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真道:“看来当年少林并未将玉泉道长带走师母遗体的事情告知家师,家师至今还在为师母遗体不存而自责。”
“玄悲大师也是担心……”
“我知道。”薛真打断道,“可如今何以辛兄又告诉我?”
辛弃疾微笑道:“我相信时隔多年,令师也不会再存寻仇的念头。一念以入道,一念以成魔,令师想必早已看得透了。”
薛真知他是在提醒自己不要无谓地掀起风浪,心中冷哼,转开话题道:“我欲把今日醉月轩的事情查个水落石出,辛兄可有兴致?”
“我大小还是个官儿。”辛弃疾颇为自嘲地道,“在人家的地界上不宜多事。”
“不错。”周令识附和道,“我二人不想惊动莫大人,连官驿也没住,就住在开明桥北面的群英客栈。薛兄若是空闲,就差人送个信儿,咱们再来醉月轩,酒逢知己千杯少啊!”
知己?早先周令识的一句“朋友”固然令薛真胸口温暖,可刚刚讲过慕容蝶的往事,却又觉得知己二字讽刺得很。
与辛周二人作别出来,又与甄姐儿调笑了一回。甄姐儿精明的紧,薛真旁敲侧击了半天,也没问出一句关于颜如水的消息来,倒被她揩了不少油去,让薛真哭笑不得。
讪讪出来,正要回转凤来客栈,却看见醉月轩的侧门走出一个高挑的身影,正是归雁。
薛真不假思索地跟了上去,随归雁转了两条街,只见她停在一所宅院门前,轻轻叩门。
薛真心道难不成颜如水住在醉月轩外?可这里距离闹市并不远,怎能确保不被发现?
过得片刻,有人出来开门。见了这人,薛真愣了一愣,不禁失笑出声。
归雁一惊转身,手中已是扣了两枝袖箭,待看到从暗处走出的薛真,疑惑地道:“原来是公子?公子怎会来到此处?”
“这句话应该我问才对。”薛真笑道,“不过既然佳宾来访,无论是什么原因,我这个做主人的都要好好迎接才是。”原来那出来开门之人,正是文墨。薛真看到他,才想起这里正是自己新买下的宅子,只是还从未来过,又把注意力都放在归雁身上,竟是没有看出来。
文墨聪明伶俐,听到薛真这么说,马上笑道:“原来姑娘和我家少爷已经相识,那定是要进来坐坐才是,否则失了待客之道,文墨可担当不起。”又转向薛真道:“归雁姑娘的小姐便是这宅子的旧主了,今日是送地契过来的。”
“原来如此。”薛真心道竟会如此之巧,喜道,“那更要向姑娘请教一番了,姑娘便请进来吧。”
归雁本是想放下地契就走的,可这主仆二人一唱一和,倒教她不好意思起来,便随着进了门。
颜如水果然没事,薛真心中暗笑。按说颜如水经过今天的惊吓,理应把归雁留在身边保护才是,可归雁不但出来办事,还并不焦急回去,可见颜如水根本没把那一点事放在眼里。由此看来,她定非是普通青楼歌伎。
其实薛真早就认定了这一点,只是多了一层试探而已。他也是第一次进这宅子,不由得四下打量。文墨在一旁介绍着,说是原来宅子里便有上好的家具,只是蒙了尘,便一起作价购下了,因此这两日只是打扫了一番,此时伍大他们正在后花园中修葺池塘假山,若是少爷现在想搬,也勉强可以住得。
归雁也致歉说本来当日就应该拿地契过来的,有事耽搁了,才拖到今天。
“颜姑娘不是两月前才来扬州么?怎么会有这所旧宅?”落座后,薛真问道。
“我家小姐是地道的扬州人。”似是料到薛真有此一问,归雁不慌不忙地道,“只是自小外出学琴,回扬州后又逢母亲病故,守孝了三年,因此两月前方为人所知罢了。”
“哦?那颜姑娘在扬州可还有其他的亲人?”
“没有了,若不是她母亲始终不愿离开扬州,或许小姐她根本不会回到这里来。”
薛真虽然还有一肚子的疑问,但知道一下问得太多反会着了痕迹,反正以后时间有的是,他也并不着急。
归雁忽道:“小女子真是失礼,竟然还没有请教公子尊姓。”
“我姓薛名真,姑娘若拿在下当朋友的,就叫我安仁好了。”薛真笑道。
归雁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将薛真上上下下端详一回,站起身来重新施了一礼,笑道:“原来是大名鼎鼎的临安‘风月公子’到了,妾身这厢有礼了。”语气中多了几分调皮的揶揄。
“咦?”薛真大为诧异。他自是知道自己在青楼还远算不上“大名鼎鼎”,否则甄姐儿就该第一个认识自己,“风月公子”也是临安那些狐朋狗党的取笑之语,怎么会传到扬州来的?
“公子勿要奇怪,可知临安添香楼的唐安安,与我家小姐是学琴的同门之谊呢!两人最是相得,一直书信往来。唐小姐信中提到最多的,就是公子你呢!”
原来是安安……薛真胸中一热,不禁思念起这位才貌具佳的红颜知己来。“她是如何说我?”
归雁扑哧一笑:“自然是说你貌胜潘安,文超宋玉,风流倜傥,博学多才啦。不过说的最多的,是你与一般的富家浪荡公子不同,乃是大丈夫,胸中自有丘壑。”说着看向薛真的目光上下闪烁,似是在和唐安安的说法相比较。
薛真微觉尴尬,归雁自知道他的名字之后,全然不见了开始时的拘束,仿佛见了多年的老熟人一般,甚是轻松调皮,和霎那间杀死三名壮汉时相比,简直像是换了一个人。
安安真是将我这个风月公子描绘得深入人心啊!薛真心中说不清是何种滋味。唐安安诗书琴画,无一不工,又对薛真情根深种,实属上佳之选。只是她红透临安,无数达官显贵都对她青睐有加,这些人虽碍于身份,不能把唐安安金屋藏娇,但也决不会愿意看到别人把她夺了去。
唐安安自是明白,薛真对她的感情,远未达到可以为她甘冒偌大风险的程度,所以只与薛真以知己论交,却把这心底的话儿,都对闺中密友颜如水倾诉了出来。
唐安安这一片深情,薛真岂会不知?只是不能点破罢了。因此他心中对唐安安始终存有一份愧疚,如今听了归雁所述,更让他觉得那愧疚又重了一分。
归雁见薛真沉默不语,以为是怪她不该窥视颜如水和唐安安的书信,忙道:“我虽然侍奉小姐,可蒙小姐不弃,待我如亲姐妹一般,这些书信都是小姐念给我听的。”
“这倒无妨。”薛真安慰道。两个女人若是密切起来,简直是无话不说,却不似男人,多少总要留些秘密。不过归雁这么一提,他倒想起另外一个问题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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