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何年站在窗前看雪越下越大，铺天盖地的已看不到天空。去饭馆买饭的一路，他把世姣的话重新理了一遍，忽然间理解了世姣，她终是个善良而单纯的女人。从前在一起工作，朝夕相见的有一个共同的气场笼罩着，让他们默契、理解、动心，压都压不住的激|情澎湃。下到农村挂职之后，气场被阻断了，初始想念的惯­性­淡了之后，现实明了而冰冷。他也一再地问自己是不是个薄情的男人，他想他并不是，他只是个能够冷静做出判断的人。他摸出烟，预备点上，回头看看世姣又放下。世姣的鼻尖还微微地红着，薄薄的腮一动一动地在咀嚼，长长的睫毛是湿的。不看见她还好，面对着她，面对着挂在睫毛上的眼泪，他的逻辑和理智都成了冰做的，遇热开始融化。

世姣吃得不多，曾何年也不勉强她，替她把没吃完的饭菜打包扔进了垃圾筒，然后拉起世姣的手同她面对面地坐在床边上。

曾何年按自己听懂的大意复述了一遍世姣要说的事，世姣怔怔地望着他，复杂的事让他三言两语就说完了，而且也没有什么错误的地方。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吗？”

“嗯……是这样。”

“你是为了他们被拍到照片，觉得对不起他们？假设没拍到照片，你想以后的日子怎么过？你以为这样能持续多久？”

世姣大睁着眼睛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想男人是没法理解女人的复杂心理的。倘若孟青青仅是空有其貌，她也不会太难过，说女人敏感是因为她们仅凭气息就能看透一个人，若她是男人她会爱上孟青青。

“我姐夫他们的手段也太狠了……”

“你太善良了。”

“不是我善良，是我……不配。”世姣闭上眼狠狠地摇了摇头。

曾何年一怔，放开世姣的手走到窗前，把窗拉开一条缝然后点上烟。

家里这边还在为失踪的世姣着急。

能打的电话都打遍了，能想起的地方也都去找过了。“到董峻单位去。”世婕对通吃说。

“不好吧，是不是太过分了？”

“世姣弄不好命都没了，你还替董峻说话？世姣丢不起这个丑，说不定­干­出什么事，他董峻不要脸的东西，不要付出代价吗？我今天非要找他们单位领导把话说清楚，让他们去找人。”

通吃掉转车头载着怒气冲冲的世婕就去了董峻单位，世婕让通吃在车里等着，她进去不一会儿工夫，带着垂头丧气的董峻走出来。世婕快步在前，直管上车走人，留下董峻一人站在路边。通吃一边脚下踩油门，一边伸脖子看倒车镜里的董峻。世婕给他一巴掌让他别看了，说，董峻领导说了，倘若世姣有什么意外，他董峻就等着撤职，没看出来，他啥时候还混了个副主任，还真小看他了。车绝尘而去。

董峻看着车尾冒出一串白烟，大脑里一片空白，去哪里找世姣，他根本没有线索和方向。这几天他只想变成一只老鼠藏起来，他担心过孟青青，完全没想过世姣会怎样。他掏出手机，开机，正欲拨号，就有电话进来，是父母家里的，他犹豫了片刻还是接通了，只是不敢放在耳边，董峻妈妈歇斯底里的声音从那小机器里传出来，声音被压扁了，仿佛无数根尖利的金属丝张牙舞爪地向他扑过来，片刻之后，又是董峻爸爸。他穿着单位统一的蓝­色­工装，三天时间衣服变大了一号。风吹着雪花直灌进脖子，他不禁打了个哆嗦，偏过头看到单位门口的收发室窗上挤着几张脸。他能怎么样？他还得活着。董峻一低头狠狠地把手里的声音掐断，拍了拍肩头的雪向回走去，他得去换衣服。他抬起头迎着那几张脸走过去，才几步窗前就没了人，玻璃上只映出一个蓝灰的人影鬼一般地向上撞过去。人做不成，只好做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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