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何年突然病倒了，是他的老毛病胆结石。他趴在办公室桌上，豆大的汗珠往下淌，同事七手八脚地把他送去医院，这一进去就躺在了医院。胆囊保不住了，马上要动手术割除。他更觉着自己凄凉，单位领导、同事、朋友，热热闹闹地来看他，说是探病倒像是拜会朋友，套话从来都是那些，各类水果小吃把整个窗台占满了，人呼呼啦啦的一下来一帮，然后又一下全走掉。小护士开玩笑说他风光，大号的花篮、水果篮给足了他面子，他忍着痛挤出笑容，没法解释，其实连给他端茶倒水、照顾吃饭的人没有。

还好，科里那帮多事的女人心细，分了工解决他的吃饭问题。他的底细瞒不过她们。

他没有给王蓉打电话，无聊地躺在床上幻想自己动手术时出意外，然后医院通知王蓉来见他最后一面，王蓉会是什么样的神情来看他呢？她会哭吗？会不会看到他要死了，生出悔悟之心？她哭着趴在他的床前，说没照顾好他，对不起他。如果那样，他一定不说一句话，就用眼睛死死地盯着她看，用眼神无声地对她进行审判。他的眼一定能洞穿她的灵魂深处，就算她磕头求他原谅，他也不会发出一丁点声音。他要在遗嘱里写，把他的所有东西同他一起火葬，他的存款房子都捐了。他想到这些时，身上的疼痛竟然一丁点都没有了。他有些惊慌，担心医生弄错了，他一慌又开始痛起来。王蓉很有可能会感到高兴，他死了总比王蓉同他离婚好，王蓉不离婚就是怕对她前途不利，他一死可不正好让她满意，所以他要好好地活着。

他的手术很顺利，腹部被打了一个洞，术后医生交给他一个小玻璃瓶让他留作纪念，花花绿绿的小半瓶石头。推出手术室后，他看到门外站着的同事，眼泪在眼眶边上转了一圈。

唐世姣的身影在病房门口出现后，他虚弱的心怦怦地跳得快了起来，好在他这个年龄的人最擅长的就是掩饰自己。世姣很随意地站在窗前，一只手Сhā在裤子口袋里，一只手拿着那瓶小石头看，因为是从单位里来，身上依旧穿着蓝­色­制服。

曾何年怕看到世姣站在窗前，阳光下她的脸呈半透明状，玉石雕琢般的鼻子，整个人都是通透洁白的。这是一个小女子，一个完完全全的女人，更重要的是，曾何年觉得这个女人是自己可以驾驭的，是可以拿来安放在胸口的。

曾何年侧了侧脸，一瞬间觉着轻飘飘的，完全没有了疼痛和无力。

“喂，喂，发什么呆？”曾何年看着世姣出神却忘了还有同事在场，一下慌乱起来，只是术后身体虚，脸没能红。这位同事外号黄大嘴，向来口无遮拦，立刻开起玩笑，说：“胆都没了，还看？我早发现了，你对小唐……哈哈！”他人高马大，声如洪钟，笑声让几平方米的单间病房产生小地震。曾何年将蜡黄的病脸扭向一边笑着，一只手指着同事说：“你这张大嘴真是……”世姣放下小瓶子，笑骂黄大嘴胡说八道。

这一次，世姣信了。她看似旁若无人状却察觉到了曾何年的异样，他慌忙收回的眼神里有内容。曾何年虚弱地躺在白­色­病床上，床的一边挂着一个水袋，导管里有带血的胆汁缓慢地流进去。曾何年不与世姣对视，说话时他们都注视着那个水袋。

“不吃早饭胆里就会有结石。”曾何年说话的声音很低，黄大嘴去了卫生间，他们俩单独在一起时，曾何年仿佛又虚弱了几分。书包 网 想看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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