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哲不解这广告是在宏扬国文的精简还是挖苦西文的冗长,除此之外对这个校区毫无任何印象。想昨日来得匆忙了,加之暮色浓重,看不真切,趁现下天气朗润,暑气消退,独逛校园也是好的。兴致上来,套上鞋径自下楼去了。四下闲走,发觉这校区并没有什么气派,思哲光复大学也算是走了好几遭,谙知那里的规模,正殿宏伟,背侧通幽,浑然一个小社会,且刻镂着中国百年近史,故此随意的小道苗圃都有个名讳典故。这里既无蓊蔚烟润之学府气,野花树木也无据可考,格局只略比寄宿高中大些儿。不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男女宿舍、教学楼、图书馆、团委学生会、海报栏、水房、食堂一应高校基础设施也还配备的齐整,况且四面环山,野景新鲜,比之大城市却又不同。思哲走了半晌,竟出了校门,迎面一条公路,眼望来时的方向,往事如烟,张张鲜活的面容又要浮现眼前。不愿回忆,背转身,公路那一头扎入深山,自觉悚然也不敢想象,腹中却又饥饿了,不得已转回食堂。早过了中饭时间,食堂有打烊之征象,里面人并不太多,有几位刚到的新生和陪同家长,头戴白帽的炊事员用烟熏油腻的声调拌着大勺敲盆的乒乓声不耐烦地催促。思哲不拣好坏,残羹冷饭顺理成章地往下咽,不期瞥到一张学生会招员的海报,上面写得分明:校学生会是受校党委领导,校团委指导,以"自我教育,自我管理,自我服务"为指导思想,坚持"全心全意为全校同学服务"的学生组织……思哲见了诸般好处,不觉心动。一心要图个趣,凑个份儿,看看时间还来得及,囫囵几口,扔下饭碗便跑。校学生会在个大院里,几幢灰迹斑驳的平顶瓦房肩负着学生会办公室、乒乓房、桌球室外加一个舞厅的重任,构成了整个校区大学生活动中心。思哲推开镂花铁栅门,沿着一条苔草丛生的青石板小路走进大院,先闻鼎沸嘈杂声,后见接踵的应聘人群,先自怯了。想这学生会不过十几号的空缺,跃跃欲试者倒有好几百,无怪乎偌大校园罕见人迹,都到这功利场是非地来了,眼看同寝室的简鸣也在其中,手里捏着招聘介绍,或许是为了应付面试,嘴里喃喃有词神色紧张,见了思哲只略一点头。思哲也识趣,并不打搅,忽然见一人颀长腿脚,张牙舞爪,好生面善,愈看愈像,叹普天之大何其太巧,以往的记忆一下子被勾上来了。那人也惊觉,仔细打量思哲,慌张迟疑道:"你是--我们好像在哪里见过。"思哲确信无疑,惊诧无比,依稀还记得当年在光复大学物理竞赛集训班里这人的绰号,"蜘蛛"二字恨不能脱口而出,那边点头似乎早有所料。思哲笑道:"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是1998年底,惠文中学全国物理竞赛的试场上。"他刻意用数字来增加历史的凝重,显得自己往事历历,铭怀于心。蜘蛛受了感染,动情地道:"那些旧事还提之做甚,遥想当年集训同窗,堪负少年痴狂。谁承望现今落他乡,星奔只因考试忙,到头来都为他人做的嫁衣裳,荒唐!我也看透了--咦,你怎么也在这里?我以为你铁定是要进光复大学的。"思哲被压抑的幸灾乐祸彻底涌了上来,竭力不让快乐溢于言表,假装惶恐地惋惜道:"可不是嘛,我原想你是光复附中的高才生,更要近水楼台先得月了。"蜘蛛得意地沮丧道:"好汉不提当年勇啊。"思哲仿佛拉了个垫背的,心里高兴,有一种解脱的快活,一切缘由蜘蛛而起,更不吝啬赞美之辞:"何必过谦,兄长家学渊源,才情高远,金子在哪里都闪光,不似我们读腐了书的。"蜘蛛笑道:"过谦过谦,哪里就读腐了书。老弟思路乖敏,妙到颠沛,令人佩服。你不记得吗,昔日你巧解电路图,大胆删减电阻,分析曰:'百川入海,海未见其大,颗粒入仓,仓未见其充裕,今去掉图5-2右下角之电阻,犹如沧海去滴水,太仓减一粟尔。'此等灼见岂是出自伧夫俗吏之口,那日便是郑老头子也哑然无言了。"但凡人互相吹捧,多是汗漫之言,可蜘蛛说的有凭有据,其意诚恳,相比之下倒是思哲的夸奖轻飘无稽。思哲自悔没有蜘蛛的好记性,否则也引用他的光辉事迹回敬他则个,觉得对他不住,腼腆笑道:"这些都不提了,往后我们相处的日子长,正要好好地交个朋友。对了,你可知那位郑教授现今如何?"蜘蛛恢复了以往的神气,喜笑怒骂道:"郑老头子,哈,怕是早就退休了吧。我来这里之前,还见他在街上提个鸟笼逗小孙子玩呢,都那么大把年纪了,还要扮得天真浪漫,我都替他臊得慌。可也难怪,人家本来在光复大学就不怎么得意,如今人到老来,哪里还长什么志气。"思哲笑道:"养鸟弄孙也无什么不好,人入老境往往把很多事情都看得穿了,容易返璞归真,老小孩老小孩,原是如此的嘛。"蜘蛛满脸的鄙夷道:"他现在是没钱赚了才新近学会养生之道的,他看穿了?我呸,像他们这些老梆子,退休还不肯安分,拼命在外带课爬分上海方言,赚钱的意思。,三伏天也不例外。不过他也是看穿了,凡事就是一个'钱'字嘛。我们上次集训,郑老头就狠赚了一笔,现在带出甜头来了,每一届的竞赛辅导都揽上了,你瞧他在讲堂上声嘶力竭也不过气若游丝,颤巍巍随时像要中风或是脑溢血什么的,叫我们学起来于心何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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