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封,亦即东京、汴梁,是宋室南渡之前的都城,在宋之前,亦是五代时期梁、晋、汉、周四朝的国都。当年未经金人兵火之时,乃是九州首屈一指的繁华都市,可说是天南地北城市之巅峰。开封有三道城墙,分别为皇城、内城和外城,外城方圆四十余里,乃后周世宗时所筑。相传当时周世宗命大臣赵匡胤骑马绕城,以马力尽时停留的终点,来确定城墙的范围,也许正因如此,自宋太祖以下诸帝,乃至大宋子民,都对开封有着深刻的感情。城中水路贯通,有四河流过,宽二百馀步的御街,蔚为壮观,大小道路数不胜数,皆以青石铺设,极是坚固耐用。
大宋多年的经营,使得开封府“八荒争凑,万国咸通,集四海之珍奇,皆归市易”,房屋栉次鳞比,市集车水马龙,街道虽多,竟也时常被熙攘的车马行人挤得水泄不通。看的是青楼画阁上绣户珠帘,王公显贵间金玉耀目;听的是柳陌花街中浅笑巧语,茶坊酒肆传丝竹管弦;闻的是缤纷丽人罗绮飘香,名楼雅铺佳肴流芳。在加上金明池之壮阔,琼林苑之秀雅,盛世的洋洋气象,一时无两。也怨不得如今一些朝中老臣,提起旧事总不免热泪夺眶,追忆万千。
只可叹如此一座华城,竟毁于金人铁蹄,虽然海陵王当政时,曾令重修城墙,但城中早已面目全非,气象不再。城还是这么大的城,但仿佛已经抽掉了脊梁,庞大的身躯反而倍显软弱无力,酒楼茶寮、青楼楚馆仍时而可见,却总是缺少了许多神髓。一片灰蒙蒙的天空笼罩之下,这座城市最后的活力和精神,似乎也随着宗泽临终前的怒吼而干涸了。
这也难怪,自开封失陷,徽、钦二帝遭掳,大宋便深深打下了屈辱的印记。如同开封是盛世的象征一样,它也同样成为羞辱的代名词,而高宗的不思进取,更造就了岳武穆“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的悲叹。薛真一直以为,自古为将之最悲者,莫过于岳飞,固然史上也有许多大将被皇帝枉杀,但大多是在功成名就之后,而岳飞“出师未捷身先死”,却又死在自家人之手,想来其心中并非愤怒抑或痛恨,而是会感到深切的哀伤吧……
“似乎自从进了开封,你都变得深沉了许多呢,想必此情此景,让你思绪万千吧?”
薛真和苏倩已在开封府中转了三日,偌大一个开封,毫无头绪地寻找一个人,不啻于大海捞针,二人自是一无所获。薛真本已心中焦躁,此时听得苏倩略带讽刺的说话,再想起她前些日子几番阻止自己对汉人施以援手,不由微怒道:“家国情仇,自不是你这样的冷血杀手可以明白。”
苏倩脸色一变,薛真顿觉后悔,方要温言安慰几句,苏倩冷笑道:“我不明白?这几日我带你在开封城内走街串巷,你可想过我为何如此熟悉地形布局?”
薛真一愣,他确实觉得苏倩对开封似乎极是了解,但以为作为杀手中的佼佼者,这应是必备的素质,便也没有深想,经苏倩一提,才想到另一种可能。
“难道你曾在开封久居?……难道你便在开封出生?”
苏倩缓缓点头道:“来开封对我来说,就是返乡,虽然我在这里已经不再有家。我祖父和曾祖,都是战死在这里的。而我自小便和只能和哥哥相依为命,在开封艰难地讨生活。”
薛真说不出话来,每个人心中都有些不愿触碰的所在,而无意中撩拨起对方的心事,无疑是非常尴尬。
苏倩淡淡道:“我知道你和辛弃疾辛大人交好,但他是做官的,操心朝政军旅是职责所在。而你生在江湖,还是先学会自己如何生存,再去想家国情仇吧。恕我直言,你出道两月,若非运气好,已经死了好几回了。”
这还是第一回有女人将薛真训斥得面红耳赤,他也不知该当如何回答,只愣愣地伫在当场,神情甚不自然,倒将苏倩看得心软,露出笑容道:“不说这个,来开封,不可不去丰乐楼,去丰乐楼,又不可不品眉寿酒。既然你已知道开封是我的家乡,我自然要作个东道,薛公子可肯赏面?”
每次苏倩称呼薛真为“薛公子”,都是心情不错的时候,薛真这才放下心来,笑道:“我也久仰丰乐楼盛名,正想见识一下,这正牌的丰乐楼与临安那家有何不同之处。”
“开封大家风韵,临安小家碧玉,得其形而不得其神,只是南渡的遗老追忆往昔的幻想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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