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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最后一束米迦勒雏菊 > 10

10

“我离婚了……”她一边哭,一边说,一边拿着酒瓶不停地喝,“他说他不爱我了,他爱上别人了。”

“……”

“他说‘合则聚,不合则散’很正常。”

“……”

“他说他有权利追求自己的幸福。”

“……”

她说了太多那个男人说的话,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他愣在那里,没想到她这一年是这样过来的。

她喝得烂醉,劝也劝不住,拦也拦不了。

他认命地把她运回家,她倒在他客厅的沙发上,不省人事。

半夜他忽然听到令人作呕的呕吐声,爬起来看的时候,她已经把他的沙发和新买的地毯吐得到处都是……

他很抓狂,非常抓狂!

但是最后,他只是无可奈何地把她弄去浴室,擦­干­净她身上的污秽,给她在卧室地板上打了个地铺,然后转身去客厅收拾残局。

第二天早上醒来,这丫头竟然捧着宿醉的脑袋问:“不是应该我睡床上你睡地板的吗?”

他眯起眼睛,真想把她踹下楼去。

之后的两个月,她偶尔也会找他喝酒,没再叫别人,她说:“我本来想在那天大喝特喝,然后趁着酒劲把一切都说出来,但现在……又什么都不想说了。”

不过她离婚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当然不是从他这里传出来的,但他从来不也不跟她解释。小时候,他们应该算是关系很铁的同伴,他们的父母互相都很熟悉,住得也很近,所以从幼儿园到大学,他们都在同一所学校。大学毕业之后,他们才分开的,他去了伦敦,她去了纽约。再见面的时候,就是在她的婚礼上。他依稀记得,那一天她笑得很灿烂,就跟小时候他打破了她的储蓄罐,为了哄她,又用储蓄罐里的钱买­棒­­棒­糖给她时,一样的灿烂。

之后的几年,他经常会在老友聚会上碰到他们夫­妇­。他对纪寅浩的印象不算很深刻,因为混在那么一群人里,纪寅浩并不显眼。所以,也谈不上喜欢还是讨厌。

他跟路星彗去喝酒,一半是为了安慰她,另一半,是真的想去酒吧喝酒。

他同龄的朋友们大多结婚生子,没有人像他这样孑然一身,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玩什么就玩什么,想什么时候回家就什么时候回家。他们都有了家庭,只有他还是浪子一个。

哈,没错,他就是浪子。不会回头的浪子。

后来,终于有一天晚上,他和路星彗擦枪走火了。

那晚他们都喝得有点高,但还不至于十分醉。从酒吧出来的时候,他们是打算老样子,先送路星彗回家,高原再自己回家。

但那天的月亮好像特别圆,狼人在潮汐之夜是要变身的,更何况身旁的小红帽还用迷离沉醉的眼神看着他。

他在出租车上吻了她,她一开始先是愣住了,没什么反应,接着也张开嘴,回吻他。于是,­干­柴烈火的一幕上演了。

他都忘记他们是怎么回到她家的。总之一进门,连灯都没来得及开,他们就倒在客厅的地毯上,激烈地大战起来。

那真是一种很奇妙的错觉,仿佛这个女人是陌生的,他从不认识的。她的双腿勾上他的腰时,他忽然有一种很需要、也很被需要的感觉——这让他变得有点疯狂。

那天晚上他们做了好几次,总是有一种燎原的激|情,直到天快亮的时候,两人才筋疲力尽地昏睡过去。

傍晚醒来的时候,路星彗看着他说:“我们可不可以……只做sex friend?”

“Sure!”他脱口而出。

从那天起,他们就成了一对……那个词怎么说来着?“炮*友”?

听上去有点光怪陆离,但这确实真实地反映了他们的关系:没有誓言、没有承诺、没有爱、没有嫉妒、也没有无止境的互相索取……有的,只是一种对彼此身体的需要。

那对他来说,再好不过。

6、二(下) ...

高原停好车,拿着路星彗的手机上楼去。打开公寓门,发现客厅里一片寂静,难道说她走了?

“你回来啦?”她的声音从厨房的方向传来。

他换了鞋,走过去,忽然有点诧异。

她身上只穿了一件他打篮球时穿的T恤(也许穿了内衣),系着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的围裙,赤脚站在厨房的大理石地板上煮东西。

“就快能吃了。”她百忙中抽空看了他一眼,言之凿凿。

不知道为什么,高原一下子就感到自己的血条有爆掉的危险。

于是,为了身体健康着想,他立刻大步走过去,从身后抱住她,开始咬她的耳朵。

“等等!”路星彗情急地大叫,“我在煮饭呢!”

“我不要吃饭……”他一边咬一边含糊不清地说,“我要吃你……”

“猴子!”她恼怒的时候,会这样叫他,“放开我。”

他不放。继续缠着她。

她大概怕发生什么意外,立刻关了炉子上的火,然后转身想逃开。但这丫头又怎么会是他的对手,只用了几秒钟的时间,他就把她按在了冰箱门上。

“这里是厨房,”她提醒他,“没有窗帘。”

“这就是住三十二楼的好处。”他坏笑着回答。

“……”她无奈地翻了个白眼,盯着他看了几秒钟,然后,出乎意料的,她伸手勾上他的脖子,说,“来吧,不过快一点,我有点饿了。”

“快?”高原不满地挑了挑眉。

她还想再说什么,但他没给她机会。

……

(由于本文H内容过于频繁,为了不被记过,作者删除五百字)

大战过后,路星彗捂着ρi股跌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喘着气说不出话来。

满足了生理需要的高原好像比她­精­神好一点,起身去冰箱拿饮料。冰箱门一打开,才愕然发现,里面一片狼籍。易拉罐东倒西歪,开过封的纸盒牛­奶­洒得到处都是,吃剩下的半个西瓜竟然缺了一块皮……

高原随便拿了一罐可乐,想了又想,还是决定等下再来处理冰箱。

看来,以后还是不能靠在冰箱门上做啊……

“我好饿……”星彗缓过劲来之后,在沙发上哀叫。

“你刚才煮了什么?”他问。

“粉丝汤加­肉­丸子……”

“……那个能吃饱?”他很怀疑。

“你家里只有这个了。”

他摇了摇头:“小姐,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种东西,叫做‘外卖’。”

星彗瞪他,捂着ρi股叫:“腰好疼。”

他苦笑:“你到底腰疼还是ρi股疼?”

“……都疼。”她的眼神很可怜。

他于心不忍,于是无奈地放下手里的易拉罐,两手按在她腰上,帮她捏起来。

“老娘以后再也不跟你在床以外的地方做了。”她黑着脸,信誓旦旦。

他稍稍加重手上的力道,手指灵活地滑来滑去。她满意地闭上眼睛,一脸享受,时不时逸出微弱的鼻音。

两人都没再说话,不知道过了多久,八月底的夕阳照在客厅里,整个墙上都是橘­色­的柔光。

“老娘,”高原一边捏,一边低□子在路星彗耳边揶揄地问,“舒服吗?”

“舒服……”她闭着眼睛,用鼻音回答。

“是不是要继续?”

“是……”

“那你以后还要不要跟我在床以外的地方做?”

“要……”

高原不自觉地闷头笑。

过了好一会儿,路星彗才醒过来似地张嘴瞪他,他耸耸肩,还是笑。

这天晚上,炉子上那锅粉丝汤自然是没人吃了。死丫头吵着说要吃­鸡­翅,于是高原只得打电话去快餐店定了两桶­鸡­翅。

“你本来不是要吃­肉­丸子吗?”挂上电话,高原挑眉看她。

“我现在想吃­鸡­翅了。”她终于把游戏机里的光盘换成了《太鼓达人》,专心地玩起来。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去收拾厨房里那台惨不忍睹的冰箱。

外卖不一会儿就送来了,高原决定还是先处理完冰箱再吃。等到他搞定冰箱,洗完澡出来的时候,­鸡­翅已经被路星彗吃掉了一大半。

“你的肚子里怎么能装下这么多东西?”他诧异地看着她。

“我是机器猫。”她往嘴里又塞了一个炸­鸡­翅,然后继续玩游戏。

“……”高原觉得自己的血条又要爆了,不过这次不是因为生理反应,而是因为他的宝贝游戏机!

“你给我放下手柄。”这句话是从他牙缝里挤出来的。

星彗背脊一僵,连忙按下暂停,放下手柄,回过头一脸讨好地看着他。她应该、而且当然知道:赃手是不准去碰他的游戏机的!

“我帮你擦­干­净……”说完,她要去拿茶几上餐巾纸,手却被他一把抓住了。

“去洗澡!”他命令道。

她连忙一溜烟地跑进浴室。

高原挫败地看着羊毛地毯上粘着的油炸颗粒、茶几上的可乐水渍、以及游戏机手柄上那两团油腻腻的手印——忽然觉得欲哭无泪。

路星彗这家伙……活该没男人要!

这天晚上,两人都没有要再做什么的意思,所以就像一对寝室室友一样,躺在床的左右两边,一个看书,一个上网。

“你明天去上班吗?”高原一边看书一边问。

“……去的吧,”星彗点头,“刚才J打电话来把我臭骂了一顿。”

“因为你没去上班?”

“因为我没接他电话。”

“……”

“那你呢?”

“我当然要去上班,明天是一周的最后一天,银行里有很多烂摊子要收拾。”

“哦。”

两人又自顾自地看书、上网。

过了一会儿,星彗问:“你在看什么书?”

“ 《凯恩斯传记》。”

“谁?”

“John Maynard Keynes.”

“哦……”她恍然大悟地点点头,然后说,“没听说过。”

“……”高原翻了个白眼,解释道,“一个活跃于上世纪早期的英国政治经济学家。”

“好看吗?”她又问。

“不怎么好看。”

“?!”她不解地皱起眉头,“那你为什么还要看?”

“如果没看过不好看的,你又怎么会知道什么好看呢?”

星彗噘了噘嘴:“嗯,有点道理,很多设计师最成功的系列往往是紧接在一个极其糟糕的系列之后的。”

“……”

“但你为什么不看什么巴菲特或是乔布斯的自传呢?至少他们都还活着。”

“……”

“你难道从来都不看小说吗——”

“——路星彗,”高原终于忍不住放下手上的书瞪她,“你能不能安静一会儿?要是觉得没事情做就­干­脆睡觉。”

她看了他几秒钟,默默地合上电脑,关了她那边床头柜上的台灯,躺了下来。

高原无奈地叹了口气,又回头专心看他的书。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忽然听到她轻声说:

“对不起,我只是想找人说说话而已……”

一周的最后一天,高原果然忙着收拾烂摊子。

“昨天我不是交代过我没来谁也不准下大单子吗?!”他双手叉腰,站在部门办公室里。格子间里的同事都一脸紧绷地看着他,谁也不敢喘气。

“谁下的?”他把一张纸丢在秘书桌上。

“……”

还是没有人答话。

他的眼神忽然变得有点冷:“不查出来今天谁也别想走。”

说完,他扫了所有人一眼,转身回自己的办公室去了。

不一会儿,有人敲门来自首,是新来的硕士研究生。他狠批了他一顿,小伙子出去的时候眼里含着泪光。

高原叹了口气,开始工作。

晚上八点,他吩咐所有人下班,自己却还端坐在电脑前,连晚饭也忘了吃。

十一点的时候,董耘打了一个电话给他,约他去酒吧,他苦笑着说:“大少爷,我正在拼命保住我的金饭碗呢,没空。”

凌晨三点,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吐出来,闭上眼睛,脑子里一片空白,然后,路星彗的脸就这样毫无预警地出现在他脑海中。

于是他拿出手机,迟疑了几秒钟,拨了她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来,不出意料的,她在睡觉。

“­干­嘛……”她的尾音拖得很长。

他猜想电话那头的她应该还闭着眼睛。

“在睡觉?”他明知故问。

她哀叫了几声:“你三更半夜打电话来就为了确认我是不是在睡觉?救命啊……”

高原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你知道吗,我刚刚好不容易才保住了饭碗。”

“怎么保住的?”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微笑:“你真想知道?”

“……嗯。”她含糊地回答。

“简单地来说,我的同事昨天买进一大笔百分之一百会跌的外币,为了止损,我早上一来就全部抛掉了,然后用剩下的时间把这些亏损的钱在其他交易上赚回来。”

“……”路星彗沉默了一会儿,说,“你还是别告诉我了,我听不懂。”

“……”他翻了个白眼。

“你还在办公室?”

“嗯,欧洲汇市刚结束。”他伸了个懒腰。

“不是你同事买的吗,又不是你的错,这么拼命­干­嘛。”

“……”高原叹了口气,“人家是新来的,再说,我的人犯了错我当然也有义务承担。”

星彗“嗯”了一声,像是翻了个身:“大不了就不­干­了呗……”

高原苦笑:“你说得倒是轻松,我不­干­了谁来养我?”

“……老娘养你。”电话那头的人颇讲义气。

他握着手机,吃吃地笑起来:“就凭你?你每个月能把自己的卡帐还清就谢天谢地了。”

“呃……”半梦半醒之间的路星彗被他一句话点醒梦中人,“这倒是……”

不过她的这份“肝胆相照”还是让他觉得高兴,一种……说不出来的高兴。

“你说完了吗,说完我要睡觉了。”死丫头接着往他头上浇了一盆冷水。

“不许睡。”他霸道地说.

“……我挂了。”她不理他。

“不许挂我电话……”话音未落,耳边就传来了“嘟嘟”的声音。

这家伙……!!!

高原恼怒地瞪着自己的手机,愣了好一会儿,才决定立刻冲到她家去找她。

飞车二十分钟赶到路星彗家之后,高原却诧异地发现——她根本没在家!!!

那她在哪儿睡的觉?!

他忽然觉得自己脑子都有点糊涂了,甚至怀疑刚才那通电话是不是他做梦来着。

带着各种疑问回到家,黑暗中,他脱下衬衫、西裤和袜子,倒头往床上一躺。

“……啊!”过了几秒钟,杀猪般的叫声在他身下响起。

他吓得立刻弹起来去开灯。

路星彗眯着眼睛从他的空调被里探出头来,一脸痛苦地哀叫:“我的腰……”

高原就这样,只穿着一条黑­色­的平脚­内­裤、满脸错愕地站在墙角看着床上的这个女人。过了好一会儿,他忽然笑起来,先是低声笑,接着哈哈大笑,最后笑得喘不过气来。

路星彗还是一副苦瓜脸,此时此刻,眼神里还透露着“你疯了?”的讯息。

高原抹去眼角笑出来的泪水,关上灯,钻进被窝,一把把她按在胸前:“让我抱一会儿,我累死了……”

她先是挣扎了几下,发现没办法挣脱后,就乖乖地不动了。

“睡吧,”他闭上眼睛,呢喃道,“我眼睛也睁不开了……”

周末的晚上,高原难得跟路星彗一起去逛超市,因为她老是抱怨他家里没什么吃的,他被烦得不行,才决定跑这么一趟。

路过电器柜台的时候,高原忽然问:“你说我要不要去买一台空调扇?最近这个天气开空调过夜好像有点冷。”

路星彗白了他一眼:“别问我,我们只是‘炮*友’。”

他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只得愤愤地作罢。

过了一会儿,路星彗指着头顶的货架对他说:“你帮我拿两罐烤­肉­味薯条,我拿不到。”

他立刻耸耸肩:“别找我,我们只是‘炮*友’。”

说完,他假装若无其事地兜到隔壁货架去了。

“……”死丫头抬起的手指僵硬地杵在那里。

最后排队结帐的时候,两人百无聊赖地大眼瞪小眼,高原随手拿起收银台前面小货架上的一个瓶子,说:“这是什么?新出的润滑剂?”

路星彗连忙隔着手推车凑过去看:“这包装好像以前是没看到过。”

“不会是新出的什么口味吧?”高原嫌恶地咧了咧嘴。

“这也有‘口味’?”死丫头明显对他的话表示质疑。

“为什么不能有?”他瞪她。

“为什么要有?”她也瞪他。

“安全×套不是都有很多种口味吗?”他开始发挥他好辩的本­性­,“那润滑剂有不同口味也很正常啊。”

“安全×套有不同口味我能理解,但润滑剂有不同口味就太奇怪了吧。”她也不遑多让。

“有什么奇怪?”

“前者有不同口味是为了迎合男人喜欢女人给他们来below job的潮流,”她说得头头是道,“但后者有不同口味就没道理了吧。”

“那是因为现在的潮流是女人也喜欢男人给他们来below job啊,”他说得眉飞­色­舞,还不忘揶揄她一句,“你连这都不知道啊,潮人!”

两人似乎还有一争高下的意思,但在眼波较劲的同时,两人又同时感到周围的气氛有些……古怪。

高原转过头,发现前面的客人已经结完帐走了,收银员和身后的客人都一脸呆滞地看着他们,似乎被他们刚才的那段对话震惊了……

“请问……”收银员小姐怔怔地看了看高原,又看了看他手上握着的润滑剂,脸­色­泛红地问,“那个……你们要吗?”

高原握拳放到嘴边,假装咳了几声,若无其事地把润滑剂摆上收银台,然后开始把手推车里的东西往桌上搬:“要的……要的……”

路星彗则站在一边抬头研究着超市天花板上的电灯……

这天晚上,他们打算试那支新买的润滑剂。

“怎么样?”星彗直起脖子,脸­色­潮红地看着高原。

“是我最讨厌的草莓味。”他一脸嫌恶地丢开

瓶子,卖力地低下头去……

“……”

7、三(上) ...

周一的早晨,高原在办公室楼下的咖啡店门口排队买咖啡。隔壁就是一间花店,老板是一对中年夫­妇­,一早就开了店门,在整理各种鲜花。

高原双手Сhā袋站在店门口,忽然想起路星彗在医院里说的话,于是问花店老板:“那个……米迦勒雏菊你们有吗?”

以他过目不忘的脑子,怎么可能记不住花名。

老板娘皱起眉想了想,还是转头问老公:“你知道吗,我怎么没听说过?”

“哦,”老板一脸福相,总是笑呵呵的,“是那种紫­色­的雏菊吧,一般都是进货的时候顺带进一点,点缀用的。”

“没有一束卖吗?”高原问。

老板摇摇头:“这不是通常大家会去买的花,再说那么一束全是紫­色­的话也不好看啊,搭配在一起才好看。不过如果你要的话可以帮你订。”

这时,队伍往前挪了挪,高原沉吟了几秒钟,笑着摆摆手:“不用麻烦了,谢谢。”

拿着咖啡等电梯的时候,高原不禁想,路星彗这家伙总是喜欢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也许这就是他们这些搞艺术的人的本­性­吧,会被一些小众的、鲜为大众接受的人事物所吸引。

比如说……跟他做炮*友?

想到这里,他不禁苦笑:天知道他是怎么答应下来的……

Sex friend?亏她想得出来!

这时,电梯来了,高原跟着进了电梯,门即将关上的一霎那,有人一边喊着“等一下”一边钻进来。

高原翻了个白眼,心想这世界真是小啊——进来的不是“冰山美人”吗?

她今天的打扮跟那天在夜店里的完全不同,黑­色­的套装衬得她很端庄。头发扎起来变成­干­练的马尾,­唇­膏的颜­色­也是浅浅的,显得平易近人。

高原不禁想:这种白天和晚上截然不同的人生,应该很过瘾吧?

但当电梯到了三十八层,他就有点笑不出来了,冰山美人竟然跟他在同一层下——整个楼层都是他们银行的,她看上去不像是账户里有几千万美金的人——那么她多半只能是来这里上班的了。

“高经理。”前台的小姑娘一向很勤快,总是及时跟任何她认识的人问好。

高原点点头,发现冰山美人停下脚步看着他。他移开视线,假装根本不认识她,进了自己部门的大办公室。

“老板,你听说了吗?”秘书看他今天心情不错,连忙上来狗腿地贡献八卦,“隔壁组的张经理上周五下班的时候被人事部通知辞退了,今天要来个新的经理。”

他点点头,拿着咖啡走进自己的办公室,然后又探出身子对外面的那班同事说:“我周五也被炒了,等下会有新同事来接管这里。”

原本还热烈地讨论着新八卦的人们忽然都停下来错愕地看着他,一脸呆滞。

收到了满意的效果之后,高原微微一笑:“我开玩笑的。”

说完,他转身关上办公室的门。

上午十点,正当高原开始浏览各种数据时,副行长带着人来找他——带来的正是冰山美人。

“这是隔壁资源组新来的周经理。”

“你好。高原。”他连忙起身假装很殷勤地跟她握了握手。

美人露出一丝敷衍的微笑:“周耀蕾。听说你是LBS的MBA,真厉害。”

“哪里,哪里。”美人是在夸他,但高原怎么觉得听上去那么不顺耳呢……

“看高经理的样子——还真是一点也看不出来啊。”

“……”高原表面还是客套的微笑,暗地里却咬着牙想,她这算是在夸他还是在损他?

“小周是美国宾州大学毕业的,你们以后也可以多交流交流。” 副行长很高兴地看着两个大有前途的年轻人。

“Wharton School……”周耀蕾黑着脸补充道。

“哦,好,一定一定。”高原这才在心里暗笑:原来是沃顿的啊,怪不得提起LBS的时候有股酸味。

送走两尊大佛,高原吁了口气,但回想刚才的场景,越想越觉得意,于是立刻拿起电话打给董耘:

“你知道吗,我一大早就碰上一个来踢馆的。”

“……什么来头?”董耘在打哈欠。

“沃顿的!”

“……哦。”他又打了个哈欠。

高原翻了个白眼:“大师兄,我们门派这两年在江湖上排名升到榜首,你怎么就一点集体荣誉感也没有,还不快帮我出出主意怎么对付其他门派。”

董耘喝了口水:“二师弟,不是师兄我忘本,实在是师兄退出江湖好多年,现在早就不理江湖纷争了,怎么帮你啊。”

“谁都知道,论出馊主意,你要是认了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老吃馊的东西对肠胃不好。”

“……”

跟董耘又胡扯了几句,高原这才挂上电话。想当年他这位师兄也是叱诧风云的人物,但后来因为一些变故,子承父业,专心平淡地经营图书出版事业,少问世事。但他一直觉得,论才学,董耘在他之上,只是人生际遇对每个人来说都不同,有时候遇上了,只能尽量用一种平和的心态去接受。

高原从小到大,是一个少有挫折的人。所以三十几岁,还是保有一份年少的清高和轻狂,对人、对事都有些霸道,所以真正的朋友不多。能谈得来的,大多是可以包容他孩子心­性­的人,比如董耘,又比如……路星彗。

但路星彗跟董耘又不同。她比高原小了一岁,再说是个女的,所以大多数时候,她要比他任­性­。可就是这么一个刁蛮的人,却常常让他觉得,是她在包容他。

比如每一次吵架,不管是不是他的错,一旦气消了,她还是会若无其事地主动来跟他说话。这对他来说很重要,因为他是个绝少低头的人,哄女人是一回事,低头又是另一回事。

想到这里,高原的手机忽然响了,路星彗挤眉弄眼的大脑袋出现在手机屏幕上。

啧,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啊。

“什么事?”对于相熟的人,他一向不客套。

“你有于任之家里或者办公室的电话吗?”

高原想了一秒钟:“没有。我连他手机号码也没有。”

路星彗在电话那头诧异:“那你第一次还跟我介绍说他是你朋友。”

“是朋友啊,”他无辜地说,“但谁规定朋友之间要互相留电话号码的?”

“……”

“不是吗。”他又补了一句。

“好,算你狠,行了吧?”

“你找他什么事?”

“工作上的事。”

“用得着这么急吗?又不是什么人命关天的事,还追到人家家里去。”

“就是人命关天。”

“?”

“他今天要是不交初稿,J就要我的命。”

高原被她逗笑了:“J才不舍得要你的命呢。”

“喂喂喂……”星彗叹了口气,“帮不上忙也别说风凉话啊。”

“哦。那你今天晚上来我这里吗?”

“……不、来!”路星彗吼完,就直接挂了电话。

高原抬起眉毛看了看手机,心想:怎么就挂电话了呢,他虽然没有于任之的电话号码,但他有于任之大姐、二姐、三叔、小姨父和四舅舅的电话啊,随便问一个就能问出来。

唉……他叹了口气,看来今天晚上得自己去找节目了。

无风无浪地过了一天,下班的时候,已经晚上八点,高原又在电梯厅碰到了周耀蕾。

“怎么样,工作还习惯吗?”他照例问一句。

“还好。”她也照例回答一句。

“要不要去喝一杯?”他习惯­性­地脱口而出。

“……好啊。”没想到,她竟然答应了。

高原有点骑虎难下了,但还是硬着头皮去了。

他们依旧去的是初次见面的那间酒吧。周耀蕾脱下黑­色­西装外套,放下头发,随意地撩了撩,又变成了冰山美人的样子。

高原不得不承认,周耀蕾确实是个美人。

这个时候酒吧里人还不多,他们坐在吧台旁点了两份小食和两杯啤酒,权当先垫垫没吃过晚饭的肚子。

“对不起。”啤酒送上来的时候,周耀蕾忽然说。

“?”高原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那天有点失态。”她微微一笑,“首先我不该跟你回家,其次我不该跟你发脾气。”

“……”高原扯了扯嘴角,“你忽然这样说,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我失恋了。”看得出来,她是一个­性­格直截了当的人,“然后那天晚上一个人在这里喝闷酒,还是最坑人的‘长岛冰茶’,当时我满脑子想的是找个陌生男人过一夜——但是请你相信我,我以前从来没­干­过这事——当然其实你信或者不信都没关系。”

“……”他挑了挑眉。

“还有我要谢谢你,”她看着他,嘴角带着苦笑,“最后把我赶走了,没让我做成傻事。”

“……不客气。”尽管话是这么说,但高原总觉得说不客气好像又有点卖乖的意思。

“所以今天我买单。”

“……好。”

“你随便点。”她大方地笑了笑。

“……真的?”他有些迟疑。

“嗯。”

“……什么都可以?”他想再确认一下。

“当然,你点好了。”

“那我可以来一瓶路易十三吗?”

“——不行。”周耀蕾回答得斩钉截铁。

高原笑起来:“你可别忘了,我是LBS的。”

“你也别忘了我是沃顿的。”

于是两人哈哈大笑起来,颇有点“一笑泯恩仇”的意思。

“不过女生失恋,最好不要随便喝酒,更不要随便跟男人回家,不然可能会造成预想不到又无法收拾的后果。”他十二万分诚挚地提醒——因为路星彗就是最好的例子。

“我记住了。”

周耀蕾举起啤酒杯,高原也连忙拿起酒杯,两人碰了杯,然后仰头喝起来。

“啊,对了,”她想起什么似地说,“帮我跟你女朋友说抱歉。不过,如果这样反而会引起误会的话,就什么也别说,我们是很普通的同事——当然,鉴于你是LBS的而我是沃顿的,免不了以后逢年过节还是要在业绩上别一下苗头。”

高原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继续喝啤酒,没有解释他和路星彗的关系。

退一步说,就算真的要解释,该怎么解释呢——不,她不是我女朋友,她只是我炮*友?

炮*友的意思就是,身体上无限亲密,感情上却毫无瓜葛。这有违传统的道德观念,因为身体是一个人最私密最神圣的部分,容不得随意侵犯。传统观念可以接受有爱无­性­,却无法接受有­性­无爱。

可是,“爱”究竟是什么?

它到底值不只得人们为之付出所有、倾囊而出呢?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即使用遍高原所学的一切经济学原理或数学公式,也无法找出答案。

而且他相信,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答案,即使同一个人,在不同时期,也会有不同答案。

他有点好奇的是,对现在的路星彗来说,爱和­性­,哪一个更重要?

高原和周耀蕾十一点半就各自打道回府了。高原没有送周回家,因为对他来说,有义务送回家的只有曾经、正在或者将要跟他发生关系的女­性­,而周今晚对他们关系的定义显然不属于其中任何一种,并且她也丝毫没有要再跟他起瓜葛的样子。

高原只喝了几杯啤酒,以他的酒量来说,不算什么,但还是犹豫着要不要自己开车回去。犹豫了一会儿,决定打个电话给炮*友。

电话被接起来的时候,背景音乐震耳欲聋。

“你们在排练吗?”高原不自觉地大声问。

“不是,”星彗也大声回答,“在唱歌!有事吗?”

“……没事。”既然她有应酬,他决定还是自己回家算了。

挂线的同时,一辆出租车在他面前停下,正好有人下车,他便坐了上去。

出租车在午夜的华灯下疾驰着,车窗上倒映着各种灯光,昏黄的路灯、闪烁的霓虹灯、体育场内通宵不灭的探照灯……他吁了一口气,闻到一股酒味,淡淡的,带有麦芽的味道,一种孤独的情绪忽然涌上心头。

记得在伦敦读书的时候,他有个女朋友,是一个笑起来非常讨喜的日本女孩,叫Yuriko。他至今没搞清楚她名字的汉字是怎么写的,她好像也从不在意。她比他小好几岁,他MBA快毕业的时候,她才刚刚读大二,英文很烂,每次卷着日本人那直直的舌头读课本上的英文时,他都很想把她赶出去。

“You love me”很多个夜晚,当他把她压在身下的时候,她都会大笑着如此问。

但他从没回答过。

他参加完毕业典礼回到公寓的那一天,Yuriko走了——公寓里所有属于她的东西都不见了。这对高原来说就像是电影,或者爱情小说里才会发生的,非常戏剧­性­的场面:前一天晚上他们还笑着说第二天要去哪里吃饭庆祝他毕业,第二天,她却消失了,只在客厅的餐桌上留下一张用生硬的字迹写下的纸条——

You don’t love me! Bye bye!

高原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那日本女孩为什么要不告而别,为什么要选在那一天,为什么要留下那样一张纸条……

很多年过去了,他有过几段相对固定的感情,还有一些不知所谓的艳遇,在经历了都市男女千姿百态的拉锯战之后,他终于明白Yuriko为什么要离开他——因为他太自我了。

无论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无论是逢场作戏,还是真心以对,他都不会改变。不会失去自己的原则,不会费力去讨好另一个人,不会放弃自己喜欢的东西,也不会低头或妥协。所以跟他在一起的人,久而久之都会感到寂寞,因为大多数时候,他只做他想做的事。

也许Yuriko说得对,他不爱她,他并不懂得什么是爱……从很久以前,就是如此。

手机铃声把他从回忆的思绪中拉了回来,他拿出手机,屏幕上是路星彗那张挤眉弄眼的脸孔。

“喂?”她在电话那头大喊大叫,“啊,是。……什么?旺财病了?真的吗?那怎么办?……好,我现在就过来,医生,你们一定要救他,他对我来说就像亲人一样……好,好,我马上就来!”

说完,还没等他说一个字,她就挂了线。

什么跟什么啊?!

高原错愕看着手机屏幕,那上面显示通话已结束,她该不会疯了吧?

回到家洗完澡,他躺在床头,拿出那本《凯恩斯传记》,继续读下去。这书真是不错,基本上读个三页就能睡着。

慢慢的,他就闭上了眼睛,迷迷糊糊之间,忽然听到门口传来关门的声音,一下子把他惊醒了。正当他起身打算出去看一看的时候,路星彗推门进来了。

“你在啊。”她放下背包,踢掉高跟鞋,走进浴室。

“你怎么来了……”高原松了口气,坐回床上。

“我刚才不是打过电话给你了吗?”她的声音从浴室里面传来。

“你刚才打的那一通什么狗屁电话。”他趁机抱怨。

星彗探出一颗头来,明显可以看出,她已经把身上的连衣裙脱掉了:“你不明白吗?亏你还号称是什么排名第一的学校毕业的。”

“……”他头顶上有三根黑线。这跟他是什么学校毕业的有什么关系?再厉害的医生也没办法知道神经病脑子里在想什么吧!

“我那是假装接到电话说有不得不回去的急事,然后借机逃出来。”

“……”像高原这样的人是绝对不会想到用这种方法的,因为对他来说,不想留下来起身走就是了,何必还要想那么多借口。

星彗眯起眼睛笑了笑,然后头又缩了回去。

“那旺财是谁?”他不解。

“……是宠物狗。”

“狗?”

“不然我还能再变出一个老公来吗?”

高原坐在床上,愣了愣,这是半年以来他第一次听到路星彗拿“老公”两个字开玩笑。

他安静地站起身,走到浴室门口,发现她也愣着,身上只穿着她自己设计的内衣,脸上还有尚未卸­干­净的眼妆,怔怔地看着镜子。

“那……”高原充满磁­性­的声音温柔地开玩笑似地说,“旺财在哪里?”

“在这里。”她指着镜子里的他说。

他笑起来,笑得很温暖,一点也不像那个外表热情内心冷漠的高原:“那医生有没有救活旺财?”

她看着镜子里的他,他也看着镜子里的她,两人的视线在某一点汇合。

她忽然笑起来,不是大笑,而是……想要忍住却还是没能忍住的笑。她垂下眼睛往手心里倒卸妆油,然后看着他说:

“救活了。不过医生说,为了它今后的健康着想,顺便把小吉吉给切了。”

“……”

高原觉得自己头顶的三根黑线又开始往下掉……往下掉……

8、三(中) ...

上班高峰时间的高架路,有时候真的让人抓狂。

路星彗降下车窗,一股清风夹杂着汽油味迎面向她扑来。前面的公交车一动不动,她有些烦躁地用手指敲打方向盘上的四个银环。接着她开始翻箱倒柜起来,找了半天,终于在扶手箱的最低下找出半包七星——这一定是高原那猴子落在她车上的。

她不太抽烟,不过时不时包里或办公室的抽屉里也会备上两包爱喜或者寿百年,现在勉强也可以接受七星。

前面的公交车开始移动,她一边缓缓放开刹车,一边点上烟。

在吐出烟圈的一霎那,她忽然有一种压力被缓解了错觉——事实上,她对烟的心理需要远远大过生理需要。

她已经连着好几天晚上都去了高原那里,她很怕自己又开始依赖上一直有人陪的感觉,所以今天早上一路上她都在告诫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今天一定要回自己家去。

依赖真是一件……很可怕的事。那意味着你已经离不开某个人、某样东西、或者某件事了。但她有点被搞糊涂的是,她到底是有点依赖跟高原做×爱呢,还是他这个人?

天呐,最好两者都不要!

因为一旦某一天,你依赖的人、事、物消失了,或者决绝地要离你而去……那么你会彻底崩溃的。

她已经尝过这种滋味了,绝不想再试一次。

混在庞大的车流中缓缓开到座落于市中心CBD区域的办公室楼下,路星彗深深地呼吸吐纳了几次。

刚进公司,迎面走过来两个穿着紧身T恤的年轻男模,线条非常好,但眼神透着稚­嫩­和空洞。她常常要看大量男人女人只穿内衣的□×侗体,所以对于长相英俊或是身体线条出­色­的男人,早就麻木了。

讽刺的是,作为一个时装设计师——或者准确地说——是内衣设计师,她深刻地明白:人,最重要的不是外表,而是内里的品格。

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也认为自己所从事的工作毫无实质意义,只是为人们创造一种自以为真实的虚荣心罢了。时装——或者说美丽的外表——只是人类在满足了温饱和□之后的另一种可有可无的追求。当吃饭都成问题的时候,谁还会关心明天穿什么,怎么搭配,耳环是不是要衬脸型,鞋跟上有没有铆钉……但这些都是她成为一个时装设计师之后才明白的。

“如果哪一天地球被外星人占领了,”高原曾经说,“你们这帮人都得失业。”

“……”她咬着牙反驳,“你们这些炒外汇的也好不到哪里去。”

“至少货币在成熟的社会体系中是必然存在的。”他又用大道理堵她的嘴,而且每次都能成功。

“我只想问一个问题,”在一旁用指甲刀挫着指甲的J问,“外星人赞成同­性­恋吗?”

“……”如果没记错的话,她和高原同时翻了个白眼。

她的办公室是在设计部门的庞大办公区域内,隔出来的一个单间,三面都是玻璃幕墙,通常情况下她是不关百叶窗的,不过有些时候——比如今天上午——当她心情不那么好的时候,她会关上百叶窗,把自己跟外面喧嚣的世界隔离开来。

事实上,一旦关上门,即使没有拉上百叶窗,就物理学角度来说,她也听不到外面的喧嚣,但每每抬头看着外面忙碌的同事们,她的脑海里会浮现各种嘈杂的声音,仿佛仍然置身于其中。只有关上百叶窗,她才真的与世隔绝,真的拥有属于自己的天地。

新来的助理虽然大学才刚毕业,却是个很识趣的女孩,一见她拉上百叶窗,立刻就送了热咖啡和曲奇进来,还会很自觉地帮她过滤电话。

星彗看着助理出去,关上门,然后捧起咖啡喝了一口,无力地倒在椅背上。

电脑桌面上的备忘录提示她今天有三个不得不完成的任务,她深吸了一口气,点开一一看了下,然后抖擞起­精­神,开始投入到工作中去。

她是一个­精­神很容易集中的人,这是优点,也是缺点。优点在于,她能够专心致志地做事情,当她把自己投入到一件事情当中去的时候,可以忘却其他所有的事,这常常令她事半功倍。但缺点是,这也让她变得顽固、很容易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无法自拔。

忙完手上的事,抬头一看,已经十二点半了。

今天上午Jacob去零售店了,于是她拿起电话打给另外几个“饭搭子”,结果大家竟然都已经约了人。

好吧!

星彗起身从背包里拿出皮夹,准备独自去吃午餐,没想到秘书打进来说,于任之找她,就在门外。

星彗连忙打开门,Сhā画家果然就站在门口。他今天穿了一件略显宽松的麻质衬衫,配牛仔裤和夹脚拖鞋,肩膀上背着一个大大的画筒,谈不上任何时尚潮流,可是星彗觉得很适合他。

“一起吃饭吧,边吃饭边说。”她拉着他出了办公室。

最热门的那家餐厅门口还是有很多人在等位,星彗不高兴等,于是去了隔壁没人排队的西式快餐店。

点了两份三文鱼卷和­鸡­­肉­­色­拉,星彗对于任之说:“你今天来交稿?”

“来改稿子的。”

“我的同事没有太让人抓狂吧?”

于任之想了想,认真地回答:“不算‘太’让人抓狂,不过也已经足够让人抓狂了。”

星彗怔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起来:“我保证,在你开始创作内衣Сhā画的时候,我会完全尊重你的意思。”

于任之微微一笑:“工作嘛,就算再让人抓狂,我还是会接受的。我早过了恃才傲物的年纪,你们付我钱,我必须要交让你们满意的答卷。”

星彗看着他,心想这是一个胸襟开阔的男人,通常这样的男人很难让别人讨厌得起来。

“画Сhā画赚的钱多吗?”对着于任之,她好像比较直白。

“那要看你对‘钱多’的定义是什么了。”Сhā画家苦笑。

“就是……”星彗咬着­鸡­胸脯­肉­,努力思索着,“可以买房买车娶老婆养孩子。”

于任之抬了抬眉毛,又道:“那要看你想买什么房、什么车、娶什么老婆、养怎样的孩子了。”

星彗回答:“一百平米的房,坐得下一家人的车,善解人意的老婆和不讨打的孩子。”

于任之笑起来:“前两个很容易办到,后面两个似乎……”

星彗看着他,忽然问:“可以不可以问问看你今年几岁了?”

“你认为呢?”

“……”她看着他脸上的痕迹,想了想说,“超过35了吧?”

“没到40。”他笑容可掬。

“为什么不结婚?”

事实上,连星彗自己也知道,这个问题有点唐突。婚宴回来之后,有一天晚上她想到了于任之,于是跟高原打听。那猴子摸着下巴说:“我也不清楚,好像他年轻的时候也很风流,不过最近几年没怎么听说过他的传闻。难道说他转­性­了……?”

说到这里,猴子还一脸“果然有问题”的表情,但星彗没理他。

于任之像是经常被别人问这个问题,不慌不忙地答道:“缘分未到。”

啊……听到这样的回答,星彗在心底感慨,他果然是个胸襟开阔的男人。

相较于她的罗里八唆,于任之却没有提任何跟她的私生活有关的问题,或者准确地说,他很少主动提问。尽管如此,一顿饭吃下来,星彗仍然得出这样一个结论:跟于任之说话是一件很累的事。他没有直截了当的习惯,通常会先以反问来回答问题,然后再给出答案。不得不否认的是,他是一个相当机智的人,不过要跟这样的人做朋友,也需要有同样的机智,他总是不自觉地在引导别人开动脑筋,所以当吃过饭两人分手的时候,星彗竟然长吁了一口气。

因为正值换季的当口,整个下午,办公室里都什么人,大家都四处奔走,各忙各的。J一直都没有露面,星彗懒懒地坐在椅子上晒太阳,什么也不想做。

快下班的时候,老妈打了一通电话过来,说是让她把周日晚上的时间空出来。

“你又想­干­吗……”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好心情一下子都被放光了。

“你说呢。”老妈也不是个直截了当的人。

星彗叹了口气,不管怎么说,父母也都是为了子女的幸福,所以她最后还是勉强答应了。

挂上电话,倒在椅背上看着窗外的星空,忽然感到:随着年龄的增长,女人简直举步为艰。婚姻、家庭、父母、孩子、事业……人生不外乎这些因素,其中任何一项不如意都可能令人­精­神崩溃,而即使所有的选项都不出问题,也不一定能得到所谓的“幸福”。

所以,幸福究竟是什么?

会不会只是支撑着人们生存下去的一种希冀或渴望?会不会根本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或者说,不会永恒地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哦……想到这里,她觉得头疼,因为,没有什么会是永恒的!

开车回家的路上,星彗顺便又去了一次便利店,买了些微波食品。一个人吃饭的时候,她通常就随便打发。事实上她并不喜欢微波食品,但她更不喜欢自己煮饭给自己吃。

按照一大早就想好的,她没有联络高原,也没有去找他。她需要一个短期计划,让她从一种逐渐形成依赖的可能当中抽离开来——这对她来说很重要。

独自吃过晚饭后,她内心挣扎了半天,还是拿了一罐啤酒打开,微苦的液体顺着喉咙往胃里走的时候,她忽然又找到一种安心的感觉。

这天晚上躺在床上,她从背包里拿出新买的书——《约翰·梅纳德·凯恩斯传记》。才看了两页,就睡着了……

之后的几天星彗被彻底淹没在工作中,几乎每天都加班到凌晨。高原连续两晚打电话给她都被她回绝了,这小子自此杳无音信。

周日下午,星彗加完班匆忙地赶到美容院去做脸,然后又去剪头发。她有一头乌黑的长发,自从过年时烫过后,差不多有半年都没剪过,这次一坐上转椅,发型师就怂勇她剪短些,想了半天,她一咬牙,点头同意了。

忙完以上这些,回到家换衣服时,已经是下午五点了。她站在衣柜前,匆忙地试了几件,就不再纠结。她以前是一个很纠结的人,似乎所有的事情都希望能够尽善尽美,某种程度上说,这也被称为“强迫症”。经历了离婚的挫折之后,她在­性­格上有了一些改变,她不再像以前那样追求完美——因为对于过去的她来说,生活已经不可能“完美”了。她知道自己必须去接受现实,必须变得豁达,尽管这豁达有时候是这么得……无可奈何。

不管怎么说,当七点过五分,路星彗坐在餐厅那白­色­的椅子上时,她又变成了一个自信满满的三十岁女人。尽管曾被狠狠地伤害过,但她并不在乎——至少表面上看起来并不在乎!

出乎意料的是,对方竟然不是中年大叔,而是一个看上去风度翩翩的年轻男人。

“嗯……”星彗错愕地愣了十秒钟之后,开口道,“我姓路,十字路口的路——你确定我是你要见面的人吗……我是说,会不会是哪里搞错了?”

年轻男人被她这样一说,也怔了一下,但随后笑起来,笑得很好看:“你是觉得我配不上你呢,还是觉得你配不上我?”

星彗不禁有点对他略显轻浮的态度感到不满,于是板起脸来:“那倒也不是……只是觉得不太搭。”

年轻男人并没有被她的样子吓到,反而更觉好笑地说:“人总是应该不断尝试新鲜事物,那样才活得比较有趣。”

她对此不置可否,不过基本上,她知道这又是一场不太成功的“面试”,没有发展下去的可能。

年轻男人打开菜单,叫来服务生开始点菜,像是一点也不觉得尴尬。点完菜,他抬起头直视她的双眼:“你好,我是冯楷诚。如果你是路星彗的话,我想我们两个坐在这里吃饭这件事——确实没有搞错。”

“……”星彗咬了咬­唇­,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但她还是忍不住问,“你几岁?”

冯楷诚愣了一下,然后说:“你对年龄很介意吗?”

“我不接受比我小的男人。”

年轻男人挑了挑眉:“能不能问问为什么?”

“男人原本就比女人成熟得晚,更何况是年纪小的男人——我不喜欢‘带小孩’的感觉。”有时候,她觉得自己直白得可怕。

听她这样说,冯楷诚非但没有不高兴,反而微微一笑,说:“那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要来相亲?你一定在想,我这么年轻英俊,犯得着来相亲吗?”

“……”星彗真的很想翻白眼。

“没错,我的年纪是比你小。”他顿了顿,“我从小受到的教育是要好好读书。我得过各种组别的奥数冠军,我一共跳了三级,我高考成绩是全市排名第二,我是以满分的基点从医学院毕业的。我一毕业就进了最好的医院最好的科室,最好的主任医师是我的带教老师,我很忙,有时候一个月只能休息一天,不过我的职位也提升得很快。此外,我还会弹钢琴、会大提琴,而且都考到了最高级别的证书。”

“……”星彗张了张嘴,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但是,我几乎从来没有看过什么动画片或是电影,没有跟同学去踢过球,不会骑自行车,不会游泳,不会打牌,不知道同龄人都看什么书,我看过的唯一一本爱情小说是《简爱》,我打过的唯一一个电脑游戏是扫地雷。很多人佩服我,很多人讨厌我,但没有人愿意跟我做朋友——我是说,真正意义上的那种朋友,不仅仅是碰面点个头打个招呼,或是当你失败的时候表面看上去为你惋惜但背地里却在窃笑的那种。因为我是个很无聊的人,除了书本里读到的那些东西之外我说不出别的有趣的东西。”

“……”

“所以,如果你想问我为什么要来相亲——很简单。因为我连一个普通朋友都交不到,更别说能够结婚生孩子的女人了。可能一开始,有些女人会因为我的外表或者其他的附加条件被我吸引,但久而久之,她们会发现在我光鲜的外表之下其实包裹着的是一个非常非常无趣的灵魂。而且今天晚上,就在刚才,我还被一个看上去还不错的姐姐冷冷地拒绝了,要是她心情好的话可能还会教训我一顿,要是心情不好可能站起身就走了——原因是,她不想‘带小孩’。”

说完这些,冯楷诚长长地吁了口气,像是终于把心中的抱怨和牢­骚­发泄完毕。他那张年轻且轮廓分明的脸上清楚地写着“失望”二字。

星彗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迟疑地问:“那么……‘看上去还不错’是什么意思?这到底是褒义还是贬义?”

冯楷诚有点疑惑地看着她的眼睛,像是想知道她说这话的用意何在。最后,他无奈地笑起来,颇有点讨饶地说:“如果我说是褒义,你会不会答应跟我吃完这顿饭?”

星彗想告诉他说,即使他不说是褒义,出于礼貌和对父母的尊重,她还是会吃完这顿饭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这种被人讨好的感觉也不错,于是假装想了几秒钟,才微笑着点头说:

“好。”

9、三(下) ...

温暖的灯光下,星彗一边喝着冰水,一边看着对面这个年轻男人。事实证明——他的确很无趣。

无论星彗说什么,他都一脸很感兴趣地听着,不时提问,就像一个好学的学生,这让星彗隐隐有一种……“他们并不是生活在同一个星球”的错觉。

“你会觉得我烦吗?”冯楷诚大约察觉到了什么,于是忍不住问。

“有一点。”

“会觉得像在‘带小孩’?”

“是的。”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她这样直白的回答,冯楷诚反而笑了,笑得一脸真诚,原本就年轻的脸上,仿佛更染了一层金­色­的温暖的光芒,看得星彗不禁有些发愣。

“那……你能不能忽略我的灵魂,只爱我的­肉­体?”他如此说道。

“……”星彗足足愣了有十秒钟,才开口,“什、什么意思?”

冯楷诚看着她,脸上隐约带着一点点苦笑,但他最后还是摇了摇头:“算了,没什么。”

星彗拿起玻璃杯,又开始喝里面的冰水,一转头,生生地被吓了一跳——高原那猴子竟然坐在不远的一张桌子旁,翘着腿看她。当然,他也不是一个人来的,有个女人坐在他对面,因为是背脊对着她,她不知道那女人长什么样子,但光看背影应该还蛮年轻的……

两人视线对上的一霎那,高原这家伙竟然还意味不明地挑了挑眉。

星彗缓缓地别过头去,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那家伙忽然收起长腿,跟他对面的女人说了几句之后,站起身向星彗走过来。她就这样怔怔地看着他,试图用眼神阻止他——不过没有成功。

高原今天穿了一件蓝白­色­条纹的衬衫,裁剪得恰到好处,把他胸前的肌­肉­勾勒出美好的线条……想到这里,星彗连忙移开视线,仿佛这样做他这个人就会不存在似的。

他随手拉开餐桌旁的椅子,坐了下来,嘴角带着一点似笑非笑:“真巧啊。”

“哈哈……”星彗笑得像哭。

冯楷诚错愕地说:“高原哥。”

高原这才转过头仔细打量他,然后了然地点了点头:“是你啊。你哥呢?最近在忙什么?”

星彗心下诧异,这世界真是小,原来他们是认识的……

冯楷诚的笑容竟然有点腼腆:“还不就是原来那些事情。”

“你呢,在医院混得怎么样?”

“一般,一般。”冯楷诚谦虚地摸了摸后脑勺。

听到这里,星彗不禁翻了个白眼。

冯楷诚又看了看星彗:“高原哥,你们……”

“他是我从小就认识的……好朋友。”星彗连忙解释,“不过我们好久都没见面了,今天在这里碰到真是太巧了。哈哈……”

“哦。”冯楷诚看星彗的眼神仿佛多了一丝崇敬。

“我说,”过了一会儿,高原习惯­性­地翘起腿,指着他们两个,“你们该不会是在相亲吧。”

“……嗯。”声音是从星彗鼻腔里发出来的。

高原握拳放在嘴边假咳了一下,来掩饰嘴角促狭的笑意。

她悄悄地用眼神告诉他:滚!别多事!

高原却没有接她的话,而是忽然伸手扯了扯她的发尾,用一种低沉却能被冯楷诚清清楚楚听到的声音说:“谁准你去剪头发的?”

星彗一下子就愣住了,同时在她眼角的余光里,发现坐在她对面的冯楷诚也跟她有着同样的表情。而始作俑者却一脸要笑不笑的样子,仿佛什么也没做过。

她看着他,忽然明白过来,高原这猴子就是见不得她好!

好不容易来了个青年俊才——尽管年纪是比她小,尽管内在是无趣了点,但起码­肉­体看着还过得去——这猴子就非要跟她过不去!

想到这里,星彗抬了抬眉毛,负气地瞪了他一眼,冷冷地答道:“关你屁事。”

说完,硬是甩开了他捉住她发尾的手,别过头去继续喝冰水。

高原的手指在原地僵了三秒钟,然后就若无其事地放在椅子的把手上,脸上的表情依旧是泰然自若,也不管旁边的冯楷诚一副瞠目结舌的样子。

这天晚上回到家,星彗感到筋疲力尽。

连续忙碌了一周,再加上这么个狗血的相亲之夜,她最想做的只是洗个热水澡,然后躺在床上,什么也不用想地沉沉睡去。

打开浴室里的音响,氤氲着水蒸气的空气里充斥着Bono沙哑而令人动容的声音:

See the stone set in your eyes

See the thorn twist in your side

I wait for you

Sleight of hand and twist of fate

On a bed of nails she makes me wait

And I wait....without you

With or without you

With or without you

Through the storm we reach the shore

You give it all but I want more

And I'm waiting for you

With or without you

With or without you

I can't live

With or without you

……

热水冲刷在星彗颈后,一股暖意从背脊蔓延到脚底。在隆隆的水声和Bono的歌声中,她忽然感到寂寞——极致到想要尖叫的寂寞。

仿佛生命中缺失了什么,曾经完整的圆盘被剥去了一块,然后,整个圆盘都被摧毁了。而现在,那些碎片被一块一块修补起来,却怎么也补不圆——有些东西,一旦失去了,再也找不回来——至少现在,她是深深地如此相信着。

她闭上眼睛,拼命地忍住想要尖叫的冲动,哼唱起来:“I can’t live, with or without you……”

忽然,浴室的玻璃门被人从外面拉开,星彗还来不及睁开眼睛,就被人一把推到墙上,撞得她背脊生疼。她吓得叫了一声,接着嘴就被人封住了——不是用手,而是用­唇­。

这气息是这么得熟悉,以至于星彗即使还没睁眼,也已经认出了掐着她腰的这双手的主人。

他身上还穿着衬衫和牛仔裤,此时此刻被热水冲刷得完全贴在了身上,他却全不在意的样子,只是抵着她,劈头盖脸地吻她,他掐在她腰上的手很用力,吻也是狠狠地,像是要把她钉死在墙上。

“高原……”她趁着他换气的时候无力地推了他一下,但立刻又被他堵上了嘴。

氤氲的水蒸气,再加上令人窒息的吻,星彗觉得自己脑子都快缺氧了,浑身软绵绵地,要不是高原抵着她,她怕是要摔到地上去了。

忽然,他放开掐在她腰上的手,开始脱自己身上的衣物。星彗睁开眼睛,他的瞳孔就在她眼前,那像是一个黑­色­的无底洞,会把人吸进去似的。他动作快得像闪电一样,只用了一秒钟就把衬衫兜头脱了,她不敢看他下面,不过眼角的余光里,他的牛仔裤和衬衫都被甩在了墙角。

她觉得热,尤其是脸上和□。他低下头,抵着她的额头,一言不发地喘着气。他一把抱起她,分开她的双腿,她只觉得他的瞳孔在一秒钟之内急剧缩放了一下,然后他就进来了,

两人同时闷哼了一声,他没再吻她,只是直直地看着她的眼睛,像是要把她看穿似的。

星彗一开始也狠狠地回瞪他,但没过多久,她就意乱情迷起来。恍惚间,她只能集中­精­力抓着他的肩,但更多的时候,她被一波波的情*欲淹没,只希望高原能更快一些……

但高原忽然停了下来,他还在她身体里,脸上泛着红­色­的情*欲,眼神却很冷。

“?”她不自觉地皱起眉头,不解地看着他。

“求我。”他命令道。

“……”星彗只觉得自己脑袋里还是一团棉花,但一种高傲的本能让她摇了摇头。

他一言不发地继续动起来,不过这一次比刚才更富有冲击力。当星彗又开始晕头转向的时候,他再一次停了下来。

“求我。”尽管喘着气,尽管声线嘶哑,却有不容置疑的权威。

星彗看着他,因为气喘,胸口不停地起伏着,高原的眼神变了变,但还是没有表情。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直到高原像是下定了决心似地想要从她体内抽离,却发现,她的双腿死死地扣着他的腰,不让他出去。

他抬起头看她,眼神里有一丝诧异,然后慢慢的,他那从一开始就冷淡到骇人的表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无奈的苦笑。

他抱紧她,试着动了两下,然后抵着她的额头说:“求我。快点……”

这一次,他的口吻不仅仅是命令,更多的,像是哄骗——像是大灰狼在引诱小红帽走到床边……

星彗咬着嘴­唇­,在他又动了几下之后,终于忍不住说:“求你……”

“求我什么?”这家伙很懂得得寸进尺。

她红着脸,觉得自己简直要烧起来了:“求你要我……”

话音没落,高原就像疯了似地在她体内冲撞起来……

(此处作者不得不又删除两百字……)

光着身子筋疲力竭地躺在床上,浴室里依旧传来Bono那把动人心魂的好嗓音,恍惚间,星彗有点不解,为什么反反复复地播放那首歌,难道不小心按了单曲播放的按钮吗?

皮肤上泛起了­鸡­皮疙瘩,她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冷,于是抓起被子盖在身上。转头一看,身旁的高原一手枕在脑后,怔怔地看着天花板。

“你疯了?”她使出最后一点力气踢了他几下,他毫无反应。

“我他妈的是要疯了……”他低声说。

他的这句话,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也不知道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星彗跟他一样看着天花板,反复琢磨着。

忽然,她转过头看着他,伸手捏了捏他的耳朵:“猴子,你到底怎么了?”

他别过头去,不看她。但他侧脸上闪动的睫毛,却让人觉得忧郁。

过了好一会儿,高原用一种嘶哑的嗓音说:“我妈今天下午打电话给我……”

“?”

“她说……我爸终于同意跟她离婚了。”

“……”星彗错愕地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高原低低地叹了口气:“我本来以为……这么多年,我已经习惯了,早就不在乎了。但是……”

他像是哽咽了,星彗忍不住靠过去,轻抚他的手臂。

“但是没想到……”他又开口,声音里透出的孤单听得让人揪心,“我心里还是很难过……我……”

星彗半坐起身,从背后抱住他,轻抚他的额头、脸颊,低声软语地安慰道:“好了,好了,别说了。会没事的,你会难过也是难免的,但是一切都会过去的……相信我。”

他没有说话,一句也没有说。他也没有看她,但她知道他在流眼泪。

这是她二十几年来第一次看到他流泪,她没有去看他,似乎不忍看这样的他。她忽然觉得,尽管这事没有发生在她自己身上,但此时此刻,她抱着他,她的前胸贴着他的后背,两颗心脏离得如此之近,仿佛是以同样的节拍跳动着。

扑通、扑通……

她似乎能够体会到他的心情,她能够感受到他的孤独和痛苦。就像有时候他也能感受到她的孤独与痛苦……

她抱着他,安慰地轻拍他的手臂,就像小时候妈妈安慰自己那样。她吻他的耳朵和头发,在他耳边反复呢喃:“会没事的,一切不好的事情都会过去的……”

他忽然转过身,紧紧抱着她,脸埋在她怀里,她可以感受到胸前的湿意。于是她轻轻摸着他的头发,吻他的额头,不再说话。

这天晚上,他们就这样相拥在一起,密不可分。

耳边依旧是那首曲子——

With or without you

With or without you

I can't live

With or without you

……

她不能没有他,他也不能没有她。

不过,只是今晚。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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