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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最后一束米迦勒雏菊 > 35

35

了吧?”

“没到40。”他笑容可掬。

“为什么不结婚?”

事实上,连星彗自己也知道,这个问题有点唐突。婚宴回来之后,有一天晚上她想到了于任之,于是跟高原打听。那猴子摸着下巴说:“我也不清楚,好像他年轻的时候也很风流,不过最近几年没怎么听说过他的传闻。难道说他转­性­了……?”

说到这里,猴子还一脸“果然有问题”的表情,但星彗没理他。

于任之像是经常被别人问这个问题,不慌不忙地答道:“缘分未到。”

啊……听到这样的回答,星彗在心底感慨,他果然是个胸襟开阔的男人。

相较于她的罗里八唆,于任之却没有提任何跟她的私生活有关的问题,或者准确地说,他很少主动提问。尽管如此,一顿饭吃下来,星彗仍然得出这样一个结论:跟于任之说话是一件很累的事。他没有直截了当的习惯,通常会先以反问来回答问题,然后再给出答案。不得不否认的是,他是一个相当机智的人,不过要跟这样的人做朋友,也需要有同样的机智,他总是不自觉地在引导别人开动脑筋,所以当吃过饭两人分手的时候,星彗竟然长吁了一口气。

因为正值换季的当口,整个下午,办公室里都什么人,大家都四处奔走,各忙各的。J一直都没有露面,星彗懒懒地坐在椅子上晒太阳,什么也不想做。

快下班的时候,老妈打了一通电话过来,说是让她把周日晚上的时间空出来。

“你又想­干­吗……”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好心情一下子都被放光了。

“你说呢。”老妈也不是个直截了当的人。

星彗叹了口气,不管怎么说,父母也都是为了子女的幸福,所以她最后还是勉强答应了。

挂上电话,倒在椅背上看着窗外的星空,忽然感到:随着年龄的增长,女人简直举步为艰。婚姻、家庭、父母、孩子、事业……人生不外乎这些因素,其中任何一项不如意都可能令人­精­神崩溃,而即使所有的选项都不出问题,也不一定能得到所谓的“幸福”。

所以,幸福究竟是什么?

会不会只是支撑着人们生存下去的一种希冀或渴望?会不会根本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或者说,不会永恒地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哦……想到这里,她觉得头疼,因为,没有什么会是永恒的!

开车回家的路上,星彗顺便又去了一次便利店,买了些微波食品。一个人吃饭的时候,她通常就随便打发。事实上她并不喜欢微波食品,但她更不喜欢自己煮饭给自己吃。

按照一大早就想好的,她没有联络高原,也没有去找他。她需要一个短期计划,让她从一种逐渐形成依赖的可能当中抽离开来——这对她来说很重要。

独自吃过晚饭后,她内心挣扎了半天,还是拿了一罐啤酒打开,微苦的液体顺着喉咙往胃里走的时候,她忽然又找到一种安心的感觉。

这天晚上躺在床上,她从背包里拿出新买的书——《约翰·梅纳德·凯恩斯传记》。才看了两页,就睡着了……

之后的几天星彗被彻底淹没在工作中,几乎每天都加班到凌晨。高原连续两晚打电话给她都被她回绝了,这小子自此杳无音信。

周日下午,星彗加完班匆忙地赶到美容院去做脸,然后又去剪头发。她有一头乌黑的长发,自从过年时烫过后,差不多有半年都没剪过,这次一坐上转椅,发型师就怂勇她剪短些,想了半天,她一咬牙,点头同意了。

忙完以上这些,回到家换衣服时,已经是下午五点了。她站在衣柜前,匆忙地试了几件,就不再纠结。她以前是一个很纠结的人,似乎所有的事情都希望能够尽善尽美,某种程度上说,这也被称为“强迫症”。经历了离婚的挫折之后,她在­性­格上有了一些改变,她不再像以前那样追求完美——因为对于过去的她来说,生活已经不可能“完美”了。她知道自己必须去接受现实,必须变得豁达,尽管这豁达有时候是这么得……无可奈何。

不管怎么说,当七点过五分,路星彗坐在餐厅那白­色­的椅子上时,她又变成了一个自信满满的三十岁女人。尽管曾被狠狠地伤害过,但她并不在乎——至少表面上看起来并不在乎!

出乎意料的是,对方竟然不是中年大叔,而是一个看上去风度翩翩的年轻男人。

“嗯……”星彗错愕地愣了十秒钟之后,开口道,“我姓路,十字路口的路——你确定我是你要见面的人吗……我是说,会不会是哪里搞错了?”

年轻男人被她这样一说,也怔了一下,但随后笑起来,笑得很好看:“你是觉得我配不上你呢,还是觉得你配不上我?”

星彗不禁有点对他略显轻浮的态度感到不满,于是板起脸来:“那倒也不是……只是觉得不太搭。”

年轻男人并没有被她的样子吓到,反而更觉好笑地说:“人总是应该不断尝试新鲜事物,那样才活得比较有趣。”

她对此不置可否,不过基本上,她知道这又是一场不太成功的“面试”,没有发展下去的可能。

年轻男人打开菜单,叫来服务生开始点菜,像是一点也不觉得尴尬。点完菜,他抬起头直视她的双眼:“你好,我是冯楷诚。如果你是路星彗的话,我想我们两个坐在这里吃饭这件事——确实没有搞错。”

“……”星彗咬了咬­唇­,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但她还是忍不住问,“你几岁?”

冯楷诚愣了一下,然后说:“你对年龄很介意吗?”

“我不接受比我小的男人。”

年轻男人挑了挑眉:“能不能问问为什么?”

“男人原本就比女人成熟得晚,更何况是年纪小的男人——我不喜欢‘带小孩’的感觉。”有时候,她觉得自己直白得可怕。

听她这样说,冯楷诚非但没有不高兴,反而微微一笑,说:“那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要来相亲?你一定在想,我这么年轻英俊,犯得着来相亲吗?”

“……”星彗真的很想翻白眼。

“没错,我的年纪是比你小。”他顿了顿,“我从小受到的教育是要好好读书。我得过各种组别的奥数冠军,我一共跳了三级,我高考成绩是全市排名第二,我是以满分的基点从医学院毕业的。我一毕业就进了最好的医院最好的科室,最好的主任医师是我的带教老师,我很忙,有时候一个月只能休息一天,不过我的职位也提升得很快。此外,我还会弹钢琴、会大提琴,而且都考到了最高级别的证书。”

“……”星彗张了张嘴,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但是,我几乎从来没有看过什么动画片或是电影,没有跟同学去踢过球,不会骑自行车,不会游泳,不会打牌,不知道同龄人都看什么书,我看过的唯一一本爱情小说是《简爱》,我打过的唯一一个电脑游戏是扫地雷。很多人佩服我,很多人讨厌我,但没有人愿意跟我做朋友——我是说,真正意义上的那种朋友,不仅仅是碰面点个头打个招呼,或是当你失败的时候表面看上去为你惋惜但背地里却在窃笑的那种。因为我是个很无聊的人,除了书本里读到的那些东西之外我说不出别的有趣的东西。”

“……”

“所以,如果你想问我为什么要来相亲——很简单。因为我连一个普通朋友都交不到,更别说能够结婚生孩子的女人了。可能一开始,有些女人会因为我的外表或者其他的附加条件被我吸引,但久而久之,她们会发现在我光鲜的外表之下其实包裹着的是一个非常非常无趣的灵魂。而且今天晚上,就在刚才,我还被一个看上去还不错的姐姐冷冷地拒绝了,要是她心情好的话可能还会教训我一顿,要是心情不好可能站起身就走了——原因是,她不想‘带小孩’。”

说完这些,冯楷诚长长地吁了口气,像是终于把心中的抱怨和牢­骚­发泄完毕。他那张年轻且轮廓分明的脸上清楚地写着“失望”二字。

星彗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迟疑地问:“那么……‘看上去还不错’是什么意思?这到底是褒义还是贬义?”

冯楷诚有点疑惑地看着她的眼睛,像是想知道她说这话的用意何在。最后,他无奈地笑起来,颇有点讨饶地说:“如果我说是褒义,你会不会答应跟我吃完这顿饭?”

星彗想告诉他说,即使他不说是褒义,出于礼貌和对父母的尊重,她还是会吃完这顿饭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这种被人讨好的感觉也不错,于是假装想了几秒钟,才微笑着点头说:

“好。”

9、三(下) ...

温暖的灯光下,星彗一边喝着冰水,一边看着对面这个年轻男人。事实证明——他的确很无趣。

无论星彗说什么,他都一脸很感兴趣地听着,不时提问,就像一个好学的学生,这让星彗隐隐有一种……“他们并不是生活在同一个星球”的错觉。

“你会觉得我烦吗?”冯楷诚大约察觉到了什么,于是忍不住问。

“有一点。”

“会觉得像在‘带小孩’?”

“是的。”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她这样直白的回答,冯楷诚反而笑了,笑得一脸真诚,原本就年轻的脸上,仿佛更染了一层金­色­的温暖的光芒,看得星彗不禁有些发愣。

“那……你能不能忽略我的灵魂,只爱我的­肉­体?”他如此说道。

“……”星彗足足愣了有十秒钟,才开口,“什、什么意思?”

冯楷诚看着她,脸上隐约带着一点点苦笑,但他最后还是摇了摇头:“算了,没什么。”

星彗拿起玻璃杯,又开始喝里面的冰水,一转头,生生地被吓了一跳——高原那猴子竟然坐在不远的一张桌子旁,翘着腿看她。当然,他也不是一个人来的,有个女人坐在他对面,因为是背脊对着她,她不知道那女人长什么样子,但光看背影应该还蛮年轻的……

两人视线对上的一霎那,高原这家伙竟然还意味不明地挑了挑眉。

星彗缓缓地别过头去,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那家伙忽然收起长腿,跟他对面的女人说了几句之后,站起身向星彗走过来。她就这样怔怔地看着他,试图用眼神阻止他——不过没有成功。

高原今天穿了一件蓝白­色­条纹的衬衫,裁剪得恰到好处,把他胸前的肌­肉­勾勒出美好的线条……想到这里,星彗连忙移开视线,仿佛这样做他这个人就会不存在似的。

他随手拉开餐桌旁的椅子,坐了下来,嘴角带着一点似笑非笑:“真巧啊。”

“哈哈……”星彗笑得像哭。

冯楷诚错愕地说:“高原哥。”

高原这才转过头仔细打量他,然后了然地点了点头:“是你啊。你哥呢?最近在忙什么?”

星彗心下诧异,这世界真是小,原来他们是认识的……

冯楷诚的笑容竟然有点腼腆:“还不就是原来那些事情。”

“你呢,在医院混得怎么样?”

“一般,一般。”冯楷诚谦虚地摸了摸后脑勺。

听到这里,星彗不禁翻了个白眼。

冯楷诚又看了看星彗:“高原哥,你们……”

“他是我从小就认识的……好朋友。”星彗连忙解释,“不过我们好久都没见面了,今天在这里碰到真是太巧了。哈哈……”

“哦。”冯楷诚看星彗的眼神仿佛多了一丝崇敬。

“我说,”过了一会儿,高原习惯­性­地翘起腿,指着他们两个,“你们该不会是在相亲吧。”

“……嗯。”声音是从星彗鼻腔里发出来的。

高原握拳放在嘴边假咳了一下,来掩饰嘴角促狭的笑意。

她悄悄地用眼神告诉他:滚!别多事!

高原却没有接她的话,而是忽然伸手扯了扯她的发尾,用一种低沉却能被冯楷诚清清楚楚听到的声音说:“谁准你去剪头发的?”

星彗一下子就愣住了,同时在她眼角的余光里,发现坐在她对面的冯楷诚也跟她有着同样的表情。而始作俑者却一脸要笑不笑的样子,仿佛什么也没做过。

她看着他,忽然明白过来,高原这猴子就是见不得她好!

好不容易来了个青年俊才——尽管年纪是比她小,尽管内在是无趣了点,但起码­肉­体看着还过得去——这猴子就非要跟她过不去!

想到这里,星彗抬了抬眉毛,负气地瞪了他一眼,冷冷地答道:“关你屁事。”

说完,硬是甩开了他捉住她发尾的手,别过头去继续喝冰水。

高原的手指在原地僵了三秒钟,然后就若无其事地放在椅子的把手上,脸上的表情依旧是泰然自若,也不管旁边的冯楷诚一副瞠目结舌的样子。

这天晚上回到家,星彗感到筋疲力尽。

连续忙碌了一周,再加上这么个狗血的相亲之夜,她最想做的只是洗个热水澡,然后躺在床上,什么也不用想地沉沉睡去。

打开浴室里的音响,氤氲着水蒸气的空气里充斥着Bono沙哑而令人动容的声音:

See the stone set in your eyes

See the thorn twist in your side

I wait for you

Sleight of hand and twist of fate

On a bed of nails she makes me wait

And I wait....without you

With or without you

With or without you

Through the storm we reach the shore

You give it all but I want more

And I'm waiting for you

With or without you

With or without you

I can't live

With or without you

……

热水冲刷在星彗颈后,一股暖意从背脊蔓延到脚底。在隆隆的水声和Bono的歌声中,她忽然感到寂寞——极致到想要尖叫的寂寞。

仿佛生命中缺失了什么,曾经完整的圆盘被剥去了一块,然后,整个圆盘都被摧毁了。而现在,那些碎片被一块一块修补起来,却怎么也补不圆——有些东西,一旦失去了,再也找不回来——至少现在,她是深深地如此相信着。

她闭上眼睛,拼命地忍住想要尖叫的冲动,哼唱起来:“I can’t live, with or without you……”

忽然,浴室的玻璃门被人从外面拉开,星彗还来不及睁开眼睛,就被人一把推到墙上,撞得她背脊生疼。她吓得叫了一声,接着嘴就被人封住了——不是用手,而是用­唇­。

这气息是这么得熟悉,以至于星彗即使还没睁眼,也已经认出了掐着她腰的这双手的主人。

他身上还穿着衬衫和牛仔裤,此时此刻被热水冲刷得完全贴在了身上,他却全不在意的样子,只是抵着她,劈头盖脸地吻她,他掐在她腰上的手很用力,吻也是狠狠地,像是要把她钉死在墙上。

“高原……”她趁着他换气的时候无力地推了他一下,但立刻又被他堵上了嘴。

氤氲的水蒸气,再加上令人窒息的吻,星彗觉得自己脑子都快缺氧了,浑身软绵绵地,要不是高原抵着她,她怕是要摔到地上去了。

忽然,他放开掐在她腰上的手,开始脱自己身上的衣物。星彗睁开眼睛,他的瞳孔就在她眼前,那像是一个黑­色­的无底洞,会把人吸进去似的。他动作快得像闪电一样,只用了一秒钟就把衬衫兜头脱了,她不敢看他下面,不过眼角的余光里,他的牛仔裤和衬衫都被甩在了墙角。

她觉得热,尤其是脸上和□。他低下头,抵着她的额头,一言不发地喘着气。他一把抱起她,分开她的双腿,她只觉得他的瞳孔在一秒钟之内急剧缩放了一下,然后他就进来了,

两人同时闷哼了一声,他没再吻她,只是直直地看着她的眼睛,像是要把她看穿似的。

星彗一开始也狠狠地回瞪他,但没过多久,她就意乱情迷起来。恍惚间,她只能集中­精­力抓着他的肩,但更多的时候,她被一波波的情*欲淹没,只希望高原能更快一些……

但高原忽然停了下来,他还在她身体里,脸上泛着红­色­的情*欲,眼神却很冷。

“?”她不自觉地皱起眉头,不解地看着他。

“求我。”他命令道。

“……”星彗只觉得自己脑袋里还是一团棉花,但一种高傲的本能让她摇了摇头。

他一言不发地继续动起来,不过这一次比刚才更富有冲击力。当星彗又开始晕头转向的时候,他再一次停了下来。

“求我。”尽管喘着气,尽管声线嘶哑,却有不容置疑的权威。

星彗看着他,因为气喘,胸口不停地起伏着,高原的眼神变了变,但还是没有表情。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直到高原像是下定了决心似地想要从她体内抽离,却发现,她的双腿死死地扣着他的腰,不让他出去。

他抬起头看她,眼神里有一丝诧异,然后慢慢的,他那从一开始就冷淡到骇人的表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无奈的苦笑。

他抱紧她,试着动了两下,然后抵着她的额头说:“求我。快点……”

这一次,他的口吻不仅仅是命令,更多的,像是哄骗——像是大灰狼在引诱小红帽走到床边……

星彗咬着嘴­唇­,在他又动了几下之后,终于忍不住说:“求你……”

“求我什么?”这家伙很懂得得寸进尺。

她红着脸,觉得自己简直要烧起来了:“求你要我……”

话音没落,高原就像疯了似地在她体内冲撞起来……

(此处作者不得不又删除两百字……)

光着身子筋疲力竭地躺在床上,浴室里依旧传来Bono那把动人心魂的好嗓音,恍惚间,星彗有点不解,为什么反反复复地播放那首歌,难道不小心按了单曲播放的按钮吗?

皮肤上泛起了­鸡­皮疙瘩,她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冷,于是抓起被子盖在身上。转头一看,身旁的高原一手枕在脑后,怔怔地看着天花板。

“你疯了?”她使出最后一点力气踢了他几下,他毫无反应。

“我他妈的是要疯了……”他低声说。

他的这句话,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也不知道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星彗跟他一样看着天花板,反复琢磨着。

忽然,她转过头看着他,伸手捏了捏他的耳朵:“猴子,你到底怎么了?”

他别过头去,不看她。但他侧脸上闪动的睫毛,却让人觉得忧郁。

过了好一会儿,高原用一种嘶哑的嗓音说:“我妈今天下午打电话给我……”

“?”

“她说……我爸终于同意跟她离婚了。”

“……”星彗错愕地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高原低低地叹了口气:“我本来以为……这么多年,我已经习惯了,早就不在乎了。但是……”

他像是哽咽了,星彗忍不住靠过去,轻抚他的手臂。

“但是没想到……”他又开口,声音里透出的孤单听得让人揪心,“我心里还是很难过……我……”

星彗半坐起身,从背后抱住他,轻抚他的额头、脸颊,低声软语地安慰道:“好了,好了,别说了。会没事的,你会难过也是难免的,但是一切都会过去的……相信我。”

他没有说话,一句也没有说。他也没有看她,但她知道他在流眼泪。

这是她二十几年来第一次看到他流泪,她没有去看他,似乎不忍看这样的他。她忽然觉得,尽管这事没有发生在她自己身上,但此时此刻,她抱着他,她的前胸贴着他的后背,两颗心脏离得如此之近,仿佛是以同样的节拍跳动着。

扑通、扑通……

她似乎能够体会到他的心情,她能够感受到他的孤独和痛苦。就像有时候他也能感受到她的孤独与痛苦……

她抱着他,安慰地轻拍他的手臂,就像小时候妈妈安慰自己那样。她吻他的耳朵和头发,在他耳边反复呢喃:“会没事的,一切不好的事情都会过去的……”

他忽然转过身,紧紧抱着她,脸埋在她怀里,她可以感受到胸前的湿意。于是她轻轻摸着他的头发,吻他的额头,不再说话。

这天晚上,他们就这样相拥在一起,密不可分。

耳边依旧是那首曲子——

With or without you

With or without you

I can't live

With or without you

……

她不能没有他,他也不能没有她。

不过,只是今晚。

10

10、四(上) ...

等电梯的时候,星彗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打完后,又长长地叹了口气——要是现在能赖在床上睡个懒觉就好了!

早晨被闹钟吵醒后,她才发现自己手臂动不了了。被高原那一百五十斤的重量压住的手臂,几乎已经麻木得没有知觉。但那猴子竟然翻了个身,又昏睡过去。

看来,还是不应该留男人在家里过夜啊……

于是她走的时候没有叫醒他,只是一边关门一边幻想他急得团团转的样子,连脚步也变得轻快起来。

“周六的跳蚤大会你会参加的吧?”J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在她身后说。

星彗被吓了一跳,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今天J穿了一身黑衣,设计上又几乎囊括了这一季所有流行的元素,所以很惹眼。

“什么跳槽大会?”电梯来了,星彗随着人流往里走。

“是跳蚤大会!”J咬牙切齿。

星彗在电梯的角落里站稳,一脸疑惑地看着J。

J扯了扯嘴角,说:“你一定没看我发给你的邮件吧?”

“你每天要发那么多垃圾邮件给我,我连删除都来不及,别说看了。”

“……”旁边站着两个同公司的新人,没忍住噗哧笑出了声,被J一个挑眉压了下去。

星彗只当没看见,抬眼盯着电梯屏幕上跳动的数字。

“那我现在亲自通知你一声,本周六下午,公司将举办一年一度的‘以物易物’跳蚤大会,晚上是自助餐会。”J一本正经的样子在星彗看来有点好笑。

“一年一度?我怎么不记得去年也有办过?”她眨了眨眼。

J也抬头看着电梯屏幕上跳动的数字:“因为今年是第一届。”

“……”

回到办公室,刚打开电脑,星彗就接到高原质问的电话:

“为什么不叫醒我!”

她哼哼哈哈地敷衍了两句,就挂断了。

她忽然松了口气,幸好他们只是……炮*友。她不必挖空心思去讨好他,也不必做任何事都担心他会不会不高兴,更不必去想他究竟是不是真心、有没有背叛她。

他们只要出现在彼此需要的时候就好。

于是她把关于高原的事都抛到脑后,打开邮箱开始寻找J发给她的关于跳蚤大会的邮件。一边看一边想,这果然是J的主意,只有他那样心思细腻的人才会有“对自己来说毫无用处的东西也许对别人来说求之不得”的想法。

这天晚上回到家,星彗开始翻箱倒柜地找对自己来说没用的东西——当然,还得拿得出手。把八十平米的套房翻了一遍,她才发现这家里的“垃圾”真的不少。

大到没拆过封的电饭煲、榨汁机、电炖锅,小到只用过一两次的隐形眼镜清洗机、卡通电话机、奢侈品牌的限量版储蓄罐……她把所有对她来说已经毫无用处的东西全部摆在客厅沙发前面的那块羊毛地毯上,不禁有点发愣。

座机响了好几下,她才回过神,扑过去接电话。

“你在­干­吗?”是好友蒋谣打来的,她是一家大型跨国企业的公司律师。

“在整理我不再需要的东西。”星彗摊坐在沙发上,伸手抠了一下已经斑驳了的大脚趾上的鲜红­色­的甲油,然后开始找洗甲水和棉花。

“听上去不像是你会­干­的事。”

星彗苦笑:“在你的想象中,我是不是应该住在狗窝里?”

“倒不至于,”蒋谣顿了顿,又说,“不过也差不多。”

“……其实是为了我们公司周六要举行的以物易物跳蚤大会找卖品。”

“那你找到了什么?”

“啊,”星彗一下子谈兴大盛,“很多东西,你简直想也想不到。”

“比如说?”

“那些普通的我就不说了,”她从脚边拿起一个黑­色­的方块,“你听说过自动卷笔刀吗?”

“我现在都用旋转式眉笔和眼线膏,用不到卷笔刀。”

“……好吧,对你们这些OL来说,的确是用不到,不过我和我同事们的桌上还会有许多铅笔,这样如果手边没有电脑的话,就可以随时随地拿张白纸出来画草图。”她解释道,“于是卷笔刀是必不可少的,而如果这卷笔刀可以自动卷铅笔,那该多方便啊!”

“只要把铅笔放进圆孔就可以了,不用自己再动手扭了是吗?听上去很酷。”

“没错!”星彗兴奋地说,“我当时就是这样想的——这真的很酷!把被用到丑陋的铅笔Сhā进圆孔,拿出来的时候,它们会有被削得完美的尖角,”

“……那么,究竟哪里出了错?”也许是职业的关系,蒋谣的个­性­中更多的是实际而不是虚浮的东西。

“嗯……”星彗拿起那只黑得很酷的盒子在眼前仔细看,仿佛还能看到一点点以前残留木屑,“这个自动卷笔刀是USB接口的,也就是说必须Сhā在电脑上才能使用——而如果手边有电脑的话,我们会打开电脑里的绘图软件,调出模版,填上各种数字和颜­色­,这样一副草图很快就完成了,谁还需要用铅笔画在纸上!!”

“哈……”

“是不是很­鸡­肋?”

“的确。”

“我还有很多这样的东西,”星彗耸肩,“比如事先要充好电才能用的充电器,光感手电筒,不防水雨靴,算盘计算器……等等等等。”

电话那头的蒋谣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我们真的是生活在同一个时代吗?为什么你说的那些东西我都没听说过……”

“哈哈,”星彗笑得很开心,“听到你这样说,我就觉得,尽管我家里堆满了没用的­鸡­肋产品,但我还是走在潮流的尖端啊~~”

蒋谣沉默了一秒钟,然后以一种充满逻辑­性­的口吻说:“请问­鸡­肋产品和潮流尖端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因果关系吗?”

“……没有。”她只得悻悻地回答。

“对了,你这个‘潮人’有没有什么­鸡­肋的衣服或者配饰要出让?”

她立刻跳起来:“有很多!”

八十平米的小套房原本是两室一厅的布局,她硬是把客房拆了改成开放式的衣帽间,也许是出于职业习惯,这个家里就算其他地方再乱,衣帽间总是分门别类、整整齐齐的,好几次J来看到了,也不禁发出赞叹。

星彗在柜子前站定,一格一格地找起来:“我有很多只用了一次就再也没机会用第二次的东西呢……”

“比如说?”

“狂欢舞会上的威尼斯面具。”说着,她拿起一只华丽的、镶满了水钻的眼罩,上面还有好些绿­色­的羽毛,十分复古。

“留到你四十岁生日的时候用吧。”蒋谣安慰她。

“……”

“我最近很想要一个复古的公文包。”

“啊,我有。”星彗脑海里立刻闪现出一个包包的画面,她记得那是很多年前在纽约读书的时候买的,花了她一个月咖啡馆端盘子赚来的钱,她很喜欢这包包,可是从来找不到合适的衣服来配,有好多次,出门前她背着这背包站在镜子前转了又转,最后还是放弃地把它放回去。久而久之,她终于接受现实:这包包不适合她。不过从纽约回来的时候,它依旧那样好好地被封在防尘袋里运了回来。多少年了,她搬了几次家,这个背包仍旧被放在橱柜的角落里,却不曾被遗忘。

她找了好一会儿,终于找到了那只暗橙­色­的防尘袋,很久以前那是非常鲜艳的橙­色­,每一次就算光看这防尘袋,她也觉得高兴——仿佛隐匿在心底多少年的迷恋被小心翼翼地包裹着。可是今天蒋谣提起,她忽又高兴地想,如果这背包可以找到一个合适的主人,那么也不枉她多少年来念念不忘却又无法得到。

从这一点上来说,她也是一个胸襟宽广的人——当然,只是从这一点上看。

“你等着,我马上传给你。”星彗把背包从防尘袋里拿出来,用手机拍了一张照,然后发给蒋谣。

过了一会儿,蒋谣在电话那头说:“好漂亮,就是我喜欢的那种!一定不便宜吧?”

星彗没有回答,只是开心地说:“值得的,再贵也值得。”

“可是我要拿什么来跟你换?”蒋谣有些泄气。

其实从一开始,星彗就没想过要跟她换什么,可是听着电话里蒋谣那有点苦恼的声音,她忽然打算晾晾她,于是故意拿腔拿调地说:“那你可得好好想想啊,我这个包现在有钱也没地方买呢。”

没想到蒋谣竟然很认真地说让她好好想想。

星彗想说自己是开玩笑的,但手上的手机响了,是J打来的,于是她告诉蒋谣以后再说,就挂了线。

J还是那一副懒洋洋的口吻,刚认识他的人难免会觉得他死样怪气的:“东西找到了吗?”

“好多!”她说,“没想到我家里堆了那么多没用的东西。”

“我猜也是。”他毫不意外。

星彗把背包重新放回防尘袋,但这一次没有放进橱柜的角落,因为她知道不久后这背包就会有新的主人,所以开始在衣帽间里给它找一个新的、显眼的位置。看了半天,也只有最上面一层的某一个格子,于是她踮起脚把背包放上去,没想到没站稳,非但没放好,还把原来放在那一格里面的布袋子给扯了下来。

“啊……”她踉跄了几步,终于站稳。

“怎么了?”J在电话那头问。

“没事,”她拍了拍胸口,然后去捡地方的布袋,手指才沾到袋口,她忽然愣住了。

“路星彗?”J看她好久都没吭声,有点奇怪地问。

星彗怅然地吁了口气,蹲□子,蹲在那只布袋面前:“你猜我找到了什么?”

“?”

“一件再也不会派上用场……”她顿了顿,“但又不知道该怎么丢弃的东西。”

“什么?”

“……婚纱,”她说,“三年前,我结婚时穿的那件婚纱。还是你师傅设计的呢。”

说完,她自己也吓了一跳,那口吻竟然这么轻快,仿佛这是别人的东西,别人的故事。

J没敢搭腔,这么多年的好友,很多时候他是口无遮拦的,可有些事情,到底还是根鱼刺,如鲠在喉,没人敢拔。

过了好一会儿,J才说:“没用的东西都拿来换了吧,说不定会有意外的收获。”

星彗扯着嘴角笑了一下,把装着婚纱的布袋子往衣帽间的角落踢了踢,便没再提起,而是回到客厅,把铺在地毯上的那些­鸡­肋产品又跟J说了一遍。

“真是不理不知道,原来我的生活已经被­鸡­肋包围了!”她有点夸张地大叫。

J哼哼笑了几声,淡定地回了她一句:“还有­鸡­肋的‘炮×友’。”

星彗一下子愣住了,没想到J会这么说。

“不是吗,迷恋某一个人的­肉­体,却又对他的灵魂完全没兴趣。”

“……”高原那张英俊却善变的脸孔出现在星彗脑海里,不知道那猴子听到这句话,会作何感想。然后她忽又想起了昨晚那个无趣的年轻医生,他好像也说过一句类似的话来着。

他是怎么说的?你能不能只爱我的­肉­体,别管我的灵魂?

哎,记不得了,不过那不重要。重要的是,­肉­体和灵魂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非要联系在一起才行吗?

“你知道吗,”不知道为什么,星彗有点气恼,不知道是气J,气高原,气那个小医生,还是气她自己,“我以前一直觉得,­肉­体是会变的,再好的脸蛋身材,到头来也不过是一副皮囊而已。但现在我觉得,比起­肉­体,更善变的是灵魂!腰围从一尺九到两尺三也许需要三个月的时候,但从爱到不爱,从多情到无情——连三分钟都不要!”

“……”J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

“所以比起灵魂,我现在还觉得­肉­体更可靠。”

说完,她没来由地挂了线。她很少这么没礼貌,尤其是J又没骂她、害她,只是说了几句她不愿意听的话罢了。

可电话挂了就是挂了,她怔怔地看着手机屏幕,最后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把它丢在一边。

她去厨房的冰箱里拿出最后一罐冰啤酒,仰头喝下去。又是那种冰冷而令人战栗的感觉,好像整个人都被石化了。

可她就是喜欢这种感觉。

第二天一早,星彗去公司大楼对面的快餐店买了两份丰盛的早餐,其中一份是要拿来跟J赔罪的。她站在楼下等,看到J了之后就假装碰巧遇见他。

“给你。”她把装着早餐的纸袋往J手里一塞,然后飞快地蹿进电梯。

然后中午,J就像平常那样跟她有说有笑地一起去吃午饭了。

其实她心里是感激他的,既是上司又是朋友,不管以什么身份,都很包容她。

过马路的时候,一阵秋风吹来,星彗一个箭步走上去拽住J的手臂,跟他并排走:“喂,要不我给你介绍男人?”

J一下子停下来看着她,也不管是不是站在马路中间:“真的?有合适我的人?”

“呃……暂时没有。”星彗只得悻悻地回答,得到的是J的一个大大的白眼。

两人继续往前走,她用一种无比虔诚的口吻说:“我会帮你找的,我发誓!”

J侧过头来看了看她,最后无奈地笑了。

于是她也笑了,狡黠之中带着歉意。

J撇了撇嘴,用一种宠溺的口吻说:“你还是先管好你那段‘­鸡­肋感情’再说吧。”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应广大读者要求,本人新开通了新浪博客~会不定期更新一些跟小说无关的东西。

11

11、四(中) ...

“啊……”

随着身下这个女人充满了情×欲的一声低叫之后,高原觉得自己就要爆发了,于是无法自抑地律动起来。

路星彗的皮肤很好,一点也不像是他以为的三十岁以上的女人的皮肤。也许是她很少化浓妆,或者是她天生丽质又保养得当,总之他很爱暗夜中,月光照在她皮肤上的那种哑光,像是涂了一层银质的闪粉。

她的手臂无力地缠在他肩颈上,双腿却紧紧地夹着他的腰,尽管这样动起来有点费劲,不过他很喜欢这种感觉。

“今天你怎么一声不吭?”他喘着气问,动作一点也没有慢下来。

“你想要我说什么……”她半睁着眼睛,眼神迷离,让人有一种征服的满足感。

被她一问,高原倒有点愣住了,是啊,他想要她说什么?

星彗掐了他一把,像是在提醒他别走神。他心里没来由地想笑,不过是苦笑。

他低□子,去亲她脸颊和嘴­唇­,一边亲一边霸道地说:“就像上次那样……说你想要我……”

她不知道是因为他的动作还是他的亲吻,闷哼了一声,然后继续沉默。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开口道:

“这还用说吗……”

听到她这句话,他一下子狠狠地撞了她几下,就出来了……

他们都累得直喘气,可高原心里想的竟然还是怎么逗她说话,她今天沉默得有点反常,像是有什么心事。他们刚开始做炮×友那会儿,她也常常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但后来两人“熟络”了,她渐渐放松起来——不过事实上,他也跟她一样,只是没她表现得那么明显,因为他觉得要是自己一开始也紧绷绷的,两人之间会更觉尴尬。

“在想什么?”他趴在她身上,把自己身上所有的重量都放肆地让她承受。

“嗯……”她下意识地咕哝了一声,可能实际上没有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她忽然叫起来:“好重……压得我喘不过气来了。”

他觉得好笑,连忙翻身下来躺到旁边去,但更加肯定她今天有心事——就好像她也知道他什么时候有心事一样。

“你知道吗,”她开口道,“J说我们这种炮×友关系其实是根­鸡­肋。”

“……”他直觉是想反驳,但想了几秒钟,又觉得没什么可反驳的。

“他说没有灵魂,只有­肉­体的关系,就好比一根­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高原跟路星彗一样平躺着看着天花板,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只得沉默。

“可是灵魂,”她继续说着,像是也不在乎他有没有回应,“灵魂就这么重要吗?到底灵魂是什么?它变得那么快,怎么才能抓住一个人的灵魂……”

他想,她是把“灵魂”和“心”的定义给搞混了——或者是她根本也不想去搞懂,她说了这么多,实际上还是一种……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创伤后应激­性­反应?

她的心还受着伤,伤口没有愈合,有时候看上去是好了,可实际上没有。所以时不时地不小心碰到这伤口,就又疼起来。现在弄得他也有点疼,就好像他心口也有伤似的……

妈的!搞什么啊!

他横过手臂一把把她拽过来,咬牙切齿地说:“路星彗,你能不能有点专业­精­神,跟我做的时候别想东想西的,害得我也分神。”

尽管被他拽到怀里,两人还是维持着原来平躺的姿势,星彗幽幽地叹了口气,然后竟然出人意料地乖巧地答了一句:“哦,知道了……”

可高原还是不满意,他宁愿她反驳,宁愿她冲他几句,也好过这样心事重重、毫无生气的路星彗。

“别想些乱七八糟的,你这个样子真烦人……”他有点焦躁。实际上他想说的是,别再想纪寅浩那个人渣的事了,既然想了会不开心,­干­吗还要这么折磨自己呢!

她还是一声不吭。过了一会儿,撒娇似地说:“猴子,我肚子饿。”

“你没吃晚饭?”他看了看墙上的钟,才九点半,还不到吃夜宵的时候。

“吃了,不过又饿了。”她眨眨眼睛,“运动会消耗体力。”

他看着她,又好气又好笑:“你就只管躺在那里好吧!消耗体力的是我!”

她像是接受了他的说辞,于是开始思索为什么自己只是躺着也会饿的问题,百思不得其解之后,放弃地摇了摇头:“反正我饿了。”

高原把手机递给她:“自己找外卖电话。”

她真的打电话去订­鸡­翅,订完之后就自说自话地开始玩他的手机——准确地说,是看他手机里有什么。

“你这算是在查岗吗?”他没有要拿回来的意思,只是这样问。

“不算,”她一边看一边回答,“我又不是你女朋友。”

“那你这是在­干­吗?”

“朋友之间增进了解。”她答得顺口又冠冕堂皇。

“……”他翻了个白眼。其实只是八卦吧!

她翻到小媛结婚那天,他和卢琳达的合影,说:“咦,其实这样看看觉得你们还蛮登对的。”

“她年纪太小了。”

“那才适合你啊,男人不就是喜欢年轻女孩吗。等你到了四十岁,她应该也才现在的我差不多,可以满足你的虚荣心。”

“恐怕到时候满足不了的人是她。”高原一语双关。

“那你给她养个小白脸。”

“我要么脑子被枪开过了我……”

她哈哈笑起来,继续看照片。看着看着,忽然冒出一句:

“不知道到了那个时候我是什么样子……”

他看了看她光洁的额头,说:“你应该……脸上会有皱纹,胸部开始下垂,ρi股也没那么翘了。”

她苦笑了一下,似乎一点也不介意他这么说。她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不知道到了那个时候,睡在我旁边的是不是一个很老的老头子。”

高原愣了一下:“难道不是我吗……”

她白了他一眼:“你都已经跟卢琳达结婚了,我们怎么可能还搞在一起——高原,我告诉你,你想都别想!你要是搞婚外情,我鄙视你!”

他觉得头顶上的三根黑线又出现了……

“谁说我要跟卢琳达结婚来着?”

“你总要结婚的,”她用一种习以为常的口吻说,根本没看他一眼,“而且最好跟年纪小一点的姑娘结婚,好管理又好生养。”

“你倒蛮会替我着想的。”他哼了一声。

“不客气。我们好歹也认识二十几年了。”她笑得很甜。

他却有一种想掐她的冲动。

要不是外卖送到,高原怀疑自己真的有可能付诸行动。一大桶­鸡­翅很快被他们消灭光了,路星彗用一种疑惑且充满指责的目光看着他:

“你不是不饿吗?”

他抬了抬眉毛,又捞了一只,大口吃起来。

吃饱了之后,两人还是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星彗拍了拍肚子,说:“高原,我们这样下去可不行……”

他愣了一下,然后转过头看着她。不知道为什么,她这样说,他一点也不吃惊,好像从很早以前,他就知道总有一天,他们两人的其中一个会说出这句话来,不过到底是在什么时候以怎样的口气,他并没有想过。

只是此时此刻,她冷不丁冒出这样一句话来,他还是不禁有点发愣。不知道她接下来会说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

路星彗见他不搭腔,就也转过头来看着他,一脸认真。

他觉得自己仿佛能够听到她的声音说:我们还是到此为止吧,以后别再见面了……

她的脸孔是这么温柔,温柔到他都没办法反驳。

“我们还是到此为止吧……”路星彗真的开口说。

“?”

“以后不能再这么晚做了!”她一脸认真,“做完之后肚子会饿,饿了就要吃宵夜,不是­鸡­翅就是排骨,再不然就是冰淇淋——再这样下去会胖死的!”

“……”他看着她,忽然意识到她在说什么,跟他预想的不同,但他还是接不上话来。

“你听到没有?!”她瞪他。

不知道为什么,高原竟然在心底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哦,”他点点头,过了好一会儿,忽又翻身压到她身上,似笑非笑地说,“还有一种办法,就是吃好宵夜后再做一次,就能把刚此下去的卡路里全部消耗掉了。”

说完,还没等路星彗反应过来,他就很认真地开始实施起来。

周三晚上,高原下班后直接去夜店会董耘,这家伙竟然还带着一帮不知道是他客户还是公司下属的男男女女,前前后后十几、二十个,好不热闹。

“我还以为就我们两个呢……”他找到机会,在董耘耳边说。

“就我们两个我会约你来这里吗?”一片嘈杂的舞曲声中,董耘在他耳边大吼。

高原掏了掏耳朵,心想倒也是啊……

“要不要介绍个妞给你认识认识?”董耘又说。尽管他说得很大声,但周围似乎根本没人听到他在说什么。

高原挑了挑眉,指指自己:“我还用得着你介绍?”

董耘点头:“话是没错……但我就怕你踩到地雷……”

高原没理他,开始扫视在座的女生。明显有男友的立刻被他排除在外,明显很难缠的他没兴趣,明显缠上了就甩不掉的他没那个­精­力,所以最后只剩下三个人。他想了想,起身坐到最年轻的那个女生旁边。

“你是董耘的客户还是他公司里的同事什么的……?”高原扯开嗓子问。

年轻女孩留着一头黑­色­的、长长的卷发,就像路星彗没剪头发之前一样,衬上鹅蛋脸,显得很有灵气又不失端庄。

“你说什么?”女孩看着他。

他又大声复述了一遍,不期然地,看到坐在一旁的董耘正对他挤眉弄眼,一副“大哥我很罩得住全场”的样子。但令高原没想到的是,从年轻女孩那里得到却这样一个回答:

“谁是董耘?”

“……”

一旁有人把持不住了。

高原在心底暗自偷笑了一番,然后抬起头看着那初生牛犊般的女孩:“没什么,就当我什么也没问。你叫什么名字?”

“楚楚。”

他点头,伸出手:“高原。”

女孩低头看了看他的手,又看看他脸上的表情,然后哈哈大笑起来:“你好土!”

“……”

这下,把持不住的换成了他。

不知所云地聊了好一会儿,高原终于决定放弃。谁说年轻女孩好管理好生养的?路星彗那家伙是在玩他吧……

歇了一会儿,高原又移师到一旁某个看上去跟他年纪差不多的女郎身旁。

“高原。”也许是没了一开始的那种兴致,他一坐下来就自报家门。

“梁见飞。”对方大方地跟他点头。

他又看到某人在那里跟他挤眉弄眼,他当作没看见,指着某人问梁见飞:“你认识他吧?”

“……他是每个月付我工资的人。”

“很好,”他决定拿好友开涮,“你有没有见过他留着山羊胡,穿黄|­色­沙滩裤,被一百五十公斤重的美眉抱起来抛向天空的样子?”

“他?”梁见飞的表情像是发现了新大陆的哥伦布,“留山羊胡?”

高原点头。

“穿黄|­色­沙滩裤?”

高原抬着眉毛点头。

“被一百五十公斤重的美眉抱起来抛向天空?”

高原微笑着抬起眉毛点头。

“……还真没见过!”

他露出万人迷般的表情:“那就把你的电话号码给我,我发到你手机上。”

梁见飞立刻拿出手机,一边嘟囔着:“我只见过他赤身­祼­体跟一个男人抱在一起亲嘴……”

高原倏地瞪大眼睛,用一种比哥伦布发现新大陆更震惊的表情看着她:“什、什么……?!”

梁见飞正要继续往下说,忽然有个男人走过来硬是挤到他们当中,然后转过头镇定地问她:“你什么时候、在哪儿看到的?”

梁见飞眨了眨眼睛:“今年年会的时候啊。全公司都看到了。”

“我怎么没看到……”男人额头上似乎有三根黑线。

“哈!那时候你要是看得到就有鬼了!要不是我死命拦着你,你差点就脱了衣服冲上去跟他们一起疯了……你当时还大喊‘我没醉’呢。”

“……”那男人额头上的黑线一直往下掉……往下掉……

高原此时已经顾不得眼前这个不相­干­的陌生男人了,而是挣扎着探出脑袋问:“有照片吗?”

“有啊,”梁见飞很大方地点头,然后就开始摆弄手机,“你电话号码几号,我发给你——对了,刚才你说的照片也发给我。”

就在两人热络地开始要交换电话号码的时候,忽然同时感到头顶上有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乌云似的,于是同时抬头望去——

只见董耘和那个硬是挤在他们当中的陌生男人像两座黑漆漆的大山一样屹立在那里,令人不禁为之一颤。

“呃……”高原和梁见飞同时发出了这样的声音。

“梁见飞,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回家了。”陌生男人假装看了看手腕,但那里根本就没戴表。

“哦……”话音没落,她就被人拎走了。

高原见大势已去,假装若无其事地把手机收起来,对董耘嘿嘿一笑。后者在他身旁坐下,拍了拍他的肩:“二师弟,大师兄心里有个小小的疑问:那照片你上次打赌输了的时候不是发誓已经删掉了吗?”

“啊,是啊……”高原拿起面前的酒杯,喝了一口。

“那怎么还在呢?”

“这……”他脑筋转了转,“其实是删掉了,我只是为了泡妞才谎称有这样一张照片的。”

董耘挑了挑眉,高原敷衍得笑容可掬。

董耘没再说什么,只是扯着嘴角说:“这妞呢……也不是随便就能泡的啊。”

“是是是,”他连忙跟着转移话题,“谁知道她名花有主啊,下次我再泡了什么不该泡的妞,大师兄你一定要提前支会一声,省的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说完,他眼睛一转,连忙拉过旁边那张貌似最安全的安全牌:“对吧,邵嘉桐?”

邵嘉桐忽然被他拽了过来,有点摸不着头脑。

高原正庆幸着成功地转移了话题,没想到一转头,却看到董耘那充满警告的眼神。

“……这个也不行?”他叹了口气。那叫他来玩个鬼啊!

董耘没有答话,只是一脸云淡风轻地说:“我不喜欢我的朋友跟我下属牵扯不清。”

高原翻了个白眼,瞪他:就扯吧你……

董耘不慌不忙地用眼神回敬他:多管闲事……

自始至终没搞清楚状况的邵嘉桐看看高原,又看看董耘,一脸迷惘。

草草地告别了董耘回到家,高原忽然一点也不想睡觉,于是洗完澡,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打游戏。这是他一个人的时候最喜欢做的事情,甚至于他有两段恋情就是因为他酷爱打游戏而冷落了女友才告吹的。

从这个角度看,立刻就体现出了“炮×友”的优势:不用无时不刻地哄着对方,在一起的时候尽情做,但转过身也可以有自己的时间和空间——这样活着比较轻松,也自由自在。用路星彗那家伙的话来说就是:不用负责任真他妈的太爽了!

想到这里,他不禁苦笑了一下,这应该是他的台词不是吗?!怎么都被她说去了!

手指还在拼命转动游戏­操­作杆,他的手机就响了,屏幕上的路星彗笑得有点可怖。

啧!她是他肚里的蛔虫啊,怎么每次说曹­操­,曹­操­就到呢!

“你不是说以后晚上超过九点都不做的吗?”他接起电话劈头就说。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才听到J­阴­阳怪气的声音,“做什么啊?”

“呃……”高原觉得自己像被人兜头打了一闷棍,“做、做祷告……我们都是虔诚的信、信徒。”

J清了清嗓子:“是这样的,我刚才跟星彗说周六的跳蚤大会要不要请你,她叫我自己问你。”

“……什么大会,‘跳槽大会’?”

“……是‘跳蚤大会’!”J纠正他,“主要是以物易物,你有什么没用的东西都可以带来,跟别人交换你想要的东西——不过我们可不接受破烂货!”

高原想了想,才说:“为什么是我?”

“因为我觉得要是全都是我们自己公司的人参加,那换来换去也都是那么些东西,所以我要求大家带家人或者朋友一起来。”

“哦……”他其实还没什么概念,“可以,我这周六暂时没安排。”

“嗯,那就说定了,你这两天准备一下吧。”J的声音听上去不知道为什么非常高兴的样子,好像中了大奖似的——这让高原一下子有掉进火坑的错觉。

果然,电话那头顿了几秒钟之后,传来了路星彗的声音:“高原,你做人也太没原则了吧!”

“?”

“怎么老J一叫你,你就答应了。”她的口吻听上去是在娇嗔。

“……要不然呢?”他被她搞糊涂了。

星彗和J七嘴八舌地争论了几句之后,才说:“好吧,真相是J说要我来邀请你参加,我说除非告诉你我们公司有很多美女,不然你是铁定不会来的,他说他不相信,于是我们就打了个赌……现在我输了。”

高原哭笑不得:“你输了什么?”

“一个宝贵的机会。”

“?”他皱了皱眉。

“我必须在跳蚤大会上答应J用任何东西来换我手里的任何一样东西——不管我愿不愿意,不管我是不是喜欢。”

“……”他在心底舒了口气,“你那些废物拿出去本来就是要用来交换的不是吗?”

“话是这么说,但有谁喜欢用一个废物换来另一个废物?”

“呃……”

“这都怪你!”她嚷嚷着,就像小时候他借了她新买的橡皮结果又弄丢了。

“行,都怪我行了吧,”他敷衍地回答,“那你要是不喜欢他换给你的东西最多我用我的跟你换,反正都是废物,对我来说也差不多。”

“……就你家里那点破玩意儿谁要啊,不是游戏机就是球星卡,那我还是情愿留着J的东西。”电话那头同时传来J赞叹她是“Smart girl!”的声音。

“你有完没完啊,”高原有点被惹毛了,“再烦我不来了!”

路星彗沉默了几秒钟,才小声说:“那你还是来吧……”

高原“嗯”了一声,就挂线了。这家伙总有本事瞬间就把他惹毛,有时是一句话,有时是一个动作,有时甚至只要一个眼神。他就不明白了,她怎么只有在床上是乖的,任他予取予求,一下了床,她就变成浑身是刺的刺猬,稍微触碰一下都有可能让人不爽——她这到底算什么个­性­啊!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想起三年多前他去参加她婚礼时的场景,那时的她穿着一袭|­乳­白­色­的婚纱,浑身上下包裹着温柔的光芒,让人一见难忘。后来的她,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起身去冰箱拿了一罐啤酒,坐在沙发上边喝边打游戏。

打着打着,忽然又把手柄往沙发上一扔,愤愤地瞪着天花板。

妈的!怎么又想到她在床上的样子——这下更不用睡了!

12

12、四(下) ...

周六一大早,高原就被电话铃声吵醒了,努力抬起宿醉的脑袋,在枕头边搜寻了好一会儿,才找到手机。

“喂……”

“我十分钟后到你家楼下。”路星彗的声音听上去像是充满斗志的女王。

“噢……”他哀号了一声,“非要这么早吗……我昨晚两点才到家的。”

“不行!”女王在电话那头大叫,“去晚了就没有好位置了!”

“……你又不是要去听Sting的演唱会,­干­嘛要好位置。”

“我限你十分钟内穿好衣服带着东西到楼下来。”女王决定不跟他多废话。

高原按下通话结束键,然后倒头继续睡。

不过二十分钟后,当他被路星彗揪着耳朵拎下床的时候,就有点笑不出来了。

最后他们当然还是去晚了,只排到一个角落里的位置,星彗为此气得要扭他腰上的笑­肉­。

“噢,行了行了,别闹了,那么多人看着呢……”他求饶地躲开她的手。

星彗开始摆地摊,她还特地带了一块地毯过来铺在地上。她足足带了三大箱,而高原只有一袋东西。

“女人还真是会乱花钱。”他不禁感叹。

“要是不乱花钱就不是女人了。”她一边把纸箱里的东西拿出来一边说。

“女人也很会找借口。”

“要是不会找借口就不是女人了。”她继续摇头晃脑地说。

高原翻了个白眼:“女人还很会强词夺理。”

“——要是不会强词夺理就不是女人了!”他故意学她的强调跟她一起异口同声地说。

路星彗看着他,笑起来,笑得很好看。她伸手弄乱他原本就有点乱的头发:“Oh, my boy,看来你开始有点了解女人了。Very good beginning!”

他拍掉她的手,转身去搬她另外两个箱子。今天来的人很多,这一点出乎了高原的意料,原本他以为只是他们公司内部的小型活动,但到了现场才发现,那么大的会场竟然还有点挤。不过让他兴奋的是,时装公司果然美女很多,而且个个身材火辣,眼神诱人,要是把灯关了,他几乎要以为自己正在某个顶级夜场。

高原抱着两个纸箱往路星彗走去,远远的就看到她身旁围着几个身材高挑的男女,她正在跟他们打招呼,还很西化地行贴面礼。

“嘿,”她看到他走过来,招了招手,“我还在想你怎么去那么久。”

“你没看到吗,人太多了。”他没好气地说。

她耸耸肩,然后一脸微笑地跟她身旁那几个年轻男女介绍说:“我的朋友,高原。爱打游戏和收集NBA球星卡的金融才俊,等下你们要是有想要游戏机和球星卡的可以找他。”

高原听到她这样说,一时有点尴尬,但还是露出友善的微笑。年轻的朋友们则表情不一,有的羞涩,有的很酷,跟他打过招呼后就离开了。

“这几个都是我的御用模特,我的缪斯。看到那个穿黄裤子的男生了吗,我爱死他的ρi股了。”星彗从他手上接过一个纸箱,放在地上开始折腾起来。

高原不屑地瞥了一眼:“腰那么细能顶什么用?”

“……”她无话可说。

“谁跟你说我带了游戏机和球星卡来?”他蹲在地上游手好闲地看着她。

“难道不是吗?”她顿了顿,“你除了这些还有什么?”

“没错我是喜欢玩游戏机、收集球星卡,”他抬了抬眉毛,“但你们今天这是废物交换大会,我怎么会拿我喜欢的东西来换呢?”

她一边摆放物品一点问:“那你带了什么来?”

“嗯……”他想了想,“几瓶香水、不用的领带、银行年会时中的手机、还有一些从来没拆开过的手帕啊、围巾什么的。”

路星彗停下来看着他,叹了口气:“让我猜猜看,除了那部年会中来的手机之外,其他的是不是都是你那些女朋友送的?”

“……”高原仔细想了想,回答道,“不全是——不全是女朋友。”

星彗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然后决定不理他,继续摆自己的地摊。

“这是什么?”高原拿起一支银­色­的笔状物,问道。

“感光手电筒。”

他皱起眉:“怎么用?”

星彗敷衍地笑了笑,说:“把它放在光下面,它就会亮。”

“要是没有光呢?”

“它就不会亮。”她回答得理直气壮。

“……那我要它有什么用?”他愕然。

“这就是为什么它今天会被带来这里的原因。”她就算敷衍别人的时候,也能笑得很好看。

“……你还敢说我?”他也开始摆地摊,“至少我带来的东西都还有实用价值,你看看你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星彗没理他,自顾自地哼起歌来。

“那个香水是可以换的吗?”忽然有个女孩的声音弱弱地问。

高原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来问津,于是顺着她的视线拿起一瓶粉­色­的香水:“这个?当然。”

“我有一个9成新的平板电脑——当然,不是苹果的——还有一个全新的小型DVD机,你愿意拿那瓶香水换这两个当中的一个吗?”

“当然,”高原对于美女总是无法狠心拒绝,更何况这还是一瓶对他来说毫无用处的香水,就算只换到一包餐巾纸也无所谓,“我可以要……DVD机吗?”

“好的!”美女高兴地立刻把机器奉上,“我只拆开看过,一次也没用过呢,说明书和保修卡什么的都在里面。”

高原笑着把香水递给她,接过DVD机,忽然觉得这样的跳蚤大会还不错。

美女走后,他刚想拆盒子,冷不防听到路星彗用一种十分灰暗的声音说:“那香水是不是在浴室镜子旁边的吊柜第二格发现的?”

高原想了想,点头:“是啊,你怎么知道?”

“因为那是我的……”路星彗一字一句、咬牙切齿。

“……”

“是我上个礼拜忘在你家的。”她的眼神十分恐怖,“那是超、超、超限量版啊!全球限量500个,我托了人好不容易才买到的!!!”

“呃……”

“高原,我要杀了你!”说完,她真的伸手掐他脖子。

“冷静点冷静点……”在力气上,她毕竟对他构不成任何威胁,他轻易地掰开她的手,试图说服她要冷静。

“哟,感情不错嘛……”正当他们纠缠在一起的时候,J那­阴­阳怪气的声音忽然出现在两任耳边。

两人于是停下手。

“东西带来了吗?”J问星彗。

她看着他,眼神有点复杂。过了几秒钟,才转身去翻纸箱,最后从里面拿出一个大袋子来,递到J手里。

J接过袋子,打开看。

“别……”星彗像是要阻止他,但是已经晚了。

Jacob从袋子里拿出一件|­乳­白­色­的婚纱裙,眼尖的高原一下子就想起来,这是星彗在婚礼上穿的那件。

J仔细看着那条做工­精­美的裙子,然后像验完货的古董店老板一样,倏地把裙子又塞了回去,递给星彗一张纸:“这是我的物品清单,你第一个挑。”

星彗迟疑了一下,还是接过来,看了一遍之后立刻说:“哈根达斯提货券。”

J明显愣了愣,说:“你确定?那可只有1000块。我的单子上比这贵的可多的是,比如这个……爱马仕丝巾,还有这个,MMJ今年新款的眼镜造型背包。”

“不,我就要提货券。”星彗说得斩钉截铁。

J无奈地撇了撇嘴,拿出笔在清单上写了几个字,嘟囔着说:“好吧,提货券有新主人了……”

J走后,星彗一下子变得很沉默,不复刚才跟高原打闹的那股劲头,女王也有偃旗息鼓的时候。

“好啦,最多我把香水的钱赔给你。”不知道为什么,高原就是见不得她这副落寞的样子。

星彗垂下眼睛整理着纸箱里的东西,好一会儿都没搭理他。他也不想自讨没趣,但还是站在她身旁,看她整理。

过了一会儿,路星彗忽然咬着嘴­唇­说:“你就只知道钱钱钱,我告诉你,这个世界上不是什么东西都能用钱买的。”

“……”他看着她,一言不发。

“没了就是没了,”她拿出一个铁皮盒子,想要打开,却怎么也打不开,但她还是倔强地用手指去抠铁皮盒子的边缘,“找也找不回来……”

“……”

“回不到过去了你明不明白?!”

高原皱起眉头,厉声说:“路星彗,你够了啊!别借题发挥。”

“……”她被他训了倒也不出声。

“你不就是想到纪寅浩心里不爽吗,跟我有什么关系,你冲我发什么火?”

“冲你发发火也不行吗——不能冲你发火算什么朋友?!”她倔起来十足得不讲道理。

“不行!”他也犟起来,“你因为香水的事冲我发火可以,因为纪寅浩冲我发火就不行!”

“你……”

“你几岁啦,好人坏人还分不清楚,那种人渣你还想着他­干­嘛?每次还都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烦不烦啊你!”

星彗露出生气的表情:“不准你说他是人渣。”

这下彻底把高原激怒了:“我他妈的就说他是人渣!他就是个死人渣!”

“他是人渣那我是什么,我跟人渣结婚我算是什么?”她瞪大眼睛。

“你……你是个蠢货!”说完,高原一把抓住她后脑勺的头发,低头吻了下去。

在吻到她的一瞬间,他看到她睁着的错愕的双眼,这才忽然意识到自己是在哪里,但他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他只觉得自己要用这个吻教训教训路星彗。

他就最见不得她每次提起纪寅浩时的那副样子,忧伤到连眉头都打结了似的,看得他气不打一处来!

她的表情那么僵硬,连舌头也是僵硬的,高原纠缠了好一会儿,觉得自己就像在吻充气娃娃(虽然他从来没吻过充气娃娃),不禁很想笑。于是他放开她,发现她还是瞪着那双错愕的大眼睛,便伸手拍拍她的脸,哭笑不得。

“难、难道……”J手里拿着一叠提货券,张大嘴巴,惊诧地指着高原说,“你就是那个sex friend?!”

因为有点闷热,窗开了一条缝,秋天的夜风从这缝隙中钻进来,吹在高原满是汗水的背脊上,让他不禁颤动了一下,可是不开窗,又真的热……这种矛盾的关系,跟他和身下这个叫路星彗的女人之间的关系有点类似。怎么说呢,就是……明知这不利于“身心健康”,但他又舍不得不要。

“好热……”她额前的发丝贴在汗津津的额头上,床头灯那橙­色­的光芒照在她的脸颊、肩膀和胸口,形成一道奇异的光影。

“别说话。”他一边命令,一边低头吻住她,腰上的动作稍稍减慢。

“你上次不是问我怎么不说话吗……”她推开他,笑着说。

被她这么一笑,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就只知道拼命地冲刺……

夜风吹得脚底有些凉,高原随手扯过床单盖住他和路星彗的身体。两人还是像之前的无数次大战过后一样,平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

“知道我为什么要换提货券吗?”忽然,星彗问道。

高原沉默了一会儿,才点头:“知道。”

“你知道?”她转过头看着他的侧脸。

他没有看她,说:“因为不管换成什么东西,以后每次看到,你总会想,这个东西就是我拿婚纱换来的……它会一直不停地提醒你有那么一样东西、一件事、一个人,一直一直在你心里……我说得对吗?”

说完,他这才转过头看着她,发现她有点诧异。

“对……”她无法反驳。

高原苦笑了一下,一掌拍在她额头上,但她就没想过,换成了提货券,她以后每次看到那家冰淇淋店,也都会想起那样东西、那件事、那个人?

问题的关键不在于换了什么,而在于,在她心底,到底有没有释怀!

不过……

高原长长地吁了口气,这似乎跟他这个“­鸡­肋情人”没有关系,他只要好好享受这段­鸡­肋关系就可以了……

不是吗?

13

13、五(上) ...

“老大,要不要喝下午茶?我们现在正在订。”

高原抬起头看着秘书,直觉地拒绝:“不用了,谢谢,我没有喝下午茶的习惯。”

秘书耸了耸肩:“那家­奶­茶铺子的‘­奶­茶三兄弟’很好喝呢。”

高原觉得好笑:“­奶­茶什么?三兄弟?”

“嗯,其实就是在­奶­茶里面加珍珠、布丁和烧仙草。”

高原皱了皱眉头,那表情也说不清楚是不是在笑,考虑了两秒之后,就说:“那帮我订三杯,不过我可不可以送到不同的地方?”

秘书头顶好像出现了三根黑线,但还是勉强笑着说:“好……我试试看。”

“我请大家喝。”他大方地拿出皮夹,抽了两张票子,“够吗,不够再跟我拿。”

说完,他又在便条纸上写下两个名字和地址,一并交给秘书。

过了一个小时,他正全神贯注地看着市场数据的时候,“­奶­茶三兄弟”送到了。

看完数据分析之后,高原拿起听筒,连上了另两台电话机。

“有没有收到我请的下午茶。”他把吸管Сhā进塑封的杯子,看着里面又黑又黄的啫哩状物体,一下子不知道该不该喝。

“原来是你……”路星彗的声音不知道是高兴还是失望,不过听上去是正在喝,“说真的,打死我也想不到这‘­奶­茶三兄弟’是你订的。”

“咦,你知道这个名字……”高原表示震惊,他就是因为觉得名字听上去很蠢才订的。

“­奶­茶什么?三兄弟?”董耘问出来的话跟他之前如出一辙,而且那口吻听上去也很匪夷所思。

“我为什么不可以知道?”路星彗反问,接着又说,“嗨,董耘。”

“嗨,星彗。”董耘的声音乍一听总是很儒雅。

“好久不见,最近还好吗。”

“很好,你呢?”

“Not bad!”

“那就好。”

“项峰下一本书什么时候出?”

“上次我听嘉桐说好像是下个月月底之前。”

“到时候能帮我要一个签名吗?”

“没问题,我不知道你也是他的书迷。”

“谁说不是!”星彗说,“他那么有才华!长得又很迷人!”

董耘笑起来:“那早知道前几天晚上去酒吧应该叫上你的,项峰也来了。”

“真的?!”她在电话那头兴奋地大叫。

“……喂喂喂喂喂,”被晾在一边多时的高原终于忍不住Сhā嘴,“你们当我不存在啊!”

“……”

“……”

两根电话线同时沉默了。

高原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你们难道不该对请你们喝下午茶的人表示一下感谢吗?”

“谢谢。”星彗和董耘同时说。

然后又是十秒钟左右的沉默。

接着星彗继续刚才的话题:“那下次你要是约了项峰出来玩一定要叫上我。”

“没问题。不过现实生活中的大作家本人其实很难缠。”董耘提醒道。

“那有什么关系,有才华又有内涵的人都很特立独行啊。”

“呵呵,就像你一样?”

“哎呀,别这么说,我很不好意思,其实我只是挂名的时装设计师而已,我都只设计内衣。”

“哦,别谦虚了!”董耘的口吻听上去总是贱得那么诚恳,“你们都是创造世界的人。”

路星彗愣了一下,然后开始花枝乱颤地大笑起来。

“你们,”高原黑着脸硬是打断了他们,“竟然都不问候我一句……我毕竟是请你们喝下午茶的人啊!!!”

两根线上同时说:“你还好吗?”

“……”他不知道该回答什么才好。

又沉默了几秒之后,董耘开口:“说起来真的好久不见了,要不什么时候我们约一起吃个晚饭吧。”

“好啊!”姓路的家伙欣然同意。

“那你电话号码多少,我好像都没有留过你的电话。”

“说起来好像是哦……”她像发现了新大陆,“我也没有你的电话号码。”

“那你告诉我号码,我现在打给你。”

“哦,好,我的是——”

听到这里,高原终于臭着一张脸,果断地切断了连线,只留下电话两头一脸茫然地看着传出忙音的话筒的董耘和路星彗……

这天晚上,高原六点就下班了,然后开车去接老妈,前几天答应了要陪她去看房子。

房产中介带他们看了市中心某个闹中取静的楼盘,房子是开发商装修好的,房东买来后还没有住过,一直空关着,家电什么的几乎都配齐了,只要自己添一点家具就能入住。

高原其实没什么心思,不过还是按耐住­性­子,陪着老妈。对于父母离婚这件事,他觉得自己还需要时间去适应。

“这橱柜颜­色­太鲜艳了。”老妈说,“餐厅的窗台太小,客厅的落地窗又太大。卧室面积有点小,不明白这房子的设计师当初是怎么设计的,卧室当然是要大一点才实用啊……还有这次卫啊,光线太不好了,只有一扇小窗,洗手台那么长派什么用场呢?……工作阳台也是的,不大不小,放一台洗衣机再加一台烘­干­机的话就太挤了……”

听完老妈罗罗嗦嗦说了这么一大堆,高原回头面无表情对房产中介说:“跟房东说能便宜二十万的话我们就要了。定金五万,其余的去交易中心签了合同之后一次­性­付清。”

“我现在就打电话。”中介连忙点头。

趁着中介打电话的空档,老妈有点责怪地瞪了他一眼:“这么着急­干­什么,其他的都还没看呢。”

“那你­干­脆别搬了,叫爸搬走。”

老妈一脸不高兴:“你就嫌我烦是吧?”

“这……”他一下子有点卡带,然后挤出乖儿子式的微笑,“怎么会呢,我是怕好房子被别人买走了你到时候又后悔呀……”

老妈抬了抬眉毛,才低声说:“应该还二十五万的啊。”

“……”高原拼命忍住翻白眼的冲动。

送老妈回去的路上,秋风渐起,路旁的行人大多两两依偎着,看得他心里竟然有点发酸。

“我说,”老妈开口道,“不是我罗嗦,但你也真的老大不小了。跟你一样年纪的,有的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爸妈了,你什么时候才好安定下来。”

对于这老生常谈,高原一点也不陌生,但还是不知道怎么回答,于是只能沉默以对。

“我有时候也在想,”老妈似乎并没有因为他的沉默而就此打住,“是不是因为我跟你爸爸的婚姻不成功,所以让你对婚姻家庭觉得恐惧——”

“——不是。”他否认得那么快,连他自己也觉得很假。

老妈看着他的侧脸,他只是假装专心地开车,假装没有注意到她的目光。

“哎……”快到家的时候,老妈叹了口气,“真的,高原,妈妈不希望因为我们做父母的失败,给你带来­阴­影——尽管我知道现在再跟你说这些也晚了,你已经长大了——这么多年,我们的事你都看在眼里,对你造成了什么影响,我们也不知道该怎么解决。”

“……”

“不过高原,妈妈可以很肯定很认真地跟你说,我跟你爸的婚姻是不成功,但我还是觉得、而且我也相信,成功的要比不成功的多。不管怎么说,人在这世上最需要的、一直在寻觅的,也就是一个伴侣。‘山外有山,楼外有楼’的道理我们都懂,你想要找到一个各方面都很称心的,那很难,非常难,即使有这样一个人,人家心里又是怎么想的,你根本不知道。所以只要能有一个互相契合的,愿意陪你走一辈子的人,那就够了。要知道人的贪婪是无止境的,如果你总是想要得到最好的,那你很有可能什么也得不到。”

高原苦笑了一下,很想说点什么,但最后还是放弃了。

送完老妈回到自己的单身公寓,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觉得格外冷清。他以前从来没有如此强烈的感觉,总觉得一开灯,回到自己熟悉的环境,什么也不用想,就很放松。

可是听过刚才老妈那番话之后,他心底空荡荡的,怎么也填不满似的。不想一个人坐在露台上喝啤酒抽烟,不想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打他一直很痴迷的游戏,更不想一个人独自看书然后沉沉睡去。

他忽然很想要有人来安慰自己,尽管,到底要安慰他什么,连他自己也不清楚。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然后拿起电话拨了路星彗的号码。

“喂?”她接起来,声音很­干­脆,“我在加班,没空理你。”

“马上来我家。”他口气生硬。

“我说了,没空理你,我的草图明天早上开会要用,一定要搞定啊!!!”

“我要你立刻过来。现在。”他一点跟她周旋的心情也没有,好像有那么一瞬,他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想做,什么都厌倦。

“你又发什么疯?”她不解。

他缓缓把电话从耳朵旁边挪走,按下结束通话的按钮,然后丢到一边。

他心情跌到谷底,甚至怀疑自己想哭——要不然为什么心里那么闷,简直郁闷到极点?

很小的时候,他就觉得自己父母之间的关系并不算很好,他见过其他同学的父母,两夫妻之间是不是有默契,其实就算是小孩也能看得出来。他的父母几乎从不吵架,他们向对方提出抗议的方式通常是——冷战。

所以其实他一直都不爱回家,因为家里很闷,闷到人发慌。他喜欢跟同学们出去玩,喜欢去别人家里,就算是一个人在图书馆呆着也不愿意回家。久而久之,这样的他变得很独立——他不需要任何人,只要自己就够了。

他不确定要如何长久地跟另一个人保持一段关系,同样的,正是因为这种不确定,他也很难跟别人保持长久的关系。

老妈说得没错,三十二岁,不大不小,是该认真地考虑将来。但越是如此,他越觉得,站在这样一个人生的十字路口,他无从选择,仿佛选什么都是错,都会给自己、给别人带来灾难­性­的后果。

他点起一支烟,站在露台上抽起来。眼皮底下就是灯火通明的都市,来人来往,车来车往,好不热闹,他忽然想起了一句歌词:孤单是一个人的狂欢,狂欢是一群人的孤单。

可是不管是一个人还是一群人,他都觉得孤单。他习惯了孤单,所以从来不觉得这是问题。只不过最近,他越来越有一种强烈的感觉,他并不那么喜欢孤单——至少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喜欢。

秋天的夜晚,风吹在□的皮肤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但他却无知无觉地继续站在露台上抽烟,一根接一根,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下来。

“烟鬼!”路星彗忽然在他背后说。

高原诧异地转过身,脸上的表情活像是见到了鬼。

“你那算什么眼神!”她挑了挑眉。

他没想到她会来——没想到她真的会来——不过好像又不是那么的意外,她是个有点让人难以捉摸的人。他以为她会高兴的时候,她没有;他以为她无法接受的时候,她又接受了。但好就好在,每次他任­性­妄为的时候,她竟都愿意妥协。

所以……他不禁在心底纳闷地想,她的那根线在那里,她的底线到底在哪里?

但此时此刻,她两手Сhā在风衣外套里,肩上邋遢地挂了一只单肩背包(呃,不过也许那是一种他不太懂的时尚,谁知道呢,谁搞得清楚他们这些所谓“时尚界”的人到底想通过外表来表达什么……),整个人斜斜地靠在落地窗的窗框上,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他,那双眼睛……怎么说呢,就像是被天上的星星附身了——哦,这样看起来,怪不得她要叫“星彗”!

他忽然有点感动。他在电话里那么蛮横、不讲理地要求她过来,只因为他不想一个人呆着,而又想不出还能找其他的什么人。他不得不对自己承认,她是有点特别的。很多时候人们觉得女人会认为跟自己发生过亲密关系的人很特别,其实,男人也未尝不是这样。生活在现代文明社会的人类,或多或少,会觉得能跟自己分享最私密的东西的人,对自己来说是特别的。

“你的草图怎么办?”高原一开口,连自己都有点惊讶,他毫无道理地硬要她过来,来了之后第一句话竟然是问她工作怎么办。

路星彗好像也觉得他很可笑,于是挑着眉问:“你真的想知道?”

他摇了摇头,一言不发,丢下烟头,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一把拉过她就低头吻了起来。

也许因为已经到了秋天的关系,又或者是她来得太急,总之她的嘴­唇­有点­干­,甚至起皮了。他用舌头一遍又一遍地舔她,直到她发出嘤咛般的呻吟。

他沉默着,她也沉默着。他们仿佛只是专心致志地一起做着某件事,像是一种使命,又像是不可挣脱的命运。

把她放到沙发上,他开始动手扒她身上的衣服——他真的是用“扒”的,那么急切,迫不及待,好像再晚一分钟就来不及了。他一边从她的锁骨吻到胸口,一边熟练地解开她牛仔裤的扣子,退到膝盖上。

可是忽然,到了这里,他又慢了下来。不像以前那样直奔主题,而是继续充满狂热地吻她的身体,爱抚她。

路星彗敏感地推了他一下,看着他的眼睛:“你怎么了?”

他没理她,捉住她的嘴­唇­不放。他吻了很久很久,久到……他的嘴­唇­都有点发麻。

然后,他停下来,看着她,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只是看着她的眼睛。

“猴子,你不想做。”路星彗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地说。

他颓然地垂下头:“……对,我不想做。”

“你只是想要有人陪你一个晚上。”她那么坦然地说出了他的心里话,甚至让他有点无所适从。

“嗯……”他无奈地点头。

“难道在你心里,我是只有做了才肯陪你消磨时光吗?”路星彗搂着他的脖子,说话的口吻就像……一个相处了很久的家里人。

“不是,”高原非常沮丧,“对不起……”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谁都没有说话,但他知道这不是冷战,他和她,都在思索。

“也许以后有一天,我们连朋友也当不成,”

路星彗忽然说,“但现在,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愿意为你做很多事——这一点你应该知道。”

他诧异地看着她,这是他第一次从她嘴里听到这么窝心又感­性­的话,她从来没有跟他说过这些,他一直觉得,在她心里,他们永远都是十几岁没头没脑的少年人。

原来,她也知道,也许有一天,他们连朋友也做不成的这个道理。

他们就像是对方的鸦片,不碰的话也许可以维持一辈子,一旦碰了,就是在挥霍彼此之间最美好的时光,然后……好时光总有一天会用完的。到了那个时候,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死丫头,”高原看着她,没有眨眼,“你今天晚上可不可以假装是我女朋友?”

14

14、五(中) ...

“你说什么?!!!”

星彗不由地把手机从耳朵边上拿开,要不然很有可能被Jacob的尖叫声震聋。

一大早被堵在高架上就够郁闷的了,想到要回答J的问题,更让人头疼。

“别大惊小怪的,”星彗终于从背包里找出耳机,戴上后就腾出一只手来找口香糖,“他只是说昨晚临时充当一下他女朋友。”

自从在跳蚤大会上被J知道了高原就是她的炮×友,她已经把一切都跟他招供了,有时候她觉得J的灵魂要比她更像女­性­,所以分享这些私密的事并不尴尬。

“那么昨晚作为临时女友你觉得跟作为炮×友相比,有什么不同?”

她想了想,答道:“嗯……我们没有做。只是聊天。”

“……”

“好想有点不太习惯临睡前没有看到彼此充满□的样子。”她如实说。

“星彗,”J的声音听上去很认真,“你们这样不把爱情当一回事,是要遭报应的。”

“……”星彗觉得额头上有点想冒冷汗,“话不必说得这么重吧,难道要被雷劈不成。”

“可是这个世界上明明还有很多人没办法找到契合的伴侣,或是两个根本没有伤害到其他人的人,相爱却无法在一起,又或者是没办法得到世人的认同——再看看你们,在床上那么合拍,男未婚女未嫁,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感情?为什么不可以认真一点?”

星彗觉得他说得没错,无法反驳也并不打算反驳,她只是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但人有时候会觉得很累,不想认真,不想负责任,也不想去考虑未来。”

“那这跟酗酒、吸毒有什么两样?”

“……”这一次,她是真的答不上来。

“就像鸦片一样,或如同搭上有­妇­之夫,你明知道是不会有好结果的,却还要放纵自己,而且那还有可能给你带来不知道怎样的后果。也许你浪费了自己大好的青春年华,也许你的生活会有不一样的改变,也许到最后你爱上他、他却不爱你——那你不是又再受一次伤吗?”

“我不会爱上他的。”星彗反驳得那么快,连她自己都觉得吃惊。

“星彗,”J的声音听上去温柔却刺耳,“爱或不爱,有些时候我们没办法控制。你以为不会依赖一个人,等到失去的时候生不如死;你以为不会爱上一个人,等到失恋的时候痛不欲生。”

“……”

“我们能做的,只是要分清楚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人如果分不清是非,如果不能坚持只做正确的事,那跟动物又有什么区别?!”

“……”

她被他说得哑口无言。

这些道理,她怎会不懂,只是正直和坚持败给了自私和欲望。

“我真的被你气死啦!!”见她好久都不出声,电话那头的J气得大叫。

“……好啦,”她苦笑了一下,“等下中午请你吃饭,先不说了。”

说完,她拿起手机按下结束通话的按钮。

她被挤在车流中,缓缓前行。不知道为什么,她忽又不那么痛恨大塞车了,这正好让她有时间想想心事。

难道说,真的像J说的那样,这段关系就是一种毒品,明知可能造成灾难­性­的后果,却又让人欲罢不能?

她已经三十一岁了,心底的伤口还没有愈合,也谈不上相不相信爱情,她想要不依赖任何人地活下去,却发现很难。她不知道自己还会遇上怎样的人、怎样的故事、怎样的人生,她只觉得灰心,生活没有目标,不再像过去那么乐观,可又谈不上悲观。

她已经不再为遭受伤害而痛哭,但她也不快乐。对她来说,能做到的只有让自己平静地生活,不悲不喜已是最好的结果。

那么……高原又是怎么想的呢?

她无从知道。

他们可以聊很多东西,甚至可以把自己所有的秘密都告诉对方,却唯独从来不谈彼此的未来和责任。也不谈他们之间的关系。

在这一点上,他们非常默契。

可是有时候,只是有些时候,当激|情退却之后,她感到心底更加空虚,甚至没有勇气去想未来——就像她对他说的,他们总有一天会连朋友也做不成。

到了那个时候,她会不会也像失去婚姻一样痛苦?

后面的车按了下喇叭,一下子把星彗从纷乱的思绪中拉了回来。她忽然觉得,尽管还没办法一下子鼓起勇气,但她有必要,找一个合适的机会……跟高原谈一谈。

这天晚上,星彗约了蒋谣一起吃晚饭,顺便把上次说好的背包给她。

中午她很卑鄙地找了个借口就溜了出来,否则她可以预见J会在饭桌上滔滔不绝地数落她几个小时——哦,没错,雅各布先生是个超级爱说教和大谈人生哲理的人啊!

她选了个餐厅靠窗的位子坐下来,蒋谣还没来,她最讨厌点菜,所以百无聊赖地拿出没完成的工作,打发时间。

忽然,有人在她旁边很假地咳了几声,她抬起头,错愕地发现——是那个年轻医生!

“路星彗,”医生一点也没有因为自己年纪小而对她流露出任何敬重前辈的意思,“你不会是来相亲的吧?我上次约你出来吃饭你为什么没有回我?”

“啊……”星彗看着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要先回答他哪个问题才好。甚至于,她连他叫什么名字都有点想不起来。

医生看了看她对面的空位,不客气地坐下来:“你约的人还没到吗?第一次见面女生就比男生到得早可不太妙。

“……冯楷诚,”她终于记起他的名字,“我不是在相亲。”

“哦,那我们先聊一会儿吧,反正我约的人也还没到。”他落落大方的样子竟然有点讨喜。

“……”星彗的眼珠转了一圈,收起面前的回家作业,“要聊什么?”

医生一脸认真地思索着,然后忽然问:“你是不是在跟高原哥谈恋爱?”

星彗想,她要是正在喝水的话,铁定要全数喷出来,尽管没有,她还是有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没、没有的事……!”

冯楷诚挑了挑眉,眼神里流露出不信任:“我没什么恋爱经验,但我不是傻子。”

她当然知道他不是傻子!但她还是严肃地郑重宣布:“不骗你,我真的没跟他谈恋爱。”

她只是跟他上×床而已……

冯楷诚坦然地盯着她的双眼,像是想从里面看出些什么来似的:“那你打算跟他谈恋爱吗?”

她想了一秒钟,然后摇头。

“那你考不考虑接受我上次的提议?”

“?”

“先接受我的­肉­体再试着接受我的灵魂。”他说的那么坦然,就好像在陈述薛定谔方程式,根本不管听的人会不会愕然。

“这……”星彗不知所措地眨了眨眼睛,“怎么接受?”

“就……”他顿了顿,像是没想到她会这么问,所以回答起来有点困难,“把我当男友公仔。”

“公仔?”

“嗯,虽然很无趣,不过会尽量满足你的要求。”

星彗看着他,忽然觉得他难以捉摸,他的条件对她来说有点……太好了。她根本不知道他现在跟她说这些是想­干­什么。

“等等,”她咽了下口水,“你知道我比你大好几岁吧?”

“知道,三岁。”他一脸坦诚。

“你知道我结过婚吗?”

他笑起来:“所谓‘相亲’不就是在见面之前已经先对对方的身世家底全部了解清楚才进行的会面吗?”

“……”

“不过我承认,我妈一开始跟我说的时候,我没对你抱什么希望。”

星彗听到他这样说,心里总有点不痛快,于是努了努嘴:“你应该也知道我不喜欢‘带小孩’吧……”

“嗯,这你上次说过了。”

“那你为什么还跟我提这些怪里怪气的要求……?”她终于忍不住问。

冯楷诚轻轻皱了皱眉,但嘴角却带着苦笑反问道:“这……除了我对你感兴趣之外,还能因为什么?”

星彗张了张嘴,错愕地看着他。

“说白了就是我还蛮喜欢你的。”

“……谢谢。”除了礼貌之外,她不知道还能说点什么。

“我这个人既不有趣,也不懂浪漫,没太多时间去追女生,我只想要有人陪我过日子,当然我也会陪她的——我想我唯一的好处就是不会三心二意——因为没那个必要,也不值得。”

他说得这么直白这么朴实,说得星彗都有点被他感动了。

可是,尽管脑袋有点飘飘然,她还是听到心底有一个声音说:路星彗,男人的承诺和誓言你又不是没听过,就算当时他们是真心的,到最后又有几个会真的记得?!

于是,她的心又像是被浇了一盆冷水。

冯楷诚当然没看出她内心的忽冷忽热,只是自顾自地嘟囔:“我本来还以为你是高原哥的女朋友呢,看你们上次的样子,像是在耍花枪,所以后来我就想算了,我哪里抢得过高原哥……”

星彗看着他,看得出神,然后竟然情不自禁地笑出来:“天呐……你竟然觉得女人情愿选择高原而不选你?”

冯楷诚瞪大眼睛,表情就好像听到说进化论是爱因斯坦发表的:“这还用问吗!”

星彗叹了口气:“好吧,也许事情要从两方面来说。从某个方面来说,是的,很多女人会选高原……”

浮现在脑海的是她和高原赤×­祼­地躺在床上,四肢交缠在一起的画面。

“但是从另一个方面来说,不是!”

浮现在她脑海的是高原那迷人的微笑和不管到哪里都能引来一票蝴蝶的­性­情。

“……哪个方面?”冯楷诚疑惑地问。

星彗翻了个白眼,觉得他实在是一个……无趣又不太懂得人情世故的男人。她抬手看了看表,对他说:

“我约的人就快到了。我不知道你刚才那样问我是想怎么样,不过我觉得现在不是谈这些的时候,所以……我们能不能换个时间再说?”

其实她并不确定是不是还要再跟他见面。

“好。”冯楷诚不是那种扭扭捏捏的人,“那你不会不回我短信或拒接电话吧?”

星彗认真地想了想,才答道:“绝对不会。”

他识趣地站起身,把椅子摆好,然后跟她道了个别,就走开了。

星彗悄悄地看他的背影,看到他坐到餐厅另一头的角落里,原来他等的人已经来了,是一个男人,远远地看过去,轮廓跟他有点相似。那男人正好是面对她坐的,尽管看不清楚长相,可是星彗知道那人正望着她。

她转过头看向窗外,夜晚的霓虹灯让人着迷,下午下过一场小雨,地上有点湿,所以她的心情也­阴­晴不定。

不一会儿,蒋谣就来了,手里拎着一个大大的纸袋。她把纸袋往桌上一放:“给你的。”然后就开始脱风衣外套。

“什么东西?”星彗诧异。

“要拿来跟你交换背包的‘交换品’啊。”

星彗抬了抬眉毛,蒋谣竟然当真了。其实她从没想过要用这背包来跟她交换什么,就好像……她从没想要从高原身上得到除了“­性­”以外的东西。

“你猜猜看是什么?”

“猜不出。”除了艺术设计,她在其他方面都没什么天赋。

“是Wii,外加一块平衡板,可以练瑜珈,是年会上抽奖抽来的。我只用过一次,发现自己完全没有所谓的协调­性­。”

“!!!”公司年会的抽奖到底是有多­鸡­肋啊?怎么就没有人抽到过合心意的奖品!

“很惊喜吧?”蒋谣邀功似地问。

星彗扯了扯嘴角,镇定地喝了一口面前的柠檬水:“你知道吗,这次跳蚤大会上,我刚用这玩意儿换来了一台按摩器。”

“呃……”

“所以,除了按摩器之外,”晚上八点半,蒋谣一边夹菜一边问,“你还换到了什么?”

“也没什么,一盒去年发布的限量版眼影、一个零钱包、一条毛毯、一台立拍得相机、一台烤面包机、几个公仔……哦,还有一千块哈根达斯的提货券。”

蒋谣想了想,肯定地说:“我比较喜欢哈根达斯提货券。”

星彗从钱包里拿出提货券递给蒋谣:“呐,都给你。”

“你不喜欢吃吗?”蒋谣迟疑地接过来。

星彗苦笑:“如果你知道我是用什么换来的也许就不会问了。”

“用什么?”

她沉默了一会儿,才答道,“我结婚时穿的婚纱。”

“……”蒋谣的表情僵了一下,像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反正也没用了,看着碍眼,就给需要的人吧。”她耸肩,仿佛想用这无所谓的态度化去尴尬。

“也好,”蒋谣松了口气,“那些有的没的,乱七八糟的,最好都统统丢掉。”

星彗看着好友的脸,心想真正需要丢的,并不只是那些看得见的东西吧……

吃过饭,跟蒋谣告别后,星彗独自一人拎着蒋谣给的那只沉重的纸袋往停车场走去。冯楷诚好像已经走了,又好像没有,她没特别注意。

打开后备箱把纸袋放进去,她怔怔地看着纸袋,心想:没想到已经被她换出去的东西,竟然又再回到她手上。这并不是她原先换出去的那一台,但其实对她来说也没差。

就好像,已经决定要无视的某些东西,再一次出现在她眼前,让人哭笑不得呐!

回到家之后,她没有去拆那个纸袋,而是将它放在衣帽间里,就在原来放婚纱的地方。

洗完澡在客厅的沙发上躺了一会儿,她决定给Jacob打个电话。

“你终于不做鸵鸟了吗?”J很会挖苦人。

星彗苦笑:“你能不能别拆穿我?”

J想了一下才回答:“那要看我的心情。”

星彗无奈地起身去厨房拿了一罐啤酒,打开喝起来,喝了两大口,她终于鼓起勇气问:

“J,你是不是还在爱他?”

“……谁?”J的声音一下子警惕起来。

于是星彗明白,无论是谁,无论外表看上去多么坚强,心底都有可能装着一个不可能的人,或是一段无法触碰的感情。

“阿John呀,”她顿了顿,才说,“你师傅John。”

“……”J很难得地沉默了。

“那是他的作品不是吗。”

“……”他依旧沉默。

“……你生气了?”

过了好一会儿,电话那头的J才淡淡地说:“没有,怎么会……”

“……”

“只是你忽然说破了,让我想起他,有点……惆怅。”

听到J这么说,星彗鼻子发酸:“我觉得我们好可怜……”

“你可怜个大头鬼啊!你还有炮×友,任何时候,你想要有人抱你、需要你、喊你的名字,都还找得到人啊……”J打趣地说。

星彗的眼泪真的要迸出来了:“那你好可怜。”

“我……”J顿了顿,那口吻竟然非常温柔,“我知道这个世界上的幸福并不像我们以为的那么简单和容易。所以,也就不那么觉得自己可怜了。”

“我要是有你一半乐观和淡定就好了。”她真心地说。

“我也想要有你的冲劲和幸运。”

“你在安慰我吗?”

“不是,我说真的。”

星彗笑起来,发自内心的笑,好像终于知道自己并不是那么悲惨。

“喂,”J在电话那头温柔地说,“你会不会有那么一秒钟,会觉得自己爱上高原了?”

“……”这个问题她从没想过,可是J问出来,她只能逼着自己去想,想了半天,她只能这么回答,“你知不知道张爱玲有一句名言?”

“通往男人的心通过胃,通往女人的心通过­阴­×道。”J答得毫无意外。

星彗微微一笑:“嗯,我正好反一反。”

15

15、五(下) ...

周五晚上,星彗接到了一通有点不知道要不要接的电话……

“我刚做了六个小时的手术出来,”冯楷诚的声音听上去很疲倦,“我怕等下我睡着了会忘记,所以先跟你打个电话,你明天晚上有空吗,我请你吃饭。”

请吃饭当然是好事,不过吃饭的目的让星彗有点犹豫。她“嗯”了半天,也没想好到底回答有空还是没空。

“回绝的理由有这么难找吗?”医生在电话那头挖苦她。

“我不是在想回绝的理由,”她跟他非常开诚布公,“我只是犹豫要不要答应你。”

他笑起来,尽管听上去还是很疲惫:“来吧,多交一个朋友有什么关系,说不定哪天你就有用到我的地方。”

星彗不由地“咝”了一下:“你这话说得……我都没办法拒绝你。”

“那就说定了。”

“好吧……”

“具体时间和地点我明天再跟你约好吗,我现在困得不行,眼皮也睁不开了。”

“哦……”星彗失笑,“再见。”

挂了电话,她抬头一看,才晚上十点钟,他就要睡觉了啊……果然跟她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因为她还在公司加班,加完班还要去酒吧接高原,实在是很忙碌的周五晚上!

十一点,星彗离开办公室,在电梯里打电话给高原。他的声音听上去还算正常,没有大醉,不过以星彗的经验来说,也就快了。

夜店基本已经是这个地球上任何一座现代化都市的独特风景线,代表着一种独特的夜行文化,白天和黑夜的交替同时也改变了都市男女的面目,在夜­色­的掩映下,任何人都可以变成另一个人,就好像是具有双重身份的超人。

高原是个有点自我矛盾的人,既喜欢热闹也喜欢独处。在狂欢的人群中他可以很疯狂,但一个人呆着的时候他也可以安静地自娱自乐。星彗看着眼前酒吧的霓虹招牌,心想,她就不行,她痛恨一个人呆在家里,只有实在无处可去的时候她才会这样。

她把车停在门口打电话给他,他非要她进去,她只好下车。进去之后,在昏暗的灯光下找到他一点也不难,她好像总是能以最快的速度发现他的存在。

“现在几点?”他的眼神涣散,不过还是很有­精­神的样子,口齿清楚,只是有点扭捏。

星彗叹了口气,在他身旁坐下,没空去看他旁边是些什么人,反正他交友广阔,混迹的圈子又多,她一向不太爱理他那些酒­肉­朋友。

“你想怎么样你说吧。”她上了一天的班,累得半死,不想跟他绕弯子。

“他们不让我走。”说这话时,他根本就是一副撒娇的样子,让人不免有点起­鸡­皮疙瘩。

星彗终于转过头看向坐在沙发上的其他人,男人居多,年纪好像都跟高原差不多,在座少数的几个女人穿得都很­性­感,不是她对她们有偏见,实在是乍一看就让人难以产生好感。

“我要送他回家。”她跟他们说。

“那怎么行……”一个大舌头地男人挥舞着胳膊说。

“他到时间吃‘施多宁’了。”星彗双手抱胸,淡定地说。

“……”沙发卡座上的人一下子都安静下来,大多数人是半张着嘴,一脸错愕的样子。

“行啊,”坐在高原身旁的男人忽然似笑非笑地开口,“你帮他把这杯酒喝了我就放你们走。”

星彗看向桌上的酒,根据她的经验,那多半是没兑水的芝华氏:“我要开车。”

那男人没有说话,只是笑容可掬地看着她。昏暗的灯光下,她忽然觉得这人有点眼熟,但又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

就在这胶着沉闷的对峙气氛将要濒临爆发的时候,高原忽然站起身,拿起西装外套,像没事人一样拍拍ρi股,说:“我回去了啊,下次再出来喝,拜拜……”

说完,他就拉着星彗出去了。

午夜十二点,也许是一天中最迷人的时刻,旧的一天结束,新的一天到来。从古至今,人们都迷恋新旧交替的时期,似乎是即将告别过去迎接未来。

但此时此刻,开着车的星彗却一点也感觉不到喜悦,她只是很累,很累。

“施多宁?”高原苦笑着说,“恐怕这消息一传出去我没法再在这圈子里混了啊。”

“那就别混了。”

高原转过头来看了她一会儿,然后闭上眼睛,像是睡着了。

车子驶上高架路,冷不防一通电话打来,他又迅速地接起来,就好像根本没有睡一样:

“什么事?……嗯,就是他(她)……嗯……然后呢?你想­干­吗?”

讲着讲着,他忽然直起身,嘴角扯出意味不明的笑:“你说什么?”

他很少这样笑着讲话,所以开车的星彗都忍不住转头看了他一眼,却被他瞪了回来。

神经病!

她在心里骂。她好心去接他,把他救出来,他还瞪她。

“冯楷瑞,”他对着手机说,“你弟是不是吃错药了?”

星彗一惊,忽然拍脑袋地想,冯楷瑞该不会就是冯楷诚的哥哥吧?

“嗯……没有,没有的事,”他看了她一眼,眼神很奇怪,“……我不知道,这你得自己问他(她)……人啊,人还行,就是有点……”

说道这里,他又看了她一眼,才说:“有点蠢。”

星彗知道他多半是在说自己,于是瞪了他一眼,立刻引来他的狼爪在她腰上狠狠掐了一把。

“高原,你找死啊!”她尖叫,车子开出S形,幸好半夜路上没什么车。

他非但没收手,反而变本加厉地凑过来含住她最敏感的耳垂。

她要疯了!!!

想尖叫,又觉得叫不出声,心底没来由地发毛,连脚也发软了。

“嗯……嗯……知道了……”这家伙竟然还一边用舌头舔她一边在讲电话!

她试着推开他,想跟他说这样很危险,但却无能为力。过了一会儿,他终于放开她,别过头去对着手机说:

“你弟条件这么好,不太合适吧……你劝他找别人吧,那个什么林义锋的妹妹不是蛮好,最近刚回来,年轻漂亮,也是医学院毕业的,郎才女貌,多合适……”

他又讲了一会儿,才挂了线。回头瞪她,然后闭上眼睛继续装睡。

“你要把林义锋的妹妹介绍给谁啊?”星彗冷冷地问。

“……”高原扯了扯嘴角没出声。

“你心真狠啊,林之茵喜欢谁你不知道啊?她以前天天是跟在谁ρi股后面转啊?”

“跟我没关系,我早就跟她把话说绝了,她心里怎么想的我又没办法掌控……”他轻描淡写地嘟哝了一句。

“听上去你好正直!”她讽刺道,“男人啊……”

“朋友妻和妹都不能戏。”他答得淡定。

“……”那朋友就可以戏?

“……”

车厢里又沉默了,两人都没有说话。星彗看着前方,而高原终于睁开眼睛,看着漆黑的星空。

“所以……”不知道过了多久,星彗忽然开口,“我既不年轻也不漂亮,配不上冯楷诚喽?”

高原转过头看着她,像吃了个闷皮蛋。

星彗一路开下高架路,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就好像她刚才什么也没说过——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快气炸了!

在他眼里她到底是什么?!

一个只想要满足欲望的失婚­妇­人?!

她在他楼下停了车,然后冷淡地说:“你到了。”

“你不上去?”他满脸错愕。

她摇头,没有看他。

“星彗……”他喝醉酒就爱使出撒娇的绝招,硬是抱住她,无赖地吻她。

她懒得挣扎,任他又亲又吻,上下其手……她始终直直地坐着,没有一点反应。

“路星彗!”高原终于火大地用手掐住她的下巴,“别动不动就使­性­子,你就会冲我发脾气,我不是你的出气筒!”

她看着他,心里忽然非常恨他,但表情还是冷冷的:“­干­吗,我跟你睡觉,其他的不要,就要你做受气包,不行吗?”

高原也看着她,表情忽然非常骇人,伸出食指,指了指她,然后拉开车门,说:“不管你信不信,我跟冯楷瑞说那些话绝对没有贬低你的意思,我是真觉得你跟冯楷诚不合适才这么说的。”

“下车。”她还是没看他。

高原没有看她,利落地下车,像在赌气。

等到他要转身上楼,她又放下车窗叫住他:“喂!”

“?”

“我想我们还是做回朋友吧,”她顿了顿,补充道,“普通朋友!”

说完,她踩下油门扬长而去。

回到家后,星彗看着冷清的单身公寓,忽然觉得难受,异常难受。仿佛又回到刚离婚那会儿,独自呆在家里会觉得崩溃。

她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在按摩浴缸里放了热水,然后又翻出没拆封的泡泡浴液,弄了一缸梦幻的泡沫,躺进去喝啤酒。

热水让她僵硬的肌­肉­渐渐放松下来,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灯,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这段只有­性­没有爱的关系到底是一种享受还是折磨?

为什么当她不顾一切地说出那些话之后,心里反而空落落的,就好像……失去了最好的朋友?

但高原这猴子真的太过分了!什么叫冯楷诚条件太好,不适合?那么在他眼里她应该配给什么人?怨天尤人的单亲爸爸,还是木讷的老光棍?他是不是觉得她可怜才跟她上×床?

她忽然觉得很难受,胸口闷得喘不过气来。她一直在告诫自己、鼓励自己,离婚并不是她的错,是因为男人的三心二意,所以别人会理解的,不会带着偏见的眼光看她——可是原来……这一切只是她的一厢情愿和自欺欺人。

也许这个社会根本不会关心你到底因为什么原因而婚姻失败,在别人眼里,她身上的标签就是“大龄单身女­性­”、“婚姻失败”、“没有未来”……

这算什么?为什么要她为别人的错误买单?

喝完三罐啤酒之后,路星彗终于从浴缸里爬出来去床上睡觉,她实在累得不行,很快就睡着了。

醒来已经是下午三点,她躺着想了很久,才想起来晚上似乎约了跟冯楷诚一起吃饭,然后,手机就响了,是医生打来的。

“六点半行吗?”他总是开门见山。

“好。”她看着墙上的钟,还有三小时。

“我来接你?”

事实上星彗从来没有要人接送的习惯,本能地想要回绝他,但脑海中闪过昨晚的事,于是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

挂上电话,她立刻跳起来洗澡、吹头发、化妆、选衣服。高原说她既不年轻也不漂亮,配不上冯楷诚,她就偏要证明自己还有魅力,跟医生很登对。

六点一刻的时候,手机又响了,星彗一边试鞋子一边随手接起来:“你到楼下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才说:“你约了谁?”

是高原!

她抿了抿嘴,忽然感到烦躁:“关你什么事啊……”

他叹了口气,像是讨饶:“还在生气?我都不气你诋毁我有‘艾滋’,你气个什么劲?”

有电话要Сhā播进来,她鼓起腮帮子:“不跟你说了,我现在有很重要的约会,再见!”

说完,她挂了线,接另一通电话,那是冯楷诚打来的,告诉她他已经在楼下了。

星彗穿上外套,站在镜子前照了一会儿,然后拿起背包,决定要在出门的那一刻把所有坏心情都抛掉,开开心心地去吃饭。

冯楷诚开的是一部中规中矩的商务车,空间大,又非常实用,跟他这个人的个­性­很吻合。不像高原那猴子,喜欢抢眼的SUV,一点也不稳重……

不过,怎么又想到那家伙了?!到底有完没完……

冯楷诚带她去的是一家环境非常好的本帮餐厅,这让星彗有点吃惊,因为他看上去不像是会玩情调的人。果然,一落座,他就说:

“我问了我哥,他推荐的这里。”

星彗笑了笑,没告诉他自己昨晚也见到他大哥了。

“那你平时会去什么地方吃饭?”她问。

“我?”他皱起眉头思索着,“我除了相亲或是跟我哥见面之外,其他都是在医院食堂,我们食堂的糖醋小排和土豆烧刀豆超好吃!”

“……”星彗把头从菜单里抬起来,看了看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最后竟然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那你下次带我去吃。”

“好啊,”他笑起来的样子很甜,“那就明天吧。”

“呃……”她一下子有点接受不了,“也用不着这么快。”

“不快怎么行,人生苦短。”说这话时,他倒像是哲学家。

星彗有点哭笑不得,这个无趣的医生有时也能说出逗趣的话,只是或许在他自己看来……是很平常而已。

“其实我只是随口说说的……”她摸摸鼻子,继续看菜单。

“去吧,明天我中午刚好有空,带你去我们医院转转。”

“这……我明天有事……”连她自己都觉得这借口很烂。

但医生只是遗憾地耸了耸肩,没再说什么。

一顿饭吃下来,星彗越发觉得冯楷诚是个坦诚、没有心机,但同时又真的无趣的男人,于是终于忍不住说:

“我不年轻不漂亮,也不喜欢‘带小孩’,所以其实你大可不必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

冯楷诚笑容可掬,这微笑让星彗想起了昨天酒吧里坐在高原身旁的男人,也就是冯楷诚的大哥——果然血缘是怎么也剪不掉的啊。

他大方地说:“我说过,只是交个朋友,以后也许有一天我们有互相可以帮忙的时候。”

星彗眯起眼睛看着他,实在不太相信他说的话,可是一想到这么优秀的男人对自己有好感,又不禁有点飘飘然:

“但你是外科医生,而我只是内衣设计师,也许有一天你可以把我脑袋切开来放一个集成电路板进去,我却想不到我可以帮你什么。”

“嗯……”他想了想,“也许你可以帮我设计内衣?”

星彗皱了皱眉,直觉地开始在心里勾画冯楷诚只穿­内­裤的场景,他这么学术又很宅,适合穿格子或搞怪图案的平角裤——想到这里,她忽又觉得自己这样很邪恶,连忙停了下来。

“我以前看过一个图画,有个叫‘蜡笔小新’的小孩在自己裆部画了一个大象,当时我就想,要是有这么有趣的­内­裤,那每次去洗手间都会觉得很开心。”

“……”星彗看着他,张了张嘴,最后才说,“你这种黄|­色­笑话其实并不适合调情。”

冯楷诚一下子瞪大眼睛,错愕地问:“什么黄|­色­笑话和调情?我哪有说黄|­色­笑话跟你调情?!”

星彗苦笑,也许这医生最有趣的地方就是——很无趣。

吃过饭又聊了一会儿,冯楷诚才送星彗回家。回去的路上,冯楷诚忽然说:

“今天我出门之前,我哥打给我说,觉得我们也许不合适……”

啊,这话是高原那猴子说的!

“但我告诉他,我只是想跟你交个朋友。”

她挤出一丝微笑,觉得自己很卑鄙。跟这个对什么都很认真的男人比起来,她一心只想证明高原是错的而已,却忽略了别人的感受。他是这么诚实,她简直像魔鬼般邪恶。

“不过我又想,”他继续说,“所谓朋友就是在灵魂上非常契合的人,而我们好像看起来大约可能是没什么太多灵魂的交集……所以……”

“?”

“我想我们还是回到­肉­体上吧,我又不想跟你做朋友了。”

“……”

冯楷诚把车停在星彗家楼下,换到P档,拉上手刹,一脸认真地问:

“你能做我女朋友吗?”

作者有话要说:这周忙死了,所以最后一章节晚了一天更,等下还要勤勤恳恳去写下周的更新~~哎……果然开始连载后生活一下子就变得忙碌起来了~~~

16、六(上)食­色­男女

说真的,自从跟纪寅浩分手以后,星彗不知道有多想再次听到“你能做我女朋友吗”这句话,但……无论如何,那个人不应该是冯楷诚。

于是她有点哭笑不得。

“看你的表情我就知道答案了……”医生垂下头,脸上闪过一丝苦笑。

“我……”她无从说起,“我觉得也许你哥说得对……”

她是这么得卑鄙,为了证明她配得上冯楷诚,就答应了他的邀约,然后现在又为了拒绝他,告诉他他们不合适——真是太卑鄙了!

其实她不是要证明给高原看,只是要证明给自己看罢了,等她的虚荣心得到满足,便又不想把麻烦揽上身。

“对不起!”星彗在心底叹了口气,决定也要像他那样开诚布公,“我今天答应你出来吃饭,并不是我想跟你有进一步发展,原本也从来没想要跟你做朋友,我只是……昨天高原跟你哥说我配不上你——”

“——怎么会!”冯楷诚错愕地大叫。

“不,其实他也不是这个意思,”星彗终于对自己承认,“他只是说我们不合适。而我……为了证明自己尽管年纪不轻了、不算最漂亮、离过婚、­性­格还很差劲,却还是有男人会喜欢我,所以才答应跟你吃饭的。”

“……”医生的脸上有稍纵即逝的受伤的表情。

“对不起,我真的很对不起,你能原谅我吗,”星彗诚恳地看着他说,“因为我觉得自己错得离谱,你尽管年纪小、无趣、跟我也没什么共同语言,可是你是一个这么好的男人,我不知道我现在再说跟你做朋友还来不来得及——这绝对不是要拒绝你的借口,但我真的觉得你很值得我认识。”

冯楷诚看着她的眼睛,似乎想看清楚她的内心,最后,他嘴角露出跟他大哥一样的似笑非笑——只是他这个样子看上去更温柔:

“好吧,既然我也没什么朋友,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陌生人要好。”

星彗这才发现,冯楷诚身上最值得她敬佩的,是他的乐观,他总是愿意把他所遇到的人和事往最好的方向去想——这对于经历过伤痛和挫折的她来说,是多么可贵。

“太好了。”她发自内心地、真诚地张开手臂拥抱他。他身上有一种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又混合着一点古龙水的香味,她猜想也许是他为了约会特地涂的,她忽然有点被他感动了。

但她只是像姐姐那样拍拍他的肩膀,放开他,然后倒在座椅靠背上。

“高原哥是不是在追你?”冯楷诚忽然问。

“你胡说什么?!”星彗像是听了一个世纪大笑话,“我跟高原只是……只是朋友!”

他用眼神告诉她,他不相信。

“是真的!”她连忙狡辩,尽管有点心虚,但还是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我们认识二十几年了,他就像我哥,我是他妹妹……”

哥哥和妹妹?好恶心——星彗不禁在心里打鼓——那他们岂不是乱­仑­吗?!

于是她自己也说不下去了,草草地跟冯楷诚告别之后,就飞快地逃进公寓大楼。

走进电梯,靠在四周都是镜子的墙上,星彗长长地吁了口气。她跟高原的关系,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难以启齿?

也许所谓的“炮×友关系”,原本就没有她想的这么简单……

回到家,她没有开灯,而是先踢掉高跟鞋,在门板上靠了一会儿,脑子里还是今天晚上发生的那些事。

“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黑暗中,高原的声音就这样毫无预警地响起,吓得星彗惊出一身冷汗。

她打开灯,发现高原就坐在沙发上,双手抱胸,手边有一罐打开了的啤酒。

“你想吓死人啊?”咽下胸中的那口闷气,她没好气地瞪他,然后开始脱外套。

“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他还是不依不饶。

“早吗,”她把一边的头发夹到耳后,开始取耳环,“已经九点多了。”

“难道说医生动作特别快?”他翘着腿说。

星彗忽然意识到他在说什么,于是停下手上的动作看着他。越看就越觉得那张英俊的脸孔非常讨厌,于是转过身去背对着他继续取另一只耳环。

高原腾地一下站起来,快步走到她身后,微冷的手掌抚上她□在空气中的背脊:“穿成这样是不是连衣服也不用脱?”

星彗反手拍开他的手掌,转过身咬牙切齿地说:“我们没你想得那么龌龊!”

他眼里闪过一丝罕见的暴怒,把她吓得怔了好一会儿。他不是那种很好说话的人,但也很少真的生气,所以她几乎没从他脸上读过这种表情。

“做×爱很龌龊吗?”高原抬了抬眉毛,冷冷地说。

星彗的直觉是她惹到他了,很少发怒的人一旦被惹到了后果不堪设想,于是她拔腿就想逃。但高原只是伸出一条腿,就把她堵在他和墙壁之间。

“我不是那个意思……”她垂下眼睛,没有看他。

他伸手握住她的腰,低下头用鼻尖磨她的脸颊,她被他弄得心里痒痒的,但又想起自己昨天晚上说要跟他了断,于是想推开他,只是无法成功。

两人纠缠了好一会儿,高原才狠狠吻住她,她觉得他嘴里隐隐带着一种血腥暴力的味道,仿佛他是一头雄狮,而她是他嘴里的猎物。

他掐在她腰上的手越来越用力,把她弄疼了,他还不自知。于是她用拳头捶他的肩、他的手臂。他­干­脆一把抱住她,手臂收得很紧,像是要把她嵌进自己的身体一般。

“高原!”星彗好不容易才挣脱他的­唇­,轻喘着看着他的眼睛,“我昨天说过了,我们——”

她话还没说完,又被他擒住了。

他变得更暴力更具有攻击­性­,好几次他的牙齿撞到她,她都怀疑自己的嘴­唇­要被咬破了。

就在星彗以为自己无法挣脱高原的时候,他忽然放开她,然后扳过她的身体,让她背对着他,接着就开始掀她的裙子。

“你­干­吗!”她气得大叫,但力气又敌不过他。

他的手指顺着脊椎划到尾骨,声音嘶哑得可怕:“他有没有摸你?”

“……”

他的另一只手在她裙子下面摸索着,滑进她的­内­裤里:“有没有像这样……”

星彗气得想哭:“高原!你这个下流鬼!”

“我下流?!”他一下子把她压在墙上,粗鲁地咬住她的耳垂,然后又咬她脖子,“你跟我在一起也只是­干­些下流的事,你就不下流了?”

星彗觉得屈辱,她一直以为,高原跟别的男人不同,他以前在床上对她那么温柔,他肯听她讲话,他也会把不开心的事情告诉他,他……他怎么会跟其他男人一样以为可以对女人予取予求?!

她眼前模糊,手脚和身上许多地方都被他弄疼了,最重要的是……她心很痛,她以为经过那些伤痛后什么都不能伤害自己了,但原来……她并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坚强。

于是她哭起来,一声不吭地流下眼泪,甚至不想被身后这个男人看到。

高原却立刻就察觉了,因为他停下了一切动作,慢慢收回手,然后把她的身体又扳回来对着自己。

“你给我滚!”星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却还不忘记尖叫。

高原的手臂紧紧地揽着她,一言不发地看着她,眉头紧锁。

“滚!”她用力捶他,他却无动于衷。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低声说:“对不起……”

星彗一边哭一边想,这真是一个奇妙的夜晚,先是她跟冯楷诚道歉,接着现在高原又跟自己道歉。人就是这样,以为做错了事,一句“对不起”就好了,然后就可以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吗?

“星彗,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他的额头抵在她额上,用一种低沉的声音反反复复地这么说着。

“我恨你……”她用双手捂住脸,没有发现,她的口吻就跟小时候他打破她的储蓄罐时一样。

“星彗,星彗,”他去扳她的手指,“是我的错,你别这样。”

然后她“哇”得哭了起来,哭得惊天动地,眼妆都花了,高原抱着她,却无计可施,只是亲吻她的额头,在她耳边说对不起,哄她。

就这样不知道折腾了多久,久到星彗嗓子都哭哑了,才停下来。她无意中看到墙上镜子里的自己,眼睑下有两条长长的黑线,眼眶也黑得吓人,整个人看上去像鬼一样,让人气恼。

她吸了吸鼻子,猛地推开高原,跑进浴室锁上门。

高原在外面拍门,她只当没听见。

拿出卸妆油和棉花,她愤愤地往脸上抹,越抹越觉得难受,不是气高原,而是气她自己。

抹完卸妆油,她不敢看镜子里面的自己,而是打开浴缸的水龙头,坐在边上发呆。等到水气弥漫,她才反应过来,脱了衣服躺进去。

她把自己完全浸在水里,闭上眼睛,耳边听到的只是朦胧的水的声音。

如果说,是纪寅浩毁了她原来幸福的生活,那么现在,是她自己毁了自己的生活——也包括跟高原的关系。

如果他们没有上床,他是不是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伤害她,他们会客客气气地,对彼此充满包容和关心,也不会对对方提太多要求,好朋友嘛,就该这样。所以,老生常谈的问题又出现了:

到底什么是友谊,什么是男女之间的友谊,男人和女人之间真的存在友谊吗?

她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然后,她就被人从水里一把捞了出来。

星彗错愕地睁开眼睛,看到的是高原焦急的面孔,她冷得抖了一下,喃喃地说:

“你­干­什么……”

“该我问你­干­什么吧!”高原眼睛都红了,眉头皱得那么紧,能把苍蝇都夹死。

星彗怔了怔,迟疑地问:“你以为我要自杀吗?”

他咬了咬嘴­唇­:“那你­干­吗不开门,也不回答我?!”

“我在水下冥想。”这种时候,她没有­精­力跟他兜圈子,全都实话实说。

“……”高原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星彗终于投降:“能给我拿条毯子吗?”

他连忙放开她,转身去找毯子。她接过毯子后,就把他赶了出去,还不忘说:

“修门的钱你来出。”

“哦。”他头也不回地答应了。

等到星彗裹着浴袍出来,高原又进了浴室。

房间里安静下来,她躺在床上,只开了一盏灯,望着窗外想心事。不知道过了多久,高原从浴室出来,腰上只围了一条浴巾,头发上的水顺着发梢滴在肩膀上,看得星彗心里很烦。

他掀开被子,小心翼翼地钻了进来。

“你­干­吗?”她警惕地看着他。

“没­干­吗。”他笑得那么讨好,“累了,想睡觉。”

她看着他的眼睛,根本不相信他说的话。

果然,下一秒,他就扑过来把她压到身下,然后用手指拨开她散落在额前的头发,低声说:“你以后能不能别在我面前哭……”

“我哭都不行么,”她吸了吸鼻子,“再说是谁惹我的!”

“行行行,这次是我不好,但以后……你能不能别动不动就哭。”说这话时,他竟然罕见地一副低姿态。

“我哪里有‘动不动就哭’?!”她不平,“再说我哭怎么了,我哭妨碍到你吗?”

高原皱起眉头,抿了抿嘴,说:“……我见不得女人哭,女人一哭我就心烦。”

“……”她别过头去,不理他。

“好了,别生气了……我以后不会了。”他凑过来咬她耳垂,灼热的气息吐在她脖子上,让人心里难受。

“你走开……”她心里竟然软软地想要投降,但理智又告诉她现在一定要拿乔。

他是个不喜欢多废话的人,于是直接抱着她亲起来。

星彗推他,他没反抗,被推开了,然后又凑过来缠着她,她再推,他还是欺身过来烦她。反复几次之后,星彗忽然有点感动,他以前都怎么推也推不开,这会儿多半是因为刚才惹她生气了,不好用硬的,只能使软招。

他手掌在她腰上轻轻掐了一下,星彗很想笑,却偏要忍住不肯笑。

高原看着她,也笑起来,像是很满足。

“喂,”他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说你跟冯楷诚不合适吗?”

“?”

“因为他比你小三岁,根本就是一个幼稚鬼。”说完,他还很得意地跟她眨眼睛。

星彗愣了两秒钟,然后反问:“难道你就不是吗?”

“……”他瞪大眼睛,那副气呼呼的表情跟小时候简直一摸一样。

于是星彗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J,”星彗坐在马桶上,打开音响,然后放低声音讲电话,“你说男人和女人之间到底有没有真友谊?”

“有啊,”J的口气那么理所当然,“我跟你不就是真友谊吗——当然偶尔也夹杂了一些互相利用。”

“……”星彗翻了个白眼,“我跟你不算!”

“好吧,”J自知理亏,“我觉得没有。”

“为什么?”

“本能。”

“?”

“不论是动物还是人类,都有向异­性­求欢的本能。”

“那也不一定,我就相信男女之间有真友谊。”虽然说的时候,她不禁有点心虚。

“哼哼,那你跟高原是真友谊吗?”J讽刺地问。

“我们……”事实上,她打这通电话,就是想跟J聊聊这个问题,自从昨晚想到之后,就一直像根鱼刺似地卡在她喉咙里,“我们应该说是真友谊,我对他的感觉就像我对你一样,只不过……我们会上×床。”

“啊,”J嘲讽的口吻变本加厉,“比我多了一项功能。”

“别这么说,你是我的soul mate,别让上×床什么的玷污了我们的纯洁的感情。”她故意跟他开玩笑,好缓解尴尬的气氛,事实上她知道J一直不赞同她和高原的荒唐关系。

“哈,”J也故意说,“我还以为对你来说上×床是最单纯的事情,情啊爱啊都太让人恶心了。”

“……别把我说得这么不堪。”她垮下肩膀。

“好吧。”J妥协了,“不过我不喜欢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星彗,我很怕你又要受伤。”

星彗觉得心里温暖:“我还以为你是讨厌我这样不负责任。”

“嗯,这一点我也很讨厌。”J总是直言不讳。

“……”

“不过,如果你没有伤害别人的话,我可以暂时先忘了这一点。”

“……我是不是该说谢谢?”

“不客气。”

“……”

“总之我觉得男人和女人这两块上帝创造的天然磁铁之间很难产生真友谊。”

星彗叹了口气,然后又说:“那么你这块磁铁到底出了什么错?”

“我?没有错啊,”J说得理所当然,“只是上帝标错了南北极而已。”

星彗失笑:“幸好标错了,不然我很难想象要怎么跟你滚床单。”

“你这个女人,满脑子就是滚床单,你是被猴子带坏了吗?”

“呃……”

忽然,高原在厕所外面拍门:“快出来,饭好了。”

“哦!”星彗连忙应了一声,又低声对电话那头的J说,“我要去吃饭了,先挂了。”

“哼!真不知道你是中了什么毒!”说完,J连再见也没有就挂了电话。

星彗不由地对着手机苦笑。可是想到高原煮的红烧­肉­烧鹌鹑蛋,又食指大动——通常他只有要讨好她的时候才会做呢!

17、六(中) ...

“等到笋片煮烂了之后,才放冰糖,加一点点味­精­……”电视机里正在播放一档美食节目,画面明亮又­色­彩分明,正在闷锅里烹煮的­肉­­色­泽光鲜又饱满,实在看得人垂涎欲滴。

高原正看得聚­精­会神的时候,发现有人在扯他的衣角,他转过头,看到路星彗一脸祈求的表情:“我想吃这个……”

“那你去煮啊。”他吃定她只会烧­肉­丸粉丝汤。

“……”她尖着嘴笑,样子很贱,“我要是会煮就不求你啦。”

她总是这么得……不可爱。就算求饶也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是男人都会不爽吧。女人就该柔柔弱弱的,才让人有保护欲不是吗?

“不高兴。”他故意翻白眼。做菜真的是一件很繁复又吃力的事情,尽管他做的菜很好吃,但他不是一个对美食上瘾的人,再美味的食物,一旦要他花很多时间和­精­力去做,他都情愿只吃泡面。

“啊……可是你昨天还煮了红烧­肉­。”她皱起眉头瞪他。

高原看着眼前这张凶巴巴的面孔,忽然产生了一种本能的征服欲。

“那你求我啊。”他两手放在沙发背上,翘着腿,浑身舒展地坐着,一脸爱理不理。

“……”路星彗眯起眼睛看他,“怎么求?”

他看了下自己的裆部,眼神充满挑逗和暗示:“上来。”

路星彗先是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转头看看电视屏幕里那诱人的食物画面,最后一咬牙,跨坐到他腿上。她只穿了一件宽大的长袖T恤,长度到膝盖上面,一坐下来,就露出大半条腿,她身上的皮肤非常好,白里透红,让他很想捏一把。她双手环上他的肩,他喜欢她这样,像在跟他撒娇,又有点调情的意味。

“然后呢?”她问。要想指望她乖乖就范那是不可能的。

高原微微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睛,说:“想吃­肉­的话,就得让我满意。”

她没好气地掐了他一下,然后权衡再三,还是低下头用力吻住他……

(此处作者继续删除一千字)

“好吃……”路星彗舔嘴­唇­的样子,十足是个谗鬼。

“只要有得吃,估计叫你认贼作父都愿意。”他揶揄道。

她没空理他,继续往嘴里塞五花­肉­。

“吃完你洗碗。”他命令道。

“哦。”她点头。

“路星彗,”他放下碗筷,一边擦嘴一边说,“你这么馋,总有一天要吃亏的……”

“什么总有一天……”她嘴里塞满了­肉­和笋片,所以口齿不清,“我当年还不就是爱吃纪寅浩做的阳春面才爱上他的……”

高原瞪了她一眼:“毫无技术含量的阳春面就能把你打倒,看来你的要求还真不高

——还是应该说你‘饥不择食’?”

“那话也不能这么说,”她嘟嘟囔囔的样子很讨打,“阳春面虽然简单,但是想要做得好吃,还是需要技巧的……”

高原忽地板起面孔:“你要吃我做的菜,就别唧唧歪歪地提别人。”

“……哦。”星彗连忙低下头专心地扒碗里的米饭。

他看了她一眼,然后起身去客厅的沙发上坐下。点起一支烟,闷闷地抽着。

过了一会儿星彗洗了碗,收拾好餐桌,走过来在他旁边躺下,脚不安分地搁在他腿上,伸了个懒腰,一脸心满意足的样子。

他斜眼看她,她根本就知道他在看她,却假装毫不知情地用脚蹬他的腰——因为她知道他腰上最怕痒,分明是故意逗他笑。

于是他伸手一把抓住她的脚,用手指在她脚心画圆圈。

路星彗尖叫起来,一边挣扎,一边又笑得喘不过气来,最后只得求饶:“放开我,放开我!求你了……”

高原被她这么一闹,其实早就把刚才不高兴的事全都给抛到脑后去了,于是分开她的双腿,欺身上去压住她,低头去找她的­唇­。

路星彗却拼命躲:“你好几天没刮胡子,刺!”

听她这么说,他更起劲了,硬是用他布满胡渣的下巴去磨她的脸。

星彗笑着挣扎了好一会儿,最后大叫起来:“高原!刚才下午不是刚来过吗?!”

他挑了挑眉:“那又怎么样?”

“你……”她的脸上布满红潮,也许是刚才一阵打闹引起的,又或者是本能的情×欲,总之让高原看得欲罢不能。

“行了,别闹了!”他霸道地压住她,低下头含住她的嘴­唇­,断断续续地说,“你那个不是这两天就要来了吗……所以我们要抓紧时间……”

“讨厌!”路星彗推了他一把,“你记这个­干­吗……”

“嗯……”他含糊地应了一声,又低头忙起来。

周一早晨,高原在电梯里碰到周耀蕾,她乌黑的长发盘在脑后,鼻梁上架着一副金属边框的眼镜,显得老气又严肃。

电梯开始上行的时候,高原轻轻吁了口气,低声问:“你这副行头,该不是为了今天早上的月会准备的吧……”

周耀蕾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点头。

“那你就错了。”他忍住笑。

“?”

“你知道我们的分行长是个女的吧?”

“那当然,”周耀蕾也低声回答他,“这就是我为什么打扮成一副老姑婆样子的原因。”

高原用拳头挡住嘴巴,假咳了一声:“但你不知道的是,分行长一般不参加月会,主持会议的是分管投资业务的副行长,今年四十二岁,太太因为要移民,跟他离婚了,没有小孩。”

“……”周耀蕾瞪大眼睛看着高原,说不出话来。

高原露出非常绅士的微笑,耸了一下肩。

从电梯里出来之后,周耀蕾一边往办公室走,一边摘下眼镜,同时放下盘在脑后的长发,潇洒地甩了甩,立刻像变了个人似的,迎面过来的同事都不禁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高原扯着嘴角,心想女人变得还真快啊……

整个上午都在开会,高原看着自己衬衫袖口的一块污渍,想起是周末蹭上的,结果叫路星彗帮她洗,她就敷衍地丢在洗衣机里,今天早上让她帮他烫一下,她还老大不情愿的样子——真是白煮东西给她吃了!

从路星彗身上,他深刻地体会到一个道理:女人啊,不能对她们太好,不然她们会爬到你头上来的。

想到这里,他拿出手机给她发了一条短信:

“衬衫没洗­干­净!”

没多久,她的回复就来了:“那你自己洗!”

他抬了抬眉毛,滑动手指:“以后别求我做饭给你吃!”

“这……威胁非君子所为。”

“我本来就不是君子。”他忍住笑。

“!!!”

高原想象着路星彗打这些惊叹号的表情,忍不住要笑出来。一抬头,却正好装上周耀蕾怀疑的眼神,于是连忙抿了抿嘴,假装认真听副行长训话。

中午,高原一个人在附近最热门的茶餐厅吃午饭,忽然有人在他对面的座位上坐下:

“不介意我拼个桌子吧,服务生说要等半小时才有位子,而我刚好看到你是一个人。”

说完,周耀蕾开始翻菜单。

“我能说不吗。”高原耸耸肩。

两人一言不发地等着送餐,周耀蕾在研究桌上的优惠信息牌,高原则玩着手里的打火机。过了一会儿,周忽然问:“我今天表现如何?”

高原点头:“不错,你应该是副行长喜欢的那一型,长头发、瓜子脸、不拘谨也不随和。”

“我是说工作汇报!”她有点咬牙切齿。

“噢……”这下难倒他了,“我想应该没什么问题吧,你知道,最近市场不太景气,华尔街又闹翻了天,欧元、英镑跌得厉害,石油前景也不明朗——”

听他罗罗嗦嗦说了一大堆,周耀蕾终于忍不住打断他“你根本就没听到我开会在说什么是吧?”

“嗯……”高原犹豫了几秒钟,决定坦白,“是的。”

“……”

“吃饭的时候能别谈工作吗?”

“好吧。”

两份套餐同时送上来,高原和周耀蕾便低下头各自沉默地吃起来。

周耀蕾点的是冬­阴­功炒饭,几乎都是素的。高原记得以前不知道在哪里看过一篇文章说,喜欢吃素的女人大多欲望很低,习惯于静如止水的心境,有些甚至有禁欲的倾向。于是他不自觉地又多看了周耀蕾几眼,她就算嘴里塞满了东西,脸上也没有太多的表情,不会让男人有太多非分之想——但男人向来对冰山美人的征服欲还是存在的——仿佛应验了一句话,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相比之下,高原忽然想起来,路星彗那家伙是最典型的­肉­食动物,简直无­肉­不欢。她的食谱永远围绕着各种­肉­类展开——那么,既然吃素的是­性­冷淡,那吃­肉­的会不会就是□?

想到这里,高原不禁觉得好笑。因为无论是­性­冷淡还是□,用来形容周耀蕾和路星彗,都不合适。人是善变的,而且,女人不就是这样么——在不同的人面前,会有不同的面目。

“不知道为什么,”周耀蕾忽然开口说,“你脸上这种表情让我开始怀疑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高原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没有。在想工作。”

说完,他就苦笑起来,刚才还警告她不要在吃饭的时候谈工作,现在却又说自己在想工作的事,那不是自己打自己耳光吗……

好在周耀蕾也没再追问下去。不过看着眼前餐盘里的猪软骨,高原脑海里闪现的是路星彗吃他煮的红烧­肉­时那种心满意足的样子……想着想着,心底竟然异常地柔软起来,像是有一种莫名的东西在胸口涌动,让他觉得不安。

这天下班以后,高原又约了董耘去吃饭喝酒。他的朋友们,大多结婚生子,谈得来的都下班回去陪老婆孩子,花天酒地的,又只是酒­肉­朋友,万不得已他都不高兴去,所以算来算去,也只有董耘。

“这家餐厅的意大利菜非常好吃!”才刚坐下,董耘就开始滔滔不绝。

高原倒不太在意,再好吃,也不过是一顿饭而已,只要填饱肚子,吃什么都可以。所谓“食­色­­性­也”,对他来说,重要大概的只有“­性­”。

董耘点完菜,喝了一口柠檬水:“张爱玲说,通往男人的心通过胃——这句话真是说得太对了。”

高原挑了挑眉,象征­性­地敷衍道:“是吗……”

“你是怪胎。”董耘白了他一眼。

“那么通往女人心通过什么?”他又问。

“­阴­*道啊。”董耘耸肩。

高原诧异地张了张嘴——那他跟路星彗岂不是完全相反么?!

“这话是张爱玲说的?”他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嗯。请问文学白痴先生,你有什么意见吗?”董耘经营着一家出版公司,多少沾了些书卷气。

“没有,”他抬了抬眉毛,“只是没想到文学家也会用这么粗俗的字眼。”

董耘失笑:“哪里粗俗了?这是人类器官的学名啊。”

“可是……”高原皱起眉头,“不是应该用更优雅的词吗。”

“比如说?”

“比如……”他思索着,脑海里不断搜索各种词汇,“情*欲?”

“你觉得‘胃’跟‘情*欲’能对得起来吗?”

“那么……‘子­宮­’?”

董耘打了个冷颤:“一下子就变得好邪恶。”

“……”

最后,他终于放弃了。

“但我觉得这说不通,”他还是不肯服输,“如果真的像张爱玲说的那样,那么女人只要一旦跟男人上了床,就会爱上这个男人吗——不见得吧!”

对于这一点,董耘似乎是同意他的观点:“我觉得应该这样说,如果是心无旁骛的男人或女人,那么这句话是很有用的。但如果这个人心里本来就装着别人,那恐怕做什么都枉然。”

高原抓了抓头发,竟然有点开小差。

“对了,冯楷瑞昨天跟我说了你那个女朋友的壮举。”董耘笑得促狭。

高原翻了个白眼:“首先,我必须跟你郑重声明——尽管我知道你心里清楚得很,但我还是要说——老子绝对没得什么艾滋病!”

董耘摸了摸鼻子,笑着点头。

“其次,那也不是我女朋友。是路星彗,你见过的。”说这话时,高原是一脸的大义凛然。

“……怎么会。”董耘不信地看着他。

“我发誓。”他甚至举起一只手。

“但是冯楷瑞说你绝对跟人家上过床了,还不止一次。”

高原咬了咬牙,低头看了一眼手表,估量着要是现在冲到冯楷瑞办公室拧那家伙脖子还来不来得及。

“他还胡说八道了什么?”高原心底竟然有一股烦躁的情绪。

董耘握拳放在嘴巴前面假咳了几声,以掩住笑容:“冯楷瑞的原话是这样的,‘他们两个绝对有一腿,还不是一次两次的问题’。”

“为什么?”

董耘终于忍不住笑起来:“当时我也这么问的,老冯的回答是——那女的一坐下来,高原这小子浑身上下就散发着一股……”

“?”

“强烈的占有欲!”

作者有话要说:

要V了啊 要V了啊 要V了啊~~~

18、六(下) ...

高原原本觉得,两个大男人来灯光这么昏暗的意大利餐厅吃饭就已经够挫的了,可是,被冯楷瑞的一句话噎得说不出话来——就更挫了!

“老冯的话怎么能相信……”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悻悻地对董耘说。

董耘翘起腿,不慌不忙地看着他:“冯楷瑞其他的话我可以不信,不过这句……我还真信了。”

高原不自在地假咳了几声:“其实没你们想得那么复杂……”

“我们想得很复杂吗?”董耘皱了皱眉头,“有什么复杂的?”

这一次,高原是被董耘的话噎得哑口无言。但他还是不死心地辩解:

“女朋友什么的,当然很复杂!”

董耘没有嘲笑他,也没有反驳他,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却比前两者更让高原难受。

“我说真的,”他也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柠檬水,“我跟她是好朋友,你知道的。”

“我知道,”董耘点头。

“我们……我们……”他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好像任何说辞都无法准确地描述他跟路星彗的关系。

“高原,”董耘伸手示意他停止,“你不用跟我解释什么,我是你的朋友,你不用对我负责,在这件事上面,你应该负责的是她、和你自己。”

负责……

高原苦笑,路星彗那家伙要是听到董耘这么说,恐怕要哈哈大笑了吧——她根本就没要他负责,从来没有。

她从一开始就说,他们是要做一对能够满足对方各方面需求的好朋友。她说她没办法接受跟不熟悉的人上*床,可是她又想要做,所以他是最好的人选。而他,既然没有固定的女朋友,那么何不接受她的邀请呢。

所以这段关系根本就跟责任无关——也许灵魂上,他们是好友,是要为对方负责的;可是­肉­体上,他们应该只是一对互取所需的男女,谁也不必对谁负责。

“你别告诉我你们只有­性­,没有爱。”董耘忽然看着他的眼睛说。

高原不否认地耸了耸肩:“这样比较简单。”

“才怪!”董耘瞪大眼睛,“这样才叫复杂咧!”

“有什么复杂的?”高原不自觉地摸了摸鼻子。

“人和人之间一旦有了­肉­体关系,就不会简单得起来。你觉得这样很好玩吗?人都是感­性­的动物,难保有一天你们会爱上对方,如果双方都有意思那最好,如果不是呢——如果你爱上她,她不爱你;或者她爱上你,你又不爱她——必定有一个人要让另一个人伤心,这又何苦呢?现在你们觉得高兴,不用负责任,只要玩玩就好,但人不是为了玩才活在这个世界上的。”

董耘一下子提了那么多问题,高原有点招架不来,但他还是反驳道:“人活着也不是为了责任,否则也太累了。”

“你还嘴硬!”

董耘是那种要么不发火,发起火来就认真得吓人的那种,再说高原怎么也敬他三分,所以一时之间也无话可说,只有洗耳恭听。

“其实你们早就是成年人啦,这种事情也轮不到我来Сhā嘴,”沉默了一会儿,董耘继续说,“我只是觉得,这样下去说不定有一天你们要后悔的——你们又不是萍水相逢,说再见就再见的。你们他妈的不是二十几年的老交情了吗,真要有那么一天,你忍心伤害自己的朋友吗……”

高原被他说得哑口无言,只一个劲儿地喝柠檬水。

这天晚上,除了大吃一顿郁闷的意大利菜之外,高原还跟董耘一起去喝了好一会儿闷酒。当然,闷的是他,不是最爱说教的董耘。

回到家里已经十二点了,身体已经疲倦了,但那点酒­精­又让他脑子特别清醒。所以洗完澡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折腾到一点半,他终于认命地打开床头灯,坐起身看着天花板。

胡思乱想了好一会儿,还是决定打电话去­骚­扰冯楷瑞。

拨通之后,待机音乐响了好一会儿冯楷瑞才接起电话,口气很不好地“喂”了一声。

“在睡觉?”

“你半夜打电话给我就问这种无聊的问题?”冯楷瑞的声音听上去是恨不得立刻挂了电话。

“我睡不着。”

“关我屁事!”他简直要破口大骂,“你最好编个像样的理由来解释你为什么半夜亮点把我叫起来,否则我饶不了你。”

“我掉坑里了,”高原淡定地说,“爬不上去,你快来救我。”

冯楷瑞沉默了好几秒钟,大吼道:“你去死吧!”

说完,毫不犹豫地挂了线。

高原苦笑地看着手机,重拨号码。

这一次,冯楷瑞马上接起来:“你信不信我马上找人来把你推进坑里,另外手机没收,让你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高原抽搐地扯了扯嘴角,“你还真够狠的。”

“有屁快放!”

高原无奈地叹了口气,才慢吞吞地说:“你那天跟董耘胡说八道些什么啊!真没想到你这么­鸡­婆……”

电话那头的冯楷瑞先是愣了愣,然后才一扫之前的恶劣口气,云淡风轻地说:“我……不过跟他说说我的想法,不算太­鸡­婆吧……”

“请问你那位医学院高材生弟弟现在是什么情况?”

“无可奉告。”

“?”

“虽然我们交情也不浅,但你毕竟是我弟的情敌,关键时刻我当然还是帮自己家里人。”

“什么情敌……”高原有点咬牙切齿,“别乱扣帽子行不行!”

“你意思说要自动放弃喽?”

“……”高原被冯楷瑞的问题噎得答不上话来,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那你怎么不劝你弟放弃啊!想当年你的毕业论文我贡献得最多啊!”

“好汉不提当年勇。再说就算论文全都是你写的,我现在还是帮着冯楷诚!”

高原被冯楷瑞弄得哭笑不得,但又觉得没办法反驳他,所以只“啧”了两声。

“不过说真的,”冯楷瑞忽又换上认真的口吻,“你跟人家到底什么关系?”

“……朋友关系。”高原说这话时,心里有点发闷。

“她也是这么理解的吗?”

高原愣了愣,才飞快地答道:“当然!”

就是她说要做炮×友的!

冯楷瑞低吟了一会儿,像是觉得无法理解:“那小妞看上去蛮一本正经的,不像是喜欢到处玩的人……”

“她的确不是。”高原忍不住要为路星彗正名。

“那跟你这样半吊子算什么?”

“……”反正这些问题他一个也答不上来。

然后冯楷瑞沉默了片刻,忽然说:“我怎么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觉得我弟要当炮灰啊……”

“哈!”高原失笑,“哪有人这么说自己弟弟的。”

“那你到底喜欢人家吗?不喜欢就别耗了,让我弟去发展发展——尽管我不觉得这位路小姐有什么惊人的魅力——不过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只要冯楷诚喜欢我都不会有意见。”

高原翻了个白眼,一字一句地答道:“无、可、奉、告!”

说完,他就挂了线。然后兀自想象冯楷瑞在电话那头咬牙切齿的样子。

整个一周,高原和路星彗都没有碰面,不是她加班就是他没空。

那家伙在电话里嘿嘿地笑:“见面也没用,我那个来了……”

好吧……他抹了抹额头的汗,如果一对炮×友见面不能打×炮,那还见来做什么。

只不过周五晚上,他打了一圈电话,连酒­肉­朋友也出差的出差、应酬的应酬,百般无奈之下,他唯有打给路星彗“碰碰运气”。

“你那个走了吗?”他开门见山地问,就像许久没有觅到食物的野狼。

“嗯。”她大概还在忙,所以听上去有点敷衍他。

“到底走了没走!”忍了一星期,他不自觉地有点火大。

“走了走了!”她也不耐烦起来,“­干­吗?!”

“那别加班了,我来接你。”

“……我还有事。”她又开始敷衍他。

“什么时候忙完?”

“不知道……大概九、十点钟吧。”

高原拼命忍住胸中积蓄已久的闷气,尽量不让自己的口气听上去很恶劣:“那你下班过来?”

“哦,知道了。”她答得倒很快。

“嗯……”尽管不太满意,但高原仍旧补了一句,“我回去煮酱排骨。”

“好也!”她一下子就欢欣鼓舞起来。

他忍不住笑起来,又叮嘱她快点,才放下电话。

办公室墙上的钟显示现在是六点半,他盘算着要是先去一趟超市再回家,八点可以开始煮排骨,等到她十点钟回来,虽然没全好,勉强也可以吃了吧……于是立刻收拾东西走人。

周五晚上道路很堵,不过幸好超市里人倒不多,高原直奔卖­肉­的柜台,挑了一块比较满意的排骨之后,就去收银台结帐。

因为赶时间,他把车就停在超市门口的马路边,排队等候的时候,频频看着外面的动向,准备一看到警灯闪烁,就冲出去开车。

忽地,在这华灯初上、车水马龙之中,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马路对面飞奔而来,他还没来得及张口叫她,她就笑着坐上了一部银­色­商务车,坐在驾驶位上的那个男人……不是冯楷诚又是谁?

冯楷诚跟她有说有笑,等她系好安全带,又聊了几句,才打了方向灯缓缓开走。

高原站在那里,手里提着篮子,篮子里有一块卖剩下的新鲜­肉­排骨,就这么错愕地看着车位灯渐渐消失在都市昏黄的路灯下。直到身后有人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可以上去结帐了,他才点头,心神恍惚地从口袋里摸出钞票。

十点过五分的时候,门外传来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接着路星彗就开门进来了,看到坐在沙发上打游戏的高原,便转身一边关门一边随口问:

“排骨好了吗?”

他聚­精­会神地打着游戏,屏幕上的怪物张开血盆大口向他­操­控的人物袭来,他不慌不忙地以一连串熟练的动作打败了它。

路星彗换上拖鞋,把背包往他身旁一扔,然后转身去厨房,一打开灯,就惊讶地说:

“怎么排骨还在桌上?!”

他还是没吭声,继续全神贯注地厮杀着。

路星彗把排骨放进冰箱的冷冻格,洗了洗手,拿了两瓶啤酒走出来,在他身旁坐下。看他打了一会儿游戏,然后把一个啤酒瓶递给他:“帮我开一下。”

高原还是没理她,就好像她根本不存在一样。

这下路星彗终于察觉到气氛有点不对头了,于是一手僵直地握着啤酒瓶,怔怔地问:“你怎么了?”

高原挑了挑眉,像没听到似地,脸上少有表情。

路星彗被他弄懵了,只定定地看着他,也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她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口气软软地问:“猴子,你到底怎么了……”

高原脑海里忽然蹦出傍晚看到的那一幕,她笑着坐进车里,还有冯楷诚的侧脸……于是他极其厌烦地拍开她的手,拍得那么重,“啪”地一声,拍得路星彗身子晃了晃。

她一下子火了,站起身,劈头盖脸地捶他肩膀:“你发什么神经!”

刚才那一下,他有点后悔,但又不想、也不知道该跟她说什么,所以依旧板着脸,看也不看她。

路星彗停下手看着他的侧脸,气呼呼的,好像连眼都红了。看了一会儿,就拿起背包,头也不回地走了。

随着大门“砰”地被甩上,高原终于丢开手里的­操­控柄,仰头靠在沙发背上,深深地吁了一口气。

整个房间里,除了电视机发出怪兽的嘶叫之外,再也没有其他声音。高原缓缓从沙发上起来,走到阳台上,秋天的夜风已经有点凉了,他身上只穿了单薄的一件针织上衣,风透过织物吹在皮肤上,让他不直觉地起了­鸡­皮疙瘩。

但他毫不在意,从口袋里拿出烟,点了一支,安静地抽起来。

抽完一支,又是一支。直到烟盒里再也没有香烟,他就随手把烟盒捏成纸团,丢在垃圾桶里。

这天晚上睡觉之前,他又开始看《凯恩斯传记》,但直到看完整个一章,才渐有睡意。他关上灯,躺下来,闭上眼睛,能够听到自己忐忑的心跳。

每一次心里有什么事,他都要这样逼自己平静下来,什么人也不见,什么事也不做,只是安静地消磨时间。这对他来说就像是一种仪式,从很早很早以前,当他觉得自己应该成为一个无坚不摧的男人时,就逼迫自己这么做。

他忽又想起Yuriko,那个他在伦敦读书时交的日本女友,他忽然想,离开他之后,她过得怎么样,有没有顺利地毕业,是不是还直着舌头说英文,最后是否遇到了爱她的男人?

这么多年来,他心底里一直对她怀有淡淡的歉意,因为她说得对,他不爱她……

之后的一周,路星彗忽然从高原的生活里消失了,就好像她从来也没有出现过一样。

下着细雨的星期五傍晚,高原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看着外面昏暗的一切。同事们几乎都走光了,他决定留下来加班,反正回去也没什么事做,天气这么不好,也没心情找人出去喝酒。

到了十一点,他终于决定回去。走出办公室,其他组那些跟欧美股市的同事们都忙得热火朝天。他跟他们一一打过招呼,便穿上风衣外套走了。

回家的路上,电台里正在播《红磨坊》的电影原声带,雨水模糊了车窗,外面红黄相间的霓虹灯让人有一种身在巴黎的错觉。他不禁跟着哼唱了起来:

“And you can tell everybody, this is your song .It may be quite simple but now that it's done...I hope you don't mind,I hope you don't mind…that I put down in words…How wonderful life is while you're in the world…”

驶进地下车库,停好车,高原往电梯走去。

靠电梯口的地方,停着一部火红­色­的小车,他缓缓停下脚步,是路星彗的车——他怎么会不认得呢,是他陪她去订的,以她这种选择障碍症的个­性­,恐怕要纠结半天,于是他一拍板,就帮她订了。

他走近一看,路星彗这家伙竟然躺在驾驶位上睡着了。他就这样站在车门前,双手Сhā袋看着她的侧脸,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忽然松了口气,像是整整一星期的郁闷和­阴­霾都被一扫而空。

高原用指关节敲了敲车窗,路星彗慢慢醒来,睁开眼睛,看到是他,倏地瞪大眼睛,怔怔地不知所措。

高原抿了抿嘴,尽量让自己不要笑出来,然后做手势示意她降下车窗。

她照做了,脸上的表情却还是傻愣愣的,样子很好笑。

“等多久了?”他平静地问。就好像,上个周末他们并没有不欢而散。

路星彗揉了揉眼睛,又看看车上的仪表盘,想了半天,答道:“三……三刻钟吧……”

她一开口,他才发现她浑身酒气,眼神混沌,显然是喝高了。

他不禁翻了个白眼,但还是认命地打开车门,把她从车里捞出来,替她拿上背包,锁了车:“午夜还不到你就喝醉了,丢不丢人。”

路星彗依旧傻傻地看着他,看得眼睛都直了,接着倏地扑到他怀里,紧紧抱着他,一言不发。

“路星彗……”他被她勒得喘不过气来,于是伸手去掰她手指,“你放手……”

“不放!”她虽然口齿不清,但还是一样倔强。

高原挣扎了好一会儿,都没挣开,真正有点哭笑不得:“你疯了?想勒死我啊?”

“……你­干­吗跟我发脾气!”她的口气是质问,脸却不自觉地在他胸口磨蹭着,像在撒娇,“我到底­干­吗了我!你对我那么凶!”

“……”他无言以对。

“你凭什么对我这么凶?”她抬起头,大有瞎胡闹的意思,“啊?你以为你是谁啊?!我们是……是你情我愿的好吧!你凭什么无缘无故对我发脾气……还打我!”

“我没打你。”尽管知道她在发酒疯,但他还是认真地跟她解释,“我只是不小心推你推得重了。”

“你打我!你打我!”她不依不饶。

“……”高原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路星彗清醒的时候就够难缠的了,喝醉了当然是更胜一筹。

“你……而且你还……你还……”她像是有点酒­精­冲脑,开始语无伦次。

高原看着她,忽然问:“路星彗,你来找我­干­吗?”

“我……我……”她看着他,怔怔地眨了眨眼。

“……”

“我想了一个礼拜……也不知道你­干­吗跟我发脾气,所以……”她有点站不稳,整个人挂在他身上,“我来问你,你到底在气我什么……而且……”

“而且什么?”他俯视她,英俊的脸颊上轮廓分明。

“而且你竟然都没打给我……”说完,她眼神有点飘忽不定。

听到她这样说,尽管知道她已经醉了,但高原还是忍不住问:“想我吗?”

路星彗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用她那显然已经不太够用的脑细胞仔细想了想,答道:“想……”

他心里不知道有多受用,脸上却只是微微一笑。

“比较想你这里——”说完,路星彗忽然调皮地伸手在他裆上捏了一把。

高原倒吸一口冷气,瞳孔急剧收缩,抵着她的额头,咬牙切齿地说:“路星彗,等下不管发生什么,都是你自找的!”

“……”。

19、七(上)灵与欲 ...

一打开房门,高原就把路星彗给拽了进去,她本来就有点醉,脚步不稳,被他这么一拽,更是踉跄了几步才扶着墙站稳。高原反手把门关上,没去开电灯开关,而是扑过去把她按在墙上,低下头粗鲁地吻她。

他有多久没碰她了?

应该也有两个星期了吧……他不太确定,此时此刻的他,憋了好久的闷气终于宣泄出来,又被她刚才那一闹弄得­色­欲曛心,满脑子都是要怎么吃了她,所以……没有多余的脑细胞去考虑别的事情。

“唔……嗯……”路星彗从喉咙深处呻吟了几声。

他放开她的嘴­唇­,伸手去剥她的衣服,喘着气问:“你这么叫……算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黑暗中,路星彗看着他,眼神涣散,却还一副拼命在想要怎么回答他的样子,她张了张嘴,像是要说什么,但又在他的手探进她裙子里的时候,皱起眉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要死了!她不知道他就快把持不住了吗?!

他抬起她的一条腿,又解开她内衣的扣子。快要进入之前,他抵着她,大口喘着气,忍不住又要上演恶劣的戏码:“想不想我?”

她却什么都不说,只是凑过来要吻他。

他推开她,强迫自己看着她的眼睛,不要去看她的­唇­:“快,把刚才说的话再跟我说一遍……”

“刚才?……”她眨了眨眼睛,一脸认真地思索起来。

他急得去咬她耳朵,咬牙切齿:“快说你想我!”

“你想我……”复述的时候,她也一脸认真。

“……”高原用了一秒时间翻白眼,然后就决定对自己的欲望投降。

(好吧,我承认,省略一千字什么的……确实是我的恶趣味!)

直到第二天中午在楼下居酒屋吃饭的时候,高原才忽然想起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你昨天喝了酒还敢开车?!”

包裹在他宽大T恤里的路星彗被他的吼声吓得连刚塞进嘴里的薯饼也没敢咬下去。她眼珠转了一圈,才机智地回答:“开回来的时候我脑子还很清醒,那杯LongIslandIceTea我是临出来前才喝的……不过开到这里车库一停下来,我就觉得眼前一片模糊,然后就……”

“你不要命了?”他瞪她。

自知理亏的人垂下头,继续默默地啃着薯饼。

高原无奈地在心底叹气,也低头吃他的乌冬面。

“我拿这个跟你换这个吧。”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他碗里已经少了两片叉烧­肉­,多了一堆笋尖。

“真狡猾啊你……”高原咬着牙瞪她。

“哪比得上你啊。”她一吃一边嘀咕。

“几片笋就换掉了我的­肉­。”

“帮帮忙好吧,笋也不一定比猪­肉­便宜的现在……”她嚼着“不一定比笋贵”的猪­肉­说。

“不跟我顶嘴会死啊你——”他伸手去掐她的脸颊,掐得她喊疼,但嘴里还在嚼猪­肉­,生怕有人跟她抢似的。

“高原?星彗?”

两人同时愣了一下,抬头望去,小媛夫­妇­还有于任之齐刷刷地站在他们面前。

两人又同时眨了眨眼睛,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你们……”小媛的手指指了指高原,又指指星彗。

高原连忙松开去掐路星彗脸颊的手,镇定地笑了笑:“真巧啊,你们怎么会来这里?”

“哦,我婚礼结束后才知道原来于先生是很有名的Сhā画家,所以辗转托人请他给我们画一副Сhā画,今天他说把画交给我们,所以我们就说请他吃饭啊……”小媛疑惑地皱了皱眉,“你们……该不会是在谈恋爱吧?”

“怎么会呢!呵呵……我跟高原?怎么可能!别开玩笑了!哈哈……”路星彗直到这一刻才如梦初醒似地大叫起来,还很假地­干­笑,引得小媛更加怀疑地看着他们。

这个蠢货……高原在心底叹气,她这根本就是在越描越黑!

这时候,善解人意的于任之终于出来打圆场:“先别站着说话,我饿了,坐下来点菜好吗?”

于是……午餐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

“希腊真的很好玩,风景美得没话说,”小媛是个没心机又很健谈的人,所以食物一送上来,她就忘了刚才的疑惑,开始兴奋地讲述蜜月旅行的趣事,“每天日落的时候都好美,是不是?”

说完,她转头看着新婚新婚丈夫,后者给了她一个充满宠爱的微笑。

这种笑容可以感染在场的每一个人,连高原都不自觉地嘴角噙着笑。他无意中看了星彗一眼,她也在微笑,只是那种笑……怎么说呢,就是带着一种看不见的落寞。

“星彗你知道吗,希腊男人都长得超级帅!”小媛一脸眉飞­色­舞。

“真的?”

“对啊,所以你一定要去那里玩!说不定有什么艳遇呢!”

高原看了路星彗一眼,发现她也在看他,然后两人又同时转开视线。他听到她说:“好啊,下次休假的时候可以考虑去希腊。”

“对了,”小媛往嘴里塞了一只天­妇­罗炸虾,“你蜜月的时候去了哪里啊?”

高原愣了一秒,然后看向星彗,只见她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嗯……关、关岛。”

小媛错愕地龇牙咧嘴,像是没想到自己踩到地雷,于是连忙尴尬地大笑着打圆场:“对不起,我这个人就是这么没脑子,以前的事还提它­干­嘛,哈哈……”

也许是为了不让其他人尴尬,又或者是想要表现得没那么在意,路星彗大方地摇了摇头:“没事。关岛也很好玩,下次你们庆祝结婚周年的时候也考虑去那里。海岛大多都很浪漫,适合两个人安静地度假。如果想要热闹点呢,倒可以跟很多朋友一起去沿海的地方玩,这样既有海又有山,更适合一群人。”

“好主意。”小媛连忙附和。

高原看了看一脸云淡风轻的路星彗,于是转头对于任之说:“听你大姐说,她最近又在西栅开了一间新的饭店。”

“是啊,”于任之像是对他心领神会似地,开始大肆介绍他的家族在乌镇的旅游产业,“是本地口味的餐馆,其实说穿了跟上海菜也不多,你们什么时候去玩,我事先打个电话,保证安排得大家都满意……”

于是小媛又开始计划乌镇之旅。

高原偷偷看了星彗一眼,她脸­色­如常,好像已经将刚才的尴尬抛诸脑后。

饭局将近尾声的时候,高原借口还有事,跟星彗先告辞了。

两人依旧回到高原家里,星彗没有不高兴,也没有说要走,只是整个下午都有点沉默,一个人坐在窗台上捧着一本前几年出版的侦探小说晒太阳。

高原想了想,就开车去附近超市买了点菜准备晚上在家自己煮。

但等他大包小包地拎回家,窗台上的路星彗竟然消失了。

他拿出手机给她打电话,铃声却在阳台上响起。他叹了口气,走过去拉开移门,发现她在角落里抽烟。

“我不喜欢女孩子抽烟。”他二话不说,就从她手里夺过那半支烟,灭了丢在烟缸里。

“为什么你可以抽我不可以?”她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再说我也不是‘女孩子’了。”

高原看着她,看了很久,忽然说:“路星彗,你就是想跟我吵架是吗?”

她别过头去,没看他。

这下,他真的有点生气了:“那个人渣值得你这样吗?”

她叹了口气,才说:“……跟他无关,别样样都扯到这上面来。”

“不是我要扯,是你自己——”

“——别说了!”她忽然对他喊了一声,“我已经很努力在忘掉那些伤痛了,你们还要我怎么样?!要我笑着说我每天都很开心吗?怎么可能!”

“我没有要你这么做——”

“——但我每次只要一流露出任何不高兴,”她还是打断他,“你就要说我还在想着他,还想不通,还怎么怎么……”

“……”他不说话,因为,仔细想想,她说得好像也没错。

“其实你的意思是想说我还在犯贱吧?”她直直地看着他,眼睛也没有眨一下。

高原皱起眉头,强抑着心中的怒火:“我没有这么说过,也从来没有这么想过!”华

她看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终于垂下眼睛:“对不起。我刚才说的那些话,太任­性­了

他摇摇头,忽然很想把她搂在怀里,但最后还是忍住了。

“但我真的……”她很少在他面前流露出这么感­性­的一面,“真的没办法觉得很开心……”

“……”他看着她,说不出话来。

她转过头去,看着远处的天空,风吹得她的头发变得凌乱,像是连心也凌乱了:“高原,有时候我会忍不住想,是不是以前那种幸福的日子已经离我远去了……是不是我再也不会幸福了……”

她的话,竟然让他心里有点悲伤,喉咙里更像是哽着一根刺,不吐不快,却又吐不出来。

然而,他只是从背后伸手抱住她,安慰似地说:“不会的……别胡思乱想了……”

过了一会儿,她没有转头,也没有说话,但他就是知道她在哭——因为她的身体在轻微地颤抖。

这个没用的家伙……就知道哭!

“怎么不会,”她像小孩一样胡乱抹了一把脸颊上的眼泪(也许还有鼻涕),“我这么不自爱,离婚了就来找你搞N夜情……以后还会有好男人爱我吗?”

高原苦笑,除了苦笑之外,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有什么表情。他抱她抱得更紧,嘴里却是揶揄她的话:“喂,小姐,你这到底是在赞扬我还是在损我?”

她破涕为笑,但没几秒钟又还是哭丧着脸,任­性­地说:“怎么会是赞扬你,我刚才说的话哪里有赞扬你了?”

“有啊,”他也很会Сhā科打诨,胡搅蛮缠,“你离了婚我就来跟你搞N夜情,这不是说明我这人很有爱心吗——安慰伤心­妇­人也。”

“你去死!”她用手肘顶他,不过一点也不疼。

R他还是苦笑,不自觉地吻了吻她的头发,继续跟她抬杠:“你想清楚,要是我死了,晚上就没人满足你了。”

“……”

两人就这样站着,不再说话。远处的太阳已经准备落山了,所以空中的云是橘黄|­色­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路星彗转过身,撒娇似地看着高原,说:“喂,如果以后真的有我很爱的好男人爱我,你一定要帮我打掩护哦!”

他皱了皱眉头:“怎么打?”

“就是要在对方面前夸我贤惠、夸我漂亮,夸我只应天上有,人间都找不到。”

他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忽然指着天空说:“看,有一只猪在飞!”

“……”

这天晚上,用酱排骨喂饱路星彗之后,高原又把她弄上了床。他像憋了口气似地,先是对她温柔地百般讨好,直到她意乱情迷只差临门一脚的时候,他又很邪恶地停下来,看着她,说:“不来了。”

路星彗错愕地看着他,脸上的红潮带着一种单纯而又原始的□意味。

“为、为什么……”

他眯起眼睛看着她:“你下午不是叫我去死吗?”

“我……我……”她一副百口莫辩的样子,“我那是一时的气话……是随口说的……”

“你说的话我可是都很当真的。”他耸了耸肩。这种把戏他真是百玩不厌。

地她张着嘴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确定他又在耍她。

就在高原以为她快要就范的时候,路星彗这家伙却忽然并起双腿,滚到一边,从床头柜上随手拿了一本书,靠在墙上看起来:“不来就不来……”

这下换高原愣住了。

等了好一会儿,见她看书的样子装得那么像,大有要装一个晚上的架势……于是他终于忍不住凑了过去。“­干­嘛?”她斜眼看他。

他的苦笑里带有很大的讨好的成分:“别玩了……”

“谁跟你玩。”她白了他一眼,继续“看书”。

他还是苦笑,手臂横过去抱住她:“好啦,我相信你下午是随口说说的……所以我们现在可以继续了。”

“你刚才不是说不来了吗?”这丫头竟然还煞有其事地翻了一页。

“……”高原现在有点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你说的话我可是都很当真的。”说完,她抬了抬眉毛,那表情真是……贱得可以。

高原叹了口气,抚上她光­祼­的大腿,咬牙切齿:“姑­奶­­奶­,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

路星彗佯装思索了一下,才说:“你求我啊,你求我的话我或许考虑看看……”

他眯起眼睛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觉得在这种情况下没必要再跟她多废话了,便一把抢过她手上的书随手扔在地上,然后整个人扑过去把她压在身下,强行分开她的双腿。

路星彗早就尖叫起来,还用手捶他的肩——不过都没能阻止他就是了。

“你再玩,”他低下头狠狠亲了她一下,“再玩我对你不客气了……”^

说完,他又去舔她耳垂,往她耳朵里吹气,路星彗痒得受不了,又怎么推也推不开他,最后只能尖叫着投降。

他看着她,因为很痒,她笑得脸颊都僵硬了,他心底忽然有一种很莫名的涌动,好像连他自己也无法控制似的。

为了摆脱这种莫名的感觉,他连忙开始专心地动起来。很快,他身下的人就发出了令他满意的呻吟。

这天晚上,快要达到高×潮的时候,路星彗一直喃喃地叫他名字,他俯□在她耳边低声问:“嗯?”

她却什么也不说,只是闭着眼睛,叫他的名字。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他竟然觉得……很满足。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最近打“炮×友”二字太频繁了,前几天跟一个朋友在网上聊天,其中有一句我是想说:别这么客气,这么多年朋友……结果就飞快地打了"PY",又飞快地按了回车发过去,结果定睛一看,才发现打成了“袍友”—_—!!!幸亏对方是个女的啊~~~

20、七(中) ...

路星彗放下刀叉,转过头看着从坐下那一刻起就看着她却一直没有说话的J,问:“请问我脸上是有刻着‘­精­忠报国’四个大字吗?”

“没有啊。”J回答得很自然。

“那你­干­嘛盯着我的脸看啊?”

J眯起眼睛,又仔细观察了一会儿,才答道:“你脸上虽然没有刻‘­精­忠报国’,但却刻着‘­性­生活美满’这五个字。”

_“……”星彗忽然觉得眼前的鸭胸脯有点难以下咽。

“这么说你们又和好了?”

“谁?”

“还有谁!”J瞪大眼睛,口气听上去有点抱怨。

“……”她的沉默,连她自己也不知道算是承认还是否认。

“要是把你上周那张臭脸和臭脾气录下来就好了,现在你就不能抵赖了。”

“我怎么了?”她最拿手就是装无辜。

“没怎么,”J抬了抬眉毛,“只是像一只无头苍蝇。”

“……”她总是被他弄得无话可说。不过其实也是因为他总是一针见血。

“你最后搞清楚你们吵架的原因了吗?”

上周在J的一再追问下,星彗终于松口告诉他,她跟高原吵架了,但她强调她根本不知道原因,所以非常莫名。

“呃……这个……”星彗想了想,其实她自己也不太确定,因为周五晚上她去找高原的时候,已经几乎醉死了,所以那个时候他们说了点什么,她全不记得,只有一些限制级的画面残留在她脑海里——却根本没有任何线索和重点!

也许……他说了。也许没有。不过总之当周六早晨她捂着宿醉的脑袋醒来时,发现自己正好好地在那猴子的怀抱里,他一脸温柔的样子,让她根本没办法开口问任何东西……

唉……她就是心太软!

J大概觉得她简直不可理喻,所以又瞪她一会儿,才开始动手里的刀叉:“那么,你跟那猴子还保持着密切的炮×友关系喽?”

“……是、是的。”既然无法反驳,她也只好硬着头皮承认。

J挑了挑眉:“这家伙还真是艳福不浅。”

“你吃醋吗?”她故意说。

J翻了个白眼:“我是吃醋——不过是吃你的醋!”

“……”星彗愣了愣,在脑海中想象J和高原滚床单的样子,才想了两秒钟,就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于是连忙告诫自己别胡思乱想了。

“说真的,”J看着她,“你们有没有谈过这件事?”“什么事?”

“做炮×友的事啊!你们难道没谈过彼此的未来吗?”

星彗笑起来:“雅各布先生,如果一对有­肉­体关系的男女认真讨论彼此的未来——那么他们就不再是‘炮×友关系’了,而是男女朋友关系。”

“这样不好吗?”

星彗眨了眨眼睛,不确定地问:“我和高原?男女朋友?”

J不疑有它地点头。

“哈!”她觉得可笑,“别傻了,我们根本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

“哪里都不合适。”她想不到要怎么回答他,只有搪塞过去。

“……”

“我觉得他不是那种……可以托付终身的人。”为了让他更信服,她有点心虚地补充了一句。

“容我提醒你一句,你上一次以为自己找到的那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最后被证明不行。”

星彗叹了口气:“你就非要说这些让我难受的话吗?”

“OK,OK,”J举双手投降,“是我的错。我只是觉得,你要真的认为你们不合适,­干­嘛不停止浪费时间,去找可以托付终身的人呢?”

听到这个问题,她一下子情绪有点低落。但她还是扯了扯嘴角:“也许是我现在不想找。”

“只想纵容自己?”

“……”她无话可说,因为J说得对。

“所以灵与欲真的可以拆开来?”

“……应该吧。”至少,现在的她可以这样。不想爱任何人,只想享受­性­。

“我始终觉得,”J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也许别人可以,但,Star……”

“?”

“你不行。”

下午坐在办公室,赶完一叠设计稿,捧一杯普洱茶,星彗又想起午饭时J的那番话,于是看着窗外的雨,反复问自己:为什么别人可以,她不行?

她走到窗前,打开音响,喇叭里传来CorinneBaileyRae慵懒的声音:

Threelittlebirds,satonmywindow

AndtheytoldmeIdon'tneedtoworry

Summercamelikecinnamon

Sosweet

Littlegirlsdouble-dutchontheconcrete

Maybesometimes,wegotitwrong,butit'salright

Andnothingseemstochange,anditallwillstaythesame.

Oh,don'tyouhesitate.

Girl,putyourrecordson,tellmeyourfāvouritesong

Yougoahead,letyourhairdown

Sapphireandfadedjeans,Ihopeyougetyourdreams,

Justgoahead,letyourhairdown.

You'regonnafindyourselfsomewhere,somehow.

一首歌结束,她还沉浸于茫然的思绪中,久久不能走出来,直到有人敲门,她才惊醒过来,连忙关了音响,说:“请进。”

于任之打开门,却没有进来,只是站在门口,很有礼貌地问:“你在忙吗?”

“啊,没有……”星彗自觉笑得尴尬,因为她又想起周六中午在居酒屋的偶遇,“进来说。”

“好,”于任之大方地走进来,在她办公桌对面的座位上坐下,从背包里拿出一卷纸,“这是根据我们之前开会时定下的方案创作的初稿,你看一下,有什么意见的话尽快汇总后告诉我。”

星彗打开画纸,上面是以万圣节和圣诞节为主题的Сhā画,她大致看了一下,不禁对于任之另眼相看,以半个同行的眼光来看,他很专业,也很有才华。

“谢谢。我周三之前会给你反馈的。”她一边说,一边在记事本的日期上画下符号。

“好。那我先告辞了。”于任之的笑容总是让人觉得温暖,“噢,对了,你知道这里附近哪里有好的下午茶?”

“没吃午饭?”

“嗯。”

星彗想了想,拿起钱包:“走,我请你。”

她带他去以前她和J常常为了偷懒才去的西班牙餐厅,也许其他店到了下午三点都空荡荡的,但这里的午后永远是热热闹闹的,就像是夜生活的热身场。

“看来像我一样无所事事的人还有很多啊……”好不容易在店门口找到座位坐下来,点完单子,于任之不禁流露出惊讶的神­色­。`

“这样不好吗。”星彗笑着说。

于任之愣了愣,然后也笑起来:“也对。每个人只要活好自己就够了,何必管别人是怎么看的。”

“听你这样说,就觉得你这一生都过得很自由——让人羡慕。”

于任之笑着摇头:“首先,我离‘一生’还很远,接下去的几十年,我会变成什么样子,还不得而知。其次,我只是有幸能够活得比别人任­性­,因为我的家人和朋友都很愿意包容我。至于说自由,我从来都觉得自由和限制是一对双生子,自由有多大,限制就有多大。”

“所以?”星彗喝着服务生刚送上来的拿铁,等着Сhā画家把话说完。

“所以,”他顿了顿,“不要羡慕别人,没有人是一帆风顺,事事如意的。正所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她苦笑,垂下眼睛:“你知道吗……”

“?”

“我以前真的是,觉得自己一帆风顺,事事如意……”她不自觉地用吸管搅动咖啡,“只能说,我那个时候太天真了吧,以为这个世界再怎么变化,也不会变成我想不到的样子。”

于任之大约觉得她的形容很有意思,耸了耸肩,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但星彗却不说了,而是问:“你现在还时常觉得快乐吗?”

“当然。”他狠狠咬了一口­肉­卷,像是非常饿的样子,“比如现在。”

“这就是我最羡慕你的地方。”星彗被他的样子逗笑了。

“难道你不快乐吗?”

“我……”她想了想,决定这样回答他,“我当然也有觉得快乐的事和时候。只不过……这种快乐跟以前不一样。”

“?”

“在没有经受过伤害之前,快乐是很单纯的,你从不会对引起你快乐的任何人或事产生怀疑,从不会想,会不会有一天,现在带给你快乐的人或事最后却带给你痛苦。可受过伤后就会这么想——每当感到快乐的时候都会这么想——所以快乐,也变得不那么痛快了。”

于任之吃东西的速度快得惊人,他优雅地擦了擦嘴,把嘴里的食物全部咽下去,才开口道:“就跟自由和限制一样,快乐和痛苦也是一对双生子。但人们常常只看到他们愿意看到的东西,所以会以为这世界上只有快乐,而不应该有痛苦。圣经里常常说,人生来就是受难的,而我们却忘了这一点,认为人生来就是享福的。”

星彗皱了皱鼻子:“你的意思是,跟黑暗的中世纪被压迫和剥削的那些人民大众比起来,我算是很幸福了?”

“不完全是这个意思,不过你说得也没错。”他微笑。

星彗叹了口气,却全然没有无奈或失落的意思,只是觉得,每个人的想法竟然都这么不同,有时候无意中听听别人的心声,会发现自己是如此的狭隘——但人们又常常忘了要去听,只是一味地向别人表达自己。

“所以你跟高原是在谈恋爱吗?”于任之的下一句话,却是跟之前完全不相­干­。

“……”她隐约中已经猜到于任之会问,所以并不惊慌,只是大方地摇了摇头,“我们根本不合适。”

“为什么这么说?”

其实刚才,J也问了一个类似的问题,她没有回答,是她还没有想到,但现在,她忽然想到了。

“因为我们都太骄傲了,不愿意为别人改变自己。我们心里都有一条底线,拒绝任何人踩过界……从这一点来说,我们很像,所以可以做很好的朋友,因为对于很多事有共鸣,又很理解对方……”她脑海中,是高原各种各样的形像,每一种,都那样鲜活,“可是爱情、婚姻、生活,都需要非常非常多的包容和忍让——我们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你太武断了,”于任之想了想,又补充道,“这一点上面,你跟高原也很像。”

“‘武断’好像不是一个褒义词。”星彗苦笑。

“嗯,这是你们共同的缺点。”

“……”

“你跟他在一起快乐吗?”这也是一个很跳tone的问题,但从于任之嘴里问出来,又自然不过。

星彗想了想,点头。然后又补充道:“不是因为想到以后觉得快乐,而是,正因为不会用去想以后,所以才觉得快乐。”

“多么矛盾又真实的说法,”于任之翘起大拇指,“我很佩服你的清醒,不自欺欺人。”

她还是苦笑,那都是生活的磨炼带给她的。

“那么他是怎么想的?”

“他?”她从没想过……猴子是怎么想的,既然他们这么像,她想当然地认为,他也跟她一样。

“我觉得,你有机会的话还是跟他谈谈。你最好听听他是怎么说的。”

星彗继续下意识地搅动吸管,她和他……基本上都是她在诉说。快乐也好,不开心也好,她愿意跟他倾诉。但他却很少对她说心事。很多时候,她是通过他的表情和一种女人的直觉去判断他的心情。偶尔有些烦心事,他也会说——就比如他父母离婚的事——可他说得很少,更多时候,他是在用一种“肢体语言”来表达自己。

可是这样好吗?

他们不是说好只是单纯的­肉­体关系吗?他们是彼此满足欲望的对象,如果再加上灵魂的对话——那他们还算什么“炮×友”?!

跟于任之告别之后,星彗回到办公室,继续上班。但总有些心不在焉。

六点半的时候,猴子打电话给她:

“晚上吃什么?”

“嗯……”她在思考的同时,忽然觉得,他们好像浅浅要融入一种只有他们两个人的生活,想到这里,她不禁觉得害怕,“我要加班。”

“这样啊……”他听上去有点失落。

“加完班估计很晚了,我就直接回家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之后,说:“也好,那你开车小心。我挂了。”

“好,拜拜。”

“拜。”

她放下手机,松了口气。刚才那沉默的几秒钟,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跳得很快,像是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就要发生。不过幸好……猴子还是原来那个猴子,不会越界的猴子。

这天晚上,她果然加班到九点半才回家,而且为了能确保在周三前给于任之反馈意见,她还带了回家作业。

洗完澡,她给自己倒了半杯红酒,然后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继续工作。但奇怪的是,之前一直好好的网络忽然断线了。

她试了她用来应对一切电子产品故障的“杀手锏”——切断电源重新启动——却仍然毫无起­色­,于是她打去网络运营商的语音热线报修。可电话怎么也打不通,听了十几分钟嘈杂不堪的待机音乐之后,她终于崩溃地把手机扔在床上。

如果说,一个人吃饭、睡觉、洗澡、看电视并不会让人觉得孤独,那么,当原本运营正常的家里忽然出现她一个人解决不了的问题时,那种孤独感,简直像海啸一样……席卷而来!

面对这种孤独和无能为力,她崩溃到想哭!

怔怔地在床上坐了好一会儿,她才收拾起心情,继续拨报修电话——但依旧打不通。

她气得在床上蹦起来,蹦得老高,差点撞到天花板。'

最后的最后,她不得不投降——手指愣了好一会儿,才飞快地拨了高原的电话号码。

“什么事?”他总是连问候语都省略了。

“你在哪里?在­干­嘛?”她心情沮丧。

“在家看书。”听上去,的确很安静。

星彗吸了吸鼻子,说:“你来我家好不好?”

“­干­嘛?”他的口气充满疑惑。

她又吸吸鼻子,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地用哭腔说:“我的网络坏了……”

“网络坏了你哭什么?”他诧异。

“没什么,就是难过也不行吗?!”她开始抹眼泪。

“……”

“总之你快点来……”她命令道。高原不是说过,看到女人哭他就没辙吗。

“……”

“……”

“我过二十分钟到。”说完,他就挂了。`

星彗放下手机,深深地叹了口气,很为自己感到羞耻,但内心深处却又很盼望高原能够快点来,仿佛他一来,就什么都恢复正常了……

比刚才更加坐立不安地等了二十分钟之后,终于有人按门铃。

她立刻冲过去开门,甚至差点扑到那人怀里。但幸好她没这么做,因为在看清楚站在门口的这个男人的脸以后,她不禁目瞪口呆地站着。过了好一会儿,才呐呐地说:

“你……你来­干­什么?”

21、七(下) ...

纪寅浩穿着风衣外套,站在门口,有点疲倦,看上去像是刚加完班回来。

他微微一笑,笑容带着一丝窘迫,不过还是那么好看:“有些寄给你的信,辗转到了我手里,虽然看上去都不怎么重要,不过我想,还是尽快给你送来。”

大半年没见,星彗觉得自己几乎都已经要忘记他的样子了,可是在看到他的一霎那,以前种种回忆,还是像潮汐一样,涌上心头。

她看着他手里的一叠信,扯了扯嘴角:“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

“我打给妈——嗯……你妈,她告诉我的。”

星彗在心里冷哼一声,想:你还有脸打电话给我妈?——而且我老妈竟然把她地址告诉你了?!

想到这里,她口气生硬地说:“那你寄给我或者放在楼下信箱里就可以了,不用特地跑上来。”

说完,从纪寅浩手里接过那叠信,她一手放在门板上,打算关门。

“我来找你还有一个原因是想问你以前我网球比赛的两个奖杯是不是在你这里。”他飞快地说。

星彗皱了皱眉:“不在。”

她根本犯不着去留那些东西好不好!

但纪寅浩还是双手Сhā在风衣口袋里站着,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嗯……外面好像下雨了,能借我把伞吗?”

星彗在心底叹了口气,想了想,还是说:“你等一下。”

说完,转身去储藏室找雨伞。

说真的,时隔半年,冷不防看见纪寅浩,免不了的还是让她有点心烦意乱。以前跟其他男朋友分手,她都会假想,如果有一天在街上或是什么地方偶遇,她要拿什么态度什么姿态来面对旧男友。但纪寅浩……她从没想过。

好像在她的潜意识里,她是拒绝再见他的。这到底是她已经放下了,还是放不下……?

毫无意识地随手挑了一把长柄伞,等她拿着雨伞走出来的时候,不由地吓了一跳——高原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站在大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纪寅浩,低沉地问:

“你怎么在这里。”

“他来拿信给我……”星彗连忙拿着伞走过去,心里就像有人在打鼓,打得她心虚,“顺便借把伞……而已。”

高原什么也没说,面无表情地看了看纪寅浩,又看看她。然后,有一边的眉毛动了一下。尽管只是一个很细微的小动作,但星彗直觉——这猴子快炸了……

于是她连忙把伞递给纪寅浩,说:“再见。”

纪寅浩的表情更加尴尬,接过伞,沉默了几秒钟,点点头,然后转身去按电梯的按钮:“再见。”

“喂!”电梯门打开的一瞬间,高原忽然对他说,“伞不用还了。”

“啊?”星彗这才反应过来,定睛看那把伞,不由得心里一阵焦急,也顾不上看纪寅浩的表情,“那不行,这把伞是XXX品牌50周年纪念的限量品啊,要不然我再给你换一把……”

但她话还没说完,已经被高原拖进屋子,“砰”地关上了门。

“我的限量版……”她本想惋惜,但在看到高原脸上的表情之后,连忙闭上嘴。

“……”

两人在客厅里大眼瞪小眼,星彗心里还是­肉­痛那把伞,可是高原用那种发火的眼神看她,她也不敢再提。

过了一会儿,猴子脱下外套,说:“路由器呢?”

“在、在那里……”她指了指客厅书桌下面。

他没跟她多废话,直接走过去蹲下来检查。折腾了一会儿就说:“路由器坏了,打电话去报修,叫他们给你换一个。”

“这我也知道啊,”星彗哭丧着脸,“那个绿灯没亮我就知道是路由器坏了,但问题是我现在没办法打通报修电话,而且就算打通了,他们也没办法立刻就上门来修——我晚上要上网发很多邮件啊!”

高原看了她一眼,从背包里拿出一个类似于芯片状的东西往她笔记本上一Сhā,又设置了一下,就说:“现在可以上了。”

星彗抢身过去查看了一下,果然可以了,便抬起头崇拜地看着高原:“谢谢!你真救了我一命!”

“……”他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但眼神变得软下来。

“不过既然你来了,”她又狗腿地说,“能不能顺便帮我把厨房的水龙头、洗手间的壁灯、还有阳台上的晾衣架一并修一修?”

奇怪的是,刚才还一脸凶相的男人,被要求做这么多事,竟然毫无怨言,只是转身挽起袖子,从客厅的橱柜里拿出工具箱,进了厨房。

星彗叹了口气,开始工作。

等到工作邮件全部发完,一转身,高原从洗手间出来,像是刚洗­干­净手,在打电话给网络运营商报修。

他往沙发上一坐,报出她的用户名和密码,让她傻眼不已——因为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的用户名和密码是什么……

她忽然有点感动,因为她本来觉得这些恼人的问题都不知道该怎么解决,而他……好像轻而易举就解决了。

星彗合上笔记本电脑,走过去在高原身旁坐下,看着他打完电话,然后轻声说:“谢谢。”

他放下手机:“我忙前忙后地当修理工,你多少也该有点表示吧。”

星彗眼珠转了一圈:“那我请你吃楼下的烧烤,他家牛板筋很好吃的!”

说完,她就起身要去拿外套和皮夹。结果还没跨出去一步,就被高原一把拽回来,直接坐倒在他腿上。

他扣住她的手和腰,用一种毋庸置疑的口吻说:“你应该知道,这么晚我既然来了,就没打算走。”

“……”她眨了眨眼睛,既然这样,她还能说什么。

他看着她,问:“刚才那个家伙来­干­吗?”

“不是说了吗,给我信,顺便借伞。”

“真的?”他不自觉地皱了下眉头。

“我­干­吗要对你撒谎!”她义正辞严。

高原张口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放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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