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大概流行卷发,几个紧跟时代步伐顶着卷发的女人平时嗓门最大,牢骚最多,他相信她们其实在家是最有地位的。往往是这样,条件好的人不知是不是怕他人妒忌,格外地喜欢诉苦抱怨,真正不幸的人,如他,连当众抱怨的底气都失掉了。或许还有世姣,他隐隐地有一些感觉。
曾何年在桌上整理文件,他从不大发脾气,他用这种方式比发脾气要管用得多。世姣向他这边抬了下头又低下继续去忙。曾何年莫名地就觉着她是懂自己的,自己也是懂她的。
非典型性肺炎是这一年的标志,新疆偏远没有出现病患,但也陷入了紧张的状态,一些人囤积板蓝根和口罩,单位里、超市里、家属院里,所有的空气里都渗着消毒水的气味。曾何年觉着那味像他小时候家里地窖里的味,埋在地窖里的洋芋一冬没吃完,天暖和了便发了芽,嫩黄的芽粗壮地向地窖口方向爬,这病态的苍白的芽令他觉着怕,他甚至不愿用手碰一下。
在心底,他感到正有一株这样的芽发了出来,挡都挡不住。
曾何年对世姣的态度一天天变坏,开会时目光不在世姣处停留,对世姣的发言和提议也不置可否。有好事的人看出了端倪,问世姣是否得罪了曾科长,世姣嘴里咬死说没有,心却虚了。曾何年在以前对自己并不这样,何时变了呢?她自然想到了自己同董峻间比鸡肋还不如的婚姻,那么他对自己的不好是因为知道了内情吗?可是这种可能性又奇小。
世姣不明白原因,也猜不出,只好尽量避着,结果曾何年对她的态度更加的不好,无论她做什么说什么,甚至早晨主动地问一句好,他都不会去望一眼,仿佛她并不存在。好在他们是吃公家饭的,不必担心丢饭碗。
这样的日子并没有过多久,单位搞文艺会演,世姣的手机丢在了办公室,她回去取,正碰上曾何年一人在办公室。当时有两间办公室在改造,电钻刺耳的噪声把整一层楼的耳朵都震聋了。
世姣推开办公室的门看到曾何年一人背向着她坐在窗下的转椅上,因为两人紧张的关系,她略停了一下,想是否要同曾何年打个招呼,却看到曾何年向着窗外的亮光慢慢地举起一条亮闪闪的小链子。她愣住了,因为那链子是她的。
链子下的小人穿着件大红色的小衣服,褐黄的卷发堆在肩上,原来粉白的小脸发黑了。不久前,世姣丢弃了这条链子,因为同事送了她新的。她肯定那链子是她的,因为她再没见过第二条,而且她把那小人的长发修理成了短发。
曾何年对着阳光轻轻晃动小人,他觉着它太像世姣了,如此地安静而美丽。他看到她把这条旧链子扔进了垃圾桶,就捡了回来。他在世姣所有用过的东西上都能发现像世姣的地方,即便小链子上的小人有些脏了旧了,他也觉着好。世姣在他眼里其实根本就是透明的,从里到外而且这一切都是在一个度上,这个度是多么宽广。他夜里在家曾想,他的妻子即使再回到他的床上,即使洗得再干净,打扮得再漂亮,他都不会再碰她一下,一想到她,他就感觉到了一股恶臭。他想唐世姣就算是病倒臭在了床上也是好的,她永远都是干净的,就像她脖颈后的那截如童话般洁白的皮肤。
这条链子是世姣那双纤细的小手无数次攥过的,有她的气味。曾何年把小人移到鼻子前方深深地吸了口气,那上面果然还留有淡淡的余香,是世姣常用的护手霜的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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