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笑喝道:“孩子,别胡闹了,快令鹰儿下来!”
红绫道:“他不是要效法送火种的天神么?”
那人又是一声怪叫:“只恨时间未到,不然,啄了眼长眠,啄了鼻子长鼻子,谁怕你来。”(奇*书*网.整*理*提*供)
那人这样说,我只当他在胡说八道,可是我却看到白素的双肩一扬,似是略有所悟我不明白她曾在那人的这句话中想到甚么,已应声道:“是,你既然甚么都不怕,又何必怕蓝丝?”
那人闷哼了一声,红绫一扬手,那鹰已飞了起来。
那人刚才说的话,却原来不单白素留意,连红绫也上了心,她问道:“爸,他刚才那么说,是甚么意思?”
我道:“我不知道”
我说著,向白素望去,白素道:“他说得再明白不过,只是时间未到,所以才忌惮一二,若是时间到了,他并不怕鹰儿啄他的眼睛鼻子。”
红绫笑道:“难道到时,他真能被啄了眼睛鼻子后,再长出来?”
白素道:“听他的说话,就是这个意思。”
听白素说到这里,我也不禁大是疑惑。一时之间,我们三人一起向他望去,只见他扬著头,一副“可不如此”的神气。
我想问问他,何以“时间够了”,他就会有那种不可思议的能力,但白素已问了他第一个问题。白素来到了他的身前,伸出手指在那条链子上一挥,发出了“铮”的一声响,道:“常听得江湖上说,当年有一位高人,得了七斤七两天外神金,人人都以为他会铸成一柄稀世利器。怎知那位高人,却费尽心思,将之铸成了一条链子,而且说:‘世人的名利之心,为脱疆野马,再也没有力量栓得住但盼这条链子,可以栓住一二’”
白素娓娓道来,她知道的江湖事情真多,像这时她所说的,我就闻所未闻。
白素续道:“这位高人的言行,天下人人钦仰,阁下以为然否?”
那人的神情,复杂之至,闷哼了一声:“那是大明永乐年间的事,陈年旧事,提来干么?”
白素一扬眉:“虽是陈年旧事,但是也可以想见前辈高人的高风亮节。”
我本来以为白素是在随口说说,但听到此处,却听出一些名堂来了那链子不但足宝物,而且曾和一个高人的名节人格联在一起,那大有可能成为那位高人的传家之宝。
白素多半也是看准了这一点,猜测眼前这个人,就是传说中那位高人的后代,所以才拿这个传说出来,反讽其人行径之无赖。
一想到这一点,我立时“帮腔”:“只可惜这样令人敬仰的一位高人,却晚节不保!”
白素似笑非笑地望著我,我自然知道自己这“晚节不保”四字,若是不加特别解释,便是不通,所以惹来白素的白眼。
不过我是故意如此说的,所以暂不说破。果然,那无赖就中了计,怪声道:“你胡说甚么,他……这位高人何曾‘晚节不保’来?”
这时,白素也已知道我的用意了,她故意问:“是啊,何以有此一说?”
那人也气冲冲地望著我,等我的解说。
我道:“他老人家自身,虽然方正不阿,一生如白壁无瑕,可是他的后人,却大有不肖之徒在,所作所为,无不有辱他老人家的清声,这可不可算是晚节不保呢?”
白素长叹一声:“只怕比本身晚节不保更惨,他老人家在九泉之下,当真是魂不得安啊!”
我们两人的一搭一挡,自然是天下无双,虽然我们所说的一切,全属“大胆假设”,然而这一类话,也特别容易打动江湖人物的心。
那人低下头去,一言不发。
我和白素交换了一个眼色,我忍住了笑,道:“常言道‘知耻近乎勇’,《水浒传》上,那卖刀给林冲的汉子,也知道不提祖上之名,没地辱没了先人。谁知如今有人,却在耍无赖手段时,一下子就亮出了祖先的宝物来!”
白素也在忍笑,忍得辛苦,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我又道:“也难怪,或许其人亮祖传宝物来做丢人之事已不止一次,只是想不到这次遇上了见多识广的白素女士,一下子就漏了底,这才令几百年前的老人家在天之灵,也为之蒙羞啊!”
那人听到这里,抬起头来,神情大是黯然,哀求道:“两位别再糟踏我先人了!”
我十分正经道:“朋友别误会,我们言词之间,糟踏了你,容或有之,但却不敢冒犯阁下先人半分。”
那人长叹一声,忽然问道:“那我应该怎么做?望两位可以教我!”
他忽然之间,连说话也斯文起来,真是出人意表之至。白素缓过了气来:“我们并不知道你究竟做了些甚么,何以教你?”
那人又低下了头一会,才道:“我偷了天头派的一样东西,凡天头派中人,都要这回那东西,不惜将我碎尸万段。那蓝丝是天头派的掌门人,她见了我,我自然难逃一死了!”
这个人,我始终怀疑他的精神有点问题这时,他说来头头是道,可是却完全不能成立,全属自说自语,说了半天,他都不肯把偷走的东西还出来,只说自己会被人杀死,当真是混蛋之至。
我忍不住喝道:“你先把偷走的东西还出来,我们才能为你说情。”
却不料那人冷笑一声:“卫先生,你这话可谓不通情理已极了!”
我怒道:“怎么还是我不通情理?”
那人一片歪理:“要是能还得出来的话,难道那东西会比我的命更值钱?我早就还了!”
我闷哼:“为甚么还不出来?”
那人长叹一声:“所遇非人,那东西炸成粉碎了!”
各位看倌,事情发展到此处,那人虽然提及那东西被“炸”坏了,但是我和白素,还未曾把这东西、这个人、天头派等等,和那研究所的神秘爆炸,联系起来。虽然说“万物皆有关连”,但是实在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件事,纵使有超人的想像力,在没有太多的因由之前,也难以连成一线。
我又道:“那么,这东西是甚么?”
那人翻了翻眼,道:“我不知道!”
听到这里,我实在忍无可忍了,我转头向白素道:“听说降头术之中,颇有些能令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折磨方法在,想必蓝丝都懂,我们不妨看她大展手段。”
白素还未有反应,那人已大叫了起来:“我真的不知道,我也是上了人家的当!”
白素沉声道:“从头照实说来,方可从详计议。”
那人急速地喘起气来,喘了好一会,才道:“十年之前,有人通过各种渠道,徵求……高人,要盗取一件看守得十分秘密,在一个神秘地方的物事,徵求者提出的报酬,足以令任何人从事这一行业的人心动。”
我问了一句:“从事甚么行业。”
白素道:“自然是盗窃行业!”
我“噢”地一声:“原来如此!”
我说的时候,盯者那人,意思是说“原来你是一个窃贼”。
那人却一点惭愧之色也没有,道:“我正是这一行中的高手,金取帮仅存的四大高手之一”
一听到这里,我不禁叫了起来:“你是金取帮的?”
那人道:“是。”
他顿了一顿,又道:“与阁下颇有渊源的那个姓花名旦行五的人,是我的师兄,我之下,还有一个师妹,却成了帮主。金取帮已不再存在,但是窃盗手段,再也没有胜过金取帮的!”
我点头,表示承认他的这个说法,同时,也感到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那人长叹一声:“我得到消息,一看就知道徵求者的意思,就是想找一个金取帮的人出山,所以我就去应徵,只当是赚外快。”
我追问:“徵求者是谁?”
那人沉默了片刻:“道义上,我不能把他的名字说出来一人作事一人当,东西是我贪酬劳偷的,不该再牵累别人!”
我正想出言讽刺他几句,白素却反倒称赞他:“说得好,这才有男子气概我想,你去应徵,一半是为了酬劳,另一半,只怕也是为了金取帮的声名。”
那人一听得白素如此说,立时现出了一副感激涕零的情绪来,只差没有当场感动得号陶大哭,他除了一叠声说“是”之外,还不住点著头:“可不是吗,徵求者向全世界发话,言下之意,是说若昔年的金取帮还在,他们就不必大费周章。只可惜金取帮已散,帮中虽还有点高手,可是人人都做缩头乌龟,再也不敢露面,这才激怒了我,去应徵的。”
我闷哼一声:“算来你也应该是久历江湖之人,怎么这样不堪激,那么容易就上当了?”
那人长叹一声:“说得是,实在是因为江湖上传来传去的话太难听,有不少还是有关……金帮主的,所以我才气不过来!”
我心中一动:“听说贵帮末任帮主,芳名金掬花,是一位绝色美女。”
那人又是一声长叹,刹那之间,神情显得落寞之至,一副万念俱灰之状,接著,又是一声长叹,喃喃道:“确然是一位绝色美女,确然是!”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没有再问下去,因为从那人的神态上,一望可知,其人和美丽的女帮主之间,必然有感情上的轇轕,多半是他暗恋美女,可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这才一提起就唉叹不已。
这种男女私情之事,自然不宜多提在一旁的红绫却不明白,还想追问下去,被我和白素连施眼色,才制止了她开口。
那人却不问自说,又道:“我去应徵的另一个原因,就是由于帮主多年来,音讯全无。我摆明了自己的身分,应徵行事,是盼她能出来,或是相助,或是阻止,也好使我再见见她。怎知她还是没有露面,而我……一知道自己要去做甚么,就知道上了当,骑上了虎背,再也难以脱身!”
我讶道:“却又为何?”
那人又低下头一会:“双方一见面,徵求者就已知道了我的全部资料,也立刻把要偷的东西的所有情形,都告诉了我,我……一听,立时想反悔,却已迟了……同时,也有侥幸之心,虽然我自知这次无异和死神作对,但一旦成功却也能名扬青史。”
我低声说了一句:“偷东西的本领,就算通了天,也是臭名。”
那人听到了,回了一句:“卫先生,人各有志。”
我哼了一声,没有再说甚么他的志愿是做贼,这还有甚么好说的。
白素看出了我的不屑神情,低声道:“金取帮当年成立之际,颇有一段悲壮故里,你不知情,不要以平常眼光去看。”
我确实不知道金取帮有甚么“悲壮故事”,对白素这种说法,我也是姑且听之,但那人又再次现出感激莫名的神情来。
白素伸手,向缠住他双手的链子,指了一指,那人立时双手抖动,一阵“铮铮”声过处,双手已经脱开。他动作极快,一下子就把链子收了起来,Qī.shū.ωǎng.竟看不出如何收的和收在何处。
他搓了搓手,像是甚么事也未曾发生过一样,迳自坐了下来。白素向红绫道:“拿酒来。”
红绫答应著去拿酒,白素又道:“你明知上当,还以身犯险,可说是守信诺之至了!”
那人苦笑:“卫夫人谬赞了,那时我想说不干,也已不可得了!”
白素现出不解的神情自然是由于白素几次说话,都说中了他的心坎,是以他的话也多了起来,而且举手投足和言词之间,也恢复了自信,颇有高手风范,和适才不住发抖耍无赖,判若两人。
他先叹了一声:“真要及时退出,自然也可以,但是却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他越说越多,我也不再发问,因为看情形,他一定会把事情始末,和盘托出的。
他又摇了摇头,再叹一声:“人家一见面,就把要偷的宝物的资料全都摆了出来我们做这一行,对天下所有的宝物,不论是实际真有的,或者只是捕风捉影的一些传说,都得有深刻的研究,这才不致于在下手之际,无故放矢。”
他说到这里,向我瞪了一眼,大有向我示威,叫我别小觑了他们偷窃这一行之意。
我拱手道:“失敬失敬!”
我这样说,仍不免有调侃之意,但白素不以为然:“要把天下宝物的来龙去脉弄清楚,真不是易事。阁下刚才特别提及这一点,倒令我想起,贵帮之中,有一位高手,学通古今,对各种宝物的来历渊源,如数家珍,曾在世界各大博物馆出任顾问,更是世界具规模拍卖行的特别顾问,享誉极隆,人称宝先生的,如今不知何在?”
我正想进一步调侃,说白素话中,“如数家珍”一句,可圈可点人家的宝贝,他手到拿来,据为己有,成了他的“家珍”,这不是形容得好么?
同时,我也想起,我的一个盗墓朋友齐白,也曾向我提及过“宝先生”其人。齐白自视极高,一向瞧不起人,但是却也佩服那宝先生在宝物方面的认识,说自己万万不及,由于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想说的话,也就没有出口。
也就在此际,只听那人长叹一声:“羞惭煞人,那……宝先生,正是在下的外号!”
白素在突然提及宝先生之际,显然是早已知道对方的身分了,但就在听了之后,仍现出适当的惊讶,连声道:“原来如此,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了!”
她还向我示意,要我恭维几句,我只好道:“曾听好友齐白提起过阁下大名,他对阁下,推崇备至。”
宝先生居然爽朗地笑了起来:“齐白,是,这人有趣,和我不同,他专偷死人的东西。”
他妙在并不讳言“偷”字,看来他对于偷窃这种行为,另有自己的看法。
我们双方交谈到了这个程度,已经再也没有敌对的情绪了,而且,也没有了陌生感。我可能对宝先生这个人,带有几分抗拒感,但是可以看得出,宝先生这个江湖人,已经完全把我们当成了知己,非但说话的语气大变,连坐著的姿势,也肆无忌惮,只有在很熟的人面前,才会如此坐法。
我又随口敷衍了几句,宝先生话入正题,这一次,他一开口就道:“咱们是自己人,我也不必讳言,那徵求神偷的人,就是研究所所长。”
这一点,我倒并不感到意外,因为他两次替所长办事,必和所长有一定的关系。令我听来觉得突兀的是,他所说的“咱们是自己人”这句话,我觉得大有澄清一下之必要,因为我并无意要和他成为“自己人”!
可是我还没有开口,白素便过来推开了我一些,阻在我和宝先生之间。我知道她是不让我把话说出口,当时,我已忍了下来。
后来,我责问白素:“你为甚么不让我吧话说明白?我可不想把三教九流的人都当作自己人!”
白素大有乃父白老大浩交满天下之风,她回答道:“人家也不见得肯把三教九流的人当作自己人!”
她见我不以为然,又补充道:“自己人总是越多越好,管他是甚么教甚么流。”
这句话倒是至理名言,所以我们也就没有再争下去。却说当时,白素道:“那就请你说说当时的情形。”
宝先生吸了一口气:“那时,一见了所长,我就大吃了一惊我不知道那是所长,只以为那是元首,后来才知道所长是元首的兄弟。”
我们点了点头,表示明白当时的情形。
宝先生吸了一口气:“他开门见山,就给了我天头派秘藏的资料,我当时接过了资料,就像是双手捧住了一大块烧红了的铁一样!”八、内奸
我一听得天头派的秘藏这几个字,脑中也不禁“嗡”地一声响,立时向白素望去。
白素也正色向红绫道:“孩子,叫鹰儿去守著,要是蓝丝姨来了,请它长鸣示警。”
红绫答应著,宝先生一骨碌的翻身下沙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就向白素磕了一下头,接著,一下子又跳回到了沙发之上。
白素吩咐红绫那样做,自然是为了保护宝先生,所以宝先生才大是感激。
我则隐隐感到,白素对宝先生的这种维护,大大地不要。
因为降头术是极其神秘的玄学领域,它有著不可思议的神奇力量,绝非现代实用科学所能触及。所以,降头术之中,有许多隐秘,不但绝不能被外人所知,而且,更不许外人去侵犯。
他们的许多禁忌,在不明究竟的外人看来,简直可笑之至,但是对他们来说,却是性命攸关的大事!尤其是一些被降头师认作是“法物”的东西,外人看来,一无价值,但对他们来说,却比生命还宝贵。
宝先生一上来就说,偷了天头派的重要东西,这时又提到了“秘藏”,可知他实在是犯了降头师的大忌。这也是他为甚么一听到了蓝丝之名,就吓得魂不附体的原因。
我们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到了何种程度,也就是说,我们不知道宝先生的所作所为,对蓝丝和她的天头派,造成了甚么样的伤害。
在这样的情形下,白素若是出力维护宝先生,难免就会有对不起蓝丝之处,宝先生虽然是江湖上的一号人物,但是蓝丝和我们的关系,更是非比寻常,我们理应站在蓝丝这一方才是。而且,事情是由宝先生不对在先。
我一面想,一面向白素连施眼色,白素却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宝先生坐定之后,神情苦涩,道:“我当时已知所长的身分,本来以为他要我去偷苏联或美国的最新科学研究成果,及至一听天头派之名,我就出了一身冷汗……这太出人意表了!”
我起疑道:“你早知道有天头派的存在?”
宝先生望了我一会,才道:“是我已说过,干我们这一行的,对各种奇珍异宝的集中地,都很注意。例如中国的故宫,法国的罗浮宫,英国的伦敦塔,埃及的国家博物馆,土耳其的”
我道:“够了,可是那天头派的秘藏”
宝先生吸了一口气:“卫先生你难道”
他说了一半,便住了口,显然是怕再说下去,会使我难堪。
我道:“我是没听说过。”
我一面说,一面向白素望去,白素道:“我也不甚清楚,只是约略听爹他老人家说起过,他昔年到苗疆去,也有一分是为了苗疆的大秘藏,不知是否和天头派的秘藏有关?”
宝先生伸手一拍大腿:“卫夫人真是博闻。清康熙四十七年,苗疆七十二峒,以金花娘子为首,举兵抵抗朝廷,朝廷派大兵征剿。他们造反的原因,就是由于当时掌管苗疆的大史,觑觎苗疆秘藏而起。那苗疆秘藏,是数十年来,所有苗疆人视为神圣不可侵犯之命脉,历年来的精聚,如何能容外人染指,自然官逼民反了!”
我吸了一口气:“金花娘子举事失败,那秘藏”
宝先生道:“秘藏早就有计划向南转移,派一支精通蛊术的苗人卫护。这支苗人,后来自成一派,传了下来,就是如今降头术中的天头派。”
我呆了片刻,一时之间,大有晕眩之感,过了好一会,才道:“这……和‘所罗门王宝藏’一样,是虚无飘渺之说,当不得真。”
宝先生道:“不,那所罗门王宝藏,也是实有其事,只不过年代太久,没有了头绪而已。天头派秘藏,却是有根有据的。据说,秘藏之丰富,匪夷所思,各种人间珍宝,尤在其次,还有九天至珍,连名堂都说不上来的宝物,实在是……是……叫人一听,就如同飞蛾见了灯火一般。”
我闷哼了一声,心想,大抵也只有你和你的同类,才会如此!
白素叹了一声:“你就忍不住去扑火了?难道所长给你的资料之中,没有说明天头派的降头师,必然倾全力护卫他们的秘藏么?”
宝先生道:“他没有瞒我事实上,所长掌握的资料,详尽之至,我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弄来的,后来知道他有一个双生兄弟,是一国之首,那做起事来,毕竟方便了些。”
白素闷哼一声:“一国之首又怎么样,真正到秘藏中取宝去,还要靠你!”
宝先生坦然接受称赞:“要不然,我怎么能配称为‘宝先生呢’?”
我没有心思听他们的这种对话,我只是在想,事情发生时,如何向蓝丝有个交代。
宝先生忽然又道:“后来,我知道,所长得到的资料,并未曾全部向我公开,有些关键问题,我曾几次问起,他都支吾其词。”
我一挥手:“你别打岔,把事情循序说,不然,我听不懂。”
宝先生吸了一口气:“事情确然很复杂,所长一向我提及了天头派的秘藏,我就有好一阵心跳”
当时,所长和宝先生见面的所在,是在该国首都,一幢外表并不起眼的古老建筑物之内,那建筑物,还是当年统治该国的殖民者留下来的。
宝先生一听到对方提到了天头派秘藏,确然好一阵心跳。
因为有关这个秘藏的传说极多,尤其在他们这一行之中,更是自小就耳熟能详,但一直只是传说,如今忽然有了具体的头绪,其惊喜可知。
他连连点头:“我知道,我知道那天头派的秘藏!”
所长却嗤之以鼻:“你知道,你知道甚么?那秘藏在甚么所在,如何到达?”
一句话,就把宝先生问了个哑口无言,他道:“那……我确是不知,据传说,应该在贵国国境附近的深山大泽之中”
所长轰笑了起来:“凭你,到得了秘藏的所在么?”
宝先生虽然被调侃得脸红耳赤,但当时他也不知道对方究竟掌握了甚么样的资料,所以抬声道:“当然到不了,要是到得了的话,早就去了!”
所长拍了拍他的肩头:“那且说说,你对天头派的秘藏,知道多少?”
这一问,宝先生倒大是来劲。因为金取帮以偷为业,号称天下第一偷,自然对各种宝藏,都下过功夫去研究。那苗疆天头派秘藏,可是天下十一大宝藏之一,金取帮的高手,自然也研究过。
(“天下十一大宝藏”,是真正的“大”宝藏,对这些宝藏有兴趣而加以研究的人,都有一个大家公认,但又不成文的标准够得上“大宝藏”之称的,必须在这个宝藏中,估计所藏的珍宝,每一个都要及得上如今在世上所有的珍宝之和。)
(也就是说,把如今世界上所有的奇珍异宝,集中起来,才抵得上一个大宝藏。)
(如此说来,岂不是被埋藏起来的珍宝,多过流通的珍宝许多倍?是的,情形就是如此人类有收藏宝物的习惯。看看如今流通的珍宝,也是绝大多数锁在保险箱之中的,就可以知道人类埋藏宝物的习惯行为,是如何根深蒂固。)
(历年来,够得上这个标准的宝藏,只有十一个。一些著名的宝藏,名头虽响,但不及格,如“山下奉文宝藏”、“墨索里尼宝藏”以及“太平天国天王府宝藏”等等,都不够资格。)
所以,金取帮对天头派宝藏研究有素,而宝先生在宝藏的名称之前,加上了“苗疆”两字,那是由于宝藏本是苗疆七十二峒几千年来的积聚,后来因避战祸,才转移出去之故。
当时,宝先生就对所长把这秘藏的来龙去脉说了,并且道:“蛊术就是从这批护宝的蛊苗,传播开去,以致大盛于南洋各地,辗转又发展出了甚多派别,但以天头派为最正宗,所以秘藏的秘密,始终掌握在他们之手!”
所长道:“说得是,再说下去。”
宝先生侃侃而谈:“那是当年定下来的规矩,九个精通蛊术之人,一人把守一道关口,要闯过九道关口,才能进入秘藏所在地。一有外人闯进去,天头派首领,必然立时知晓。”
他说到这里,略顿了一顿:“至于何以首领即使在千里之外,也立刻知道,其中缘故,我也不甚了了。”
所长道:“那是降头衔中的奇术在上一代首领,把位置传给下一代之际,同时也传给下一代许多法物,其中就包括了知道秘藏被入侵的法物在内。据说,那是一只雌蛾,若没有事发生,雌蛾蛰伏如死,一旦有人侵入,惊动了在秘藏之中的一只雄蛾,那雄蛾就立时发出讯号,雌蛾就会扑翅复活。”
所长的这一番话,对宝先生来说,闻所未闻,匪夷所思,宝先生听了,自然大是叹服。
当宝先生向我转述到这一点时,我也大是叹服降头衔最擅利用各种生物的异能,对昆虫的许多本能,更能发挥到了淋漓尽致的境界。有许多种蛾,雄性向雌性发出讯号,可以传出极远,那是蛾的异能。至于如何能使两种蛾在平日蛰伏如死,那就是降头衔的奥秘了。
却说当时,宝先生在大是叹服之际,也不免暗暗心惊,因为所长所说的那些,已经是天头派中的极度机密。他不知道所长何由得知,但却可以肯定,知道这个秘密的人,也必然被天头派的降头师,视为大敌。
所长却闲闲地把这种重大机密告诉了他,当然有“拖人下水”的用意在内,叫他退不得,唯有向前。
宝先生一方面惊恐,一方面又心痒难熬。所长看穿了他的心意,道:“只要当时不被截住,也不是躲不过去,躲到我这里来,就极安全。”
宝先生向我们说到此处,叹了一声:“所长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他不知道,进入秘藏宝地之人,就算当时不被截住,事后,不论躲到何处,必为天头派所知。”
我冷冷道:“或许所长知道,只是不告诉你;一说明,你就不敢去了。”宝先生脸上的肌肉,抽动了好一会,没有言语,我忙道:“算我多口,你再说下去。”
当时,所长又道:“九道关口,我都已经有了破解之法,但仍需一绝顶高手去行事。我只要秘藏中的一样古怪物事,你可以顺手牵羊,只要不坏了我的事,我不会来管你,而且,酬劳照付。”
宝先生听了,兴奋得满脸通红,一时之间,竟至于噎住了说不出话来。
过了好一会,他仍然不免脑中嗡嗡作响,但总算能问一句:“你要的那古怪东西是甚么?”
#奇#所长沉吟了片刻,才道:“我们也还不知道。”
#书#宝先生扬了扬眉,因为这话,有著明显的推搪。
所长进一步解释:“秘藏之中,有一部分,是属于不可思议的东西,苗人统称之为‘九天奇珍’。据说,全是从九天仙府来的,流落人间,落在苗疆,为他们所得。是以虽然连他们也不知那是甚么,却由于那是‘上天所赐’,所以他们也格外宝爱。”
宝先生“嗯”了一声:“世间确是有不少宝物,本非人间所有,可是九天仙府的奇珍这,我们帮中,却深信不疑。”
宝先生是金取帮中的高手,金取帮精研天下奇宝,自然知道,人间有不少宝物,本来绝非人间所有之理。
这时,所长忽然问了一个当时在宝先生听来,突兀之至的问题,所长问道:“你可认识一个叫卫斯理的人?”
(这件事,后来会和我发生关连,并不偶然,而是早有潜伏原因的。所长早知道我这个人,对我有印象,对我的经历,作过研究。所以,在神秘爆炸发生之后,他才会想到了我。)
(所以,才会有事情终于到了我身上的这个结果。)
当时,宝先生怔了一怔:“不认识,但是我知道有这样的一个人。”
所长吸了一口气,颇有向望的神情:“据卫斯理的说法,甚么九天仙府的奇珍、仙家的法宝、来自天上的宝贝等等,其实都是各种外星人的东西,留在地球上,这些东西能发挥地球人梦想不到的特异作用,所以就被当作了法宝。”
宝先生也不含糊,对我的事(主要是对各种异宝)也知道不少,他道:“是,早年,卫斯理普接触过传说中的‘聚宝盆’,他下了一个判断,说那是‘太阳能金属复制仪’,倒也可以自圆其说。”
所长和宝先生的对话,到这里,有一个短暂时间的沉默,然后,所长才道:“在天头派秘藏之中,属于仙府奇珍的物种,有五十种,或者更多,我们要的,是其中编号‘羊粪菌’的那一个。”
宝先生听到此处,也是日定口呆,因为听来,所长对秘藏,可以说是瞭如指掌,那实在叫他猜不透,这些资料是哪里来的。
宝先生在说到这里时,仍不免用手拍额,表示不明白所长何以会有这样详尽的资料,连苗人用各种不同的菌类来代替号码作编号之用都知道。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我道:“事情极简单,天头派之中,有了内奸。”
白素点头:“而且,这内奸在天头派之中,地位极高,不然,不能明白那么多隐秘这便是我一力要维护宝君的原因,蓝丝如今是一派之首,若是派中有可怕的内奸,对她来说,危险之至。”
我吸了一口气,至此才知道白素早已料到了这些,我当真自叹弗如之极。
宝先生呆了片刻:“是,我也如此设想,但那是天头派中的大事,我们外人,实在不便Сhā手。”
白素道:“你难道没有想到,这是你将功折罪的好机会?”
宝先生苦笑:“天头派不会放过我。”
白素道:“本来不会,但若是我们从中说项,你又能帮天头派找出内奸来,就有机会了。”
宝先生又想了一会:“可是,我并不知道内奸是谁。”
白素正色道:“你把所长所掌握的资料,全部交出来,蓝丝必能判断出谁是内奸来。”
宝先生道:“这一点,我倒可以做得到。”
我也佩服白素的心思缜密:“能做到这一点,至少我们可以说话了。”
宝先生连连点头,现出了有一线生机的神情,继续说当时他和所长的谈话经过。
所长和他,谈论了一些我对仙府奇珍的观点之后,所长又问:“你可知道羊粪菌是甚么模样?”
宝先生摇头:“不知道,据说,苗疆的毒菌,有上百种之多”
所长一扬手:“有上千种,但苗人采用了其中毒性最烈的一百种,依它们毒性之强弱,依次作为自一至一百的数字代表。那羊粪菌,排在第四,毒性之烈,匪夷所思。据说,一群野鹿或野牛,经过它滋长之处,若适逢它成熟之期,孢子飞扬,上千只动物,都会化为脓血而死。”
宝先生吞了一口口水,说不出话来,他倒是早已知道这种凶险是免不了的。说起来,一种剧毒的菌颗,只是小事一桩,还有更厉害百倍千倍的事在。
所长又道:“你会有机会认识那一百种毒菌的模样,并且学习如何破解降头术的禁制,但是,你此行还是凶险莫名,随时可能失去性命。”
这时候,宝先生倒表示了出奇的勇敢,他道:“所长,你说得太轻描淡写了,应该是,我随时有可能在极悲惨的情形下丧生。”
所长坦承:“是所以,你有甚么要交代的,一旦不幸,我们一定尽力照办。”
宝先生双手一拍:“赤条条来去无牵挂,哪有甚么要交代的。”
所长一击桌:“好!只要你成功,我们决不会忘记你的功劳,你会是本国最大的功臣,可以在本国享有一切特别权利。”
所长的这种“允诺”,对于宝先生来说,更是极大的诱惑,他更是勇往直前。
宝先生深入天头派秘藏的所在地,如何藉所长所授的办法,闯过了九道禁制,进入了腹地,得睹传说中的秘藏的经过,如果详细述来,足可以有几十万字,而我不准备一一复述了。
一来,由于这只不过是这个故事中的一个过程,不是故事的本身。二来,这种经过,用文字来叙述,所能表达原来的惊险程度不强,绝比不上有画面的影像,吃力不讨好,自然可免则免。
但是,他进入秘藏腹地之中的情形,却有提及的必要。宝先生说,那秘藏的中心,是一个极大的山洞。藏宝人在洞壁之上,凿出了许多大大小小不同的小洞,来储存宝物。宝藏一律藏在木箱之中,木箱的大小不一,都有白铜色角,洞壁很是平整,山洞和山石石呈灰白色。
最可怖的是,在每一个藏宝的洞窟之旁,都长著一簇不同的菌类植物,千姿百态,有的颜色鲜艳无比,有的形状古怪绝伦,在十几个大火把的光芒照耀之下。诡异绝伦,叫人不寒而栗。
这些菌类,自然就是那一百种用来代替数码的剧毒毒菌了。
这种毒菌,别说吞下肚去,即使在其旁经过,也会中毒。苗疆蛮荒之地,多有“瘴气”,人畜闻之立毙,大多是由这类毒菌散发出来的。
几乎在所有的毒菌之旁,都有十来只巨大的蛾伏著,那些蛾似死非死,似活非活,双翼的图案,加上蛾身,恰如一只骼髅,而且,还有著幽幽的绿光。一进山洞时,还只当有千百只骼髅在作祟,宝先生也不免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说,他全仗难得的机智和罕见的身手,而且,早已认熬了那羊粪菌的模样,所以一下子就找到了那东西的所在。
照说,凡是剧毒的毒菌,均有鲜艳之极的色彩,或如雪之白洁,但是世上任何事,皆有例外。那羊粪菌虽具剧毒,却是和普通食用菌,大同小异,其色灰褐,颗粒甚小,一如羊粪。
宝先生小心翼翼,把羊粪菌附近石洞中的木箱,取了出来。
他自称行动再小心不过,可是还是惊动了担任守护之责的骷髅蛾,在那石洞附近的几只,首先振动翅膀,犹如一犬吠,百犬追随一样,顷刻之间,满洞成千上万的蛾,一起振动双翅。
宝先生知道,这一来,天头派首领身上的雌蛾,立有感应,在这秘藏腹地,多逗留一刻,便危险万分,所以,他竟未及为自己打算,便当机立断,立刻退出。
等到他退出了秘藏腹地之后不久,所长和几个手下,已在等候。宝先生一见所长,想要说话,却被所长一伸手,捂住了口。
所长告诉他:“自今以后,你绝不能说话。只要你不开口说话,天头派的降头师,再神通广大,也找不到你。”九、处死谢罪
宝先生说到这里,略顿了一顿,我和白素,都不禁为之大奇。
我们都知道降头术之中,大有不可思议的行为在,但是一开口说话,虽远在万里之隔,也会被跟踪而至,未免也太不可思议了。
看来,这位仁兄之所以不说话,只是为了怕惹祸上身,并非天生的“沉默寡言”。
但是,何以如今他又说话了,而且一说就如此之多呢?我和白素,不约而同,把这个问题,提了出来。
宝先生苦笑:“我知道这一次,躲不过去了。我和蓝丝之间,距离缩短到了一定的程度,她立刻就可以知道,当日偷进秘藏腹地的是谁。只有你们可以救我,我怎能再不开口。”
他停了一停,又说了一个理由,“黑色幽默”之至,他道:“我又不是不会说话,只是不能说话,近十年来,我当真一句话也未曾说过,那份难过,不是身受者,绝料不到。我甚至不敢睡觉,唯恐一个不小心,在睡梦中,说了一句梦话,就惹来杀身之祸。”
听得他这样说,我、白素和红绫三人,相顾骇然。
我本来还想追问他和原振侠医生相识的经过,但红绫性子比我更急,已经问道:“那东西你偷到手的,究竟是甚么?”
宝先生道:“我问了,但所长说:‘你不懂的。其实,连我也不敢肯定,要详加研究’,叫我别再问。从那时起,他们给我极好的待遇,真是应有尽有,享了十年特权,一直到研究所出了事,想起卫先生你,这才派我出马,来和卫先生联络的,做梦也没有想到,卫先生竟然和天头派的降头师,也有联系!”
我道:“你知道蓝丝要来,立刻逃回去,还来得及啊!”
宝先生正色道:“我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十年来养尊处优,就和当年曹操优待关老爷差不多,这是我报答的机会,怎可以临阵脱逃,一走了之。”
我闻言,不禁肃然起敬这个人的行为,实在出人意表,难以分类,但是他这种命都不要,也要忠人之事的态度,倒也难得之至。
红绫首先喝采起来,白素问道:“何以研究所出了事,要由你来联络?”
宝先生道:“一来,我有原振侠医生的身分证明书。人人都知道,卫先生、原医生……和卫夫人,是并世三大奇人,很有交情,所以我来比较适宜。二来”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白素笑道:“你说话大可实在一些,不必硬把我的名字也加上去。”
宝先生涨红了脸:“是!我不是硬加上去的。二来,出事的是所中第五十九号研究室。”
我大奇:“那又和你有甚么关系?”
宝先生道:“当年,我自天头派秘藏之中,所盗得的宝物,所长得手之后,就成立了一个专门研究室来研究,那便是第五十九号研究室。”
他这句话一出口,我和白素都不由自主,发出了“啊”地一声。
原来宝先生和爆炸事件之间,还有这样的一层联系在。
白素疾声问:“然则,所长一定知道那宝物是甚么性质的了。”
宝先生道:“也不知道这些年来,他是不是研究出了名堂。两位若是见到他,可当面相询。”
宝先生仍未忘记替所长工作,我立时闷哼了一声:“我们未必有兴趣远行。”
白素瞪了我一眼,我也知道刚才的话,言不由衷事情发展到了这一地步,若叫我半途而废,那已是不可能的事了。
我站起来,走了几个圈,问道:“然则,五十九号研究室,究竟在研究些甚么,你一点也不知道?”
宝先生摇头:“我从不过问这些事这些年来,我除了不能说话之外,日子过得像皇帝一样,谁还有空去理这些事。”
我呆了半晌,可以想像,他在立了大功之后,独裁政权对他的优渥。令我生疑的是,他立的“大功”,究竟是甚么性质的,何以值得独裁政权对他如此优待?
当然,事情和秘藏中取得的那东西有关。那东西,必然给取得者带来了极大的好处,所以才会有这样的情形出现。可是,不是多年来的研究都“一无成果”吗?
分析下来,只有一个可能,是秘藏中的那东西,必然带来巨大的美好前景,所以才如此值得重视。
看来,要弄明白这一点,似乎非去和所长见面不可,但我知道,我另有一著棋可走天头派的首领蓝丝,和我们的关系,再好也没有,从她那边去了解秘藏中宝物的真相,不是更好么?
我正在这样想著,突然听到门外,传来了一下怪叫声。
这一下怪叫,分明是温宝裕发出来的,虽然不如他母亲的叫声那么惊天动地,但是隔了门,仍足以震人耳鼓。
随著那一下叫声,又听得他大声问:“蓝丝,你怎么了?别吓人。”
这一句话一传进来,宝先生的身子,像筛糠也似的,抖了起来。
他一面抖,一面望著我们。
这时,我迅速转念,审度一下目前的情形。如今,蓝丝来了,而且,她一到了门口,必然有所感觉,有了反应,所以温宝裕才会大惊小怪。
我们要采用甚么方法保护宝先生呢?要是蓝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下子就出手,我们又怎么办呢?
电光火石之间,我和白素全是一样的心思,我们不约而同的齐声叫:“蓝丝。”
蓝丝的声音也自门外传来:“表姐,表姐夫。”
不错,蓝丝是白素的表妹,可是她却从来也没有这样称呼过我们。
她如今忽然用了这样的称呼,我正不知是吉是凶,只见白素已略松了一口气,我也恍然刚才我们的叫声,充满了急切之意,大有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之意。蓝丝是何等聪明之人,自然一听就明,她的这种称呼,突出了我们之间的亲情关系,当然是作出了回应,表示都是自己人,没有甚么不好商量的。
这时,最奇怪的要算是宝先生了,他虽然知道我们和蓝丝有关系,可是却再也料不到我们的亲戚关系,竟是如此之接近。
只怕想破了他的脑袋,也想不通何以纵横中原的白老大之女,会和远在异乡的一个降头大师,有表姐妹的亲密关系。
白素已先应了一声,门打开,温宝裕和蓝丝,已走了进来。
蓝丝的身分异特之极,在她的“领域”之中,她的服饰打扮,也有异于常人。但是到了别处,她的打扮却和寻常少女无异,看来明媚无比,只是谁也不知道她那花格子裙下,藏有甚么古怪东西而已。
两人一进来,我先偷看了宝先生一眼,只见他坐在沙发上,如同死去了一般,双眼睁得老大,盯在蓝丝身上。蓝丝却看也不看他,只是笑吟吟地和我们打招呼。温宝裕看到宝先生在,也感到了气氛有异,可是他却一点地不知道发生了甚么事,只是神情好奇。
白素抢先开口:“蓝丝”
可是蓝丝却抢先说了话:“表姐,表姐夫,我有一事,非你们帮助不可,不然,我当不了本派的首领。”
温宝裕在旁一听,关心情切,忙道:“你别急,我们一定帮你。”
我和白素一起皱眉时,蓝丝又道:“要是当不成本派首领,不但本派的降头师瞧不起我,外派的降头师,也必然对我群起而攻,那时,我寡不敌众,可就不知是怎么一个死法了。”
她说到后来,语音凄楚,目中泪花乱转,那一副可怜的情状,人人见了都会恻然。
温宝裕忙不迭道:“不会,不会,绝不会有这种情形发生。”
我狠狠瞪了温宝裕一眼,要他别Сhā科打诨,白素也道:“是不是和这人有关?”
白素一指宝先生,蓝丝这才向宝先生看去,点了点头:“是,我找这人很久了,找不到这人,我不能接掌本派。”
温宝裕由于不知道来龙去脉,听得蓝丝这样说,当真奇绝。
我又瞪了温宝裕一眼,不让他打岔,我道:“可允此人带罪立功?”
蓝丝道:“我不知道是否有此规矩。我只知道,新旧首领交替之时,本派秘藏一件也不能少,若有缺少,新首领必须先负找回之责。”
白素沉声道:“旧首领反不用负失物之责么?”
蓝丝道:“自然要负责,宝物一失,他便被革职,作为待罪之身,必须在十年之内,觅到能为他找回失物的新首领,帮他赎罪。不然,十年期限一到,他便要被处死以谢其罪!”
我听得倒抽了一口凉气这事情,严重无比!因为不单是牵涉到了宝物,而且还牵涉到了人命,更有甚者,牵涉到的人命,必然是一个地位极高的降头师。
这就不是甚么讲讲人情就可以大事化小的事了。
白素吸了一口气,一字一顿地问:“贵派的新首领是你,那旧首领是”
白素其实多此一问,旧首领是谁,不问可知,当然是蓝丝的师父猜王降头师。我和猜王降头师有过一段异常的经历,很敬重他的为人,当然绝无看著他被处死以“谢罪”之理。
一想到这里,我不由得狠狠地盯了宝先生一眼,心中在骂他干的好事。
宝先生垂下了头,一言不发,身子也不再发抖,宛若泥塑木雕一样。
这时,蓝丝也回答道:“旧首领就是我的师父,猜王大降头师这些事,由于全是降头师内部的事,所以我从来未曾提起过,表姐表姐夫莫怪,连小宝他也不知道其中因果。”
我和白素忙道:“我们怎会见怪。”
白素又道:“这件事,其中有许多不可告人之事在。这位,你自然知道他是谁了。”
蓝丝道:“是,他就是当年偷入秘境,盗走了宝物之人,他身上沾了蛾粉,百年不去。亏他这些年来,没开口讲过一句话,不然,我和师父,早就找到他了。”
白素沉声道:“你和猜王大师,可曾想到过,有关秘藏的一切,全是贵派至高无上的秘密,如何会为外人所知,而且知道得如此详尽?”
蓝丝蹙眉:“这个问题,师父问了自己无数遍,都没有答案。”
白素道:“何以会没有答案?问题再简单也没有,若不是贵派之中,出了内奸,怎会出现这种情形。”
蓝丝听了,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她的动作,分明是否定了白素的说法。
这不禁令我大奇因为这是唯一的可能了。
我和白素都不出声,等著蓝丝的解释。蓝丝道:“知道有关秘藏秘密的人,从来就只有首领一人。别人只知有一个秘藏,但也只在疑真疑幻之间,别说知道它的详细情形了!”
听得蓝丝如此说,我和白素,不禁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
蓝丝继续道:“这个秘密,只有在新旧首领交替之际,才由旧首领说给新首领知我现在还未正式成为新首领,所以也不知情。”
我勉强笑了一下:“会不会有花无意之中,泄露了秘密的可能?”
我的这个假设,自然是虚弱无力之极,也理所当然的立刻遭到了否定。
蓝丝说得斩钉截铁:“绝无可能,我们是降头师,都曾向降头术起过誓,若是一旦违了誓,泄露了秘密,如何还能活著?”
当时,在一旁的温宝裕,也在我们的交谈之中,听出了事情严重,他也不胡乱说话了。
情况和我们所估计的完全不同,我们想要宝先生“将功赎罪”的计划,自然行不通了。
这时,蓝丝的目光,已定在宝先生的身上,她的双眼之中,现出一股幽森森的光芒,看来极其诡异,和她俏丽的脸容,绝不相衬。
白素提高了声音:“这事说不通,所长不可能无师自通,自己悟出秘藏的秘密来,一定有人告诉他的。”
其实蓝丝并不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她只是知道眼前的这个人,正是天头派找了十年的盗宝之人,所以她愕然问:“谁是所长?”
白素作了一个手势,示意她坐下来,并且向宝先生指了一指,表示他不会逃走。
蓝丝依指示坐了下来,温宝裕忙走过去,挨在她的身边。白素便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蓝丝一直在用心听,并没有发问,等白素说完,她仍然一言不发。
我忍不住这种难堪的沉默,问:“你看如何?”
蓝丝伸手在自己脸上抚摸著,缓缓地道:“师父没有理由出卖秘密,如果是他,他早已受了降头衔的惩罚,不能再健在世上了。”
白素仍锲而不舍:“然则,秘密必有泄露的途径。”
蓝丝道:“有办法,去问所长,他自何得知秘密。”
我和白素吸了一口气,确然,这是最直接的方法了,所长肯不肯说,是另一回事,至少,蓝丝是非去见所长不可的了。
宝先生直到这时才抬起头来,开口说话。他的声音发颤:“要见所长,我可以引见。”
蓝丝道:“不必,良辰美景和我们相熟,你要去见师父。”
宝先生随即站了起来,我也大是紧张。蓝丝道:“待弄清楚了秘密何以会泄露,如果对本派日后守秘有利,你会得到从宽处置。”
宝先生颤声道:“秘密早已泄露,如何还能守得住?”
蓝丝道:“自从失窃之后,秘藏早已重新布置过,那从前的秘密,已一文不值。”
宝先生仍道:“我……去见令师……这……”
他现出骇然之至的神色这也难怪他,落入了降头师的手中,本身又是犯了大罪的人,怎能不怕。
温宝裕道:“你才来,却又要走?”
人家是在生死关头,他却还有儿女私情,真是“浪漫”得可以,我白了他一眼,他浑无所觉。
蓝丝道:“我不走,他自己去找我师父报到。”
宝先生怔了一怔,蓝丝又道:“这就去,路上不准耽搁,二十四小时见不到我师父,你自己负责后果。”
宝先生大惊:“要是令师”
蓝丝道:“你放心,只要你不耍花样,你必能在二十四小时之内见到他。”
这时,宝先生乖得如同小学生一样,蓝丝讲一句,他应一声。我们心知蓝丝必然已在进来之后,在宝先生身上,做了甚么手脚。若是宝先生在二十四小时之内,见不到猜王降头师,蓝丝下的降头发作,他便其命不保了。
等蓝丝说完,宝先生向我们各人拱了拱手,就急不反待,夺门而出。
红绫对此,大是羡慕:“蓝丝,你本事真大。”
蓝丝叹了一声:“你不知道我有多少麻烦事,像是有几千条无形的绳子,把我捆得牢牢的,真不知道我还有没有自己,要是能像你那样无拘无束才好。”
蓝丝忽然兴起了这样的感叹,我们都不知道该如何劝慰她才好她自从出生起,就命定了她不能作一个普通人。凡不能作为普通人的,都会有想作普通人的强烈愿望,古时人有“只恨生在帝王家”之叹。可是,作为普通人,却又做梦地想改变自己普通人的身分。人生愿望之矛盾,真是无出其右。
大家静了好一会,红绫才道:“都是我不好,说了一句蠢话。”
几个人一齐叫了起来:“哪里关你的事。”
白素改变了话题:“那十年期限”
蓝丝道:“还有大半年的时间便到限期。本来,师父几乎已绝望了,想不到如今有了转机,师父见了那宝先生,必然会大大松一口气,我们也能在这大半年中,追寻事实真相。”
温宝裕怕著胸口:“还是我最有先见之明,灵机一触,把蓝丝请了来。”
我冷冷地道:“小费,你在请蓝丝之时,已想到事情会和她有关连?”
温宝裕脸不红,气不喘:“当时虽未想到,但天纵英明,行事就会上合天机,自然流畅。”
他一副洋洋自得之状,我也拿他没有办法。
白素这才再把研究室神秘爆炸一事,详述了一次,这一次蓝丝听得更是用心。
白索说完,我已急不及待地问:“你对于被盗的究竟是甚么,真的一点也不知道?”
蓝丝双眉:“真奇怪,我确然不知这一切,要等找正式成为本派首领,才能得知,但是那所长竟有如此详细的资料。”
她在说这几句话的时候,神情凝重之至。
白素道:“其中缘由,我们瞎猜,自然没有头绪,说穿了,只怕简单之至。倒是秘藏之中,失去的那个仙府奇珍,竟可以研究十年之久,真不知是甚么,这才更叫人无法想像。”
蓝丝没有出声,走了开去,温宝裕亦步亦趋,跟在她的身边。
我看出,蓝丝对于研究所的事,不是很有兴趣,她只关心她本派中的事。
可是如今,两件事之间,有著不可分割的关系,我一定要把她的兴趣引过来才行。
所以,我和白素走向她,又把我们的设想,向她说了一遍。
我在说完了设想之后,望定了蓝丝:“在许多神话和宗教故事中,都有‘金刚不坏之身’这种说法。在降头术之中,是不是也有能使人的身体,变成坚强无比的方法?”
蓝丝摇头:“我对这些设想,一点概念也没有。”
我又问:“要是让你见到了那只手,你是不是会有所发现?”
我问的问题,已经够模棱两可的了,可是蓝丝的回答也一样:“那要等见过了方才知道。”
她说完之后,过了一会,又道:“很对不起,我自己的事,已经够烦的了,没有心思再去想旁的事。”
我知道她心烦的原因,是由于知道了秘藏中的仙府奇珍,已在爆炸中毁去,难以原璧归赵。在这种情形下,虽然找到了当年盗宝之人,但事情不知如何收拾,确然令她心烦。
一时之间,大家都不出声,蓝丝方歉然道:“本派之中,良莠不齐,有一些弟子,降头术学不精,心术却不正,那秘藏对他们是极大的诱惑,所以本派首领这个位置,也有不少人眼红心热,想要得到。”
听得蓝丝这样说,我心中大是有疑,温宝裕已一下子把我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
他道:“难道当了首领之后,就可以随意处置秘藏中的宝物?”十、两个人、一个人
蓝丝道:“规矩上当然不能,但那正如为官不能贪污一样,世上的贪官,在贪污之时,想的都是永不会被发觉也的确有贪官,一世安然无事的。”
温宝裕一挥手:“那就简单了,猜王师父也如此照著办就是了。”
蓝丝又是生气,又是无可奈何:“你这话,要是叫师父听到了,会喂你吃死猴子毛。”
我们虽然不知道“吃死猴子毛”之后,会有甚么结果,但倒也可以肯定,那大大不是好事,想必是温宝裕的话,大大侮辱了猜王大降头师的人格,犹如叫文天祥投降,或是叫蔡松坡拥立一样,是不可饶恕的事。
温宝裕缩了缩头,不敢再言语。
白素只好道:“蓝丝,我们虽然不是降头术中人,但却是亲人,若有甚么要帮助的,请来找我们。”
蓝丝认真地想了片刻,才道:“你们实在帮不了甚么忙,倒是……倒是……”
她连说了两声“倒是”,却没有往下说,看来,她想说我们帮不了忙,倒是知道甚么人可以帮忙,可是她却又不说出来。
她不说,大家也不好强逼她。温宝裕又道:“总要等见到了那所长再说,或许,在爆炸中,那仙府至宝没有损坏,那问题就解决了。”
我沉声道:“好,立刻和戈壁沙漠联络。”
事情在突然之间,有了这样意料不到的转变,我们自然非和所长见面不可了,我以前不愿与之见面的理由,当然全搁过一边,不必再提。
温宝裕和戈壁沙漠熟稔,他们之间,自有一套随时随地都可以联络到的方法,但是这一次,温宝裕却也化了近十小时不断的努力,才达到目的。
原因很简单,远距离的通讯联络,无非是依仗无线电波,而有不少所在,是无线电波无法到达的,例如大的岩洞,而戈壁沙漠恰好是在一个大岩洞中工作那个研究所,就设在一个岩洞之中。
所以,要等到戈壁沙漠离开岩洞的那一刻,他们才取得了联络。
温宝裕第一句话就道:“我们都要来。”
戈壁沙漠怔了一怔:“有哪些人?”
温宝裕向我们望来,红绫摇头:“我不去了。”
白素望了红绫片刻,也道:“我也没有去的必要。”
停了片刻,温宝裕才回答:“我、卫斯理和蓝丝。”
显然一时之间,戈壁沙漠想不到蓝丝为甚么也会去,但他们还是立即道:“好极,我们通知主人,准备迎接请他们派飞机来接。”
温宝裕感到满意:“好,我们等著。”
他搓著手:“这才表示有诚意。”
我吸了一口气,独裁者拥有一个国家,尽管这国家又小又穷,但这些“诚意”还是拿得出来的。
第二天,良辰美景喧哗著来到,立刻通知温宝裕和蓝丝动身。
这期间,又有一个小Сhā曲温宝裕的妈妈,一直以为蓝丝是南洋富豪之女,大有来头的人物,所以颇以《奇》这个未来媳妇为荣,总要温宝裕带《书》蓝丝去见她,好让他带著蓝《网》丝到处炫耀。
蓝丝虽然不愿,温宝裕也不见得乐意,但是温宝裕有一个好处,很不忍拂他娘亲之意,所以,蓝丝一来,他也会说服蓝丝,去讨老娘的欢心。
等到我们十万火急要动身时,温妈妈正在宴客,小宝和蓝丝,正是主角,大排筵席所请的客人,都是非富即贵,社会上有名望人物的各类女眷。
我们身在机场,三请四催,温宝裕和蓝丝,却硬是被温妈妈拉住了,脱不了身。
良辰美景急躁起来:“是不是要我们去把他们两人硬拉了来?”
我连忙摇头:“别叫小宝为难。”
良辰美景居然很感动:“小宝对妈妈,还是真好!”
我趁机问道:“戈壁沙漠近况如何?”
两人笑靥如花:“好极,他们对工作极负责,细心检查保卫系统,任何细节都不放过,可是一直未曾发现有任何破绽。”
我暗示了一下:“这两个人,可算是不世出的英才,世所罕见的人物。”
良辰美景是何等机灵的人物,再加上青春期女性的敏感,当然早已感到戈壁沙漠对她们大有意思。我这时这样一“介绍”,她们自然明白了。
两人一起笑了起来:“卫叔,他们是奇才,那是他们的事。”
两人已不能说是说得委婉,而是相当直接了,我也只好暗叹了一声,无可奈何世上本无一相思便有结果的事,绝大多数的情形下,都是只好陡呼荷荷而已。
我当然识趣,不再提甚么,良景美景也当是甚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好不容易,等小宝和蓝丝赶到,上了专机,我才正色道:“那所长若是有心解决疑问,应该一切都和我们坦诚相对才是。”
良辰美景道:“我们相信他有诚意,但是却无法保证他百分之一百坦诚。”
两人说著,望著蓝丝。
蓝丝点头:“我有办法知道他是不是在说实话,可是却无法令他必定说实话。”
良辰美景“格格”一笑:“拿几条毒虫,爬在他的脸上,就可以叫他说实话了。”
蓝丝略皱眉:“我的宝虫,并不是为逼供用的!”
良辰美景心知自己说错了话,伸了伸舌头,做了一个鬼脸,不再则声。
我很是好奇:“蓝丝,你怎能知道一个人是不是在说实话?”
蓝丝笑道:“科学仪器也能做出测谎仪来,我们的本领,必然高得多吧!”
我被她的话逗得笑了起来,确然如此,比起现代科学对人体的了解来,降头术确然先进得多了。它甚至可以控制人的生死,何况测试说真话假话这样的小事。
一时之间,我们都向温宝裕望去,温宝裕作仰天长啸状:“君子坦荡荡,何惧之有。”
蓝丝靠向温宝裕,深吸了一口气:“见了所长之后,我想开门见山。”
良辰美景互望了一眼,并不言语,显然她们的心中,也没有把握,所长是不是一定会“合作”。
航程不过七八小时,飞机降落,机场一片荒凉,这个曾是十分昌盛繁荣的国家,经过了多年的独裁统治之后,已大不如前独裁统治的特徵之一,是不和外界沟通,关起门来做皇帝,总比较过瘾。
有一队车队驶向飞机,车队停下时,恰好我们也下机,良辰美景低声道:“卫叔好大的面子,两兄弟都来迎接了!”
我也呆了一呆,所长来接,那是应有之举,独裁者也来,就有点不寻常了。
所以,我加快了脚步,只见一队卫队,先下车,整齐地排列好。然后,两个在外形装扮上,一模一样的中年人,下车向我们走来。
双方在相距三两步时站定,良辰美景先开口:“我们来介绍”
她们先介绍我、温宝裕和蓝丝,再介绍所长和独裁者。
这两个人,我在电脑的萤光幕上,已经见过。这时看到他们真人,仍然分不出谁是谁。
两人都很热情地和我们握手,他们连握手的方法都一致,都是双手齐出,挥住了人的手之后,不住地摇动,同时,满脸笑容,亲切无比。绝对看不出其中一人,竟是施行铁腕统治,用极卑鄙的手法对付异己,全然置人类公认的道德行为于不顾的独裁统治者。
他们一面热烈地和我们握手,一面还自报姓名,介绍他们自己。
他们的名字,即使译成汉字,也只是一字之差,但我不准备写出来,仍然称他们一个是“所长”,一个是“独裁者”便是。
直到很久之后,我仍然无法分出他们谁是谁来。我曾向别人请教一个问题:“一个科学家和一个独裁统治者,在气质上总应该有点分别才是,何以他们两人竟然连眼神都一样?”
我得到的答案是:“你错在把他们当成了两个人,因为他们根本是一个人一个兼为统治者和科学家的人!”
这话听来很玄,我也不是很明白,但是回想起我和他们接触的情形,他们两人确然只是“一个人”。然而,这种“一个人”的情形,Qī.shū.ωǎng.和良辰美景却又有不同。
良辰美景两个人的“一个人”,是两个人的言行确然只是一个人,并无不同。
可是,所长和独裁者两个人的“一个人”,在行为方面,大是相反,那是一个具有明显双重性格的“一个人”!
这种说法,可能有越说越糊涂之感,但我也难以再作更好的解释了。同卵子双生的现象,涉及生命的奥秘,最是奇妙,实用科学对之所能作出的解释,并不太多。由于这种现象,很明显地和人的“思想组”(灵魂)有关,可以看成是“两个身体一个灵魂”的现象,所以我对之有特别的兴趣各位或许早已注意到,在我记述的故事中,很多这一类人物的事迹。
却说当时,寒暄完毕,所长不等我先“开门见山”,就先道:“我提议我们先到五十九号研究室去,在现场讨论,总好过在别的地方。”
我立时同意:“好极,但是爆炸之后”
所长不等我说完,就道:“爆炸破坏了一切,但是已经尽可能把一切的陈设布置,都恢复了原状。”
我想了一想研究室内的一切,既然都有详尽的记录,那么,要做到这一点,并非难事。只是我还有疑问,我问道:“研究的内容呢?”
我的意思是,研究室内的一切,即使都回复了原状,那么,内容如何?举例说,原来有一座电脑,现在,在原来放电脑的位置上,也放了一座电脑,但是,原来电脑中的资料呢,是不是也在?
所长苦笑了一下,摊了摊手:“卫先生,你这是明知故问了研究室独立自主,若是研究员不想发表成果,谁也不会去勉强他们!”
我闷哼了一声:“若令兄治政,如你领导研究所般,那就好了!”
独裁者假装听不见,左右顾望,蓝丝踏前一步,道:“所长,我叫蓝丝”
所长有点讶异:“蓝丝姑娘,刚才已介绍过了。”
蓝丝道:“可是你还不知道我的身分。”
所长和独裁者大感兴趣:“蓝丝姑娘是”
蓝丝道:“我是猜王大降头师的徒弟,就要接掌降头术中的天头派。”
蓝丝语音动听,这几句话,听来也似乎没有甚么,但对于知道内情的人来说,却有雷霆万钧之力。
所长本来已抬起一脚,准备登车,一听得这话,一个倒退,几乎没有跌倒,是在一旁的良辰美景一伸手,扶住了他。
独裁者也在刹那之间,为之色变!
这样的反应,并不出乎我的意料,因为猜王大降头师,是一国之君的御用大法师,威名赫赫,而两国毗邻,独裁者自然曾闻大名。
独裁者当然也很了解降头术的奇妙,我相信在他的统治术之中,或多或少,也有利用降头术之处。所以,他感到震惊,理所当然。
所长在十年之前,曾悬大赏,徵求高手去偷天头派的秘藏宝物,蓝丝一报来历,等于是失主找上门来了,他如何不惊。
一时之间,两个人望定了这个娇滴滴的小姑娘,神情奇怪之至。
蓝丝微笑道:“两位可要甚么证明?”
这句话问得轻巧,但两人一听,却是摆手不迭:“不必了!不必了!”
独裁者很快便定过神来,道:“蓝丝姑娘,降头师之间的派别之争,与我们无关!”
蓝丝笑道:“我知道贵国把几位降头师奉为上宾,那不关我事,我也不是为此而来。”
蓝丝的话,证明了我的想法独裁者确有利用降头术之处。
蓝丝说完话后,直视所长:“我此来,是为了有一事困扰敝派十年之久,想在所长处讨一答案。”
蓝丝确然单刀直入,追问起来,我和温宝裕使了一个眼色,示意我们要小心应付。
这时,轮到良辰美景不明所以了,她们想问,可是所长已长叹一声:“是,只可惜,那东西已毁于爆炸之中,难以物归原主了!”
蓝丝一字一顿:“可是我仍想知道,本派不传之秘,所长由何得知?”
所长皱眉:“说来话长”
蓝丝一点也不放松:“愿闻其详。”
所长吸了一口气:“在本国的国库之中,有三巨册文件,记载著此事。”
蓝丝不信:“无此可能!”
所长向独裁者望去,独裁者接口道:“等蓝丝姑娘见了之后,自然知道确有其事。”
蓝丝见对方说得确实,倒也无话可说,只是问:“何时?何地?”
独裁者吸了一口气:“东西在国库之中,本国国库,绝不逊贵派秘藏,但也不可向蓝丝姑娘开放!”
蓝丝盯著独裁者,半晌不语。在这段时间内,蓝丝的双眼之中,异光大盛。老实说,即使是我,明知蓝丝的特殊身分可是被她这样盯著看,也不免会心中发毛。
独裁者这时,心中是否感到害怕,不得而知,至少在外表上,一点也看不出来,这一点,倒也颇不容易。
过了一会,蓝丝才道:“好,我这就去国库!”
独裁者道:“可以,只是此事,对姑娘来说重要,对我们来说是闲事,我就不奉陪了。”
蓝丝还未回答,温宝裕已道:“我陪她去!”
蓝丝疾声道:“小宝,不要你陪,我一个人去就行!”
温宝裕还想说甚么,蓝丝已转过头去,不再看他,我也轻轻碰了温宝裕一下。
蓝丝不让温宝裕陪著去的原因,很容易明白独裁者所说的“三大册资料”之中,可能记载著天头派的一切隐秘,温宝裕和蓝丝的关系虽然密切,但是在降头术之中,他却是外人,对于降头术的秘密,自然是知道得越少越好。
独裁者立即向一个随行人员吩咐了几句,那人就领著蓝丝,上了另一辆车,疾驰而去。我们其他所有人,就一起登上了一辆中型的旅行车。
那车中的座位,面对面,甚是宽敞,我、温宝裕和所长、独裁者面对面相坐,良辰美景虽然在车厢之中,可是她们的身形,仍然灵活无比,忽前忽后,无一刻静止。
所长和独裁者看来都很心急,所长先问:“卫先生,你对整件事,有甚么设想?”
我吸了一口气:“我确然有一些设想,但是我的设想,都是凭空来的,不如你先透露一些实在的资料,我们好作研究。”
所长皱眉:“例如”
我道:“例如宝先生当年在秘藏中偷取的,究竟是甚么东西?”
我这句话一出口,车厢中立时静了下来,一时之间,气氛也变得很是僵硬。
因为情形很明显,所长若是不肯回答这个问题的话,那么我们之间,根本不可能再合作下去的了。
过了一会,独裁者先开口:“说了,请别见笑。”
他说得认真,我也想不出我有何要发笑的理由,所以,我也认真地点了点头。
他道:“我们成立这个大规模的研究所,最终目的,其实只有一个,就是”
他说到这里,略顿了一顿,吸了一口气,才又道:“目的就是如何使人活得更好!”
我扬了扬眉:“这几乎是全世界所有科学研究的目标,不见得有甚么突出。”
独裁者再吸了一口气:“我们的目标不同,或者说……得比较具体,例如我们研究如何使人体被某些昆虫叮咬之后,不发生疼痛或痕痒的感觉。”
我呆了一呆,一时之间,确然有想笑的感觉,但是却又笑不出来。
独裁者又忙道:“或许,你认为被蚊子叮咬是小事,但是你可知道,在我们这一带,有一种毒蚊,在叮了人之后,会叫人恨不得把那块肿起来的肉,用刀剜出来!蚊子叮人,吸那么一点血,人损失得起,可是那种痛痒,却叫人难以忍受。若是人能解除这样的痛苦”
他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望定了我。
我也吸了一口气,因为我感到,这样的一个研究目标,乍听之下,虽然有点可笑,因为事情看来太微不足道了。可是伸引开去,却可以发觉,那是一个极伟大的课题。
如果研究的结果,使人可以避免种种令人痛苦、不适的感觉,那么,人的生活,必然要比现在愉快得多。至少,“痛苦”这种实际的伤害,不再存在了。
这自然是一个崇高的研究目标,虽然幻想成分太浓,但仍属伟大。
独裁者和所长在我的神情上,已看出我也有所领会,所以很高兴,所长道:“自然,蚊子叮咬,只不过是一个例子,真要使人无病无痛,不畏寒不畏热,皮肉不怕损伤,五脏不惧劳疲,这是一种想像。那是要使人的生命,得到彻底改变的一种想像。”
我越听越是兴奋,因为这时,他们所说的一切,正和我和白素的设想吻合。
超人!研究所的目的,是要制造出超人来。
本来我坚持要他们先说,但是在这样的情形下,我也急不及待,把我们的推理结论,说了出来。
所长和独裁者也兴奋之至,连连搓手,齐声道:“这样说,有可能在五十九号研究室之中,发生过我们不知道的惊人事情。”
他们这样说了之后,立时又补充:“我们的意思是,在爆炸发生之前,已经有事发生了。”
我道:“可以这样说,至少,已经有一只在那么猛烈的爆炸中,也不会有损伤的手存在。”
这正是我和白素的设想,这时说了出来。我知道这设想很骇人听闻,可是也没想到两人的反应如此之大,他们浑然忘却自己是在车厢之中,竟霍然起立,结果自然是头重重的撞在车顶上。
他们也顾不得去摸头,伸手指住了我,结结巴巴通:“卫先生,我们……早知你想像力丰富,可是……未曾想到,竟然丰富到这种程度。”
我摊了摊手:“不算甚么。”
所长苦笑:“那还不算甚么?你假设……五十九号研究室,制造出了一只……手,是不怕外来力量催毁的。”
我道:“这只是初步的假设,因为我只是凭空想像回到老问题,秘藏中的那东西是甚么?”
所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们是根据那‘三大册资料’中的记载,发现有那东西存在的。”十一、金刚不坏之身
我本来应该先追问那三大册资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这样一来,事情又要岔开去,所以我暂且不理,只是问:“那东西是”
所长道:“根据记载,那是仙府奇珍。根据卫君你的一贯理论,那就是来自地球以外的外星物体。”
我再问一句:“那是甚么?”
所长却还是不立时回答,只是道:“那三大册资料,都以古体中文记载,相信就算是当时的苗人,或是如今的降头师也有一份,他们也未必看得懂”
我闷哼了一声,因为所长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在这时,良辰美景向我作了一个手势,示意我略付耐心,听所长说下去。
所长又道:“由此可知,那秘藏历史悠久,有些物品在地球上,也有很久时日。资料上记载著,秘藏的仙府奇珍之中,有一样东西,能使人变成‘金刚不坏之身’”
他说到这里,停了一停,向我望来,看他的样子,以为我会笑他。
但是我却一点也没有笑他的意思。
不单是因为他所说的,正是我和白素曾设想过的,而且,这一类的事,我也不是第一次经历。
所以我立时道:“我不会感到好笑多年以前,我就认识一个人,他靠了仙府奇珍,修炼得变了神仙,情形也差不多。”
所长和独裁者齐声道:“是,我们知道阁下这段经历,情形确然差不多,可是‘金刚不坏之身’,更加具体一些。”
他们说了之后,所长又补充:“若是有一种人的身体,刀枪不能伤,水火不能损,这人不是也和神仙差不多了么?这就是研究所想要达到的目的。”
我沉默了片刻:“你还没有说出那是甚么东西。”
所长道:“不是我迟迟不说,而是我实在不知道那是甚么,到了研究所,我会给你看”
我“哦”地一声:“那东西还在?”
所长摇头:“不,是那东西到手之后,我们对它进行了详尽的记录,你可以看到那些记录。”
所长说这话的时候,我们是在车中,我一时之间,也无法想像“记录”是怎么一回事。
只是在和他们的谈话之中,事情看来已有些眉目,这很令我高兴。
独裁者忽然发表意见:“那只手,看来和普通人的手,并无分别,不像是甚么‘金刚之体’。”
我想了一下:“这其中,还有很多我们所不知通的事在或许,在经过了大爆炸之后,本来是有的不损能力,就消失了。一切全是假定,我们甚至连为何会发生爆炸都不知道。”
独裁者又喃喃自语,说了几句不知是甚么的话,我没有听清楚。
温宝裕也忽然冒了一句话出来:“就算一个人,真的有了‘金刚不坏之身’,那也不表示他可以一直不死,一直为所欲为下去,至多,不怕别人暗杀而已。”
这几句话的讽刺意味,再明显不过,而且,也一下子说中了独裁者的心病,所以,独裁者的脸色,变得难看之至,连带所长的脸色,也灰白起来,两人之间的联系感应,强烈之至。
一时之间,车中静了下来,良辰美景瞪了温宝裕一眼,大家都不说话。
这时,车在山间的公路上,正向山区进发,公路极狭窄,只能容一辆车通过。
看得出在山中修筑这样的公路,是很大的工程,但不知何以把路修得如此之窄。
所长可能看出了我的思疑,他道:“这是通向研究所的路,除了到研究所去之外,并无别的车辆行驶。”
经他一说,自然再明白不过路如此之窄,是由于保安的原因。
看来,这条路还是专为研究所开出来的。
没有多久,就经过了一道关卡这以后,一共经过了九道关卡之多,每一道关卡的两边,都是峭壁,大有一夫当关,万人莫放之势。
这样的保安,实在严密得过了分,只怕也正因此,所以有了意外的爆炸,才更令他们吃惊。
过了九道关口之后。就看到了两扇巨大无比的金属门,足有十五公尺高,十公尺阔,我看了之后,不禁大生感叹,但是两个主人在,我不好意思“当著和尚骂贼秃”,就问良辰美景:“戈壁沙漠在看到这两扇大门之后,有甚么话说?”
戈壁沙漠的思路和我接近,我知道他们在看到这种情形之后的想法,和我大致相仿。
良辰美景兄我这样问,先是略怔了一怔,才道:“他们说:‘真是叹为观止往往是在最落后的情形之下,会有最了不起的建设。’”
我心中暗忖,果然戈壁沙漠的想法,和我一样。我又问:“他们可有举例子?”
良辰美景像是不愿回答,但是我用严厉的目光注视著她们,她们才有点不情不愿地道:“有,一人举了一个。一个也不知道是戈壁还是沙漠,说秦皇的专制,所以有长城。另一个则说,有残酷的奴隶制度,才有了埃及的金字塔。”
戈壁沙漠所举的例子极好,我听了哈哈大笑起来。所长和独裁者的脸色难看极,所长道:“这太偏颇了,纽约的摩天大厦,难这也是在落后的环境中建造起来的?”
我应声道:“当然不是,但那不能替其他情形遮丑。”
独裁者闷哼了一声,他们不再说甚么,我自也不说甚么了。
车子来到巨大的门前,两扇巨门,徐徐打开,虽然没有听到甚么轰然之声,但是那情景,也是壮观之至。
两扇巨门打开之后,眼前出现的情景,更是惊人,只见那是一个其大无比的山洞,经过人工的修筑,惊人的是有上千盏强灯在洞顶之上。
那上千盏强光灯,把整个山洞,照耀得如烈日之下的空地,几乎令人连眼也睁不开来。
这时,我们看到好几辆小车子,驶了过来,为首一辆上的两个人,正是戈壁沙漠。
他们驶近,车子掉了一个头,和我们的车子一起前进,他们已急不及待地叫:“注意,每一盏强光灯,都配有一具录像仪,经过这里的每一粒微尘,都有记录,而且,可以立即提供电脑分析。”
我注意到两人对工作的狂热情绪,他们显然对这里的一切,都有难以言喻的欣羡。
我道:“我不需要详细的介绍,只要一句话就可以了。”
戈壁沙漠自然明白我的“一句话”是甚么意思,他们斩钉断铁地道:“不可能。”
我明白他们“不可能”的意思,是绝无可能夹带进一个人去,而不被发觉。
我也留意到所长和独裁者都松了一口气,虽然神秘疑团还未曾揭开,但戈壁沙漠肯定的结论,还是能令他们安心不少。
所长紧钉著问:“一只手也没有可能?”
他的意思是,夹带进一只手去,也没有可能?
戈壁沙漠回答他的态度是坚决的:“不可能。”
所长又问了一个问题这个问题也正是我想问而还未曾组织好如何发问的,所长却先我而问了出来,由此可知,所长的思想敏捷,绝不在我之下。
所长问道:“如果说,那只手是长在两个研究员之一的身上,不是一下子长出来,而是缓慢地逐渐成长,能够终于在长成以后,不被发觉吗?”
这个问题,可以说是怪异莫名之至,戈壁沙漠的神情,变得怪诞之至,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我催了他们一遍:“假设所长的问题是事实,防卫系统会有甚么样的反应?”
戈壁沙漠吸了一口气:“电脑防卫系统极其精密,早已把人的身体,每天会发生的变化,也估计在内。人体每天都在变化,皮肤老化更换,头发指甲在增长,肌肉在增强或萎缩,体内水分的多少差异……等等,这些变化,都不会触动警报系统。”
我道:“说得具体一些。”
戈壁沙漠道:“一个体重六十公斤的人,一天若果有万分之一的上下差别,电脑警卫系统,就会作出自动的适应调整。”
我们都在迅速地心算,一只手,重量算它六百公克,每天有六公克的差异,防卫系统并不会觉察(那只是一个人身体的万分之一),那么,一个人的身体某一部位,如果开始生出另一只手来,只消一百天左右,他就可以多一只手,而在出入之间,被电脑通过了。
虽然,“长多一只手出来”这个前提怪不可言,但至少有这个可能。
我们一面在讨论,一面仍在前进,已经进入了一条秘道。秘道两旁,全是小通道,各有编号。那是通向各个别研究室的通道。
温宝裕在这时道:“为甚么是两个研究员之中的一个身上多长了一只手出来,而不是在研究室中造出了一只手?手要是在研究室中制造出来的话,就根本不必通过监视系统了。”
温宝裕的话,令我们又静了片刻一个人的身上,多生一只手出来,那情形已经够怪诞的了,但比起温宝裕所说的“造出一只手来”,却还是不够荒谬。
平空造一只手出来,这是无法想像的事。若是问:这只手靠甚么来维持生命?那连这个问题也不能成立,因为一只手,算不算是生命,也是问题。
温宝裕看到各人的神情都很是异样,就耸了耸肩:“算了,只当我没说过。”
我思绪很乱,我们在讨论问题的过程之中,常被这样那样的假设岔开去,这自然也是由于事情实在太古怪的缘故。
所长道:“不,任何一种设想都有用如今至少可以肯定一点,是五十九号研究室中的研究员,并不忠实,他们隐瞒了许多事实,未曾报告。”
独裁者悻然:“而且,隐瞒得极好。”
独裁者虽然只是说了一句话,但是这句话的内容,却很是丰富。这其中,自然包括了爆炸之后,对两个研究员的调查、住所的搜索等等行为在内,说不定还诛连了若干人。
结果当然是一无所获,所以独裁者才悻悻然的。不过独裁者似乎并没有责怪所长之意。所长则咕哝了一句:“我以为人与人之间,是应该讲信用的。”
我则再提醒一句:“我刚才的问题,你还没回答。”
所长这一次,说得具体了一些:“不是我不回答,而是说不明白,非要你自己看了资料之后才知道。”
温宝裕问:“我们现在到哪里去?”
所长道:“当然是五十九号研究室那里已经尽可能地恢复了原状。”
说话之间,车子正在一条编号“五十九”的秘道前停了下来,大家下车走进去。那小秘道很是狭窄,只能容一人通过,所以我们只好鱼贯而入。
又一共经过了三道坚固如同保险库一样的门,才进入了五十九号研究室。
由于我们已经研究过这研究室的资料,所以一进来以后,并没有太大的陌生感。
研究室正中的一张大桌子上,满是各种仪器,也有很复杂的电脑设备。
粗看来,一切确然都和研究人体的成长有关。但我们对研究的目标,还只是一个假设的概念,而且也不是这方面的专家,所以只有“看看”的份儿。
我叹了一声:“其实不应该急于恢复原状,应该保留爆炸后的现场。”
所长和独裁者,都用十分怪异的目光望著我,我并不觉得自己说错了甚么,所以回望他们。
所长叹了一声:“我们也知道保持现场原状的重要性,但是,一切全都炸得粉碎,而且,大部分碎片之上,都附黏著两个研究员身体的……各个部分。人的身体,一旦离开了生命主体,实在无法长久保存。”
所长说得很是委婉,但是我听了,设想出那种情景来,仍然不免有要呕吐之感。
我连忙挥了挥手,意思是:只当我没说过。
可是所长又道:“不过我们还是尽了力,把每一个碎片都弄乾净,而且也尽可能地放在爆炸发生后的位置上,布置成一个模拟的现场,各位等一会也可以去看一看。”
要照所长说的那样做,自然要许多人力物力,也只有他们,才有能力做到这一点。
我道:“那迟一步再说现在,我们要确定的是,五十九号研究室中,研究的是甚么?”
所长道:“我以为已经够明白的了你的假设,加上我们获得的资料,都显示出研究的方向是‘金刚不坏之体’,一种坚强无比的人的身体。”
我盯著他:“所谓‘资料’,究竟是甚么?也就是我那个问了好几遍的问题,宝先生当年从秘藏中偷到的,究竟是甚么?”
所长不说甚么,走向一个金属柜,按下好几次数码钮,把柜门打开,捧出一只盒子来。
那盒子看来很重,他一个人捧之不动,良辰美景忙过去帮手,把盒子放到了桌子上。
那盒子大约有两个小提琴盒叠起来那么大,铜制,古色古香,乍一看,会以为是古代的物品,但仔细看去,却可以看得出,那是近代工艺所铸。
我冷冷地道:“你弄一个仿制品给我们看,有甚么作用?”
所长并无愧色,反倒对我大是佩服:“卫先生果然法眼无虚,这仿制者是一流高手,说不是经高手检查,必分不出真假来,却叫你一眼就辨清了……”
独裁者忙解释:“真品在国库之中,就是如今蓝丝姑娘去看的,我们为了研究方便,仿制了若干一模一样的。”
我“哦”地一声,这才知道盒中放的,就是所长曾提及过的“三册资料”。
这时,所长已将盒子打开,他一面道:“原来的盒子,有极精巧复杂的连环加锁,这个盒子并没有装上,太难开启了。”
盒子打开,各人的视线,投向盒中,一看之下,我先呆了一呆。
原来,所长说的“三大册资料”,真的是三大册!
这句话,听来像是废话,所以需要解释一下。
三大册,是真的三大“册”!
这更是废话了!不,请留意我在那个“册”字上,加了引号。
那就是说,我看到的资料,不是纸张,而是极薄的竹片。在竹片上,刻著字,字则是用漆涂上,竹片又被编成一束一束,一共是三束。用竹片编成的册这个“册”字,是象形文字,本来就是把一些竹片串在一起的图形。
奇)用这种方法来记载资料,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是在纸张还未曾发明,或是纸张虽发明了,但还未曾普遍使用时的事情。
书)据传,纸张是在东汉时期发明的,那么,在盛汉时代,用竹简记事,也就是通行的方法。这“三大册资料”,至少是汉代以前留下来的了!
网)虽然明知那是仿制品。可是,也由于它的生意盎然,不觉令人肃然起敬。
不但是我一个人有这样的感觉,所有的人。也都发出了“啊”地一声。
这时,我心头涌起的第一个念头是:不对啊!汉代或更早的资料之中,怎么会记载巷苗人秘藏的事呢?据说,所谓天头派秘藏,是清朝之后才有的。
我的疑惑,一定是很明显地反应在神情上了,所以所长道:“卫君,你看了,就会明白。”
他说著,已把那三册资料,一起捧了出来,摊开,每一根竹简,约有三十公分长,五公分宽,大小一致。在竹简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字,每一个字,都只有绿豆般大小,可足却笔划清晰,一丝不苟,刻的全是大篆。这种字体,被称为秦书八体之一,可以上溯到周朝,世称为“籀青”,是中国古文字之中,文字发展已趋成熟程度的一种。
我先看了一眼,就问:“资料中有年代没有?”
所长道:“没有,我们曾把原物进行过碳十四测检,证明是公元前八百二十年左右的物件。”
我皱著眉,在想:那是甚么年代?由于良辰美景她们本身是“历史人物”。所以对历史特别熟悉,超过了专家的程度(专家也要查书的),她们已道:“那是周朝,周宣王时代。”
我“嗯”了一声,她们又补充:“周宣王曾经命大将方叔征服荆蛮,可能曾深入苗疆。”
这种推测,自然只是臆测,作不得准,但三册资料,确是那时所刻,殆无疑问。
我吸了一口气,先伸手在竹简上,抚摸了一下。所长忽然后悔:“卫君,真对不起,对你这样的通人,应该让你欣赏真物。”
我也显得十分庄重因为在我面前的,是非同小可的古物,我道:“不必了,一样的”
虽然先说了六个字,但是我的目光,已探过了近十片竹简。
我心中暗叫了一声“惭愧”竹简上所刻的大篆,我认得出的,不足四成。从认得出的四成来看,我看到的,都是天文现象的记载,这使我知知道秘藏的资料,只是三册竹简中的极少部分,这三大册竹简记载的资料,只怕包罗万有。
我正自沉吟,温宝裕已道:“我一个字也看不清,这叫蓝丝去看,岂不是开玩笑?”
所长忙道:“蓝丝姑娘即使看不懂,也会有专人解释给他听。”
温宝裕道:“那就请你解释给我们听。”
所长一口答应:“好!”
他随即就开始解释。
各位看官,所长这一开始解释,所化的时间之长,出乎任何人的意料之外。开始时,我们充满了兴趣,只要他说得越详尽越好,但是几小时之后,我们已要他尽量简单,在又是几小时之后(期间有丰盛的餐饮招待),我们道:“可以了,只要让我们知道那有关秘藏的部分就可以了。”
因为到这时候,所长只不过解释了三册中一册的不到四分之一!
(这“三大册资料”,确知我所料,有关秘藏的,只是极少一部分这一部分,我会介绍得比较详细,因为那和本故事有直接的关系。)
(至于其他的许多部分,内容当真是包罗万有,上至天文,下至地理,乃至自然万物,以及各种匪夷所思事情的记载都有,简直是一部丰富无比的古代传物志。但由于这一切都和本故事无关,所以从略。)
(在那些资料之中,可以有无数个故事被发掘出来。)
(至于这些资料是何人所刻,是如何曾在该国国库之中被发现,和本故事的关系也不大,所以虽然有趣之至,也只好割爱。日后,若有机会,把资料中有趣部分化成故事时,再一并交待。)
(这三册资料,实在是史料中的瑰宝。)十二、天谴
所长在听了我们的要求之后,吁了一口气:“好我们专有一个研究室,研究这三册资料,已研究了三十年之久,作了详尽的考证,很有些成绩。事后,可以把仿制的三大册,和所有研究结果,一起送卫先生一份。”
我不禁震动:“这份礼太重了。”
所长道:“卫君惠然肯来,我们总得有点意思。”
正说话间,门打开,蓝丝走了进来,温宝裕立时迎了上去,蓝丝摇头:“我虽然不懂,可是相信他们对我,并无隐瞒。”
温宝裕道:“你来得正好,还没有到戏肉。”
蓝丝吸了一口气:“想不到苗疆宝藏,已有那么悠久的历史。”
所长道:“资料说,苗人藏宝,上受天命,是天命所托,历史久远至不可考。”
他说著,向我望来:“卫君,想来你对‘天命所托’这类词句,也另有解释。”
我道:“不是另有解释,而是唯一的解释天命所托,就是来自天上的命令所托付,那是天神的托付,或是天仙的托付,也就是外星人的托付。”
各人对我的说法,并无异议事实上,这也是我多年来的一贯说法。
我又道:“竹简是在周代所刻,也很可以接受。自三代之后,一直到秦、汉,正史野史中,都特别多‘神仙’的记载,我相信在那个时期,一定有大量外星人到访地球,并展开各种活动。有以为黄帝蚩尤大战、共工撞崩不周山等等,全是外星人在地球上的战争。”
所长现出很是叹服的神情:“卫君的假设,很大程度上启发了我们的研究。我们认为,最早的结果是,有外星人将一批物件留在苗疆,并且建立了一定的制度,要苗人世世代代保管它们。这一批物件,就是如今天头派秘藏之中,编号自一至二十的极宝贵的宝物。”
所长向蓝丝看去,蓝丝抿著唇,不出声。显然是所长的话虽然大具说服力,但是蓝丝一时之间,还难以接受。
在那一刹间,我和温宝裕极快地互望了一眼我们同时都忽发奇想:由此伸引开去,大有可能,苗人的蛊术,以及由此衍化而来的降头衔,如此奇妙而不可思议,是不是也由于是外星人的传授?
也唯有这一个假设,才能解释何以地球上的实用科学,完全无法触及这一领域。
我和温宝裕,在日后始详细讨论这个问题,当时想过就算。
所长又道:“秘藏之中,属于人间的珍宝,是许多年以来陆续发展起来的,所以不在这竹简记录之中这竹简上的,是最原始的记录。”
蓝丝听了,向我望来,她在徵询我的意见,问我所长的话,是否可信。这一点很是重要,因为若是如此,那就可以肯定,天头派之中,并没有内奸。
我看了那些古籀文的竹简,文字古涩之至(比《尚书》的文字更艰深),但也可以理解一二,所长说的,并无歪曲。
但问题是何以他能把如今秘藏的一切情形,也知道得如此清楚,连几道禁制如何破解都知道。
我立时把这一点,提了出来。
所长吸了一口气,指著竹简:“也在这上头。”
一时之间,各人皆现出不信之色,所长道:“各位可是觉得不可能?但确是如此。当年,“天命所托”之际,“天命”之中,也包括了如何保藏这些“奇珍”的方法,这方法,一直延用了下来,到如今,未曾有丝毫改变。当年“天命”选择了习惯守旧,一丝不变的苗人来守宝,实在大有道理!”
所长指的竹简上,刻的文字文句,更是深奥。我皱著眉,看了半晌,也至多约莫可以看出,确然有禁制防守之意在,我只好向蓝丝道:“暂且信了,以后再详加研究。”
蓝丝点头,表示同意。
我们的目光,一起集中在所长身上,因为他应该说到,宝先生自秘藏中偷出来的,究竟是甚么宝物了。
所长吸了一口气,他的手指指在一根竹简之上,我立时仔细看去,可是仍然不明白:“究竟是甚么?”
所长道:“这里的记载说,那是生命之源,你看这两个字:‘元胎’,这个称谓,我看这是最早出现的文字记录了!”
我也看到了这两个字,温宝裕急急道:“‘元胎’?就是这家所谓的,‘元胎’?”
我皱著眉,一时之间,难以回答,所长已道:“正是这个意思。”
我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元胎”,这家学说之中,有一说是人在经过“修炼”之后,就可以练成“元胎”或称“元婴”,是一种肉体化了的精神,人就凭元胎而成仙,wωw奇Qìsuu書còm网把原来的身体放弃不要了。
这种说法,玄之又玄,一直蒙上了极度的神秘色彩。但它其实是地球人生命形式的转变,放弃了原来的生命形式,进入另一生命形式的过程。
在我的经历之中,已经见过不少次这样的转变,过程方式不一,但目的一样。
这种生命形式的转变过程,在中国古籍的记载上。称之为“成仙”我和白素,在提及她的母亲时,也常使用这个名词。
这时,我并不完全同意所长的话,因为那仙府奇珍,若然是一个“元胎”的话,未免太不可思议了,因为在一切传说之中,都未曾听说过“元胎”这东西,可以长久封存的。
我自然而然地摇了摇头:“‘元胎’?那是一个具体而微小的人?”
所长也摇头:“不是,这里记载著,‘元胎’是生命之源,从‘元胎’之中,能孕育出坚强无比的生命之体,也就是‘金刚不坏之身’,所以,一开始,我也认为那是一个类似胎儿的物体,但结果却不是。”
我们一起望向他,他又取出了一只小盒子来,那盒子极小,如同一盒火柴,但却极精致,有著金属的色泽。
他打开盒子,里面是一粒只有一公分见方的水晶般的物体。
他道:“这是仿制品,当日,宝先生盗来的宝物,就是这样!”
他说看,拾起了那粒“水晶”来,皱著眉,神情很是严肃。
我大感疑惑:“那是甚么?”
他又吸了一口气:“我当时一看,也大惑不解,不知道那是甚么,可是他们却一看之下,就大喜若狂!”
我更生疑:“他们?他们是谁?”
所长道:“他们,就是五十九号研究室的研究员甲和乙。”
我陡地震动了一下,温宝裕也在此际,发出了一下如同呻吟般的声音。
显然,我们两人都同时发现,我们一直以来,都忽略了一个极其重要的问题:在五十九号研究室中的两个研究员是甚么人?
温宝裕忽不住伸手,在自己的头上,重重打了一下,我则顿了顿脚。我们两人同声问:“他们是谁?”
所长神情苦涩:“我不知道!”
我吸了一口气,正想斥责,独裁者已道:“且听他说下去!”
我忍住了气,所长又苦笑了一下:“当我们在资料中发现了有所谓‘元胎’,有‘金刚不坏之身’的存在时,我们一方面进一步研究,一方面广徵贤能,希望能在这方面有所突破。”
独裁者补充:“情形一如徵能人去秘藏盗宝一样。”
所长道:“很快,有两人前来应徵,这两人……这两人……这两人……”
他连说了三遍“这两人”,竟然难以再说下去,温宝裕诧异:“这两人怎么了?是外星人?”
所长神情迷惘:“我不能肯定,他们使我录用的原因,并不是他们的学历,而是他们实际上对生命形式的知识,他们一来,就轻而易举,解决了研究所中好几个许久未能解决的疑难,令得全所上下,大是叹服。他们要求保持身分秘密,甚至连姓名也不说,所以,我也一直只称他们为甲先生和乙先生!”
我听了之后,更是顿足,因为事情再明显不过,一切神秘的事情,都是由甲先生和乙先生所引起他们本身就已经如此神秘,再在他们的身上,衍生出任何神秘事来,也就都不足为奇了。
我把这一点提了出来,当然,含有责备所长,何以早不说明这一点的意味在内。
所长道:“两人的身分虽然神秘,但是多年来,一直努力工作,并无异常之处,他们不愿暴露身分,我尊重他们,也很应该。”
温宝裕已下了结论:“这两个人,极有可能,就是当日留下了‘元胎’的外星人!”
我摇头:“小宝,你分析问题,太简单了。若照你所说,他们应在取了‘元胎’之后就走,何必研究那么久?”
温宝裕辩解:“他们是外星人的可能性极大!”
这一点,我倒同意:“是,有此可能,是A外星人知道了B外星人有这样的秘密留在地球上,所以通过地球人,对这个秘密进行研究。”
温宝裕道:“他们真会利用地球人!”
当我和温宝裕在作这样的讨论时,所长的脸色,很是难看,他有点讥讽地道:“甚么人一到了卫君的眼中,都是外星人!”
我扬眉:“我没说他们一定是外星人,是这位小朋友有这样的见解。”
所长忙道:“我也不是绝对排除这个可能,事实上这两人确有过人之长”
温宝裕打断了他的话头,充满自信地道:“就以我的假设为基础!”
我立即表示同意:“不过,还是请所长继续说下去!”
所长连吸了几口气:“当下,他们一见狂喜,我连问了几次,他们起先只是说:‘就是这个!就是这个!’我再问:‘这究竟是甚么?’他们说:‘生命,就是那金刚不坏之身的元胎!’”
所长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望著我们。
我明白了!
我失声道:“所谓‘元胎’,并不是一个具体而微小的人,只是一个……一个……细胞,一个细胞被密封在水晶般的物体之中,肉眼是看不见的!”
所长伸手在脸上抹了一下:“一个细胞,或者,是一个受精卵子那是按照地球生命形式来臆测。”
我纠正道:“即使是地球的生命形式,也可以只是一个细胞,无性繁殖,早在勒曼医院就成功了!”
所长搓著手:“当时我再追问,他们也不说别的,只是道:‘给我们时间和设备,我们就会研究出结果来!’他们的这种兴奋,一直维持了好久,然后,就开始了与世隔绝的研究,一直到爆炸发生。”
我叹了一声:“你竟然一直没有过问他们的研究?”
所长道:“这正是本研究所的精神。”
我的思绪,很是紊乱,来回踱了几步,才道:“我们把问题分开来解决。”
我先望向蓝丝:“知道了并无内奸,令师是不是可以不必负责了?”
蓝丝想了一会,才道:“希望可以,事情如此复杂,我必须回去,向派中长老说明经过,看大家如何决定。我想,若大家知道我们早在几千年之前,就已‘受命于天’,一定高兴莫名,所以事情也不难解决。”
所长道:“那宝先生”
蓝丝淡然道:“他当然也不会有甚么事。”
所长道:“他为我们做事,我们不想他有不测。”
(关于宝先生,这里略说几句,这个人在见了猜王大降头师之后,坦承曾偷入秘藏,本来非被处死不可。幸好蓝丝及时赶回去,果然大家一知道自己“天命攸归”,大是兴奋,高兴之下,放了他一命。可是宝先生却提出了宁愿看守秘藏,终生不偷的要求,天头派为了不使秘藏外泄,也答应了他。)
(据蓝丝说,宝先生被秘藏中的奇珍异宝迷住了,觉得能终生和这些宝物为伴,是人生一大幸事,乐不思蜀,正是皆大欢喜的结局。)
蓝丝当时向温宝裕望去,温宝裕道:“我知你急著要走,可是你总得看看那只手再说!”
蓝丝点了点头,我们都紧张起来那只手,是爆炸之后,唯一剩下来的完整东西!
所长不等各人催,已经打开了一道金属门,那是一个冷藏库,冷气氤氲,他取出了一只玻璃盒,盒中,就放著那只手。
一只被低温冷藏的手,看起来很令人反胃,但我们还是盯住了它看。
所长解说:“经过详细的化验,那确然是一只人类的手,只是不知属于甚么人。”
蓝丝伸出手来,她作了一个很是怪异的动作她的手和那只手,五指交岔地握著。那只手的五指僵硬,她将之拗屈,使两手紧握。
没有人知道她在这个怪异的动作之中,可以得到甚么样的信息,但她显然在寻求某种信息。
过了约有三分钟,她才吁了一口气,松开了手,闭上了眼睛,道:“拿纸笔来!”
温宝裕连忙递过纸笔去,她飞快地在纸上描绘起来,不一会,就出现了一个人的脸部轮廓看起来并无特别,但所长已发出了一下惊呼声:“那是研究员甲!”
温宝裕的反应极快,他也叫了起来:“这手,是长在他身上的!”
一时之间,几乎人人都屏住了气息,出不了声。
我们确曾讨论过,在人体上多生一只手的可能性。但设想是设想,一旦要具体化起来,也难免令人心悸人体上多长了一只手出来,这手,是长在甚么部位
蓝丝在继续画,纸上出现了那人的身体,所有看著她画画的人,都看得目定口呆。因为她在画了一个正常的人体之后,略停了一停,又在这个人的右肩上,添多了一条手臂一条有手,有肘,完整的手臂。
然后,她道:“这个人应该是这样的!”
她说了之后,略停了一停,又道:“不,在这里,也正起著变化,应该是,正有条手臂会长出来!”她指的所在,是这个人的“左肩”。
我失声道:“那是说,假以时日,这个人可能长有四条手臂?”
蓝丝现出迷惘的神情:“我不知道,或许是,或许会长出更多手臂来。”
温宝裕叫了起来:“三头六臂!”
“三头六臂”是神话中人物常见的形态,比这种形态更夸张的身体形态,也见诸神话人物之中,有“千手观音”、“千手天王”,这种身体形态,甚至有一千条手臂之多!
所长喃喃地道:“这……说明了甚么?”
各人心中,显然都有了想法,这想法大同小异,所以各人都向我望来,我道:“很明显,这个人的身体形态,发生变化,他比正常人多了手臂。”
所长道:“再下去会怎样?这就是‘金刚不坏之体’?”
他问了两个问题,我相信每个人的心中,都不止有两个问题,而每一个问题,都难以有确切的答案!
我道:“竹简的记载怎么说?”
所长摇头:“没有详载,只说‘元胎’是生命之源。”
我站了起来:“那就只好容我来假设了!”
各人对我的推理假设能力,都有信心,所以并无异议,等我发言。
我在那一刻,才把整件事,组织了一下,形成了一个比较有系统的设想。
这件事,可以说特别之至,因为可供设想的资料,少之又少,那“三大册资料”中的古文字,深奥之至,要作完全的了解,几无可能(中国的古籍,无法真正了解的例子大多了,数不胜数)。一些可以作想像凭藉的,也都只是所长和一些人的研究结果,要争论起来,这些结果的每一个字,都可以写上几十篇论文,我不理会那些,就以所长的解释,作为假想的基础。
其次,虽然蓝丝指出,那“第五只手”是生长在研究员甲身上的,但那也是她作为一个降头师所作出的见解,并没有“科学佐证”,我也别无选择,只好把它当作假想的根据。
这个故事,在没有进一步的资料的情形下,也无法有进一步的发展,所以,我的假设,也可以算作是故事的告一段落。日后是不是再有发展,发展是符合我的推测,还是推翻了我的假设,也是未知之数。
所以,我的假设,只是“有此可能”千万别以为这种情形是“有头无尾”,要知道,事情可以作出一个有条理的假设,已经是一件极不容易的事。有许多事才是真正无头无尾,连假设也作不出来的,像所有生物生命的奥秘,其中就不知有多少,全是问号。
当下,我先道:“我假设,所谓生命之源的‘元胎’,是某外星人留在地球上的一种生命的细胞,通过增殖这细胞,可以发展出一种极坚强的生命来,这种生命,被称之为‘金刚不坏’我推测,这就是那种外星人的原来生命形式,他们都具有这种身体。”
温宝裕似想表示异议,我阻止他出声:“这种形式的身体,应该极罕见,是宇宙高级生物梦寐以求的生命形式,所以,如何可以达致这样的生命形式,也必然成为秘密。唯有如此,那种外星人才能维持在宇宙中的优越地位。”
温宝裕点了点头,没有再生异议,我续道:“那是外星人A的特别秘密,必然惹人觊觎,而外星人B就设法获得这种秘密。简言之,研究员甲、乙是外星人B因缘际会把秘密掌握在手,进行研究,结果在其中一人的身上,发生了变化,长多了一条手臂出来。我假设这条手臂,是在成长过程中,最先生长出来的,那只手已经是‘金刚不坏’,但手臂还不是。”
温宝裕叫了起来:“我知道你想如何完成假设了!”
我喝了一口水:“请说!”
温宝裕接口道:“外星人B躲在研究室,以为神不知鬼不觉,但还是给外星人A知道了。外星人A不想本身的特权被他人均享,所以发动了爆炸!”
我大声道:“好!我的设想正是如此,这场爆炸如此不可思议,每一个想像的方向都不通,唯一的可能,就是能力远在我们想像之外的力量所为,推测为外星人A的行动,最是妥切!”
所长道:“可是那只手和普通人的手,没有不同。”
我道:“那或许是经过了爆炸之后,‘金刚不坏’的能力便自动消失它至少经历爆炸而不毁,这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各人有好一会的沉默,独裁者才道:“照你的假设,外星人若是要对付甚么人,那人绝不能抵抗了?”
我轰然道:“对!不然,甚么叫‘天谴’呢?逆天行事,多行不义,必遭天谴,天谴可以以任何形式发生,绝不是人力所能抗拒的!”
独裁者默然,他是不是能在我的话中,领悟到甚么,我就不得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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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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