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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绝色女诸葛穿越之罗敷传 > 五十、荫护(二)

五十、荫护(二)

听完夜戈的汇报,罗敷冷哼:“原来是个禽兽不如的人!我看他面有病­色­,以为是先天不足,看来根本就是纵欲过度!”如今他扬言要娶自己,而不是当场抢走,看来对自己已经算是另眼相看了。罗敷无奈苦笑,如果此事被年迈的父亲知道,还不知会气成什么样呢。她定然不能让那样的事情发生,必须找出解决的办法让自己,让秦府化险为夷。

夜戈:“小姐,如今之事,要不要请公子过来?况且两月之期已至,我应护送小姐回长安与公子完婚。”罗敷若有所思:“我不会嫁刘林,也不会嫁夜听潮。再者,夜听潮即使来了也没有用。刘林独霸一方,连更始都不能奈何他,又怎么会听夜听潮的?而且时间上也来不及。”

夜戈道:“小姐放心,公子之命在身,我自会保你周全!”罗敷点头:“我自然相信你有这个能力。可是我秦府上下几十口,你也能保他们周全吗?现在不是斗狠之时。去帮我悄悄叫哥哥过来,切勿惊动了父亲嫂嫂。让哥哥为我预备厚礼,我们稍后去郭府。”幸亏刘林当时没有对她用强,否则她是难有回旋余地了。

秦想一听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顿时急了:“这可如何是好?妹妹觉得郭图可以助我们度过这一难关吗?”罗敷:“我也没有十分把握。但是纵观邯郸,除了他,没有其他人可以帮到我们了。”

郭图乃是邯郸当地的名门望族,其是家中长子,因其父亲去世时,他将父亲留下的万贯家财给了同父异母的弟弟,而在当地颇具威名。他还有一层不得不提的社会关系,其妻郭氏是汉景帝七世孙,真定恭王刘普之女,人称“郭主”,其弟正是真定王刘扬。

邯郸有三股比较大的势力,可以达到拥兵自重的地步。其一是刘林;其二是一个叫李育的人,此人是河北大豪,就是现在通俗上理解的黑社会;其三就是真定王刘扬。其中这三方势力中又以刘扬为最。郭图作为刘扬的亲姐夫,在地方颇有威望,如果能得到他的荫护,刘林是如何也不会

秦想:“妹妹准备怎么做?”罗敷沉思一番,道:“哥哥去让秦氏酒楼的师傅准备,明日宴请郭图夫­妇­,我这就去郭府相邀。”秦想依言而去,罗敷自带着夜戈来了郭府。送上拜贴不一会门童对罗敷道:“小姐,我家老爷­妇­人有请。”

罗敷随门童穿堂引殿走了好一会,心想这郭府果然好阔气!是父亲的大司徒府绝对比不得的。经过一处小园,只见四周都是花木,中间是块极平整的空地,旁边有一架子放置各种兵器,像是一个小型的练武场,好不别致。

“你就是秦罗敷?”忽然有人喊自己的名字,罗敷寻声望去,一个女子大约年长自己两三岁的样子,身材修长,着一身利落武装。人也长得很有北方特点,直鼻大眼,十分爽气。罗敷一笑,不用问此人一定是郭图夫­妇­的爱女郭圣通。郭图夫­妇­共有一子一女,其女郭圣通从小­性­格开朗,聪颖非常,且有得一身好武艺,从小深得父母宠爱。

面对大家千金,罗敷不卑不亢地打了招呼:“郭小姐有礼了。”

郭圣通眼神毫不忌讳地对罗敷上三路下三路地打量,眼中不经意流露出一丝妒忌,三分不服气。看得罗敷很不自在。盛名在外,郭圣通的表现确实让罗敷感到稍稍的惊诧。

郭圣通的眼神定在罗敷腰间,朗声问道:“那可是天璇?”罗敷没想到她竟然知道自己天璇剑配于腰间,旁边夜戈见郭圣通十分无礼,正待发作,被罗敷不动声­色­地侧身挡在他前面。“正是。——小姐,小女子有事要见令尊令堂,这就失陪了。”明摆着不想回答她的问题。

谁知郭圣通并不知难而退,手中长剑出鞘,直指向罗敷。罗敷措手不及慌忙后退。罗敷知道她是要逼自己出手,但是现在情形,她哪里有心给她打架?罗敷无奈,只得对夜戈道:“摆平!”自己则拉着愣在当场的门童:“我们去见老爷­妇­人。”

郭圣通一看罗敷就这样将自己打发了,气得直跺脚,只是无奈夜戈挡在面前,自己根本无法追过去跟她计较。

罗敷来到会客厅,对正坐在上面的郭图夫­妇­道:“郭世叔好!郭婶婶好!”郭主问郭图道:“她怎么喊你世叔?”郭图呵呵一笑:“哦,罗敷乃是秦韬秦司徒之女,当初秦司徒并不嫌弃,与我兄弟相称,这孩子倒是贴心。”

罗敷见郭图甚是慈祥,一看就是有德的长辈,心中自生敬慕。再看郭主其人,虽然四十有余,却因为保养得当而风韵犹存,只是眉宇间是抹不去的骄傲之气,看来那个脾气火爆的郭圣通多半遗传自她这个血统高贵的母亲的秉­性­。

罗敷道:“世叔自谦了,以世叔的威名,我父与您兄弟相称也是高攀了,况且他现在已经不在朝堂之上,小女如此称呼世叔不见怪罗敷就受宠若惊了。”郭图道:“哎,敷儿不必见外,就这样称呼很好。”

罗敷:“多谢世叔!多谢婶婶!小女还有一事要向世叔婶婶说明。”罗敷将院中遇到郭圣通之事跟他们说了,又道了许多请见谅的好话。郭图倒是不以为然,只是一笑而过,郭主的脸上却有几分不好看,只是碍于郭图的反应而不好发作。罗敷心想,郭主对自己这个娇惯的女儿果然是非一般的宠爱。

“世叔,婶婶,”罗敷道:“这是我父为官时,王莽赐予他的司马相如手书的《凤求凰》手稿,小女初次拜见,父亲让小女将此物赠与世叔婶婶,还请笑纳。”说着,罗敷从袖中取出一卷竹简,令下人递予郭图。司马相如爱慕卓文君,而做琴曲《凤求凰》,此是司马相如的手稿,随说不上价值连城,但也是可值千金的。

郭图果然喜出望外:“秦司徒如此大礼,这可让我如何是好。”郭图平日里最喜欢弄文舞墨吟诗弹琴,也算一位造诣颇深的雅士,这种东西到了他的手里,自然是让他不胜欢喜。

罗敷又道:“我秦氏酒楼明日推新菜,小女在此邀请世叔和婶婶明日一定前往。”郭图满口答应下来,罗敷小心翼翼地跟他们话了一番家常,这才起身告辞。

走到方才遇到郭圣通的地方,看见夜戈正在无聊地与她拆招。只是夜戈的武功高出她太多,郭圣通累得筋疲力尽,却不能占到任何便宜,怪不得夜戈气­色­慵懒,一副不耐烦。不过这郭小姐也真够执着,虽然难从夜戈手下逃开,又打不过人家,却依然不厌其烦地攻击着。

罗敷对夜戈道:“走!”说完,不理郭圣通一脸抓狂,同夜戈径直向大门走去。郭圣通终是累得坐在了石凳上,没有追上去,但口中还是念念有词:“秦罗敷,你……你等着!本小姐……非收拾你!”简直是气喘吁吁。

罗敷摇头轻笑,真是个难缠的富家千金。对夜戈道:“谢谢你没有伤她。”夜戈:“我自是有分寸的。”

五十一、娶亲

次日,罗敷很早就与夜戈一起去了酒楼,叮嘱师傅伙计好生准备中午宴请郭图夫­妇­的事宜。中午十分,郭图夫­妇­还没到,刘林带人先到了。青衫飘飘,手持折扇,放荡的­性­子表露无疑。无赖地说:“本不想来酒楼叨扰,秦小姐应该安心在府中等候才是啊。”

罗敷看酒楼门前一车车排得满满的聘礼,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应有尽有,让人哭笑不得。她款款走过去,看看这个,又拿拿那个,都是上乘货­色­,看来刘林对自己还真上心。并不是真的对这些东西感兴趣,而是想拖延时间。看着罗敷饶有趣味的表情,刘林脸上流露出一份得意。罗敷捡起一块巴掌大的玉牌道:“此璧就是蓝田玉所制?”

刘林用炫耀的口吻道:“自然。此璧乃是当初赵飞燕之物。东生暖,夏生寒,最宜美人佩戴。”说着眼睛瞄着罗敷。罗敷轻笑,如果两年前听到这璧的来历,她毕竟会有好一番感叹。但两年来见识的珍宝何止千万?昆阳一战,金银珠宝以车载而不尽。况且她家有“凤皇”正是当初赵飞燕之琴,身配“天璇”,又何止万金?一块璧还不足矣让她动容。

刘林:“这些,可还配的上你的身份?”罗敷:“公子太看得起罗敷了,罗敷不过一介平凡女子,公子的这些东西还是拿回去吧,罗敷受之不起。”刘林一听,双眼圆瞪,又细细地眯下去,扬起一边­唇­角,冷哼道:“我刘林想要的人,还从没有能逃脱!”

夜戈看他张狂,正要发作,罗敷忙制止,因她看见不远处郭府的马车正驶过来。信步上前,不理刘林欲发作的狂妄,分开人群走到马车前边:“世叔,婶婶,你们好生准时啊。”郭主看酒楼门前一片艳红,诧异道:“这倒是唱得哪一出啊?”

郭圣通环顾周围聚集的人群,不无鄙夷地说:“倒是没有时间与我比剑,原来在这里要抛绣球招亲呢!”此女如此记仇让罗敷颇为无奈。郭图对女儿道:“不得无礼!”又问罗敷:“这,倒是怎么回事?”

罗敷看一眼刘林,无辜轻笑:“这不,刘林公子光天化日要强抢小女与他成亲呢!”郭图怒道:“胡闹!”

刘林一看郭图夫­妇­前来,气焰已去了大半:“郭老爷,郭主,此乃刘林家事,请两位还是不要Сhā手吧。”郭主一看刘林反驳丈夫,冷冷道:“刘林,你我皆为汉室后裔,论起辈分你应该叫我一声姑母。依我看这婚姻之事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么秦司徒可同意此事?为你们保媒之人又在哪里?”罗敷没想到郭主竟是个如此利落的角­色­,更没想到她会声援自己,感激地看了一眼。

郭图又对刘林进行了一番封建思想的说教,直弄得刘林自认倒霉竟然碰到这邯郸城里唯一不敢惹的人家。刘林狠狠对下人说:“还不遵从郭老爷和郭主的吩咐,把东西都拉走!”

“慢!”一个字,慵懒无比,却魅惑万千。声音虽不大,却似渗入人心里一样。——此人必定是懂内功的。

一袭白衣飘然而至,众人皆屏住了呼吸:世间竟有如此容貌的男子!望之如沐春风,满目春­色­!

刘林本就被郭图搞得十分窝囊,没想到半路又杀出一人,心里十分郁闷:“小子!你凭什么命令本公子?!”“敢对我家公子无礼!”出手的是夜戈,还没等众人分辨出那声音来自何处,夜戈已一柄长剑指向刘林的咽喉。

来人正是夜听潮。罗敷心情复杂地看着事态发展到这个地步,不知是悲是喜。每次当自己身处危境,总是有他如天神一般降临。对夜听潮,她开始产生莫名的感动——为何每次都是他?

除了感动还有无奈与担忧——他不会来邯郸接自己去长安与她成亲的吧?

夜听潮缓然开口:“凭我是长安夜听潮。”

罗敷还不能彻底了解“夜听潮”这三个字意味着什么。她只知道他有钱,他当过前朝的大司空,他以无颜公子的身份暗中经营绿林军,扶植更始帝。可是在外人眼中,他还是绝顶的高手,一手暗器杀人于无形。除了富可敌国的钱财,他有门客三千,杀手无数,可以轻易取世间任何一个人的­性­命。这是让人听了不寒而栗的三个字。

罗敷感觉事态的发展已经不是她所乐见的,也不是郭图夫­妇­再可以左右的。于是请郭图夫­妇­入酒楼雅阁,自己留在酒楼外指挥疏散路人。

夜听潮对夜戈轻轻抬手,后者放下手中指向刘林的剑。夜听潮道:“今晚的婚礼一切照旧。去准备吧。”刘林脸­色­铁青:“那,那,新郎是谁?”夜听潮冷哼:“你觉得这世上除了我,还有谁配得起她?”

夜戈在身边挟持,刘林不得不乖乖听命,心里是十分地委屈,脸­色­是万分的痛恨,只可惜根本无力反抗。

罗敷听夜听潮说世上除了他没人配的上她,心里竟是些许的感动。只是“婚礼照旧”四个字让她超级郁闷:“我说过要嫁给你吗?”夜听潮轻笑:“两月之期已至,容得你说不吗?”说完手指在她颈项上一点,罗敷顿感眼前一黑,昏睡在夜听潮怀中。被他抱到马车之上。

等罗敷再醒来时,已然入夜十分。她发现自己身着红装,其艳丽令百花失­色­,其美貌让日月无光。坠地的绣花长袍显得格外华丽。周围是红烛摇曳,轻纱帐幔,身下是高床软被,暖玉温香。香炉里不知燃的什么,让人闻之而飘然欲醉。

罗敷想起身,却发现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一摸之下“天璇”剑也被人卸下。她问侍女道:“是谁替我更衣?”侍女道:“回小姐,是夜公子亲自为你更衣的。”罗敷一阵头大,飞红从脸上窜到颈项。——他竟然……

此时夜听潮一身红装而入,对侍女一摆手,令她们一并退下。罗敷有短暂的思维短路。她知他有绝世的容貌,可没想到着了红装,他如此致命,让她惊为天人。

夜听潮一笑,将娇软的她拥入怀中:“丫头,你也会贪恋男子的美­色­吗?”说完在她­唇­角一啄,满意地看她一脸的嫣红如酒。罗敷自知失仪,忙低下头。待调稳了心绪,才抬起头来,对他道:“我如果说我不想与你成亲,你会放我走吗?”夜听潮:“不会。”

罗敷自知劝不动他,转念一想,道:“不用拜天地的吗?”夜听潮将她拥得紧了紧:“谁配让我夜听潮去拜?全免!”罗敷看她软硬不吃,几近抓狂:“你这是明抢!”夜听潮无赖地笑:“对。”

罗敷看他不可理喻,挣扎着要起身:“放我走!”夜听潮也不阻拦,伸手拔下她头上的发簪,长发如瀑一般散落下来,他痴醉地闻着她的清香:“你的侄女叫秦风?果然是个聪颖孩子,颇有乃姑之风……”夜听潮说得缓慢,罗敷听得惊心:“你将她怎样了?”夜听潮道:“没有怎样。只要你今晚听话,她就会长命百岁。”

罗敷眼中忍出了泪花,如果因她再让秦氏一家蒙难,她罗敷还有何面目苟活?为了她这个冒牌女儿,郭氏和桃儿他们都死了。虽然夜听潮不是王匡之流,但他为人处世颇为怪异,难免真做不出,主要是自己不敢去赌他会不会如此,因为她输不起。罗敷一咬牙:“好!”

夜听潮将她抱起,看着她隐忍的表情,他坏坏地笑,折磨他人一向是他最喜闻乐见、愿意为之的。

“交杯酒是要喝的。”夜听潮端过两杯酒,一杯递与罗敷。罗敷气愤,道:“既然不喜欢虚礼,为何不一并弃之?”夜听潮甜美一笑,竟是倾倒众生:“酒是助兴之物,岂可弃之?”又亲吻她的颈项:“你三分醉意,便是十分妖娆了……”说着与她交杯。不等罗敷饮下,自己已一饮而尽。

看着她举着酒杯发愣,夜听潮道:“为何不喝?难道让我喂你不成……”夜听潮话未尽,一手捂着胸口,神情满是不可置信。他果断地伸手打断罗敷手中的酒杯:“酒中有毒!”罗敷满脸惊讶地看着夜听潮的意外反应。只见他从怀中掏出一粒药丸,本以为是要自己吃下解毒,谁知确实送进她的嘴里。随即砰然倒地。

罗敷吞下药丸,直觉告诉她这对自己有好处。果然只是片刻她身上已经恢复了力气。罗敷伸手探夜听潮鼻息,竟然极其微弱。——这是真的,夜听潮中毒了?一直一来他总是以一众主宰世界的形式出现,谁有事他都不会有事,可是这次出事的竟然是他。她突然感到一丝惶恐。

罗敷大声呼喊夜戈的名字,她知道不管什么样的情形,夜戈都会在暗中守候保护夜听潮的安全。夜戈踹门而入。“公子!”夜戈伸手从夜听潮怀中取出一瓶丹药,里面只有一颗,送如他的嘴里。“这是雪莲续命丹,可解百毒。”简短地跟罗敷解释一句,夜戈将天璇剑递于罗敷,背起夜听潮在身上,道:“走!”罗敷会意,拔剑护在夜听潮身边。

既然他身上就有解毒良药,为何他却不服?难道是因为担心她的安慰而来不及顾及自己?谁会在他身上下毒?为何他丝毫没有察觉?

带着这些疑问,罗敷冲出大厅。她相信院外一定有刘林的人正在等候他们出事。果然见刘林带着人拦住了他们的去路。夜戈叫一声:“保护公子。”突然从暗处多出好多黑衣蒙面人。罗敷一惊,这些就是夜听潮手下的死士?只见他们冲向刘林的队伍,双方厮杀起来。夜戈顺着杀出的一条血路与罗敷一起护送夜听潮出了刘府。

三人来到秦府,罗敷让夜戈将夜听潮置于榻上,请秦韬来看。“爹爹,他是中毒了,方才已经服用了雪莲续命丹。”秦韬点头为夜听潮认真把脉。

罗敷对夜戈道:“务必要保证这里安全!”夜戈:“我立即召集人马,分明暗两路将秦府重重围住,以防刘林来袭。小姐放心,刘林鼠辈,绝不是夜氏死士的对手。”罗敷点头:“那就好。东方龄何在?速让她来为公子诊治。”夜戈道:“是!”依言办理。

秦韬把完脉:“此人所中之毒极其古怪,为父并不能想出破解之法。幸亏他服用了雪莲续命丹,可以保他暂时无碍,否则现在早断气了。”罗敷一惊,没想到会如此严重。“父亲,那怎么办?”秦韬:“不知病理贸然用药反而对他无益,不如等东方龄来了之后再做处理。”罗敷无奈,只得一心期盼东方龄早日到达长安。

众人都退出了房间,只留罗敷一人仍不愿离开。此时发生的事情她依然不敢相信竟是真的。子时十分,秦韬看女儿还没有睡下,命人给她送去了莲子羹。对于夜听潮秦韬自有感激之情,感激他曾从王匡手下救了他和儿子。又冷眼旁观感觉他对罗敷也是真的用心,所以对罗敷的行为也不加阻止。

罗敷用小勺往夜听潮嘴中喂食,却一滴也就不到口去。她一咬牙,自己含了一大口,用舌头轻启他的牙关,缓缓地喂入他口中。无数次被他霸道地强吻,这是第一次,她迎上他的­唇­。夜听潮依然着着红装,如果不是这场意外,也许她真被他强迫做了他的新娘。

回来后她也问了父亲,侄女秦风并未被夜听潮挟持,看来他又耍了她一次,而并非真心要伤害他家人。如果当时自己宁死不从,她相信他不会真的强迫她。夜听潮知道自己中毒却不及时为自己施救,而是关心她的安慰,他对她终是至情至­性­。

罗敷泪如雨下,一滴滴落在夜听潮身上。如此良辰美景,却因夜听潮的昏迷而让两人咫尺天涯。

五十二、昏迷

因为夜听潮的昏迷,罗敷似乎突然意识到他的存在­性­,如此强烈。她变得慌乱不安,只有留在他身边,看着他的面孔,甚至握着他的大手,才能些许安心。

他为何轻易被人下毒?夜听潮并非等闲之辈,身在刘林府内他必然更加提防。身边夜戈又是妥帖的人,对刘林府内上下进行了严密监视,竟然也没发现什么特别的迹象。刘林难道真的如此厉害,做事一点马脚也不留?罗敷摇头,此事背后定然大有文章。

她失神地看他,伸手去摸他的一根手指,没有反应,再摸多一根,仍然没有反应。她发现昏迷中的夜听潮别样动人,不会给她强迫,不会对她威胁,当然也不会露出倾倒众生的笑来诱惑她。整个握着他的手,突然有一丝感动。如果能这样一直握着,也许会是件幸福的事。

罗敷觉得这是她与夜听潮相处的最和平的日子,无论她对他做什么,他都不会与她争吵。

夜听潮依然不能进食,罗敷每日用嘴喂他三餐。她会坐在他身边细细看他的容貌,她想起他说:“丫头,你也会贪恋男子的美­色­?”她羞赧,即使她发现他并没有真的在取笑她。她在他脸上抚摸,小心翼翼。她发现他的眼睛从来不动,这表示一点做梦的迹象都没有。没梦说明他是内心单纯的男子,虽然他肩挑万担,但是他依然单纯。他爱她,他就说,他想要江山,他就去夺。这些似乎并不能让他忧心,而只会令他乐在其中。她笑,他就是这样的男子。

细心看他,夜听潮不光整体长得惊世骇俗,而且每一个部位都完美无暇。

为何以前总是怒他的霸道,却从没想过他的好?“如果你可以醒来,”罗敷对自己说:“我愿意付出一切,以还你对我之情。”不仅仅是感激他的情,她的心已慢慢被他所占据,就在她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时候。

罗敷令人将“凤皇”搬来夜听潮的屋子,不时为他抚琴。她相信如果外界的声音,特别是她制造的,可以帮助他挺过难关。想当初王匡屠杀秦府全家,这把“凤皇”也让他的手下夺取。夜听潮后来费了好些周章才让他重回秦府。夜听潮对她可谓桩桩件件都用心良苦。

“夜听潮,你不是还说要带我去二十四桥看明月吗?呵呵,你知道二十四桥是什么吗,就说带我去?它们是在扬州的,现在哪里会有什么二十四桥?你只会说大话。不过你既然说了,你就要为我建造出来,否则,我定不会饶你!”罗敷嘴角噙着微笑,眼角却渗出了泪。看着不起来与自己争吵的夜听潮,她第一次感到心如此地痛。是何时他在她心目中已经有了如此刻骨铭心的位置?

“你叫夜听潮,可是你真正用心听过潮声吗?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就参透了你名字的意义,‘朝看闲花夜听潮’,我知道这个名字定然是你父亲起给你的。他希望你淡泊名利,无欲无求,可你偏偏生在长安夜氏。你心静如水的父亲去游历名山大川,只留你为了家族的存亡殚­精­竭力。你敛尽天下财富,又组织起最有势力的起义队伍。可是你真的快乐吗?如果祖父之托、家族利益对你如此重要,你又何苦叫夜听潮?”罗敷心碎流泪:“我答应你,如果你可以醒来,我自会陪你去看闲花,听潮声。我们‘倚楼听风雨,淡看江湖路’,你说可好?”

夜听潮不动。罗敷泪如雨下。如果她可以预料是这样的结果,她宁愿选择去长安与他完婚。

秦想敲门而入,罗敷慌忙收拾起自己的眼泪。秦想道:“妹妹,你可认得一个朱祐的人?”罗敷:“怎么,他来了?”秦想道:“正是,说是你的故交,有事求见。”罗敷忙道:“哥哥快让人请他进来。”

罗敷在正堂见了朱祐:“你何时来的邯郸?”朱祐道:“不光我,三哥也来了?郡守耿弇将他迎入了邯郸驿馆。”

罗敷会意,定然是刘秀下定了主意,放弃舂陵军,来河北图日后发展。“替我向三哥问好。”朱祐:“难道大人不去见三哥吗?”罗敷摇头:“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想起榻上昏迷的夜听潮,此时她如何有心理会他事?

朱祐:“大人,请你务必与我走一趟。三哥有要事想询啊。”“这……”罗敷仍然觉得为难。刘秀想向她询问的也无非河北形势,各方势力。她已准备好锦书给他,本想让朱祐与他捎过去,但转念一想,刘秀来到邯郸岂不是好事?可以让他帮忙加强秦府的守卫,保护夜听潮安全。她不是信不过夜氏的死士,只是那些人毕竟多半在暗处,有很多事情不方便。另外,她也想让刘秀去打听刘林虚实,弄清他给夜听潮下的什么药。罗敷一点头:“好吧。”

见到罗敷前来,刘秀慌忙冲上前去,眸子里有说不清的情愫,罗敷只当视而不见,此时的她心已不似昨日,夜听潮的昏迷让她突然对其他任何事情都失去了兴趣。

刘秀道:“此次我依敷儿所言,请旨刘玄来巡河北。虽然得了个特使的身份,但是带来的不过亲信之人三四百。”罗敷:“已足够了。三哥有邓晨、李通、吴汉、朱祐、­阴­识这些人,还怕没有兵马吗?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你身边的可都是将相之才啊。何况,你本身就是一柄旗帜,自会招来贤良前来投奔。”

刘秀:“敷儿不准备留在我军中?”罗敷:“不。”思想一下变得深远。刘秀也不强求:“夜公子的事我已听说。我有什么可以帮忙的?”自始至终他对罗敷的用心都不及夜听潮,她如此待他刘秀又能讲得出什么?毕竟是他负了敷儿在先。

罗敷正要开口,有卫士传话:“报告大司马,邯郸乡绅刘林求见。”刘林!罗敷眼睛一亮,计上心头:“三哥,你且周旋这个刘林,看他来此做甚?必要时扣下他在你军中。”刘秀点头,让人召刘林来见。罗敷自躲在屏风后面倾听两人谈话。

刘秀看下面跪着的刘林,并不急着令他起来。虽然两人同为汉室之后,又同是景帝一支。但毕竟自王莽杀了刘林之父赵缪王刘元,刘林便无官职在身,而刘秀怎么说也是目前最大的政治势力,玄汉王朝更始帝之下的大司马。“刘公子来见本官何事啊?”

不让他起身,刘林只好跪着,只见他谄媚到:“来求见特使,是有一件千古功勋相赠。”刘秀冷笑:“哼,千古功勋?你且说来听听。”

刘林:“这……”言下之意“我还跪着呢。”刘秀不屑道:“起来吧。”刘林谢过,也不用刘秀请他,自己找了座位坐下。脸上满是自以为聪明的得意之­色­:“特使大人可知道赤眉军现在河东?”刘秀点头:“这个自然。河东之患并非一日两日,天下人谁不知赤眉余孽在彼?”刘林一笑,身子往前凑了凑:“特使大人可想一招而铲除他们?”刘秀不语。刘林道:“只有特使大人下令掘开黄河之水,那么赤眉百万之师便可化为鱼!”

刘秀一拍桌案:“哼!没想到你比乃父赵缪王更加残暴不仁!小儿为淹尽赤眉军,而不顾河东百姓­性­命!你何其歹毒!况且,难道赤眉军就不是我大汉子民?!无耻小儿!”

刘林被骂得狗血喷头,连暗处的罗敷都不禁动容。没想到刘秀如此儒雅知礼之人也会发火,还是雷霆之怒。刘秀确实是做皇帝的料,忧国忧民之心非一般人可比。单这一番言论就不是一般人可以说到做到的。罗敷暗暗点头。

刘林慌忙下跪:“小人无知,请大人恕罪。”磕头连连。刘秀一挥长袍:“下去!”刘林哪还敢停顿?倒退了几步,转身向门外跑去。本来是来表忠心的,没想到落了个狗吃屎。

罗敷从屏风后出来:“三哥为何不扣下他?”刘秀道:“刘林乃真小人,狡猾不堪,真扣下他也不会从他口中得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不如放任之,等他露出马脚,我们再派人暗中监视查访。”

罗敷表面点头,心下却不免黯然。以她观察,刘林分明是不成事的小人,欺弱怕强,只有对他进行威逼胁迫,他自然会说出自己知道的。刘秀不拿他分明是不想担个残害同宗的罪名。从此事便可知刘秀已然不是那个淡泊一切,同她研究稼穑之道的三哥了。他自有更理智的处理方式,更深远的打算。

两人重新落座。罗敷向刘秀讲述了河北的形势,又道:“真定王刘扬是三哥能否在河北立稳脚跟的关键。刘扬的姐姐郭主一家住在邯郸,三哥可找时间前去拜会。另外,我想向三哥借吴汉一用,他文武双全,定能保护秦府周全。”刘秀神情复杂地看罗敷一眼,点头道:“好。”不知为何,他也感觉罗敷似乎离他远了。

罗敷回到家中便到夜听潮房间查看,夜戈急匆匆来见:“小姐,不好了,绿林军出事了。”罗敷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夜戈与她来到外间:“你家公子只是昏迷,我怕他还有意识,所以不要在他面前说不好的事情,免得他在昏迷之中也不安宁。现在有什么事说吧。”

夜戈点头,感激地看着罗敷,没想到她对公子竟有如此情意,可谓是无微不至,也不枉他家公子对她那般用心。夜戈回道:“小姐,绿林军出事了!刘玄趁公子不在,将绿林军将领多半诛杀,只剩王匡、王凤将军带领少数军队突出重围。眼看公子多年的心血毁于一旦,这可如何是好?”

罗敷淡定道:“只要‘无颜公子’不出现,刘玄定然会整出事端。这并没有什么好意外的。江山丢了可以再夺回来。夜戈大哥,现在最重要的是公子的命。”刘玄好会挑时候!夜听潮刚刚出事几天,他那边就行动了。好灵通的消息!

绿林军是夜听潮的多年心血,其被自己亲自选拔的傀儡刘玄所灭,这可以为夜听潮带来多少心痛和愤怒,她一想便知。可是没有了夜听潮,绿林军又有何用?皇位又有何用?一切不过是虚无。

夜戈:“是!”脸上有一丝惭愧。如此时刻,自己竟不如一个女子明事理。“我已调集夜家所有死士前来邯郸保护公子安全。东方神医也不日将到。”

罗敷又道:“严密监视刘林的动向,一有机会就将他捆来,他一定知道些解公子身上之毒的办法。但,”她细想,既然刘秀不想轻易对刘林下手,她虽然不以为然,但这个人是刘秀,事事为他着想已经是她的习惯,哪怕这件事与夜听潮有关。“但,如果他没有什么特殊举动,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夜戈道:“是!”

罗敷点点头,让夜戈退下。自己重又回到夜听潮房间,为他掖被取暖,抚动琴弦。想起当初与他琴箫合鸣的情形,心里一阵黯然,趴在夜听潮胸膛默默垂泪。夜听潮多少次想要的也不过是她对他的小女子之情,可是她却一直没有给他。

如今正是寒冬世界,屋内虽然有暖炉,但是夜听潮身上依然寒冷,罗敷依在他身上,握着他双手为他取暖,就这样慢慢睡着了。

夜戈将她叫醒时东方龄已至,令罗敷意外是,除了东方龄,竟然还有月如风!这不光让她意外,还让她心底十分地不舒服。她忘了夜听潮还有这样一个妻子在身边,不管他们的感情是如何的情形,她毕竟是他的妻子。而她什么也不是。

月如风不动声­色­地走到夜听潮榻前,坐到罗敷前面:“让我来照顾相公吧。”她对罗敷道。声音柔软似水,听到罗敷耳里确实分外地刺耳。她的心都被刺疼了。

罗敷也不甘示弱:“你我恐怕不必相争,这样的时候恐怕只有东方神医才能对相公的病情有帮助。”既然已对这个男人动心,她就决定要为了这个男人而战斗!这一刻,她没有丝毫的犹豫,反而是一腔的心潮澎湃。她从未如此直面自己对夜听潮的感情,她也没想到这样做会让自己感觉如此开心!她似乎看到夜听潮在对他微笑,虽然他还是躺在那里令她心碎地一动不动。

“你叫他相公!”月如风一开始想保持的优雅瞬间碎裂:“你这个……”冲着罗敷伸手就要打。罗敷知她脏话也马上脱口而出,腰间天璇剑瞬间出鞘架在了她的脖子上,这柄旷世宝剑可不是摆设而已。她罗敷已今时不同往日,再不是那个仁她欺凌的柔弱女子。“对,我叫他相公。我们四天前已经结婚。”说着目光有意无意地瞥一眼自己腰间的玉佩。

月如风何等聪明,罗敷一个小小动作已经足矣吸引过去她的目光。没错,这块玉佩乃是夜氏祖传之物,只传给夜氏的当家主母。夜听潮将它给了罗敷?!

月如风脸­色­冷得可以结出冰来。

脖子被置于别人的剑下,夜听潮对罗敷的情意她又是自始至终看在眼里,这对她身和心是双重的钳制,让她恨不得扑过去将罗敷撕个粉碎。

一直站在旁边冷眼旁观的东方龄对罗敷身份的转变也是非常不适应,只是她要比月如风克制地多,眼里是无以伦比的恨意,脸上却依然是那份惯有的冷漠,丝毫看不出有何不同。

罗敷道:“你我之事稍后定夺,先请东方神医为相公诊脉。”

东方龄对夜听潮好一番查看,脸­色­越来越凝重。罗敷虽然对东方龄无甚好感,但她相信以东方龄对夜听潮的爱,定然会全力救他。何况她的前主人王莽已死,她已经可以完完全全地为夜听潮效命。

东方龄摇头,罗敷的希望去了大半,心凉了半截,她突然感觉空气稀薄得不够她大口呼吸。“如何?”吐气如兰,只因心中忧虑难解。月如风也上前问道:“相公现在怎么样了?”东方龄缓缓道:“公子所中之毒,我并无解救之法。”

罗敷颓然地做到榻上,眼泪不由流出:“连你都不知道。”看来刘林背后还有高人,令他自己绝想不出可以难倒东方龄的毒药。

东方龄:“幸亏公子及时食用了雪莲续命丹,可暂保他­性­命。希望我还有时间去寻求解药。”罗敷:“你准备如何做?”东方龄:“我要去五台山上找我师父,让她前来相助。这些时日,你们务必保护公子周全。”

月如风上前问道:“你不是天下第一神医吗?”

东方龄:“在下擅长外伤,家师是解毒大家。”

罗敷知道东方龄如此做一定有道理,令人帮她准备快马行礼,即日启程。自己则日日留在秦府照看夜听潮。但是就连这样的小幸福也因为月如风的加入而被破坏。空气中弥漫着格格不入的气氛。

五十三、解药

东方龄离开已经三日,一点信息也没有,罗敷看着病榻之上日益消瘦的夜听潮,其忧心无法言状。而突然“驾到”的月如风会抢着照顾夜听潮,甚至为他喂食。每次这样的场景看在罗敷眼中,都会让她心如刀绞。

寒冬时节,府内小湖已经结冰甚厚,罗敷踏冰而行,来到湖心小岛。想昨日与夜听潮来时,黄|­色­玫瑰开得正盛,其妖冶、其华丽,无可比拟,如今却只剩枯枝残叶。“花堪折时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自己当初只将夜听潮的一片痴情当作登徒浪子的感情游戏,如今读懂他心,却连向他表达自己想法的机会都没有,怎不让人心伤?夜听潮,既然知道了你心对我如此,让我如何不悔恨当初那般对你?

罗敷迎风垂泪而泣,好不凄凉。

走在返回的冰面上,想着当初与夜听潮湖面踩荷而行,衣袂飘飘长发相缠的情形,罗敷脸上露出凄美的笑,在寒日里似乎别样动人。

“啊!”她心惊一叫。感觉脚下的冰面正在裂开缝隙,嘶嘶作响。毕竟邯郸不是大寒之地,原来看似结识的冰面,却并非每一处冻得都均匀。罗敷一脚踩到冰面薄弱处,险些落入水中。

她迅速趴在冰面上,心这一刻是紧张甚至颤抖的。冰破裂的声音虽然细小,却是惊险。一声声敲在她的心上。想想就知道这样的时候落入水中会有多惨!罗敷小心翼翼地滚动自己的身体,一寸寸往旁边移动,直到确定没有问题才站起身,小心翼翼地踩冰而行。现在她是知道了什么叫如履薄冰。

罗敷这一幕正好被秦韬看见,但见女儿身处惊险,自己一直站立不敢出声,生怕自己的声音惊扰了她的动作,发生可怕的事情。知道罗敷平安回到陆地上,秦韬才长舒一口气,手心里已是汗津津的,——替女儿好一番心惊!“敷儿!”秦韬上前叫住罗敷。

罗敷一惊,没想到自己刚才的一幕竟然让秦韬看见,心里颇有几分悔恨。心虚地喊了一声:“爹爹,你怎么在这里”

秦韬脸­色­沉静,对自己这个从小疼到大的女儿,他的语气是尽力地克制:“我看你这几日都是失魂落魄的,就想找你谈谈,谁知看你一脸心事地走进了湖心岛。你可知道这冰面甚薄,刚才一幕处理不当或是运气差一点,就会要了你的命!”

罗敷低头道:“敷儿不敢了。”虽然知道秦韬是为她好,心里却十分地委屈,直落下泪来。其实她哭并不是因为秦韬的责怪,而是因为想到病榻中的夜听潮,想到如果有他在自己并不用担心任何的危险,他自会救她起来,横抱起她,纳入怀中。如今……

秦韬一看女儿掉了眼泪,马上收起了刚才的严肃:“敷儿啊,不是为父的责怪你。为父也是为你担心啊。你与夜听潮之事为父都是看在眼里的。夜听潮虽身份显赫,对你的情却是难得,也因此为父不曾阻挡你的诸多行为。但是敷儿,现在来了一个月如风,她才是夜听潮明媒正娶的夫人,这样你还要坚持吗?我秦韬随已为布衣,但秦氏历代都是书香门第,­性­情自比一般人高洁,我不想让我的女儿与人为妾啊。什么时候你可以幸福,为父的也才能有朝一日安心去见你的母亲。”

听到秦韬一番肺腑之言,罗敷泪如雨下。一直以来什么事她都一个人担着,扛着,寻思着,从未想到她还有慈父关心,长兄爱护。再加上死去的郭氏。父亲的话怎不让她动容?“爹爹!”罗敷动情之处,不由扑入秦韬怀中。天下间还有什么比亲情更让人温暖的?“敷儿该怎么做啊?”

秦韬抚其背,安慰曰:“敷儿,有些情当断则断。为父相信,以我敷儿的容貌才情,定有最优秀的男子全心爱你。”罗敷不答,心中却无限不舍。让她放弃夜听潮谈何容易,何况他现在如此情形?放也要等他病好了再放。她可以不去跟别人去抢,但是她必须对得起自己的爱。只是,夜听潮……

与秦韬分开,罗敷向夜听潮的房间走去,迎头遇到吴汉。罗敷收拾好心情,对他盈盈一笑:“吴将军,让你为秦府小事­操­心,实在辛苦了。”吴汉对她行了军礼。想当初如果不是罗敷之计,他吴汉也不会被迫投奔了刘縯,如果不是投奔了刘縯,他就不会遇到今日的良主刘秀。所以对罗敷,吴汉自是有感激之情。“小姐言重。只要是小姐的事就不是小事。何况又是武信侯相托。”罗敷感激地对他点点头。

吴汉又道:“方才小姐一幕着实惊险,还请小姐多多保重自己,莫让他人担心。”罗敷没想到自己方才历险不仅秦韬,另外还有人看到。既然吴汉当时在场,那么即使自己不临危应变得当,也不会有事,他自会相救。看来吴汉确实对秦府安全用心。罗敷道:“罗敷知错,以后自当小心。”

东方龄与师父清风老人快马赶到秦府,丝毫没有怠慢便来到夜听潮床前。罗敷屏住呼吸,一边看夜听潮,一边细心观察清风老人脸上的表情。果然是得道长者,喜怒丝毫不行于­色­。罗敷看得糊涂,想开口相询,却又怕不利于诊治,心下焦急地要命。旁边东方龄和月如风也是担心榻上之人,只是感情一暗一明。

东方龄看清风老人收回诊脉的手,忙问道:“师傅,可看出点什么端倪?”清风老人徐然曰:“龄儿,按说此病并不能难倒你,是什么扰乱了你的判断,让你不敢相信自己?”东方龄低头。“师父……”

罗敷心里明白,如果东方龄是被什么扰乱了判断,那必然是因为被诊断之人是夜听潮。所谓关心则乱。

东方龄道:“师父,徒儿的诊断是公子并非直接被人下毒。而是中了无毒之毒。”罗敷问道:“无毒之毒?”东方龄:“对。以我的诊断,公子先是被以熏香导入体内魔芋花粉,此花独自摄入并不会让人中毒,只是人一旦喝酒,两个结合一起便会将无毒之毒转化为剧毒。”

罗敷问道:“这种毒药如此偏门,刘林怎会想得到?”清风老人道:“区区刘林自然没有这个本事。据我所知,天下擅长用这种无毒之毒的人,只有卢风扬一人。”罗敷:“姓卢?”东方龄点头曰:“正是死于公子手下的卢有梅之父。”

罗敷摇头,世间事往往冤冤相报,因果循环。夜听潮杀了卢有梅,卢风扬如今又助刘林来杀夜听潮。不过以那卢有梅,夜听潮杀了他也没有什么冤枉的。罗敷又问东方龄:“此毒可有解?”东方龄摇头:“解是不行的。公子先前服用的雪莲续命丹便是可解百毒之物,也只是能保他­性­命。若医此毒,必须‘以毒攻毒’。”

东方龄说到这里,突然意味深长地看一眼旁边的月如风,而后者脸上突然出现了一种奇怪的神情。罗敷将此看在眼里,却不能即使体会其中深意。东方龄接着说:“我就是怕自己诊断失误,才去请师父过来。如果公子不是中了此毒,而贸然用以毒攻毒的办法救他,那只会枉送了他的­性­命。另外,在去五台山的这几日里,我已让人打探到可以救公子的药材在何处。”

罗敷忙问:“在何处?”东方龄不语,清风老人却道:“魔芋之毒甚强,如果想解,必须是同样天下至毒的千年毒雪蛤才行。”

东方龄:“而此物世间只有王莽的后宫仅有一只。而它……”东方龄再看月如风。月如风起身道:“不错,当年皇后将它赐予了我。”

罗敷急切道:“那……你快拿出来为相公解毒啊!”月如风冷笑:“哼!解毒可以,不过秦小姐口中的‘相公’二字我听得极不舒服,这可怎么办呢……”罗敷气结:“我……只要你为夜听潮解毒,我以后叫他公子就好。”月如风痛快道:“好!我即刻去取雪蛤,秦小姐与我同往可好?”

罗敷只得应允。直觉告诉她月如风的“爽快”并非全部,而还有下文。她是个极其懂得得寸进尺的人,又怎么不会步步紧逼?罗敷心下决心,不管她要求自己什么,只要她给得起,她都答应!

果然,出了房间看四下无人,月如风便开口相胁:“我可以救相公,但你必须永世不能与他在一起!”罗敷没想到她让自己这样,心痛得不可言状!她好不容易明白了夜听潮的感情,如何让她去割舍?这太残忍,罗敷断然道:“你休想!”

月如风眯起双眼,扬起一边­唇­角,恶狠狠道:“哼!你以为你跟我赌得起吗?我月如风想要的男人就一定是我的!如果让我与人分享,我即便毁了他也不会同意!”罗敷恨道:“你!你不要逼人太甚!”说着拔下腰中软剑,绕向她咽喉。她并不是滥杀无辜之人,事实上,她虽有天璇剑,却从未用它伤害过任何一个无辜之人。只是月如风的威胁让她感觉压迫,让她的恨膨胀,让她痛不欲生。

月如风并不示弱,悠然道:“你觉得夜听潮还可以支持多久……”她知道自己会赢下这场争斗。她有十成的把握,罗敷不会置于夜听潮的命不顾。从她第一眼看见她坐在他病榻之侧的眼神她就知道。罗敷,这个让夜听潮杀了季临画,冷落她至今的可恶女子,她要她尝尝爱上她月如风的男人是多么痛苦的事情!

罗敷终于颓然地收回手中剑,月如风赢了,她赌不起。夜听潮数次救他于危难,他对她情至深至切,她又如何去拿他的命与人相博?罗敷咬咬牙:“好!只要夜听潮醒来,我罗敷便永不与他相好!”

月如风仰头,第一步的胜利让她的自信迅速膨胀。她并不满足这些,又道:“发誓!”罗敷只好说:“我秦罗敷发誓,如果再理夜听潮,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月如风冷哼:“我说过让你以自己发誓了吗?以秦家上下和夜听潮的­性­命起誓!如果你有悖誓言,让他们全都千刀万剐!”

最毒­妇­人心,罗敷陌生地看着眼前这个近乎疯狂的女人,她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她会如此恶毒!枉她之前还担心夜听潮要她­性­命,替她求情。自己是多傻啊!

罗敷怒视曰:“我不会用我的家人和夜听潮的­性­命发誓的!”她虽然并不相信起咒发誓之说,但世间事有多少是说不清楚的,比如她为何跨越千年来到这里。即使没有这种“宁信其有,不信其无”的心态,她也不能。因为秦家上下和夜听潮是如今天下她最亲最近的人,她若起誓,如何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月如风抬起纤纤玉手,上面留着的长长指甲用凤仙花染过,分外妖娆。她万种风情地撩起罗敷腰间那枚象征夜氏当家主母的玉佩,细细端详一番,冷笑两声:“呵呵,你会同意的。”说完转身离开。

罗敷心绪难平,跑到夜听潮屋内。清风老人正在和东方龄研究救治之法,见罗敷兀自跑回来颇为惊奇:“毒雪蛤呢?”罗敷痴痴地望着榻上的夜听潮,眼圈一下红了起来,并不回答她们的问题,而是梦呓一样地说:“他,怎样?”

清风老人道:“他的病情耽误了近十日,已是常人所不能及。如果今日再不为他赶快医治,到时恐怕大罗神仙也救他不得。”

罗敷心被重锤狠狠敲了一下一般,痛得无法呼吸,眼泪冲眶而出:“你们请出去一下,我要和他单独呆一会。”罗敷乞求地看着两人。

东方龄冰雪一样的面孔上终于现出了一丝不忍。她只道夜听潮喜欢罗敷只是贪恋她的姿­色­,而罗敷对夜听潮并无情意。看来她是错了。是她心太冷无法理解其中感情,还是自己曾经爱夜听潮之深,不希望这一切都是真的?东方龄开口道:“师父,我带您去看看其他的药材。”清风老人点头,随东方龄离去。

罗敷坐在夜听潮榻前,看着他消瘦的脸,哪里还有平日里的风流霸气?并无半点生气,触之冰凉,似乎生命正在他的身体慢慢流失。一滴泪落到了夜听潮的脸上,如果他是清醒的,定然会被它灼伤的。罗敷凝噎道:“听潮!听潮!”唤不回他一丝回应。

“来人!”罗敷对门外轻声喊道。一侍女应声而入。罗敷:“公子该用午膳了,快去取来。”侍女一福:“是。”片刻功夫,将夜听潮的膳食端了上来,放在罗敷手边,退下了。

罗敷持起白瓷小碗,盛起一勺试了温度,还有灼热。她轻轻将汤吹凉,不敢吹得太重,怕溅上吐沫星。自己喝了一大口,用舌敲开夜听潮的牙关,将汤缓缓注入。见他安然下咽方才放心。含住他的舌,他的­唇­,他的温度,不肯放开。眼泪滑落到嘴里,两人的吻一片苦涩。

罗敷拿出锦帕,细心拭去夜听潮嘴边的饭渍。——如此美好的他应是没有任何瑕疵的。他不能容忍,她亦不允许。即使要她用生命去呵护他的完美,又有何所惜?将头放在他的肩上,伸手与他相拥。为何之前从未回应过他的拥抱?自己逃得辛苦,他又何尝不爱得辛苦?

为何是罗敷?为何是罗敷如此幸运拥有你的爱?你让我如何偿还你的情?

喂完他最后一餐,罗敷收拾好自己零落了一地的心情,整装走出室内,脸上有一众慷慨就义的凌然悲壮。只恐怕此一别又成千古恨,再回首恐已是百年身。最后转身看他一眼,泪,滑落。

罗敷并不废话,对已等待多时的月如风说:“我秦罗敷发誓,永不与夜听潮相好。如违此誓,我愿与夜听潮、秦氏上下遭受千刀万剐之苦!”眼中恨意凿凿,如日光般刺眼,如夜­色­般深沉。

月如风冷笑:“哈哈,好!记得你所说过的话!”她也不迟疑,拿起毒雪蛤去救夜听潮。

罗敷一直留在室外焦急等候结果。直至入夜时分,东方龄才搀着清风老人出来:“公子身体已无碍,只是尚且虚弱,需要静养。”罗敷点头,脸上露出苦涩的欣慰:“谢谢。”说完就要离开。

东方龄不解道:“你不进去看看?”罗敷也不回头:“相见争如不见。”径自离开去了。

罗敷对秦韬和秦想简单交待几句,令人收拾几件衣服,即刻用马车将她送至邯郸郡驿馆。秦韬望着女儿消失在夜­色­的马车,十分内疚。他没想到为了自己一番话,女儿真能如此决绝,断绝与夜听潮的来往。可秦韬哪里知道她与月如风之间的约定?留在夜听潮身边,却要装作对她视而不见,对她何尝不是最极端的煎熬。离去是最好的选择。

五十四、联姻

夜听潮呼喊着罗敷的名字醒来:“敷儿,敷儿,敷儿……”

睁开双眼,哪里有罗敷的影子?室内也没有了喜烛摇曳,美酒红装。身上的喜袍已被褪下,夜听潮想起了发生的一切,愤怒问道:“敷儿!敷儿在哪里?”身子毕竟还是虚弱,猛然起身让他一阵目眩。

月如风听夜听潮声声叫着罗敷的名字,对床榻之侧的自己视而不见,恨从中来,却又不得不隐忍:“爷,哪里有什么秦姑娘?您昏迷以来都是妾身在您身边伺候着。”

夜听潮眼中闪过一丝迷惑。他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嘴­唇­。敷儿的香泽犹在,温情尚存,她的琴音仍然绕耳不绝,她吐气如兰,对自己殷切私语。这些怎么会是假的呢?又怎么会是月如风呢?不!是敷儿。黑夜中抓住他的手,为他掖被驱寒的也是敷儿!夜听潮怒视月如风:“滚!”又将目光转向一旁东方龄:“敷儿呢?”

东方龄自知夜听潮与罗敷的感情之深,已有一种认命的感觉,所以对夜听潮的厉声质问已然习惯。罗敷与月如风之间发生之事她虽未亲见,却也能推敲出三分涵义。可是说出来对夜听潮又有什么好处?不如装作不知,反正她平日也是冷淡无谓的­性­子:“罗敷姑娘早已离开,在下不知她的去处。”

夜听潮目中有火,心中却是灼伤:“传夜戈!”夜戈前来,见夜听潮已醒,又见他面容消瘦,往日风华去了大半,心中不免凄凉,铮铮铁汉竟流出两行泪来:“公子!”

夜听潮生来就是高高在上的­性­格,最看不怪别人当他是弱者。虽然夜戈并不曾忤逆,但夜听潮还是厌恶得顺手从案上捡起一片竹简,丝毫不犹豫,没有任何留情,对着夜戈面门扔了过去。若是平日,这只竹简已要了夜戈­性­命。但现在他大病初愈,力道和­精­度明显不如往日,夜戈伸手接住。仓皇下跪曰:“公子请恕罪!属下知错!”

夜听潮一脸冰霜:“说!”夜戈跟在夜听潮身边多年,自然知道他的­性­子,也知道他话中何意。夜戈便将夜听潮昏迷之后所发生之事详细向夜听潮报来。——如何突围出了刘府,送他到秦府休养;罗敷对他悉心照顾;更始帝背信弃义杀了绿林军将领,王匡王凤兄弟带领少数人马突围出去;刘秀来了邯郸,罗敷突然离了秦府去了刘秀军中。等等。

夜戈又道:“属下已令人去查王匡王凤兄弟的去向,另外派人密切关注刘林动向,发现他最近似乎有大举动。”夜听潮目光如炬:“哼!刘林!查出他想­干­什么。刘玄,杀!”夜戈:“是!属下这就去安排。”

夜听潮:“慢!你先去刘秀军中,探听敷儿情况。”他的眼光突然变得悠远,这丫头又在搞什么?难道恼自己强迫她成亲?不会。依夜戈所说,她在自己昏迷时不眠不休照顾他的病情,她必定已对自己动心。夜听潮轻笑,看得旁边的夜戈大气不敢出,不明白夜听潮忽怒忽喜是何意。

夜听潮道:“去看敷儿找刘秀是何意图。”夜戈:“是!”

夜戈退下,夜听潮令人辞别秦韬等人,移驾夜氏在邯郸的私产“水榭小筑”。遣送月如风回长安,令东方龄来见。

如今冬日,夜听潮望着“水榭小筑”之外的一湖寒冰,想起与罗敷初见时的情景。她像一只小猫一样,不着丝履,赤足在岛上穿行。他脸上不禁露出一个温暖的笑,似乎要颠覆整个冬天。

“公子。”东方龄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他脸上顿时出现一丝怒­色­。夜听潮道:“十日之内,必须让我身体与以前一般无二!还有,”他逼近她,让她清楚看到他眼中的愤怒:“你如果再与月如风为伍,休怪我!”东方龄正要开口解释:“我没有……”夜听潮已一甩长袖:“下去!”

夜戈往返一日方来汇报:“公子,刘秀已离开邯郸,小姐她也……”夜听潮凤眼一瞪。夜戈忙改口道:“公子恕罪,属下失言,是夫人才对。夫人她也随刘秀离开了,我已令人去各个方向严密打探他们的去向。”

夜戈道:“不用。”刘秀的行为可以瞒得过更始帝及其百官,却瞒不得他夜听潮。刘秀只带亲信主动请求来巡河北,沿途废苛捐杂税,除贪官暴吏,安抚官民,为的不就是“民心”二字?他必有先图河北再争天下之心。“只令人沿河北查访。刘秀必在附近。”

夜戈:“是!公子,还有一事,刘林反了。”夜听潮:“反了?反的谁?势力如何?”夜戈道:“反的当今朝廷更始帝。他与河北大豪李育,真定王刘扬共同拥立汉成帝之子刘子舆为王,定都邯郸。现在刘林势力已控制邯郸,听说刘秀也是因为与刘林有了冲突才逃出了邯郸。公子,此地不可久留,我怕刘林再来报复公子?”

夜听潮仰天长笑:“哈哈哈哈,我夜听潮怕他刘林鼠辈吗?本想杀之后快,这样且好,有刘林在,也够更始帝烦心一阵子,正合我意。此二人皆不可留,且让他们自己先斗。”

夜听潮知道虽然他不怕刘林,但秦氏一家恐怕难逃他毒手。夜听潮道:“传令下去,将秦氏产业找人接管,将秦氏一家秘密送到山东。”夜戈回道:“公子,秦氏一家已然离了邯郸,至于去向,属下实在不知。”夜听潮惊愕:“哦?这么快?”脸上突然现出浓浓笑意:“哈哈,这丫头做事越来越稳健了。”

又对夜戈道:“传令,即刻启程去真定。”夜戈不解:“这……”夜听潮:“去做就是。”

刘林造反尚且可信,他不相信真定王刘扬会真心附庸。即便他真是有意谋反,也会是这只队伍里最薄弱的环节。他想得到,刘秀和罗敷自然也想得到。以刘秀从绿林军中带来的百余人,和沿途收纳不足万人的兵马,相要从刘林手中夺下河北,定然是不能。他一定会去借助他人势力。而河北除了真定王刘扬,还有谁能助他成此大事?不管刘扬是否谋反,刘秀都会去使尽全身解数去劝服他帮助自己。

所以他坚信见到了刘扬,也就见到了刘秀,见到了刘秀,也就有了罗敷的踪影。

夜听潮来到河北真定之日,身体已然大好。他令人去查罗敷的下落。刘秀万人之众,只要他来了真定,就不是可以隐藏得毫无踪影。

这日他让人送了拜贴,求见真定王刘扬。刘扬对夜听潮突然造访感到非常惊奇,自己虽然同他曾同朝为官,但因为他是外臣,两人并没有见过几次面,更没有多深的交情。他来是想­干­什么?“请!”刘扬对下人说。

双方见面一番客套后分宾主落座。夜听潮道:“方才在王府的院中看见一女子正在习武,剑术颇­精­,难道就是您的外甥女,郭主的掌上明珠圣通贤妹?”

刘扬提起自己这个外甥女是又喜又忧:“呵呵,正是小女圣通。从小就是争强好胜的­性­子,又使得好剑,竟比男子都强些。也正因为如此,今年已经二十岁了,还尚未婚配,说定要找个当世英雄才肯出阁。都怪我姐姐将她惯坏了。”

夜听潮点头,心下想:“真是天助我也,郭圣通来了真定,此次之事更容易了。”他又说了郭圣通半晌的好话,这才转入正题:“听潮自邯郸而来,刘林和李育拥立了刘子舆为君,听说其中支持者还有王爷?”

刘扬道:“更始无德,更甚王莽。天下群雄并起,雎阳刘永,巴蜀公孙述,淮南李宪,湖北秦丰……无不对天下虎视眈眈。更有山东赤眉占据半壁江山。此时如若再不拥立刘氏新君,恐怕天下已被瓜分­干­净了!”

夜听潮没想到刘扬还有一份拳拳之心,想恢复刘氏江山。

刘扬接着说:“刘子舆为成帝之子,聪慧过人,为人谦厚谨慎,拥他为君,也算是汉室之福。”夜听潮仰天长笑:“王爷所言极是。不过……据夜某所知,刘子舆已死。”

刘扬听此言,脸上震惊突显。夜听潮满意一笑:“而你们所拥立之人不过是一江湖术士,姓王名郎。王爷恐怕是中了刘林小儿之计了。”

刘扬猛然起身:“此话当真?”夜听潮:“自然。王爷觉得我夜听潮有向他人说谎的必要吗?何况王爷线网遍布全国,可以亲自命人去查,夜某又怎能骗得了王爷?”刘扬无力坐回原位。

夜听潮端起香茗,轻抿一口。悠闲地欣赏刘扬的慌乱。不管刘扬是否真心拥立刘子舆(应该是王郎才对。)为君,也不管他是否知道此刘子舆是假,只要夜听潮将这个消息散步出去,刘扬他们的旗帜就倒下了。没有了旗帜,他们兴无名之师,又凭什么让追随之人去“冒天下之大不韪”帮一个江湖术士?不过看刘扬的反应,他事先恐怕真不知此刘子舆是假。

刘扬心中已有几分怀疑,自己恐怕是中刘林之计。既然夜听潮前来相告,不管他是出于什么目的,定然也带来了解救之法:“想在情形,依夜公子之见,应如何……”

夜听潮轻笑:“王爷是刘氏的王爷,没有了这个‘刘’字,真定王也不过是一个虚衔而已。所以王爷不若弃王郎,而支持刘秀。”夜听潮细心观察刘扬面部表情,似乎颇以为然,他继续道:“纵观天下,只有刘秀雄才伟略可为君主,他又为汉胄。昆阳之战让他名震四海,天下英雄无不归之。依我之间,刘秀不日定会前来拜会王爷,王爷又何必舍近求远呢?”

刘扬深感夜听潮之言有理。“刘秀真会前来?只是我与刘秀并无渊源,如果我倾力支持他,他日他成大业,怎保会对我如初?”

夜听潮大笑:“哈哈哈哈,方才王爷不是也说,圣通小姐芳龄二十还不曾婚配……”不用夜听潮讲明,刘扬已会意。如果郭圣通嫁给了刘秀,两家联姻他支持的人就成了他的亲外甥女婿,那天下不就是自己家的天下了?

刘扬掩饰不住脸上的兴奋,施礼谢道:“一句话点醒梦中人,刘扬谢过夜公子。”

五十五、寻芳

听夜听潮让郭圣通与刘秀联姻之言,刘扬掩饰不住脸上的兴奋,施礼谢道:“一句话点醒梦中人,刘扬谢过夜公子。”

夜听潮也不还礼,长笑而去。他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并非他要借刘扬和刘秀之手除掉刘林、王朗,他们还不足矣让他忧心到来真定见刘扬。他更不是要支持刘秀。他此番之意只在“联姻”二字。他夜听潮要让罗敷看着刘秀一房又一房的妻妾娶回家,他要让她彻底对刘秀死心。届时,他在刘秀之力与更始抗衡。此事一举两得,让他如何不喜?

夜听潮费心计较,却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罗敷已然对他动心,而将对刘秀之情渐渐化为了兄妹之意。此出少了罗敷这个观众,恐怕夜听潮安排得再­精­妙,也是毫无意义。

回到住处,夜听潮问夜戈道:“真定可有什么乐子可寻?”夜戈不知夜听潮想寻什么样的乐子,回道:“公子,真定是河北大县,其繁荣之盛不输邯郸……”夜听潮打断夜戈,这些并不是他想听的。“真定可有妓院?”夜戈一愣,他的这位主人可是从不曾去过那样的地方:“有,很多。”

夜听潮笑,如春花在轻风中绽放:“去打听一下,看这些妓院的头牌都有什么特别之处。”夜戈领命而去,心里还在琢磨:爷今天是怎么了?

半日夜戈来报:“回公子,真定一共有三家大的妓院,分别是醉春楼、暖玉楼和沁芳园。醉春楼的头牌金无雀身材袅娜,擅歌舞;暖玉楼的温宝春以­色­见长,更写得好诗赋;沁芳园的花无璧擅琴瑟。其中花完璧是个清官,今天……今天是……”夜戈甚少为这样的差事,脸上不免羞赧,口角也开始不利索起来:“今天晚上是花完璧的开­苞­之礼。”夜听潮头也不回,道:“去沁芳园。”

烟花之地,堆红砌绿,极尽温柔自是不必说。夜听潮径自入内,老鸨看他是生面孔,生得有出世之姿,又气度不凡,赶忙想上前巴结。却被夜戈挡在夜听潮前面,递上一锭金子:“去楼上选一处可洞察全楼的雅阁给我家公子。”老鸨接过金子,眉眼笑得挤到一起:“好好好。”

夜戈:“公子,待会花无璧会在楼下正中的台上表演,届时……”夜听潮斜倚在雅阁正中的软榻之上,抿一口香茗,打断夜戈的话:“妓院的规矩不必管它,只需将花完璧带到这里。”夜戈领命而去。

花无璧一身红妆出现,盈盈走到场子正中。老鸨口中念念有词,台下的嫖客早已摩拳擦掌。夜戈翻身下楼,却被夜听潮拦住。夜听潮闭目倾听她弹些什么?轻轻晃着手中酒壶,­唇­角含笑。想起昏迷时情形,那丫头的­唇­甘甜可口,让他好不享受。她的琴瑟之音亦然萦绕耳边,久之不散。“敷儿。”夜听潮呓语一般叫罗敷的名字,惊得旁边的夜戈瞠目结舌。

曲毕,楼下重新回复喧嚣。似乎已经开始喊价,价高者自然可拥佳人一夜。夜听潮睁开双眼,对夜戈一扬手,夜戈会意,迅速下得楼去。

做为夜听潮的手下,夜戈绝对是不含糊。他翻身下楼,走到正在表演的花完璧面前,不管台下里三层外三层垂涎三尺的嫖客,扛起一身红装的花无璧就向二楼走去,她长长的衣服下摆一直铺满了整个楼梯。

众人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毫无反应之力,全部愣在当场,在真定府最繁华的妓院抢人,这恐怕是从未有过的。还是老鸨首先喊起来:“快抓住他!”

龟奴听令,从各个方向冲向夜戈,却被夜戈不费吹灰之力一一打落。原本心有不甘的嫖客也不敢出声。老鸨看自己人一个个被人三招两式打爬在地上哭爹喊娘,指着夜戈气结道:“你!你!抢人啦!还有没有王法……”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夜戈头也不回道:“我家公子花黄金一千两将花姑娘包下。”老鸨这才知来了大主户,从地上爬起来,对夜戈的方向千恩万谢,令人收拾残局,又令姑娘们好生伺候前来寻乐却扫了兴致的嫖客。

夜戈来到夜听潮雅阁,将花无璧放下。夜听潮嘴角上扬,又笑出声来:“哈哈哈哈,夜戈,你不愧为我夜听潮的总管。”夜戈:“公子恕罪……”夜听潮伸手示意他不必解释:“我要的就是这样的结果,越是轰动越好。”

夜戈看夜听潮并未责怪,就要退下。“慢。”夜听潮道。夜戈只好止步,站在一旁。

夜听潮走到花无璧身边,看她一身锦绣红装,竟有一刻失神:“敷儿。”随即有摇头苦笑。眼前这个被吓得梨花带雨的女子又怎么会是他的敷儿?她不会如此娇弱,更不会如此胆怯。罗敷即使流泪,表情也是倔强的,大颗大颗铿锵而出,哪里有丝毫做作?她若痛也必定和她快乐时一样,那般自然纯真。

最重要的,花无璧眼中只有惊恐,而无情愫。她充其量只能算是一个美丽的女子。而没有他爱的灵魂。

夜听潮伸手抬起她的下巴,让她正视他。花无璧一个出神。她没想到将自己强行抢来的人竟是如此不凡,花无璧怦然心动,自己是身为沁芳园的头牌的女子,也不及他容貌的三分。世间怎会有如此俊美的男子?不对,不是俊美,而是,一种说不清楚的感觉,让人明知是毒药也想去品尝的感觉。对,魅惑。

花无璧褪去眼中的惊恐,换作一种又惊又喜的表情。

夜听潮轻蹙眉心,不是她,这种表情怎会是敷儿的呢?如果他如此对她,她早对他拳脚相加了,说不定会像初次在“水榭小筑”那次一样,点他的死|­茓­。

想到这,夜听潮温柔一笑。眼前女子以为这笑是给她的,一脸娇羞地垂下眼睑。

夜听潮突然用锦扇在她背上一拍,她已软软地坠下去。夜听潮也不去接,转身而去,对兀自站着的夜戈道:“今晚她是你的。”夜戈诧异万分,正要开口,夜听潮道:“如果明日她还是完璧之身,你知道我会怎样对你!”说完独自离了雅阁。

自此,夜听潮日日寻欢沁芳园,只是品茗听曲,却从不留宿,也再未让夜戈代他宿夜。

这日夜听潮又来找花无璧。老鸨见他平日里出手阔绰,对这位财神爷是一丝也不敢怠慢:“爷,您可来了。我们花姑娘都快成望夫石了。”夜听潮眼中一寒,他何时成了“夫”?一个烟花女子,她也配当他夜听潮的妻子?手中一片寸余竹简飞出,将老鸨的发髻牢牢钉在身后的立柱上。

夜戈上前对惊魂未定的老鸨道:“不会说话就不要说!”扔下一锭金子给她。

夜听潮进了花无璧房间,令夜戈自去行乐。夜戈道:“公子,夜戈……并不好男女之事,我还是守在门外保护公子周全。”夜听潮冷笑:“我夜听潮用得别人保护吗?”夜戈只得离开,选了一张桌子,也不叫人陪,默默观察妓院之内的动向。

夜听潮看今日花无璧在自己服饰上花了好一番工夫,随口问道:“这套衣服却是特别。”花无璧见他平日冷漠非常,今日却主动与自己答话,顿时惊喜万分,心绪难平:“回爷,这套是襦裙,是从邯郸传过来的样子。”

“哦?”夜听潮轻抿一口香茗,饶有兴趣地听着。花无璧:“邯郸有位奇女子,名罗敷,做得锦绣衣衫,世人竞相仿之。”

夜听潮听此言只是不语,过了好一会,花无璧只得再开口:“爷,您今日想听什么曲子?”除了第一次与他相遇,他留宿在自己房间,之后每日他都只是听曲闲坐,这让花无璧满腔爱慕难以纾解,恨不得使劲浑身解数,只求夜听潮正眼相看。

夜听潮斜倚在软榻之上,定眼看她,若有所思:“弹个欢快点的吧。”仅仅如此,花无璧已是心潮澎湃:“是。”轻轻一福,似有万种风情。

夜听潮似有所动:“取琴瑟来,坐在我身边。”花无璧万分惊喜,刚抱琴坐在他身边,却被他伸手一拉,将她带入怀中。琴瑟落地,砰然有声。花无璧娇喘曰:“爷。”夜听潮见她娇俏万千,忍不住去亲她香泽。

却在此时,有人踹门而入,正看到眼前香艳的一幕。“夜听潮!你无耻!”

来人正是罗敷。她早就与刘秀来到了真定。从夜听潮来沁芳园第一日,他与花魁花无璧之间的事已经传遍整个真定府。根据传闻描述,罗敷断定一定是夜听潮令夜戈抢了花无璧,并以千金之重包下她。

她与月如风誓言在先,只得忍受心爱之人留恋烟花场所。此种痛苦是外人很难理解得到的。直至今日,罗敷终是忍不住来探一探传言的虚实,便换了男装前来。果然见到夜听潮入了花无璧的屋子。她忍不住,悄声躲在门边,透过门缝查看里面的究竟。看到夜听潮要去亲花无璧时,终是抑制不住心中苦闷冲了进来。

夜听潮放下花无璧,仿佛丢弃一件道具一样毫无感情可言。“下去。”他对花无璧道。花无璧见眼前来了个俊俏男子,恨他打断与夜听潮的好事,心中急切:“爷!”夜听潮已有愠怒:“滚!”

花无璧这才明白,他前一刻的温柔似水,只是在利用自己刺激他人的神经。花无璧眼中含泪,但是她这种身份的人哪有权力去与别人争论什么自尊,荣辱?仓皇而逃,眉心攒住的除了对自己身份的可怜,亦有一丝对狼狈处境的不甘。

夜听潮伸手将罗敷揽入怀中,袖中飞出一支寸余竹简关门挡住了室内春­色­。“敷儿!”夜听潮紧紧拥住她,“敷儿,我知你会来。”不给她任何逃脱的机会。他吻她,含住她的丁香,极尽温柔,似要将她融化。一手解开她的发带,长发如瀑一般散落下来。那里有他为之疯狂的味道。他将头埋在她的长发里,凤眼轻合。自己敛尽天下财富,恢宏指点江山,可内心真正渴望的竟是与心爱女子一刻相拥,一生相守。

罗敷轻吟出声:“……听潮。”两行泪冲眶而出,多少言不尽的思念与无奈尽在这两个字中。这是他第一次听她如此唤他。夜听潮顿时感觉欲望以这两个字为原点,瞬间遍布全身。他霸道地将她横抱起来,扯动一边­唇­角:“丫头,这可是你送上门来的。”

“啊。”罗敷轻呼,被他平方在软榻上,身上的重量骤增。她如梦初醒:“不!”来见他本是冲动之举,怎会莫名为他的情愫所牵?为何又动心?为何又露情?

夜听潮从没想过这个字会再一次从他心爱的女人嘴里说出来,顿时如冷水激顶。罗敷眼中的拒绝刺伤了他:“你心中还有刘秀?!”罗敷不承认,也不否定,这样的态度让夜听潮抓狂。他狠心捏住她的下巴:“你敢说对我无情?”

罗敷吃疼不过,眼中侵满了泪。她怎会对他无情?她为了他能醒来,恨不能拼上自己的­性­命。在他昏迷之前,她也许不知道自己对他的感情,但这之后她如此确定,为了他,为了这份爱,她愿意舍弃一切,包括她自己!

夜听潮见她疼到流泪也不承认对他有情,眼中的痛加深:“敷儿,我不相信!如果你对我无情,又怎会在我昏迷时对我无微不至?你以为我听不见你的琴声吗?你以为我听不到你唤我的名字?你以为……”他吻上她的颈项,像呵护新生的生命一样呵护对她的爱:“你以为我感觉不到你的吻?敷儿,回应我,用你的吻告诉我,你心中有我。”

罗敷以为自己眼花了,夜听潮眼中竟起了一层水雾。这个骄傲地无视天地的男子,在流泪!她对自己说:“罗敷啊罗敷,你何其残忍!”

“不,我心中并没有你!”她狠心说道,用力推开夜听潮的身体。他眼中加深的疼痛让她无法呼吸,留下来只会让她万劫不复!她要离开。罗敷冲向门口,伸手去开门,只开了一条小缝,被夜听潮一片碧绿竹简扔出去,门重又关上。

夜听潮道:“你今天来此就是为了告诉我你心中无我?我巧心用计逼你前来就是要知道这些?”夜听潮负手而立,天生的骄傲重又回到了他的身上,罗敷感觉他开始陌生起来,而这些都是她一手造成。

夜听潮道:“既然你仍爱刘秀。好!我就让你们尝尝伤害我夜听潮会是怎样的痛苦!我会让你们后悔对我做的一切!”

罗敷一心想赶快离开,结束两人的痛苦,哪里还顾得上他嘴上说什么?况且她也不能解释,只能看他因爱而疯狂,只能让他误会下去,也许误会才是最好的结果。

罗敷离去不久,夜戈来到门前。方才一幕他尽收眼底。追随夜听潮多年,他能感觉到主人今日的愤怒与众不同。不光是愤怒,自从遇到罗敷,他从主人眼中读出了一种新的东西,叫痛。

夜听潮:“进来!”夜戈:“公子。”夜听潮道:“持我手书,星夜赶去邯郸,面呈刘林。”

夜听潮信中具言刘秀联合刘扬之事,道刘秀等人已知道刘子舆已死,假冒之人乃江湖术士王郎。言刘秀将不日进军邯郸,将此事大白天下。最后表示愿意联合他们共同对付刘秀等人。

夜戈两日往返邯郸,回到真定面见夜听潮。夜戈道:“刘林接到公子信函,万分惊恐。王郎发布檄文,杀刘秀者封以十万户的爵位。”夜听潮道:“好。”夜戈:“不过……”

夜听潮慵懒的声音里极有力度:“讲!”

夜戈只好道:“是!——刘林并不同意与公子联手。他们说……公子没有势力成为他们的朋友。”说完夜戈低下头去不敢看他,生怕一言招致雷霆之怒。

谁知夜听潮不怒反笑:“哈哈哈哈。”小小刘林竟然敢出此狂言!不过这正是他想要的。如果自己不说要与其联合,而贸然送去书信,他们岂会当真?即使他们真同意与他联合,他还不屑,夜听潮的骄傲岂是随便对人称臣的?

夜戈看夜听潮表情无恙,才放下心来。又道:“公子,在刘林府中我还见到一人。”夜听潮:“讲。”夜戈:“正是卢有梅之父,卢风扬。”

夜听潮凤眼一敛:“下诛杀令!”夜戈领命称是。

过了好一会,夜听潮悠远望向窗外:“刘秀与郭圣通大婚之日可定下了?”夜戈:“回公子,还未打探到他们要完婚之事。”

夜听潮扯起一边­唇­角,对夜戈道:“哼,王朗檄文已到,婚礼岂会远乎?”哈哈大笑,我夜听潮想让你痛苦,又何必让你死?想让你死,又何须亲自动手?两虎相争才是我喜闻乐见的。

五十六、玉玺

罗敷随刘秀等人来到真定已经数日,却从不曾来舒展开愁眉。刘秀以国家之重联合真定王刘扬共抗王郎,谁知刘扬竟提出让刘秀与其外甥女郭圣通联姻的可笑想法。无奈刘秀多次登门说服,刘扬都不为所动。如此下去,大事无望,留在河北只是耽搁时日。

朱祐说话不经大脑,快人快语道:“三哥,我们就非得联合刘扬吗?”罗敷道:“只要我们想留在河北,这是唯一的办法。”

朱祐:“为什么非要留在河北?”罗敷:“南有玄汉,东有赤眉。又有雎阳刘永,巴蜀公孙述,淮南李宪,湖北秦丰,琅琊张步,东海董宪,哪一处可以让我们安身?三哥要图天下,则必立足河北。”

朱祐挠挠头:“那这刘扬老儿也忒不讲理,哪有非把自己外甥女嫁给人家的道理?”

刘秀看着说话百无禁忌的朱祐,被他一语道中天机,心中着实苦闷。他辜负罗敷在先,怎能再伤害殷丽华在后?两人成婚不过三日他便远征到了长安,后被更始遣至洛阳修葺宫殿,又来了河北。如他为了天下而娶郭圣通,他日相见,让他如何面对丽华?

各将也深感朱祐之言,纷纷发表反对之音,只有罗敷和­阴­识两人不语。罗敷不能发表看法,因为此事事关刘秀幸福,她的身份尴尬,怎好替他主张?虽然她心中已有夜听潮,可刘秀仍然是她最在意的人之一,希望他幸福依然是她最大的心愿。何况,这件事会伤害的是­阴­丽华,她对自己有救命之恩,有朋友之谊,有姐妹之情,她又如何让刘秀因天下而伤害丽华?

­阴­识突然道:“国家大事,非儿戏。我们考虑此事不能以个人好恶出发。”

一言一出,各将噤声。罗敷对­阴­识也是刮目相看。名门之后果然名不虚传,关键时候可以摒弃个人想法,从全局出发,这是多少人都无法做到的?要知道丽华从小在他呵护下长大,他示之如珍宝一般。而那个要纳妾(更甚是娶妻)之人可是自己的亲妹夫。

­阴­识对刘秀道:“自从我们百人随三哥来河北之日起就知道,除了此地,天下之大,我们无处安身。三哥需谨记,自从你和大哥(刘縯)带舂陵军起事之日起,你便不在只是你一个人,你身肩天下,又哪里要得个人情感?”

一席话说得众人多有沉默。如今这般田地,哪有资格与人谈论条件?可被置于人下又何其窝囊?

罗敷见有门人掀帘而入,面有难­色­,便对他使了个眼­色­,与他一起走出大厅。“有何事?”门人答曰:“小姐,外面来了个自称郭圣通的女子,见人便打,说要见大司马。”当初刘縯死后,更始心有愧疚,拜刘秀为破虏大将军,封武信侯。刘秀在洛阳修葺宫殿时,更始又令他代行大司马一职。所以亲近之人仍称他三哥,军中之人称他为将军,而舂陵军之外的人多称他为大司马。

“哦?要见三哥?”罗敷想那郭圣通与刘秀并不相识,如今前来莫非是不同意舅舅为自己安排的政治婚姻,前来问罪?此女从小习武,将士又都知道她是郭主的千金,真定王的外甥女,谁敢真与她动手?“去通知大司马过来,不要惊动其他人。”这毕竟不是什么好事,特别­阴­识还在,他们还是少打照面为好。

门人领命而去,罗敷来到门前,对正在打斗的众人道:“都住手!”将士如得大赦,行礼离开。

郭圣通看来了罗敷,也不与他们纠缠:“将刘秀交出来,本小姐倒要看看他是什么货­色­,敢打我的主意!”罗敷:“郭小姐内堂叙话。”郭圣通:“哼,我可不是来叙话的。既然你在这里,正好,我们可趁机比试比试。”说着也不等罗敷答话,直取罗敷死|­茓­。

此女刁蛮无礼之甚罗敷深有体会,但没想到她见人就要比试,还招招都是致命。她根本不是说着玩的,而是来真的!罗敷慌忙后退,手下天璇已经出鞘,缠住她的长剑。

郭圣通眼中有惊有喜:“哼,没想到有两下子。好久没有如人正经过招了!看剑!”长剑已经摆脱天璇的束缚。罗敷学武尚浅,哪里是她的对手?只仗着兵器出众,才挡得了一时,持久下去对她定然不利。对面的郭圣通却并没有罢手的打算。罗敷无奈,只得重将她的剑缠住,剑锋微侧,往后一用力,郭圣通之剑竟被生生断成几截!

郭圣通不由赞叹:“好剑!——只可惜,跟错了主人!”说罢丢下剑柄,伸手就要去夺罗敷手中天璇。罗敷没想到这位郭小姐还有夺人之美的癖好,心下十分不耐。

郭圣通没了手中武器,身手却变得更加灵活,眼看就要击中罗敷,罗敷不得不全力去接。两掌相碰,两人各向后迅速退出几米去。

此时刘秀正好赶到,见到如此情形,眼中只是一瞬的犹豫,便一个飞身来到郭圣通身后,将后退的她接入怀中。而罗敷,却因后退的力量太大,生生摔到地上。

紧随刘秀的­阴­识慌忙上前将罗敷扶起:“敷儿,身上可无碍?”罗敷任他检查身上明处的伤痕,自己的一双眼睛却离不开刘秀与郭圣通两人。

郭圣通见自己被人救得,此男子长身玉立,卓尔不凡,黑眸漆黑如夜,面目俊朗如风。她眼中怒气早已褪尽,

“小姐没有受惊吧?”刘秀一笑,如风月一般摄人心魂。郭圣通痴痴地看着刘秀,忘了语言。“小姐?”刘秀再叫她。郭圣通这才反应过来:“啊。我……没事。”

刘秀道:“既然没事,我就放开小姐了。”郭圣通这才发现自己还在他怀中,眼中尽是娇羞。从刘秀怀中出来,俏皮地咬一下嘴­唇­,巧笑倩兮,奔向了马车。跑了几步又回眸而笑,火辣辣地看着刘秀,眼中已无限情愫在里面:“你,是刘秀?”

刘秀儒雅轻笑:“然。”郭圣通这才重又回头,奔向马车。侍女扶她上去,在车厢之内,小帘之后仍然张望。

罗敷看到此种情形,已了然于胸。刘秀一场小小的英雄救美已经让张扬跋扈的郭圣通没了小姐脾气,对他可谓是一见而钟情。不必问,关于政治联姻一事,刘秀心中已经有了定夺。

刘秀见郭圣通的马车驰远,才快步走到呆立一旁的罗敷身边,忘情地拉住她的手:“敷儿!”眼中满满的心痛。罗敷努力抽回,努力对他温暖一笑,眼中却分明有泪光:“三哥不必解释,敷儿岂能不知三哥用心?三哥也是为了天下。”

天下。这两个字从罗敷口中说出,她突然感觉到如此沉重。为了天下,他可以去联合自己的敌人;为了天下,他可以说服自己去喜欢一个陌生人;为了天下,他可以置与自己出生入死数载的她于不顾。天下!何其重!是天下太重,还是她太轻?

罗敷对刘秀、­阴­识两人轻轻施礼:“敷儿先退下了。”一转身,泪已如雨下。其中委屈自是外人不可参摸。“刘秀”这两个字在她心中的意义开始变得如此微妙,她曾为他生,为他死,今日让她面对如此情形,她如何不痛?

“听潮。”罗敷摸出怀中夜听潮给她的玉佩。窗外满天寒星,她对他的思念让她胸口痛得无法呼吸。“刚才如果是你,怀中的定然是敷儿,不是吗?”她知道,夜听潮生亦生矣,死亦死矣,无论如何情形,他都不会掩饰自己的内心;无论如何情形,他都不会放心自己的骄傲;无论如何情形,他都不会舍她而去。

一个誓言真的那么重要吗,可以让她无视他的爱,可以让她忽略他为她而疯狂。不,如果这个誓言是让她万劫不复,让她死无葬身之地,她哪会皱一下眉头?可是这个誓言里有秦家老小,更有他。他的爱令天地动容,她又如何不为之所动?她怎能用自己的无信去亵渎他的爱?夜听潮应该是出尘脱俗的,她不要有关他的一切有任何一点瑕疵!

只是听潮,我心中为何如此思念?这刻骨的思念你经历过多少?现在开始理解你的霸道。当爱一个人得不到回应,那种绝望怎不让人疯狂?罗敷究竟带给你了多少痛?

一夜无眠,清晨十分罗敷才迷迷糊糊入睡。

“禀小姐,”门外有人通报:“大司马有请。”罗敷醒来,见自己身下并没有高床软被,而是伏在桌案之上,脸上泪痕仍在,手中玉佩未凉。罗敷对门外道:“待我整装前去。”通报之人称是离开。

罗敷着一身男装而出。来到议事厅,见到正中的刘秀,不去看他,只是找到自己的位子平静坐下。

刘秀见罗敷进来,目光紧紧追随,却不见她丝毫回应。他知她心中有痛,他心中之痛又怎会少过她?

众人来齐,吴汉道:“方才真定王派人送来锦书,说三日后大吉,益婚嫁。”原来是商议联姻之事,罗敷变得更加沉默。哀莫过于心死。经过昨日之事她对刘秀心已死,情绪又怎会有何波动?

刘秀已经打定主意决定联姻,坐在中正只是不言。今日之事让敷儿前来恐是他错了,他是不是太过残忍,让她再受此煎熬?可是罗敷在舂陵军中的军师地位无人可替,如此大事如何少了她?即使今番不叫她前来,她日她也会知道,那时不更显得他刘秀心胸不坦荡?

朱祐急­性­子地道:“我还是不同意三哥娶那个霸道的郭圣通,我们舂陵军没有他真定王的时候一样所向披靡!”吴汉道:“真定王此次来书,还有一事。”吴汉顿了顿,眼中是高深莫测。罗敷警觉起来。什么事情让吴汉如此沉稳之人有这样的表情?

吴汉道:“如果大司马同意与郭小姐完婚,他愿意将传国玉玺作为郭小姐的陪嫁!”

传国玉玺!这四个字一出,众人面上皆有喜­色­,讨论之声不绝。罗敷眼中也明显有惊奇之­色­。

这传国玉玺乃是当年秦始皇统一六国之后,令人用和氏璧所琢而成。命丞相李斯在上写“受命於天,既寿永昌”八个虫鸟篆字,令当时天下奇人玉工孙寿刻到上面。秦二世死後,由子婴把传世玉玺献给汉高祖刘邦,授之为「汉传国玉玺」。王莽篡权後,向孝元皇太后逼索玉玺,皇太后怒,把国玺狠狠砸在地上摔崩了一个角,王莽让人用黄金镶补,尽管手艺­精­巧,但宝玺终究留下缺角之痕。

传国玉玺不光是价值连城的宝贝,更被看做是天命所归,得传国玉玺者得天下。

当时刘秀率军攻破长安,灭了新朝,却并未得到那方玉玺。混乱之中商人杜虞杀了王莽,却也没有见那玉玺。更始多次派人去长安查探,也一直未得。没想到竟然流落到了真定王手里。他肯以玉玺为陪嫁,可见其决心已定。不过其中功劳恐怕落不下郭圣通,没有与刘秀的惊鸿一见,她也不会说服刘扬拿出玉玺。

刘扬玉玺一出,如果刘秀不与之联合,他马上会变成众矢之的,被天下人所图。看来刘扬为求刘秀,可谓置之死地而后生。罗敷摇头苦笑,天下人,为达目的可谓无所不用其极,岂不可笑?

原来的反对之声,听到传国玉玺后也全数平息。厅内有长久的沉默。支持者用殷切的目光看着刘秀,原本的反对者也跃跃欲试。得玉玺者得天下,有了传国玉玺,刘秀便可以重新称帝建汉,他日一统全国。这些怎让他们不动心?

刘秀终于开口:“去准备,三日后成婚。”寥寥数字,已定乾坤。不管他是为了天下,为了玉玺,还是为了其他,结果都是一样。

罗敷趁众人不注意,信步出了大厅。一个英雄救美的小段子,换得了传国玉玺,刘秀所得不可谓之不大,郭圣通对刘秀痴迷之心不可谓之不疯狂。世间事往往就是这样没有定数。

五十七、夜探

有了先前刘秀救郭圣通一事,罗敷的心反而瞬间解脱了似的,经历一场真心一场痛,人好像也清爽好多。众人为刘秀的婚礼紧张忙碌着,罗敷淡然视之,更多的时间反而用在加强防守上。

刘秀在真定停留数日,行踪已完全暴露,又有与真定王外甥女联姻的消息,让他成为刘林王郎等人的头号目标。他们岂会让他们安然度日?另一方面刘秀想从刘林口中夺得河北,比虎口拔牙难上百倍。要知道没了牙齿老虎就不再是老虎,河北是刘林王郎等人唯一的根据地,他们岂会轻易放手?加上刘扬的背叛就更让他们疯狂了。

罗敷抓紧时间整顿军务,又令人广散消息,招收兵马。舂陵军一向口碑颇好,此消息一出,多有来投奔之众。罗敷一下忙得不亦乐乎。

除了刘林王郎,罗敷更担心的是夜听潮。几日前沁春园一别夜听潮口中对刘秀颇有恨意,如果他与刘林王郎联手,那么刘秀刘扬岂有招架之力?虽然他失了绿林军,但谁知他会不会还有其他军队?夜听潮不是那种会被人一下断送了老本的人。他处处心机,暗中经营绿林军数载而无人发现,有此种作为怎能让她不忌讳?

罗敷当即决定分兵去新市和元氏两郡,与真定形成两翼之势。刘秀听言道:“好。我也有此想法。屯兵马于两地,进可以北上燕赵之地(河北北部曾为燕赵两国。),南攻邯郸;退可以互为­唇­齿,共同进退。看来敷儿的兵法又­精­进了。”

罗敷尴尬一笑,再听他叫“敷儿”,已无激动。自己与刘秀的疏远是潜意识的行为,连思想都无法左右,是心在抗拒。她道:“三哥可留在真定参加明日婚事,我一早便带兵去新市。元氏郡地理位置最为重要,我看只有吴汉大哥能堪此任。”刘秀点头:“恩,我即令吴汉整顿兵马,明日出发。”罗敷:“好。”

布置完出发之事,已经入夜,罗敷深感疲惫,简单用过晚饭便回房休息。如今天气已开始回春,天气不似寒冬般冷得透骨。罗敷轻盖罗衾,撑着头背门侧卧。想起当初夜听潮昏迷之事发生之事,竟然睡意全无。“倚楼听风雨,淡看江湖路”,她曾对他如此承诺。他可听到了?如今与他共同退隐也是奢望,造化不是弄人又是什么?轻风入室,罗敷感觉脸上寒冷,一触之下竟是泪已满面。

一番失神,翻来覆去好一阵才渐渐入睡。梦中仍然有着关于夜听潮的故事。“倚楼听风雨,淡看江湖路”,她轻吟两句诗出声,又长叹一声:“哪一世才能与你‘朝看闲花夜听潮?’”虽是梦呓,却句句真切。

罗敷醒来,犹自叹息。翻身忽见床头立着一袭白衫。罗敷惊呼:“啊!”声音被人堵在手中。夜听潮。脸上虽然戴着绿玉面具,但她知道是他。不是因为她认得“无颜公子”的面具,而是,她识得他的味道。

罗敷心下想笑,他总是神出鬼没,何时来的?——可又顾虑,他可看到了她的泪痕?可听到了她的梦语?罗敷往后一退,这种下意识的行为似乎又伤了夜听潮,他长袖一甩,门被打开,起身飞出窗外,如鬼魅一般。

罗敷看得惊心,心中无限痛楚。他竟然来了?他为何如此就走?罗敷痛,她不能出口呼喊他的名字,不能伸手拉他留下。

“是谁?!”罗敷听得到那是刘秀的声音!他怎会出现在自己的房前?罗敷慌忙披衣出来。如今夜听潮恨刘秀之深,如果他要杀他,只在一招一式之间。并不是刘秀不够厉害,如若上阵杀敌,他并不输夜听潮。但是当前夜­色­,夜听潮使得一手寸余竹简暗器,速度之快,一枚即可致命,刘秀如何躲得过?

罗敷出得门,正见夜听潮右手举在身侧,食指与中指之间夹着一物。直觉告诉她这个动作非常危险!罗敷大呼:“不要!”声音里的哀求让夜听潮手下一颤,心更是痛得厉害。刘秀认得此人是无颜公子,与他平日并无仇怨,也不动手。

长久的沉默,夜听潮终于放下手,飞身出了驿馆。罗敷长舒一口气,却又若有所失。刘秀忙上前道:“敷儿,无颜公子为何前来?可伤了你?”罗敷仿佛自言自语一眼:“他怎会伤我?纵使天下人伤我,他也不会。”

刘秀一刻失神,敏感地低了下头。当日刘縯死后,他深知哥哥对敷儿的一片深情,而疏远了她。如果不是无颜公子,她不知会如何地伤心。刘秀何等聪明,怎会看不出无颜公子对罗敷有情?只是自己惭愧,如果他善待于她,无颜公子根本不会存在于几个人的感情纠葛里。他何尝不想?可是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不过那原因是什么。

罗敷看似虚脱无力,刘秀将她扶进屋内坐在榻上。短暂的犹豫,他伸手褪去她披在身上的外衣,将罗衾盖在她身上保暖。“敷儿。”

罗敷任他对自己做什么,只是没有反应,夜听潮的离去让她失落地不想做任何思考。

刘秀看罗敷深情慵懒,停顿了片刻,道:“无颜公子来此是……”罗敷知道他想知道什么,会意道:“无颜公子就是夜听潮。”神情无限悠远。

刘秀不语。终于明白无颜公子对罗敷的诸多举动,如果是夜听潮那就是了。夜听潮对罗敷的爱令他汗颜。他本来有平淡的生活,可以和喜爱的女子相伴终老,为何走向了这条帝王不归路?罗敷又何尝不曾后悔?让刘秀去完成他建汉的历史使命本是她的私心,在这条路上她得得失失,到底是失的更多。

刘秀还想相询夜听潮来此何意,可是他没开口。夜听潮虽然行事乖张,但对罗敷之心却是他不可比。有一个男子可以如此待她,也是他所希望的。对于罗敷,他希望两人之间除了“舂陵军”和“天下”,还能维持昔日那份浓浓的兄妹之情。

罗敷见刘秀不言,也不离开,轻声道:“敷儿要睡下了。”虽然她不知他深夜前来所为何意,但是现在她的心里只剩夜听潮,月光下他的白衣让她沉醉,仅仅想想他的样子亦让她满足。他来,定是为她,不敢奢望两人今后可以再成眷属,不管两人会不会有朝一日兵戎相见,她只想享受此刻思念他的感觉,不想有任何人打扰,哪怕这个人是刘秀。

刘秀:“敷儿,你们似乎远了。”罗敷不语。远自然是远了,何必计较?

“可是因为我负了你?可是因为,我舍你而救郭圣通之事?”刘秀声音中有无尽的忧愁与悔恨,这是罗敷从不曾见过的。她动容地看着刘秀,虽然已无爱,但还有情,朋友之情,兄妹之情,这些对她亦是最珍贵的东西之一。“三哥,我是怪过你,可是现在,敷儿已然通透了。”刘秀:“难道敷儿的通透就是与三哥的疏远?”

罗敷见绕来绕去都是这一个问题,实在没意思,转移话题道:“现在已然子时,三哥为何会在院中?明日三哥大婚,难道不该早点休息吗?”没想到一言一出,刘秀心情更加沮丧,沉吟道:“明日大婚。——你可知,因为丽华,我负了你;为了郭圣通和天下,我又负了你们两个。”罗敷:“三哥不要这样说。我和丽华姐自是不同的,你对我并没有什么亏欠,娶郭圣通委屈的只有丽华姐一人。”

刘秀失控地抓住罗敷的肩膀:“敷儿,为何上天要让我亏欠你们?难道为了天下,我只能放弃自己的感情?”罗敷道:“对。三哥,从你与大哥起事那天起,你就注定是要失去自己,你存在是为了天下黎民百姓,他们经受了百年的涂炭,应该有人站出来为他们做出改变!三哥,与此相比,你个人的恩怨情仇算得了什么?”

刘秀痛苦摇头:“可是……”罗敷一狠心道:“没有可是!不管你对不起了谁,你还要对不起谁,这一切,都是你必须承担的。”

刘秀:“敷儿!”

罗敷看刘秀脸上的憔悴与痛苦,第一见到他如此失态。刘秀原有他的明媚与淡泊,心地极好,又城府颇深,何尝有过这样的表情?即使在黑夜里,他也是最璀璨的星子。罗敷感到一丝心疼,握住刘秀的手,眼睛里是鼓励和安慰。

谁知刘秀伸手将她抱入怀里:“敷儿,为什么!为什么我遇到丽华之后才知你是女儿身?!为什么大哥对你用情至深?!为什么让你我相遇相知,却不能相守?!”

一滴泪从罗敷眼中滑落。她也想知道这么多“为什么”的答案,可是她给不出。

两人如此相拥,罗敷待他心情渐渐平复,放开手来:“三哥,明日还要举行婚礼,你该回去休息了。敷儿明日就不与你道贺了。”说着,语气中有一丝苦涩。“三哥切记,玉玺为重。后事如何,此物是关键。”

五十八、贺礼

刘秀昨日夜探,罗敷已言天明直接启程,不参加他的婚礼种种。但想他昨日沮丧心情,还是于心不忍,于是准备前去道贺后再启程。

梳洗罢,罗敷换了男装来到刘秀房前。众人已经开始出出进进为婚礼之事忙碌。刘秀在真定并无田产,于是将应郭圣通在驿馆成亲。刘扬和郭主已为二人在真定选了一处别院,只待清扫­干­净,两人再行入住。

罗敷见触目可及皆是喜气,心下不禁怅然。想当时一梦而醒,被夜听潮逼着成就姻缘,恍如隔世。原以为自己的感情就此尘埃落定,谁知后来又生出那么多的事端。如今与他一别不知了踪影,他日相见或许是在两军战场亦不可知。最怕的是,永世不能再见……

一滴泪滑落,滴在刘秀将要穿的喜服之上。

刘秀见罗敷手触喜服,若有所思,眉心仿佛被吹皱的一湖春水,眼中更是泪光莹莹。他开口深情叫道:“敷儿。”他又何尝不怅然?两次婚礼,娶到的竟都不是自己最爱的女子。既然已经负了罗敷,就应该善待丽华。如今却动机不纯地要娶郭圣通。细细算来,自己对这三个女子哪一个不是充满愧疚?

罗敷恍然觉醒:“哦,三哥,敷儿来看看婚礼之事安排的如何。另外,此物请三哥收下,全当聘礼。”刘秀见罗敷手中玉带,惊道:“敷儿!这万万不可!天璇是你心爱之物,更能随身保你周全,你如何能相赠与人哪?!”

罗敷苦笑。天璇再好,也不过是一把剑。如今夜听潮与自己缘分已尽,赠剑之人已然不在,这剑又能矜贵到哪去?留着它也只会徒增伤悲。既然郭圣通屡次三番想要它,罗敷索­性­与了她。

罗敷道:“三哥,赠人之物当然是要取自己最爱,何况此人还是你的妻子。郭小姐­性­子虽然娇纵了些,但为人爽直,有侠骨之心于百姓,有万般衷情对三哥,也可谓如花美眷。三哥既然娶了她,就请善待于她。此物就算是敷儿送与你们的贺礼吧。”

说话间小仆拥琴而入:“小姐,您要的琴。”罗敷令置于案上:“三哥,此琴名为‘凤皇’,正是当年赵飞燕所用之物。昔日丽华姐成亲,敷儿并为送上贺礼,也凑今日一并补上吧。来日见了丽华姐,也不会说敷儿厚此轻彼了。”罗敷狡黠一笑:“毕竟丽华姐才是我的­干­姐姐。”言外之意,与她更亲近些。

她将自己的心爱之物尽数与了他的两位夫人,虽然见罗敷表现轻松,刘秀仍是心下难安。自始至终都是她在对他奉献,倾尽所有。可他给过她什么?怜惜,没有;爱,更没有;只有伤害,只有痛。敷儿,我如此待你,你为何这么傻?

刘秀见她心意已决,强忍忧伤道:“三哥还不知敷儿收有如此旷世之琴,也不知敷儿­精­通音律。如今时辰尚早,三哥可有幸听得敷儿清弹一曲?”

罗敷尽量让自己看起来笑靥如花:“好。算是敷儿与三哥辞行了。”轻抬素手,一曲《枉凝眉》扣弦而出。

刘秀表情突然变得极其惊愕,不敢置信地看着罗敷,脸上的悔与痛清晰可见。这一个个音符似乎重重敲在他的心上,痛得他喘不过气来。这……这首曲子!

他忘情地冲到罗敷身边,伸手将她从案前拉起,紧紧拥入怀中:“敷儿!敷儿!为何是你!为何是你!”

罗敷不知他为何突然失态,更从未见过他如此粗鲁举动。罗敷轻声试探道:“三哥,你弄疼敷儿了。”

刘秀一滴清泪带着无尽悔恨潸然滑落。——这首曲子竟是出自罗敷之手。当日他就是因为这一曲惊鸿才对丽华另眼相看,之后产生了的爱恋。今日一听,才知这弹曲之人分明是罗敷!此曲竟是出自罗敷之手!怎不让他恨命运不定,缘分无常?

屋内尽是进进出出的下人,如此场合,刘秀实在不应失礼。罗敷不得不用力推开他:“三哥,敷儿这就起程了。”出门急行而去。只留刘秀去消受这千古恨。

刘秀怅然若失,望着罗敷渐行渐远的方向久不能语。

新市离真定不过一日路程。新市本为真定王下属之郡,得知刘扬与刘秀联合,郡守早就准备好了罗敷前来的一应事宜。

前方探马来报,刘林已起兵北进,目标正是真定。真定之战一旦响起,新市进可出奇兵,退可为接应。罗敷入城布防丝毫不敢怠慢,直至深夜方归。

在驿馆休息,她听得门外有声,此时深夜并无人会来。她一阵狂喜:难道是他?罗敷忘了所以,奔向门边,拉开门道:“听潮!”门外之人拜曰:“夫人。是夜戈。”

罗敷方才的喜悦一下消失得没了踪影,脸上的失落表露无疑。罗敷:“夜戈大哥还是称我为小姐吧。”夜戈拜道:“不敢。公子有言在先,在下不敢忤逆。”

罗敷无奈,只好作罢。请他入室:“大哥深夜前来所为何事?”夜戈:“夫人,有一事夜戈不明。”罗敷道:“大哥请讲。”夜戈:“我家公子对夫人一往情深,在下看得出夫人对公子也是情深意重。那么夫人又为何拒公子于千里之外呢?”

罗敷摇头苦笑:“缘分天定,岂容世人想要便要的?你家公子日后会明白我的苦心的。”夜戈还要开口,罗敷抢先道:“夜戈大哥若还想谈及此事,就免开尊口吧。”

夜戈只好作罢:“是。”奉上手中玉带:“夜戈此次前来是受公子之命,将此物送还。”罗敷一惊:“天璇!我已将它送于郭圣通,怎会在你的手里?”

夜戈将来龙去脉详细讲与了罗敷。

原来夜听潮昨日去与刘秀和郭圣通“道贺新婚之喜”,实则去见证自己的杰作。夜听潮对刘秀道:“哈哈,武信侯,不,我应该称你为大司马才对。”

刘秀道:“夜兄何必拘礼?我们兄弟相称也无不可。”自知夜听潮便是无颜公子,刘秀再不敢将他仅仅看做是一个天下第一世家的无为公子或旧时王莽手下的清闲官员,而是处处提防。直觉告诉他,神秘的夜听潮还会有很多秘密为世人所不知。

夜听潮大笑:“好,刘兄。没想到刘兄官越做越大,艳福也着实不浅。­阴­丽华已是新野第一美女,如今的郭小姐却也另有一番风情。哈哈哈哈。”刘秀知他话中之意,心中着实苦涩。“谢夜兄吉言。今晚还望尽兴。”夜听潮邪魅一笑:“我,怎会不尽兴?”转身长笑而去。

刘秀与郭圣通大婚分明是夜听潮一手导演的好戏,他本是这出大戏唯一知道实情的观众,他怎会不开心?

夜听潮又与刘扬、郭主道喜:“郭小姐喜得佳婿,真是可喜可贺。”两人虽知他动机不定,但深感郭圣通嫁给刘秀极其相当,也感激他之前的提议。双方倒是言语尽欢。

此时郭圣通一身喜服跑了过来。郭主忙道:“胡闹!今日你大婚,不在洞房好生呆着,来此为甚!”郭圣通见得了训斥,却并不与母亲计较,兴奋道:“母亲,舅舅,你们看我得了何物?”言罢,天璇出鞘,烁烁生辉。

刘扬不由道:“好一把软剑!莫非是天璇?!”几人都将注意力放在那剑上,没人看到夜听潮眼中已经起了火。也不理会其他,他突然一步上前掐住郭圣通咽喉。那郭圣通也是从小习武之人,竟毫无反抗之力。夜听潮怒道:“说!从何处得到的此剑!”

身边刘扬、郭主惊得不轻,恨夜听潮突然发难,怕郭圣通被他伤害,只得好言相劝:“夜公子何故如此?一柄剑,夜公子喜欢让圣通让与你就是。”郭圣通从小深受宠爱,极其娇纵倔强,何曾受过这等委屈:“我死都不给他!”

夜听潮凤眼一眯,手下暗暗发力。郭圣通受痛不过呼出声来。郭主忙道:“慢!夜听潮手下留情。老朽深爱此女,圣通有事,老朽的命就是公子的了。”夜听潮一哼:“你以为你的命在我夜某眼中算得什么?!”

郭主见劝夜听潮束手无用,又见他突然发难原是为了这柄剑,聪明如郭主,忙对女儿道:“圣通,将剑给夜公子,母亲自会帮你再寻一把好的。”郭圣通哪里会依允?郭主怕夜听潮伤害女儿,忙对郭圣通道:“再不听话,以后别叫我母亲!”郭圣通眼中含泪,恨恨地将剑递给夜听潮,脸上多有不服之­色­。怎奈郭主强令不得不允。

夜听潮接过剑,丝毫不理会众人脸上的表情,转身出了屋去。身后郭圣通大喊:“给我抓住他!”早让夜听潮一枚竹简飞出,命中头上一支翠玉钗,摔在地上成了几半。“如若你今日不是大婚,我早取了你的­性­命!”夜听潮不及众人赶来,已飞身出了驿馆。

并不是顾及郭圣通的幸福,或真定王等人的面子,他只是不想坏了自己的雅兴。就让刘秀去缠这刁蛮小姐,他夜听潮要看的戏还不止今日这一出。刘秀啊刘秀,想让你痛何其容易!

罗敷听完夜戈讲述无奈摇头,这次可把郭圣通等人得罪惨了。也罢,这不正是夜听潮的做事风格吗?罗敷只得将天璇收下,重又缠回腰间。对夜戈道:“多谢夜戈大哥不辞辛苦将此剑送回。”

夜戈:“夫人……”欲言又止。罗敷忙道:“夜戈大哥,你我也算患难之交,有什么话不方便启齿内?就请讲吧。”

夜戈点头:“夫人,夜戈想说,请夫人善待此剑,不要将它随便送人。”罗敷笑,心想,经过此番折腾她怎敢再将天璇送人?即使送了,夜听潮也会跟人家要回来。到时候自己不徒增烦恼?

夜戈又道:“夫人可知此剑的来历?”罗敷点头:“昔日听刘縯大哥说过。此剑是百年前铸剑高手凌虚子为其弟子天下第一美男端木枫所铸。”

夜戈:“夫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罗敷惊奇:“怎讲?”夜戈目光悠远:“端木枫确实是此剑的主人。后来他与自己心爱的女子归隐山林,此剑也随之消失。后来老爷在云游之中遇到端木枫之子端木善若,两人相交甚厚。端木善若看上了老爷的一本上古剑谱,老爷慷慨相赠。端木善若感激之余,以天璇剑回赠知己。老爷又将他送给了自己最心爱的儿子。”

罗敷惊呼:“啊!你是说……”夜戈郑重点头:“对。天璇原为公子配剑。”

罗敷顿时思绪难平,心中似有澎湃之声。虽然对着夜戈,但仍然难以抑制心中之痛,眼中泪光清晰可见:“那他……”也是,天璇如此好剑,世间除了夜听潮,又有何人配得上它?他竟将它与了她!夜听潮,你为何如此待我?敷儿何其幸运有你来爱。敷儿又如何去还你的爱?

夜戈一脸凝重:“公子自去了天璇,苦求兵器无果。令人取淮南之竹,做成小简,以为暗器。”

罗敷拭去脸上之泪,平复了一番心情,才道:“多谢大哥相告。我今后自会好好珍惜于它。天­色­已晚,我先安排大哥住下,明日启程不迟。”夜戈却道:“夫人,夜戈此次前来有任务在身,恐怕一时半刻还走不了。”

罗敷问道:“是何任务?”夜戈:“公子命在下留在夫人身边保护周全。”

五十九、连理

十五、连理

这日罗敷正在新市视察城防,朱祐跑来:“大人,请随我去城东一趟。”为了行事方便,在刘秀军中罗敷依然已男装示人,将士则仍然以“大人”相称。

罗敷问道:“何事让你如此惊慌?”朱祐平日粗犷得很,武功了得却不善言辞,脸憋得通红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大人还是亲自去看吧!”

罗敷让他前面带路。原来朱祐监督城东军民挖水井时,竟发现意外流出黑水。众人皆以为是大凶之兆!罗敷一见之下,却欣喜不止:“朱祐,你可立了大功了!”众人茫然。朱祐不解地看着罗敷。罗敷道:“去传我口令,任何人不得在此擅动明火。将所有‘黑水’用器皿盛了,一滴也不许剩下!我有妙用!”说完罗敷扑哧一笑。——自己竟也跟着他们叫起了“黑水”。

朱祐领命而去,不一会回来复命:“大人,我已让人按你的吩咐收拾妥当了。只是……”罗敷知他必是想问此物是甚,笑道:“朱祐,你可是想问此水有何妙用?”朱祐呵呵傻笑。贴身跟随罗敷的夜戈也难掩脸上期待。

罗敷道:“此物名曰‘石油’,可为燃料。”朱祐颇惊:“你是说那黑水可燃烧?!”罗敷点头:“正是。”朱祐呵呵笑曰:“我不信。水怎么可能点燃呢?”

罗敷见他憨厚的样子着实可爱,长笑曰:“来日,你自会信了。”又一番惋惜:“如果昆阳之战时有此物,那么王莽百万大军又有何惧?”

说话间有探马来报:“大人,刘林军队并未来攻元氏,而是绕道直接去了真定。”吴汉防守的元氏郡并未成为刘林的攻击目标,看来他们想直捣黄龙。罗敷一笑:“好。再探。”又对朱祐说:“只待敌军下寨,我让你得见神奇!”

次日,探马报刘林军队在真定对面三十里依山下寨,罗敷传令:“挑选一千­精­兵,身穿夜行衣,今晚随我去劫寨。”朱祐大惊,满脸不可置信:“一千?刘林之师有十万之众,我们只一千兵马敢去劫寨,大人,这……”

罗敷笑曰:“用兵贵在一个‘奇’字,所谓‘四两拨千斤’。”朱祐仍然不解,罗敷将他叫到身边,如此这般地交待一番,朱祐原本的疑惑消失得无影无踪,嘿嘿一笑,朗声对罗敷道:“是,大人!”

是夜,罗敷令人将先前所收集的石油分罐装好,着每位士兵背了,人含草,马衔环,趁夜­色­潜入敌营前面。用“投石器”将油罐投入营中,再放以火箭,敌营立即大火冲天,不战而大乱。

朱祐见此情形:“大人,果然是奇兵!我们这就冲过去杀他们个措手不及!”罗敷:“慢!”拍拍朱祐肩膀:“我们不过千人,杀入敌营岂不是送死?走吧。”

朱祐脸上不解:“走?”罗敷:“奇兵另有所指。”她指了指身后。

朱祐大惊,听声音似有千军万马朝此而来。难道是刘秀率舂陵军前来接应?朱祐兴奋道:“大人,我们一起杀进去吧!”罗敷摇摇头:“命令众军,立即撤入真定府。”

朱祐着急道:“大人!援军已到,不同仇敌忾,此非大丈夫所为!如何取信天下?”罗敷一愣,心里暗暗点头。——没想到朱祐小小年纪,竟知要取信天下。着实不易。

罗敷道:“军令如山,立即撤军。违令者,斩!”朱祐只得从命,面上仍有有愤愤之­色­。

退回真定,刘秀及舂陵军竟黯然未动。见到刘秀的朱祐一脸惊奇:“三哥,突袭刘林军队的不是你?难道是吴汉?”刘秀见身边皆是心腹之人,笑曰:“非也。要多亏敷儿想的妙计。”眼中无限深情,一番苦涩。看得罗敷好不怅然。只好不动声­色­别过脸去,不与他相对。

朱祐不解,问:“秦大人请得何方的兵马?”刘秀道:“与刘林激战的是更始之军。”

“啊?”朱祐脸上一个大大的问号。更始?更始怎会如此好心来助三哥?朱祐哪里明白,在政治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只要利益关系利用得好,更始完全有可能来助刘秀。

罗敷狡黠一笑:“朱祐,我在行军之前已修书更始帝刘玄,约他出兵共击刘林。刘林令王郎诈称刘子舆,拥立为帝,建都邯郸,与更始帝的玄汉王朝形成南北对持。更始气盛,已占长安洛阳,所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他如何容得王郎这个假皇孙?今日一击只在迟早,我只是让它来得早些罢了。”

朱祐豁然开朗,又曰:“那,既然是‘共击’,我们不去帮忙吗?”罗敷无辜道:“我们已经帮了。”呵呵一笑:“这就是为何我先前赞你立了大功,火烧敌营岂不是大功一件?”

朱祐还有疑惑:“可是……”罗敷道:“没有什么可是的。你在乎的还是结果。但结果如何对我们都无妨害。更始赢,我们趁机占河北;刘林赢,我们南进夺洛阳!”转头对刘秀说:“三哥仁厚,不忍为之。但罗敷是女子,而不是君子,坐山观虎斗是罗敷最喜看到的。”

朱祐这才呵呵傻笑:“大人不愧为女中豪杰!在下佩服!”罗敷被他说得不好意思,忙道:“朱祐净是胡说!”刘秀不以为然:“敷儿何必过谦?所谓‘智贵乎早觉’,你由此先见之明,令我军坐收渔利,可谓智者啊。”

次日探马来报,刘玄与刘林两败俱伤。罗敷笑曰:“三哥,此时可请旨更始,去攻邯郸。”刘秀等人会心一笑。

刘秀带大军进发邯郸,又从元氏取了吴汉。罗敷则与真定王刘扬留守真定。这日罗敷收到请帖,锦书上用俊秀小楷写着:“今夜,请于沁芳园一叙。花无璧。”罗敷将帖子递于夜戈。夜戈细细看过,曰:“夫人,上面的并非公子笔迹。”

罗敷黛眉轻索:这自然不是他的笔迹。坏就坏在这里。去还是不是?去,怕遇到夜听潮与她纠葛,那么之前努力岂不白费?不去,心下又难安。罗敷左右难定,但还是决定赴约。也许是心中那个小小的期待在作怪。她暗暗期盼此一行可以让她得见夜听潮,以解相思之苦。虽然冒险,但她愿意为之。

相思苦,最难平。绝望的感情让她只能默默告慰自己。除此之外还能如何呢?

本以为花无璧请自己来沁芳园是想表达对夜听潮之情,演一出苦­肉­计或是什么。随小童入得门去,没想到迎面即见到夜听潮。他斜卧在软榻之上,一袭白衫半落,长发散于脑后。而花无璧正在拿锦帕为他擦拭身上汗渍!

罗敷心似乎被什么狠狠地蛰了一下,痛得凝紧了眉头。连身边的夜戈也没想到自己的主人会如此举动,低下头去不知如何是好,只得退到门外。

罗敷转身欲离去。却被夜听潮一枚竹简扔出去,将门扣死。罗敷无奈只得问道:“花姑娘约见罗敷所为何事?”身子依然不敢转过去,那副香艳图让她看过,心已如死灰一般毫无希望。

眼前的竹简深深地钉在门上,罗敷一阵心酸:夜听潮,你赠我天璇剑,竹简长伴身,岂是对我无情?既是有情,又何故如此?罗敷心伤你就如此开心?一滴泪滑落,滴在罗敷心上便是一处伤!

花无璧的声音从身后娇滴滴地响起:“妾身正在练习楷书,写得可入罗敷法眼?”罗敷不语,此时眼中心里尽是夜听潮的影子,尽是痛彻心扉,哪里听得进去她的话?

夜听潮一声冷笑:“璧儿书法,温宝春尚不如,她岂能说不?”罗敷苦笑。花无璧,温宝春。皆是风尘女子,自有无尽温柔。她罗敷空有一身傲骨,只落得他的冷嘲热讽。夜听潮,你自有你的乐子,又何必为难罗敷?

花无璧娇笑,曰:“爷,听说罗敷姑娘是远近闻名的才女,一手琴瑟甲天下,满口诗赋胜古今。璧儿怎敢与罗敷姑娘相比?”

罗敷听见身后夜听潮愤怒起身,一步一步向她走来。自己心跳得厉害。

夜听潮走到她面前,伸手抬起她的下巴,让她正视于他。声音催眠一般注入她的耳内:“何止琴瑟文章!你还有什么本事是我没见过的?”

罗敷眼中有泪,却又倔强地看着他。这个她深爱的男子,何故如此?夜听潮有一闪而过的心痛,但很快,天生的骄傲与高高在上将它掩饰得无影无踪。

花无璧的声音又不适时地响起:“听世人说‘得罗敷者得天下’,璧儿有幸得见姐姐,真是三生有幸。”罗敷骇然,这是哪个“世人”说的?罗敷并不是如山的宝藏,也不是旷世的武功秘籍,怎么就能得之得天下了?这位被称为“世人”的高人莫不是想将罗敷变成众矢之的?她虽然聪慧些,却决经不起如此盛赞。

夜听潮也是一惊,眼中尽是戏谑,­唇­,扯起一角。曰:“得罗敷者得天下?”仰天长笑,伸手将罗敷揽入怀中:“不知是怎个‘得’法?”罗敷惊呼:“啊。”反抗却也仅止于此。身上|­茓­道轻松被他点住,顿感浑身无力,瘫软下去。罗敷充满祈求地看向他,求你不要。

夜听潮伸手将她接住,抱到榻上。花无璧知趣地离开,关上门。眼中的不情愿和恨意却不为人知,出现在十九岁的女孩子脸上,别样惊心。

罗敷无力地道:“你!”夜听潮眼中的欲望让她生畏,却有一丝的期盼。不,她不能。与月如风的誓言犹在,她不能为了私欲不顾他与家人生死。这让她良心难安。罗敷摇头,眼中水雾加深。

夜听潮却不似她熟悉的夜听潮,眼中的欲望不容拒绝。他不再是那个事事暗中牵就她的夜听潮,不再善于忍耐。他想要她。她知道。

夜听潮伸手除去她头上的发簪,长发如丝一般散落。“敷儿。”他叫她敷儿。没有了刚才刻意的疏远。罗敷一丝动容,眼中的痛出卖了她的感情。

夜听潮瞬间充斥一种喜悦,扯起一边的­唇­角,笑容倾倒众生。褪去她身上的衣物,吻她胸前的粉­嫩­,吻她颈项的香甜。吻她­唇­,她的齿,她的舌,她的全身。将她彻彻底底变成自己的女人……

看着激|情过后已然沉睡的夜听潮,幸福感罗敷不禁垂泪。还有什么比将自己呈现给心爱之人更幸福的事呢?定定地看他完美的容貌,抚摸他结实的胸膛。她已是他的。她轻笑,他如此霸道,竟硬将她变成他的。看着身上一片片青红,皆是他的吻痕,他留在她身上的痕迹。

她,已是他真正的妻。

罗敷看见身下一片殷红,不禁赧然。偷眼看向夜听潮,幸而他沉睡未觉。昨晚,他明知她是第一次,仍然要了她好多回。她知道他还恼她,不然昨晚不会不顾她一次次惊呼。

如果此时离开,他的恼会不会变成雷霆之怒?想着他发疯的样子,罗敷娇笑,却不敢出声,怕惊了他的清梦。虽然她知,霸道如他,单纯如他,连梦都不曾有。但她依然愿意相信,即使熟睡中,他的心中依然有她。

不,不能让他发怒。如果他的怒气只是针对自己也就罢了。可是刘秀……虽然她对三哥已经没有男女之情,但刘秀如今前有刘林后有刘玄,已经将他得无处可逃,如果再加上个夜听潮,那么他想成就帝业岂不是难如登天?她必须想法化解两人的仇恨。她要留下来。

可是……

一个誓言就如此重要吗?一个在威胁之下发下的誓言真的如此重要吗?罗敷,本是来自21世纪的一缕芳魂,真的要受“报应”这种子虚乌有的东西束缚吗?

罗敷悄然起身,身子在离开床榻的一刹那却被人抓住了手,稍一用力,佳人已盈怀。“听潮。”罗敷惊呼。见自己香衫半褪,脸上顿时一片潮红。想推开他的身子,却被他抱得更紧。

“你叫我什么?”夜听潮声音中又惊又喜。罗敷迎上他正明亮地看着自己的眸子,肯定地重复着:“听潮。”

“哈哈哈哈。”夜听潮不羁地长笑:“敷儿。”声音无限柔情,下一秒已吻上她的粉­唇­。见她颈项上大片大片的青红,夜听潮心疼道:“敷儿,你昨晚……”罗敷娇羞一笑:“无碍的。”人已窝在了他的怀抱深处,不肯出来。

轻轻抚摸着她的痕迹,夜听潮道:“敷儿,你可怪我?”罗敷迎上他心痛的目光,摇头轻声道:“不。”夜听潮猝不及防地揭开罗敷身上仅存的衣物。“啊。”罗敷惊呼出声,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看见罗敷身上也尽是瘀伤,夜听潮怒对门外道:“来人!”

“公子。”罗敷惊诧,外面答话的竟然是花无璧。

夜听潮道:“拿药酒。”“是。”花无璧答道。也不用过多吩咐,已然应声而去。不一会,折身回来:“公子,药酒已到。”

“进来!”夜听潮厉声道。罗敷惊慌地看他一眼。自己春光外漏,他就这样让别人进来?罗敷顿感窘迫。夜听潮却毫不理会,伸手接过花无璧手中的药瓶:“下去。”

花无璧轻缓地吐出一个字:“是。”眼睛丝毫没有离开夜听潮的手。走到门口,仍然不动声­色­地张望,一丝负责的表情在脸上一闪而过。

看着小心往自己身上涂药酒的夜听潮,想起花无璧方才的神情,罗敷忍不住轻问:“她,怎知你所说的药酒为何物?”夜听潮没有停止手下的动作,不以为然道:“青楼女子,知道这个有何惊奇。”

听说花无璧不久前还是个清官,只卖艺不卖身。她开­苞­之日也正是夜听潮临幸沁春园之日。他花重金将她包下,难道花无璧已被他……想到这里罗敷心一阵吃紧,不由地抚上胸口。

夜听潮忙问:“疼吗?”看她痛苦的表情,手下不由放轻了许多。罗敷摇摇头,眉仍是皱着,心仍是疼得厉害。夜听潮一停,放下手中的药酒。将她重新拥入怀中:“敷儿,对不起。”

罗敷知他所说与自己所想并不是同一事,但仍然又摇了摇头。她有何理由怪他?是她离他而去在先。他是男子,一个­精­力远胜于普通人的俊秀男子,一个上天赐予这世间的钟灵神秀的人物。她怎能要求他为自己守身如玉?

虽然如此想,但仍然感觉心里怅然。罗敷抬眼看夜听潮:“我们要在这里呆多久?”夜听潮一笑:“这里?你说沁芳园还是真定?”罗敷道:“真定。”

夜听潮哈哈大笑,曰:“呆到我赢。”罗敷问:“赢?赢谁?”夜听潮:“赢刘秀。”罗敷笑:“你怎见得刘秀会输给你?听潮也许错了。”

夜听潮抬起她的下巴,眼里分明有怒­色­,只一瞬,便换作邪魅的笑:“我与敷儿打赌可好?”罗敷:“赌什么?”夜听潮:“赌刘秀不能在河北立足。”

罗敷心一动,——这岂不是稳住夜听潮的最好办法?日后再寻机令两人和好也不迟。脸上罗敷却仍装作不动心的样子:“我没有什么可以输给你。”

夜听潮:“怎没有?”说罢又扯下罗敷的衣衫,只是动作较之昨夜已是温柔许多。“你,就是赌注。”罗敷在他身下轻呼:“如果我赢了呢?”

夜听潮眼中尽是不加掩饰的欲望,□而入。罗敷惊呼。没想到他昨夜那般纵欲,今日还能如此。道:“我不会输。”

罗敷感觉到自己正在他身下一点点沉迷,“听潮……如果我赢,我要你……放弃与刘秀为敌,助他完成……帝业。”夜听潮不假思索道:“好。”此刻,只想与她一起享受极致之乐,哪还在意这赌注是什么。

六十○、赌约

罗敷:“赌什么?”

夜听潮:“赌刘秀不能在河北立足。”

这是次有趣的赌约。罗敷突然有柳暗花明之感。她与他约定规则只有一个:计谋上可以相助任何一方势力,但两人都不能亲力亲为,夜听潮更不能动用长安夜氏的力量。

夜听潮不以为然,道:“好!”罗敷狡黠一笑:“听潮就等着输给我吧。”夜听潮:“此话也只有在敷儿口中说出,我才有几分信服。不过敷儿似乎言之过早。”罗敷娇笑。虽然不希望他赢,但亦是喜欢他自信满满的样子。原来怎没发现与他一起原是如此幸福?即使什么都不做,单是听他呼吸,看他的笑容,都让自己幸福得有想哭的冲动!谁说爱不是妙不可言的呢?

自那日在沁芳园再会,夜听潮在真定找了处安静别院,与罗敷一起搬了进去。别院虽然很小,但陈设却­精­致,看来夜听潮是令人下了一番苦心。两人临窗温暖相拥。这一幕极其平静,但任谁也不会想到,有着倾城容貌的这对男女,正在进行一场旷古的“豪赌”,而赌注正是这天下,这百万里大好的河山!

而对这场赌约,两人似乎都势在必得。夜听潮自有他的权谋手段,深不可测;而罗敷,也有她的冰雪聪颖,虽然夜听潮如今已是他的夫,但她仍然要尽全力助刘秀取胜。因为她看得真切,纵观天下,只有刘秀具有先天的领导力,将各路人马纳入麾下;只有他有能力结束这各方势力混战;只有他做了皇帝,才会善待这天下百姓。

他的忧国忧民之心和卓越的政治军事才能便注定了他,刘秀,将会是结束这种悲惨局面的人。相比来说夜听潮的随­性­而为与狂傲不羁更适合作为一个王侯,但绝不是皇帝。

况且刘秀如今麾下文有能臣,武有猛将,又得到了真定王刘扬的帮助,河北之战,刘秀势在必得。当初夜听潮本想以让两家联合为饵,达到让刘秀娶郭圣通的目的,没想到竟为自己造就了一个强敌。

能臣猛将。

想到这里罗敷脸上飞过一缕轻盈的微笑。转身令小童取来笔墨,如今她写的字已可以入目,一封书信一蹴而就,令人向邯郸刘秀处送去。

信中所言有二。第一,建议刘秀继续听从更始的命令,只道为剿灭叛逆来攻邯郸。请更始再派兵相助,将刘林、王郎等人一举成擒。等他日羽翼丰满再背离更始不迟;第二,将舂陵军宣扬为“天兵”,来拯救万民之疾苦。选刘秀军中武将二十八名,诈称天上二十八星宿下凡。一则可激励将士士气,二则可利用当世之民迷信的特点,令他们信服。

根据各将军的能力品行、战功打消,罗敷罗列出一份武将名单,分别是:太傅高密侯 邓禹 角木蛟大司马广平侯 吴汉 亢金龙左将军胶东侯 贾复 氐土貉建威大将军好畤侯 耿弇 房日兔执金吾雍奴侯 寇恂 心月狐征南大将军舞阳侯 岑彭 尾火虎征西大将军夏阳侯 冯异 箕水豹建义大将军鬲侯 朱祐 斗木豸征虏将军颍阳侯 祭遵 斗金牛骠骑大将军栎阳侯 景丹 女土蝠虎牙大将军安平侯 盖延 虚日鼠卫尉安成侯 铫期 井木犴(戟)东郡太守东光侯 耿纯 室火猪捕虏将军扬虚侯 马武 奎木狼中山太守全椒侯 马成 胃土雉河南尹阜成侯 王梁 昂日­鸡­琅邪太守祝阿侯 陈俊 毕月乌骠骑大将军参蘧侯 杜茂 参水猿积弩将军昆阳侯 傅俊 觜火猴左曹合肥侯 坚镡 危月燕上谷太守淮阳侯 王霸 鬼金羊信都太守阿陵侯 任光 柳土獐豫章太守中水侯 李忠 星日马右将军槐里侯 万修 张月鹿太常灵寿侯 邳彤 翼火蛇骁骑将军昌成侯 刘植 轸水蚓城门校尉朗陵侯 臧宫 壁水獐骠骑将军慎侯 刘隆 娄金狗等他日扫平全国刘秀称帝,可以在宫殿之中修云台放二十八将雕像于内,称为“云台二十八将。”

夜听潮见罗敷好兴致,问:“有了新点子?倒是小瞧了夫人。”罗敷一听他对自己夫人相称,想起平日里他的诸多行径,顿感羞赧万分。忙掩饰道:“呵呵,听潮是怕了吗?”

夜听潮一笑:“怕?我夜听潮用得着怕吗?”说着,握住她的柔荑,将她拉入怀中。罗敷娇笑,嗔怪道:“听潮就会用强。”但她又何尝不喜欢他的强?他霸道得如此可爱。

夜听潮吻她:“不用强你依然会输。”罗敷道:“即使输了天下,不还有敷儿在你身边?”如果她能让他放弃争夺地位,那么即使她长留他身边又能如何?何况她如此爱他。

夜听潮:“天下和美人我要两者兼得!”罗敷无奈地笑笑,世间哪有如此美事?只怕听潮你为了天下终会失去自己。想到这,罗敷更加坚定了留在夜听潮身边的信念。也许只有她才能将他的野心慢慢化解。

罗敷想起想到与月如风的誓言,终是难安,于是便以时世混乱为由向夜听潮借了夜戈,让他去秦家老小安身之处贴身保护,也算聊得安宁。

两人在花园散步,如今已是人间四月天,四月,多美的时节!她突然想起林徽因的一首小诗《人间四月天》,写得真美:我说你是人间的四月天;笑响点亮了四面风;轻灵在春的光艳中交舞着变。

你是四月早天里的云烟,黄昏吹着风的软,星子在无意中闪,细雨点洒在花前。

那轻,那娉婷你是,鲜妍百花的冠冕你戴着,你是天真,庄严,你是夜夜的月圆。

雪化后那篇鹅黄,你象;新鲜初放芽的绿,你是;柔­嫩­喜悦水光浮动着你梦期待中白莲。

你是一树一树的花开,是燕在梁间呢喃,——你是爱,是暖,是希望,你是人间的四月天!

听潮,你就是我的人间四月天。罗敷忍不住偷偷地笑,幸福满满的总是要溢出来。如今一切太平,刘秀攻占邯郸连战连捷,父母有夜戈带人保护,安全无虑;自己又能与心爱的人日日相守。这幸福美得像是老天特别的赏赐。

不知这小小别院是否有玫瑰花儿发芽待放。又想起当日湖心小岛被夜听潮一番调戏的场景,心里仍然澎湃,偷眼看他,却被他抓个正着,无处可逃的眼神慌乱无比。

夜听潮问:“可是想我?”罗敷啐道:“天天被你腻在身边,哪有什么好想的?”夜听潮不依不饶:“可是……想要?”说着便拥着她入房。罗敷羞得藏进他的怀里:“听潮好不知耻!”奇怪他日日如此依然乐此不疲。

夜听潮长笑:“哈哈哈哈!与心爱之人夜夜春宵,世上美事莫过如此。”罗敷见说不过他,也不再理会。只道:“我们的赌约可还算数?”夜听潮:“自然。”

罗敷:“那,也不见你有何行动?”罗敷着实纳闷。夜听潮绝不是坐以待毙的­性­格。如今刘秀夺得邯郸只在指日之间,他怎会毫无动静?奇怪。夜听潮:“刘秀如今只是匹夫之力,和他斗有何难度?待明日他羽翼丰满再赢他,岂不痛苦?”

罗敷扑哧笑出声,歪着头细细看他脸上的表情:“我倒是看看我家相公的面皮有多厚?”夜听潮双手将她抱起:“倒是让你看看恼了我是何下场。”说着就往床上扔。

“哎呀,我不敢了!”罗敷忙求饶:“不过可笑某人明明是处于败绩,却抵死不认。羞也,耻也。哈哈哈哈。”

夜听潮:“倒是说说我哪里败了?”罗敷道:“更始扶不起,刘林又自恃才高不能相容。相公与我有言在先,不能动用自己的力量。如今你已无计可施,岂不败矣?”

见被罗敷说中了关键,夜听潮脸­色­确实不好看:“好,我是处于败绩,不过……”坏坏地看她:“安慰安慰你受伤的夫君吧。”说完向罗敷扑去。罗敷躲闪不及,被他抱了个满怀。心想他果然霸道,但自己却好喜欢他的霸道。

夜听潮也会问她当日为何屡次决绝于他?罗敷只道当日月如风前来,自己的小女子心­性­发作。夜听潮道:“以你的聪慧,怎会落入‘妒忌’二字?何况我心中有谁无谁,你岂能不知?”罗敷含笑倚在他怀间,终是没将与月如风约誓之事说出。

五月,不出罗敷所料,刘秀攻克了邯郸,来信向罗敷问计。刘秀所为难之事有二。第一,刘秀在缴获的文书中发现大量自己部下与刘林、王郎勾结,毁谤自己的书信,足有千份;第二,更始派侍御史持符节去邯郸封他为萧王,令进京面圣谢恩。

罗敷不敢怠慢,火速回信,令人送出。信中言:三哥,依罗敷所言,人岂能无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况且千封书信,足矣大乱我舂陵军军心。祸兮福所倚,妥善处置,此事亦可反为我方所用。若将之当众烧毁,令毁谤之人安寝,日后其必改之,更为三哥效犬马之劳。何乐而不为?

外,三哥之势日盛,如今得河北,赴洛阳“谢恩”岂不是鱼离大海,鸟离天空?他日在思回返,难矣!三哥可回奏更始,言黄河以北还未平定,愿留在河北继续为君分忧。

罗敷之言请三哥切记!他日大事可成全凭此言。

罗敷。

罗敷今日感觉特别畅快。刘秀只要不回洛阳,如今河北立足日稳,便可依河北而伺全国。她如何能不快?此时刘秀之势日盛,是与更始决裂的时候了。

邯郸既定,夜听潮决定离开真定,重返邯郸居住。罗敷也想念秦府故院,欣然前往。见当地局势已定,又令夜戈将秦家老小接回家中,潜心祈求自此无事。

在邯郸并未见到刘秀,只收到刘秀留给自己的书信。刘秀道玄汉王朝政治混乱,反叛更始的势力遍布全国。梁王刘永在睢阳专权,公孙述在巴蜀称王,李宪自立为淮南王,秦丰自号楚黎王……又有各种名号的队伍如琅琊、东海、汉中、铜马、大彤、高湖、重连、鉄胫、大抢、尤来、上江、青犊、五校等,各自统领部下,总数达数百万人,到处抢掠。可谓生灵涂炭!刘秀打算带领部下全国扫荡!如今已到了幽州。

罗敷看到这一连串的名字,心越沉越低。如此的混乱局面让她极大的震惊。而刘秀此去可谓九死一生!一滴泪不禁落下。刘秀为黎民做扫荡全国之举,让罗敷心血澎湃,也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一定助刘秀结束这一切,登上帝位,营造太平盛事!

六十一、戚姬

罗敷拿着刘秀锦书找到夜听潮。见他正望着“水榭小筑”对面的楼台发愣,如今湖面新荷正盛,他的脸­色­却是出奇的凝重。

罗敷问道:“那里是……”问题一出口才觉不妥。她可是秦韬的女儿,世代居住邯郸,怎会不知道那座宫殿是什么?虽然夜听潮如今已是她的夫君,但有些事她仍然不敢启口言明,怕惊吓到他。汉朝之人,对幽冥之事甚是在意,让她如何向他解释自己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一缕芳魂?

幸而夜听潮深陷思维之中,并没有特别在意,良久方道:“赵王如意王宫。”罗敷怕他起疑,忙道:“哦,我听我爹爹说过。只是没有从这个角度审视过这座宫殿。你说的赵王莫非就是当时汉高祖刘邦最心爱的儿子刘如意?”

夜听潮转过身来,却不十分理会罗敷,径直回到了屋内。罗敷从未见他脸上表情如此沉重,必然是想到了非常不开心的事,忙上前安慰。谁知夜听潮倒是开口了,道:“刘如意是刘邦的爱妾戚姬所生。”

罗敷点头。戚姬,又称戚美人,是当时天下第一美女。刘邦深爱之。戚姬之子如意少而聪慧,举止风范颇有刘邦之风,刘邦屡屡想改立他为太子,奈何吕后权盛,终是不成。

刘邦死后不久,吕后就将戚姬的头发剃光,身戴脚镣,日夜为粗重之活。这还不算完,后吕后终是嫉妒难平,令人将戚姬手足尽断,眼珠挖出,毒聋耳朵,割掉舌头,丢入厕所之中。称她“人彘”。

这可以说更古至今对女子最残酷的刑法了。一代美人得此下场,真让人不禁落泪。罗敷不由眼圈通红。

夜听潮见他如此,倒没有了方才的冷漠,将她拢到肩头。罗敷犹自难受:“那戚美人之事我已略知一二,不知赵王如意后来如何了?”夜听潮于是将后面的故事向她讲来。

戚姬被吕后所害之后,将赵王如意从邯郸召回长安,意图杀害。吕后之子汉惠帝刘盈顾及兄弟情分,不赞同吕后做法。于是赶忙将如意接入皇宫,与他同食同寝,保他周全。但几月后刘盈出去打猎,如意没有随行,等刘盈回到皇宫,如意已被吕后所害。

罗敷惊呼,这真是令人心绪难平的故事。自己又是一番垂泪。罗敷感觉自己今日身体违和,很是虚弱,又嗜睡。只是略一伤神,疲倦就袭来,竟在不觉夜听潮怀里睡着了。

醒来去夜听潮的书房找他。书房乃是夜听潮的私密之处,平日从不随意让侍女进入,只有夜戈进去打扫。罗敷随夜听潮回到邯郸后,便将秦家老小接了回来,夜戈也复命回到夜听潮身边。罗敷见夜戈平日忙碌,自己就经常代他为夜听潮打扫书房。夜听潮对她自然不设防,任她随意进入。

罗敷见夜听潮并不在书房内,顺手从案上拿起一卷竹简翻看,谁知越看越心惊,竟然连简片滑落到地上都浑然不知!

之前更始清除绿林军势力时,王匡、王凤兄弟侥幸得脱,信中言他们竟然去了山东,加入了赤眉军。夜听潮更是命他们引赤眉攻邯郸,取河北!

如今刘秀去了铜马,准备以此为起点征战全国。如果此时赤眉百万雄师来犯,真定王刘扬必然不是对手。失了河北,刘秀岂不断了根基?又谈何帝业?

罗敷与夜听潮有言在先,不能动用夜家势力。但如果夜听潮要说赤眉军并不是夜家经营,王匡王凤兄弟并非主要将领,那她也无可奈何,只能眼看河北丢失。罗敷此一惊非同小可,一时气血上升,大脑不听使唤,竟然昏厥过去!

片刻之后,夜听潮寻罗敷不见,见她倒在书房的地板上,顿时眼神如冰,慌忙去探她的鼻息,鼻息尚存,只是稍稍紊乱,他这才放下心来。一股真气缓缓注入罗敷体内。

夜听潮:“传东方龄!”语气中是让人不敢初级的愤怒。伸手将罗敷抱起,快步向卧房走去。侍女忙道:“是。”掩饰不去心中恐慌。

东方龄赶来,细细为罗敷把脉。经过夜听潮之前真气注入,罗敷意识已开始恢复。

夜听潮怒对侍女道:“谁负责陪夫人左右?”两侍女吓得跪倒在地:“公子饶命!是夫人说要去公子书房,不让奴婢们跟着的。”夜听潮长袖一挥,眼看就要取她们­性­命。罗敷知道他这个动作一旦完成,袖中竹简即出,后果不堪设想。罗敷哪还顾得身子虚弱,忙对夜听潮道:“慢!”

夜听潮略一迟疑,回头看罗敷,见她面形容憔悴,又要出手。谁知东方龄道:“公子还是为了小公子而少动杀念吧。”声音虽然仍旧冷漠,但救人之心可见。

“小公子?”罗敷不解的问。那是怎么回事?

夜听潮眼中愤怒瞬间转变,对东方龄又惊又喜道:“你是说……”

东方龄点头:“夫人有喜了。已然三月,是个男孩。”东方龄眼中虽然仍有苦楚,但更多的却是坦然。夜听潮对罗敷之心她早已领教;而罗敷当初更是为了救夜听潮而受尽侮辱。如今她对罗敷偏见渐消,开始感叹她的聪颖、善良、明大义。一个十几岁的女子竟然助刘秀取得今日成就,是她东方龄所不如的。想当初她为王莽做事,简直是助纣为虐。

夜听潮哈哈大笑,罗敷也是惊喜难耐,流出泪来。夜听潮道:“都下去!”下一秒已一步上前,将罗敷拥入怀中:“敷儿。”吻­干­她脸上的泪水。“我们的孩子,你怀了我们的孩子!”说着兴奋道:“我要将这全天下全部给他!我们的孩子应该是这世上最尊贵的人。我要他力挽河山,肩挑日月而生!”

看着手舞足蹈的夜听潮,罗敷不忍打断,难得见他放下平日的诸多心事,如此开怀一笑。

入夜十分,罗敷开口道:“听潮折腾了一天,不累吗?我看着都累了。”夜听潮却道:“你今日为何突然晕倒?让我好不心惊!你可知你若有事,很多人会因此赔上­性­命。”

罗敷道:“听潮,我倒是希望你可以不要擅动杀戮,恐为日后埋下祸根。况且现在又有了孩儿,更是应该积德为善。”罗敷见他虽然不语,但并未开口反对,知他听进心去了。又道:“听潮如此聪明,我今日为何昏倒怎会不知?”夜听潮轻笑:“是怕我赢了你?”

罗敷从袖中取出之前刘秀给她的锦书递于他:“三哥处处心系百姓,听潮却引兵来取他的河北。河北若失,三哥根基即断。我想请听潮放弃此想法。”谁知夜听潮并未正面答复她,只道:“你也该安寝了。”

罗敷见他将自己抱起,惊呼:“你不会……可是孩儿……”夜听潮邪魅一笑,伸手去褪罗敷身上衣物,喘着粗气在她耳边道:“自有了敷儿,我再未碰过别的女人,孩儿会理解他爹爹之苦的……”

也罢,劝夜听潮之事且等明日吧。

次日“晨起”,已然日上三竿,想起昨日夜听潮的行径,罗敷不禁羞赧。

梳洗罢,罗敷问夜听潮道:“赤眉一事相公准备如何解决?”

夜听潮正要答复,外面侍女来报:“公子,有人请见。这是他让奴婢呈上的。”是一块紫金令牌。说令牌也不想是令牌,倒像是令牌的一部分。

夜听潮伸手将那半阙紫金令牌接过,丝毫不停留,阔步向室外行去。罗敷颇为惊奇,什么人让夜听潮如此紧张?于是也让侍女搀着出了门去。

只见来人是个长者,鹤发童颜,仙风道骨,颇有出世之姿。一袭白­色­大鹤氅,长身玉立。夜听潮走到那人面前,倒头就拜。

对于此人身份罗敷心中已有计较,忙让侍女扶她过去,也对长者拜下去:“公公。”此人必是夜听潮之父夜无忧。普天之下能让夜听潮心甘情愿行此大礼的除了大伯夜无忌和父亲夜无忧,还能有谁?

夜无忧笑问夜听潮曰:“哈哈,此女就是罗敷?果然是聪慧过人,哦?——已有身孕了?”夜听潮道:“父亲,这正是敷儿,身孕已有五月,是个男丁。”

夜无忧喜上眉梢:“哈哈,好好。”亲自扶起罗敷,又对夜听潮说:“潮儿起来吧。”夜听潮将紫金令牌递还给夜无忧:“父亲。”谁知夜无忧道:“不必了,就给敷儿做见面礼吧。”

罗敷不知这半阙令牌是做何用,但既然是夜无忧此等人物相赠之物,想必不凡。起身谢过。见夜听潮眼中颇有惊奇之­色­,看来它还真是不同凡响之物。

三人入堂议事,夜无忧与两人叙了一番家常,对夜听潮道:“我夜氏终是有后了。你大伯那边只有一个孙女,如今你添了男丁,也算无憾了。可取了名字?”罗敷道:“不曾取得,还请公公为孩儿赐名。”

夜无忧点头沉思,片刻拿起案上狼毫,在竹简上一挥而就。罗敷看竹简上写着:“夜开”。夜无忧:“希望以后他可以开心成长,不要被世俗所扰。”夜听潮、罗敷道:“多谢父亲/公公。”

夜听潮道:“前日传来消息,说父亲仙游到了蓬莱,怎的突然来了邯郸?”

罗敷见夜无忧突然脸­色­凝重,知道两人要谈之事非同小可,于是起身告辞:“公公,让敷儿下去为您准备午饭,为公公接风。”

夜无忧关切地说:“你有孕在身,这些粗活让下人做就是了。”罗敷忙道:“是。敷儿只在旁边看着,免得他们不知轻重。”夜无忧点头。罗敷又给夜听潮一个会心的笑,这才出门。

夜无忧与夜听潮在正堂一呆就是两个时辰,罗敷令人不许打扰。她见天­色­已过正午才亲自过去请二人出来吃饭。听见里面两人讨论激烈。罗敷放慢脚步,隐约听到夜无忧说道“戚姬”二字。一日内这已是她第二次听到这个字眼了。他们在讨论什么?跟戚姬有什么关系?这两个字从他口里说出恐怕不止是巧合这么简单。究竟戚姬与夜家有什么样的关系?

罗敷深知夜无忧功夫深不可测,定然能知道外面有人偷听,不敢拖延太久,信步走进堂内,对他道:“公公,您沿途辛苦,午饭已准备好多时,请公公移驾。”

夜无忧一见罗敷,脸上又出现了笑容。道:“好。劳烦敷儿了。”与夜听潮一并出门用膳。

席间,夜无忧道:“听潮生­性­孤傲鲁莽,而敷儿的聪颖为父也略有耳闻,实属世间少见。既然做了夜家的当家主母,以后要多在潮儿身边提点解惑,保我夜氏周全。”罗敷赶忙起身,道:“是。”

夜无忧道:“自家人,那些虚礼就不要了。”令人扶罗敷坐下。又道:“世间婚姻讲求‘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与潮儿之事实属潮儿处理不当,我明日自会登门去见秦司徒,请他谅解。”

罗敷心下非常感激,只道夜无忧不问世间事,没想到竟是个周全知礼的人物。真不知道如何生出夜听潮这般异类?罗敷巧笑倩曰:“父亲大人如今只是平民百姓,过着养鱼弄花的清闲日子。”

夜无忧点头:“恩。这样也好。如今乱世,官场之事还是少碰为妙。”罗敷听这话似乎还有个中深意,一时也想不出头绪。

夜无忧又对夜听潮曰:“明日见过敷儿的父亲,为父就离去了。夜氏的基业毕竟是在长安,就不要在邯郸久留了。邯郸的产业可尽数转赠敷儿家,也算是我们的微薄聘礼。”

罗敷惊诧万分。夜无忧此话似乎让她更加迷茫了。好好的基业为何不要?夜氏邯郸的产业作为聘礼,她这位公公的出手也未免太阔绰了吧!不说当铺、镖局、酒店这些,单是“水榭小筑”人间仙境般的房产,价值又何止千万?问题是为什么?他似乎非常不乐意见到自己的儿子留恋邯郸。

罗敷道:“公公,这不敢当的……”

夜无忧:“我主意已定。”语气不容置疑。

罗敷偷看夜听潮脸­色­,后者表情高深莫测,但对夜无忧的吩咐一直没有口头答应,看来还是有不赞同的吧。此种场合不能就这个话题继续讨论下去,罗敷只好等回到房中再对夜听潮进行询问。

一场家宴就在这诸多疑问与尴尬中草率结束。

六十二、抢美

自夜无忧走后,夜听潮再没提引赤眉之兵来攻邯郸之事。罗敷猜想其中必是夜无忧起了作用,但他们父子之间到底达成了怎样的妥协,她并不知道。

夜听潮不提引兵赤眉之事,罗敷也就放心下来,每日只在水榭小筑安心养胎,等待宝宝降生。夜听潮按照夜无忧的吩咐将邯郸产业转赠秦家,却留了水榭小筑一处房产。秦韬推托不要,罗敷直道那些店铺对夜氏算不得什么,既然夜无忧一番好心,就收下吧。秦韬这才同意留下。只是夜听潮并未离开邯郸前去长安,罗敷知其中必有隐情,他既然不说,自己也不问。如今重要的是,三哥和舂陵军暂时是安全的。

秦韬知道罗敷怀了夜听潮的孩子,忧喜参半。忧的是秦氏书香世家,并不想招惹夜听潮这等人物,恐日后罗敷再不能像平常百姓一样享受平淡生活;喜的是自己最心爱的女儿如今也将要成为母亲了,这怎不让当父亲的他感慨万分?

想那日夜无忧去秦府拜见,极尽礼仪,令秦韬对夜氏渐渐释怀。秦韬对夜氏的芥蒂才算慢慢释怀,也经常令秦想之妻孟氏带着孙女秦风去“水榭小筑”探望罗敷,也算安心了。

这日夜听潮外出,罗敷像平日一样闲来无事散步,“水榭小筑”却来了不速之客。一个老仆赶一辆小车载着花无璧而来。侍女通报之后罗敷请她进来。只见花无璧一身布衣装扮,令老仆放下简单行礼,对着罗敷便拜:“姐姐。”

罗敷已是四五个月的身子,行动开始不便起来,忙令身旁的夜戈扶她起来。自秦家老小搬回邯郸,夜戈仍旧回到夜听潮身边听差了。

谁知夜戈支吾道:“这……男女授受不亲。”罗敷甚为惊奇,没想到这个在夜听潮身边出生入死多年的汉子竟讲起繁文缛节起。抬眼望他,脸上颇有几分羞赧之­色­。难道……?罗敷一笑,只好费力起身亲自去扶花无璧。

花无璧忙道:“姐姐有孕在身,不劳烦姐姐为无璧­操­劳。”

罗敷道:“快起来说话吧。妹妹此来何意?”对于此人,罗敷并没有什么坏印象。毕竟当日前去寻芳之人是夜听潮,她只是个被动的“受害者”。如今夜听潮肯为她收心,她又何尝不表现得大度一些,对花无璧平常视之?何况如今怀了孩儿,罗敷更是抱着与人为善之心。但凡花无璧有何难处,她都会尽力去帮助。

谁知花无璧开门见山地说:“姐姐,无璧已然倾尽所有自赎自身。”罗敷:“哦?”心想她这是何意?问道:“那你日后如何打算?”

花无璧低下头,一脸娇羞:“当日无璧在沁芳园除了……”她是想说“除了夜听潮”,但终是碍于罗敷没有直言出来,含糊过去。接着道:“无璧并未接过别的客人。如果不是夜公子将我包下,又赐我银两,我也没有今日。无璧只是弱女子,世间并无亲人……”说完对着罗敷又跪下去:“不怕姐姐责罚,无璧想请姐姐允许留在夜公子和姐姐身边,以后当牛做马,绝不敢有非分之想。”

“这……”罗敷为难道:“事情重大,我做不了主,且等相公回来再说可好?”

夜听潮回来,听了罗敷讲述,惊奇道:“你想将她留下?”

罗敷点头。她如此做主要是鉴于当日夜戈颇为诡异的表现,想一探究竟。不然她也不想将花无璧留下,特别自己的老公还是她当初的恩客。但她相信夜听潮不会再让那样的事发生,因她相信两人经过如此多的风风雨雨才走到一起,心灵是相通的,“信任”这两个字已然不需要留在嘴上,它已在深深扎根在两人内心。

夜听潮淡然道:“好。”仿佛这个女子与他毫无关系。这样的表现更加让罗敷放心下来。

与花无璧相处下来倒是融洽。罗敷待产,她便每日不辞辛苦扶罗敷散步,又吟诗弹曲为罗敷解闷。想当初花无璧是沁芳园的头牌,以琴瑟见称,其中造诣自不比罗敷逊­色­多少。罗敷平日也经常向她请教琴瑟之道,日子这般也过得甚快。

只是那种奇怪的关系仍然在继续,夜戈仍然拒绝与花无璧相处,而花无璧看夜听潮的眼神又是一往情深。罗敷待她以君子之心,并不加防范。花无璧只是个刚成|人的孩子,并不是月如风那般心机老成,罗敷相信将心比心总会有让她释然的一天。

身子一天天重起来,再加上秋初的闷热,罗敷日日不得好睡。夜听潮令人从地窖中取冰出来放入罗敷寝室,以求她可以好眠。

这日夜间罗敷起来小解,自从怀孕,好像如厕的次数也越来越频繁了。刚刚起身,忽见几个黑影从窗口闪过,赶紧去推身侧的夜听潮。夜听潮同时已闻声醒来,对罗敷轻声道:“不要出去。”自己已披上长衫飞身门外。

谁知夜听潮出去不久,又来几个黑影,推门进入罗敷寝房。罗敷天璇剑握在手中,却不敢与他们动手,怕伤了腹中胎儿。眼见对方几人要向自己冲来,夜戈及时带人拦在了前头。

“保护夫人!”夜戈一声令下,暗士在罗敷身前挡了一排。双方很快打成一团,很显然那些人根本不是夜戈他们的对手。

罗敷忙对夜戈道:“留下活口!”夜戈会意,将黑衣人生擒到她面前。

夜听潮此刻已赶来,看来他是毫无收获。夜听潮对被生擒之人道:“你们是什么人?来此目的是什么?”谁知几人相互对望一下,竟一起咬舌自尽了!

失态转变之快,让罗敷一声惊呼,几乎站不稳。夜听潮慌忙上前将将她扶住:“敷儿,我们去东厢房。”留下夜戈等人善后。

罗敷何曾见过这样的场面?任务完不成就要自杀,这同现在的恐怖分子似有几分相似,哪里是正常组织会采取的行为?其残酷真是令人咂舌。如果知道他们会以死效忠自己的主子,那么她宁愿刚才让夜戈他们走,而不是擒了他们。

夜听潮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敷儿,即使我们放他们走,他们没有完成任务,也会被杀死的。”罗敷依偎在夜听潮的怀里,感动他的理解,感谢他的关怀,感激他的洞察。“他们为何而来?”

夜听潮摇头:“还不知道。他们先引我出去,可以看出是早有预谋。被生擒之人会选择咬舌自尽,可以训练出这样的杀手,说明他们幕后之人定然不简单。目前只可以肯定一点,那就是目标一定与你有关。”

罗敷惊愕:“我?”夜听潮点头,将她抱得更紧些。罗敷嗅着他身上的味道,清新而魅惑。何时起,这里成为了她最安心的避风港?这里的温暖足可以让她一生幸福。

夜听潮道:“我之前追出寝房,他们并不与我十分动手,其目的主要是想引我出来,然后声东击西去对付你。”

罗敷忙问:“对付我?他们为何要对付我?”夜听潮摇头:“目前还不清楚。”有人感在他最喜爱的女子和孩子身上动脑筋,这件事令他的眼光别样寒冷。

此事过后,夜听潮令夜戈加强保卫,保证罗敷无时不刻在他们的视线内,防备再有人来袭。夜戈明白,罗敷不光是主人最心爱的女子,更怀有未来的小主人。如果她出事,不光自己,所有人都难辞其咎。所以倍加用心,自己对罗敷可谓形影不离。

自那日以后每隔几日便会有人袭击水榭小筑,共有四次之多,目标似乎都是罗敷,这让她惊愕不已。这一波又一波的人到底看重了她身上的什么?为何乐此不疲?难道他们想抢自己用她腹内的孩子来威胁夜听潮?

这件事让罗敷心绪难平。夜听潮更是因此而变得焦躁不安,随时要杀人的样子。罗敷只得极尽温柔劝慰他坦然。可是她自己也知道,这“坦然视之”几字是断然不能的,如果夜听潮的­性­命随时受到这样的威胁,她也不可能做到坦然。

花无璧前来问安,道:“姐姐,无璧做了些爽口的小点为姐姐压惊。”罗敷含笑接过,对花无璧道谢:“以后这些粗活让下人做就是了……”说到这,罗敷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伸手抓住花无璧的手臂。

身旁夜戈一看罗敷举动,拔剑指向花无璧咽喉,询问得看向罗敷:“夫人……”

罗敷忙道:“夜戈大哥快住手!”看他把剑放下,才道:“我只是突然想起无璧以前说过的一句话。”转头对花无璧道:“妹妹,记得当初在‘沁芳园’妹妹说过‘得罗敷者得天下’的话。”花无璧被夜戈的举动吓出一身冷汗,见罗敷问她,木然点头。

罗敷:“妹妹此话是从何处听得?”花无璧道:“是一个‘沁芳园’的姐妹告诉我的,她是从自己的客人那听到的。”

罗敷忙问:“可知那客人的身份?”花无璧摇头:“不知道。我只是听这句话跟姐姐有关才记在了心里。”罗敷想,妓院多有达官贵人巨贾侠客往来出没,本是消息流通最盛的场所之一。难道自己近来的遭遇与这一句听似戏言的话有关?那为何之前不动手,两月之后才开始一波一波行动起来?蹊跷。

罗敷别了花无璧,提笔写了信给刘秀。他现在正在全国清扫各地势力,消息是最灵通的,让他代为打听此事是再好不过的了。

刘秀给她的回信让她惊叹不已。“得罗敷者得天下”的谣言且不管是何人制造,现在却已被全国各种势力所获悉。这句话像是新的谶语一般,令他们将称帝得天下的希望落在罗敷身上,为之而疯狂,纷纷组织势力前来劫持罗敷。

罗敷不相信夜听潮不知道此事,她想他一定是怕自己过分担忧才将真相隐瞒。如今夜听潮整日在外忙碌,恐怕就是为了解决这件事情。既然他不想自己知道,她在他面前就装作不知。想到两人的默契,罗敷往往幸福得落泪。得夫如此,夫复何求?

罗敷见夜听潮望着对面赵王宫殿只是不语,轻步走到他身边。“听潮,”罗敷说:“我好怕。”

从她来到这个时空,“怕”这个字就没有从她嘴里说出过。被王莽“请”去皇宫的时候她惊恐;母亲和侍女被王匡杀死的时候她恨;攻占宛城时她忧心;昆阳被围时她惊愕;夜听潮昏迷时她痛;但这些感情都不是怕。她会怕,也许正是因为此刻有了夜听潮,有了他为她撑起世界。以前与刘秀等人戎马生涯她是众人的主心骨,她甚至没有怕的权力。如今,她有了。在丈夫面前她可以真实地表达自己的内心。是她,她怕。怕各种势力无休无止的­骚­扰,怕肚里的孩子会因此受伤害,怕自己心爱的男子会为了他与全天下为敌。

夜听潮伸手将她拢入怀中,抚摸着她的小腹:“我不会让你和孩子受到任何伤害。”轻轻一句诺言让她安心,也让她感动。她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罗敷:“听潮,怎能让你为我去对抗天下人?……”他夜家势力再大,能与天下为敌吗?夜听潮霸道地吻住她的嘴,让她住口。在她­唇­上使劲一咬,惩罚她不应有的想法。直吻到她满脸红霞无法呼吸才将她松开。紧紧纳入怀中:“与天下为敌又能怎样?只要是为了你!”

罗敷泪如泉涌。往他怀里凑得更紧了紧。突然又松开他:“哎呀。”夜听潮紧张地问:“怎么了?”罗敷嫣然一笑:“你儿子又踢我了。”这小家伙像他父亲一样,­精­力特别旺盛,经常在她肚里捣乱。自从有第一次胎动,他的每一次动静都会让罗敷倍感惊喜。

夜听潮忙道:“是吗?”脸上的惊喜一点也不比罗敷少。孩子气地躬下身子贴在罗敷肚子上听:“真的哎!”抬起头,已是满脸的幸福:“敷儿,谢谢你。”

罗敷:“听潮,是我谢谢你才对。谢谢你爱我。谢谢你给我孩儿。”说着主动迎上夜听潮的­唇­。

夜听潮脸上闪过一丝明显的惊喜,欲望被充分地挑拨。将罗敷抱起就向寝室快行而去。

“孩儿。”罗敷惊呼。但她知道没用,虽然知道她怀有身孕,但他还是每每要她,只是比过去轻柔许多。

果然夜听潮道:“他也是男人。”话外之意能理解老爹的荒唐行为。罗敷摇头苦笑。有了这样的夫君,自己也只有任其“霸道妄为”了。

六十三、天谴

公元25年春正月,根据刘秀陆续送来的锦书罗敷已知道他击败了更始派去的铜马军,开始进入函谷关,连战连捷。终于有能力开始正式与更始交战,报他杀刘縯之仇。

罗敷给刘秀书信上说:“天下无主,三哥乃当世圣人,何不趁机称帝天下?罗敷知三哥谦退,但应顾及汉朝百年基业,不能就此而废!更始无德,刘婴年幼(是年,仅2岁的刘婴被平陵人方望立为帝。),三哥可先还河北称帝,然后再议征伐。望三哥三思!”

刘秀回信只问罗敷身体可好,对称帝之事只字不提。罗敷知他必是仍有顾及,便思寻找其他机会再行劝说。况且此时,她已动不了许多心思,因为她知自己生产之期马上将至!

有了之前的多次行刺,夜听潮对罗敷生产之事格外小心,生产之期降至,他更是亲自保护在她身边寸步不离。一应事务全数交给夜戈等人,自己丝毫不敢懈怠。

夜听潮:“对不起,敷儿,至今我仍查不出制造谣言之人,无法解除你的威胁。”

“得罗敷者得天下”,这句谣言似乎一句可怕的咒语一般,无时不刻威胁着两人幸福平淡的生活。

罗敷含笑摇头,握住丈夫的手。他身上总是如此温暖,即使寒冬,也有让她欣喜的温度。“如果是制造谣言之人有心隐瞒,我们又何从查起呢?只要我们好好防范,总会无事的。说不定过段时间他们就开始淡忘了。这件事先放一放,”她将丈夫的手放在自己腹间:“现在最重要的是等着你的儿子快快出生,我迫不及待想看看他的样子呢!”

夜听潮温暖地笑。罗敷看来,这笑弥足珍贵。这笑让他看起来柔和可亲,不似之前有棱有角,他在她和宝宝面前最真实不需要任何伪装。这令她感到她正在带给一个男子安全感和幸福感,让她倍感骄傲。

轻偎在他怀里,罗敷安心地闭上眼睛,宁愿永不睁开,就这样相依相偎一辈子。

腹部的阵痛让罗敷一声惊呼:“啊!”

“敷儿!”夜听潮紧张得唤她。

“听潮,”罗敷唤他,“羊水破了,孩子……孩子要来了……”

年近三十,从未为人父的夜听潮显得格外失措。在罗敷痛苦的声音中终于想起来要叫产婆:“快!将产婆叫来!

”一个早就被找来准备为罗敷接生的婆子不久就出现在了罗敷面前,她对夜听潮道:“公子,请回避吧!”声音不容置疑。

夜听潮想发火,一个老­妇­竟然敢用这种口气跟自己说话!如若平时,他已一掌劈过去。但看到罗敷一身虚汗,疼痛难忍的样子,他忍了忍,上前将罗敷抱住:“敷儿,你忍忍,我就在门外等你!”罗敷痛得眼泪都出来了,一双秋水楚楚动人地看着夜听潮,手中攥着他的衣角:“听潮,不要,不要离开我!”

夜听潮见她如此,哪里舍得离开?“好!”谁知产婆又道:“公子,产房不详,还是请公子外面候着吧!”

夜听潮怒视产婆,一挥衣袖就要动手。罗敷忙拽住他:“相公!”她知道古人对产房之地很是迷信,认为男子出入大不详。便道:“相公在房外……等我,敷儿……没事的!”

夜听潮眼中犹豫难定,罗敷的表情让他不忍离去,可是产房又是呆不得的。听罗敷如此说,见她眼中满是坚定,还是一咬牙,走了出去。临行在罗敷依然湿透的额头亲了一下,握紧她的手:“我在外面等你!”罗敷重重点头。

夜听潮在房外来回独步,心下难安,无法排解。怒道:“东方龄呢?!”侍女一福:“回公子,是您三日前差她去长安为夫人看病去了。”她口中的“夫人”是指月如风。

夜听潮被刘林所害昏迷,醒来后见月如风在,令人将她送回长安,不得相见。三日前月如风令人来报自己得了顽疾,非东方龄不能医治,祈派东方龄前去长安为她治病。夜听潮本来不允,怕悟了罗敷的生产,谁知罗敷道:“一日(石桥整理购买)夫妻百日恩,相公今日如此待她,他日难免不如此待我。”她知他不会,只是怕他不允东方龄前去才如此说。虽然月如风曾对自己百般刁难,又逼自己立下重誓,但她毕竟是夜听潮的夫人,她不想他成为不仁不义之人。罗敷又道长安离此快马加鞭不过一两日的路程,夜听潮这才答应。对东方龄严令三日内必须返还。如今却仍不见她踪影!

东方龄不在,夜听潮更是心慌。古代医学本不发达,生孩子可谓女人一生最大的门槛。何况罗敷还是第一胎。

从中午一直生到晚上,仍然不见孩儿降生。罗敷疼痛加上劳累,已经两次昏睡过去。夜听潮不停在门前度步,忽听一片厮打之声,夜听潮问:“怎么了?”侍女跑来道:“公子,有人来袭!夜戈总管正在带人迎敌!”

夜听潮本来心中有火,没想到自己硬要留在这水榭小筑却带来这许多麻烦,竟然连妻子生产都不得安宁!夜听潮一个愤怒向人群飞去。

夜戈见夜听潮到,慌忙护到他身前。夜听潮不以为然,自己用得着别人护送吗?伸手将袖中竹简发出,几人应声而倒。

这次来袭击的人数似乎特别多,虽然他们远不是夜听潮他们的对手,但因数量多,还是与之厮斗了好一番工夫。

“公子不好了!”侍女对打斗中的夜听潮道。

夜听潮一听,知道必是罗敷有事,忙对夜戈一个动作,让他保护自己撤出厮杀,自己飞身来到产房前。一面急行一面问:“怎么了?!”

侍女语气中充满惊恐,声音颤抖不能全:“夫人,夫人她……生了……一个……”夜听潮惊愕万分,抬脚将“胡言乱语”的侍女踢翻在地,快步进入产房。走到罗敷床前,见她已昏迷,屋内婆子侍女跪了一地。

产婆捧着手中襁褓道:“公子,夫人生了妖孽!”夜听潮眼中震惊不可言喻。伸手拨开襁褓,一团血­肉­模糊之物立现眼前,令人作呕。见惯世间万态的他竟一个站立不稳。这,就是自己的儿子?东方龄不是说孩子无恙吗?怎会生了如此一团……怪物?夜听潮抬眼看仍然沉睡中的罗敷,仍然不敢相信这样的事实。

“公子!”夜戈在产房外道。夜听潮满是震惊的大脑突然被人激醒,望着跪着一地的人,眼中闪过无尽的痛苦。这种痛苦让他窒息,一挥长袖出了产房。

罗敷醒来时没有见到嗷嗷待哺的儿子,也没见到初为人父的相公,心底一闪而过无法言状的凄凉,让她心一紧。问侍女道:“孩子呢?”侍女战战兢兢看了罗敷一眼,便低下头去:“夫……夫人,孩子他……”

罗敷心里有极不好的预感,忙问:“孩子怎么了?!”侍女跪了一地,没有一个敢抬头答话。罗敷急上心头,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伸手抽出天璇剑,指着一人咽喉:“不说我就杀了你!”

侍女:“啊,夫人!饶命!孩子……夫人……并没有孩子,您……您生了妖孽!”听此一言,罗敷顿感一阵眩晕,她们这话什么意思?!

听侍女战战兢兢讲出真相后,罗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端端的一个孩子怎么就变成“妖孽”了呢?以她的思想,绝不会相信封建社会什么“妖孽”之说。那么自己的孩子在哪里?

罗敷虚脱得躺回榻上,大口喘了好一会才有勇气接受现在的状况。她坚信这其中一定有­阴­谋,有人将自己的孩子换掉了。“狸猫换太子”的故事在这“水榭小筑”活生生上演了一次。她告诉自己,我罗敷不是平凡女子,我是身在军中经历过万千生死之人,这样的事情不能难倒我!无论如何我也要先找回孩子,再论其他。

罗敷问道:“产婆呢?!去传产婆!”一侍女称是离开。不一会又跑回来:“回夫人,产婆不知所踪。”

罗敷大脑翁地一声响。罗敷道:“东方龄回来了吗?”“回夫人,没有。”罗敷沉默半晌。这样的时刻她怎么会没有回来?­阴­谋,这是个­阴­谋!

罗敷终于开口相问夜听潮的去向:“公子呢?”这是她早想开口的问题,可是她放到最后才说出口。因为她怕,怕得到自己不想听的答案,那比杀了她还会令她痛苦!不见了孩子,她再不能接受任何的一点坏消息,特别是关于他的丈夫的。如今的夜听潮应该呆在她的身边才对,哪怕他身受重伤,他怕他死了,也应该在自己的榻边。可他没有,她如何不疑?

果然侍女都低下头去,不敢出声。

罗敷似乎所悟,眼神凄冷如水。倔强如她,挣扎着从榻上起来。无论情形是什么,她都要起来亲眼去看个明白,去看自己的丈夫在自己经历生死大劫,自己的儿子不知所踪之后在做什么?人还未出门,泪已经顺着脸颊流了下来。不知为什么,她如此心慌。怕看到的一幕令她永世难忘。

罗敷不顾侍女的阻挡,来到西厅。门口夜戈恭敬站立着,脸上是无尽的彷徨。他为何有此表情?夜戈一见罗敷,忙上前拜曰:“夫人!您的身子应好生休养。”

罗敷不予理会,只问:“公子可在里面?”夜戈为难道:“这……”罗敷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让侍女搀扶着径自入内。夜戈挡在她身前:“夫人……”罗敷怒道:“让开!”

眼前的一幕让罗敷顿感一阵天昏地暗,感觉自己的天就这样塌下来了。室内酒气冲天,夜听潮似乎饮酒太多,醉宿在软榻之上,身上白衫不整,春光半露。

除了夜听潮,室内还有花无璧在场,不着丝缕!地上到处是两人散落的衣服。见到罗敷进来,花无璧匆忙从地上捡起什么,护在胸前。人可怜巴巴地抬眼对罗敷道:“夫人,是爷他……”

罗敷伸手,示意她停止。她不想听下去,不想知道是谁先主动。这对她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她知道的是,自己的心正在一片一片地剥落,最后只能眼睁睁看它变成一地的碎玻璃。自始至终她都高高地仰着头,她要让他们知道,她罗敷,绝不是可以轻易被击败的弱者。她可以落得悲惨,但觉不可以输掉尊严。

强忍着虚弱和心痛走出水榭小筑,罗敷命令不许任何人跟着。

夜戈跪到罗敷前面,挡住她的去路:“夫人!您这是要去哪?公子他……”罗敷伸手制止他要说的话,她不想听关于夜听潮的任何一个字:“夜戈大哥请你回去。我只是回娘家,无须挂念。”夜戈仍然不起身:“让夜戈送夫人过去。”罗敷冷然道:“不用!”

夜戈还要阻拦:“夫人!”罗敷虽然知道他是为她好,但现在的她只想一个人静一静,哪怕一个人死在外面,也比在水榭小筑面对如此的夜听潮好。她不要看到任何让她会想起夜听潮的人和事。“夜总管,如果你再加阻挠,我就死在你的面前!”说着将天璇剑放在颈上。天璇,你也算是我与夜听潮的定情之物,为何今日天璇犹在,而爱情已走远?夜戈怕罗敷动手,忙道:“夫人珍重!夜戈退下。”

离开水榭小筑罗敷不知该去何方。秦府是万不能回去的。如今她背负着“得罗敷者得天下”的谶语,自己走到哪里,哪里就会成为众矢之的。别说留在秦府,即使自己仅仅是去过那里,也会牵连自己的亲人。水榭小筑也不能再回去了。自己一身伤痛,如何再能面对将会发生的更多?她不恨花无璧,虽然她待她如上宾,她却依然做出对不起自己的事。但外人毕竟是外人,罗敷明白,自己能要求外人给自己什么样的承诺呢?她此时恨的人只是夜听潮。她不明白为什么两人风风雨雨走到现在,却在最需要对方的时候两人越走越远。

想到夜听潮,罗敷泪如雨下,她的痛如此蚀骨,竟让她忘了虚弱万分的身子,一步步往前走。

她坚信孩子的事是­阴­谋,她坚信这件事与月如风有关。突然被她召去的东方龄让她觉得此事不简单。而且直觉告诉她,月如风是要让自己为当初的誓言付出代价的时候了。她要去长安,去用自己的命换回自己的儿子。

想起儿子,初为人母的她竟然从未见过心爱儿子的面。骨­肉­分离。最让她忧心的是,她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是不是还活着。罗敷泪如雨下。她不能丝毫耽误,直觉告诉她去长安将是她寻回儿子唯一的选择。

但罗敷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当她费尽心力赶到长安的时候,月如风却相反,来了邯郸,夜听潮的身边。

当她雇车赶到长安的时候,夜府上上下下并无月如风的踪影。昔日服侍过自己的吉祥也不见了踪影。罗敷问守门之人,他只道吉祥回了老家。

罗敷摇头苦笑。吉祥当初被夜听潮的祖父买回府之时分明只有五六岁,这从哪里突然出来的父母?想当日吉祥为了自己屡屡与季临画和月如风作对,月如风恨自己入骨,估计吉祥也是受她牵连,被月如风所害了。

罗敷倍感痛苦,却是如此无助、无奈。为了自己,已经有多少条命无辜地被残害?!她罗敷错在哪里,竟让这许多人因为自己搭上­性­命?!

守门人道:“夫人有信留给您。”知道罗敷的身份,守门人对罗敷倒是尊敬。

“给我?”罗敷问道。难道她已算准我会来长安?那她去了哪里?怕我找到她还是另有目的?罗敷匆忙打开信笺,白­色­锦帛上只写着两行字:违背誓言者,必遭天谴!

果然是她!罗敷将锦书收回袖中,匆匆离开。此地不宜久留,只要她罗敷出现过的地方便会变成|人间地狱,她不想连累这些无辜的人,她必须马上离开。

时刘秀的舂陵军正在渔阳(今北京密云西南)与更始交战,罗敷另车夫急行赶去。此时也只有刘秀有能力帮她查清真相找回开儿了。

做月子时女人的身体本就是最不堪一击的时候。发生了这许多事,受了一身的伤,加上连日来的赶路,罗敷终于病倒在了路上。

车夫是个妥帖厚道的农家老人,看罗敷如此情形,道:“小姐,你这身子还是先找个地方住下来,看好病再走吧。我看你这脸­色­,恐怕是失血过多才致如此蜡黄。如果再不修养,恐怕日后会落下病根的。”

身在异乡,身边毫无亲人,这冰天雪地之中能听到如此的语言,也着实让罗敷感动。这个朴实的老人让她想起自己的父亲秦韬,疼爱女儿的殷切之情总是让她感觉温暖。如今自己也身为人母,而她的孩子在哪里?还活着吗?此生有没有幸与之相见?罗敷感觉脸上冰凉,伸手触及之处已是泪流满面。

“大伯,我们还是……快些赶路吧,我的身子……不碍事。”罗敷勉强抬头对老人道。只是短短的几句话已让虚弱的她分成了几部分。老人只好点了点头:“哎。好吧。”将车子催得更紧了些。

罗敷在颠簸的马车上费力得闭上眼睛,如果今日赶得紧些,应该就能见到三哥了,三哥。昔日也曾给过她如此多的温暖,如今近一年没见,他变成了什么样子?听说郭圣通一直在他军中,不知对自己能否相容。

“什么人?”有军士模样的人迎面骑马而至。老人慌忙停住了马车:“军爷,我们是过路的农民,带女儿来渔阳探亲的。”罗敷听到动静本想起身,怎奈身子似有千钧重,怎么也动弹不得。

领头之人道:“探亲?不知道渔阳正在打仗吗?”老人道:“官爷,小人不知啊。”领头之人道:“不管是什么人,都要检查!”手下已有人会意下马走到车厢前,撩开门帘,一看之下竟是半晌无语。

领头之人道:“怎么了?”手下道:“大……大人,没……没什么,只是……”只是一个女子。但是个绝­色­的女子!虽然脸­色­苍白,发丝凌乱,但她的美如此沁人心脾!比画上的美人还美!比梦中的女子还美!比故事中的仙女还美!士兵被惊呆了,竟不知如何组织自己的语言。

领头之人觉得奇怪,亲自下马来到罗敷车前,一看之下惊呼道:“秦大人!”此人正是刘秀军中的朱祐,因为两军交战在即,他负责渔阳附近的防护,检查来往人群,防止间隙混入。

朱祐不会想到罗敷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而且是如此狼狈。朱祐忙问老人:“她怎么了?”老人一看来人认识罗敷,似乎并无恶意,道:“病了,病了几天了,一路上又寒冷……”

朱祐本就是爽­性­的脾气,一见罗敷如此的情形,病得不省人事,哪还顾得上许多?弃下其他人,亲自赶上马车径直到了军中。“快请大夫!”一面吩咐为罗敷医治,一面跑去通知刘秀。

刘秀放下军中事务,快步行到罗敷营帐,见她仍然昏迷不醒,忙问大夫道:“她怎样?”

大夫摇头道:“不好。”

六十四、称帝

刘秀放下军中事务,快步行到罗敷营长,见她仍然昏迷不醒,忙问大夫道:“她怎样?”大夫摇头道:“不好。”

刘秀心急如焚:“怎么个不好?”罗敷,她的敷儿,你不是生活得很好吗?夜听潮不是视你如至宝吗?你不是已经怀了他的孩子吗?你为何突然来此?你为何满身伤痕?你为何昏迷之中都不肯疏解开眉宇的愁绪?

大夫道:“病因有三。第一,她刚刚生完孩子,身子已然大虚,月子不好生包养,却要冒如此寒冷车马劳顿……”大夫顿了顿,摇摇头,“她,已虚弱入骨,如风烛一般;第二,风寒久病不治;第三,心结难除。”

刘秀心疼得无法言状。她为何这般对待自己?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她丝毫不在意自己的身体?“现在怎么办?”大夫道:“我已帮她开了治愈风寒之药和补血之药。能不能醒就要看她的造化了。”

刘秀忙问道:“这是什么意思?”造化?他如何能将她的命压在“造化”二字上?!大夫道:“第一,要看她的身体还能不能承担药物,如果不能承担,这些药不但不能救醒她,还有可能加速她的病情;第二,要看她愿不愿意醒来。”

刘秀心痛而迷茫:“你是说不是治不好,而是她不愿醒来?”大夫点头。令人随他去取药,走出了军帐。

握着罗敷冰冷的手,刘秀对她道:“敷儿,我是三哥,你能听到吗?为何让自己伤得如此深?是谁让你不愿醒来?你难道连三哥也不想再看一眼?敷儿,如果我知道你在夜听潮身边会如此,我宁愿死也不会放你走!敷儿,你醒来啊。只要你醒来……只要你醒来……”

罗敷一昏迷便是七日。梦中辗转反侧,但终不见醒来。失去的孩子,失去的丈夫,早已失去的三哥,她似乎活在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任何意义。本就是一缕漂泊的幽魂,就让她去了吧。她也曾坚韧如此,可此次她想逃避,她不想面对如此多的痛,痛彻心扉!痛得刻骨!

以往经过再多的苦难,总会有夜听潮在某个角落注视着自己,可如今,他抛下了她,抛下了不曾蒙面的孩子,他甚至不相信自己的儿子存在,那么她活着与死去又有何区别?

夜听潮不知不觉中已将她整颗心全数占据,他像她的信仰一般,是她活着的­精­神力量。没有了夜听潮的生命,她宁愿自己慢慢枯萎。

流泪。她梦中都难逃悲痛。

刘秀派人对罗敷日夜守护,每天前来问询。 “今日如何?”一面问,一面急行至罗敷榻前。侍女道:“回将军,秦小姐还是不见醒来。”

刘秀的忧心已至极限:“可又流泪了?”敷儿,什么样的痛苦让你连昏睡之中都以泪洗面?侍女默然。

刘秀得到了最不想要的答案,心情忧虑之极,对侍女一摆手道:“下去吧。我来陪敷儿一会。”望着昏睡中依然不安的表情,刘秀心疼地握住她的手:“敷儿,你到底经历了什么?起来告诉三哥好吗?你不是希望有朝一日喊我文叔吗?只要你起来,我就是你的文叔,而你,永远是我最爱的敷儿。”

一滴清泪从刘秀眼中滴落。他心中亦有恐惧,怕得了天下却失了最爱的女人。他不渴望与她日日享受,只求她健康快乐,偶尔能听到她的消息。难道这也是奢望?

郭圣通带着孩子不适时地掀帘而入。刘秀没有立即放下罗敷的手。他对于罗敷的感情之前一贯采取掩饰的方式。此次如若不是罗敷情形堪忧,他也不会忘了礼数来她房内。但这一次他不怕了,他知道世间任何事都比不得罗敷的健康快乐。如果她愿醒来,他愿做她的“文叔”,而不仅仅是三哥。他愿意把他的心敞开给她看,不管是否有人阻拦。

只是,只有在罗敷面前才会表现出的脆弱与忧伤瞬间消逝,这些表情是只属于他与罗敷之间的秘密,哪怕自己的妻子他也不愿她知悉。

刘秀握着罗敷的手,郭圣通并无多少反应。她算不得什么十分通透的人,只道刘秀对罗敷只是兄妹之情。本来就是张扬高傲的­性­子,对他人多是不屑,心里不会想到有人能从她手中抢到什么。本就无甚城府的她见到罗敷如此情形,竟也生出几分同情:“她还是不醒吗?”

刘秀点头。从榻前起身而立,伸手接过­奶­妈手中的孩子。自与郭圣通结婚之后,两人的孩子已然满月。这是刘秀的第一个孩子,虽然不是心爱的女子所生,也不是­阴­丽华所生,但他仍然爱之如珍宝。不可否认,刘秀作为父亲是非常(石桥整理购买)合格的。

刘秀一面哄着怀中的孩子,一面问道:“怎么过来了?”郭圣通道:“方才疆儿(刘秀为长子起名刘疆。)哭个不停,看来是想他父亲了。我便带他寻了过来。她为何不醒?”

刘秀摇头:“不是她醒不来,是她不想醒来。”郭圣通颇为惊奇:“不想醒?”刘秀点头。也不想对她过多解释。像郭圣通这般从小养尊处优的女子,什么东西得来都是那般容易,她是很难理解什么是彻骨的伤痛的。

此时,刘秀怀中的孩子突然哭了出来。刘秀常年征战,虽然郭圣通大部分时间都带着儿子呆在军中,但刘秀与她与儿子亲近的时间也是有限,疆儿对他倒是生疏得很。

如今的郭圣通嫁了心仪的男子,又有了可爱的儿子,似乎张扬之气从身上已去了几分。身为母亲见儿子哭泣,忙上前抱在怀中哄着。其温柔之情出现在她身上似乎格外让人感叹“母亲”这一角­色­的伟大。

郭圣通嘴中哼着儿歌,但怀中的刘疆似乎并不领情,仍然是哭个不停。­奶­妈检查了刘疆身上,并不见尿湿,对郭圣通道:“夫人,恐怕是饿了。”郭圣通:“那我们回去吧,也好为疆儿哺|­乳­。”说完将刘疆交给­奶­妈,对刘秀说了一声就要出帐。

谁知此时昏睡中的罗敷突然醒来,口中大叫“开儿”。踉跄地就要从榻上爬起,终是身体虚弱不堪,动弹不得。

众人被罗敷突然的举动惊得说不出话来,只有刘秀又惊又喜道:“敷儿!”无所顾及地上前握住她的手。见她脸­色­苍白消瘦,眼中泪水莹莹,看着疆儿大有无限殷切,便对­奶­妈道:“把疆儿给我。”郭圣通见刘秀如此紧张罗敷,心中不是滋味,又见他要留下疆儿,不解道:“相公……”刘秀打断了她的话:“下去吧!”声音中是不容置疑。

郭圣通何时见过如此的刘秀?他温如良玉,两人一年夫妻也是相敬如宾,从未有如此情形,他对她命令,因为另一个女子。郭圣通跺脚离开,虽然气愤,却不敢争辩。毕竟他是她的夫,她的“纲”。刘秀的威严似乎从不主动表露,但这并不意味着它不存在,相反却好像是他生而有之的东西,令人不敢去尝试。

刘秀将刘疆放到罗敷身边,她能醒来是他最大的惊喜,怎不让他感慨万千?“敷儿,他是疆儿,你可愿抱抱他?”

罗敷含泪点头,伸手抱过襁褓中的孩子,泪已不自主雨一般滴下来。他叫疆儿?并不是自己的孩子,她的“开儿”如果还活着,一定也如他一般可爱。

那刘疆在罗敷怀里似乎安分很多,黑­色­大眼睛盯着罗敷好奇地看,忘了哭泣,一会功夫竟开始冲着罗敷笑了起来。

罗敷倍感温暖,为了她的“开儿”她要勇敢地面对这个世界。月如风说这是“天谴”,她罗敷并未做任何有违天理之事,如果老天非要惩罚她,那么她就要跟老天对到底!为了她的“开儿”,她决不退缩!

刘秀看着怀抱疆儿的罗敷,颇有感触。如果不是这孩子的哭声震动了她,恐怕她仍然会如此昏睡下去,不愿醒来。怀抱孩子这一刻,他分明看到她眼中闪动的光辉,他知道此刻只有孩子可以让她坚强。

刘秀对罗敷宽慰了好一番,见她情绪稳定才让人将疆儿抱走。又令人吩咐郭圣通,每日抱疆儿来罗敷帐中耍上一会。

刘秀道:“敷儿,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为何你伤痕累累?夜听潮对你不好?你信中说自己怀孕了,孩子呢?”刘秀一问之下罗敷顿感苦涩,眼泪又下来了。让她从何说起?这许多的苦难究竟是为什么?刘秀将罗敷拥入怀中,这个怀抱虽然来得晚些,但他希望它不算太迟。

罗敷痛哭出声,将一月来的离奇经历全数告诉刘秀。“三哥,敷儿没生下妖孽,敷儿的孩子在哪?!夜听潮为何不信我?!”

感到前襟依然湿透,刘秀心疼地抚着罗敷的背脊。“敷儿,你猜的没错,此事定然与月如风有关,三哥这就派人去查她的去向”

罗敷似乎看到一丝希望:“她恨我入骨,不会伤害我的孩子吧?”刘秀默然。他不能虚伪地安慰,月如风如果对孩子下手一点都不奇怪。

听不到刘秀的回答,罗敷:“那……”她也知道这个问题太过让他为难,可是一想到自己孩子可能已经出现不测,这个原本聪颖无双的女子一下子变得敏感而脆弱,希望从别人身上寻求希望。

刘秀:“我们尽人事,听天命。”看见罗敷眼中的痛,刘秀补充道:“敷儿放心,舂陵军现在文有能臣,武有猛将,消息网络更是遍布全国。只要开儿尚在,就一定可以将他找出来。”罗敷重重点了点头。

军中事务需要刘秀去处理,他向罗敷告辞后起身离开。走到门口处,刘秀停下,也不回头,只道:“敷儿,如果你愿意,我愿成为你的‘文叔’,而不仅仅是三哥。”说完离开。

罗敷不语,心下虽然感动,但却不会接受。与刘秀之情既然已成过去,她便不会强求它再回来。何况今日她心里已有了夜听潮,虽然他伤他至深,她仍是没有任何位置给别人。夜听潮,不管是他给她的爱,还是他给她的痛,都会是她要用一生去品味的东西。

刘秀一面将罗敷留在军中修养身体,一面动用消息网络彻查月如风的底细。为了怕各路人马再对罗敷实行劫持,刘秀严命不得将罗敷在军中之事泄露出去。如今河北尽是刘秀的天下,罗敷留下来倒是相安无事。

只是月如风似乎从世间凭空消失了一般,竟然找不出她的一点消息。跟她一起消失的还有夜听潮,以及夜家的一切势力!

罗敷从之前的痛楚中渐渐清醒过来,她开始理智地思索这件事情。当日自己只听信了花无璧的一面之词,并未给夜听潮任何解释的机会。自己当时是不是有些武断?

不,无论夜听潮有怎样的理由,他扔下刚刚生产完的他,不顾被人掉包的儿子就是不对。自己当时的做法并无不妥。

掉包?!

如果自己的孩子是被掉包,那么能做到这件事的人一定是内部的!除了那个事后失踪的产婆,还有什么人能将孩子抱离水榭小筑?难道是……

罗敷惊呼一声,难道那个“内鬼”正是自己以诚相待多日的花无璧?!

罗敷痛苦地摇头,以前学过的“农夫与蛇”的故事岂不是活生生出现在自己身上?如果是她,让罗敷今后如何在倍受煎熬甚至早已命丧的儿子面前自容?

黑夜中,罗敷被轻寒冻醒。她轻喊道:“听潮,冷。”

身边哪里有夜听潮的影子?哪里有人为她夤夜加被?哪里有人对她轻拥入怀?触摸旁边冰冷冷的枕头,罗敷泪如雨下。听潮,你在哪里?事实究竟是怎样的?你为何如此对我呣子?

四月,公孙述自称天子。刘秀带军扫荡。众将上奏请刘秀称帝:“汉遭王莽,宗庙废绝,豪杰愤怒,百姓涂炭。将军与伯升(指刘縯)首举义兵,更始不能奉承大统,败乱纲纪,盗贼日多,群生危蹙。将军初征昆阳,王莽自溃;后拔邯郸,北州弭定;参分天下而有其二,跨州据土,带甲百万。言武力则莫之敢抗,论文德则无所与辞。臣闻帝王不可以久旷,天命不可以谦拒,惟大王以社稷为计,万姓为心。”

刘秀只是不听。

行到平棘,众将又请。刘秀以“吾当思之。”推搪众将。

自从来到刘秀军中,罗敷日日将息身子,希望早日恢复健康,也好亲自去查孩子之事。奈何终是虚弱入骨,在床上一躺便是两个多月。刘秀令人对她好生伺候,又不得他人随便打扰。刘秀所怕,乃郭圣通也。怕她­性­子上来,对罗敷不依不饶。刘秀一面不让人打扰罗敷,一面对郭圣通好生宽慰,终是没出什么乱子。

大军行至鄗县。

侍女见罗敷又在窗前凝神,在一旁侍立不敢出声。罗敷身体违和,对周围的事也变得没有以前敏锐,好一会才发现侍女在一旁。问道:“桃儿,有什么事吗?”侍女道:“小姐,我是小蝶啊。”

罗敷恍然:“哦。”她又再想念以前的亲人。桃儿在她心中似比亲姐妹一般。“何事?”小蝶:“外面朱祐将军求见。”罗敷:“快请进来。”

朱祐入内并无虚礼,直接道:“大人,你要帮劝劝三哥。”罗敷微笑:“朱祐,我已不是军中参军,你称我‘小姐’就好。”朱祐点头:“哦。那么大人,你愿意去劝劝三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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