一阵,胡惠乾敌不过高进忠,登时跳上屋面去。”方魁听说,咬牙切齿恨道:“到了这地步,还被他逃去,真是可愧。”徐三道:“你老不必着急,胡惠乾不会逃走得去。”方魁道:“这又是怎说?”徐三道:“胡惠乾上屋之后,急急就要奔逃,因为抚台大人预先预备到此,四周又伙定弓箭手,一见他上屋,就放乱箭,将他射住,不能逃脱,他又伤了两箭,复跳下来,又与高进忠死战,这一回,却被高进忠用个独劈华山的煞手,将他劈死。”方魁听了,心中才觉稍快。
徐三又道:“此时大哥还与三德那个秃贼在那里死斗,复被高进忠跳过去,又将三德打死,所有那些徒弟,死的死,逃的逃,也死伤不少的,你老人屋里,虽然婶子、二哥等人被他伤害,他被高进忠这一场恶杀,不但自己丧命,连他的那些徒弟也死了好些,两边计算,还不止抵值呢,也算报了仇了。”方魁听说胡惠乾、三德和尚俱被高进忠与他的大儿子杀死,才算雪了这切齿之恨,然不免痛妻情深,伤子念切,悲恸难忘,当下又流了许多眼泪。经马雄等劝了一回,这才各用酒饭,方魁也还不能下咽,只得勉强吃了少许,算过了酒饭钱,三人一同进城而去。到了家中,见贤妻幼子俱不能再相见,免不得痛哭一番。
此时方德因有公事尚未回来,方魁即命媳妇打扫了偏屋,请马雄在此往下。方德得知,即赶回来见了父亲,自然痛哭不已,又将各节说了一遍。当时马雄又将他父子二人劝了一回,他父子才算止住了哭。方魁因又问道:“现在高进忠在哪里?”方德便道:“抚台大人因他勇猛有功,现令他充任抚辕巡捕,并赏了千总职衔。”因又问道:“白眉师公可肯来否?”方魁也就告诉他一遍,然后方德进去,嘱令妻子即整备酒饭,饭毕,各自安歇。
一宿无话,次日,即先去各衙门销差,并禀知马雄已来,又与马雄前往抚辕拜会高进忠。高进忠闻说马雄已到,他们本是师兄弟,即刻请见。方魁一见,便极口道谢,高进忠亦极口谦让,然后才与马雄叙了阔别,又将胡惠乾已死,并捉拿他的家属在逃未获的话,说了一遍。马雄道:“高贤弟,你这话却不错,现在我在此间,好在无事。我明日便往福建探听一番,看那里究竟有什么消息,如得有信息,好在福建离此不远,不过十日半月,就可往返的。我一经得信,立即回来,大家预备,那时师父也可到了,或是前去破少林寺,或是如何,悉听师父主裁,高贤弟、方贤弟你二位意下如何?”高进忠、方魁二人一齐称好。毕竟马雄探听消息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67回旧地重游山僧势利轻舟忽至姊妹翩跹
更新时间:2008-2-24 10:28:51 本章字数:3001
话说马雄拟往福建少林寺打听消息,是否胡惠乾家有人前去。当下高进忠、方魁二人,听了此言,皆大喜道:“能得师兄前往一走,这就好极了,打听的确,便请师兄即日回来,以便我等早有准备。”马雄当下答应。三人又谈了一会,高进忠即留他二人在署吃饭,饭毕,二人回去。马雄安歇一夜,次日即就带了盘川包裹前去,暂且不表。
再说圣天子在苏州,自着令高进忠、方魁二人分头而去,过了两日,也就与周日清雇了只船,由内河取道镇江,渡江而北,预备仍在扬州耽搁数日,即行北上回京。这日又到了扬州,当下开发了船钱,即刻登岸,在钞关门内寻了一家“普同庆”客店,与周日清二人住下,安歇一夜。次日早间,梳洗已毕,用了早点,即与周日清信步先在城里各处,任意游玩,也无甚可游之处,随即步出天宁门,在官码头,雇了一号画舫,便去重游平山堂。沿途看来,觉得道路依然,两岸河房及各盐商所造的花园,也有一两处改了从前的旧貌,繁华犹是,面目已非,因不免与周日清说了些感慨的话。
一路行来,不到半日已抵平山堂码头。圣天子即与周日清登岸,循阶而上,又一刻,已进了山门,一直到了方丈。当有住持僧出来迎接,圣天子一看,见非从前那个住持,因至方丈厅上坐下,当有庙祝献茶上来,那住持僧便问道:“贵客尊姓大名,何方人氏?”圣天子道:“某乃北京人氏,姓高名天赐,和尚法号是什么呢?”那住持僧道:“小僧唤作天然。”又问周日清道:“这位客官尊姓?”周日清也就通了名姓。圣天子与周日清与天然说话时,就留意看他,觉得天然颇非清高之行,实在一脸的酒肉气,而且甚是势利。天然见着圣天子与周日清,既未说出某官某府,又连仆从都不曾带,便有些轻视之心,勉强在方丈内谈了两句,坐下一刻,便向圣天子道:“两位客官,还要到各处去随喜么?”口里说这话,心里却是借此催他们走。圣天子宽宏大度,哪里存意到此,就是周日清也想不到天然有这个意思。圣天子便道:“和尚既如此说,甚好,高某本欲各处游玩一回,就烦和尚领某前去。”天然见圣天子叫他领路,可实在不愿意,你道这是为何?
原来无论什么地方,凡是这些庵观庙宇、胜迹名山游人必经之地,那些住持和尚、道士等人,如若有见识、有眼力及道行高深的,却有另一种气概,遇着贵客长者,极力应酬,自不必说,就使客商士庶,也还不敢过于怠慢。如这些生成俗物,再加一无见识,但存了一个势利心,只知道趋奉显达。只要是仆从如云,前呼后拥的这般人士,他一闻知,早令庙祝预备素斋素面、极好名茶,在那里等着。及至到了码头,又早早换了干净衣服,站在码头上,躬身迎接。那种趋承的样子,实在不堪言状。及至迎入方丈,茶点已毕,便陪着往各处游玩,然后供应斋饭。若遇着那些往来客商,连正眼也不曾看见,这方丈内,是从来不放这些人进内的。再下一等,那就更不必说,惟有一种人,他却不敢居心轻慢,既非达官大贾,又非士庶绅商,却是那妇人女子。无论她是红楼美女,绣阁名花,还是小家碧玉,只要是这等人到了这些地方,那些和尚道士,就马上殷殷勤勤,前来问长问短,小心侍候,只恐这些名门淑女、碧玉绿珠不与他闲话。但只要稍问一两句,他便倾山倒海,引着你问长问短,他又外作恭敬之容,内藏混帐之见,千古如一,到处皆然。
现在天然见圣天子着他领导各处游玩,居心实在不愿,因借词说道:“小僧本当领导,实因尚有俗事不能奉陪,请客官自便!”周日清闻言,也就甚觉不悦,因含怒说道:“和尚你这说话,俺好不明白,你既出家,已经脱俗,所谓四大皆空,一尘不染,还有什么借事?今据你这等说法,和尚还有俗事,可谓千古奇谈了,但既有俗事,当时又何必出家,误入这清高之地?实在可笑!”天然被周日清这句话,问得个目瞪口呆,不能回答。天子究竟是大度宽容,因代天然说道:“日清,你算了罢,虽然和尚四大皆空,本无俗事。但是他既住持这个地方,他便为此地之主,难保无琐屑之事。他既说有事,俺们就不必勉强他,好在俺也是来过的,所有各处,也还认得,就与你同去便了。”周日清虽见圣天子说,究竟心中不愿,却也不敢违逆,只得随着天子走出方丈,天然也勉强送了出来。圣天子便与周日清各处游玩去了。
这里天然心里甚是不乐,当时就命侍者道:“等一会儿,方才在方丈那里两个人如果再来,你就说我下山有事去了,不必再来告诉我。”那侍者自然答应,天然也就退归静室。这静室在方丈后面,非至尊且贵的人,不能放他进去。可巧天然进入静室,不到片刻,那侍者进内报道:“现在城里王八老爷,请了许多客前来,船又靠码头了,大概不一时即可抵此。”天然闻言,听到既然是王八老爷前来,是本山的施主,而且是个极发财的人,怎肯不去迎迓,因此他便赶紧出了静室,前往码头迎接。
你道这三八老爷,究是谁呢?原来这王八,从前本非世家,因后来在八大盐商家内做了总管,所有这八大盐商家的事,都要与他往来,因此就交接了在城的这一班富户。不到数年,赚的钱已经不少,应该要他转运,又得了一宗无意而得的横财,就此成了个大富户,虽总不能与八大商并驾齐驱,却也自立一帜。又兼着本地的官绅,见他发了财,居心想他有些关注,也就与他时常往来。他见得本地官绅也都来与他交往,他便以为是巴结他,恭维他,看得起他,也就趾高气扬起来,以为自己不可一世。后来又报效国家二三万银子,朝廷赏他一个五品职衔,他便借此夸耀乡里,以为是钦赐的功名,因此更加居移气,养移体,广置姬妾,精选娈童,在家时门前仆从强如虎,出外是道上旌旗像似龙。而且出入乘舆,绝不徒步,家中妻妾因他如此,也就光宠了起来。
天然到了码头上,躬身站立,在那里迎接,终以为是王八本人请客,到此哪知并非男客,只听船中一片笑语之声,即刻就斜着两只眼睛,向船舱里溜去,只见是一群女眷。天然已知是王八的太太们请女客,正在心里打算,又见船头上站着两个家人,皆是二十岁上下年纪,踢跳非常,扎束干净,在那里招呼船户搭跳板、打扶手,不一刻,船户将跳板搭好,用竹竿打了扶手。天然站在那里,埋着头,外似恭敬,两只眼睛只管斜视着向跳板上溜去。只见从船舱里走出一人,年纪十八九岁,容颜秀美,体态轻盈,所有装束,自不必说,扶着一个二十三四岁的少年女子,慢慢上了跳板。又听舱里一声娇滴滴的声音说道:“六妹妹,你走好了,防备着滑下水里去。”只见在跳板上走的这个带笑说道:“人家正是心悬的怕,你偏要来吓人家。”一面说,一面慢慢的走,一步不到三寸,在那跳板上,侧着身子,并着脚,一点一点的移开,好容易下了跳板,上了岸。口里还笑说道:“我的妈妈,好不容易走过来。”
接着舱里走出五六个人来,皆是二十岁左右,一样的珠翠满头,绮罗遍体,衣香鬓影,环珮叮当。天然尽管埋着头,斜着眼,呆立着悄悄的偷看。末后舱内又走出一个,约有二十一二岁模样,却是生得温柔明媚,倜傥风流,笔直的一对金莲,刚有三寸左右,左手扶着一个俊俏的少年女子,右手扶了一个十三四岁的婢女,那婢女盘了双丫鬟,却也极有可观,慢慢的走过跳板,登了岸聚在一起。此时天然的两只眼睛,却也不向船舱里去溜,可是掉转过来,也不呆立在那里,便赶紧抢两步,走到那方才在船头上招呼水手的那两个家人面前问道:“请问管家,八老爷可来么?”那家人道:“八老爷今日不来,这是我们家三姨太太,来此请客。”天然听说,即刻抢步跟在后面,将一众女眷,请入方丈献茶。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68回俗和尚出言不逊猛英雄举手无情
更新时间:2008-2-24 10:28:51 本章字数:2938
话说天然和尚问明王八家的家丁,知道这些女眷是王八的三姨太所请,天然心中明白,当即赶上前去,请他们进入方丈坐下,命人献茶,自己即靠在方丈内窗子口那张方凳子上坐下相陪,一一命人摆茶盘、拿点心,又叫人去取泉水,泡那顶上的香茶,还要用两饼龙井茶叶。一面极力招呼,一面斜着眼向各人溜去。正在意乱心迷之际,忽听王八的第三个侍妾,向天然说:“这大和尚如此周旋,使我等实在过意不去,下次我等还是不要来了,带累你大和尚忙得如此。”天然见说,赶忙答道:“说哪里话来,姨太太是难得在此请客的,偶然到此,这是僧人应该,惟恐招呼不到,还请姨太大与众位太太、少奶奶、小姐们包涵些儿,僧人已备了素面,请问是先到各处去游玩过了,回来再吃面,还是吃了面,再到各处去游玩?听太太们便。”
只听王八的第三个妾又说道:“大和尚你不必费事,我们已带了酒席来,不过借你的厨房来烩一烩菜就是了。现在就请你大和尚领着我们到各处游玩一番便了。”天然道:“小僧自当领导。”说着就站起来,让她们出了方丈,他便跟在她们后面,指点着到各处游玩去了,并且说道:“小僧早就招人备了素菜,既是姨太太带了酒席来,好在近日天长,就留在午后当点心好了。如今先去各处游玩一番再说罢。”你道王八这第三妾,为何如此请客?原来她本姓陆名唤湘娥,是个从良妓汝,因自己前三日过小生日,那五六个花枝招展般的女子,皆是她从前院子里的姐妹,现在有从良的,有已经脱籍尚未择到主人的。陆湘娥过小生日那天,她们皆去送礼拜寿,陆湘娥要还请她们,家里的地方虽大,究嫌不甚爽快,不如请到平山堂还了席,因此与王八说明。三八又极其宠信,陆湘娥一说,王八也就自然应允,所以雇了船只,带了酒席前来。
天然和尚带着陆湘娥等去各处游玩,先游了两处,并未遇着什么游客,忽然陆湘娥要去看第五泉,刚走进门,可巧圣天子与周日清从欧阳文忠公词内走出,迎面碰见。当时圣天子见是人家内眷,也就慢一步,让她们过去,及见天然在末后追随,圣天子并未与他较量,也就将前语忘了。倒是周日清在旁看见,不觉勃然大怒,暗道:咱们叫他陪我们到处游玩,他说有俗事,原来就是这样俗事,要陪伴女子闲游,此时已是跃跃欲试,因见圣天子可以容纳,不与他较量,也还不便出头,只得忍耐,预备随后再与他说话。心中虽如此想,此时天然已走了过去,不过片刻,陆湘娥等已过第五泉回来。
周日清又仔细看天然是何光景,只见他笑逐颜开,一面走,一面与湘娥闲语,那一种故意卖弄风骚的样子,实在不堪入目。此时却按捺不住,低低的与圣天子道:“父王可见这贼秃如此混帐么?”圣天子也早已看见,今见周日清问起,也就说道:“已看见了。”周日清道:“似此不法必须惩戒他一回,方出X中之气。”圣天子虽未开口,却也明这意思。周日清微窥其意,当下就跟了下来,及至转了几个弯,又不见天然与那些女眷,周日清暗道:“看光景又到别处去了,等会见,到他方文那里再去与他算帐。”主意已定,又与圣天子到各处去游玩了一回,这才向方丈而来,走至方文门口,这里那侍者上前拦道:“请你们两位客官,就此止步罢,里面有女眷们请客,客官们不便进去,请客堂里用茶罢。”
圣天子见那侍者说话婉转,也就预备不进去。周日清在旁问道:“你家方丈现在哪里?我与他有话说。”那侍者道:“方丈现在里面招呼客人呢。”周日清道:“他招呼什么客?”那侍者道:“是城里王八老爷的姨太太,借这里请女客,呼我家和尚在那里招呼酒席。我家和尚,因为王八老爷是我们山上的施主,常布施功德,故此不便相辞,只得在里面照应。”周日清听说,不由三尸冒火,七孔生烟。当下一声喝道:“好大胆的贼秃,你可叫他快快出来,俺老爷与他讲话,倘若稍有迟延,借故躲避不出,可不要怪老爷用武,管什么三八乌龟,俺老爷就冲进去了。”这一片声喧,那侍者也不知所措,若要进去通报,争奈和尚招呼过的,若不进去通报,看见周日清那雄赳赳、气昂昂,知道不是好慧的,怕他真个打进去,不但和尚要吃亏,连那些女客也要带些不便。
正在进退两难之际,天然在方丈里早已听外面喧哗,已走了出去。一见是方才在方丈那两位客官在这里吵闹,当即上前说道:“客官不必如此,要知道里面现有官家女眷宴客,你们二位客人,是不便进去的。天下事要讲理,胡闹是不行的。”周日清见他出来,已是怒火焚身,恨不得即刻上去,把他痛打一顿,又见他言语顶撞,试问如何能够忍耐得住?当下就抢一步上前,伸开巴掌,认定天然嘴巴上一掌,口中说道:“好狗贼秃,你敢顶撞老爷么?”这天然被他一巴掌,不但痛入心肺,登时就红肿起来,嘴里的牙齿已打落了两个,满口鲜血流将出来。他还不识时务,以为这平山堂是奉旨敕建的所在,平时自己又与在城官绅都有来往,便仗着这点势,也就口中不逊起来。
此时圣天子也不免大怒,即命周日清道:“既然方丈里有人家内眷,不要惊吓她们,你可将这贼秃,提到客堂里去,与他讲论。”周日清答应着,立即走过来,伸了一只手,将天然的衣领一把揪住,轻轻的一提,如同缚鸡一般,提着就走。天然死力挣脱,再也挣脱不开,不由得跟着周日清到了客堂。此时合山的和尚及庙视等人都已来齐,都站在客堂外面,七言八语的乱说,又见圣天子与周日清在盛怒之下,不敢进去。只见圣天子大喝一声道:“好贼秃,你还不给我跪下!”天然哪里肯依?周日清一听此言,叫他跪下也就不容他不跪,即将右腿一起,认定天然腿弯子上踢了一下,天然不由的便双膝跌下尘埃。圣天子便向他说道:“你这贼秃,太也托大,你但知势利两字,为尔等本来面目。你可知道高某是何人?我且告诉与你,内阁陈宏谋、刘墉是高某的老师,现在两江总督、江苏巡抚与高某同年。因高某奉旨前往江南密查要案,顺道过此,因慕平山名胜之地,乃重来一游,所以仆从人等全未随带,只是这位周老爷同来,因他是我的继子,沿途可以照应。方才在尔方丈之内,使尔陪着高某游玩游玩,尔见我等不是达官显贵,就不愿相陪,以俗事二字推倭,彼时周老爷也就暗含怒意,与尔辩驳起来。若非高某在旁极力排解,尔彼时就不免要吃苦,高某亦明知尔存了个势利之心,所谓势利山僧,到处皆是,这也不是你这贼秃一人,所以高某也不与你较量。为何尔因俗事,不愿与高某同游。又何以不因俗事追随那班内眷?高某却不明白。这也罢了,或者因那班内眷她家的家主,是你的施主,平时有布施,偶尔内眷来游,情不可却,不得不勉为其难,陪她们去游玩一回,只好将自己的俗事暂时抛下,非若暂时的过客偶尔到此,既无功德,又无布施,可以简慢。果然如此,于情理上还可以说得过去,不过太觉势利一点。为什么已经领着她们游玩一番,她们借尔的方丈宴客,自有她家的奴仆在那里侍候,设再不敷所使,尔只应派两个老年纪的庙祝进去相帮,才是道理。尔却恋恋不舍,借着这照应的题目,只管在里面追随。如此看来,你这贼秃,尚不仅在势利两字,及至周老爷唤尔出来,尔不知道自己有理亏之处,还敢出言顶撞,以为高某不过是寻常的过客,就顶撞他两句,绝不妨事。再不然,就倚仗官绅之力,以势压人。今高某也不与你在此较量,我将尔这贼秃送往地方官那里,勒令他处治你个勾引妇女的罪名,看你怎样奈何我高某。”天然见说出这一番话语,登时哀求起来。毕竟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69回还求恕罪前倔后恭阅读来书惊心动魄
更新时间:2008-2-24 10:28:51 本章字数:2643
话说天然和尚,到了这个地步,知道这两个客官是京中的大员,也吓得魂飞魄散,伏在地下叩响头,口中哀求说道:“小僧有眼无珠,语言冒犯,接待不恭,还求两位大人、大老爷格外开恩,宽其既往,小僧当从此革面洗心,不敢再以势利两字存在心中。若将小僧送往地方官衙门惩治,这勾引妇女的罪名,小僧是万万担当不起,而且小僧实在不敢存这恶念。今日实因王八老爷的家眷,在此饬令小僧招呼,小僧又碍于施主份上,不得不勉强周旋。还求二位大人、大老爷俯鉴小僧不得已的苦衷,法外施仁,不咎既往,小僧当办香顶礼,日祝二位大人老爷万代公侯,子孙昌盛。”
天然在里面跪,客堂外面这些和尚,见方丈如此,也就环跪下来哀求了一回。圣天子见了这样光景,倒也好笑,从前那种势利,现在又如此卑微,实在是山僧的本色。因暗想道:“他既然知罪,如此哀求,朕也不必与他较量了,就是他追随那班妇女,也是有他不得已的苦衷,他若不款待殷勤,又恐遭他施主之怪,只要他从此悔罪,也就算了。”心中想罢,也就问道:“你家从前的那个方丈,叫作了空,现在哪里去了?你可叫他前来见我,他见了我自然知道高某的来历。”
原来圣天子初次南巡,在平山堂游玩,那时方丈便是了空。天然见问,复跪下面禀道:“了空和尚已圆寂了三年。”圣天子听道了空已死,复又叹道:“了空和尚才算是个主持,如你这贼秃,实所谓酒肉和尚,高某本当将你送往地方官严加处置,姑念你已知有罪,一再哀求,你家众僧又苦苦代你求情,高某只得看众僧哀求情切,法外施仁,不予深究,以后若再如此,高某可万难容忍。现恕你无罪,且下去罢。”天然见说,这才把心放下来,当下又叩了个头,才站立一旁,躬身侍候。
此时天已过午,天然复上前说道:“小僧蒙两位大人大老爷的恩,不予治罪,小僧真是感激不已,但是现在已有申牌时分,想两位大人大老爷也当用饭,小僧前去招呼,聊备一餐素面,求两位大人大老爷赏个脸,就在敞山稍用些须,免得再回城去用饭。”圣天子与周日清二人,当初来时本有此意,预备在山上吃面,及见天然那种势利,便不高兴,就打算去各处游玩一回,也就开船回城吃饭。此时,天然又闹了这一阵乱子,圣天子又督责了一番。时候却甚不早,今见天然留住吃面,却好腹中也有些饥饿了,也就答应。
当下天然这一欢喜却出乎寻常之外,当即将厨子喊来,招呼厨役,令他要做得格外精洁,那厨子自然不敢草率。天然当下又请圣天子仍去方丈里坐。周日清道:“怎么又请俺到方文里去,你那里有官家内眷,我们不方便进去的,难道此时可以进去,不似从前的不便了么?”天然复又跪下说道:“还求老爷不记前事,小僧感激无已,现在王家的内眷已经去了,因此还请老爷们到那里去。”天子见说,也就站起身来,与周日清同至方丈。
你道王八家那个三姨太太陆湘娥,并请来的那些同院姐妹,为何去得这样快?原来陆湘娥一听见外面吵闹,即令天然出来看视,不一会,见有人进去说:“天然被打,现已拖到客堂里去讲话。”又见有人来说:“那两位游客,是京中的大员,到江南密查要案,因为和尚出言不逊,要将和尚送到地方官那里去处治,问他一个勾引妇女的罪名。”陆湘娥一闻此言,惟恐连累自己,连酒席都未终局,即同着诸姐妹,吓得蝶散驾飞而去。所以那方文内,始而为莺花金粉世界,一变而为寂灭虚无的境地。天然僧也算是个大倒霉,就因陆湘娥等一来,他在先满心欢喜,以为这些女菩萨,将她们应酬好了,必然有一宗大大的布施,哪知反而出了乱子,不但不能如心所愿,反而遭了一阵毒打,将口内牙齿还给打落了两个,还要跪在地上叩了一阵子响头,又贴了一顿绝好的素面。
圣天子与周日清吃过素面以后,日已西斜,当即出了方丈,回船进城,天然此时自然恭送如仪,再也不敢怠慢。圣天子在船中与日清道:“这和尚如此势利,在先那样怠慢,此时又如此趋奉,到底是个俗僧。”周日清道:“今日这和尚,虽然经了这顿打骂,当时不敢违拗,再三哀求,特恐此后又再回复原来的样子。但存势利二字,倒也罢了,最可恶的,见了那妇人女子那种涎脸,实在讨厌,若将他留在此地,将来闹出不尴不尬的事来,究竟于这胜迹名山大有关碍。依臣儿愚见,莫着写一封信与扬州府,令他札饬两县,押逐这和尚离了此地,另招高僧主持,将来也可免了有尴尬之事发生。”圣天子听了此语,也觉甚有道理,当时也就点头允肯。不一会,已到天宁门,约有黄昏时候,当下开了船钱,二人上岸进城,到了客寓,吃过晚膳,圣天子就在灯下写了一信,封固好了,然后安歇。次日早间,一面命小二代雇了船只,一面命周日清将这封信送往扬州府署,并不等他回信,当即回来,就与圣天子上船,开船而去。
这里扬州府接着这封信,看毕之后,只吓得汗流浃背,你道为何?原来这知府与浙江巡抚龚温如是亲戚,在一月前,就接到龚温如的密信,说道:“当今圣天子微服南巡,因为不肯使臣下知道,故而易名高天赐,说不定要重游扬州。”使其随时探听,不可怠慢。所以扬州府一见信内有“高天赐”三字,便惊恐起来,不敢将这封书信,作为平常书信,竟作为圣旨看待,当即排了香案,重行三跪九叩首礼毕。一面飞传江、甘两县到此,说明一切。甘、江两县就惊恐异常,当下向扬州府说道:“大老爷既奉到谕旨,卑职等理应前往接驾,恭请圣安。”扬州府道:“某虽奉到圣旨,但圣上是微服南巡,恐惊扰百姓,劳民伤财,某等又不知圣驾驻驿何处,意旨之内,又未说明,只好密派妥差,赶急打听圣驾是否仍在城内。打听清楚,某等才可前去,”江、甘两县,只得唯唯。
扬州府道:“圣旨上说,平山堂住持僧天然势利太甚,违件圣颜,实已罪大恶极,虽经天子格外开恩,已在该山略子薄惩,恐将来仍有不尴不尬之事,着令某转札贵县,将平山堂住持僧天然押逐出境,不准逗留等语。某想该僧竟敢如此势利,而又违件圣颜,实已罪大恶极。虽然圣天子仁厚为怀,不予深究,惟某以为仅押逐出境,不足以蔽其事,贵县可即饬差速将该僧飞提到案,以便根究。”江、甘两县听说,当下说道:“大老爷明见,在卑职看来,既是圣旨上但令将该僧押逐出境,并未着令大老爷有撤查之意,卑职的愚见,即便遵旨施行。该僧虽罪有应得,蒙圣天子格外开恩,何必又不合圣意。不知大老爷以为如何?”
扬州府听说也觉有理,因道:“某不过因该住持太为放肆,竟敢违件天颜,所以要大加惩戒,贵县既如此说,某等即遵旨施行便了。”当下两县当即唯唯退出,回至本署,即派差前往平山堂将住持僧天然提讯。毕竟讯问天然什么缘由,且看下回分解。
第70回志切报仇心存袒护出言责备仗义除凶
更新时间:2008-2-24 10:28:51 本章字数:2870
话说江甘两县,饬差将住持僧天然提到,即在江都县署问讯一堂,随即押逐出境。那探听圣天子消息的差人,回来禀报,未曾探听得出,不知圣驾驻驿何处,当下两县又去府里禀报。扬州府见探听不出,当时也就罢了,后来探得圣天子即于是日已去,府县只得详报省督抚,将奉旨押逐平山堂住持,现已押逐出境,请贵督抚转奏,这件事也就清楚。
回头再说马雄前往福建少林寺,打听那里有什么动静,去了半个多月,这日已打听回来。至善禅师因胡惠乾的儿子胡继祖到了那里,向他哭诉一番,请他报仇雪恨。当下至善禅师听了这番言语,不禁大怒,因道:“高进忠他有何能略,胆敢仗他师父白眉道人,杀害我的徒弟,小视本师!若不将这高进忠捉住碎尸万段,就不算我至善的本领。”当下有两个徒弟在旁,一名童于斤,一名谢亚福。因道:“师父不必发怒,既然白眉的徒弟高进忠,将胡惠乾、三德和尚两个杀死,既然不念同道之情,这件事不须师父前去,等徒弟同胡继祖亲到广东去,不将高进忠这厮也照胡惠乾那个样子置之死地,誓不回来。”至善禅师道:“你虽如此说,但高进忠内功甚好,恐你二人敌他不过,为师却有些放心不下。”童千斤说:“师父何得长他人志气,灭自家的威风,你老人家但请放心便了。”至善禅师也就答应下来。当下进去料理一切,却与胡继祖三人一起赶路,望广东而来。马雄打听清楚,也即赶回报讯,将以上的话对高进忠、方魁备细说了。高进忠已知道一切,有所预备。
过了两日,高进忠正在辕门无事,忽然有个当差的,进来说道:“现在辕门外有两个人,一名童千斤,一名谢亚福,说是从福建来的,与老爷有话讲,请老爷面会他说话。”高进忠说:“知道!”当即嘱令那差官出去回报,约他明早在西禅寺内会话。当差的答应出去,童千斤与谢亚福也就答应。当日就在城内,寻了个客店住下,准备明日早间前去。这里高进忠把马雄和方魁二人请来,将童千斤、谢亚福已经来过,我约他明日早间西禅寺会话的话说了一遍。马雄道:“这童千斤与谢亚福二人,虽不知他们究竟是何能略,料想本领也不薄弱,明日与他交手,却不可存轻视之心,倒要慎重才好。”高进忠道:“谅这二人也没有三头六臂,现放下我等三个,还怕他两个死回么?马师兄、方师兄,你们二位今日可去西禅寺,先招呼一声,再打听师父可曾前来,如果师父已来,那可好极了。”马雄、方魁当下答应出来。高进忠也就到里面将以上的说话,对曾必忠说了,就请曾必忠明日派今中军,带领亲兵数十名,前往西禅寺督率。曾必忠当时也就答应。
却说马雄、方魁二人来到西禅寺,此时寺内已招新住持,他二人便走到方丈,先问和尚道:“你这寺内在这两个月曾有什么异方过客,住在此地?我等是奉本县太爷令,前来盘查,你须说明,不可隐瞒,如有隐匿等事,本县大老爷是要严办的呢!”那住持僧听说,道:“此地并无什么异方过客住在此地,僧人不敢窝留匪人,只有日前,由四川成都府来了一个和尚前来挂单,僧人见是我们法门中人,便留在此地。”方魁、马雄听说,皆暗暗欢喜,因问道:“现在哪里?可带我前去一见,”那住持和尚,不敢怠慢,即刻带领马雄、方魁二人来到禅房,指着一个和尚说道:“这就是前日由成都来的那位僧人。”马雄、方魁一看,正是自家师父白眉道人,当下便上前,向白眉道人请了安,自后说明探听少林寺至善禅师,派今童千斤、谢亚福前来报仇,高进忠约他们二人,明日在此会话。白眉道人点头,那新来的住持和尚,见了他们如此说项,虽不知底细,听说少林寺派人到这里报仇,却也有些惊慌起来。当下马雄、方魁,又将如何捉拿胡惠乾、杀死三德和尚,胡惠乾的儿子去福建少林寺求至善禅师代他老子报仇,因将如何至善禅师派今童千斤、谢亚福二人前来,如何高进忠约他们二人明日在此相会的话,说了一遍,那住持僧这才明白。当下白眉道人复又说道:“五枚大师及三师叔冯道德,为师的已经请过,他们二人本来约定同来,只因临时还有些事须待料理,想必不日就可以到了。且等明日将谢亚福与童千斤二人处置过后,我们再作计议。”马雄、方魁二人唯唯答应,当即告退出去,回转辕门告诉高进忠。此时高进忠得知一切,禀知曾必忠。一宿无话。
到了次日,高进忠即禀知到西禅寺会谢亚福与童千斤,曾必忠随即也派了中军,酌带亲兵前往护卫。高进忠出了抚辕,又会同方魁、马雄一干人等同往西禅寺。先对白眉道人行了礼,然后出来,在方丈内坐了一会儿,已有人传报进来,说有童千斤、谢亚福二人,请老爷出去会话。高进忠见报,即与方魁。马雄一齐出去,来到客堂外面,只见有两个人,坐在客堂里面。高进忠走进客堂,向那两个招呼,说道:“二位莫非童道见与谢道兄么?”童千斤答道:“正是!”因问道:“来者可是高进忠么?”高进忠也答道:“便是在下。”又道:“二位见台前来,有无吩咐,敢请说明。”
童千斤道:“我乃是奉师之命,特来与你讲话,只因胡惠乾与三德和尚,与你往日无冤,今日无仇,何得恃你师父白眉道人之势,将他二人杀害,不念我等同道之谊?古人说得好,所谓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你既不念同道,所以我师父派我前来,一来与你比试比试,二来与胡惠乾、三德报仇。”
高进忠见说,便大笑说道:“二兄之言差矣,至善师伯但知胡惠乾与三德被我等杀害,他可知胡惠乾与三德二人所犯之法么?胡惠乾在这广东,平时倚势欺人,残害百姓。本省居民,畏之如虎。与机房中人,任意寻仇,杀害好人不计其数,近又杀死在公快头方魁一家数口。或说机房中人与他有杀父之恨,时寻报复,那方魁与他也是往日无冤,素日无仇,若方魁欲设计擒他,也因奉公差遣,身不由己。他平时若不为恶,本是当地的好子民,地方官又与他无仇,何必要拿他治罪?只因他无恶不作,扰害地方,罪大恶极,地方官不得不为民除害,焉得不竭力报效?杀一残害百姓的罪魁,而除一省地方之大害,这才是我等的本分,若徒执己见,偏信人言,只知存着私心,忘却大义,任他再有多大本领,却有国法,也断不能逃脱。二兄且请三思,勿徒错怪好人,偏信唆弄,忘却大义。要知二兄虽然本领高强,我高进忠也还不弱,二兄若因我这番话便即省悟,我们仍属同道,彼此各不相犯,若因我这话为非是,二兄可勿怪我高进忠不念同道之谊。”
这一番话完结,只见童千斤、谢亚福二人,齐声怒道:“高进忠,你休得强辩,你既将胡惠乾、三德杀死,血海冤仇何能不报?你不要逞强,我等便与你拼个你死我活便了。”高进忠道:“你等既要与我比试,我难道惧怕你不成?”此时马雄、方魁在旁,也就怒道:“你等既不知死活,这也是气数使然,我等就与你比试一回,拼个你死我活,”说着大家就站了起身,脱去长夜,一个个跳下院落。当下高进忠又道:“童千斤、谢亚福,你这两个不知死活的匹夫,是先比拳脚,还是先比器械。”童千斤、谢亚福齐声说道:“好不知分量的狗头,便与你先比拳脚,单看你有多大本事,妄自逞强。”高进忠、方魁、马雄三人不禁大怒,当下马雄抢前一步在上首,立定脚步,高进忠摆开架式。那边童千斤就认定高进忠打来,谢亚福便认定马雄打来,四个人就在院落当中,彼此交手。毕竟谁胜谁负,且看下回分解。
第71回运内功打死童千斤使飞腿踢伤谢亚福
更新时间:2008-2-24 10:28:52 本章字数:2884
话说高进忠、马雄、方魁三人在客堂内,与童千斤、谢亚福两个,先说了许多话,后来一言不合,各人脱去长衣,跳在院落当中,各自摆开架式,立定脚步,童千斤便向高进忠打来,谢亚福便认定马雄打来。四个人,你来我往,只见高进忠右拳一起,认定童千斤肋下打来,童千斤赶着将身子一偏,也用右拳向高进忠扣下,高进忠见他来扣,即刻收回右拳起左脚,又向童千斤右肋踢去。童千斤即刻一个转身,让过这一脚,便飞一拳向高进忠心窝点来,高进忠见他这拳来得厉害,急将右手掌偏在旁边,预备来勾他的手腕。童千斤看见他这个架势,哪里肯将手腕给他勾住?也就不望下打,当下收回,起左手拳向高进忠右太阳|茓打到。高进忠一面急将右手向上一托,一面飞一腿,趁势向童千斤裆下踢去,童千斤知道这一脚唤做猛虎入洞,哪敢怠慢,即刻收回左拳,身子一偏,将右股向着高进忠,随即飞起右脚用了个老树盘根的架式一腿扫来,实指望这一腿就将高进忠打倒,哪知高进忠身体灵活,疾快非常,见他才要发腿扫来,他急急将两腿一蹬,用了个燕子穿帘的架式,直向童千斤扑来。千斤见来势勇猛,急转身向旁边一让,复飞一拳,乘虚而入,直向高进忠左肋打来,这一拳管教是高进忠,要换了别人,再也让不过来,你道为何?高进忠两足一蹬,向童千斤扑去,此时脚已离地,童千斤见他打来,便偏着身子让过,高进忠却扑了个空,两足尚未立定,童千斤即乘虚而入,一拳打到。要换过别人,哪里能够。到底高进忠是个本领高强、内功极好的人,他见童千斤一拳乘虚而入从脚下打进,知道让不过去,便将身子略一偏转,即刻运动内功,将自己的肚腹,去迎童千斤的拳头。
童千斤用足了力量,一拳打去,正中他的小腹,初打上去,并不觉得怎样,不过同常人一般,童千斤却暗暗说道:“应该这匹夫要死在拳头之上,他不但不让,还将肚子来迎我的拳头。”哪里知道打是打中了,就在这个工夫,高进忠已将内功运足,把童千斤的那个拳头吸住在自己的腹上。童千斤并不知道。登时高进忠既将他的拳头吸住,随即起两个指头,向童千斤劈面点去,这个招数,名为双龙取珠,童千斤一见,知道厉害,即欲回右拳去挡自己的右眼,哪知远足了十二分力,那右拳只是吸定在他的腹上,再也拔不回来。此时高进忠的二指已经到了面前。
俗语说得好,一手难遮天上月,事已至此,千斤知道不妙,只得起左拳来挡高进忠来的二指,算是将高进忠的右手指头挡住,那左手指头,却万万挡不过去,高进忠大喝一声道:“该死的贼囚,先借你右眼的乌珠子一用,看你可认得好人么?”说着,指头一点,已将童千斤右眼珠子挖出来,童千斤此时已是疼痛难忍,接着高进忠将内功运足,把大腹向外一挺,只听得“砰”一声,不知不觉,已将童千斤放跌在地,再也没有这种跌法,真是个四仰八叉,整个的跌在地上,右手臂膀,如同折断一般,再也提不起来。而且痛入骨髓,只睁着一个左眼向上望,那右眼的鲜血直流不止。高进忠杀得兴起,复一声大喝道:“你既如此,还留着你这残废之躯何用?给我去见阎罗天子罢!”说着右脚尖一起,认定童千斤裆内一蹬,登时童千斤的两个卵子业已粉碎,只见他脸一苦,头两摇,已呜呼哀哉,一命归阴。
那边谢亚福仍与马雄在那里对敌,正在你来我往,正打得难解难分,真是一个半斤,一个八两,却好对手。正打之际,忽听高进忠大声喊道:“马师兄,使劲儿,童千斤已被我打死了,这个王八小子,留予你送他归阴罢。”马雄闻言,知道千斤已被高进忠打死,此时格外有力,而且存了一个好胜心,以为高进忠既能打死童千斤,我难道不能打死谢亚福?因即奋发精神,顿时改了一套花拳,前后左右,直向谢亚福打去。谢亚福此时闻得童千斤已经丧命,心中也存了个念头,以为他既被人打死,我若再不能胜得马雄,又有何面目回去见师父之面?而且又灭了我师父的威名,若将马雄丧了,也还可以扯平,因此奋发精神,与马雄对敌,一见马雄改了花拳,在别人便难解这拳法,他却是个好才,也就一着一着解了过去。
马雄见花拳仍不能取胜,又要改别法去擒他,哪知谢亚福也改了拳法,只见他猛然望着地下一倒,四仰八叉,睡在地下。在那些不懂拳法的,见他如此,以为他必是打败,跌落下来,如果存了这个心,再去乘虚而入,那可上了他的当了。他这四仰八叉的睡在地上,实在不是因打败而跌落下去,他却是用一套醉八仙,若果不识,必定遭他的毒手。马雄见了这样,便大笑道:“谢亚福,尔这醉八仙,打量我马雄不知道么?好个狗头,尔只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我,你可使好,待俺就在这醉八仙上取你性命。”谢亚福闻言,也怒道:“马雄,你这匹夫,休得逞强,你既认得爷爷这醉八仙拳,尔有本领尽管来破,如何?”
马雄闻言,即刻打了进去,只见谢亚福睡在地,拳脚齐施,真使得风雨不透,马雄也是一着一着去解。打到未脚一着,只见谢亚福将背在地上一挺,忽然离地有四五尺高,转瞬间已脚踏实地,用了个蜻蜓点水的架式,直向马雄脑门上一拳打来。马雄一见,哈哈大笑道:“尔使了一个醉八仙,也不过是摆着架式,你这着煞手,也不算是高明,待爷爷发放于你。”一面说,一面急将右拳向上一托,这唤作力托泰山,只要让他托开,随后便有一着煞手,任你什么人,再也躲避不及的。谢亚福知道厉害,赶忙收回,复又侧转身躯,预备另换妙法再来厮打,哪知马雄又变了妙法,只见他换了一套连环腿,如疾风暴雨一般向谢亚福打来。
这连环腿,谢亚福也曾练过,只是功夫不如马雄纯熟,现在见马雄改了这套腿法,心内就有点吃虚。这腿法合共有九九八十一腿。并非只用一条腿去打,却是二条腿连珠而去,替换来打,只见马雄一腿连一腿,一腿紧一腿,谢亚福初尚能解,遮挡架隔,闪躲避让,也还不能丧他性命,打到五十余腿,谢亚福就有些抵敌不住,渐渐的气喘,到了末煞几腿,谢亚福真是眼花迷乱,骨软筋酸,不能抵敌,只见马雄左腿一起,直向谢亚福右肋打来,谢亚福正要躲闪,还不曾一一躲过,马雄的右腿又从他的左肋打来,谢亚福知道不妙,心中暗道:“若不如此如此,被他打中肋骨,定然折断。”主意已定,即将两条臂膊,护定左右两肋,两脚一蹬,便望后倒,“蓬”一声,栽倒在地。说时迟,那时快,复一转身已爬起来,一个箭步,直跳过马雄的背后,预备乘他不备,再照他的致命打他一拳,或踢他一脚,使他早早归阴。哪知马雄早料他有此心意,当即一个转身,趁谢亚福还未立定脚步,他便使了一个旋风腿,一着绝命拳,先将一腿扫去,接着一拳,认定他X膛扣打。谢亚福出其不意,亦未料他如此快速,见他一个旋风扫来,正要躲避,X膛上已打中一拳,只听得“哇呀!”一声,顿时口吐鲜血,站立不住,两眼发昏,跌倒在地。马雄居心不丧他性命,当即弯着腰,用两指认定谢亚福两肩窝、两腿肘这四个|茓道上,点了几点,谢亚福虽不致丧命,但从此即成废人,只能吃饭,不能工作了。
谢亚福被马雄点丧|茓道,睡在地上,向马雄骂道:“老子今被你如此,也算老子运气不好,你体得过于逞强,待我师父到来,包你碎尸万段便了。”马雄大怒,正欲上前送他性命,忽见白眉道人出来喝道:“马雄休得丧他性命,为师与他有话说。”究竟白眉说出什么话来,且看下回分解。
第72回道人寄言巡抚奏章阁老知人英雄善任
更新时间:2008-2-24 10:28:52 本章字数:2881
话说马雄来结果谢亚福的性命,忽见白眉道人走出来喝止道:“马雄休得丧他性命,本师与他还有话说。”谢亚福闻言,急抬头一看,见是白眉道人,因带怒说道:“白眉师叔,你老人家纵徒行凶,不顾同道,与我有什么话说,请赶快说了罢!”白眉道人道:“本师倒非纵徒行凶,尔家至善禅师才是居心偏护。胡惠乾那种无法无天残害百姓,尔家至善,不说他徒弟横行霸道,反怪人与他为难,还要使你们前来报仇,尔等今又打败,我不叫我徒弟伤尔性命。尔可赶快回去,与尔家至善说知,就说我知会他,叫他及早回心,好好约束徒弟,不得再行霸道。若他不信,就叫他择定日期,送个信来,或他到广东会我,或我去福建会他,与他两人比试比试。他若胜得我一拳一脚,我便拜他为师;若胜不得我,就叫他立刻身死,以代天下后世除害,尔可速回,叫他随时给我信息。”
谢亚福听了这番话,心中大怒,恨不能爬起来,就此一拳将白眉道人打死,才出心头之恨。奈心有余而力不足,已为马雄打伤,不但此时不能动弹,便终身也同废人一般,只得恨恨的说道:“白眉你不要把话说满了,难道我师还怕你不成?我此次回去,定然将你这话告知我师,使我师前来会你,那时将你打败,你可不要后悔。”白眉道人道:“就此一言,永无后悔,叫他速速前来便了。尔虽被我徒弟打伤,不但不致送命,还可以行走,不过不能与人厮杀,再也逞强不来罢了。尔休要再费心思,就此回去也罢。”说毕,白眉道人即带了马雄、方魁与高进忠三人进入禅房。这里谢亚福见他们已走进去,只得爬起来,狼狈而去。那中军在旁,带领着数十亲兵,见谢亚福独自颓然离去,也不与他为难,因听见白眉道人,叫他回福建去,所以不加阻拦。谢亚福出得西禅寺门,真是个好一场没趣,闷闷的一个人回转客寓,当即算明房饭钱,即日携了包裹,走出城雇了一只渡船,直望福建少林寺而去,与他师父报信,暂且不表。
再说白眉道人,羞辱谢亚福回转福建去,请他师父至善禅师,当下又与高进忠道:“你此时回转抚辕,给我代向抚台大人请安,就说我着你转禀,童千斤现已打死,谢亚福亦复受伤,终身成为残废,现在使他传知至善禅师前来,我与他比试。料他断不肯来,必然约我前去,那时我到了福建,必然将他少林寺破去,免得留着他偏护门徒,为天下之害。虽然我已约定了五枚与冯道德,不日即可前来,但少林寺内,武艺高强、本领出众的,甚为不少,仅靠我等三人及尔众人,恐怕不能与他对敌,请抚台具奏进京,速请旨另派数人即日出京,赶到此地,一俟至善禅师来信,我等就可前去破寺,为这世上除害。不然,若不将这少林寺破去,将来必受害不浅。”高进忠答应着,也就即刻退了出来,与中军一同出得寺门,回转抚辕而去。这里白眉道人又命方魁将童千斤的尸体掩埋起来。
中军与高进忠回到抚辕,先将如何打死童千斤,马雄如何点伤谢亚福,详细说了一遍,又将白眉道人所说,拟往福建少林寺去会至善,将寺破去,为世人除害,请抚台具奏,请旨简派武艺超群的大员前来协助的话,也说了一遍。曾必忠闻言,先将高进忠奖赏了一番,又命他寄语马雄,俟少林寺破去时再行升赏,先给他一个干总职衔以示鼓励。又允他照白眉道人所说,具奏请旨,简派武员帮同消灭恶霸,高进忠唯唯应命,告退出来,仍回巡捕房当差,听候差遣。当日又将马雄请到,将抚台奖赏的话告诉一遍,又叫他次日亲到辕门禀谢恩典。马雄也甚得意,次日即来谢恩。曾必忠又将他传了进去,赏励一番。当日曾必忠即照白眉道人所说之词,暨高进忠如何打杀童千斤,马雄如何点伤谢亚福各节,修成表章,用了八百里加急,限日驰递进京。果然沿途驿站马夫,不敢稍行怠慢,真个是无分日夜,飞星驰递,不过十日光景,已驰抵京城。
当日折差呈递值日官,转送内阁。这日陈宏谋接到这本奏章,当即敬谨代拆开来,看了一遍。此时虽得着圣天子不日将回京的消息,却未知圣驾究竟定在何日回銮,曾必忠奏请简派武员,在朝如侍卫各官,又不敢擅自作主派他们前去,颇觉为难。因将军机大臣刘墉请来,彼此商议,二人计议了一会,忽然刘墉想起两个人来,因与陈宏谋说道:“一月前圣驾巡幸浙江,在嘉兴府得了两人,一名鲍龙,一名洪福,即着他们奉旨进京,着我等先将二人留京,听候简用。鲍龙着赏给巴图鲁勇号,记名总兵,洪福着赏给都司,现在这两人尚在京中,并无差遣之处,何不着他们二人,前往广东协破少林寺呢?”陈宏谋听说道:“非老年兄提及,某倒忘却了,既有此二人在此,是好极了,正好着他们前去,借此效力建功。”二人计议已毕,即着人将鲍龙、洪福传来,告诉他们,明日即行发付咨文川资,又写了一封信,使他们二人,星夜赶赴前去。鲍龙、洪福见有此等差委,心中好不欢喜,当时就叩谢已毕,领了川给,就回到自己寓所,也无甚料理,只打了两个包裹,带了铺盖,二人即日起身,也是不分晓夜,直望广东进发。
在路行程,不过半月。已经到了广东,即来到抚辕,将咨文书信投进,曾必忠先将咨文看过,又将陈宏谋、刘墉二人的书信,看了一遍,甚为大喜。并知道圣驾尚未回銮,当下即传鲍龙、洪福进见。鲍龙、洪福闻得传见,也就趋步进去。见了曾必忠,行礼已毕,曾必忠见他二人相貌魁梧,身躯雄壮,却是暗暗夸奖,因又将胡惠乾如何恶霸,甚至白眉道人拟赴福建捉拿至善禅师,破除少林寺的话,告诉了一遍。并命他二人,务要竭力尽忠,方不负天子知遇之恩。鲍龙、洪福也就禀道:“大人的栽培,总兵都司等,自当竭效犬马,上报国恩,下除民害,但不知何日起行?”曾必忠道:“一俟少林寺有信前来,即要一齐动身,你二人可即在本衙住下,听候差往便了。”
鲍龙、洪福告退出来,便至高进忠那里往拜。高进忠此时已经知道,一闻他二人前来,随即请见。三人见了面,行礼已毕,分宾主坐下,彼此先谈了几句浮文,然后高进忠又将少林寺至善禅师本领如何高强,如何纵容门徒行凶作恶的话,说了一遍。鲍龙道:“据老兄说,如此若不治以国法,则百姓受害非浅。即如方才小弟,见着中丞的时节,闻他老人家所说胡惠乾那种作恶多端,行凶仗势,若非兄长前来,将他置之死地,不但方魁一家数口屈遭杀害,便是省城内的百姓,也是受害不浅。至善禅师既知他的徒弟这些行为,早该将他约束,不准他们如此才是道理,如何反去偏帮他们。无怪那一班门徒莫不倚仗师父是少林中的魁首,便在外行凶霸道。若不从为首的办起,何以惩恶霸而安贤良?白眉大师现在何处?小弟等拟于明日亲自往拜,借识慈颜,并请他老人家教导教导,指授些心法。”
高进忠道:“家师现在住西禅寺,即当日胡惠乾与三德和尚盘据之所。他两人被杀之后,即由两县另招了妥僧在那里住持。家师就借住在那里。两位大老爷既然明日要去,待卑职领道便了。”鲍龙道:“高兄你如此称呼,使某无立身之地。什么大老爷长,卑职短,这可不是笑话?切勿如此!”高进忠道:“在官言官,这是国家的定例,某何敢越分不论尊卑?这是当得的。”鲍龙决计不行,总要他以兄弟称呼,才觉得亲近。高进忠见他如此,也就答应。于是三人颇为合意,就畅谈起来。正在谈论,忽见方魁走了进来,向高进忠道:“师父叫你立刻前去。”不知为着何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73回约期比试锦纶下书结伴同行白眉除害
更新时间:2008-2-24 10:28:52 本章字数:2921
话说鲍龙、洪福二人,正与高进忠畅谈各节,忽见方魁走进来,向高进忠说道:“师父叫你立刻前去,有话面议。”高进忠闻言,因说道:“方师兄,你知道所为何事?可是福建有信来么?”方魁道:“正因此事,现在至善禅师差了一个徒弟,叫作李锦纶,叫他前来,约定师父下月二十到寺内比试,因此师父叫你前去说话。”高进忠道:“这李锦纶可在这里么?”方魁道:“他下书之后,便随即走了,但请师父不可违约,务要如期赶到。”进忠听说,即时进去将此话禀知曾必忠,随即同着鲍龙、洪福出了辕门。来到西禅寺,见了白眉道人,先将鲍龙、洪福二人的来意,说了一遍,然后问明至善禅师那里差来的李锦纶如何说项。
白眉道人就将方魁说的那番话告诉一遍。因道:“他既约定日期,而且据来人所说,务要如期而至,但是五枚大师及冯道德两人,不知为着何事,至今未到。我等若先行动身,又恐到了那里寡不敌众,况且他不来此地,就是以逸待劳的主意,再者他那里必然预备妥当,专等我们前去。若欲等五枚大师与冯道德二人前来,一起同行,又不知他何日可到,即以今日算起,距出月二十,不过只有二十余日。若他们二人在月内到来,还来得及,尽二十日赶到,再迟便来不及,因此委决不下,所以叫你前来可卜一卦,看他二人何日可到。”
高进忠闻言,即走到大殿上,在佛前诚心卜了一卦,复至禅堂与白眉道人说道:“据卦所断,五枚大师与冯道德师父二人不出五日,定然来到。他二人因有一件意外事缠住,所以耽延至今。”白眉道人听说,因道:“既然如此,只好等他们五日,若再不来,只得我等先行便了。”
原来高进忠不但相法如神,而且卦理至精,所卜无往不验。闲话休絮,此时高进忠又将鲍龙、洪福二人带入禅堂,与白眉见礼已毕。白眉道人见鲍龙、洪福二人生得相貌颇为不俗,满脸的英俊、浑身的武艺,又见他二人颇有福相,将来必作栋梁之材,心中甚是欢喜,当与他二人谈了一回,又问了些武艺。鲍龙、洪福又将平生所学的武艺,告诉白眉道人。白眉因道:“据你二位所习的武艺,若论冲锋交战,应付裕如,不过在于运用的功夫一些未学,此时却也来不及,俟将少林寺破除之后,老僧尚可传授你二人那运用的工夫。”鲍龙、洪福正要请他传授,难得他先自说出,好不欢喜,当下就拜了下去,认白眉为师,请他随后传授心法。白眉见他二人来意甚诚,也不推辞,即收为徒弟,当下就在禅堂内,与马雄、方魁陪着白眉道人闲话,直至天晚,方各告退出来。
你道至善禅师因何不肯前来?竟不出白眉道人所料,却是何故,只因谢亚福受伤回去,自然哭诉一番,将白眉道人的话,细细告诉他一遍。当时他的徒弟方世玉,就要请他同到广东同会白眉道人,代众师兄弟报仇雪恨。至善禅师因道:“尔等不知白眉的厉害,他不出来,就是你一人前去,也不怕他那些徒弟,他既然出来多事,不必说你敌不过他,就便我与他对敌,也还不能包管取胜,而况他说话难保不存着诱我前去之心,他却暗暗再请两个有功夫的人来,如五枚大师、冯道德之类,他将我诱往广东,与我对敌,暗地里差人到此来破我这寺,我若为他所诱,那可上其大当了。不若约他前来,我就以主待客之势,又可保存这少林寺,因此我不肯前去,但使我徒弟李锦纶驰书送与白眉道人,约期出月二十,前来福建比试。”
闲话休提,再说白眉道人,专待五枚大师、冯道德一到,便即起程,看看已到第三日,仍未见到,真是望眼欲穿,心中打定注意,若明日再不见来,只好后日先走。却好第四日,五枚大师、冯道德二人已来,当下白眉道人一见,即问道:“你们二位何以到今日才来?真是令人望穿秋水了。”五枚道:“并非耽搁日期,因道德预备起程,不意他的尊阃大病起来,他又夫妇情深,只不忍见着她病倒将她置之不问,反出远门。只得稍延数日,始以为不过数日便可痊愈,哪知一病半月才算稍好。彼时我在那里,逐日催他,无奈他恋恋不舍,直至等他尊阃病势痊愈,然后动身,却已二十余日,虽沿途赶路,也要今日才到。”
白眉道:“二位既来,我们明日就要起程前往福建了。”五枚道:“何以如此匆促?”白眉道:“只因高进忠到此,将胡惠乾、三德二人置之死地,胡惠乾的儿子前往福建,哭诉至善禅师,当时就答应代他报仇,随即派了两个徒弟,一名童千斤,一名谢亚福来到此地。童千斤被高进忠打死,谢亚福为马雄点伤,当时我便拦阻马雄,不要伤他性命,就叫谢亚福带信回去,传知至善禅师前来,或使他寄信与我,约在何日,我便前去与他比试。当时我料他断不肯来,定然约我前去,果然不出吾之所料,前五日,他果派了徒弟李锦纶前来下书,约定出月二十请我前去比试,还要如期而至,不能有误日期。我因此盼望你二位甚急,今日已到,所以明日就要起行,不然二十就赶不到福建了。”五枚大师与冯道德二人,也就答应。白眉道人见他们答应明日起行,即令马雄到抚辕报信。高进忠闻知五枚与冯道德皆来,当即进去禀知曾必忠明日动身,前往福建。曾必忠听说,也就随时命人,到藩库内拨了一千两银子,交与高进忠,以为沿途盘费及到福建的用度;又备了一角移文、一封书信,知会福建总督;又命人将鲍龙、洪福二人传进来,令他二人立即预备,以便明日起行。鲍龙、洪福,自然唯唯应命。高进忠又将一千银子收好,当时即打好了包裹,此时白眉道人等已知曾必忠发给盘川,准于明日动身,当晚也就令各人收拾,诸事已毕。
次日一早,高进忠便同着鲍龙、洪福,带了包裹行囊,来到西禅寺会齐,当下又与五枚大师及冯道德二人见过礼。于是白眉道人、五枚大师、冯道德、马雄、高进忠、鲍龙、洪福、方魁等八人,一齐出了西禅寺,所有行囊包裹,自有挑夫搬运,不一会出了城,雇了海艇,大家上船,赶路往福建进发。却好顺风,到了十八日,已到马江,海艇便停泊下来。高进忠开发船钱,大家上岸,不过半日,就到了省城,当下寻了客店,暂且住下。高进忠即取出移文书信,亲往督辕投递。福建总督接了移文,先看了一回,知系奉旨的要事,又将曾必忠的信看过,即刻传高进忠进内问话。高进忠入见,先行了礼,然后将一切以上情节,备细禀明。因道:“卑弁等此来系钦奉圣旨,前来除灭少林寺。二十这日还求大人酌派武员,带领亲兵前往才好。诚恐卑弁等有照顾不到之处,至该恶徒乘间逃脱。”福建总督当时也就允诺,高进忠退出,仍回客寓。福建总督见高进忠走后,即刻命传中军,精选督辕亲兵五百名,于二十日一早,就率领前往少林寺,将该寺四面围住,如见寺内有乘间逃出之人,务必妥为协拿,毋任漏网,此系奉旨要案,不可有误。那中军应允,也就退出,挑选精锐亲兵,以备二十前去围寺。高进忠回至客店,又将面请制台发兵护卫的话,告知白眉道人。白眉道人道:“我等后日一早前去,在大家主见是一齐进去,还是分头进去?”五枚大师道:“在我看来,我等分头前去,你可对敌至善禅师,我便去敌方世玉,冯道德去抵敌洪熙官,只要将这三人敌住,其余诸人便让他们厮杀,谅也不难擒获,不过所虑者他寺内不知有无埋伏。”白眉道人道:“在我看来,这倒不必顾虑,我等与他对敌,须同他说明,要在大庭广众中比试,不可暗地伤人。至善是个好胜的人,既见我等说出此话,就算有暗地埋伏,也不肯使用的。”大家齐道:“此说甚好!”毕竟如何大破少林寺,且看下回分解。
第74回扫除恶霸不认同门力敌仇雠击杀至善
更新时间:2008-2-24 10:28:52 本章字数:2944
话说白眉道人等,大家商议妥当,拟分头前往,各敌各人,一宿无话。隔了一日,到二十日一早,大家扎束停当,饱餐了一顿,各带兵器即一齐前往,分头去敌。
且说至善禅师,自李锦纶回来后,知悉白眉道人准于二十日到,早已预备起来,专等他们前来拼个你死我活。到了十五日以后,即派众徒弟在各处打听。十八这日,已由他的徒弟,打听回来说是白眉道人还同着五枚大师、冯道德等共计八人,已经到了此地。至善禅师闻得五枚等也齐同来,心中便有些惧怯,因与众徒弟道:“此次白眉约请多人,显系与我等有势不两立之意,他既不看我们同道,我等也须奋勇与他对敌,不可示弱于他,宁可一拳一脚,被他打死,一刀一枪,被他们杀了,却万不可做出那种乞怜的情状。”众徒弟齐道:“我等自当谨遵师命,只要心齐力因,又何怕他人多,我等当效死节,与他们厮杀便了。”方世玉更是仗着自己有刀枪不入的武艺,他却毫不畏惧。大家也商议定了,只等二十日白眉道人等前来。
到了二十这日,至善禅师一早便起来,众徒弟也就各人扎束停当,无不摩拳擦掌,准备厮杀。正等待间,忽闻一阵呐喊之声,几乎震动山岳。至善不知何意,正要着人出去打听,只见两个道人,匆匆忙忙进来报道:“师父,不好了,现在总督衙门,调了官兵,将这寺前后四面围了起来。”至善一闻此言,更加惊慌失措,暗道:“官兵既围寺,我等今日必定难逃此难,但事已如此,不可挽回,只得与他们拼一拼罢。”正自暗道,又见两个人进来。说道:“现在外面有七八个人,指明要师父亲自出去会话。”至善一听,知是白眉等已来,当即带了徒弟方世玉、洪熙官、李锦纶、李亚松、郑亚红、林亚胜共计七人,还有十数个小徒弟,皆手执利刃,一齐出来,到了大殿,眼见白眉道人、五枚大师、冯道德等人站在大殿院落以内。
白眉道人见至善禅师率领众徒弟出来,当下喊道:“至善,你约我今日比试,我等可谓不负你所约了。”至善因道:“白眉,我与你同门同道,你为什么不念师兄弟的情谊,任纵门徒杀害我徒弟胡惠乾、三德、童千斤及谢亚福等人,这是何故?”说着依然是怒容满面,气势汹汹。白眉道人道:“俗语说得好,人不知已罪,牛不知力大,但你责备我任纵门徒杀害你的徒弟,你可知你徒弟无恶不作,残害百姓?你不严加约束,反依着他们任意行凶,还要给他们报仇雪恨,你既能包庇门徒行凶作恶,我便能任纵徒弟除害。天道循环,理所必然之势。”五枚大师也说道:“自从你徒弟将牛化蛟、吕英布打死,那时我就再三排解,好容易这件大祸消灭无形,你就该约束门徒,再不准他们行凶霸道。那胡惠乾竟敢那样作恶,广东省内被他残害的不知凡几,若再不将他除去,不但百姓受害不浅,亦难体上天好生之德。你并不知道罪己,反要怪人任纵门徒,终不然我等的徒弟,也要与你的徒弟一样横行霸道,才算不是任纵么?”
至善被他二人责备了这一番话,也知是自己徒弟不是,但事已至此,不得不老羞成怒,因大怒道:“你等体得巧辩,既已到此,难道还惧怕你不成?今日我便与你等势不两立。”说着,手舞朴刀,即向白眉道人砍来。方世玉见师父已经动手,也就舞动双刀前来助战。大家交起手来,白眉道人大声喊道:“至善,我还有话说,我们是对敌,还是混杀?若是对敌,我便与你二人比试一回,俟分了高下,或是你把我砍伤,或是我将你杀死,随后再换别人。若要混杀,我们就大家一齐杀起来,皆听你便。”至善说道:“既是如此,我便与你比试,”说着,便命方世玉退下,自己就向白眉道人杀来。白眉道人即便招架,两个人皆是一样的朴刀,但见至善一刀,向白眉劈面砍来,白眉将手中刀向上一架,拨在一旁,随即一刀,还向至善肩膊砍去。至善也急急架开,两人一来一往,真个如蛟龙戏水、卧虎翻身,好不厉害。彼此战了二三十回合,只见白眉道人将手中刀一起,一个进步,直奔至善X膛刺去,至善便将手中刀在白眉刀上一扣。白眉见他来扣,即一个大翻身,刀口向上,刀背向下,即怀中一收,复望外一送,认至善咽喉刺来。至善见来势甚猛不及招架,急望后一退,白眉一刀落空,用力过猛,便向前一倾,险些儿跌下去。至善一见,即刻将手中刀执定了,刀尖向上,“噗嗤”一声直刺过来。白眉正向前倾,见至善的刀已到了面前,急急将刀向上一架,不提防用力太甚,虽将至善的刀打落在地,自己的刀,也抖落地下,两人手中,俱无利刃。
此时至善见手中刀被他打落,也不去拾刀,当即一拳认定白眉劈空打来,白眉便举手相还。二人又使其拳脚往还。只见白眉第一着用了个老鹰探爪,顺势双手齐下,向至善两太阳|茓点进。至善急转身,用了个鲤鱼翻身,让开了老鹰探爪,顺势一腿,名为棒打双桃,白眉即将双足一顿,离地有五六尺高,躲过棒打双桃,顺手就是泰山压顶,向至善天灵盖压下。至善急急的向前将身子一纵,变为蜜蜂进洞,将泰山压顶让开,急转身使个狂风扫落叶,白眉也就用个疾雨打残花。至善复使了个叶底偷桃,白眉又用了个风前摆柳,两个人真是棋逢敌手、将遇良材,不分胜负。
看看打到五六十个回合,只见至善头一埋,向前一纵,直向白眉X前撞来,白眉见他用这头拳,知道他再无别法,用这煞手着了,当下也不让避,即将肚腹,向外一挺,说声来得好!便迎了上去。却好至善的头正撞在白眉的小腹上,若是别人,被他这一头拳,早已五脏俱裂,死于非命。你道为何?他这一头撞来,起码有八百斤重,因他将浑身力量,全用在这头上,所以如此厉害,哪知白眉的内功却比至善好。至善的外功胜白眉,内功却还不及。白眉在先虽将肚腹一挺,去迎他的头拳,直至至善一头撞来,他反将肚皮一吸,望后便退,说也奇怪,至善的那颗头,就同钉在他肚腹上一般,再也拔不下来。不但拔不下来,还要跟着白眉后退。至善心中此时暗悔道:“我大不该用这煞手着前去撞他,今番我性命难保了。”
正在暗想,已被白眉拖到一丈多远,忽然白眉又运动内功,复将小腹望外一挺,把他放倒下来,“砰”一声,至善已跌倒在地上。白眉见他已倒在尘埃,暗道:“我此时再不用煞手还待何时。”一面暗想,一面伸出两个指头,正要去点他致命。那边方世玉见师父被白眉打倒,不禁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又见白眉手无寸铁,即刻舞动双刀,大声喝道:“白眉你休得伤我师父性命,我方世玉前来与你对敌。”说着,如疾风暴雨般杀来。白眉大师正要招架,那边五枚大师也就喝道:“方世玉,你休得逞强,本师前来会你。”说着即刻跳了过来,并不用刀,却是手执双股宝剑,只见她两口剑分开,直向方世玉两把刀迎去,方世玉便与五枚大杀起来。
那白眉见五枚敌住方世玉,仍去结束至善的性命,哪知至善不等白眉结束,早已呜呼哀哉。你说为何?原来他的头撞在白眉腹上,先被白眉吸住,望后拖了一丈多远,那时他的脑部已经受伤,后来又被白眉将小腹望外一挺,将他放倒在地上,就这力量,最少也有六七百斤,他不曾提防,忽向后面一个坐地,跌落下去,就此伤动五脏,所有心肝脾肺肾,全个儿崩裂开来,登时就死于非命。白眉道人再近前一看,见他已死,也就不再去点他的致命,当下便大声喊道:“你等听着,至善今已被本师打死,要命的,须速退便饶,立誓从此改邪归正。若再执迷不悟,也照你师父的榜样,可莫怪本师下此毒手。”话犹未完,那边洪熙官早舞动戒刀杀了过来。不知洪熙官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75回众禅师大破少林寺高进忠回转广东城
更新时间:2008-2-24 10:28:52 本章字数:2639
话说洪熙官见白眉道人将至善打死,当下舞动戒刀,拼命杀来。其余如李锦纶、李亚松、郑亚红、林亚胜等人,皆蜂拥杀到,这边如冯道德、马雄、高进忠、方魁、鲍龙、洪福等人,也一齐迎敌上去,当时也不问各人对敌各人的话,大家便混杀起来。那边五枚大师敌住方世玉,只见他两人,真个是你来我往,你要我的心肝,我要你的五脏,若论内功,是五枚大师胜于方世玉,若论刀枪不入、铁骨钢筋,则是方世玉胜于五枚。却好两个人杀个对手,彼此杀得兴起,世玉着着认定五枚致命,前去伤她。五枚亦处处留神,寻他的照门,你道这是何说?大凡有功夫的人,不论他外功内功,练就铁骨钢筋、刀枪不入,他却有一处照门,诸如浑身皆不怕刀枪乱砍,那照门上面,不必说是刀枪,即用一个指头在那里点这一下,即刻就要送命。所以大凡这种人,刻刻都要护着这个地方,唤作照门,其实就是致命处。五枚大师寻了一会,只见方世玉只管奋勇力敌,终不见他背转身来,五枚大师已看出破绽,便去试他一试,看他如何。主意打定,即将手中双股剑先向他虚击一剑,复转身跳至方世玉的背后,起一腿,便向方世玉的谷道上踢来。方世玉见五枚一脚,认定谷道上来踢,心中吃了一惊,赶急掉转身躯,一面杀,一面骂道:“无耻的贱货,你好不知耻,偏向老子这里来打。老子的这里,与你这贱货前面的相仿,老子不过是圆的,留着撒污,不像你那扁的要去养汉子。”
原来五枚大师是个女尼,此时被方世玉这一番无耻的羞辱,心中好生大怒,只见她柳眉倒竖,杏眼圆睁,也大声怒骂道:“好大胆的畜牲,你胎毛未干,ru牙未脱,胆敢戏侮本师。不要走,吃我一剑!”说着一剑刺来,方世玉并不畏惧,只管招架,哪知五枚大师另有个主意,见他一刀迎接上来,即刻将手中剑,用足十二分力,先向后一收,复一剑刺了过去,趋势将他的刀打落在地,自己的剑也扔在地下,因道:“方世玉,敢与我比拳脚么?”方世玉杀得兴起,只想要送她性命,哪里还顾得防人?当下也就说道:“五枚,你休得逞强,与我比试拳脚,还惧怕你不成么?”两下分立了门户,你一拳,我一脚,登时比较起来,方世玉着着抢先,五枚大师却着着让后,方世玉不知是何用意,却也不管,只顾拳脚并施。五枚大师也只顾招拦架格,却一着不让他沾身,两人斗了有三十余个回合,猛然见五枚大师向后一倒,方世玉以为她是脚下因物绊倒,难得有这机会,便抢一步前进,左脚尖一起,便向五枚大师裆下阴沪上踢来。五枚大师看得清切,暗骂:“好孽畜,你死在目前,还不知道,尚敢戏弄本师?”一面暗想,一面口中喊道:“孽畜来得好,不要走,看本师的腿到了。”说着一个圈脚,由方世玉背后两臀上打来,乘势翻起脚尖,向上一挑,认定方世玉的谷道上踢去。方世玉毫不提防,就这一脚踢中谷道上的照门,登时也就爬不起来,复又认定他谷道,再挑一脚。说也奇怪,方世玉登时也就呜呼哀哉了。
大家此时见已将两个本领最好的置之死地,各人心内好生喜悦。只见冯道德敌住洪熙官,高进忠战住李锦纶,鲍龙、洪福双敌郑亚红,马雄迎着李亚松,方魅力敌林亚胜。看看方魁抵敌不住,欲败下来。白眉道人一见,正要上去相助,忽见林亚胜手起一刀,向方魁砍来,方魁不及招架,肩膊上中了一刀,当下负痛跳出圈外。林亚胜不舍,急急追来,白眉道人一见,大声喝道:“休得有伤吾徒!本师前来会你。”话犹未毕,已到了面前,手起刀落,一刀向林亚胜砍来,林亚胜赶着招架,斗未数个回合,早被白眉道人一刀砍中头颅,死于非命。郑亚红与鲍龙、洪福二人力斗,虽说郑亚红武艺精强,究竟难敌两只猛虎,先被鲍龙打中一鞭,只打得口吐鲜血,复被洪福赶上,一刀结束了性命。李亚松敌住马雄,两人也算不相上下,争奈李亚松见他们大半皆死,心中不免惊慌,早被马雄赶上,一刀刺中大腿,顿时跌倒在地,当有人将他捆缚起来。只剩洪熙官仍在那里与冯道德恶斗,看看也抵敌不住,正思虚砍一刀急欲逃走,冯道德哪里肯舍他过去,也便翻进一刀,向洪熙官X膛刺来。洪熙官又赶着招架。此时冯道德见众人都在那里袖手旁观,惟有自己尚未取胜,心中一急,大喊一声道:“洪熙官还不给我早早去见阎罗天子!”一声未定,早见一刀砍中肩窝,也就当时跌倒在地,再也动弹不得,当下也有人将他捆缚起来。于是白眉道人等见众恶徒俱已诛殁除尽,其余那些小徒也就不与他为难,便一同往寺内各处搜查,看看有无别人在此。搜查一遍,并无别人在此。
当下高进忠便与督辕中军说道:“现在这少林寺业已破去,众恶徒亦皆除尽,就烦大老爷上院,先行禀知这寺院房屋是否焚毁?抑接留在此间另招高僧住持。已死尸身,即饬该县从丰收殓。”中军到此即刻回转行中,禀明一切,复又来至寺中与众人说明。白眉道人即与五枚大师及冯道德等人,出了少林寺回转客寓。方魁虽中一刀,幸亏伤得不重,白眉道人又取出刀伤药给他敷上,令他静养数日好动身回广东。所有寺内的尸身,自有闽侯两县前来料理,不必细表。
高进忠次日又至督辕禀见,请本省制台将大破少林寺杀死至善禅帅、方世玉等五名,拿获二名现寄闽侯两县监牢之内,并将破少林寺的人名具奏请旨。义将之请移知广东巡抚,以便回去销差。当下制台俱皆应允,并奖赏高进忠一番,停了两日,高进忠便去亲领移支书信。制台又赏了五百两银子,作为川资。当时高进忠领了下来,叩谢已毕,即禀辞即日动身,回转广东销差。出了辕门,回至客店与白眉道人说明一切,预备明日动身。白眉道人道:“我等现在不回广东,免得往返,就此与五枚大师、冯道德、马雄四人径往四川,较为便当,又何必再回广东,仍要由广东回去?就是你与方魁、鲍龙、洪福四人回去罢。好在我等又不想做官,又不想受爵,何必往返路程呢?”
高进忠见白眉道人等其志已决,也就不敢勉强,只好听其自然。惟有鲍龙、洪福二人恋恋不舍,白眉道人见其意甚殷,因道:“你们二人,不必如此,我们后会有期。我看你二人有此本领,也可以博取功名富贵,不必再学运用功夫了。况且至善已死,方世玉已亡,除了他二人,现在走遍天涯,没有再如我等的本领。我等俱是出家人,又有谁来与你作对?但是随后尽忠报国这四字,须要刻刻在心,不可贪恋爵禄,有负国恩,要紧要紧,切记切记,此外无言可嘱,你二人好自为之便了。”鲍龙、洪福二人,唯唯听命。
次日白眉道人、冯道德、五枚大师、马雄四人,即带了些盘缠,就由福建回转四川而去。高进忠等,依依送别,不免有一番惜恋之情,这也不必细表。白眉道人等走后,高进忠、方魁、鲍龙、洪福也就回转广东销差,毕竟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76回顽梗既除八方向化帝德何极万寿无疆
更新时间:2008-2-24 10:28:53 本章字数:2330
话说高进忠等四人,由福建动身,在路行程约有半月光景,这日已到广东,当即上院,卸了行囊,即与鲍龙、洪福三人,进禀到内销差。曾必忠一闻他们回来,随即传见。他三人见礼已毕,高进忠先将福建总督的移文书信,取出来呈递上去。曾必忠看了一遍,大喜,因又将大破少林寺的细情,向高进忠备细问了一遍。高进忠也就细细禀告。曾必忠又道:“难得诸位建此大功,为民除害,本部院自当具奏请奖便了。”鲍龙当下说道:“蒙大人的恩典,总兵虽未面奉谕旨前来协助去破少林寺,但既奉陈刘两位中堂的钧命,此时事已办毕,也应及早回京销差,求大人示下何日动身,俾总兵等遵行便了。”曾必忠道:“你们二位请稍等两日,本部院拟将奏折修好,不派当差进京,就请你二位敬谨带去。也不过三五日便可修成。那时本部院再招呼你们两位便了。”当下鲍龙、洪福也就唯唯退下,即住在督辕听候回京。方魁自然回家,不必细说。
那胡惠乾的儿子胡继祖,现在闻知至善禅师已为白眉道人杀死,又大破了少林寺。他那片报仇之心,也就不作此想。
广东省城内的人民闻知白眉道人大破少林寺,杀死至善禅师等人,无不欢声载道,皆以为从此消除了天下之害。白安福及机房中人,更加喜悦,大家又集资恭赠抚台一面匾额,并厚赠鲍龙、洪福、高进忠三人。方魁的酬劳,较鲍龙等更加一倍。过两日,曾必忠的奏章业已修好,这日传出话来,着鲍龙、洪福次日动身回京。鲍龙、洪福得了这个消息,即日便进去禀辞,曾必忠也就传见,相见之下,曾必忠先褒奖了一番,然后取出两封书信交与鲍龙道:“你回至京中,可将这两封书信分投陈中堂及刘中堂,这书内皆是说你们的功劳,请他二位在圣上面前保举你们。”鲍龙将书信收好,曾必忠就摆设香案,拜发奏章,也交鲍龙敬谨驰递。鲍龙当即收好表章,复又与洪福谢了曾必忠保奏之恩,然后告辞出去。到了次日一早即出去辕门,高进忠等亦殷情送别,彼此虽不免有些依依惜别之情,只得一揖而别。鲍龙、洪福即刻上马,直望北京进发。在路行程非止一日,已驰抵京,探望圣天子是否已经回銮。
却好圣天子自从重游平山堂之后,就取道淮安,到了济宁,舍船登岸,与周日清缓缓而行,在路上遇有名胜之地,及民间之疾苦,无不游玩拯救,真如古者天子巡幸的规模,但不过微服巡幸与銮舆迥然不同。一路行来,走了一个多月,已安抵京中。在京文武诸臣,闻得圣驾已回,自然出郊跪接,恭请圣安,诸臣见了圣颜,虽是南巡日久并无风尘之色。文武诸臣私心窃喜,莫不颂圣天子福德齐天。
圣天子见诸臣忠勤王事,也是喜动天颜,当下回宫之后,次日早朝,文武百官,三呼已毕,圣天子垂询诸臣,有何事面奏。当下陈宏谋、刘墉将广东巡抚曾必忠奏请派人协破福建少林寺,并在先已有高进忠将胡惠乾杀死各节,因即着令鲍龙、洪福二人前去的话,奏了一遍。圣天子大喜,因问道:“近来曾否接到福建、广东两省督抚奏章,不知福建少林寺曾否破去?朕心甚念。”陈宏谋、刘墉又奏道:“臣等一经接到该督抚奏章,自当敬谨恭呈御览,以舒广念。”圣天子退朝,百官散朝。却好次日,内阁即接到福建总督的奏折,陈宏谋、刘墉当即呈送内殿,恭请圣览。圣大于将来折看了一遍,知少林寺至善禅师及方世玉等人,均由白眉道人、五枚大师、冯道德等格杀净尽,并知此次鲍龙、洪福、高进忠等人不避艰险异常出力。圣天子看罢,当即着令陈宏谋先在军机处存记,俟接到广东巡抚表章,究竟高进忠等如何出力,再行赏奖。陈宏谋退下。
隔了有十天光景,鲍龙、洪福业已到京,当下鲍龙、洪福闻知圣上已经回京,即日就到内阁先递了表章,然后去遏见陈宏谋、刘墉两位大臣,将曾必忠的书信取出递进。当下即蒙传见,鲍龙、洪福随即进见,行礼已毕,又谢了提拔之恩,站立一旁禀道:“总兵等蒙中堂提拔,前往广东协助高进忠等,去到福建同破少林寺,捉拿至善和尚,刻已一律破灭,此次白眉道人、五枚大师及冯道德、马雄、高进忠等人,尤为出力,总兵等不过聊为帮助,并无微劳,乃蒙广东抚台曾大人,逾格保奏,请旨奖赏。总兵等实无微劳足录,不敢妄邀圣恩,还求中堂钧鉴。”陈宏谋、刘墉道:“曾大人这封信上,甚夸你们功劳卓著,本阁亦甚可喜,想他的表章奏上,定然也是如此保举。你们既有此功劳,圣上自然要破格奖励的,你们亦不必过于谦让,悉候圣意便了。”鲍龙、洪福当即又复叩谢,这才退出。
次日早朝,陈宏谋、刘墉即将曾必忠的奏折禀递上去,圣天子便在龙案上展开一看,见上面皆是奏称高进忠捉拿胡惠乾、三德如何猛勇,如何出力,以后去破少林寺,高进忠又如何出力。及白眉道人、鲍龙、洪福等皆是勇猛可嘉,不畏艰难,与寻常出力不同。圣天子看罢大喜,当即说道:“高进忠等既如此出力破除凶徒,朕心甚喜,另有旨奖赏。”当下退朝,百官散朝。后来高进忠任了总兵,并赏给巴图鲁勇号,鲍龙赏给记名提督,洪福亦赏给副将,马雄、方魁均赏给都司,福建广东两省督抚,亦加一级,陈宏谋、刘墉给赏赐大学士,周日清亦赏给一等御前侍卫大臣。
从此君民一德,朝野同心,真个是一人劳而万民享其安,一人忧而天下共享乐,以致穆清交泰,一道同风。万民蒙利乐之休,四海仰升平之福,于是蛮夷入贡,万国来朝,使天下之人爱之如父母,仰之如日月,敬之如神明,畏之如雷霆,此其所以穆穆皇皇,巍巍荡荡,垂亿万年有道之宏基,而且德并唐虞、道隆文武,攘攘而来,熙熙而往,真个是天下一家,中国一人,国泰民安,风调雨顺。《书》有云:“一人有庆,兆民赖之”,此言真不虚矣,因作诗以颂之,诗曰:
天子当阳抚万邦,一人有庆兆民康。
君推文武雍熙瑞,臣迈菱龙佐弼良。
四海俱安歌帝德,九重高拱仰垂裳。
钦哉万寿无疆业,喜气庚歌拜手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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