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牛丕带着艾净由岳阳楼底楼的后墙处穿墙而出,这个方位是那些守在屋檐上向下张望的武林群豪们万万没有提防到的地方,所以当他们两的身影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进湖边的芦苇荡里去时,岳阳楼里的武林群豪们还在楼上呆站着等那黑暗法术消逝后抓人哩。
两人在芦苇荡中左穿右拐,有好几次,艾净忽然停下来,侧耳倾听身后,向牛丕轻笑道,“你放心,那些武林人不会那么快追来的。”
“我总觉得后面有什么在跟踪。”艾净轻声地嘀咕。
向牛丕相信她的感觉,因为她的武功修为比自己高。大凡内力深厚者的感官功能都比常人高许多,所谓的耳听八方、眼观六路亦即此指。
两人安静下来,伏身芦苇中,过了一会儿,果然有极轻细的声音向他们这里移过来,可是,这声音在离他们约一丈处便停了下来,两人等了半柱香功夫,后面那声音也安静了半柱香。艾净按捺不住了,娇躯贴地飘掠,一式“蜻蜓点水”,悄无声息地向那声音停驻处掠过去,与此同时,那跟踪者显然也发觉了危机在迫近,向一旁的芦苇荡中横蹿出去,去势之疾,丝毫不下于艾净的轻功提纵术。
向牛丕无奈之下,只好紧盯着艾净那雪白的身影追在芦苇荡中,只见前面的艾美人呈“之”字形在芦苇荡中飘飞横掠,不断变换方位,他心中不由地感叹那个神秘的跟踪者居然比自己还狡猾,深谙“休走直线,曲折迂回”的逃跑之道。
他们两人一路追行,始终没法看清那跟踪者是谁,只是凭着跟踪者发出的声音追踪,突然,他们追出了芦苇荡,眼前到了一处开阔地,直到此时,他们两个方才看清,前面飞快奔跑着的,居然并不是人,而是一只油光铮亮的黑猫。
向牛丕和艾净哭笑不得,有种被戏耍的感觉。
这只黑猫似乎是有意把他们引到此地,这块空地旁有一条不算宽畅的土道,土道边上有一个破败的小茶寮,茶寮里仅坐着一名正喝茶的客人,大红色的衣裙、头顶Сhā着一朵石榴花,赫然就是在岳阳楼里让川东赌王输光光的杏月儿。
杏月儿似乎早已料到他们会过来,举手挥了挥,叫道,“嗨,二位总算来了,大概又渴又累了吧,来来来,坐下来喝杯茶。”
向牛丕和艾净互相看了一眼,不知此女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两人机警地打量起四周来,杏月儿明白他们忌惮什么,轻笑道,“二位放心啦,没有埋伏,就连这个破茶寮的主人都让我花银子给打发走了。”
向牛丕小心地靠近她,狐疑地问她,“杏姑娘意欲何为?”
“坐下,喝杯茶,润润嗓子降降火。”杏月儿做手势示意。
“别跟我们卖什么关子。”向牛丕十分难得地做出一副很正经的样子,“姑娘是好赌之徒,这世上,凡是好赌之徒都只为一个‘利’字而活,姑娘有话直说,有屁快放,我们还急着赶路呢?”
杏月儿“哇”了一声道,“这就是一位绅士对女孩所应有的风度吗?太逊了。”她说这话时望着艾净,却见艾美人低垂着眼帘,一副事不关已的模样。
“你不过是赌徒而已。”向牛丕说道,“在我眼里所有的赌徒都是一副德行。”
杏月儿又“唉”了一声道,“本来呢,谈正事之前想来点前奏让二位放松放松的,看你这副毫无情趣的样子,那就只好跳过这一节了,说实话,本姑娘是有一事相求。”
“没兴趣。”向牛丕折转身子便要离开。
“喂,”这次轮到杏月儿恼火了,“你还没听我说完,怎就要走了呢?”
“我警告你。”向牛丕戟指着她的鼻尖,“以后别再在我面前出现,若敢再纠缠,休怪我不客气。”
杏月儿玉指柔抚发际的石榴花,瘪着嘴角漫声说道,“都说男人没几个有良心的,这话我相信,特别是做贼的,良心都掉粪坑里了。”她说到这里,忽然醒悟到什么,赶紧对那只坐在一旁的黑猫摇手道,“当然你除外。”
艾净眼眸中忽然闪出一抹淡紫,妙目睃了黑猫一眼,淡声问道,“姑娘此话何意?”
杏月儿抿了一小口清茶,慢条斯理地说道,“我好歹也救了你们一命,姓向的就这样对待救命恩人么?”
“救我?”向牛丕指着自己直挺的高鼻梁夸张地笑道,“该说险些杀了我们还差不多,岳阳楼里的那场厮杀就是你给撩拨起来的。”
杏月儿嗤笑道,“若没有我撩拨起书院四术士与武林群雄之间的争端,你们现在还能安然站在这里说风凉话?”
向牛丕和艾净同时一怔,这倒是实情,若不是书院四术士与武林群雄们产生了冲突,他们想从那些武林豪客的手底逃出来是万万不可能的。
杏月儿看他们俩神色阴晴不定,心中自满,那副得意劲便溢到了脸上,她笑道,“怎么样,现在反应过来了吧。”
向牛丕长吸一口气,面色稍霁,问她,“杏姑娘究竟意欲何为?”
杏月儿先是套近乎地叫了他一声“向大哥,”然后问他,“崂山派掌教双桥真人与你如何称呼?”
“他是家师。”
杏月儿闻言面现喜色,拍了身边黑猫的后脑勺一巴掌,轻笑道,“有戏了。”她见向牛丕一脸的迷茫,赶紧说道,“当年我听家师评论当今各大玄门门派时曾说过,崂山派的双桥真人是当今最擅长变形法术的,据说能将乌鸦变成凤凰,王八变成蛟龙,端得厉害无比,想来你是他的爱徒,就算没有得到他的十成本事,也该有六、七成吧。”
向牛丕嘴角咧了咧,馁气道,“很遗憾,家师的本事我多半学会了,偏偏他那手出神入化的变形法术没学会,惭愧得紧哩。”
“你骗谁来,”杏月儿不依道,“你在岳阳楼里曾将一只鸟儿变成甲虫,你当我没看见么?”
“噢,这个事,”向牛丕摸着脑壳说道,“若是在阿猫阿狗身上施点变形法术,对我来说不算很困难的事情。”
“阿猫阿狗!够了够了,”杏月儿惊喜地将自己身边的黑猫一把拎在手里,高高举起道,“那你帮我把这只黑猫变回人的模样来。”
向牛丕张大嘴巴,一副恐骇莫名的样子。
艾净“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她觉得眼前的两人一猫傻得可爱。
“猫……猫变成|人?”向牛丕脑子转了好半天,方才口吃道,“不会吧,杏姑娘,这个难度可不是一般的大了,实际上就算是我师父亲临,也未必办得到哩。”
“可你刚才还说能给阿猫阿狗施变形法术,莫非在调戏我。”杏月儿生气地手叉两腰。
“我不过是信口说说罢了,”向牛丕摊开双手道,“就算能在猫狗身上施法术,也最多把雌猫变成雄猫,老狗变成小狗,而且持续的时间也不过是一炷香而已。”
杏月儿和黑猫同时懊恼地怪叫了一声,表情失望极了。
向牛丕走到他们身边,小心翼翼地问杏月儿,“敢问杏姑娘,为何想将这只黑猫变成|人?要知道猫变人,那可是有违天理的作法,就算变成|人也是浑身黑毛的猫人,长相还不如猫儿可爱哩。”
杏月儿沉吟了一下,忽然反问他,“若是这只猫儿以前曾是个人,只是不当心中了法术,变成如今这个样子的,是否还能把它变回到以前的模样呢?”
“呃……这个嘛——”向牛丕搔着头皮,眼瞅着那只黑猫,“也许有此可能,不过变形法术都有时效性的,不会永久维持这种变形状态,若这黑猫真是人变的,我想过不了多久就能恢复原样的,这个请杏姑娘放心就是。”
“问题就出在这里,”杏月儿拍着玉手说,“田歌当年吃了我师父炼制的一颗‘变形丹’而变成黑猫的,距今已有六年的时间,再怎么说这个变形的时效也该早过了呀?我担心的是,这个变形法术会否是永久性的?”
“六年?哇,这个时间可够长的!”向牛丕吃惊道,“‘变形丹’,杏姑娘说的可是《尤褫神丹秘录》上所提的那种变形丹?据我师父说,这种丹药可难提炼了,当世也仅有极少的几个道行极高的玄门异士能提炼出来。”
“很不幸,我师父偏偏就数这极少数人之一,更不幸的是,其中一颗碰巧被他给吃到了。”杏月儿很惋惜地拍着黑猫的脑袋。
“等等,你刚才说什么来着?田歌?”向牛丕嘴巴张成“o”型,半晌没有合拢下来,过了好久,方才长长喘出一口气,眼睛直直地瞪着那只黑猫,“莫非……这只黑猫,居然就是在江湖上失踪了六年的‘洞庭玉狐’田歌?”
“嘘——声音轻点!”杏月儿把食指竖在口前,心虚地看向站在不远处的艾净,见她面色毫无变化,方才放心,“这是秘密,江湖人只当‘洞庭玉狐’田歌已经失踪,谁又会想到如今住在田歌府中的一只黑猫居然就是原来的主人。昔日田歌的仇家很多,若让他们知道田歌已经变成一只黑猫,立马就会追杀过来,那我们就没好日子过了。”
向牛丕“哦”了一声,暗忖昔年田歌不仅“盗”名与自己齐名,听说也是个逢赌必赢的绝世大赌徒,半个时辰前川东赌王舒光光莫名其妙地把衣裤输给一只猫儿,还当自己是霉运当头,他若是知道自己其实输给的是田歌,心中兴许就不会那么别扭懊丧了。想到这里,他轻声说道,“既然‘变形丹’是你师父提炼的,那你该求你师父帮黑猫解去身上的法术才对,杏姑娘干嘛近的不求,偏偏舍近求远呢?”
杏月儿叹了一口气,“我师父就是因为讨厌田歌,不仅不帮他解除法咒,还因我护着他而把我赶出了师门,其实呢,我心里也明白,我师父根本就没有解除此咒的法门,只是她面上强硬,不肯承认罢了。”
向牛丕暗中好笑,原来与自己齐名的“洞庭玉狐”田歌已经变成了一只黑猫,六年前他从江湖上失踪那会儿不知引起了多少揣测,甚至有人怀疑是他向牛丕为了争这“天下第一盗”的名号而暗害了田歌,江湖上至今还流传着好几个版本的田歌失踪之谜的故事,却没有一个接近事实的。向牛丕貌似惋惜地瞅了眼那只垂头丧气的黑猫,站起身来道,“唉,对不起,杏姑娘,连你师父都不愿帮你忙,我就更帮不上什么忙了。”
“可是你刚才还说你师父也许能解开这个变形法术呢?”杏月儿满眼期望地瞪着他。
“我师父兴许有这个本事,但我可没功夫陪着你们,我自己的ρi股后面还有数不清的麻烦事哩。”向牛丕一边说着一边向艾净方向走去,走到她身边后,他再转身对杏月儿道,“你自己到崂山去找我师父吧,也许他老人家愿意网开一面帮你的忙。”
“若是他真愿意我哪还会低声下气来求你?”杏月儿撅着嘴唇道,“事实上我已上过三次崂山,每次你师父不是出外云游就是闭关修炼,所以你必须帮我们这个忙,由你出面他总不会避而不见吧。”
向牛丕摊开双手,“我师父既然不肯,我看我也帮不上你什么忙了。”说罢,他大笑着和艾美人沿着土道向南方向走去,能在无意间得知这样一个江湖秘辛,确实是艰苦历程中的一个小乐子,以后可以当笑话讲给朋友们听。
杏月儿见他们渐步走开,也没站起来拦他们,而是对着黑猫高声说道,“猫儿呀猫儿,幸亏我事先已经知道这天下的男人都没有良心,所以留了一手,什么‘知恩图报’,那都是屁话。看来为人还是不能太仁慈,你做了好事,别人只当这是应该的,这件事应证了一个道理:这个世上么,只有一种交易方式,那就是明码标价。”
向牛丕听出她话中有话,于是停下脚步,回身对她笑道,“杏姑娘明白这道理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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