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哲不甘学术权威被摧残,软弱道:"挣钱是无奈啊,兴许他在家里做的学问也未可知呢。"蜘蛛笑他愚蠢:"现在有几个教授肯老老实实做学问,北大那个博导的事情你或许也听说了。这年头为搞职称拿奖金,论文都能剽窃搀假,什么不可以来虚的,惟独钞票是实的,这点文人心里最清楚。有能量的早下海经商,保守些的靠卖嘴皮子也能小赚一笔,郑老头子不像经济管理类的教授可以给企业的老总培训,那里油水大大的,他的专业太落伍,不会有社会人发神经去学什么理论物理,只好在未开化的学生身上剥削两把。"思哲笑道:"连大学教授都被你作践得不成样子,那学生学习更没有用场了,我不同意你的观点。"蜘蛛似乎没在听,自顾自叹道:"我现在算明白了,以前我们傻乎乎地还要做什么学问,实在是幼稚了,不如进学生会捞个一官半职。实际工作中磨炼几年,那才是如日方生呢。我爸常说年轻人是有棱角的,等到磨平了,圆滑了也就出道了。"思哲怀疑道:"学生会有这么厉害,我看不过是几个学生子闲得无聊,凑在一起过家家的游戏罢了。"蜘蛛顿脚点化道:"那是高中的学生会,大学可就非同小可了,是叫人崭露头角的,规划人生走向的。你看现在好多领导,大学时期都在学生会任过一官半职的,做官是要有底蕴的,宦海沉浮二十年方有小成,我们还差得远呢。现在不锻炼,更待何日。"思哲见他头头是道,笑道:"我是没有兴趣做官的,不过捞顶乌纱帽玩玩也无妨,你这么有经验,那么不妨请你告诉我如何在众人中脱颖而出混入学生会。"蜘蛛见说到正途,复眼诡谲地转了两轮,咳一声笑道:"我们都是高智商的,也不妨直说,我方才进去应聘总结了一条规律,只要不说李登辉是你老舅,其余的牛皮吹得愈大愈好。那些主考官都是现任的高年级各部部长,即便看出你在玩虚的也会把你视为同道中人,毕竟当年他们也是这么过来的。时间不早,兄弟还有琐事,先一步告辞了。"说罢吊儿啷当去了。思哲目送他离去,想自己是不会轻易被别人洗了脑子的,何况那家伙以前便是paranoia偏执狂。,但浑身上下确乎有一种莫名的解脱,难言的释然。仿佛唐僧功行圆满,脱胎换骨,上了南无宝幢光王佛的渡船,央下一个原身的死尸。学生会下设六部,宣传文艺;外联生活;学习体育,眼下皆有空缺,思哲在人堆里转悠半天,择之再三。宣传部是不敢的,自小就没练过什么颜体庞楷的,自创的"方体字"不登大雅之堂,只怕到时候要出丑;至于学习部思哲一向认为学习是个人喜好,和组织扯上关系,纯粹荒唐;欲加入外联部又恐没见过什么世面,缺少社交经验;至于生活部想自己连袜子都懒得洗,草率加入定叫人耻笑。一来二去还是文艺部有奔头,虽是不通旋律乐器,好歹还看过几本话剧什么的,问起来不至于外行,尽管日后免不了要和歌儿舞女厮混一起,脱不掉的脂粉气,但也强似了和须眉浊物勾心斗角。再看那文艺部排的应征长队,尽是些裙钗女流,依着物以稀为贵的理儿,大男人去应聘,便是十分的有希望。思哲倒不介意娘子军里做一洪常青,只一心要入学生会尝个新鲜。学办地方湫隘,每一批面试只放六个人进去,每部一人。思哲和两男三女同入时,面试已近尾声,里面几个负责人满脸倦顿,喁喁闲聊些时尚,见六人进来并不立即招呼,只老练地打量几眼,转而说他们的市井笑话。思哲第一次贴近高年级学生,只觉岁月的雕塑大师当真了得,他们也不过比自己大不了几岁,形骸已颇具成熟感了,男的棱角分明,英华内敛,女的也出落得丰腴圆润,亲切可人。外表这东西好比信用度最高的资格认证,那些人的谈话内容也不怎么水平,可是由他们说出,字字句句仿佛都蕴藏着成年人的深意,哪怕是调情也像是用尺的量度,绵绵密密,无不恰到好处。此时的女文艺部长便被异性同僚缠不过了,一直用娇憨的微笑保持风度,见思哲像遇救星忙招呼道:"你是应招文艺部的吧,这里来。"她用宽容的母性对身旁的同僚笑道:"少胡闹了,我在工作呢,你没看见吗。"说时拿出一份履历让思哲填写。思哲初时受了怠慢,很不满这行人学衙里的官派,但对这女部长印象便有不同,因为女性本位化的举动,譬如捋头发,时不时地照镜子或是搽唇膏之类的,很容易让人淡化她们的职位感。女部长收起笑容考问思哲对文艺的认识。思哲略思片刻侃侃道:"这点我倒是觉得董桥先生的看法很对,文艺工作事实上是柳树皮与水杨酸的道理。"女部长兴趣大增道:"怎么讲?"思哲笑道:"北美印第安人常把柳树皮捣烂了治头痛,殊不知正是柳树皮汁水里所含的水杨酸有效地抑制了引发头痛的前列腺素。很多文艺工作者采用的方法和印第安人很像,靠经验不靠知识,文艺作品里满是柳树皮,很难看到水杨酸的。"女部长的同僚和前来面试的新生有言没腔地搭了几句,心思还记挂在女部长身上,转来刁难思哲道:"你这么说可就不对了,文艺又不是学术,文艺的本身就是通俗大众,创收视率的,不管黑猫白猫,捉到老鼠就是好猫嘛。"思哲恨他多事,嫌他干涉文艺部内政,忍不住奚落道:"当然为哗众煽情,把水杨酸画成水性杨花,把柳树皮砌成花街柳巷的人也还是有的。"女部长一面自己笑,一面用表情暗示思哲适可而止,让他介绍工作经验和文艺上的特长。思哲受了蜘蛛的耳提面命,早有寡廉鲜耻的准备,厚着脸胡吹了一番,什么中学时就在学生会文艺部任要职,多次组织大型文艺活动以及歌舞排练,擅长创新形式和发掘人才。那架势,仿佛文艺部不录了他,那便是人折双臂,国失栋梁的损失。正讲得忘情,忽觉女部长专注的眸子里透着笑意,含蓄的,清澈的,洞察的,善解的,那神情像极了齐颀,梦魂萦绕的齐颀。思哲惊窘无比,无敌面皮像被泼了浓硫酸,只觉脸庞发烧,心慌意乱,先前的腹稿散成了一盘沙,周章失措地不知所言。  书包 网 想看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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