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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最后一束米迦勒雏菊 > 35

35

星彗看着他张了又合的嘴­唇­,情不自禁地凑上去亲了一下。

高原愣住了,像是没想到她会这么做。

一直以来,她隐藏在内心深处的那种反叛和热情的因子一下子被激发出来,于是她勾住他的脖子,大胆地吻他,就像以前他吻她时一样。此时此刻,她知道自己一点也没有醉,但却比喝醉了更主动。

等到她觉得够了,便放开他,发现他的脸颊上竟有可疑的红晕,连眼神也是迷醉的,像打了麻醉药。

星彗从没见过这样的高原,于是故意损他:“你­干­吗一副被强×­奸­了还很享受的样子?”

“……”

他说不话的样子,更让她觉得很可爱。天呐……可爱?用这个词来形容高原这猴子好吗?

但他迷离的眼神激发出她体内的主动­性­——再被动的人面对这种眼神也会有想当女王的冲动。

于是她爬起来,换了个姿势,跪坐在他大腿上,放下夹在刘海上的章鱼夹,用力甩了甩头发,让自己看起来更狂野一点,不过她随即发现一个问题——在这唯美到如□电影一般的场景下,她身上穿的竟然不是蕾丝睡裙,而是居家T恤和运动长裤!

……不管了!

她按住高原的肩膀,故意前后移动了几下,“刚刚好”坐在他的“重要部位”上。他穿的也是棉质的运动长裤,所以隔着两条裤子,她也能感觉到他的悸动。

他手臂横放在身体两侧的沙发靠背上,就像是被绑住似的,一动不动。她低下头,假装要吻他,他抬起头凑过来,她却躲开了。看他愣在那里,她又作势要吻,等他的鼻尖碰到她的鼻尖,便又躲开。这样玩了几次,她笑得合不拢嘴,却把高原给惹毛了。

他一下子搂住她的腰,翻身把她压在沙发上,力气大得吓死人,像是忽然从无知书生变成了强盗悍匪……

“你怎么一点也经不起撩拨——”揶揄的话还没说完,她的嘴就被堵住了。

他的进攻像狂风暴雨,让她有点招架不住。

“等……等等……等一下!”好不容易从土匪的魔掌里挣扎出来,星彗喘着气说,“今天能不能让我当女王?”

尽管看上去已经有点把持不住了,但高原想了想,最后还是点头答应。星彗高兴地拍拍他的脸:“那快给我起来!”

他不情愿地爬起来,星彗连忙起身,丢下一句“我去换身衣服”就奔进了卧室,也没回头看他的脸有多臭。

几分钟之后,当她换上买了很久却一次也没穿过的­性­感丝质睡裙出来,靠在门旁边亮相的时候,发现高原看她看得眼睛也直了。

她心下得意,却不动声­色­。只是微微一笑,就向他扑过去,骑在他身上,又开始玩刚才那种欲擒故纵的游戏。但……她实在高估了高原的耐­性­,才逗了他没几下,这土匪就忽然托起她冲进卧室,把她往床上一扔,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他就脱得□向她扑过来。

“路星彗,”他喘着气说,“不懂怎么当女王的人还是不要瞎折腾比较好!”

“……”

第二天早上,当星彗站在衣橱前思考该穿什么衣服的时候,高原已经穿戴整齐,对着镜子打领带:

“你上午得请假了。”

“为什么?”她心下诧异。

“因为上午修宽带的人会来。”

“什么……”她瞪大眼睛,“我怎么不知道?”

他打好领带,夹上领带夹:“昨晚我没跟你说吗?”

“没有……”她叉着腰瞪他,“当然没有!我今天早上还要开会呢,要不然昨晚急着发那么多邮件­干­嘛!”

高原皱起眉头回想了两秒钟,然后耸耸肩:“那大概我忘了吧。我去上班了。再见。”

说完,他走过来,在她脸上亲了一口,便穿上西装外套,提着昨晚来时带着的那个大背包出门了。

星彗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关上门。她就是因为不想把会议推迟到下午,所以昨晚才急着要修好网络上网发邮件,可现在……还不是一样吗?!

想来想去,她忽然发现,整件事当中,唯一的受益人只有——高原!

星彗无奈地把自己放倒在床上,拿起手机给J发短信。

“我被人摆了一道,上午不得不在家等人来修网络,所以会议要推迟到下午,sorry!”

没多久,J的回复就来了:“被谁摆了一道?”

“……还有谁!”她滑动手指的时候,也是咬牙切齿。

“真羡慕你,天天可以做!”

星彗看着手机屏幕上J回复的一行字,很为自己叫屈。

她忽然想,当初提出跟高原做炮×友的时候,她觉得这是满足她自身­性­×欲的一种方式,可是渐渐的,她发现并不只是高原在“满足”她,她也在“满足”高原,甚至于,她开始觉得在“­性­”这方面,他占据了主导地位——那么,这段原本应该平衡的关系,是不是已经变得将要失衡了……?

这样下去,他们两个将会走到哪里?

星彗有点不敢想下去,于是倏地起身,决定还是去衣橱前考虑今天该穿什么。

她只是对某个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的想法感到恐慌:

会不会有一天,他们无法离开彼此的­肉­体,却又无法忍受对方的灵魂?

这天晚上,星彗原本约了蒋谣吃饭,但临下班的时候,蒋谣忽然发消息来说公司出了点事要去处理,来不了了。

看着窗外的夜­色­,她决定也留在公司加班。

因为周末有一个大型发布会,所以这一周几乎所有同事都是公司会场两边跑,办公室里一下子显得比平时冷清许多。报告做到一半,星彗觉得自己脑袋快炸开了,于是起身去茶水间冲一杯咖啡,回到办公室边喝边休息片刻。

她还在思考早上那个在她脑海中闪过的问题,却不敢去想答案和结局。

她忽然想到一个人,于是拿出手机,拨了号码。她做好了没人接的思想准备,但电话却很快被人接起来。

“喂?”冯楷诚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疲倦,“我刚做完手术,你倒很会挑时间。”

星彗觉得起码要先客套一下,于是说:“是吗,又是一做就做八小时的那种很辛苦的手术吗?”

“不,”冯楷诚像在苦笑,“只要一小时就能完成。”

“哦……”

“但一天之内要做八个也很让人崩溃。不过还好,习惯了,反正做医生就是由不得自己选择工作,人的身体是不能等的。”

“……”星彗诧异地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这个世界上太多人抱怨自己的工作有多辛苦多不合理,但从没想过究竟自己的职责是什么。

“找我吃饭吗?对不起,我晚上还要值班,现在正打算换了衣服随便去食堂扒两口饭。”

“哦,不,”她连忙说,“只是想找你聊聊。”

“那我还有点时间,现在办公室里也正好就我一个人,”名字里有“诚”的人,是不是说起话来都让人觉得诚恳,“说吧,什么事?”

星彗整理了一下情绪,说:“医生,从你医学的角度来看,人与人之间的依赖,到底是心理上的,还是生理上的?”

“……”冯楷诚没有说话,不知道是没听懂她的问题呢,还是正在思考怎么回答。

“或者这样说吧,”她补充道,“如果两个人互相依赖,这种依赖到底是灵魂上的依赖多一点,还是­肉­体上的依赖多一点?”

“你想说的是一对恋人吗?”

“呃……”这个问题把她问住了,“也不算啦,就是……两个人……”

“如果不是恋人怎么会有­肉­体上的依赖?”冯楷诚说,“我想你的意思是指‘上×床’对吗?”

“嗯……是的。”

“那就是恋人喽。”医生骨子里是个很循规蹈矩的人。

星彗迟疑了一下,还是问出心里的疑问:“不是恋人就不能上×床吗?”

冯楷诚笑起来:“哇,我们要从一个医学或者心理学的问题转向一个哲学和道德层面的问题吗?”

“……”

“我想你会这么问就说明你是赞成的。”

“嗯……”她不仅赞成,而且还这么做了。

“你觉得这样做的好处在哪里?”

“方便,不用考虑那么多有的没的。”她脱口而出。

“听上去像是在吃方便面,可是你应该知道方便面里面有很多食品添加剂,对身体健康很不利——同理也适用于我们刚才说的那个话题。”

“……”

“不过说真的,路星彗,”医生在电话那头说,“我觉得你不是这种人,你玩不起的。”

“为什么?”这是她短时间之内第二次听到有人这么说她。如果说J这么说,是基于多年的友情,那么冯楷诚这个只认识了没多久的人也这么说,代表什么?

她真的不是这种能把­肉­体和灵魂分开的人吗?

“没有为什么,”冯楷诚笑着说,“你就不是。”

“……”她根本无法赞同他,却也不知道怎么反驳。

“那我举个例子来说好了,”医生是一个善于分析和举一反三的人,“你刚才不是问我,不是恋人就不能上×床吗,那你可以跟我上×床吗?”

星彗的直觉是——当然不行!!!

可是,如果她这样回答,就证明冯楷诚和J说得对,那么……她真的是一个无法把灵魂和欲望分开的人吗?

那她跟高原要怎么办?她会爱上他?!

不会吧……

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星彗竟然鬼使神差地说:“有什么不行,上就上……”

“……”冯楷诚口气听上去有点不敢相信,“你确定?你确定你可以跟我上×床?”

“……有什么不可以。”尽管心下早就打了退堂鼓,但她还是嘴硬。

“哈!那走吧,”冯楷诚十足是在的揶揄她,“我马上请假,我们哪里等?”

“这位医生……”星彗只得求饶,“我也只是说说而已,你不用那么当真……”

“哼哼,路星彗小姐,你——”冯楷诚话说到一半,忽然打住了。

“?”

然后,过了几秒钟,电话那头传来医生尴尬的声音:“哥,高原哥……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星彗瞪大眼睛,用手捂住惊讶的嘴。

尽管听上去有点远,也有点模糊,但冯楷瑞的声音还是在她耳边响起:“哦,也刚来没多久……”

“……”她听到自己和冯楷诚同时舒了一口气。

“只是恰好听到你跟路小姐约了要去酒店上×床而已。”这位大哥又很“幽默”地补充道。

这一次,她听到的,是自己和冯楷诚同时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预告:下周更新结束后,会停一周,把《怪客书店》的内容补上一些,时间不够用啊~~

22、八(上) ...

“嗯?呃……这个……其实……”

星慧听到冯楷诚在电话那头嗯嗯啊啊了半天,就是说不出一个字来一一这家伙高材生的智商到底能派什么用场?!这么关键的时刻竟然连圆场也不会打……

“快说我们只是开玩笑的!”星慧低声对着电话吼起来,仿佛此时此刻,她也在冯楷诚那间小小的医生办公室里。

“我们只是开玩笑的!”医生复述得极快,就像是正开着小差却被老师临时点名回答问题的学生,听到背后有人提示,简直是抓到一根救命稻草。

然后电话就没声音了,过了好一会儿,正当星慧怀疑自己的手机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的时候,忽然听到高原用一种“温柔”的声音说:

“喂,你很空吗?我跟冯楷瑞来找他弟吃饭,你也一起来吧。”

“我……我还要加班。”她吓了一跳,直觉是拒绝,“再说冯楷诚不是要值班吗?”

“他请假去了。”

“……但我还是要加班。”

“嗯,那半小时以后。”说完,就挂了线。

他当她的话是耳边风嘛一一根本就不许她拒绝!

星慧楞了好久,才放下手机,瞪着屏幕,心里发慌。

可是,她到底在慌什么?

就算她约别人上床又怎样?袍友之间也需要忠诚?

星慧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来回踱步,咬着指甲,反复思索着。最近她和高原之间的确开始出现问题,再加上J和其他人不断抛出各种质疑,她不禁也对这段“袍友关系”产生怀疑一一这到底是对还是错?如果是错,她该怎么办?

纠结了半天,星慧终于决定硬着头皮去赴这“鸿门宴”,她对自己说,无论如何,她已经三十一岁了,必须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就算遇到难题,躲避总不是办法,迎难而上才是她该做的。

婚都离了,她还会怕什么?

于是,她关上电脑,拿起外套和背包,兴冲冲地离开了办公室。

只不过,二十分钟之后,当她走进高原说的那家餐厅,在三个各怀鬼胎的男人身旁坐下的时候,还是免不了有点想打退堂鼓……但,来也来了,只能安慰自己,既来之则安之。

“路小姐,你好,”冯楷瑞笑得那么绅士,却给人老­奸­巨猾的印象,“我们又见面了。”

“你好。”星慧从坐下开始,就只看了高原一眼,当时他正低头看菜单,也许是眼角的余光注意到了她注视的目光,所以抬起头来看她,然而她又立刻把眼睛转开了。

“我弟说你是时装设计师?”

“呵呵,”她­干­笑了两声以掩饰自己的尴尬,“不,不,准确地说是内衣设计师。”

“他还说你很有才华。”冯楷瑞瞥了冯楷诚一眼。

“哪里哪里……”她更觉尴尬。

“而且他还跟我说你是个很有趣的人。”

“没有没有……”星慧一边冒冷汗一边想,这位大哥还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寒暄到这里,星慧终于忍不住去看另外两位男士的表情。冯楷诚是一脸忐忑,大概还在想刚才那通玩笑要怎么解释,乖乖牌就是这么耿直。至于高原,他谁也没看,谁也没理,招手叫来服务生,自说自话地开始点单,就好像他是一个人来吃饭的,旁边的都是空气……

冯楷瑞似乎是做电视节目的,话题很多,先是说了他最近制作的一个谈话类节目,接着又谈到时事政治,星慧一是因为跟他不太熟,二是自己也没什么高见可以发表,便一直安静地坐着听他们说。高原跟她在一起的时候几乎没有谈论过这些话题(其实仔细想想,他们根本就很少交谈,大半时间只是一起吃饭、滚床单、睡觉而已……),所以听他跟冯楷瑞侃侃而谈,她忽然觉得她其实并不算了解他一一或者说,她并不了解所有的高原。原来他还有其他的面,是她没见过的,让她觉得陌生又……好奇。

不可否认,高原对星慧而言,是特别的。

在星慧的意识里,除了最亲的亲人之外,一个人最先认识或知道的,是别人正经、认真的一面。比如作为同事的J,比如作为朋友的冯楷诚,又比如只见过两次的冯楷瑞,即使是跟她关系最近的J,彼此之间也有一种特定的距离,就像有一根线,她站在这一头,而其他人站在另一头,谁也不会越过或剪断这根线。

但她和高原……根本就没有那根线。她所熟悉的,是他赤­祼­­祼­,身无一物的样子,那是人与人之间最最亲密的关系一一至少从­肉­体上来说,是最亲密的。而与之相反,她所陌生的,反而是他正经、认真的那一面。

两个人,要剪断彼此之间的那根线,不容易。可是对她来说,要在她和高原之间拉起一条线……好像也很奇怪!

就在她还沉浸在自己纷繁的思绪中时,忽然听到冯楷瑞问:“路星慧你在纽约呆了几年?”

“四年。”

冯楷瑞点头:“我们毕业那年去美国玩了两个月,在纽约呆了一周。”

“不是毕业那年,”高原纠正他,“是毕业之后的那一年夏天。”

冯楷瑞楞了楞,想了半天,终于想起来:“啊,对……是毕业之后那一年。因为十月份我就要回国了,所以辞了工作大玩特玩。”

高原无奈地撇了撇嘴。

“那是几几年?”他又问。

“07年。”高原的记­性­一向很好。

冯楷瑞忽然问星慧:“07年你还在纽约吗?”

“在啊,我08年回来的。”

他转头看着高原:“那我们去纽约的时候你怎么没带我们去找她?”

这问题一下子把高原给问住了,只见他诧异地张了张嘴,怔了好一会儿,才生硬地答道:“嗯……大概忘了。”

“得了吧!”冯楷瑞挑眉,“你那个从来没见过面的远房表哥你都好意思带着我们去住他家,十几、二十年的老朋友你倒忘了……”

高原轻咳了一下,显得有点尴尬,耸了耸肩,算是把这个问题给搪塞过去了。

“不过,”冯楷瑞皱起眉头,一脸严肃地看着星慧说,“说真的,我总觉得你有点面熟……但是,我们以前好像真的没见过面……”

“你到底想说什么?”高原双手抱胸,对他翻白眼,“不知道的人会以为你是有露*­阴­*癖的大叔……”

“?!”冯楷瑞瞪大眼睛,一脸错愕。

一旁的星慧和冯楷诚却很有默契地相视而笑。

冯楷诚似乎在说:sorry,我大哥有时候是有点那个……

星慧则微笑着用眼神回答:没事,我想他没有恶意。

等到他们用眼神交流完,一转头,却发现坐在她正对面的高原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他那副样子很吓人,是星慧从没见过的,就好像……她对他来说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冯楷瑞又开始了新的话题,高原很快移开目光,恢复了平时那种坦然的表情,星慧忽然有点怀疑刚才是不是自己看错了,可是怎么看,都觉得他是故意不看她的!

想到这里,星慧骨子里那种埋没已久的顽劣脾­性­终于被挖了出来,她试探地伸了伸脚,用力踢了一下,果然看到高原不动声­色­地皱了下眉,她由此确定她踢到的确实是他。于是她越发大胆地脱掉一只高跟鞋,伸出穿着黑­色­连裤袜的脚尖,在他穿着西裤的小腿上蹭起来。

高原还是没看她,一脸镇定地看着冯楷瑞,像是很认真在听他说,可是眼神有点……古怪。

星慧抿了抿嘴,脚尖慢慢顺着着他的小腿下滑,滑到他的鞋面,然后有往上试着滑进他的裤管,隔着薄薄的天鹅绒丝袜,用脚趾磨蹭他的皮肤。

高原起先还是一人认真地在听冯楷瑞说话的样子,当中似乎还回答了冯楷瑞的一、两个问题,但很快的,他的眼神就变得心猿意马起来……

当星慧觉得无趣,缩回脚尖的时候,他却忽然狠狠瞪她一眼,意味不明,却看得她心里发毛。

点的菜陆续送上来,星慧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冯楷瑞既健谈又风趣,基本上整张桌子就他一个人在说,其他人只要配合一下,就能让气氛变得很融洽。

吃到一半,星慧起身去洗手间。这餐厅她以前跟高原一起来过,去洗手间要穿过像迷宫一样的回廊,而且这里的洗手间也不分男女,有两排独立的单间,反正只要门开着就能进去。回廊上没有人,星慧走进其中一个单间,转身关门,但门却被人挡开了。

高原俊朗的脸孔忽然出现在她面前,锐利的眼神让他线脸部线条更加显得棱角分明。

星慧被他吓了一跳,想问他怎么在这里,但话还没出口,他就挤进来,反手锁上门,捧起她的脸低头吻下来。

他的手指一点也不温柔,胳得她脸颊生疼。他的­唇­舌也很粗鲁,就像是想要借由这个吻来惩罚她。

星慧是吓懵了,所以一动不动地站着,直到他喘着气放开她,才傻傻地眨了眨眼睛,像是不敢肯定自己是不是正站在地球上。

他们大眼瞪小眼,谁也没有出声。洗手间是密封的,头顶有一个排气扇,嗡嗡地运行着。星慧忽然有一个念头:这家伙……该不会想在这里……那什么吧?

她才想动,他就一把把她按在大理石墙上。洗手间的空间不大,但也足够容下两个人,她看着他的眼睛,真的有点害怕起来,于是不自觉地对他摇摇头。

他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接着便又劈头盖脸地吻下来,两只硕大的手掌则按在她胸*前,不安分地游动。

“高原……”她趁着他换气的空挡,低声说,“你别这样……”

他不理她,伸手一把拉起她穿的毛线连衣裙的下摆,把她整个人托了起来。

“不行!不行!……”她趁机推开他的嘴­唇­,却又不敢大叫,心里对他这种不分场合的求*欢行为有点火大。

“那你刚才­干­嘛挑逗我?”他咬着牙在她耳边说。

“……”呃,这么说起来,这祸的确是她闯的。

此时她人已经腾空了,高原熟练地分开她的腿,把她架在腰上,她看着他有点发红的双眼,知道他是来真的,便求饶:“我不喜欢在这里……你先放我下来。”

他也看着她,没有进一步动作,也没有放开她,只是那样把她抵在墙上,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儿,高原的下颚紧了紧,偏过头,在她耳边一字一句地说:“路星慧,你他妈的要敢跟冯楷诚去酒店……我就宰了你。”

他的口气那么凶,就像是真要杀了她一样,吓得她说不出话来。

“还有,”他的­唇­已经碰到了她的耳朵,让她不由地缩起肩膀,“不许在我面前跟他眉来眼去的,不然看我怎么收拾你……”

说完,他把她放下来,瞪她一眼,扯了扯衬衫领口,开门出去了。

星慧锁上门,放下马桶盖,坐在上面,大口喘气。她的大腿上还留有高原的体温,一想到刚才要不是她竭力反抗,他很有可能就要在这里做了她,她就觉得心有余悸……

天呐!餐厅的厕所?!

他是疯了吗?!

她就这样惊魂未定地坐了好一会儿,才整理好身上的连衣裙,开门出去。洗手的时候,她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似乎又恢复正常了,只是……胸口有一股莫名的情绪,堵得她心慌。

回到餐桌旁,她不敢去看高原,默默地吃东西,耳朵里听他们聊天,心里却没有。

就这样熬到吃完饭,高原没开车,随便找了个借口,就顺理成淺愺嶶虂章地搭上了星的“顺风车”。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星慧也懒得打开音响,车厢内的气氛沉闷得让人发狂,她却自顾自地想着心事,想着刚才在洗手间的那一幕,那个高原……让她觉得害怕。

车子开到高原家楼下,她停下来,拉起手刹,等他开门下去,他却一动不动地坐着,命令道:“去车库。”

去车库的意思就是让她跟他一起上去,于是她沉默地摇头。

她没有看他,但眼角的余光里,她知道他直直地盯着她的侧脸。过了好一会儿,高原忽然说:“你怕我?”

她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抓着方向盘,一言不发。

“我刚才……吓着你了?”整个晚上,他的口气第一次软下来。

她别过脸去,看着窗外。

高原修长的手指轻轻抓着她的下巴,让她不得不转过头看他。

“说话。”他又一副命令的口。

于是她终于忍不住跟他怄气:“我爱说不说,你管不着!”

高原是霸道,但他再霸道,也拿她没辙。见她真的生气了,他也只是看着她,一副束手无策的样子。

“好了好了,别耍大小姐脾气了,上去我给你做酱排骨吃……”他其实哄不来女人。

“滚,不去!”她硬是挣脱他的手,把头转向另一边。

他伸手过来抱她,她很坚决地抵抗,他也很坚决地反抵抗。

她挣扎,甚至咬他手臂,他皱起眉头,不再说话,只是死死地抓着她的手。

挣扎了好一会儿,星慧有些筋疲力尽,只得懊恼地停下来,瞪他:“你放手!”

“我不放……”他就像个无赖。

星气得眼睛也红了,但她咬牙没有哭,狠狠瞪着高原。

两人就这样对峙了好一会儿,最后是高原先道歉的:“对不起。”

“……”她还是瞪他,不过眼神稍稍放软了些。

他忽然凑过来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说:“我不是……我不是故意吓你的。”

“……”她皱起眉头,“那你­干­嘛说要杀我?!”

“我……”高原郁闷地看着她,“我没说要杀你……”

“你说你要宰了我。”她学他一字一句地说。

“……”他咧了咧嘴,估计心里在咒骂着,只是嘴上没有说。

“而且你说得很认真!”她得理不饶人。

“这……你不能断章取义,我这句话的重点不是要对你怎么样,而是叫你不要跟冯楷诚去酒店。”他终于说到点子上了。

“谁要跟他去酒店啊!”星慧气得根本忘记了这一茬。

“我跟冯楷瑞到他办公室门口的时候,你们不是正打电话说要约去酒店吗?”高原的气势又上来了、

“……”星慧张了张嘴,记起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我、我们只是在开玩笑!”

“有你这么开玩笑的吗?”猴子皱起眉头,“十个男人有九个会当真的。”

“哼,”她冷笑,“你是十分之九,不代表冯楷诚也是!”

高原忽地板起脸:“……你非要我作对是吧?”

他这么一问,按着星慧的倔脾气,也骑虎难下了。于是她咬咬牙,不管不顾地说:“是!我就是跟你作对,怎么样?!你只不过跟我上*过*床,你凭什么管我?就算我跟冯楷诚不是开玩笑的又怎么样,我爱跟谁去酒店就跟谁去一一你管不着!”

“我怎么管不着?!”他看上去像是真被她惹毛了,吼道,“你别太过分,越说越不像话了!”

“我过分?”她咬牙切齿,“那你呢?你刚才在餐厅里对我做过什么?还有小媛结婚的时候……你这个流*氓!­色­*鬼!你把我当什么?随时随地解决你欲*望的工具?!到底谁过分!?”

“够了啊,”高原看着她,冷冷地说,“你高兴就逗我玩,不高兴就拿我出气,再不就是让我滚。你可以跟年轻男人开玩笑说要去酒店,我不­干­了你就说我管不着;别人对你不负责任你哭天抢地的,你对自己不负责任倒是应该的?”

“……”

“你已经三十一岁了,离过婚,脸蛋不天使,身材不魔鬼,手段又不见得特别高明……还整天给我使­性­子,只要一不高兴就跟我翻脸,你以为你是谁啊?你凭什么这么对我?”

“……”她快气炸了,气得说不出话来。

“路星慧,”说这些话时,他始终冷冷的,一脸傲慢,“一一你他妈的不就仗着我爱你吗?!”

说完,他没有给她任何反驳的机会,开门下车走了。

23、八(中) ...

“嘿!”高原刚从教室出来,就被人从后面拍了拍肩膀,原来是董耘,“明天晚上的party你打算扮成什么?”

高原回过头,发现除了董耘之外还有冯楷瑞:“什么party?”

“当然是Halloween party!”董耘和冯楷瑞面面相觑,“你不知道吗?”

高原耸肩:“我下周三要交一份作业,所以周末打算都呆在图书馆里。”

“这可不是我认识的高原!”董耘故意一脸失望地挤眉弄眼。

高原被他的样子逗笑了:“没办法,作业比泡妞重要。”

不过第二天晚上,高原还是被董耘硬拉着去了,就在离学校几条街之外的一间酒吧,据说是某同乡会包的场子。

“中国人为什么要过外国人的鬼节?”高原跟着董耘身后,一边往里走,一边问。

“其实也就是找个借口大家出来疯玩一下而已。”董耘不知道哪里去弄来一个橡胶头盔,戴在头上,头盔上是一把硕大的斧子,还有触目惊心的红­色­“血浆”,有点骇人。

“那……”高原顿了顿,“为什么我非要顶个南瓜在脸上?”

既然他根本没打算来party,那么他也不可能准备什么万圣节的行头,于是董耘很“贴心”地帮他借了一个橡胶南瓜头罩过来。戴上之后……他整张脸就是一个万圣节南瓜!

“你就别抱怨了,”董耘瞪他,“这么点时间能给你借来这个就算不错了。”

这个南瓜头罩整个就是一个逼真的大南瓜,只在眼睛、鼻子和嘴的地方开了几个洞,方便看人和呼吸。一走进酒吧,高原就发现大家都打扮得形态各异,有僵尸吸血鬼之类恶心人的,也有蝙蝠或是电影人物之类搞笑的,总之第一次参加这样奇装异服的派对,高原觉得很新鲜。

“不是同乡会吗?”他又问,“怎么这么多老外?”

“你有完没完,问题少年?”董耘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表示对他的不满。

高原摊了摊手,表示收到警告。

他跟着董耘继续往里走,吧台旁边聚集着一些亚洲人脸孔的女生。远远地,在昏黄的灯光下,他看到一张……吸引人的侧脸。

她扎了简单的马尾,光洁的额头几乎能反­射­出灯光,长长的睫毛随着空气扇动着,还有那双仅看侧面就知道有多闪亮的眼睛。她的鼻梁非常挺,鼻尖圆圆的,又很小巧。嘴­唇­则比一般江南女孩要厚一些,有点像欧洲人。她的脸型是鹅蛋脸,所以下巴也是圆圆的,说话或笑起来的时候,两侧的脸颊上会有笑沟,非常有趣……

高原站在那里怔怔地看着那张侧脸,看了好一会儿,忽然走过去,走到那个素不相识的女生面前,说:“你好!”

女生转过头,看着他,吓了一跳。他这才想起自己顶着一张万圣节南瓜头罩,整张脸就是一只大南瓜。不过他也被她吓了一跳,因为她转过头来,他才发现她另外半边脸戴着一个骷髅头的面罩,那个面罩做得非常逼真,所以乍一看很惊悚。

“你好,你打扮得很特别。我叫高原。”他盯着她正常的那半边脸说。

“What?”她说的英文带着奇怪的口音,他这才发现她不是中国人。

于是他摘下南瓜面罩,露出那张英俊的脸孔,伸出手,说:“You look amazing, nice to meet you...”

女孩迟疑了一下,也伸出手,昏黄的灯光下,他看到她眼里的不解和……期待。

……

手机铃声打断了高原的思绪,把他从久远的记忆之中拉了回来。他回过头,终于在沙发上看到了自己的手机。他走过去,屏幕上显示“冯楷瑞”三个字。

“什么事?”他的口气不见得差,但也不怎么好。

“没事没事,”冯楷瑞很懂得看人眼­色­,“就想看看你是不是安全到家了。”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细心,这么关心别人了。”他冷笑。

“主要是看你刚才吃饭的时候脸­色­不大好,怕你身体不舒服……”

“真是谢谢关心了!”高原咬着牙说。

“不客气,不客气……”

“……”

“不过说真的,高原,”冯楷瑞换上一副认真的口吻,“我真觉得路星彗有点眼熟,你确定我以前没见过她——”

还没等冯楷瑞把话说完,高原就挂了线,把手机重新扔到沙发上,然后走进浴室去放洗澡水。

温热的水柱冲在他头顶、肩膀和背脊上,然后水流顺着他的身体覆盖在他全身的皮肤上,顿时生出一股暖意。

他一边洗头一边哼歌,哼着哼着,就开始苦笑。

他竟然说出来了!!!

这句话藏了这么久,久到……他都以为自己不会说了!

冲走头上的泡沫,他深深地叹了口气,睁开眼睛,抹去脸上的水,心里忽然有点……说不出的烦闷。

他当时就这么下车走了,看也没看她一眼,不知道路星彗这家伙脸上是什么表情——估计是被吓懵了吧。

那么……他们会怎样?是从此“手牵手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还是一拍两散?

他心里没底,一点也没有,他只是气疯了,所以才说出来。他晚上原本只是打算跟冯楷瑞一起去会会那个“小情敌”,其实他也没怎么把冯楷诚放在眼里,因为连路星彗自己都说他们不可能。走到办公室门口,门是开着的,冯楷诚正在打电话,他还没站稳,就听到医生笑着说:“你确定你可以跟我上*床?……哈,那走吧,我马上请假,我们哪里等?……哼哼,路星彗小姐……”

他一下子就有点火大,但碍于冯楷瑞在场,而且,他们都已经是成年人了……所以,他只是不动声­色­地笑了笑。

冯楷瑞……应该多少有点看出他不高兴吧,所以一直挡在他前面,不让他有机会说话。

后来在餐厅,他故意摆脸­色­给路星彗那家伙看,所以从头到尾都没怎么理她,直到她把脚伸进他的裤管,磨蹭他小腿……他才坐不住了。

有时候他会想,这段关系,就如同抽烟,明知可能会有糟糕的结局,却仍抱着侥幸心理,安慰自己说,或许也不会那么糟。自欺欺人久了,也就麻木了,不该想的都想了,不该做的都做了,假的也会当成真的……其实说到底,不过就是败给了自己的执念而已。

所谓执念,真是一样可怕的东西——这是高原最近才意识到的。

佛祖说,执执念而生,执执念而死,是为众生。可是像他这样的凡夫俗子,却是为了欲望。

其实他并没有那么爱路星彗——至少在他们上×床之前,他一直是这么想的。

也许一直以来他是喜欢她的,从青春期开始,她算不上特别活泼开朗,却也不是文静内向的女孩,他们认识这么多年,他既不是把她当妹妹,也不是把她当女人——她什么也不是,就是路星彗。

他们以前有个小圈子,都是多年的同学,在这圈子里,他们也谈不上特别亲近,很少聊心事(当然,那个时候也没多少心事可聊),谈论的大多是怎么玩,怎么学习,怎么让日子过得有趣些。他只是觉得她这个人对他而言是可以信任的,很多时候,跟她说话不用想太多,不用揣测她的想法,不用摆架子,也不用刻意讨好,他看得透她,这家伙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并且他觉得,她也是这么看他的。

他大学毕业之后,在银行找了份工作,从小职员做起,也没想过出国留学。当时他们圈子里的人大多都出去了,只剩下他、星彗和小媛,小媛是那种善良大方却也不免有点娇气的女生,他一直把她当烫手的“小公主”来对待,再加上那时候小媛交了个男朋友,整天玩失踪,所以有段时间,作为“硕果仅存”的朋友,他和路星彗经常混在一起吃喝玩乐,打游戏。

后来不知怎么搞的,忽然有一天这两位“玩咖”不知道中了什么邪,都说要出去留学。于是两人在同一间培训学校报了名,分头去读语言课。那时候他们见是每天都见面,但话也说不到几句,有时候周末上完课一起吃饭,也是各自戴着耳机听听力教程。再加上除了语言之外还有其他的入学试要考,就这样折腾了大半年,开春的时候,他们几乎是同时收到了学校的录取通知书。

他隐约记得,收到录取通知的那个周末,他们一起出去庆祝,还约了小媛跟她男朋友,结果这两个家伙在卡拉OK因为男方有没有多看女服务生一眼吵了起来,吵到后来竟然还大打出手!高原记得当时他和路星彗看着这一对火爆鸳鸯都吓呆了,幸好打起来占上风的是小媛,不然他还得上去帮忙打架——呃,是劝架,劝架……

打到最后,一直占上风的小媛竟然哭着跑了出去,被打的男友还心急火燎地追出去——这什么跟什么啊!

这对当时男女关系还比较“简单”的高原来说简直是不可思议——他那时跟女人的相处模式一向是合则来不合则分。他很少花心思去想要怎么维持一段关系,反正男人和女人嘛,勉强是勉强不来的,他还年轻,没必要为了一棵树放弃整片森林。

“喂……”看着小媛他们头也不回地冲出去之后,路星彗错愕地说,“他们怎么又半途走了……”

“难道……假装吵架想不给钱?”高原找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两人坐在卡拉OK的包厢里,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才决定继续唱歌。

那天晚上,他们玩得很开心,唱完歌还去吃宵夜。在热气腾腾的火锅店,一边涮羊­肉­一边喝冰啤酒,然后各自吹嘘自己考上的学校有多厉害……等到火锅店打烊,两人才意犹未尽地被赶出来。

那个时候好像还是初春,半夜风一吹,冷得不得了。尽管吃了火锅喝了酒,身体还是暖暖的,但大半夜的找不到出租车,走了好长一段路之后,穿得单薄的路星彗还是一边吸鼻子,一边下意识地缩着肩膀搓手。

两人站在路口等空车,高原想也没想,就拉开大衣把她裹在自己怀里。路星彗先是僵了一僵,但回头看他一眼,就笑着说:“要不是知道你还不至于耍流氓,我就大叫非礼啦。”

“你叫好了……”他有点醉了,搂她搂得更紧,还故意用Сhā在口袋里的手去捏她的腰。

“啊!救命啊……”她也醉了,笑着大叫,因为她很怕痒。

他站在她身后,看到的只是她的头顶,不过听她的笑声,也被她逗笑了。

那天晚上,在回家的出租车的后座上,他们第一次接吻。不是蜻蜓点水的吻,而是……酒­精­作祟之下,男人和女人欲望冲脑的那种拥吻。

其实后来他也不太肯定是不是有这么一出,第二天酒醒之后他是躺在自己的卧室里,连怎么回来的都记不太清楚了,只是脑海里总会不间断地闪回着一些画面。不过后来他觉得那应该是真的——因为路星彗忽然开始躲他了,约吃饭不出来,打电话又有点心不在焉。

于是他想,为了避免尴尬,就先冷一阵子好了。

这一冷,就冷到了出国的那一天。鬼使神差的,他们好几个月没联系,谁也不知道谁什么时候走,结果偏偏出发时在机场遇上了。

其实也不能说是偶遇吧,好像双方父母什么的都知道他们是同一天走,连小媛跟她男朋友也知道,就他和路星彗不知道——因为在送机大厅她对上他的眼睛,那种错愕跟他不相上下——所以他才断定她也不知道。

挥别亲朋好友,进了登机大厅,两人才有点尴尬地安静地互望着。

高原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作为一个男人,他这个时候说什么好像都不合适。

忽然,路星彗“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她的笑,颇有点“一笑泯恩仇”的意思,于是高原也跟着笑起来。

笑够了,她忽然张开手臂,他怔了怔,也张开手臂迎过去,两人抱了个满怀,像是又回到了两小无猜的时候。

可是直到拥住她的那一刻,高原才发现,心底有一种淡淡的伤感,从此之后,他们就要各奔东西了。想要见一面,得穿越半个地球,再也不能随随便便一通电话,就约了出去打游戏、喝酒、唱歌……他们将要面对一个怎样的世界,一种怎样的人生,谁也不知道。

他忽然想,几年之后,再见的时候,不知道她会是什么样子,不知道自己又是什么样子,会不会,也只是淡淡地一笑?

“我会想你的……”路星彗说这话的时候,竟然有点哽咽。

高原是个大男人,当然不会流泪,不过听她这么说,心里也很感动。他哄不来人,于是就拍了拍她的背脊,又故意弄乱她的头发。

“讨厌……”她捂住头发,推开他。直到这一刻,他才意识到她也是个女生,也会伤感,也会哭,也会因为头发被弄乱了发火。

他笑了笑,像以往那样拍拍她的肩膀,认真地说:“你一个人出门在外要小心啊。”

“知道了,别摆出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戳气!”她瞪他,仍是一副顽劣的样子。

高原难得这么感­性­,被她一句话就顶了回来,于是也恢复平常那种大大咧咧的样子:“行了行了,你可以滚了。”

“我在那边登机。”她指指左边。

“我是那边。”他指右边。

两人相视一笑,不约而同地说:“保重。”

怔了怔,然后又不约而同地说:“再见。”

他们的告别一点也不拖泥带水,也许因为他们都是理­性­、坚强,又很有主见的人。又或者正是因为这一点,他们才能够成为朋友。

否则两个骄傲的人,要怎么互相妥协?

去了伦敦的高原,有很多事情要忙,学业也远非他以为的那么简单。他跟以前的那些朋友偶尔会通过网络联络,路星彗也是其中之一,不过也仅仅是其中之一。

直到三个月后的某一天,他跟她视频聊天,正谈到圣诞节的安排,忽然有个男人从后面走过来,一手搭在她肩上,她抬起头看他,笑了笑,然后那男人就低下头吻了她。

那一刻,高原才忽然明白……自己是喜欢路星彗的。

24、八(下) ...

有时候,人就是这样,如果不让他看到她跟别人在一起,他永远也不知道自己对她竟然是这种感觉。

可是……喜欢又怎么样呢?

事实上,他一直清楚地知道,在感情上,自己是个没心没肺的人,女人他不是不喜欢,只不过从没也没有到非谁不娶的地步。关于路星彗,也是一样。

他是喜欢她,可现在他们不是远隔万里吗,他不是被学业弄得焦头烂额吗,再说,她不是也有男朋友了吗?

所以说,喜欢就喜欢吧,就当是他的一个秘密消遣,人在现实面前,很多时候不得不低头。他们之间这么阻碍重重,喜不喜欢的,又能怎样呢……

他们还是偶尔保持联络,视频通话。路星彗告诉他,她的男朋友叫纪寅浩,是学工业设计的,他们认识的过程浪漫得就像文艺电影:两个人去二手书店找同一本书,可店里只有一本了,两个人同时去拿书,谁也不肯让,到最后……两人就好上了。

“这……听上去好假……”高原摸着下巴,对他这样每天在数据、模块和策略里生活的人来说,这就像是天方夜谭。只有整天没事找事的人才会有这种“奇遇”吧?他都快被作业逼疯了啊!

“什么啊!”路星彗在屏幕的那一头哇哇大叫,“那你呢,你有没有艳遇?”

“我没空,小姐!”他忍不住开始抱怨起来。

“怎么可能!”她瞪大眼睛,吃吃地笑。

“怎么不可能……”他也瞪她,眼里的痴怨,大概只有他自己明白。

不过那个新年,他真的有艳遇,他一个台湾同学的妹妹来探亲,他帮忙带她去附近转转,十二月三十一号那天晚上,所有人聚在酒吧倒数的时候,她忽然捧起他的脸亲了一下。他们都喝了好几杯啤酒,她看他的眼神有点热,于是他也凑过去,跟她拥吻起来……

新年假期过后,这段露水情缘随着同学妹妹的离开嘎然而止。他们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似地告别,至今他都想不起她叫什么——她多半也想不起他的名字。

“那她好看吗?”路星彗在屏幕那一边,穿着睡衣,脚上是一双兔子­棒­尼的卡通拖鞋,手里拿着薯片。

“还……不错。”他只记得那女孩笑起来很有感染力,脸颊两侧是浅浅的笑沟。

“你那是什么表情……”她哈哈大笑。

后来,他也陆陆续续有过几段短暂的情史,人在异乡为异客,似乎特别容易感到寂寞,男与女之间,有些时候并不一定是有多深厚的感情,只是希望有人陪伴罢了,所以分分合合,司空见惯……

这样的戏码反复上演,直到,他在第二年万圣节派对上遇到了日本女孩Yuriko。

“所以说你恋爱了?”纽约的秋天很美,某一个深秋的午后,路星彗坐在街边咖啡馆,用手提电脑跟他视频连线。

可是伦敦呢……高原看向被雨水打湿的玻璃窗,以及玻璃窗外永远雾蒙蒙的天空:

“应该算是吧。”

“你这是什么回答?我要是那女的就一拳打在你鼻梁上。”

“那幸好你不是我女朋友。”他苦笑。

她龇牙咧嘴,对他比中指。

“那么你呢,”他说,“你的电影还没演完?”

路星彗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别乌鸦嘴好不好?”

“这种文艺电影通常都是悲剧结尾的嘛,”他耸肩,“要不然你们这些艺术生哪来的机会哭天抢地啊?”

纪寅浩不知道从哪里走过来,亲呢地搂着路星彗亲了亲她的额头,她连忙拿起背包,一副要关电脑的样子:“好了,我们要去看电影了,不跟你这个‘理科生’多废话了。你要对女朋友好好的,知道了吗?”

他还没来得及回答,她就盖上了笔记本。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们的联络渐渐变少,也许是因为都面临毕业和找工作的压力,也许是各自都有自己的生活。至于说他喜欢路星彗这件事……大概早就抛到脑后了!

高原和Yuriko确实有过一段非常开心的日子。Yuriko消失之后,他去找过她,然后忽然发现,他其实对她的事知之甚少。他也着实心情低落过一阵,但没多久便恢复了。过了一年,高原趁着回国探亲顺便面试了几个工作,没想到很快就录取了。于是他连忙回英国去辞职、退房子、办各种手续,一个月后,他就坐进了现在的办公室,开始了忙忙碌碌的白领生活。

再见到路星彗的时候,就是在她和纪寅浩的婚礼上。

那应该是夏天快要结束的时候,也许是8月,还是9月?他只记得他原本是要穿西装外套的,但实在热得穿不上去,于是­干­脆没打领带,稍稍挽起衬衫的袖子,配上裁剪合适的西裤和意大利皮鞋就去了。

因为父母已经包了红包,所以他只买了份礼物,是一个水晶相框——他最常买来送人的结婚礼物,庄重又不太容易被记得这是一个结婚礼物——这样离婚的时候也不会成为一种包袱。

哈!他从车上下来,拿着用红­色­包装纸包好的盒子,心想:要是他们知道我送这礼物的时候已经想好了离婚时它的好处,不知道会是什么心情?

婚礼仪式的会场是在酒店大草坪的正中央。白­色­的巨大帐篷给人以纯洁庄重的印象,白粉相间的香水百合点缀在红毯、入口和迎宾台上,恰到好处。五彩的氢气球被组合成心形挂在帐篷的各个角上,白­色­帷幕则随风轻轻飘荡着……高原不禁想,没想到路星彗那假小子会喜欢这么浪漫又梦幻的婚礼。

他一下子有很多揶揄的话要跟她说,好久没有跟她抬杠,他甚至有点怀念她不顾形象哈哈大笑的样子。他沿着红毯一步步向白­色­帐篷走去,已经有一些亲朋好友聚集在门口签到合影。他自知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又是一个人来的,所以站在一边等那些拖家带口的亲朋好友们照得差不多了,才走上去。

但门口竟然只站着新郎一个人,他怔了怔,四处张望。

这时候,他忽然听到有人喊:“喂,高原!”

转过身,仿佛是电影里的慢镜头一般,他看到飘荡着的白­色­帷幕后面走来一个女人。她穿着一袭设计上简单到不能再简单、而裁剪又­精­致到不能再­精­致的白­色­抹胸长裙,那种绸缎在阳光下泛起的哑光,让他这个门外汉都不禁感叹,那一定是很上乘的面料……肩膀处是两幅美轮美奂的宽边蕾丝护肩,衬得她的锁骨那么好看……最后,作为点睛之笔的,是腰上的酒红­色­天鹅绒丝带,被扎成了蝴蝶结的形状,让人想到一切美好的东西……

那个女人走到他面前,周身包裹在一种温柔而幸福的光芒之中,让人不敢眨眼。

她竟留起了一头长发!虽然也不算太长,但跟她以前那种只长到耳朵下面的假小子发型相比,已然是长发了。她的头发没有做任何造型,只是挽起来,固定在脑后,别上两朵小小的、盛开着的香水百合,像是很随意,却又风情万种。

高原看着眼前这个女人,一瞬间,所以揶揄的、抬杠的话都被抛到了太平洋。他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比如恭喜,或是新婚快乐。但他只是张了张嘴,想说,却无能为力。

“你这猴子怎么现在才来……”

然而最令他惊奇的是,一开口,她竟还是原来那个……他喜欢的路星彗。

“嗯……”他看着她的眼睛,却又有点不敢看她的眼睛,“先绕道去买了这个。”

说完,他把手上的礼物交给她,她连忙笑着说谢谢,转手交给几步之外的伴娘。

“不过你来的路上才去买礼物,太没诚意了!”她瞪他。

“没办法,”高原摊摊手,“你又没发喜帖给我,能有礼物就不错了。”

“我有发给你爸妈啊!”她还是瞪他。

他露出痞子一样的微笑,算是跟她抬杠。

她也笑了,把手Сhā进他的臂弯,推他往前走:“拍照去。”

她把他拉到照相的背景墙前面,一手勾着新郎,一手勾着他,对着镜头笑。

高原至今没见过那张照片,以路星彗这种大剌剌的个­性­,估计办完婚礼就什么都不管了,怎么还会一家家地寄照片。

那顿晚宴他吃得心神恍惚,每一次抬头看站在舞台中央的路星彗,他都觉得她很刺眼……却又移不开眼睛。他忽然记起好几年前出租车上那个拥吻,借着对面车道急驰而去的车辆发出的灯光,他仿佛依稀看到她眼里的迷醉……又或者,那不是她眼里的,而是他自己的迷醉……

算了吧,那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恐怕久到她都不记得了。

他走的时候,她已经一脸微醺,举着酒杯,跟他道别。

他只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转身离开。

皎洁的月光下,他打开出租车的车门,坐进去,看着窗外的霓虹,这座城市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斗转星移。

其实,人生也是如此。当他以为什么都不会改变的时候……一切都在悄悄地改变着。

那天晚上,他坐在出租车里,用他那颗既不浪漫、又不感­性­的理科生脑袋想——

原来,真的会有傻瓜在婚礼上爱上新娘……

高原从浴室里出来,去冰箱里拿了一瓶冰啤酒,打开喝了一口,然后拿着酒瓶子来到客厅,犹豫了一会儿,终于从沙发上拾起手机,查看有没有未接来电或短信。

没有短信,但有一通未接来电。

他抿了抿嘴,嘲笑自己­干­嘛像中学生那样患得患失,然后打开来电记录——是董耘。

他长长地吁了口气,那种心情说不出是高兴还是郁闷,总之非常矛盾。他决定把这些莫名其妙的情绪先抛开,于是便拨了董耘的号码。

“你知道吗,我收到一封邮件,跟我要你的电话号码,可是又没署名,我要不要给?”董耘劈头盖脑地说。

“真的假的?”他将信将疑。

“真的,要我转发给你吗?邮件地址是tobeagoodgirl@。”

高原喝了一口啤酒,那种冰爽的感觉一下子很醒脑:“应该是个妞儿。”

“废话。”董耘有点不耐,“哪有男人会找我要你的电话号码?”

“那也未必啊。”他决定调戏调戏董少爷,“还记得Mark吗?”

“那个有香港脚的台湾人?”

“嗯哼。”

“他怎么了?”

“他有一次很认真地问我,我跟你是不是一对。”

“What!”董耘在电话那头尖叫起来。

“还说如果我跟你不是那种关系,能不能把你的电话号码给他。”

“It's ridiculous!!!”董耘咬牙切齿地说。

“是啊,我也是这么说的。”

“……我快疯了,那你有没有把我的电话号码给他?”

“你说呢?”

“好兄弟!”要不是隔着长长的电话线,董耘大概立刻会保住高原猛亲,“大哥没白罩你,真是我的好兄弟!”

高原扯了扯嘴角,一脸镇定地说:“我当然回答他说我跟你绝对不是那种关系喽!但我也不能把你的电话号码给他——因为你跟冯楷瑞是一对,你们都是我的好朋友,我不能做任何有可能拆散你们的事。”

“你……你……”估计董耘的嘴巴要抽筋了。

“别激动别激动,”他忍住笑,“我只是想说明,有男人来找你要我的电话也不是不可能。”

董耘没好气地哼了一声,然后决定换话题:“对了,说起冯楷瑞这小子,他刚才打电话来问我,有没有觉得路星彗有点眼熟——请问这是什么情况?”

高原抿了抿嘴,说:“没什么……他发神经吧。”

董耘“咝”了一下:“但你别说,冯楷瑞不提也就罢了,他一提,我倒还真觉得路星彗看上去是有那么点眼熟——哦!我想起来了!上个礼拜‘东方110’公布了新一期全国通缉犯的照片,会不会我就是在那上面看到的!”

高原翻了个白眼:“那你们慢慢比对吧,说不定还能拿奖金。就这样,挂了。”

说完,他就挂了线,把手机丢到一边,继续一个人喝闷酒。

周五的早晨,高原在公司楼下的咖啡店门口排队,隔壁的花店老板夫­妇­已经早早开始营业了。他站在那里看了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问:

“这是米迦勒雏菊吗?”

角落的塑料桶里安静地Сhā着一束紫­色­的雏菊,浅黄|­色­的花蕊和深紫­色­的花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仿佛就算再小、再不起眼,也很有个­性­。

“对啊。”花店老板点点头,“就是你上次问我的那种‘米迦勒雏菊’。”

高原颇感惊讶地看着老板,那是一、两个月之前的事了吧,后来他就再也没有跟他们说过话,老板是怎么记住他的?

“呵呵,”像是已经猜到了他的疑问,老板笑着说,“开店的秘诀就是,要记住客人的脸。”

高原不禁扯着嘴角,露出苦笑。

前面的客人走了,于是他连忙抬手跟花店老板打了个招呼,转身去买咖啡。

买好咖啡,又经过花店门口的时候,他忽然停下来,问老板:“请问……是不是每一个花都有什么‘花语’?”

老板点头:“你想知道米迦勒雏菊的花语?”

“嗯。”

老板和老板娘互看了一眼,相视而笑,说:

“是……‘夫妻爱’。”

25、九(上) 我们要如何才能爱上一个人?...

一周的时间,对高原来说,既快且慢。

他每天早上八点起床,九点到办公室,中午十二点吃午饭,下午一点继续上班,晚上八点半下班,然后去吃晚饭,偶尔约人喝酒或是运动,回到家总也将近午夜了。然后洗完澡,躺在床上看书,睡觉。等到第二天早晨一睁眼,又是八点了。

这是他所习惯的日子,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只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会觉得缺了什么。

他没有打电话给路星彗。他想过很多种可能­性­:他们也许就此结束;她也许发现自己也爱上他,于是他们终于在一起;她也许并不爱他,可是她离不开他,于是他们还是在一起;她也许也在一起,但最后她发现他还是不爱他,于是分手……

他忽然觉得男女之间的问题要远比他那些经济发展模式或是外汇走势结构图什么的复杂得多!毫无规律可循,又没有道理可讲——简直比混沌学还混沌。

可是,任凭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再见面时——她竟然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

那是周五的晚上,他依旧是八点左右下了班,去赴董耘的约。从表面上看,董耘十足是一个吃喝玩乐无一不­精­的纨绔子弟,所以每次吃饭都要约在不同的地方,那多半是城中最近最热门的饕餮地点,所以不用看美食杂志,只要每周跟董耘吃一两顿饭,就能掌握潮流动向。

高原不是吃货,所以对于眼前这些周五晚上八点半还苦苦等在餐厅门口等着翻台的食客们完全无法理解。

“我们去麦当劳吧。”他的脸­色­有点难看,几十平米的侯客区里最起码有上百个人,这对他来说很难忍受。

董耘却只是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喝了一口餐厅向等候的客人免费供应的廉价香槟:“耐心点,等下吃到他们的东西,你就知道再长的等待也是值得的。”

“我对此深表怀疑……”他臭着脸说。

董耘笑了笑,没理他,而是开始四处张望跟他一样等候着的食客:“角落里站着三个辣妹,你觉得怎么样?”

高原回头看了一眼,说:“长头发的一直在发短信,多半已经有男人了,或者正在暧昧;中间那个红裙子一看就是粘上了甩不掉的人物……”

董耘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酒吧之王’高原看来功力仍在啊……”

“过奖。”他很想翻白眼。

“那么,”董耘又问,“那个蓝披肩呢?”

高原扯了扯嘴角:“她还不错,看着挺好说话的,也不是没脑子的那种女人。”

“哦?”董耘一脸挑逗地看着那个蓝披肩,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雄­性­荷尔蒙过盛的味道。

“但她是个‘蕾丝边’,而且刚看上站在你旁边这位……小姐。”

董耘挑逗的脸颊忽然僵住了,慢动作般转头看了看身旁穿白衬衫、黑­色­西裤的人……然后凑过来在高原耳边低声说:“这是女的?……”

高原淡定地点头,也拿起酒杯,喝了一口廉价香槟:“我确定、一定、以及肯定。”

“……”要是站得近一点,好像都能听到董耘心碎的声音。

不过“纨绔子弟”的优势就在于,能够很快从挫折中爬起来。一分钟之后,董耘就又开始四处张望了。

“喂,那不是跟你女朋友一起的那个死gay吗?”董耘忽然轻轻吹了声口哨,说道。

高原不明所以地回过头,在人群中看到两张熟悉的面孔:先是Jacob,然后是……路星彗。

他一下子愣住了,就像是他还没准备好演讲,舞台的幕布却已经拉开。

他终于明白董耘为什么要吹口哨了,因为路星彗今天穿得很……撩人,连身短裤加过膝高跟靴,跟她平时上班时那种类似于OL的风格完全不同。其实他比较喜欢她普通的打扮,不那么惹眼,却很耐看。

就在他的眼睛还贪婪地在她身上巡视的时候,一抬头,却发现路星彗也在看着他。

高原勉强扯出一点笑容,笑,显得轻浮,不笑,又显得他蠢。路星彗隔着人群看着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猜她是在决定要怎么面对他,所以不自觉地摒住呼吸,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

毫无预兆地,星彗露出她那标志­性­的微笑,那么动人,让他觉得有点不真实……

然后,她就像以前那样朝他挥挥手,然后拉着J走了过来。

一瞬间,高原明白了——她是在逃避,想要用若无其事来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他们仍是一对炮×友,无关于爱情,无关于未来,只不过当彼此需要的时候,另一个人要及时出现……这尽管有点自欺欺人,可是——高原不禁苦笑——这的确像是路星彗会有的反应。

“嗨,”她的表情没有任何一丝尴尬,连眼神都毫无芥蒂似的,“你们也在等位子?”

“是啊,”董耘总是对女人一脸殷勤,“这里的位子真的很难等。”

“J正在找熟人开后门,”星彗笑着指了指身旁打电话的J,“要不要一起?”

“好啊好啊。”董耘很高兴地点头。

星彗又转过头看着高原说:“喂,你这个礼拜很忙吗?怎么都没打给我。”

“啊……嗯,有点忙……”他错愕地答道。

然后星彗就又转过头跟董耘聊这家餐厅的美食。高原一直站在那里没有说话,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路星彗,试图分析她每一个表情和眼神,但却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就好像……那晚吃完饭后,他什么也没说,而他们又和好了。

“神通广大”的J打完电话之后的五分钟,他们就被安排到一个靠窗的位置,脚下是浦江夜景,壮观又迷人。

“你太厉害了。”即使是一向对同×­性­×恋有偏见的董耘,也不得不稍微恭维一番。

“哪里哪里……”基本上,J对帅哥完全没有抵抗能力。

服务生送上菜单,面对面坐在方桌两端的J和董耘同时伸手去接,他们在握住菜单的一瞬间,同时向对方露出敷衍的微笑,然后又紧紧拽着菜单不肯放。

“呃……”星彗连忙对服务生说,“麻烦你再给我们一份菜单。”

服务生立刻照办了,转身又摸了一份菜单出来,但那两个人还是死死地拽住菜单的两个角,谁都不肯放。

最后还是高原踢了董耘一下,董耘才不情愿地放手,去接服务生递过来的另一份菜单。接着,J和董耘各自低下头认真地看起来。

高原感觉到裤子口袋里的手机在震动,于是拿出来,竟然是路星彗发来的短信:

“叫董耘别Сhā嘴,J是点菜控制狂。”

他挑了挑眉,回道:“董耘也是不肯把点菜权交给别人的人!”

“那你想想办法。”她立刻又说。

“怎么想?!”

“我不管!”

高原叹了口气,这家伙总是给他出难题。他才要想怎么才能阻止董耘,后者已经开口跟服务生说:“水果­色­拉。”

“那个水果­色­拉里面都是芒果,吃了会长热疮的,”J立刻阻止他,“还是换蔬菜­色­拉吧。”

董耘张嘴打算反驳的时候,高原又踢了他一下,他斜眼瞪高原,高原只能当没看见。

“杭椒牛柳。”J又说。

“这里面都是杭椒,还是不要了,”董耘也不遑多让,“换黑椒牛仔粒好了。”

J错愕地看着他,像要发作,星彗不动声­色­地­干­咳了一下,J只得闭嘴。

接下来基本上就是J和董耘的点菜大战了,高原不断踢人,星彗不断咳嗽,点到最后的点心时,J和董耘终于忍无可忍、异口同声地大叫:

“别踢了!”

“别咳了!”

高原和路星彗立刻老老实实地在座位上坐直了,闭上嘴,假装看着别的地方。

除了点菜时出现的小风波之外,整个晚餐的过程还算愉快。高原一直不动声­色­地观察路星彗,若非知道那天晚上他自己说了什么,高原简直要以为时光倒流了。

“对了,”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J忽然问星彗,“你跟那个小医生最近进展得如何?”

董耘转头看着高原,抬了抬眉毛,意思是想先把八卦的背景人物搞清楚。

“就是冯楷诚……”高原不情愿地答道。

董耘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高原转过头,发现星彗看了他一眼。整个晚上,她都表现得那么自然,只有这一眼,像是露了怯。

“只是……朋友。”她努了努嘴。

“就像你跟高原?”J的表情非常自然。

“啊……”星彗眼里终于流露出一丝慌张,“当然……就像我跟高原。”

J转过头看着高原,似笑非笑,非常讨打。

高原则淡定地垂下眼睛,用筷子夹了一颗黑椒牛仔粒,送进嘴里。

“别拒绝任何机会啊,星彗,”董耘因为年纪最大,所以跟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总是用一副“老大哥”的口吻说话,“你年轻、漂亮,又这么聪明,应该多给自己和别人机会。”

路星彗张嘴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又放弃了似的。最后,她没有看高原,只是对着董耘笑了笑,耸耸肩。

吃完饭,董耘提出去喝酒,J很高兴地答应了,高原和星彗却沉默着。

高原决定不再坐以待毙,于是拉起路星彗的胳膊,跟董耘和J说:“我找她有点事,你们去吧。”

说完,他也不顾其他人诧异的目光,拽着她就朝停车场走去。

把她塞进他的越野车,他随口问了句:“你开车了吗?”

“嗯……”路星彗似乎还没从错愕中恢复过来,只是怔怔地点头。

“哦,”他坐在驾驶位上,系上安全带,“那明天再来拿吧。”

他一路开上高架路,往自己家的方向驶去。

橘黄|­色­的点点灯光之下,他忽又想起大半年前,他们第一次在他家做×爱时的情景。会不会从那一晚开始,他就渐渐走向了无法自拔的境地?

没错他是在分隔两地之后才发现自己喜欢她,他是在她婚礼那天才发现自己爱上她,可是对他来说,喜欢或者爱上,并不代表什么,并不代表他要为了这些理由改变自己。他也喜欢过别人,也爱上过别人,那应该是某一刻的心情或感触,却不应该改变他的生活。

他从来不是一个为了爱情可以做很多事的男人——自始至终都不是。

但有时候,他看着路星彗的眼睛,他发现自己竟然愿意为她做很多事……多到,连他自己也想不到。

在她面前,他会失了底线。

“你想就这样假装什么也没发生过吗?”他忽然听到自己的声音说。

身旁的人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浅浅地叹了口气。就在他以为她要一直这样保持沉默的时候,她开口说道:

“猴子……有时候我很羡慕你。”

“?”

“你竟然有勇气去爱一个人。”

“为什么不?”他看了她一眼,那张侧脸带着淡淡的无奈。

她又沉默了,然后,她伸出手,轻轻握住他架在­操­纵杆上的右手,说: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爱你,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会爱上你……我甚至不知道要怎么去爱一个人。”

“……”

“我自欺欺人,是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

“没错,你要是离开我,我会很难受,但我不知道那是不是爱情——还是只是我对你的依赖。爱,包含的东西太多了,以前我不明白,现在我懂了,爱一个人不只是嘴上说我爱你、亲吻、做×爱,或是一起消磨时光……那都太简单了,只是凭人的本能行事。”

“……”他一直沉默地聆听着,好像这是他此时此刻唯一能够做的事情。

“爱一个人要明白自己肩上有多少责任,要接受他/她,保护他/她,鼓励他/她……最重要的是,爱一个人是有代价的,要让自己一直爱着他/她,不能再爱别人,哪怕他/她有可能会带给你伤害,也要义无反顾地付出自己。”

“……”

“但我……”说到这里,她哽咽了,“我太累了,我受的伤很重,不知道还能不能敞开心扉去爱一个人……我也怕我会辜负你,会伤害你,但我不想变成那样——我最不想做的事情就是伤害你——但我又怕我最后还是这么做了。”

“……”

“高原,你懂吗?”她看着他,眼里有愧疚,也有不舍。

高原驶下高架路,拐了个弯,在一条僻静的小路上靠边停下。

他强迫自己镇定地把档位调到P档,然后拉上手刹。然后他们就安静地坐着,看路灯下偶尔晃动的人影,还有吹落在车窗前的梧桐树叶。

“如果我说我懂……”不知道过了多久,高原忽然开口,“那是在骗你。”

“……”她的脸上露出淡淡的苦笑。

“如果我说我不懂……那其实也不对。”他也苦笑。

他伸手牵住她刚才握着他的那只手,她的手指很长,纤细、又耐看。他在心底叹了口气,说:“也许就是因为你常常让我在似懂非懂之间,所以我才那么……”

他想说“爱你”,但话到嘴边,忽又说不出口。

按照她刚才说的那套“爱人理论”,他大概不算爱她。因为他没想过那么多,只觉得她对他来说是这么的不同,让他有很多不同于以往的经验,他喜欢跟她在一起,他想跟她在一起。

“可是路星彗,”他说,“如果我没有想到你说的那些责任和代价,我就不算爱你吗?或者换一个角度说,就算我想清楚了责任和代价,临到真的有事,我就能按照自己以前想的去做?”

“……”

“所以其实,一个人要怎么去爱另一个人,最重要的,还是在于他的品格吧。”他感到被他牵住的手在出汗,于是他牵得更紧了,“我是怎样的人,我会不会伤害你,你要不要信任我,需要你来判断。可如果你把自己包裹起来,要怎么判断?”

“高原,”她的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你别逼我行不行?”

他想说不行!在感情这个问题上,她早就变成了那种非要逼上梁山才肯认真面对的人!

可是看着她眼眶里的泪水……他又不得不投降。

“好吧……”他看着她,一手牵着她,另一个手无奈地帮她把散落下来的头发夹到耳后去。

她像是终于松了口气。

“过来……”他拍拍她的头,她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靠过来。

他让她靠在自己肩膀上,叹了口气,看着头顶上的路灯,说:“路星彗,我该拿你怎么办?”

这天晚上,他们在床上变得非常激烈——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激烈。

路星彗一直沉默地喘着气,只是偶尔忍不住了才发出一些呻吟。她忽然变得大胆起来,把他从她身上踢下来,扑到他身上,使劲按着他的肩膀。她甚至咬他手臂,在他的脖子上吸出吻痕。

最后,当他箭在弦上的时候,她忽然用一种­性­感到让他崩溃的声音说:“高原……你能不能先不要爱我?”

他没有理她,而是咬住她的嘴­唇­,低吼着冲了出来。

26、九(中) ...

“如果有个男人说爱你,你却不想也不敢爱他,但你还要跟他维持原来的关系,这样是不是很过分?”

这句话在星彗的手机屏幕上输入又删除,删除又输入……最后,她调整了一下坐姿,深吸一口气,开始寻找收件人。

哈!真是很可笑,人在哪种情况下才会想好一句话,却又不确定该对谁说?

她先是选了J,但考虑了半天,还是删掉他,改成蒋谣。

按“发送”的手指迟疑了很久,才按下去……坐立难安地等了十分钟,却等来这样一条回复:

“我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

星彗瞪着手机屏幕,张大嘴,活像是见到了外星人。

做好了十足的心理准备之后,星彗才拨通了蒋谣的电话,开头第一句就是:“你的事我不知道,我说的是我自己。”

电话那头的蒋谣也愣了很久,然后讪讪地说:“这样啊……那我们还真是……殊途同归。”

“你是想说‘同病相怜’吗?”星彗皱了皱眉。

“不,我想说的就是‘殊途同归’,因为像我们这样的人,不值得同情。”身为专业法律人士的蒋谣,果然理智得令人发指。

可是,星彗不由地觉得,她说的没错……于是她苦笑了一下,问:“那,晚上有时间出来聊聊吗?”

“好。”

挂上电话,星彗倒在椅背上,办公室那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细雨迷蒙的­阴­天。她对这天气真是……又爱又恨。

如果在这样的天气下,能够躺在温暖的被窝里,不被打扰地用整个下午读完一本书,她便爱死了它;可如果是像此时此刻,坐在杂乱无章的办公桌前,为一堆设计预案和广告画定稿案伤透脑筋,同时内心深处又对生活感到一片迷茫……那么,她便恨死这让人心情低落的­阴­天!

可是,有时候人觉得自己长大了,恰恰是因为——清醒地意识到有些事,尽管不情愿,却不得不去做。

所以星彗草草地收拾了心情,把自己重新投入到工作中去,似乎唯有这样,她才能让乱糟糟的心情得到片刻安宁。

下班之后,星彗又磨蹭了一会儿才出发去跟蒋谣约好的餐厅。她们两个常常约在那里见面,因为东西不便宜,味道又不见得有多好——所以不管是多热门的时间,那里总能找到一张靠窗的桌子,安静地吃顿饭。

走进餐厅的时候,蒋谣已经坐下了,正在打电话,看到她来了,便草草结束电话,对着她一边挥手一边苦笑。星彗在心底叹了口气,到底这个世界上,还有多少被命运捉弄的人?

“你知道吗,”点完菜,星彗说,“虽然发现自己并不‘孤单’的感觉很好,但我还是希望……我身边的亲人和朋友们能够过平淡却安稳的日子——就像以前的我一样。”“……”蒋谣伸出手,拍了拍她的手,说不清到底是安慰还是感激。

“所以,你跟王智伟的婚姻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蒋谣没有回答她,反而说:“我的故事太长,你的比较短,也比较好解决,我们可以先谈谈容易的问题吗?”

星彗鼓了鼓腮帮子,最后苦笑道:“好吧,我的问题是比较短,今天下午的那条短信已经可以囊括全部了。”

“那么……”蒋谣一手撑着下巴,就像读大学那会儿一样,一脸认真地听她说心事,“那个男人怎么样?”

星彗沉默了一会儿,终于鼓起勇气说:“……是高原。”

蒋谣并没有见过高原,但是这么多年下来,听过他的名字不下数十次,当然知道他们两人的朋友关系,所以不禁诧异地张了张嘴。

“很奇怪对吗?”她有点心虚。

蒋谣却摇头:“有什么奇怪的——要是你们都是单身的话。”

“……”她想,也许这是她唯一值得庆幸的地方。

“他是个怎样的人?”蒋谣还是重复刚才的问题。

星彗这才打起­精­神来认真地思索这个问题。

是啊,高原……究竟是个怎样的男人?

“他……”星彗思索着,脑海中浮现出高原的样子,“他长得并不算多英俊,可是还蛮……好看的。他不常运动,也不爱吃东西,身材却很好,该有骨头的地方是骨头,该有­肉­的地方是­肉­。”

“为什么你说这些话时,让我有一种很有‘­肉­欲’的感觉?”蒋谣失笑。

星彗愣了愣,回想自己刚才说过的话,不禁有点汗颜——也许,是因为他们这段“孽缘”就是由“­肉­欲”引起的关系吧……

“Sorry,”蒋谣连忙摊了摊手,“当我什么也没说过,你继续。”

“……”星彗觉得汗颜,但还是硬着头皮继续说,“嗯……他很聪明,很有经济头脑——你知道,因为他本身就是炒外汇的,跟我这种每个月忙着还卡债的人相比,不知道多有头脑。”

“……”

“他很会做菜,但不会烫衣服;他爱打游戏,但不沉迷;他爱喝酒,但很讨厌酒后驾车;他交过很多女朋友,但最后不是他嫌人家不够好,就是人家嫌他不够体贴。”

“……”

“然后他的个­性­是……”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像是忽然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才比较贴切,“大胆、强势、爱冒险、直来直去,但有时候又有点……自闭,不太爱讲心事。”

“听上去很……”蒋谣抓耳挠腮地想了想,才得出结论,“矛盾但又吸引人。”

星彗撇了撇嘴,继续道:“他其实很有女人缘,可是我以前一直觉得他对感情不太认真——就算是现在,我也这么觉得,因为他从来不会为了什么人或事放弃自我——他只做他想做的事情。”

“啊……”蒋谣抬了抬眉毛,“这对婚姻来说,可不太妙。”

“但我觉得他是个好人,”星彗无奈地说,“我不知道你明不明白我的意思。就是……我们认识这么多年,我这么熟悉他,他也这么熟悉我,我知道他是怎样的一种人,他的天­性­是那么的……狂放、爱自由,如果我爱上他,我一定不希望他被任何事束缚了,可是爱情和婚姻必定会束缚一个人。他跟我不一样,我是那种会心甘情愿受到束缚的人,但他不是——至少我觉得他不是。我可以想象他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却无法想象我们在一起会变成什么样子。”

在滔滔不绝地说了那么一大堆几近于自白的话之后,星彗忽然发现,原来高原在她心目中,是这样的一个人……她从来没有用那么多词汇去描述他,分析他。一直以来,他就如同是存在于她生命中的挚友,陪伴她度过漫长岁月,不知何时来,也不知何时走。而此时此刻,她清楚地知道……她是需要他的。

所以,她才自私地不放手,却又不许他爱她……

他说得对,她这么为所欲为,不就是仗着他爱她吗?所以最后,免不了她还是要伤害他。

想到这里,星彗的心变得愈加沉重。她没有权利这么做,她没有权利利用他的感情满足自己,却反过来伤害他!

“那你为什么不能接受他?”蒋谣坐在她对面,脸上既没有蔑视,也没有羡慕,仿佛她刚才所说的一切,只是一个令人唏嘘的故事。

星彗垂下眼睛,露出一丝苦笑:“我?……因为我的伤口还没有愈合,怕又再添一道新伤。所以,才自私却又自欺欺人地跟他继续纠缠下去。”

星彗也被感染了蒋谣那令人发指的理智,又或者,这其实是她的另一面,跟自私、感­性­的她截然相反的另一面。

“那我这么问吧,”蒋谣又说,“如果你现在已经准备好接受新的人生,你会爱他吗?”

星彗先是点点头,然后又摇头……最后才叹了口气:“不知道,其实我连什么时候能准备好都不知道……”

“那就假装你已经准备好了,然后认真仔细地想想这个问题。”

她错愕:“这也能假装?”

蒋谣微微一笑,波澜不惊地说:“星彗,如果你想要成为某一种人,你首先要做的,就是假装自己是这种人。”

回到家打开灯,看着那不出所料一片安静的客厅,星彗下意识地在心里叹气。

她实在高兴不起来——尽管她一再告诫自己,忍耐是一个人最可贵的品德。Jacob曾不无感慨地告诉她:人生来就是孤独的。所以不要害怕,也不要拒绝。

于是她决定试着接受J的说法。

洗完澡独自躺在床上上网,已经过了十一点,星彗却睡意全无,忽然发现,越是想要好好迎接孤单,就越无法忍受孤单……

她下意识地拿出手机,打开通讯录,高原的手机号码被排在她个人收藏的第一位,大拇指悬在空中,犹豫了很久,才按下去。可一旦屏幕上出现“正在呼叫”的提示,她又连忙手忙脚乱地去按挂断。

手机终于又回复平常的状态,她松了一口气,觉得人都要虚脱了。

就在这时,手机铃声忽然响起,星彗吓得跳起来,仔细一看,原来是J。

“喂?”她接起电话的时候,还心有余悸。

“于任之那边的稿子定了吗?”

“定了,”原来是公事,“下午我收到后就已经转发给你了。”

“我怎么没收到?”

“……那我明天一早再发一次。”

“OK!”J顿了顿,“还没睡吗?”

“你都还在忙,我怎么敢睡。”她立刻摆出一副讨好老板的狗腿样。

J却一点也不受蛊惑的样子,问:“你跟高原怎么了?”

“……”

见她不作声,他继续道:“上次吃完饭他就拉着你走了,我想你们之间肯定是有什么吧?”

“我们是‘有什么’啊,”她不自觉地开始打太极,因为J从一开始就不赞同她和高原的关系,所以她现在尽量避免跟他谈到这件事,“你知道的……”

“别跟我绕圈子,星彗,”J完全不吃她这一套,“他是不是爱上你了?”

“!”她大吃一惊,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电话那头的J叹了口气,大约在翻白眼,“白痴都看得出来他爱你。”

“……”可她就没看出来。还是说,是她自欺欺人地视而不见?

“所以你现在打算怎么办?”J是那种情愿直面问题也不愿逃避的人。

“……没怎么办。”相比之下,星彗觉得自己有点懦弱。

“你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其实,连她自己都想知道她是怎么了!

“你以前根本就不是这么拖拖拉拉、不清不楚的人啊。”

“……”

“你知道我最喜欢你哪一点吗?”

“?”

J轻轻笑了笑:“我最喜欢你是一个简单的人,一个思想不简单却追求简单生活的人。”

真的吗?星彗却在电话这一头苦笑,原来她在J心目中是这样的人。

“我们的天赋和职业是创造美丽,”J继续说道,“每天不知道要见识多少奢华浮夸的东西,认识多少有钱有才华却往往灵魂空虚的人……久而久之,我觉得我们就生活在虚幻当中,忘了这世界真实的样子,忘了自己真实的样子。可是星彗!”

“?”

“每次看到你,每次跟你吃饭、聊天,我就会觉得自己又被拽出来了一点,因为你是这么得……简单。你常常会用最简单的话来说破一个看似复杂的道理,让我发现原来我想太多了,原来我们堆积了这么多美丽虚华的外衣,却忘记了世界的本质。而且你知道我最佩服你哪一点吗?”

“哪一点?”

“你总是让我觉得,你对各种诱惑都视若无睹,你可以立刻放弃现有的一切——你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事业、你的社交圈、你的才华、你所有的财富……去成全你认为最重要的东西—— 一个现实却温暖的家。而我,我认识的很多人都没办法做到这一点,我们总是情不自禁地把那些物质的、­肉­欲的东西看得比什么都重,却忘了我们原本需要的,只是一些最简单的东西而已。”

直到J说完这么一大通,星彗才发现……他说得对!一直以来,她最想要的并不是事业和财富,而是无论什么时候都可以让她依靠的……家。

“可是,”她有一点点哽咽,但脸上却带着勉强的微笑,“我现在恰恰就失去了我认为最重要的东西。”

“但你不能因为这一点就改变初衷,就改变你的原则啊!”也许,这才是J一直以来最想对她说的话。

“……那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忘记过去,就像你根本没有受过伤一样。”

“怎么可能!”星彗不禁大叫起来,“你也受过伤,J,你应该知道那有多难!”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他的口吻像在安慰她,“但你是星彗啊,你是路星彗,你这么聪明、有才华,你有这么可爱的灵魂,你怎么做不到?就算再难,你也一定能做到。”

星彗忽然很想哭,然后……她就真的哭了。

不是为自己受过多少伤害,而是为了J的话,为了他这么无私的赞扬和鼓励,为他奢侈却不浮夸的友谊,为他就算也曾受过很多挫折与伤害却还笑着鼓励她要坚持下去……

“你知道吗,J,”星彗吸着鼻子说,“我爱你!我真的好爱你!”

“……你少恶心了,”J故意一副嫌恶的口吻,“你知道我的身体没办法接受女人的!”

“哈!”星彗哭着笑起来,“如果你可以,我想我会嫁给你的。”

“……行,行,”J很敷衍地说,“要是哪一天我能接受女人了,而你又还没改嫁成功,我就跟你结婚行了吧。”

“但我拒绝玩后面来的那种哦!”星彗的脑袋像被分割成了两半,一半想象着自己和J结婚的场景,另一半却是J跟他以前的男朋友在床上­肉­×搏的情景……于是,连她自己也不禁打了一个冷颤。

J 沉默了几秒钟,然后忽然在电话那头大吼道:“路星彗!你的脑袋瓜到底都装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啊!Se情狂!”

“……”好吧,他说得也没错。

J像是真的生气了,还气鼓鼓地嘟囔着宵夜也吃不下了……

星彗却擦­干­眼泪,咧开嘴笑。

过了一会儿,她靠在床头,看着窗外的夜空,说:“可是,J……”

“?”

“你能不能告诉我,我们要怎样才能爱上一个人?”

“你在胡说什么啊……”

“?”

“这有什么难的?只要跟着自己的心就好啦。”

“……”

“困难的,应该是要怎么忘记一个人吧?”

27、九(下) ...

后来,星彗始终记得J的这句话。

哈!

她想,这就是为什么她一直觉得J的灵魂比她更像女人的原因!

所以,到底是爱上一个人比较难,还是忘记一个人比较难?

最终,她不得不承认的确是后者比较困难。不过对现在的她来说,前者也很难。

那么,她会不会已经失去了“爱”的能力?

颈后忽然传来一丝痛感,接着就变成了酥麻,传遍全身。

星彗不由地打了个冷颤,她的身体告诉她,她是没办法抗拒高原的……

“在想什么?”高原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因为正忙着“啃”她,所以有点含糊不清。

“嗯……没什么……”此时此刻,她除了集中­精­力抵御他的进攻之外,再也分不出心思想其他的。

他的手从后面伸过来,握住她胸前没穿内衣的浑圆,手指拨弄着她,让人心猿意马。

星彗吸了口气,下意识地露出微笑:“痒……”

“那这样呢……”他抱紧她,手指愈加地不安分起来。

“啊……”她尖叫起来,试图挣扎,却徒劳无功。

“你换过香水了吗……”他还在“啃”她的脖子,声音听上去是那么享受。

“没有……是下午J拿新产品来给我试用……还没决定要不要量产……”

“产吧……”他开始咬她耳朵。

“为、为什么……”她连话也说不清楚了。

“男人喜欢这种味道,”他说,“所以说不定也会喜欢用这种香水的女人……”

她竭力躲他的嘴­唇­,用手去推他的脸:“可这香水是给男人用的……”

高原停下来翻了个白眼,然后继续攻击她。

“救命啊……”星彗一找到机会就挣脱出来,往洗手间躲。

高原自然是追着她不放,但她到底快了一步,一转身就去关门。结果门是“砰”地关上了,外面的高原却发出惨叫。

星彗连忙打开门,只见高原用手捂着额头,龇牙咧嘴地叫疼。

“你别吓我……”她窒了窒,伸手去拨他的手,想看看他伤的怎么样。

高原却苦着脸,转身不让她碰。

“你让我看有没有破皮,要是破了得去医院!”现在换成她追着他了。

高原大约是生气了,微微嘟着嘴,那样子就像是个被人欺负了的小男孩,看得星彗哭笑不得。

“好了,是我不好,”她只得苦笑着认错,“我赔你医药费总行了吧?手拿开,让我看看……”

高原却不依不饶,看她的眼神就像看仇人:“谁要你的医药费!”

星彗很想翻白眼,但是她知道不行,这样猴子会更抓狂。于是只得拉着他坐到沙发上,软言相劝:“那你让我先看看,乖……”

他却依旧一脸忿忿的样子。

她立刻亮出杀手锏般讨好的笑容,咧着嘴,露出一口白牙,连眼神也非常狗腿。

见她这样,他的眼神也变了,说:“那你再多哄我一会儿……”

星彗拼命忍住要翻白眼的冲动,有没有人受伤了之后还这么讨价还价不给别人看伤口的啊,要是被一刀Сhā在心脏上,就这点时间,人都死过去了吧……

“要怎么哄?”她认命地问。

“就像刚才那么温柔,像个女人的样子,”他抱怨说,“你平时就跟男人一样,对我好凶……”

有……有吗?

星彗眨了眨眼睛,什么也没说,直接吻住他。

高原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就享受地搂住她亲起来……

星彗猛地推开面前这个男人,看着他光洁的额头,冷冷地说:“你果然在诓我。”

高原抿了抿嘴,“啧”了一下,没有说话,只是牢牢地抓着她的两只手。

“亏我是真的怕你破了皮。”她瞪他。

听到她这样说,他又狠狠亲了她一下,饶有兴味地问:“那如果我真的破了皮你会怎么做?”

“带你去医院啊。”

“然后呢?”

“然后该缝针就缝针,该打针就打针啊。”

他看着她,眼里像是带着笑。看了好一会儿,才说:

“那你会不会心疼我?”

“……”星彗终于翻到了她想翻很久的白眼,其实她想故作姿态地否认,但最后,她还是扯着嘴角,老实地答道,“会、会吧……”

高原又笑了,笑得很好看,尽管星彗觉得用“像花儿一样灿烂”来形容一个大男人的笑容有点恶心,但……她还是忍不住要这么想。

就算她再怎么气他诓她,看到这笑容,也全都烟消云散了。

不过嘛,这个拥有“像花儿一样灿烂”笑容的男人收起笑脸把她扑倒在沙发上也只是一瞬间的事……

最近这段时间,在经历了前一阵子的小小风波之后,路星彗和高原又回到了原来那种“单纯的炮×友”之中。尽管,有些事发生了,就再也回不到过去。但星彗还是自欺欺人地想,也许一切慢慢会好的,也许事情还会回到最初的样子,也许她和高原可以继续只是上×床而不用想别的……

“你是说这里也要换成橘­色­吗?”

于任之的脸忽然出现在星彗面前,吓了她一跳,同时也把她从自己的思绪中拉了回来。用了两秒钟,她才想起她和同事正在跟他开会,因为J提出了一些修改意见,所以这是最后的定稿会。

“啊……”她的尾音拖得很长,并且利用这短短的几秒钟时间飞快地核对于任之提出的问题,然后点头,“对,没错。”

她给了他一个假装非常专业的微笑,却迎来他怀疑的挑眉。于是她苦笑,想要骗过这只老狐狸,恐怕有点困难,所以她­干­脆耸了耸肩,为自己刚才的开小差表示歉意。

开完会,照例又是跟于任之一起午餐。没想到的是,才坐下来没多久,高原就来了。

“是我约他来的,”于任之解释道,“我想说也好久没碰到高原了,所以刚才趁你去回报工作的时候打电话问他有没有空。”

“很巧,我上午正好在附近开会。”高原拉开椅子坐下来,顺便补充。

星彗很怀疑高原的话,不过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微笑地说:“那很好啊……”

他们各管各点了午市的套餐,然后于任之就开始聊他家乡乌镇的食宿近况,听得星彗很羡慕。

“要是我家也是在那里开酒店和餐馆的,我一定每个周末都要回去度假。”她说。

于任之并没有直接反驳她的话,而是说:“如果你跟我一样从小生长在那里,可能就不会这么想了。”

“为什么?”

“因为那是你的家啊,”说这话时,他仍然不紧不慢,“你从小长在这座小镇上,你见过夕阳下每家每户炊烟升起的样子,你看过夜晚临湖的灯光,你熟悉从头到尾的石子路,你每天要在那上面来来回回走很多次,你跟伙伴们一起捉迷藏、赛跑、玩耍,你在小镇仅有的一家书店一泡就是一天,你常常去邮局寄信,然后顺便买些新出的邮票……那里对你来说是故乡,有你熟悉的人们和建筑,然后忽然有一天,所有人都得到了一大笔钱,大家陆续搬走,只有少数人留了下来经营民宿和餐馆,那里甚至有了夜店……而每次你回去的时候,见到的都是陌生却兴奋的面孔,他们是游客,他们并不属于这里——从来都不。这样的地方,你还会想要每个周末都去度假吗?”

星彗张了张嘴,很想说“会”……可是,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她忽然觉得,原来这就是于任之的乡愁,就跟以前她去纽约读书时一样,在经历了最初对纽约这座大都市的热情与兴奋之后,她曾一度非常想回家,想到……连做梦也梦到自己站在家门口吃大饼油条。

于任之也是想家的,只不过,他的“家”再也回不到他记忆中的样子了。所以……他情愿不去。

“但那里毕竟是你的家乡,”高原却说,“就算面目全非,还是会有很多记忆,不论你在任何地方,都不会忘记故乡的一切。有时候越久远之前的记忆,反而越是清晰。”

星彗很少听到高原说这么感­性­的话,于是情不自禁地看着他,直到他感觉到她的目光,也转过头来看她。

她惊出一身冷汗——因为他的眼神,就像是漂泊已经的旅人,渴望靠岸。

高原见她愣在那里,便挑了挑眉,像在问:你­干­什么?

星彗想了一秒钟,怯怯地问:“你、你的咕老­肉­好吃么……”

吃过午饭,星彗逃也似地跟于任之和高原告别。可是才刚回到办公室,就接到了“某人”的电话。

“我现在是有外星传染病还是怎么?”高原的口气听上去有点火大,可是他仍然耐着­性­子在跟她讲话。

“没啊!哪能会……”星彗连忙赔笑道。事实上,她对他何时高兴、何时生气知道得一清二楚,与其说那是她的本事,还不如说是她的直觉。

高原火大的时候,最好少惹为妙!

“那你出了餐厅一溜烟跑得像后面有人追杀你似得——是怎么回事?”他的口吻听上去还是那么生硬。

“我、我尿急……尿急……”她急中生智。

“……”他显然并不怎么相信,但又无法反驳。

“晚上能给我做糖醋排骨吗?”既然知道他什么时候在生气,当然也会知道如何才能安抚他。

高原沉默了几秒钟,才用一种“那就暂且饶了你”的口吻,说:“要是我能准时下班的话。”

“好。”就算只是为了安抚他才这么说的,但一想到晚上可以吃到他做的糖醋排骨,便也觉得原来生活仍然值得她期待。

挂上电话,星彗靠在椅背上,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你不觉得这样很卑鄙吗?”J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她办公室门口了。靠着墙,皱起眉看她。

“……”她不禁想,他都听到了吗?

“上次还说什么叫他不要爱你,”J一脸的忿忿不平,“但你现在分明就是在享受他追求你的过程啊!”

星彗被他的话吓到了——J为什么总是能够一语道破天机?!即使那“天机”连她自己也没有察觉……

但她还是装模作样地挑了挑眉:“我说,你平时不是跟那个猴子很不对盘吗,恨不得对方消失的样子,怎么现在反倒帮他说话了……”

J翻了个白眼:“我不是帮他说话——我只是看不过去!就算我再讨厌他,我也不能看着你践踏人家一片真心。”

“……”星彗咧着嘴摸了摸自己暴露在空气中的手臂,一层­鸡­皮疙瘩。

“你少装蒜,少用置身事外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看来在J面前,她真的无处遁形。

“你要不爱他,就断绝往来;要是爱他,就像十八岁小姑娘那样去爱;别不爱又想跟人家做×爱,爱了又不敢彻彻底底地爱——我最恨这种人,根本就是一堆臭狗屎!”说完,J很酷地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只留下星彗一个人目瞪口呆地怔在那里,想解释又无法解释,想反驳又反驳不了。

于是这天晚上,星彗坐在高原家的餐桌旁吃糖醋排骨的时候,忽然鼓起勇气说:

“我们……别再做了吧。”

“?”高原正用筷子去夹排骨,冷不防听到她这么说,手上的动作就如同定格般停下来。

为了掩饰自己的不自在,星彗轻咳了一下,继续道:“我的意思是说,我们以前是那种……­肉­体上的关系,每次见面就只是做而已,很少交谈,或是……聊聊彼此心里的想法。我们对对方的­肉­体很熟悉,但是人呢,内心呢?我今天下午就在想,我其实并不怎么了解你,你可能也不怎么了解我,所以……”

“?”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真的要变成另外一种关系——你知道的,就是,不是­肉­体上的关系,而是、而是……”

“灵魂上的?”高原忍不住替她说。

“呃,对,就是……你知道……”连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对着面前这个她认识了二十几年,又睡了大半年的男人,要开口说这些话,会这么得难,“我是想说,既然你上次跟我说,你……爱我。所以我也一直在想,是不是,我们可以试着……”

她有点说不下去了,她发现自己在怯场,尽管高原说爱她,但内心深处,她对“爱”,还是有一种恐惧。

“交往?”高原看着她的眼睛,一眨不眨。

“……对。”她尴尬地点头。想了想,又补充道:“我是说,正常的交往。”

“?”

“就是……没有­肉­体关系,一切从头开始。”

28

28、番外1 ...

“去吧。”说这话时,刚过而立之年的冯楷瑞竟然还嘟起了嘴。

“你能别撒娇么……”高原一脸嫌恶地看着他,手臂上都起了­鸡­皮疙瘩。

“去吧,去吧。”这家伙总是有股子不依不饶的劲儿。

“不去!”高原有点火大了。

黑夜中,对面车道上驶来一部巨型集卡,硕大且亮到人瞎眼的车灯就如同是邪恶大帝索伦的巨眼一般,照在车内的两人身上,让他们不禁都皱起了眉头。

等到巨眼过去,眼睛一下子还无法适应黑暗,能看到的只是两束相比之下暗了许多的车灯,其他的都隐入了巨大而深沉的黑暗之中。

谁也没再说话,高原早就放慢了车速,随时准备踩刹车的样子。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重新看到了公路两旁的灌木丛、山坡和树木……他轻轻地吁了口气,然后发现身旁的冯楷瑞也是如此。

黑暗中,高原不禁苦笑起来。

他们是吃过午饭后从波士顿出发的,目的地是纽约。原本打算走一段84号公路再换95号,据说沿途有热带雨林和海景,结果进入康涅狄克州的时候他们走错了路,沿着84号公路一直开了下去。一开始他们还以为方向不对,折腾了好半天,才明白这条路反而更快,只是没了沿海风景而已。

于是在沿途的加油站用美式汉堡包填饱肚子之后,他们重新开车上路。

白天开车上公路就已经够无聊了,更别提晚上了。黑漆漆的,让人想起许多恐惧电影里的场景。

“去吧,”不知道过了多久,冯楷瑞又旧事重提,“明天上午去报名还来得及。”

“不去。”

“去吧去吧。”

“不去不去。”对付橡皮糖最好的方法就是比他更橡皮糖。

“你这人也太无趣了吧!”冯楷瑞开始抱怨,“不会主动结识新朋友,去同一家餐馆的话也总是点相同的菜——怎么会有你这么boring又矛盾的人——喜欢冒险却又从不尝试新鲜事物!”

“请问老兄你是第一天认识我吗?”高原扯了扯嘴角,继续专心开夜车。

“好吧……”冯楷瑞也扯了扯嘴角,“我说董耘,你倒是说句话呀。”

原来后排座上还坐着一个人,此时正仰着头张着嘴,用呼噜声来回答冯楷瑞。

“啧……”这一次,高原和冯楷瑞同时露出嫌恶的表情。

“话说我们带着董耘这家伙去住你表兄家会不会太打扰人家了。”冯楷瑞又问。

“反正带你去也一样是打扰,不在乎多带一个董耘。”高原如实地耸了耸肩。

“……”冯楷瑞在翻白眼。

“不过这个表哥我自己也从来没见过面。”

“他住哪里?”

“长岛。”

“是‘长岛冰茶’的那个‘长岛’吗?”

“总不会是‘长岛冬奥会’的那个‘长岛’。”

“你在纽约还有其他亲戚朋友吗?”

冯楷瑞这句无心的问话,却一下子让高原打起了嗝愣:“有、有……没有。”

冯楷瑞转过头怀疑地看着他:“到底有还是没有?”

高原不自觉地摸了摸鼻子:“要找总是找得出来的,谁没有一两个认识的人在纽约……”

“关系总不会比你那没见过面的表哥近吧?”

“啊……嗯。”此时此刻,他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人的样子。

说起来,他有多久没想到她了?……大概,是从他们渐渐少了联络开始吧。

上一次跟路星彗那家伙视频电话还是大半年前的事情,那时候Yuriko忽然走了,他正失恋。那阵子他们大概连续通了两个星期电话,但后来因为两人都忙着毕业后找工作之类的事情,就也渐渐失联。

这次来美国玩,高原并没有事先知会,因为他也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去找她,又或者她很忙,根本没空。所以“要、还是不要”这个问题,他一直没去想。可是开着车从波士顿往纽约出发的路上,这个念头却时不时地窜进他脑海里。

到底,要不要去看看路星彗那家伙?

“你该不会是有什么前女友在纽约吧?”冯楷瑞忽然问。

“……”高原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你的想象力可真丰富。”

“不然你­干­吗一副欲言又止、欲说还休、欲迎又拒的样子?”

高原又好气又好笑:“我承认,你成语底子不错,行了吧?”

“­干­吗每次一说到女人就这么不­干­脆。”

“我哪有?!”他又白他。

冯楷瑞一手拉着副驾驶位顶上的把手,看着他的侧脸,问:“你该不会还在想着那个日本姑娘吧?”

高原听他这么问,反倒坦然地一笑:“那倒不至于。就是觉得这段关系结束得这么突然,总觉得还有什么事情没了掉似的。”

“我看是你接受不了被人甩的事实吧。”

“那你就小看我了,”高原扯着嘴角笑,“我被人甩也不是第一次了,而且相信这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不会吧……”冯楷瑞一脸不相信的样子,“你不是挺讨女人喜欢的。”

“但这不代表所有女人都喜欢我。”

“你也有吃闭门羹的时候?说来听听。”冯楷瑞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

或许是因为折腾了一天有点疲倦,想要找点新鲜刺激的事情­干­,又或者是开夜车太无聊了,总之,一向不太喜欢跟别人说心事的高原,竟然想了想,说:“那你先回答我,你有没有吃过闭门羹?”

“废话。”

“那如果我说了我的,你会不会说你的?”

“嗯……好吧。我同意。”冯楷瑞常常开玩笑,也常常把严肃的事情说成玩笑似的。但以高原这种直来直去的个­性­,之所以跟他这么圆滑又世故的人做朋友,是因为他很守信用,说一不二,答应过的事情也一定全力以赴。

高原点点头,把车速控制在九十码,说:“如果有个女孩子,你跟她在喝醉了的情况下,在出租车的后座上激吻——呃,就是比热吻更激烈的那种——但隔天她就对这事情决口不提,然后开始躲你,你觉得这算踢到铁板吗?”

冯楷瑞想了想,问:“那前一天晚上你们­干­吗要在出租车上激吻?”

“没为什么,酒­精­作用。”

“你没有说喜欢她,或是要追她?”

“当然没有!我又不喜欢她……”说到这里,他先是顿了顿,然后补充道,“至少那个时候,不喜欢。”

“那这算什么踢到铁板?!”冯楷瑞看他的表情像是被骗了一样。

“怎么不算!”高原也看了看冯楷瑞,“要是、要是她隔天对我有表示……说不定我就……就……”

“所以你是想说后来你爱上她了——当她表现得根本没拿你当一回事,甚至开始躲你的时候,你才开始对她感兴趣?哈!男人啊……真是贱啊……”

高原额头上有三根黑线:“别忘了,你也是男人。”

“我是男人,但我没你那么贱。”

高原继续开车,黑暗中,隐约能看到不远处的村庄,“而是后来有一天,忽然知道她有男朋友了,才觉得……”冯楷瑞笑了笑:“吃醋了?”

“差不多吧……”高原脑海里浮现起两年前的那一幕,“有个男人,走过来,低下头,吻了她一下。她抬起头,锁骨深深地凹下去,像是……很期待那个人。然后,我忽然就很……坐立难安,心像被人狠狠地揪了一下。”

冯楷瑞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兄弟,你知道吗,你一下子变得这么文艺腔——让我觉得你很变态。”

“滚!”

“那你没追她吗?”

“怎么追?!”高原瞪他,“我隔得这么远,人家可就在眼前。肚子饿了能煮一碗阳春面,头疼脑热的能端一碗热汤出来——我能做什么?打个电话说你熬一熬就没事了?”

听到这些话,连冯楷瑞也不禁收起开玩笑的嘴脸,不胜唏嘘地叹了口气:“也对。”

“你有没有跟她说过你喜欢她?”过了一会儿,冯楷瑞又问。

“说了­干­吗?没事找事?弄不好朋友也没得做,犯得着吗?”他又白他。

“那……”冯楷瑞眼珠转了转,“你这不就是暗恋吗?你高原也会做暗恋别人的事情?!”

“……”他任他说,没有还嘴。

又过了一会儿,黑暗之中,冯楷瑞忽然问:“你喜欢还喜欢她吗?”

听到这个问题,高原不禁怔了怔,他都没敢自问,老冯这家伙却替他问了。他轻咳了一下,换了个开车的姿势,舒展开身体,又调了调座椅的高度,才答道:

“不知道,我没想过。”

“那就是还喜欢。”冯楷瑞帮他下结论。

“那也不见得,”高原苦笑,“其实喜欢不喜欢的……我觉得只是一种一时的感觉,就算跟以前那些女朋友在一起,我也不能说我时时刻刻都很喜欢她们。只有当我见到了,我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还喜欢她。而且有时候我会觉得,女人啊、感情什么的,对我来说并不是那么重要。”

冯楷瑞没有反驳,也没有附和,听到他这样说,只是淡淡一笑:“也许吧。很多时候男人在学业事业或者其他事情上找到的成就感要远远大于感情和女人。”

“……”

“但是,我始终觉得,如果一个男人没办法有良好的、稳定的感情和关系,是没办法真正感到快乐的——所谓家和万事兴嘛。先要成家,才能立业。”

“我根本没想过什么结婚好吧……”高原说,“我甚至不知道这个世界上会不会有我能够忍受她,她也能忍受我的女人。”

“这个问题……好像一下子又上升到了哲学层面了。”

“反正男女问题很麻烦,我觉得与其花时间想这些有的没的,还不如想想怎么赚钱吧。”

冯楷瑞看着他,右手依旧拉着头顶的把手:“我不知道原来你是一个对感情这么悲观的人。”

高原抬了抬眉毛,没再说下去,而是问:“那么你的故事呢?”

冯楷瑞摆手:“我的故事跟你这个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高原转过头瞪他,警告他要记得刚才的承诺。

“好吧,”他耸了耸肩,“也就是我在夜店碰到个姑娘,跟她睡了一夜,然后第二天醒来之后她就不见了。过了几天她又来找我,叫我再陪她出去玩一个星期,我看她长得好看就陪她去了。回来之后她又消失了。结果隔了一段时间我在报纸上看到她结婚的照片,原来她是某个大人物的女儿,嫁给了另一个大人物的儿子,就这样。”

说这话时,冯楷瑞始终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你唬我是吧?”高原义愤填膺,“我都跟你掏心掏肺了,你竟然编个故事来唬我?!”

“没唬你,是真的。”冯楷瑞一脸无辜。

“滚!”

“我可以发誓~”他的表情像是比窦娥还冤。

“你给我滚!”

“我不滚……”

“到了长岛你自己去找地方住,我不管你了。”高原放下狠话。

“你表哥家里有几个人?”冯楷瑞却问。

“关你什么事?”

“问问看嘛。”

“四个。”

“表哥表嫂再加两个小孩?”

“嗯……”

“侄子还是侄女?”

“双胞胎侄女。”

“啊,一定很可爱。”

“关你屁事!”

“你买礼物给她们了吗?”

高原想了想,说:“没有。”

“我有!”冯楷瑞从背包里拿出两个塑封起来的吹泡泡机,“所以你得带我去,我还是派得上用场的。”

“……”高原错愕地看了看他,最后翻了白眼,“相信我,你的礼物她们不会喜欢的。”

“哈!我告诉你,我有八个侄子侄女,对小孩子很有经验,他们全都非常非常喜欢——泡泡机!”

“但我侄女不喜欢。”他淡定地说。

“你根本没见过她们!”

“就算这样她们也不会喜欢泡泡机。”

“为什么?!”

“因为,”高原冷笑着说,“我表哥已经五十几岁了,两个双胞胎侄女只比我小五、六岁。”

“……”冯楷瑞张了张嘴,手里的泡泡机掉落下来。

“什么?”董耘忽然从后排座上跳起来,吓得高原和冯楷瑞同时倒吸一口冷气,车子在高速路上扭了扭,“你有两个二十几岁的双胞胎侄女?!怎么不早说,那我今天就穿白衬衫不穿米老鼠T恤了!”

84号公路上,有一辆银­色­的休旅车在行驶着,攀上一个斜坡之后,在漆黑的旷野中,远处忽然出现了一片灯光。

那里就是……被称为纽约的地方。

29

29、番外2 ...

结果隔天早上,高原还是被冯楷瑞和董耘拖着去报名参加纽约马拉松大赛。

“我怎么觉得你们是故意的……”从报名点出来,高原眯起眼睛看着两位师兄,“你们该不会早就计划好要来跑什么马拉松吧?”

“难得来纽约,当然要找点好玩的事。”冯楷瑞笑着说。

高原双手Сhā袋,嫌恶地瞪了他一眼:“先说好,报名归报名,到时候我十有八九不会去的。”

“行,脚长在你身上,我们总不至于抬着你去。”

“……”

“那这几天我们­干­什么?”

高原拿出蓝­色­的《LonelyPlanet》,翻了翻:“随便,想­干­什么­干­什么。”

于是他们三个揣着一本旅行指南,就钻进了纽约的地下铁。这是全世界最四通八达也最凌乱的城市地下交通网络,在这里可以看到各式各样的人,仿佛每一个人的生活都能写成一本耐人寻味的小说,读完的人最终会感叹一句:啊,这就是纽约客。

再也没有比纽约人更自恋、更自豪的族群了吧,至少伦敦、东京、巴黎、香港的人们不会想到专门为自己创造一个词。

三点,他们在上东区的一个露天咖啡馆喝下午茶,这里的花样或许没有英式下午茶那么繁多、那么规矩,但这里是纽约,重要的不是喝了什么,而是那种弥漫于空气中的自由的气息。

高原忍不住拿出手机给路星彗发了一个短信。这个手机号码他存了大概有三年了,但一次也没有用过。

“最近如何?”

按下发送键的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像是走上通往竞技场之路的罗马角斗士。

看着街上来来往往、形形­色­­色­的人们,高原忍不住想,会不会路星彗现在也变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纽约客”?她是学服装设计的,应该比以前更时髦了吧,穿着一身古怪却很有个­性­的行头,昂首挺胸地走在大街上?

想到这里,他不禁觉得好笑。董耘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他连忙收起笑脸。

手机震动了一下,提示收到了短信息,他连忙打开看,果然是路星彗的——

“很好啊。你呢?”

高原有点无语,这不是标准的小学英文教学例句吗?

Howdoyoudo

I’u

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继续发:“还行。你在忙?”

她很快回答:“不忙,昨天刚辞职了。所以……”

高原有点吃惊,要知道孤身在外不比在家时,缺少生计,意味着缺少安全感。

他正在想要怎么安慰她的时候,她忽又发了一条短信来:“好久没碰到你了,能上网聊聊吗?”

高原想了想,回答:“可以,但是不能视频,等我一会儿。”

他跟服务生要了最近一家能够提供电脑上网服务的咖啡吧的地址,然后不顾董耘和冯楷瑞错愕的目光,独自离开了:“我办完事情给你们打电话……”

那地方很好找,就在两条街以外,他进去的时候,刚好有客人用完电脑,他连忙走上去坐下来,点了一杯咖啡,便开始登陆自己的网络账号。

路星彗果然在线,于是他点了她的名字,输入道:

“为什么辞职?”

“因为上司对我毛手毛脚,而我实在不堪忍受了。”

“真该折断那家伙的手腕。”他有点义愤填膺。

“哈!”她打了一连串微笑的表情,“不过忘了告诉你,我上司是个女的。”

“……”他无语了。

“不过也好,反正我也受够了贴标签的生活。”

“贴标签?”

“是啊,作为新人,不管你是学什么的,都要从打杂开始做起。之前那几个月我的工作基本上就是苦哈哈地穿着工作服给各种各样的衣服贴标签。”

“……就这样你上司还要­骚­扰你?”

“什么意思?”

“你又不是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去参加各种时装发布会或是party,而是穿着工作服贴标签——不就是个女工?那样你上司还要对你上下其手?”

“……你的意思是,她对我是真爱?”

高原想了想:“……也许吧。”

听到他这么说,路星彗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连续打了好几排“哈哈哈哈”,他猜她是在电脑那头乐翻了。

“那么,你在家?”他又问。

“是啊,一个人在家。”

他放在键盘上的手指犹豫了一下,忽然有一种冲动想告诉她,他就在这里,就在她在的这座城市里。几年来,他们没有任何时候比现在更接近了。

“还有一件事想跟你说。”星彗又说。

“什么事?”

“你保证不告诉别人?”

“嗯。我保证。”他一边打字一边笑,她还是像以前那样容易轻信别人。

“昨天我辞职之后,打电话给我男朋友,”她顿了顿,“等我沮丧地回到家,却发现他给了我一个大惊喜!”

高原忽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但还是硬着头皮迎合地问道:“什么惊喜?”

“他向我求婚也!!!”她连打了三个感叹号,以表示自己亢奋的心情。`

但屏幕前的高原,却有点笑不出来。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昨天冯楷瑞问他是不是还喜欢“那个女孩”的时候,他的确回答不出来。此时此刻,他并不觉得自己还喜欢路星彗,但听到她这样说,他心里又觉得很不舒服。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迟疑地打了几个字:“那你答应了吗?”

她也是过了好久,才答道:“我当时很冲动地答应了,你知道,我还没从刚刚失去工作的那种沮丧当中走出来,忽然出现一大束花、一个浪漫的烛光晚餐、一个深情的承诺……我好像没有理由拒绝——更何况我很爱他。”

看着最后那几个字,高原扯了扯嘴角,笑了。

是啊,何必要去纠结于他何时才发现自己喜欢她,何必在乎他们之间相隔万里,何必拿自己去跟别人比较,又何必假装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说到底,她爱的根本不是他,他想再多有什么意义?

如果他们是相爱的,又怎么会在乎这半个地球的距离?

所以,他忽然就想通了。既然襄王有梦,神女无心,那么他跟路星彗,最好还是做一对互相吐槽却也互相关心的朋友吧。

“但我今天一个人在家,又冷静地想了想,觉得好像……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像缺少一种安全感。”她又说。

高原抿了抿嘴,输入道:“也许是你对未来还缺乏安全感。在陌生的国度,尤其如此。”

“也许你说得对,”她说,“尽管我已经来了三年了,但始终觉得,这里并不是我的归宿,这里没有我想要的东西。”

“所以可能,你并不是对婚姻或者你男朋友缺乏信心,是对自己未来的生活缺乏信心。”

“那么,高原,你告诉我,我该不该嫁?”

面对这棘手的问题,高原苦笑:“怎么问我呢,我又不是你,怎么可能帮你做决定。”

“也是……”

他看着屏幕上反复出现“对方正在输入……”,可就是没有跳出任何话来。所以他想,她一定很犹豫吧,不管是婚姻,还是生活,甚至——仅仅是跟他聊这些话题,就让她感到左右为难。

“星彗,”于是他说,“路是你自己要走的,没有人可以帮你。可是我记得你是一个聪明又果断的女孩,你应该知道,不论你选择了怎样的生活,都不能也不应该后悔。生命的本质就是不断向前看。”

按下回车键,他一下子靠在椅背上。他跟她,从来没有聊得这么深入内心。他微微皱起眉头看着看着屏幕上那一小块她的头像照,尽管很小,但她好像,还是他记忆中那个生龙活虎的路星彗——不会被任何事情打倒的路星彗。

“不管怎么说,谢谢你。跟我说了这么多。我会好好考虑的!”

他迟疑了很久,还是对她说:“这么多年的朋友,客气什么。”

她给了他一个面带红晕的笑脸。

那天下午,他们一直聊到傍晚,聊到路星彗说她要去做饭等纪寅浩回来吃。淺愺嶶虂

走出咖啡吧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他一路双手Сhā袋,低着头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纽约的秋天,景­色­很美,却也寒冷,高原觉得秋风简直是穿过他的毛衣和牛津布衬衫钻到了皮肤里。

董耘和冯楷瑞竟然还坐在露天咖啡馆的座位上边喝咖啡边等他,即使两人冷得直跺脚,即使整个露天座位上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但……他们就是毫无怨言地在原地等他。

高原站在路灯下看着他们,笑得眼眶也湿了。

那个周日一大早,表哥表嫂就开着车载着他们三个从长岛出发去VerrazanoNarrows大桥。当别着号码牌站在起跑线上时,高原忽然发现,自己竟然这么期待出发的枪声,因为他也很想知道,自己究竟可以走多远。

那是他人生迄今为止最最难忘的一次比赛,因为这比赛的对手不是别人,而是自己。他在人群中奔跑,穿过陌生的大街小巷,仿佛在寻找他的那位生活在这座城市的朋友的足迹。

最后的最后,他倒在中央公园的草地上,看着天空,大口喘气,累到­精­疲力尽,才把路星彗从自己的脑袋里彻底赶走。

几年之后的某个晚上,当路星彗喝醉了酒,耍无赖般地跟他说:“我不管你要负责……”

“?”

“那个时候……”她醉得连眼睛也睁不开了,“是你跟我说,做了决定就不要后悔……生命就要向前看……”

“难道我说错了吗?”他摊了摊手。

“就是因为你这么说,我才决定嫁给纪寅浩的!”她大吼。

高原张着嘴,实在搞不懂她的逻辑——还是说,男人根本从来就跟不上女人的逻辑。

“那又怎么样?”他反问。

“所以现在我离婚了你要负责!”她蛮横得可以。

高原想了几秒钟,然后波澜不惊地回答道:“哦。”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没有船戏,甚至是没有亲吻的番外。但我写完之后,却发现自己很爱这个参加纽约马拉松的高原~

30

30、十(上) ...

高原举着筷子,眨了眨眼睛,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然后继续去夹糖醋排骨:“你以后说话能不能别大喘气啊,吓死人了……”

“那么……”星彗也眨了眨眼睛,“你同意了?”

高原放下筷子,把嘴里的­肉­咽下去,认真地想了一会儿:“嗯。我同意。”

“不能有­肉­体关系哦。”她提醒道。

“嗯。”高原皱了皱眉头,然后一脸沉重地点头。

“我也不保证自己会爱上你哦。”她不死心。

“嗯……”这声音是从他鼻腔里发出来。

“而且……”她看着他,迟疑地说,“也许最后你会恨我的。”

高原也看着她,眼神里有一种无法言说的固执。她第一次发现,原来她一直觉得他的眼睛这么好看,是因为他有比女生更长更浓密的睫毛,也许这睫毛长在别人眼睛上会显得很恶心,可是高原……她只觉得,很好看。

“我只有一个问题。”他开口说道。

“?”

“我们之间的……交往,从什么时候开始?”

星彗想了想:“明天。”

“哦。那么……”他抬了抬眉毛,一脸认真,“今天晚上还能做的吧?”

“……”

天空很蓝,连云也几乎没有,星彗抬起头贪恋地看着这片湛蓝,因为没有没有看到,所以眼睛和大脑似乎像是迫不及待地要把这画面定格下来。微风轻轻吹过,吹得她□在空气中的皮肤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动了动腿,想要走,可是却怎么也迈不开步子。肩膀、脖子、耳朵都好痒,她笑起来,心想一定是有只白­色­的毛茸茸的小狗在舔她……在舔她……

星彗嘤咛了一声,然后微微睁开眼睛。天已经亮了,大部分光线被阻隔在遮阳帘外面,但还有一小部分映了进来,让她觉得有些刺眼。

咦……真的有狗在舔她也……

星彗转过身,对上了高原那双好看的眼睛。

“怎么是你……”她脱口而出。不是白­色­的毛茸茸的小狗吗……

“不然你以为是谁?”高原的眼神一下子就变得怒火中烧。

“狗,”她连忙解释,“我以为是只狗……”

他眯起眼睛看着她,像是想从她眼睛里看出真假。她也看着他,知道现在不能转开眼睛,要是转开了,高原这个吃醋大王还不知道会把她想成什么样子……

“好吧,暂且相信你。”大王终于得出结论。

“……”她在心底吁了一口气,“现在几点?”

“大概九点半吧。”

“哦……”星彗沉吟了一下,然后猛地跳起来,“什么?已经九点半了?!”

她想坐起身,却发现浑身酸疼得不行,四肢无力,就像是被人狠狠揍了一顿。

“你­干­什么?”高原的手臂还横在她腰上。

“上班啊,­干­什么……”她­干­瞪眼。

“可是路星彗小姐,今天好像是礼拜六。”

“呃……”她眨了眨眼睛,然后倒下来,拉紧被子,“那让我再睡一会儿。”

她闭上眼睛,可背后的那只“狗”还在舔她。

“高原,你让我睡一会儿行不行,我求你了……”真是别提有多苦恼了。

“你睡啊……”他的声音含糊地埋在她颈后。

“你这样我怎么睡……”她埋怨,然后,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猛地转过身对上他的眼睛,“而且从今天开始我们好像不能再发生­肉­体关系了!”

“我没有啊,”他一脸无辜,“我‘那家伙’今天老实得很。”

“……”她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我指的‘­肉­体关系’,包括身体接触。”

高原皱了下眉头:“那也太苛刻了吧。”

星彗想了想,终于投降:“好吧,这太苛刻了——但你不准惹我。”

“哦?”他挑眉,“如果惹你会怎样?”

“……不会怎么样,”在他面前,她坦率而直白, “只不过我就会想要你。你知道我的身体没办法反抗你。”

高原笑起来,笑得那么开心,那么好看。

“但我不想这样,”她又说,“因为我想知道,除了身体之外,我是不是还有没有其他的部分也离不开你——那才是决定我们是否要继续下去的理由。”

高原收起笑脸,但嘴角仍旧隐约擒着微笑。他释然地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好,听你的。”

这个周六,他们睡到下午三点才起床。星彗让高原想想晚上去哪里吃晚饭,他却耸肩说想不到。

“现在不是你要追我吗,”她瞪大眼睛,“为什么你还弄得一副对我爱理不理的样子,你不是应该对我惟命是从吗?!”

“我没说要追你,”高原坐到沙发上,打开电视机,开始打游戏,“我是想要你看清楚我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要你考虑清楚是不是要跟我在一起。没错我可以做到对你惟命是从,但那不是我——至少真实的我是不可能时时刻刻对你惟命是从的。”

“……”

“你应该考虑的是,当我表现出最最差的状态时,你还会不会想跟我在一起——这才是爱情的本质。”

星彗很想反驳他,或是­干­脆撒泼发嗲乱来一通之后逼他对自己惟命是从,可她终究还是没有那么做——因为她知道,高原说得对——这才是爱情的本质。

这样说起来……他还真是一个爱大谈“本质”的人。生命的本质、爱情的本质……究竟我们的生活是被什么掩饰起来,而那么容易让人忽略了本质?

“那么如果我是最最差的状态呢?你会不会离开我?”星彗忽然问。

高原想了想,答道:“我刚跟你开始做‘炮×友’的时候,不就是你状态最差的时候吗?”

“呃……”倒也是。

那天晚上,高原最后开着车载路星彗去吃夜市的大排档。没有浪漫到死的烛光晚餐,也没有好吃到让人尖叫的饕餮美食,他甚至……根本没有挖空心思去想她爱吃什么。可是不论是她在跟小贩讨价还价买冰糖葫芦,还是为了少一块臭豆腐去跟老板理论时,高原都站在她背后,只要她一回头,就能看到他那张不耐烦却又……让人安心的脸。

“你是在偷笑吗?”高原看着路灯下的她的脸问。

“没有啊……”她抬起头,一脸无辜。

他却不大相信,又无法反驳的样子。

星彗咬了一口冰糖葫芦,停住脚步,对高原勾了勾手指。

“?”他不明所以地回头看她。

她继续勾手指:“有话跟你说。”

他挑了挑眉,把耳朵凑过去。

她稍稍踮起脚尖,用一种认真又促狭的口吻说:“你做袍友呢,我给你99分。”

高原心下得意。尽管被扣了1分,但人无完人不是吗……

“做男朋友呢,”星彗继续说,“我给你……9分。”

“?!”他火大地瞪她。

她却耸耸肩,一边吃着冰糖葫芦,一边往前走。

“喂,”高原一把拉住星彗的手臂,“你什么意思?”

她转过身,笑笑地看着他,倒退着走路:“意思就是,你床上的表现值90分,而床下的……只有9分。”

高原咬牙切齿,她却乐得心里开了花。一方面称赞这家伙床上功夫了得,他该觉得高兴,但另一方面又说他床下表现不行——这任谁听了都不会痛快的吧!

“我哪里不好了?”他有点不耐烦。

星彗却什么也不答,眼珠转了一圈,说:“高原,你到底有没有谈过恋爱?”

“废话。”他瞪她,“老子跟女人出去约会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星彗笑嘻嘻地想了想,说:“我也就比你小一岁而已。”

他不喜欢兜圈子:“老实说,你对我哪里不满意?”

她微微一笑,做了个鬼脸。然后转身继续向前走,就好像,根本没听到他的问题一般。

隔天晚上,星彗刚回到家,就接到高原打来的电话。

“我找到了增加分数的方法。”电话那头的他言之凿凿。

“哦?真的?”她笑得开心,“是什么?”

“就是做×爱喽——既然你说我床上分数那么高。”

星彗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啪”地挂上了电话。

哼!想骗她上×床?

门都没有!

“你今天没化妆吗?”第二天中午,J坐在星彗对面,仔细打量了她一番,问道。

“化了一点淡妆。”

J撇了撇嘴:“没什么,只是觉得你的皮肤有点暗。”

“……”他还真是有一个女人般纤细的灵魂啊。

星彗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告诉J:“我跟高原……结束那种关系了。”

J伸手拿酱油的手在空中停格,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于是她继续说:“我们在尝试一种……正常的关系。”

“……”

她咬了咬嘴­唇­:“因为我觉得你说得没错,我不该这样继续下去,我不能伤害他,也要对我自己负责。”

J舒了口气,竟然说了一句跟高原一样的话:“你能不能一次­性­把话说完?吓死人了……”

“你不是希望我跟他结束吗?”她皱眉。

“谁说的,”J往自己的海南­鸡­饭上倒酱油,“我只是希望你们能正常交往,别做什么没心没肺的‘炮×友’,可没说想要你们结束啊。”

“……”

“这样就好,我也就放心了。”

“那你原来在担心个什么鬼,我不是好好的吗?”

“好个屁。”J白了她一眼。

“?”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离婚后你根本就是藉由做一些你原先根本不会去做的疯狂事来麻痹内心的痛苦。你以为你笑我就真的以为你开心你快乐吗?我还是看得出来你心底的伤啊,这让我怎么不担心?”

星彗愣了好一会儿,然后伸手一把抱住J,感动地说:“要是没有你,我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J被他勒得喘不过气来,只得拍拍她的背:“这位小姐,麻烦你放开我好吧,万一这里有记者的话,明天八卦杂志上又要登我‘撤柜’的新闻了——那我要怎么开始新恋情!”

“……”

“还有,万一给那猴子看到了,他不杀了我才怪。”

“不会的,”星彗笑嘻嘻地放开他,“因为你根本就是个女人啊。”

“我不是女人……”J咬牙切齿,“我喜欢男人并不代表我是女人……”

“好啦好啦……”她敷衍地点头。

“路星彗!”

“好,你是男人,百分之百的男人!”

“不过话说回来,怪不得你皮肤灰暗了……”J摸着下巴说。

“?”

“夜夜笙歌的女人忽然开始禁欲的话,内分泌失调会导致皮肤失去光泽。”

“……”

也许是怕再吃闭门羹,整个一天高原都没打电话来。下班之前,星彗却接到一通意外的来电,是纪寅浩打来的。

“晚上有空吗?”

“什么事?”此时此刻,听到纪寅浩的声音,星彗心里有一种说不清的感觉。像是,既厌恶、害怕,又觉一切都无所谓了。

“有事找你谈。”

“电话里不能说吗?”

“不行,最好当面谈。”

“……”听他这样说,星彗心底酿出了一种紧张的情绪。他曾经狠狠地伤害过她,那个伤口现在也许已经结痂也不疼了,但,毕竟那还是一个伤口。

“我在XX餐厅定了七点半的位子。”他如是说。并不是问句,却在等她的回答。

“……哦。”她会答应,其实多半是因为好奇他究竟要谈什么。

“那,待会儿见。”

“嗯。”

挂上电话,星彗不安地起身去茶水间倒了一杯热柚子茶,那股熟悉的甜腻夹杂着酸涩的气味飘进她鼻腔的时候,她有点后悔了答应去吃晚饭。可是,她骨子里又是个随遇而安的人,既然答应了,就别想那么多,去吧。

即便如此,离开办公室之前,她还是补了补妆。她安慰自己,原来那个淡妆……不适合那餐厅的灯光。

从地下车库开车出来的时候,高原忽然打电话给她。看着屏幕上她由原来的“Sex friend”改回他名字的那两个字,她心虚地顿了几秒钟,还是接起来。

“你今天加班吗?”他问。

“不加。”

“哦,那想好去哪里吃饭了吗?”

“呃……我晚上有事。”

“什么事?”

星彗把手机按成免提,放在杯托架上,驶出了车库:“我约了J一起吃饭。”

“哦?”高原的声音听上去在笑,“那你问问J介不介意加个座位。”

“我问问……”她定了定神,对着车内的空气说:“J,高原说要一起吃饭?……好吧。”

她又顿了顿,才回答高原:“J让你滚,我们是要去见客户的。”

她以为他会一笑置之,然后约她去吃宵夜或是继续想法子骗她上×床,但奇怪的是,电话那头竟然是一片沉默。

“喂?”她打方向盘转弯,驶上主路,“你听到我说的吗?”

“嗯……”他的声音听上去竟然有点冷。

“?”有那么一瞬,星彗有点心慌,就像是正打算出去偷吃却被抓住了一般。

但高原很快又说:“那你吃完饭打给我吧。”

“哦……好。”

挂上电话,星彗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最后,还是决定先去赴了纪寅浩的约再说。

纪寅浩订的餐厅是他们两人以前经常去的,一走进去,相熟的大堂经理就微笑着跟她打招呼,帮她带位。

她的心突突地跳着,来到餐桌旁,没敢多看纪寅浩一眼,只是自顾自地坐下。

等大堂经理走了,纪寅浩把菜单推到她面前:“想吃什么自己点。”

星彗点头,开始认真地看起菜单来。过了一会儿,她叫来服务生,开始点菜,还没点完,就听到纪寅浩说:

“怎么你不喜欢吃多宝鱼、黑椒牛仔粒和­干­煸茶树菇了吗?以前你每次来都是点这几个菜的,而且你还说,点了新的菜,也不知道会不会好吃,与其点了后悔,还不如点吃过的菜。”

星彗错愕地看着他,不知道他说这番话是什么用意,于是先请服务生去下了单,才对纪寅浩说:“我偶尔也会想要换口味。”

纪寅浩意外地耸耸肩,倒也没再说下去。

“你找我来要谈什么事?”因为不喜欢被吊胃口,所以她直截了当地问。

纪寅浩苦笑:“你还是这么没耐­性­……”

“……”

纪寅浩收起苦笑,看着她:“你……上次住院身体没事吧?”

星彗想了几秒钟才想起他在说什么,当下有点烦躁:“没事。”

“那你这半年多来,过得还好吗?”

一瞬间,她开始火大,一个不惜以伤害他人方式来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的人,有什么资格问这一题?

纪寅浩见她不回答,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星彗,其实我——”

“咦?”有人在方桌的一边坐下,说,“J去洗手间了吗?”

说完,那人还有模有样地四处张望了一番,最后看着餐桌旁的这对前夫妻,露出迷人的微笑。

星彗张了张嘴,僵直地坐在座位上,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高原,”纪寅浩皱了皱眉头,“我好像没有请你来。”

“你是没请我,”高原若无其事地耸肩,“请我来的是J。”

纪寅浩一脸疑惑地看看他,又看看星彗,大约在心里嘀咕,跟J有什么关系?

星彗抬起头,发现高原正好也转过头来看她,脸上的表情泰然自若,但他的眼神告诉她:他在生气。

于是她定了定神,诚恳地对他说:“说谎是我不对。但是,我希望你能给我一点空间处理我想处理的事情。你先回去好吗,我等下去你家找你。”

其实,她大约知道这番话说了也是白说的,以高原的个­性­,应该冷嘲热讽一番,然后再用拽的把她弄出去,至于回去以后……他是不是还守得住“没有­性­”的承诺,那就不得而知了。可是,她觉得自己没办法同一时间处理两件事。尽管现在她也想立刻转身就走,但她至少应该听完纪寅浩想说什么,再想办法安抚高原。

出乎意料的是,高原看着她的眼睛,想了想,点点头:“好。我在外面车里等你。”

他说这番话,没有任何赌气的成分,也许听上去有点不情愿,但他竟然真的愿意听她的恳求,并且照做了——这让星彗觉得不可思议——以前的他们就像是两个不同的电台频道,每次要沟通,都会发现自己说的对方接受不了,对方说的自己又未必接受,所以他们都不自觉地采用少说话多行动的模式来对付彼此。

而现在,他们的频道忽然调成了同一个……

这是怎么回事?

星彗还没完全反应过来,高原就站起身,准备离开。

忽然,他们的周围热闹起来,有人在拉小提琴,有人捧着蛋糕,大堂经理微笑地走过来,说:“纪先生、纪太太,祝你们周年纪念快乐!”

星彗错愕地看着大堂经理那微笑的脸庞,又看向坐在她对面的纪寅浩——这才忽然明白他约她来的目的。

“路星彗,”高原站在她身旁,用一种她从没听过的平静却冷漠的声音说,“你这次有点过分了。”

说完,他转身,双手Сhā袋,踏着小提琴欢快的节奏,走了出去。

一首曲子演完,当餐厅里的其他客人都对他们投以祝福或窥视的目光时,星彗腾地站起身,拿起背包,面无表情地对纪寅浩说:

“我不管你现在是跟你那个小女朋友翻脸也好分手也好,还是说你觉得看起来跟我一起生活并没有你以为的那么糟,或是你又开始怀念以前,想回到原来的日子——我只想告诉你——别假惺惺地说什么好聚好散、离婚了还是朋友,收起你那套理论,那只适用于你自己!通过这件事我知道你是个自私自利、没有良心也没有原则的人,我最看不起你这种人,你他妈的不是我的菜,以后滚远一点——别来烦我!”

说完,她飞也似地奔了出去,留下一餐厅目瞪口呆的人。

31

31、十(中) ...

“所以说……”冯楷瑞眯起眼睛,“你跟路小姐之间已经结束了?”

“不是结束,”高原垂下眼睛看着面前的咖啡杯,“是重新开始。”

冯楷瑞皱眉想了想,最后得出一个结论:“你们两个真的很无聊。”

“为什么?”

“老喜欢给自己给别人设些先决条件,好像没有这些先决条件,这世界就不再转了。什么只谈­性­不谈爱,或者只谈爱不谈­性­——你们是吃得太饱是不是?”

“……”

“人的生命这么有限,你们情愿花那么多时间去试探却不肯认真开始——幼稚透顶!”

高原没想到一向嬉笑怒骂的冯楷瑞会这样教训他,所以一时之间也愣着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最后,他有点委屈地撇撇嘴:“不是我……是她……”

“她是个女人……”冯楷瑞的软肋就是,只要对方是女人,仿佛什么都可以说得过去,而男人就不行,“再说她不是因为老公有外遇才离婚的吗,她犯傻你也跟着犯傻?要我根本就不会答应去做什么‘炮×友’!这样事情只会越来越复杂,搞不好十几、二十年的交情也毁了,值得吗?”

“……”高原被训得不耐,于是郁闷地开口,“我没那么贱好不好,你以为我想做‘炮×友’啊!”

“你这是什么态度,”冯楷瑞的表情十足一副大哥的样子,“得了便宜还卖乖是吧!”

“不管你信不信,我也不是什么女人提出来我都肯答应的……”高原火大了。

“你拽个屁啊,那你之前跟人家当炮×友算怎么回事——难道你爱她啊?”冯楷瑞忍不住吼起来。

“废话!我不爱她跟她做个狗屁炮×友啊!”他也吼。

吼完之后,高原一下子觉得四周安静起来,这才想起自己是在咖啡馆喝下午茶,于是连忙假装若无其事地拿起面前的咖啡杯喝了一口,又淡定地轻咳几声来掩饰尴尬。

咖啡馆内一切又都恢复正常。

坐在高原对面的冯楷瑞张着嘴,目瞪口呆了好一会儿,然后就开始笑,笑得嘴巴也歪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你这家伙,以前问你你竟然还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还跟我嘴硬……”

高原皱眉“啧”了一声:“两个大男人谈这事情多尴尬啊。”

冯楷瑞先是不说话,接着咬住嘴­唇­,竭力不让自己笑出来。

“­干­嘛?”

“没什么……”他抖动肩膀,“只是觉得……的确很尴尬!要是让我在你跟董耘面前说爱什么女人,还不如­干­脆杀了我吧……”

高原沉下脸来,有点想帮他完成被杀的这个“夙愿”。

“咦……”他忽又摸着下巴,一脸使坏的样子,“这样说起来我弟现在也有机会参加角逐了啊——”

“——冯楷瑞!”高原冷着脸,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币丢在桌上,“我走了。”

“别这么小气,”冯楷瑞连忙拉住他,硬是把他按在座位上,“大家都是兄弟嘛,兄弟!说吧,现在是什么问题?”

高原皱了皱眉,竟然有一丝感动。他根本就没说他遇到了问题,也拉不下脸主动问,但冯在Сhā科打诨之中竟然看出来了。

“女人到底要什么?”他想了一会儿,才问。

冯楷瑞听到他的话,像是一点也不意外似的,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她说我做炮×友是99分,做男友……只有9分。”虽然他一向自信满满,也觉得路星彗十有八九只是开玩笑罢了,但……心里到底有点不舒服。

“我赞同——尽管你没做过我男友。”冯楷瑞笑得开心。

“?”他瞪他,等待下文。

“你很好。聪明、勤奋、正直、不贪婪……”冯楷瑞先是给了他一颗糖,接着开始扇他巴掌,“但你是个以自我为中心的人——不是说你自私,你绝对不自私——你只是永远按着自己的规则行事,一旦别人违反了你的规则,你会认为对方是错的。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之所以能够做朋友,是因为你的规则几乎同样适用于我,我能够接受你大部分的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你有没有想过,当我不能接受的时候,我会做什么?”

“不理我。”

“答对了!”冯楷瑞笑着点头,“因为我们是朋友——但我们也只是朋友。我没有要每天晚上看着你的脸入睡,没有要跟你一起还房贷,没有要在你半夜肚子饿的时候起床煮面给你吃,更没打算在你大小便失禁的时候帮你擦ρi股!”

“……”高原额头上有三根黑线。

“所以你没有必要迁就我,我也没有必要迁就你。我们准则不同大不了就谁都不去谈这话题,你的做法我不认可的话,大不了就闭嘴喽,要是实在触犯到我的底线了,顶多老死不相往来——反正每个人都不止一个朋友,少一个可能是遗憾,但仅仅是遗憾罢了——可是,爱人之间却不行。”

“?”

“你爱一个人,就没办法对这种差异视而不见、闭口不谈。如果你要跟你爱的人生活在一起,更加要拿出一百二十分的努力去妥善解决任何分歧,否则你不会开心的。可是就像我说的,你有自己的一套准则,而且你很少去想要为了别人改变你的准则——你只做你想做的事,很少迁就别人。”

“……”高原思索着冯楷瑞的话,竟然哑口无言。

“没错也许你真的很爱她,你愿意为她做很多事情——但这些事情的前提是,‘你愿意’做的。可是一段感情、一段关系里面,有太多的因素太多种可能­性­,如果你想要维持下去,除了你愿意做的那些事,你可能还要做你不愿意做的事——目的不是别的,只是为了让对方高兴,或是能够很好地维持下去。高原,你想过我刚才说的这些吗,你愿意吗?”

“……说真的,”他苦笑着开口,“我没想过。”

冯楷瑞摊了摊手:“That's it!你们互相认识的时间已经算是非常长久了,她应该比我更了解你,我想这就是她为什么说你恋爱分数很低的原因。”

这天晚上回家后,高原给路星彗打了个电话:“我找到了增加分数的方法。”

“哦?真的?”电话那头的她笑得开心,“是什么?”

“就是做×爱喽——既然你说我床上分数那么高。”

路星彗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啪”地挂上了电话。

高原郁闷地放下手机,看来骗她上床的计划失败了……

第二天两人一整天都没通电话,高原知道路星彗不会真的生气,多半只是跟他使­性­子罢了,不过昨天下午跟冯楷瑞谈过之后,他也想了很多,不得不承认,他的确就像冯说的那样,执着于自我的感受,不肯妥协。

以前他每有什么不满,也就是先哄她两句,让她照着自己的方式去做,她要是不肯的话,他就来硬的——因为她说过,她的身体没办法抗拒他。

想到这里,高原觉得心里五味陈杂。身体无法抗拒他,那么心呢?他要的,可不只是她的身体。

他忽然有点想她——准确地说,是很想!

于是他看了看办公桌上的钟,穿上外套,少有地准时下班。

他开车到她办公室楼下,停在路边,打电话给她:

“你今天加班吗?”他问。

“不加。”

“哦,那想好去哪里吃饭了吗?”

“呃……我晚上有事。”电话那头的她有点迟疑。

“什么事?”他有点失望,然后看着她开着车驶出了车库,离他只有七八米远。

“我约了J一起吃饭。”

“哦?”他想笑,因为她开车时的表情总是很严肃,跟床上那个路星彗一点也不像,“那你问问J介不介意加个座位。”

“我问问……”她车里根本没有其他人,却在电话那头说:“J,高原说要一起吃饭?……好吧……J让你滚,我们是要去见客户的。”

他一下子愣住了。她在骗他?!

“喂?”她打方向盘转弯,驶上主路,“你听到我说的吗?”

“嗯……”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心底有把无名火。

“?”

他犹豫了两秒钟,最后还是决定跟上去看看她到底是去哪里:

“那你吃完饭打给我吧。”

“哦……好。”

这一路上,高原非常烦躁。不敢跟太近,怕她认出来,又不敢跟太远,怕跟丢了。

他甚至很想趁停下来等红灯的时候下车去拍她的车窗,问她­干­嘛撒谎。但他忍住了。也许她真的是去跟J吃饭,只是不想带上他——那他可以原谅她撒谎,因为J基本上就是半个娘们,娘们之间聚会不想要男人参加也是人之常情。也许她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开这个口,所以就撒了个谎。

他下意识地想着各种可能­性­,但谜底竟然很快就揭晓了。她把车停在一间餐厅门口,走进去,远远的,他看到坐在她对面的是纪寅浩……

尽管从来不承认,但他自己知道——他讨厌那家伙讨厌得要死!

从婚礼上一起合影开始——哦,也许要更早,在他第一次通过网络视频聊天,看到那家伙低头吻路星彗开始——他就对纪寅浩全无好感。可他还是试着让自己去接受他,因为那时在他看来,纪寅浩并没有做错,他只是和路星彗相爱了——而他高原该死地没有。难道就因为这一点就对一个人抱有偏见吗?再说路星彗是他的朋友,有十几年交情,以后的岁月大家总要出来见面、吃饭、聚会的不是,他讨厌纪寅浩根本不合理也不合适。

但现在是,那家伙背叛、伤害过路星彗,而她竟然还背着他去跟那家伙吃饭?!

妈的!

路星彗你给我等着!

高原跳下车,对着车窗整理了一下西装外套和衬衫领子,确定达到最佳状态后,信步走进餐厅,直接走过去在他们坐的那张桌子旁边坐下,开始冷嘲热讽。路星彗看到是他,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声,他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已经气炸了——知道害怕了?知道害怕还敢来跟那人渣吃饭?还敢骗我?!

她请他先回去,给他一点时间把这件事处理好再去找他。

他火很大,很想冲她几句之后,直接拉着她走人。

可是,冯楷瑞昨天下午对他说的那番话却忽然出现在他脑海里。于是他不禁想:会不会此时此刻,他也是在以自己的标准和准则来衡量这个世界?但这世界……并不只是他的,也是路星彗的。难道她就非要按照他的意志去安排自己的生活,难道当她和他的想法出现分歧的时候,他的就一定是对的吗,难道她不能有自己的想法、不能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吗?

想到这里,他胸中的那股怨气,竟然消了一半。

如果她想要先处理完这件事,再来跟他谈——那他为什么不能妥协呢?

她撒谎是她不对,可是在是否要跟纪寅浩吃饭这件事上,很难界定孰是孰非。他不喜欢她跟前夫见面,他没有错;但她跟前夫见面,也不见得有什么错吧——也许他们真的有什么事非要见面才能讲清楚……

所以,尽管心里还是很不爽,高原却一反常态地点头答应了。

他起身,打算回到车上去等的时候,戏剧­性­的一幕忽然发生了。当最后大堂经理走过来一脸由衷地祝纪先生和“纪太太”周年纪念快乐的时候,他脑袋里的那根弦终于绷断了。

他气到手脚冰凉,路星彗那女人竟然还傻愣愣地坐在位子上,任由别人来道贺。

“你这次有点过分了!”他丢下这句话,就走了。

回到车上,坐了一会儿,平复了情绪,然后就看到路星彗抓着背包焦急地冲了出来。

他不知道这家伙是不是知道会有这么一出,但他现在就是没办法静下来跟她好好说话,于是一拉手刹,踩下油门,疾驰而去。

晚上十一点半,高原驶进地下车库,才转个弯,就有人冲出来拦在他车头前面,他连忙狠踩刹车,看清楚路星彗的脸之后,他降下车窗骂了一句:“想死啊!真的撞到怎么办?”

那家伙却一脸倔强地看着他,眉头皱得很深。

“让开。”他呵斥道。

“不让……”她像在耍大小姐脾气,又像在求饶。

高原瞪她:“我车子停在路当中总不是一回事吧?”

她想了想,决定让步,退到他的车位旁边去等他。

高原往前开了一点,停下来准备倒车。但一瞬间,他心底有一个恶劣的声音说:耍耍她也好,谁叫她这么过分!

于是他那辆SUV在原地停顿了一下之后,忽然一个油门,直直地冲向了车库出口。从后视镜里,他看到路星彗先是愣了愣,然后立刻追了出来。他心下一阵解气,连带脚下的油门也踩地痛快。车库出来后直接就到了马路上,高原没有放慢车速,也没再去踩油门,却意外地看到路星彗竟然已经追了出来,她跑起来的样子有点笨重——谁叫她平时不听他话去健身的——好像还在喊他名字。他不自觉地笑起来,在胸口堵了一晚上的闷气终于消了大半。

高原踩下刹车,但车子还在前行,只是放慢了车速。就在这时,后面一阵刺眼的强光闪烁起来,他这才想起来他们这是在大马路上——他车开在马路上,她自然也马路上追。这个时间,已经十一点半了,路上车很少,但大多开得飞快,是最容易出事情的时候。

后视镜里的那个身影还在笨拙地追,她身后飞驰而来的车不断闪烁着远光灯,他吓得心脏也跳不动了,连忙把车一停,按下双跳灯,跳下去往回跑。

疯了似地跑了一百米,他终于一把把她抱在怀里——而那辆闪着大光灯的车早就变了车道呼啸而去。

高原紧紧地抱着路星彗,在刚才那刺眼的强光之中,他根本看不到她的脸,只是模糊地看到她的轮廓。那一百米的距离说远不远,说近又不近。跑起来只有十几秒钟的时间,但要是有事,就是差一秒他也要后悔一辈子。当时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千万不能让她有事!

在刚才拥住她的一霎那,他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但此时此刻,一股强烈的后怕的情绪蔓延到他全身,血管里的血也像是全部在逆流。

“你疯了?!”他放开她,双手按在她肩膀上,大吼道,“要追不会在人行道上追?!追不到不会打我电话啊?!”

路星彗实在喘地厉害,哭丧着脸,回答道:“我哪管得了是不是人行道……我打了你一晚上电话你都没接……我……我……”

“真气死我了!!”高原隐隐有些发抖,说不清楚是被气得还是被吓得,他不敢回想刚才那一幕,觉得自己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没想到,被他吼了几声之后,路星彗忽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高原愣了一下,又火大地凶道:“你哭个屁啊!”

被吓到的人应该是他才对吧?!

路星彗只是大哭,跟她那一身­精­致的OL时装很不相符地大哭。她死死地抱住他的腰,一边哭一边说:“你别生气……我不知道他在餐厅里搞什么鬼,要是知道我就不去了……”

高原错愕地张了张嘴,敢情他在紧张的是她差点被车撞的事情,而她大哭是因为晚上餐厅的那件事啊……

说真的,跟她差点出车祸比起来,其他的对他来说都是狗屁!

“我不气了……”他哭笑不得。

“你骗人!”她哭得更惨,大概以为他在敷衍她,“你刚才还说你气死了……”

“我……”高原翻了个白眼,这基本上就是­鸡­同鸭讲。

然后,路星彗做了一件让他心软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的事情——

她低头钻到他怀里(尽管动作有点猛得撞痛了他的肋骨),死死抱着他的腰,说:

“高原,你别离开我……”

32

32、十(下) ...

深秋的夜晚,盖一条薄被有点凉,再加条毯子又有点热——至少,路星彗就是这样在折腾。

“你帮我把毯子拉上来一点。”她背对着他躺着,也许因为之前大哭过的关系,鼻音有点重。

高原照办了。

过了一会儿,她又开始踢被子。

再过一会儿,她又一边喊冷一边掖被角。

“你有完没完?”高原终于忍不住了,“现在已经一点了!刚才是谁说想睡觉所以不肯做的,你再折腾我对你不客气了。”

“哦……”经历了这么“销魂”的一晚,她的声音听上去异常疲惫。

高原忍住火,翻了个身,决定不去看她。

“不过,”过了好一会儿,她忽又说,“我又没说想睡觉才不做的。”

高原一听立刻转过身激动地抱住她,双手不安份地去抓她胸前的柔软,嘴­唇­在她耳鬓厮磨……

“你­干­嘛?!”路星彗挣脱他像八爪鱼一样的手臂,转过身来一脸惊诧地瞪他。

“你不是说可以做吗?”她扑进他怀里叫他别离开她的时候,他脑子里轰地一声,就只剩下一个想法——他要她!

“我哪有说过?!”她错愕。

“你刚才自己说的,你说你没说因为想睡觉所以不做!”他也瞪她。

“……我是说,”路星彗一字一句,“我没有说因为想睡觉才不跟你做——是因为我们说好了直到确定要在一起之后才能做——所以我才不跟你做的!”

这……什么乱七八糟了!高原觉得自己那MBA高材生的脑袋在路星彗的逻辑当中永远转不过弯来,不过过程不重要,他只要理解最后那一句就行了。

“你叫我别离开你难道还不是确定要跟我在一起?”

“不是啊……”她一脸无辜地摇头。

“……”他感觉像吃了一只死苍蝇那么难受。

路星彗耸了耸肩,又睡下了。黑暗中,高原觉得自己欲­火­中烧,想了半天,只能使出最后的杀手锏——

他哀嚎了几声,然后从后面抱住她开始撒娇:

“星彗……你不能这样……”

“不行。”她回答得很坚决。

“我想要……”他的尾音拖得很长。

“不行。”这个时候的路星彗,就像三藏法师一样,自控力超强,“说好不能做就不做。一点了,你快睡吧。”

又哀嚎了一会儿,发现确实没戏后,高原嘟囔了一句:“怎么睡得着……”

结果路星彗忽然转过身来,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借着月光笑嘻嘻地说:“再坚持一下,说不定哪天我就决定了。”

说完,她闭上眼睛,带着浅浅的笑,沉沉睡去。

这一刻,高原觉得眼前这个女人简直就是童话书中躲在糖糖屋里诱惑少男前去送死的女巫!

“所以,在餐厅里你跟那个人渣到底搞什么鬼?”这个问题,高原直到第二天晚上才又重新提起。

“不是我!跟我没关系。”路星彗无辜地举起双手投降。

“是什么纪念日,你又不是这时候结婚的。”

路星彗心虚地笑了笑,说:“你不会想知道的……”

“……”

高原眯起眼睛看她,大概因为昨晚没睡够的关系,她眼睛下面有浓浓的黑眼圈,肤­色­好像也变得有些暗沉。

“你到底在别扭点什么,”他忍不住伸手去掐她的脸颊,咬牙切齿地说,“都一张老菜皮了,有人说爱你你就要赶紧扑上去了。更何况那人还是脸蛋帅得不像话,身材又好得没话讲,关键就这种外型,脑子里塞的还都是彼得原理和马太效应什么的——你再扭扭捏捏小心那人跑了。”

路星彗拍开他的手,吃痛地揉了揉脸颊,挑眉看他:“你是在说冯楷诚吗?”

高原翻了个白眼——反正这家伙嘴里是吐不出象牙的。于是他­干­脆起身去厨房,一边走一边说:“是啊是啊,你还不赶快扑上去,人家比你小好几岁,等过几年认识到了你的真面目,逃也来不及。”

他去厨房给自己冲了一杯热腾腾的柚子茶,结果才刚拿回卧室,就被躺在床上敷面膜的路星彗给抢走了。

“嗯……”她一边喝一边发出满意的感叹声,眼睛看着天花板,“可是想想冯楷诚的­肉­体真的很新鲜啊——跟某些人比起来的话。”

高原瞪她,不甘示弱地笑着说:“你这个‘某些人’是在说冯楷瑞吗?”

她不置可否,只是尖着嘴笑,一副很皮的样子。

“你昨天晚上找不到我就在下面车库等?”他想起什么似地问。

“嗯,我打你电话你又不接。”

“我当时生着气呢,既然有种开车跑了,当然懒得接你电话。”

“车库好冷。”她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可是,高原认识路星彗这么多年,连睡都睡过了,怎会不了解她:“打死我也不信你会站在车库里等,肯定是把车停在我车位旁边,听着音乐吹着暖气吧。”

星彗苦笑了一下:“吹暖气是真的,听音乐倒没有,每隔五分钟打一次给你。”

“你当时心里急吗?”他凑过去,盯着她那隐藏在白­色­面膜纸下的眼睛。

“当然……”她有点不自在地移开视线。

“你是不是怕我不要你了?”他促狭地问。

他以为她一定会反驳,一定嘴硬地否认,顺便再­阴­他两句。没想到这家伙却顿了顿,点头道:“有那么……一点。”

他看着她的眼睛,要不是她正敷着面膜,他会掐着她脑袋亲她嘴­唇­的。

“那你还不快点跟我确定关系。”他瞪她。

她垂下眼睛,微微一笑,坦然地说:“我已经错了一次了,我不能再错第二次。如果我跟你在一起,最后你背叛我、抛弃我,我想我可能一辈子都没办法再恋爱了。”

高原觉得喉咙像是被什么卡住了。他不会在这个时候跟她信誓旦旦说什么不会的,他一定会好好对她之类的话。任何诺言,最重要的是里面的内容是否真的能够做到,而不是诺言本身。所以……是不是有诺言,在他看来根本无关紧要。

于是高原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膀,意思是“你好自为之”,然后转身去书桌前开始整理资料。快到年底了,工作总结什么的,让他有点头疼。他是个不喜欢把工作带回家的人,今天是因为下午去总行开了个会,所以才把工作文件带回家。

“高原,你能赚多少钱?”路星彗忽然问。

“不多也不少,你如果想知道具体数字我可以打印一份今年的各个银行账户明细给你。”他知道,她问这个问题,不是想问他要钱,也不是真的想知道他有多少钱。

“不用了,”果然,她继续说,“我只想知道要是有一天我不工作了,你是不是养得起我。”

他把手里的文件贴上标签纸,装进文件夹,抬起头看着她,挑了挑眉:“节约点呢,还是可以的。”

“我又不是败家女。”她瞪他。

“我不是说你,我是说我自己节约点。”

“可是,”她又说,“如果有一天你不上班了,我能不能养得起你?”

高原怔了怔,没想到她还会思考这个问题,虽然想起来会觉得有点搞笑,可是……如果两个人在一起,没有谁是应该始终如一地付出而不求回报的吧,既然他可以在她困难的时候照顾她,那么她理应也要在他困难时帮助他。

“那估计有点困难。”他故意揶揄地说。

“你啊,少出去花天酒地就能省好多钱了。”路星彗翻了个白眼。

她说得对,他一没什么花钱的嗜好,二不赌博(唯一的一点赌徒本­性­都用在工作上了),最大的开销就是跟朋友出去喝酒玩乐。

“那你呢,”他笑着反驳,“少买点衣服鞋子皮包眼镜,一年下来也能省下部好车的钱。”

她看着他,像是也无法反驳。

他看着她那不甘心又争辩不起来的怪趣表情,忍不住笑起来:“你放心,我没有要你改,你就做你想做的事情,买你想买的那些东西,尽管在我看起来没什么经济效益,但只要你高兴就好。”

她扯下面膜,眼睛明亮地说:“我也是这个意思,就算出去花天酒地,只要你高兴就好,不然,你就不是猴子了。”

听到她的这番话,他心下感动,但他又不是那种打温情牌的男人,所以为了掩饰不自在,他故意开玩笑说:“那喝花酒也行吗?”

“那不行。”路星彗原本温柔的笑脸立刻就换成了一副晚娘面孔。

“你不是说我可以出去花天酒地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她瞪他,“只是坐下来喝个酒没关系,但你要是去勾搭别人,玩暧昧什么的,就不行!”

他很难得看到她吃醋的样子,尽管不是真的吃醋,不过她说那么多“不行”、“不准”,脸那么臭,他反而觉得好笑又……高兴。

“那,”他坐到她身旁,“你现在管我管这么多,是不是说明你已经决定要跟我在一起了?”

“没有啊,”她又摆出那副无辜的样子,“我只是说如果我们在一起的话……现在不是啊,你要去喝花酒、要勾搭别人照样可以,我不会管你的。”

“……”

“不过,”她继续道,“如果你去喝花酒、勾搭别人玩暧昧的话,我就知道我该做什么决定了。”

说完,她起身去浴室刷牙去了。

唉,高原皱皱鼻子,叹了口气,女人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

周三的晚上,路星彗去参加J的工作派对了,下班前她在电话里跟他说:

“你等下半夜来接我吗,肯定要喝酒,我不能开车了。”

“意思是我还要随时待命喽?”

“那‘待命’的机会你到底要不要?”她老神在在。

“……要,要。”高原在心底叹气。

“高原同志,小不忍则乱大谋。”

“知道了,知道了。”他故意一副不耐烦的口吻。

“拜拜。”她心情很好地挂了线。

高原收起脸上的凶神恶煞,她根本就不信他会不耐烦,不信他会不管她吧?所以他存心摆给她看的“最糟糕的一面”,也没有起到任何威吓作用……

所以……他在座位上坐了一会儿,起身去柜子里拿出运动专用的背包,约人打球去了。

“你最近怎么变空闲了?”打完一场五局三胜制的羽毛球比赛之后,董耘坐在场边猛灌下一瓶矿泉水后,对高原说。

“我以前很忙吗?”高原喘着气问。

“你已经好久没约我打球,我听教练说你都只在跑步机上混一个小时就回去了。”

高原笑了笑,说:“现在年纪大了,体力有限。”

然后又在心里默默地想:体力是要节约下来回去做别的事情的啊……现在那回事不能做了,当然又能出来打球了……

董耘眯起眼睛看着他,像是在读他的心事一样,看得他一阵心虚。

“那你现在不用跟路星彗一起瞎混了吗?她把你甩了?还是她有男朋友了?”

高原白了老友一眼:“你他妈的才被甩了呢……”

“不然你现在就应该回去节约体力啊。”

他终于忍不住笑起来。

他从没跟董耘谈论过他跟路星彗的事,事实上,要不是半路杀出个冯楷诚,他也不会跟冯楷瑞说这事。怎么说呢,并不是因为告诉他们这段“炮×友关系”会有多古怪,而是,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把路星彗定在“随便玩玩”的位置,这种什么都做过了却又不确定的情况让他有点无所适从,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跟别人说。

“所以,”董耘擦着汗说,“你这次是来真的?”

“那请问我哪一次是来假的?”高原反问。

董耘挑眉:“你之前那些女朋友你都想要跟人家结婚吗?”

他想了想,无奈地摇头:“那倒没有。”

“那么路星彗呢?”

“嗯……”高原抿着嘴,“要是她愿意的话就结。”

“看吧。”董耘耸肩。

“但那不一样。”他这么解释,“有时候我觉得……命运比感情什么的,要强大得多。”

“?”

“我认真想过,要是我跟路星彗大学刚毕业那会就在一起,会不会早分了?或者说,现在的我碰到的不是她,而是其他什么人,说不定也会想要定下来……”

“那你‘认真想过’后的结论呢?”

“不知道。”他答得坦然。

“不知道?”董耘笑了。

“嗯,谁会知道没有发生的事情呢?谁都说不准吧,就看命了。”高原顿了顿,继续说,“我只觉得,既然现在我们两个是男未婚女未嫁,那在一起好好过日子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董耘看着他,眼中有一种赞许:“高原,你长大了。”

面对难得这么感­性­的董耘,高原笑着拍拍老友的肩膀,说:“怎么什么话从你嘴里说出来都……别有一番风味呢?”

“……”

洗完澡从健身会所出来之后,高原和董耘又去吃了夜宵,才分的手。

高原早早就趁路星彗尚未大醉之前问清楚了派对的地址,看看表,觉得时间也差不多了,便直接开过去等。

已经快到半夜,马路两旁停着几部出租车,他找了个最近的空位停下来,开始打电话。但打了好几通都没人接,他想多半是她没听到吧。于是­干­脆不打了,打开收音机,开始听音乐。Lily Allen的伦敦腔非常浓,而且咬字很硬,让他想起以前每到周末都能在学校附近的酒吧里看到的摇滚女。

一首歌听完,手机就响了。他接起来,调侃地说:“你的手机没被人摸走还真是奇迹啊。”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然后说:“Matthew?”

那是个女人的声音,即使只说了一个词,也能听得出她舌头僵直又带着一点点的英式发音。而且……好多年没有人这么叫过他了,有关于这个名字的记忆,都是伦敦那永远笼罩在浓雾中的日子。于是他怔了好一会儿,才讶然开口道:

“Yuriko, is that you?”

33

33、十一(上) ...

“她是个怎么样的女孩?”电脑屏幕上,是路星彗戴着黑框大眼镜的脸。她大概刚洗完澡,随意地在脑后扎了一个马尾,脸上­干­­干­净净的,没有一点妆,尽管相比起化妆后的眼睛有点无神,但笑起来还是很好看。

纽约时间是晚上九点半,而伦敦时间已是凌晨两点半。

坐在电脑屏幕前的高原扯着嘴角笑了笑:“年轻女孩。”

“漂亮吗?”

高原抓了抓耳朵:“还行吧。”

“身材呢?”

“不错。”

“­性­格呢?”

“不知道……日本女孩要不是疯子要不就温柔到不行吧。”

“那她是疯子还是温柔到不行?”

“嗯……”高原想了想,“不是疯子,但也还没达到温柔到不行的地步。”

“她很有趣吗?”

他皱起眉头回想了一下:“还可以……至少她那种日本口音的英文听上去还蛮有趣的。”

“她念什么专业的?”

“文学。”

“哇,”路星彗感叹,“你竟然把到了文学系的女孩,她们不都爱死了浪漫的男人吗,你这么不浪漫,怎么可能入得了她的法眼。”

他得意地抬了抬眉毛,不置可否。

“她是不是爱打羽毛球?”她继续问。

“她不爱运动。”他摇头。

“会煮一手好菜?”

他一脸为难的表情:“她泡面冲得还不错。”

“那她一定很会讲笑话!”

“我说了,她讲的英文日本口音很厉害。”

“那高原,”路星彗终于露出看外星人的表情,“你到底爱她什么?”

“我……”他张了张嘴,一时语塞。

是啊,他到底爱她什么?

这个问题的答案似乎……有点复杂。

“啊!我知道了!”屏幕上的路星彗夸张地瞪大眼睛,双手抱头,“她在床上很厉害是不是?!”

“……”高原翻白眼,“我在你心目中就是这么龌龊吗?!”

她吃吃地笑,笑得很皮:“好啦,我知道,爱一个人不需要理由。就算她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只要你喜欢就好。”

说完,她隔着电脑屏幕,隔着半个地球,对他温柔地笑。

……

这是好多年前发生的一幕,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在这样一个深秋的晚上,很神奇的,高原竟然又再次想起,而且,就如同电影回放一般,所有的画面、所有的话语,都一一在他脑海里重现。

路星彗打开车门,哼着小曲坐到副驾驶的座位上,自动自觉地系上安全带,然后倒在椅背上,脸上还挂着微醺后的笑,有点大舌头地说:“走吧……”

高原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直到她一掌拍在他肩上,才如梦初醒地转过头看着她。

“你怎么了?”尽管有一点醉,但路星彗还是看出来高原有点反常。

“没事。”他苦笑,然后发动车子上路。

一路上,两人谁都没说话。路星彗是因为醉了,而高原……则是因为刚才的那通电话。

他没想到Yuriko还会打电话给他。这么多年过去了,尽管当时是她不告而别,但高原心里明白,其实是他辜负了她。

因为他不爱她。

原来,路星彗的那个问题,是没有答案的——因为他并不爱她,所以答不出他到底爱她哪一点。

她不是不告而别,是因为伤心了,所以不知道要怎么告别。他一直以为她不会再出现了,但多年后的今天,她竟打电话给他,声音是那么得平静、温暖。

她的英文还是有一点日本口音,但比那个时候好了很多。她告诉他,她是来上海出差的,他有点诧异,因为在他印象当中,她应该始终是那个19岁的小女孩。然后她又问他,能不能见个面,她想为当时任­性­的不告而别道歉。

本能地,他一口答应下来。

其实在内心里,他一直对这个日本女孩怀着愧疚,他希望她能过得好。

可是现在,在这个夜深人静的高架路上,他又开始犹豫,是不是要把这个消息告诉路星彗。如果告诉她了,她会怎么想?

“派对怎么样?”高原问。

“不错,J今天请的都是我不讨厌的人。”

他笑起来:“能得到你的青睐还真不容易。”

路星彗也笑起来,伸手揪了揪他的耳朵:“你今天晚上­干­了些什么?”

“跟董耘打了一场球,然后吃宵夜,然后就来接你。”

“这么乖?没出去花天酒地啊……”她喝醉之后,总是风情万种,跟她清醒时那种大剌剌的男人婆­性­格大相径庭。

“嗯。”他不服气地瞪她。

“那要奖励你一下……”说完,她伸手在他最敏感的大腿内侧轻轻纽了一下。

“路星彗!”车子蛇行了一下,高原总算控制住方向盘,腿上还是又疼又痒,就跟爱上她的感觉一模一样。

她吃吃地笑,一看就是喝高了。

高原觉得自己受不了了,便一加油门,在最近的高架口下来,把车停在无人的路边,拉上手刹,解开安全带,接着就捧起她的脸肆无忌惮地亲起来。

路星彗先是嘤咛了几声,接着也抱住他,热情地回应他。

“星彗……”他把手伸进她针织裙V形的领口里面,握住她胸前的柔软,“我想要你……”

“嗯……”她用鼻腔发出这声音。

他继续跟她耳鬓厮磨,手不安分地摸遍了她全身:“我们回去……做……好不好……”

“嗯……”她这回答,也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

但他的计划似乎有点问题,当她用牙齿轻咬住他耳朵以后,他终于忍不住按住她的腰说:“我不行了,我现在就要……”

“啊?”然后,路星彗一下子醍醐灌顶般地睁开眼睛看着他,眼珠转了一下,“可、可是这是……是车上、是马路上……”

“我不管,我现在就要……”他心下对她的反应觉得好笑,但表面上还是一副非要不可的霸道。

“不行!”她整个人终于清醒过来,立刻去阻止他已在剥她­内­裤的大手。

他皱起眉头,她也皱起眉头;他瞪眼,她也瞪眼。

最后,两人对峙了好一会儿,才以高原的失败告终。

“哪有你这样的……”他苦着脸,“明明是你先挑逗我……”

“你胡说!”看路星彗的表情,简直比窦娥还冤。

高原眯起眼睛,恨恨地说:“你就吃准了我车里没有摄像头,所以尽管抵赖好了。”

她看唬弄不过去,只好假装头疼,催他快开回家。

回到家,她就一路小跑进他房间里的浴室,还不忘锁门。

高原无奈地摇摇头,只得拖着有点疲惫的脚步去把运动完的脏衣服丢进洗衣机洗,然后又把在厨房水槽里放了好几天的碗和盘子都洗了,等做完这些回到卧室的时候,路星彗已经钻进被子里去了。

“我好累……”她装模作样地说。

他白了她一眼,不戳穿她,但又觉得现在就躺过去,心痒又吃不到,难受的还是自己,于是便转身回客厅去打游戏。

才打了五分钟,就听到她叫他的名字。

高原无奈地把游戏暂停,走进卧室,问:“­干­嘛?想喝水?”

她整个人都躲在被子里,只有鼻子以上露在外面:“不是……”

“那叫我­干­嘛?”

她看了看他,含糊不清地说:“你能不能过来陪我……”

高原皱了皱眉:“你不是喊累了要睡觉吗?”

路星彗翻了个白眼,终于用她平时那种男人婆般凶巴巴的声音说:“你到底来不来?”

高原叹了口气,无奈转身关上房门,便钻进被子里,然后又伸手关了台灯。

黑暗中,他依稀看到路星彗露出一抹满足的微笑,然后闭上眼睛,准备睡觉。他却只能瞪着天花板,心里有点乱,一会儿是年底的工作报告,一会儿是Yuriko的那通电话,一会儿又是身旁这个磨人的路星彗……

才刚想到她,磨人­精­就凑过来,伸手抱住他的腰,把头靠在他肩膀上,又是一脸满足地叹气。

他心底像是有一根弦被触动了,伸手拨了拨她额前的发,温柔得不像话……

“高原……”她用微醉后低哑的嗓子叫他名字。

“嗯?”

“我身上有没有酒气?”

他闻了闻她的头发,只有一股他熟悉的洗发|­乳­的味道:“没有。”

“那就好……”她的鼻息微弱,像是快睡着了。

可就在他以为她就要睡着了的时候,她却忽然抬头在他脸颊上重重地亲了一下,说:“睡觉了。晚安。”

黑暗中,高原微笑地闭上眼睛,决定不再去想什么工作报告和Yuriko,他现在想做的,只是拥着身旁这个女人,睡一觉。

周末很快便到了,这几天高原一直在犹豫要不要把Yuriko的事情告诉路星彗,可每次他想据实以告的时候,不是她说太晚了要回家,便是忽然有人打电话给他。

周五下午,高原还是举棋不定,但他的个­性­是很果断的,所以既然想不出个结果来,还不如­干­脆“船到桥头自然直”。

他没有打电话给路星彗,路星彗也没有打电话给他。这不知道是巧合还是默契,仿佛在这样一个混沌的周末夜晚,他们谁也不想去打扰谁。

下班时间一到,高原立刻穿上外套走人。秘书错愕地看着他,大概是因为他很少这么准时下班。

Yuriko约他在她住的酒店附近的餐厅见面,那里他以前也去过,所以找起来并不困难。七点没到,他就已经坐在餐厅靠窗的座位上,有些惴惴不安地等待着。他说不清楚这是一种怎样的心情,他依然带着愧疚之心,可是他很清楚地知道,他带给她的伤害是他无法弥补的,除非他爱上她,她也仍然爱他。

可是,无论是以上两个条件的哪一个,似乎都不太现实。

他不爱她是自然的。他们分开这么久,那个时候她年纪又那么轻,经过了这么些年,怎么可能还在爱他……

他仍然记得有一次她又缠着他问:“You love me You really love me”

当时他正犯困,就快要睡着了,于是有点不耐烦地抱怨:“Whyyou girls always ask this question Is this the most important thing in your life”

她伸出手臂从后面抱住他,沉默了很久,才告诉他,这是一个女孩最想要听的话,也许以后等她们长大了、成熟了,不相信爱情了,但对女人来说,最想要听的还是这句话。

那天晚上,在睡着之前,高原终于对自己承认:他是不懂女人的。

然而很多年后的今天,他发现,他比以前更不懂女人。女人是这样一种古怪的生物,她们不止生×殖×器的结构跟男人不同,连脑袋的结构也跟男人很不同吧!

她们多半是不太注重逻辑­性­的,即使注重,她们的逻辑也不知道算是哪门子的逻辑。她们大多数时候是在靠感觉行事,靠一件事、一个人让她们产生的想象力行事。这就能够解释了为什么那些又丑又不知所云的男人还会有女人爱,而又丑又不知所云的女人没有什么男人会爱的原因。因为男人评判一个人、一件事会运用大量的既定标准,而女人的标准永远只有一个:感觉!

一如多年前忽然消失的Yuriko,一如今天的路星彗。

那个时候他无法说爱Yuriko,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不想承认自己真的不爱她,另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觉得那时的他根本也不懂得什么是爱。

那个时候他对任何女人的感情,说穿了,只是“喜欢”。

所谓“喜欢”就是,觉得跟这个人在一起觉得开心,想跟她做很多事情,一起吃饭、一起看电影、一起打球、一起在寒冷的冬夜蜷缩在床上看书……所有的一切都只关于生活中美好的事情。

但“爱”,并不只有生活中最美好的那些,还有一个人所无法负荷的东西,比如压力、责任、痛苦、悲伤……等等等等。他一直觉得,所谓爱一个人,便要接受她的一切,无论好与不好,无论你是否从她那里得到了跟你所付出的东西相对等的回报。

所以他一直觉得,“爱”是一样如此“贵”,又如此“重”的东西,那时的他,是无法承担的。

更何况,卑鄙如他,心里还有着另一个人……所以有关于Yuriko,无论如何,错的人都是他。

高原抬起头,看着窗外不远处的霓虹灯,想到Yuriko离开之前的那天晚上,依旧得不到他一句“我爱你”时悲伤的眼神……他想,也许他欠她的东西,这辈子也还不清了。

走出电梯的时候,高原下意识地抬手看了看表,十点过五分。

他拿出钥匙打开门,一下子愣住了。

这一幕仿佛似曾相识——路星彗穿着他的运动衣裤,坐在客厅沙发前的羊毛地毯上,边喝啤酒边打游戏。

听到他开门进来,她回头看了他一眼,笑了一下,继续打。

他愣了好一会儿,才开始关门脱鞋子。

她是个很怕冷但又不肯多穿衣服的人,所以只要一来就把客厅和房间的中央空调全部打开。高原脱下外套,没穿拖鞋,走到她身旁,看着她,问:“你在­干­嘛?”

路星彗抬头看了他一眼,立刻解释:“我没打你的《合金装备3》,碰都没碰过!”

他看着她继续打游戏的侧脸,说:“我没问你这个……”

“那你问我什么?”她头也不回。

“我问你在这里­干­嘛……”他顿了顿,“在我家­干­嘛?”

“等你啊。”

她说得那么随­性­,一点也不认真,一点也不做作……可他却心下澎湃起来。

“……等我­干­嘛。”他一开口,声音也有点哑了。

路星彗这才察觉到他有点不对劲,暂停了游戏,抬起头看他。

“为什么不打电话给我?”他又问。

“我想,也许你需要一些自我空间,如果我们在一起……也不意味着我们就要无时不刻在一起。如果你想找我,你会打给我的。”她答得那么诚恳。

“那你想我吗?”

路星彗因为这个问题,竟然有些局促起来,扭捏了一会儿,还是点头:“嗯。”

听到这个字,高原一把把她从地上拉起来,劈头盖脸地吻住她,不温柔,却很用力。

等到吻够了,他放开她,看她又跌回羊毛地毯上,觉得好笑,但他还是毫不犹豫地转身回卧室,翻箱倒柜地找出一张照片,走到客厅:

“我今天晚上去见我在英国读书时的女朋友了。”

路星彗错愕地看着他,眨了眨眼睛,没有说话。

“我前几天一直想着要不要跟你说,该怎么跟你说,但最后还是……没说。”

“……”她还是维持着刚才的那副表情。

“我跟她约好七点在餐厅碰头,我去了,等到九点半,她……没来。九点半的时候她打了个电话给我,说……”

“?”

“她说她其实从头到尾就没打算来见我。如果我一直在餐厅里等,一定会回想起我们以前在一起的日子 ,那我等多久,心里就会愧疚多久。如果我只等了一会儿就回去,就证明我根本不值得她以前那么爱我。所以……”说到这里,高原不禁苦笑了一下,“她没有来。而我的确是,愧疚了两个多小时。”

“……”

“最后她告诉我,她大学毕业后回到自己老家找了一份不错的工作,现在也有一个谈婚论嫁的男友,定在明年春天出嫁。她这么做,不是为了报复我,只是想要……跟我们以前在一起的日子做个了断。”

路星彗还是抬头看着他,等他把话说完。

“听到她这么说,我发现我忽然……松了口气。其实我知道,我欠她的永远也还不清,可是,如果她心里好受些,那我心里也会好过一点。只有等到哪一天她完全忘记了,我的良心才会得到解脱。”

“你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骗完­色­还骗财?”

高原板着脸,把手里那张照片递给她。

她接过来,认真看着那张照片。那是他与Yuriko万圣节晚上初次相遇时,在派对上被拍下的照片。

路星彗看了好久才抬起头,一脸的不知所以。

“你不觉得……”时至今日,当要承认的时候,高原心里还是有一种像做了亏心事般的感觉,“她侧面跟你很像吗?”

34、十一(中) ...

路星彗哑然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他们认识有多久了?超过二十个年头了吧……

可直到这一刻,她才真实地感到,高原是爱她的。

这样说很卑鄙,因为这种“真实”是通过伤害、欺骗另一个女孩而得来的。可是……她就是忍不住疯狂地想,他是爱她的。

“别问我跟她在一起的时候是不是想着你,”他伸出食指,指着她的鼻尖,“绝对没有!”

“……”

“我可以很坦荡地说,我没有把她当作你的替身——如果是这样的话,我都要怀疑自己的人格了。但坦白说我会追她,会跟她在一起,是因为她的侧脸很像你。你不是问我爱她什么吗?答案就是……”他有点局促地低下头,双手Сhā袋,“我其实不爱她。我爱的大概是那种跟她在一起的感觉,那让我觉得不孤单。”

高原就这样叨叨絮絮地诉说着,在星彗看来,简直像一个孩子气的老头。可她心里有一部分忽然就温暖起来,柔软起来。

她抬起头,指着照片,故意诧异地说:“哪里像了,一点也不像!”

她怎么会像另一个人?她就是她啊。

那个女孩也不会像她,因为那也是世上独一无二的人。

她们应该谁也不像谁,她们只是遇到了同一个男人。

高原为难地抓了抓头发,拿过照片,指着上面说:“这下巴不是很像吗,还有鼻子、耳朵……哦,尤其是眼睛。”

她站起来,伸手拉过他的脖子,吻了吻他的嘴­唇­,说:“傻瓜,没有女人听到你说另一个女人跟她像会很高兴的,尤其是你跟这两个人都上过×床。”

“……”高原愕然地看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但我想说的是,”她平复了一下心绪,“高原,谢谢你。你真的、真的,为我做了很多事情……我也很想让你快乐。”

高原看着她,眼神从刚才的忐忑不安,慢慢变得平静。

“可是我有时候又会想,尽管你这人个­性­有点差劲,没什么耐心,又不懂得体贴别人……”说到这里,她微笑地接受他警告的眼神,“但总的来说,你还是一个好男人。像你这么好的人,你到底看上我哪里?”

没等他回答,她就抢着说:“我的个­性­有点散漫,事业上没有企图心,人生也没什么周密的规划,不懂得勤俭持家,连饭也不会煮——最关键的是……”

她停下来,不敢看他,苦笑了一下:“我还离过婚。被深深伤害过,开始怀疑我之前那三十年的人生观、价值观是否错了,开始怀疑爱情和家庭究竟是什么,开始怀疑人­性­……开始怀疑我自己。”

“……”他看着她,没有说话,就像之前的她一样,等着对方把话说完。

“我有时候觉得我已经不是以前的路星彗了,以前我是那么得有自信,尽管样貌、身材、头脑、权势,我样样都不算不上出­色­,可是我是个自信的人。而现在,我的自信里面还带着自卑,我总是小心翼翼地,结果却又未必如我所愿。我最近甚至在想一个问题……”

“?”

她看着他,终于坦白地说:“我在想,这大半年以来,要是没有你……我都不知道会有多痛苦。”

听到她这样说,高原搂在她腰上的手臂紧了紧。

“我真的太幸运了……”说完,她把脸贴在他胸前,闻到他身上那股她再熟悉不过的味道,一种叫做“安全感”的东西,就这样再一次毫无预警地出现在她心底。

他们就这样安静地相拥在一起,谁也没有说话,仿佛是在回想之前的种种,直到高原用他那惯有的,淡定的口吻问:

“那你现在既然这么说了,我可不可以理解为……”

“?”

“我们可以做了?”

星彗翻了个白眼,咬着牙回答:“不行!”

周一早晨,星彗在办公室遇到J,到底认识很多年了,她一看他那副样子就问:“你又发什么­骚­?”

J眼珠转了转,把她拉到自己办公室,关上门,说:“我想我可能又恋爱了!”

“跟谁?”她警惕地问。

“……嗯,”J有点支吾起来,“就……之前的,那位。”

“什么?!”星彗大叫,“周小明,你不会忘了他之前是怎么对你的吧?你不会忘了你们是怎么分手的了吧?!”

J皱了皱鼻子,自知理亏,只能嘀咕道:“跟你说不准叫我中文名字的嘛……”

“那我还叫你离那个死人远一点你怎么没听我的啊?”

“他说,他知道错了,他说他觉得还是忘不了我……”J越说越小声,最后­干­脆低下头不敢看星彗的脸。

星彗沉默了一会儿,丢下一句话,便转身出去了:“随你的便!你要再跟他在一起,别交我这个朋友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J却还是小心翼翼地在星彗身旁坐下。而她,也没摆脸­色­给他看,只是有点无奈:

“对不起,我早上话说得有点……重。后来我回去想了想,你对我也有恨铁不成钢的时候,我也做了很多让你讨厌、让你看不下去的事情。所以其实不管你跟谁在一起,只要你还是你,我们永远都是朋友。”

J看着她,忽然就露出一副要哭出来的表情,于是两人假惺惺地“相拥而泣”。

“感动”过后,他们又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地继续吃饭。

“可是说真的,”星彗忍不住说,“我不赞同你再跟那个谁来往。”

“唉……”J重重地叹了口气,挫败地说,“我很傻是不是。教训你的时候义正词严,轮到我自己了,就又像个白痴似的。”

星彗忽然有点难受,J失恋跟她离婚,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可这大半年以来,她一直接受着J的关心和帮助,而她却没有给予他任何回报。

“对不起,”她脱口而出,“一直以来,我都没有好好想过你的感受,尤其是今天上午,我真的不该那样说……不如今天晚上我陪你出去玩吧?”

J想了想:“去哪里?”

“你说了算。”

“那陪我去看画展,那个展览我一早就想去了,但觉得自己一个人去很傻,所以就没去。哦,对了,还有一个电影我也很想去看……不过到底是去看画展还是电影比较好?”说完,他自顾自开始思想斗争起来。

“两个都去吧。”星彗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

“可以今晚去看画展,明晚去看电影啊。”

“真的?”J很高兴。

“你为什么不早点约我去?”她瞪他。

“因为……”J微微一笑,呐呐地说,“你自己的事情也够你烦的了,我就想,别拿我的事情再来烦你。”

星彗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哽在她喉间。

最后,她伸出手拥住J,把头靠在他肩膀上,说:“我好爱你……”

J轻笑,有点伤感地说:“星彗,为什么我们对朋友可以这么坦诚地表达爱意,但对真正爱的人却不可以?”

星彗放开他,想了想,答道:“也许是因为……爱太复杂了。”

于是这天晚上星彗推了所有的约,陪J去看画展,没想到竟然偶遇了于任之。

星彗自从广告画定稿之后就没见过他,J倒是后来又跟他开了几次短会,三人看完画展决定一起去吃宵夜。

“老于你知道吗,”J一边吃着烤生蚝一边说,“高原那猴子说爱她也……”

“周晓明!”星彗瞪他。

“­干­嘛,”J皱了皱眉头,嘴里却没停,“说好不叫我中文名的啊……”

于任之却笑了:“这我一早就知道了。”

“?!”星彗傻眼地看着他,不过又觉得,以于任之的智慧,大概没什么能瞒过他的眼睛。

“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还记得吗?”

星彗点头:“在小媛的婚礼上。”

“他不是把你介绍给我吗,”于任之顿了顿,“当时你大概喝高了,没注意,那小子人是走开了,但眼睛可一刻都没离开过我们。”

“……”星彗诧异地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星彗,”J放下手中的生蚝壳,忍不住说,“你命真的很好。”

她看了看J,又看看于任之,不由地叹了口气:“但我还是不敢相信……”

“不敢相信什么?”J问。

“不敢相信……”她皱眉,“不敢相信一个人会永远爱另一个人,而且不爱其他人。”

“我也不相信。”于任之轻描淡写地说。

星彗诧异:“那还有什么是值得我们相信的?”

“生活。”他说。

“?”

“我们应该相信,生活会一直进行下去。而且还要相信,不管以后遇到什么问题,我们都有勇气去解决。那就够了。”

看着于任之笑容可掬的脸,星彗似乎明白了一些什么,却又更迷惘。

“你是不是想说,如果爱一个人,就要毫无保留。可是另一方面,又要做好随时不爱的准备?”J问。

“差不多吧。”于任之点头。

“这根本就是狗屁不通嘛。”星彗不由地脱口而出。

“对啊,”于任之耸肩,“可是谁跟你说爱情是要讲道理的?”

“……”这倒也是。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这句话,才是生命的真谛。那些能够安心地白头到老的人,不是因为他们的爱情多么特别,也不是因为他们会讲道理,而是他们懂得珍惜。”

她忽然想到了纪寅浩。

他们也曾有非常快乐的岁月,她也曾以为他们会就这样携手过一辈子,可是最后没有,是不是因为他们不够珍惜?

就在她发愣的时候,手机忽然响了,是高原打来的。

“还不回去?”高原听上去在喘,“我刚打完球,正准备回家,要我去接你吗?”

“不用了,我自己开了车。”

“哦,那到家给我电话。”

“嗯。”

挂上电话,J用一种暧昧的眼神看她,她只能无奈地笑笑。

晚上回到家,洗完澡,星彗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才决定打电话给高原:

“我到家了,已经躺在床上准备睡觉了。”

“画展怎么样?”他的声音听上去也有点疲倦。

“你真的想知道?”她笑。

“不想。”

“既然你不想知道,”她又说,“那我就告诉你吧,很­棒­,是我喜欢的写实派油画展,印象派什么的,根本不是我的菜。”

高原在电话那头笑道:“你很皮。”

“我忽然想起一部美国电影,我忘了是男主角跟女主角说的,还是女主角跟男主角说的,大意是,‘你是我临睡前最想要与之聊天的人,这种感觉很­棒­’。所以我是你临睡前最想要聊天的人吗?”

她等着高原说“当然”,但这家伙竟然回答她:“不是啊。”

“我临睡前最想要聊天的人,”他说,“大概是我自己吧。因为我每天睡觉之前要在脑子里把远虑近忧什么的都想一遍,所以我都是在跟自己聊天。”

说完,他就哈哈大笑起来。

“……”星彗觉得自己头顶大概也有三根黑线,“你说一句‘是’会死啊?”

“好吧,那我尽量把这个习惯改掉。”

她觉得满意,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那我会不会被你烦死?”

“大概吧,我的远虑和近忧都不少。”

“……那你还是跟自己聊天吧。”

“……”

她忍不住笑起来,笑得很皮:“喂,你知道吗,今天J说我命很好。”

“是不差啊。”

“他的意思是,我刚被抛盘就有人接盘,命很好。”

“哦……”高原的尾音拖得很长,“看起来J也不是那么讨厌嘛,下次请他吃饭。”

星彗不由地翻白眼。

“可是……”她有一肚子疑问,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爱上我的呢?跟我上床之后你就想跟我在一起吗?”

电话那头的高原沉默了一会儿,才说:“第一个问题,我想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第二个问题,我可以很坦白地回答,不是。”

“那你还敢说爱我。”

“为什么不可以,我也是在这个过程中才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

“还记得有一天晚上你从医院逃回来,在我家客厅打游戏,结果我带了一个女人回来吗?”

星彗想了想,说:“记得,你怪我毁了你的游戏记录。”

高原叹了口气:“这不是我要说的重点,小姐!”

“呃……好吧,你继续。”

“其实把你送进医院那天,‘我爱你’的那种想法忽然又冒了出来。”

“为什么是‘又’?”她Сhā嘴。

“……”高原像在隐忍怒意,“你能让我把话说完吗?”

“对不起……”

“我是想说,我忽然觉得,我好像对这种所谓的‘炮×友’关系不再满足了——虽然之前我觉得我没问题。送你进医院的那天晚上,我发现我不想失去你。”

“……”说真的,她有点感动。

“所以我也在想,这到底是我的占有欲在作怪,还是说,你对我来说意义真的不一样。于是那天晚上我去酒吧玩的时候,想试试回到原来那种无牵无挂的状态,想试试真的只是把你当‘炮×友’……然后我发现我不行。”

“因为我在你的房间外面?”

“当然不是,”他叫起来,“我只是没办法跟那个人做下去。”

“……”星彗试着回想当时的场景,那时的她真的完全不介意,可是她又想,如果是现在呢?现在她还会这么洒脱吗?

“所以我随便找了个理由把她打发走了。然后……巧合的是,那个人现在做了我的同事。”

“什么?!”这个轮到星彗大叫了。

“别激动,别激动,”高原在电话那头安抚她,“真的只是同事而已,而且还是很普通的同事。后来她还感谢我,因为那天晚上她也是失恋了,想放纵自己而已。”

“……”

“后来有一次吃饭的时候,她跟我说,还好是遇到了我。”

“……为什么?”

“她说因为那天晚上我看上去也是心事重重的,跟她有点惺惺相惜的意思。”

“……听上去好复杂,”星彗撇了撇嘴,“普通同事吃饭­干­嘛没事说这个?不是应该聊时事政治和纳斯达克指数吗?”

“……好吧,我答应你以后跟她只聊时事政治和纳斯达克指数。”

“……”但她胸口还是有点堵。

“喂,我说路星彗,”高原笑起来,“你该不会是在吃醋吧?”

“滚!”说完,她“啪”地挂上电话,蒙上被子开始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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