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婕向世姣原原本本地复述了那晚的事，世姣没有如往常那样附和世婕，心不在焉地表示同情小露，世婕狠瞪了她一眼，骂她是东郭先生。世姣笑了笑，想起唐婶常骂的一句话，脑子蒙了猪油。她的脑子是蒙上了油，现在难以去考虑别人。

她带着可儿和曾何年貌似一家三口在几百公里外的另一个城市度过了六天。可儿已两岁，话说得颠三倒四，自然不会知道这六天对她妈妈的不寻常，或许这六天是在改变她未来的命运，她只是本能地累了要抱，不累要跑。

难忘的六天。在陌生的市区，曾何年护着可儿慢跑，世姣背着包抱着可儿的衣服跟在后面，曾何年身上的衣裤都是她买的，红­色­的T恤，她自己也穿着件红­色­T恤，是极艳丽的朱红，像他们的心一样火热。世姣走着，不由得停下来，她确信自己爱曾何年，真爱大约就是这样的感觉吧，她想。

眼前这个男人，从头到脚没有一点使她觉着有什么不妥当，瘦小的身材是智慧，不英俊的面容里有深沉，上天极公平的安排。可儿如同一只小胖鸭子，跑跑停停，她忽然站住，举起自己的小手指，回头看看曾何年然后皱起眉，作出一副要哭的表情，然后嘟起小嘴向手指吹气。

曾何年忙跑上前，抓起可儿的手指认真检查，看了片刻也没发现什么，问可儿怎么了？可儿皱着眉，扭动她胖乎乎的小身体撒娇，曾何年不得要领反复察看可儿的手指。世姣丝毫没有着急，远远地站在那里笑。眼前的两个人都是如此可爱，她好想去亲亲她可爱的小宝贝可儿，这是她玩的小把戏，她想要别人的疼爱就会举起她的手指，只要向她的小手指吹几口气就可以。一个两岁的小孩子也懂得要验证他人的关爱。

慌乱的曾何年同可儿一样可爱，世姣也很想去亲亲这个大男人，他带着烟草气味的呼吸和硬硬的胡子，只要是他的就好。曾何年察看了半天，忽然明白了可儿的意思，也嘟起嘴向手指吹气，可儿一下眉开眼笑了。曾何年猛地把可儿抱起来，向她的小脖子里亲去，两个人笑闹成一团。世姣慢慢地走到曾何年的身边，可儿有些招架不住曾何年，便张开手向世姣怀里扑，世姣忙走近接住她。曾何年的手一下揽住世姣的腰，将亲在可儿脖子里的嘴移到世姣的脸上，继而是­唇­上。这是在儿童公园的门前，欢乐的大人和孩子们没有多少人注意到他们，可儿依旧在笑着，她不懂得面前交织在一起的两张脸在做什么。

第一夜，自由过于硕大，像在小河沟里游惯水的人忽然跳进大海里，竟觉着无法掌控起来。房间里的软椅对拼起来是张安全又舒适的小床，可儿睡在里面。电视变幻的光彩忽明忽暗，正在播放早些年的国外战争片，密集的枪击，继而是低沉的对话，深夜里的外国原声影院须看字幕。

他们俩靠在一起，姿势都有几分不大舒服，又都忍着尽量成全对方。世姣紧挨着曾何年的一只胳膊，曾何年侧着，贴近世姣的身子扭曲得不自然，片子看得不大明白，看到一处趣味镜头，两人都发出了给对方听的笑声后，这才解放了似的重新调整了一下姿势。他们有六天时间，一共一百四十四个小时可以在一起，有足够的时间和空间可以亲热，两人反倒莫名地拘谨起来。

可儿安放在床与窗之间，旁边锦缎一般的古铜­色­落地花窗帘，有欧洲旧时贵族的华丽，只是也带来了旧时代的沉重与陈旧的辉煌。世姣想起这样一个词，随即转回脸来，把手放在曾何年胸前用指尖画着弧线，曾何年得到了信号翻身压住她。房间的墙壁上闪烁着火红而急剧的光影，一场黑夜里的战役在电视屏幕里，厮杀与枪炮声涨满了房间的角角落落。电视不知几时安稳下来，硕大的“晚安”两个字翻飞了不多时便沉寂了，直到升起一个蜜­色­的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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