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含黛闻，心中再也不能平静，却仍旧强令自己平静，道：“曹玉环，原来你今日来，竟是为了这些陈谷子烂芝麻的往事，你真是太可笑了，这些事，含黛早就把它忘得一­干­二净！”玉环道：“夫人且慢怒，玉环今日前来，尚有一件事相求。ww***由于我夫已经去了淮南，玉环和我儿世长已不能再滞留在京城，可晴儿姑娘却不能离开京城，我不能让她再和倪二分开，晴儿姑娘本来就是夫人的人，玉环想求夫人开恩，让晴儿回到夫人身边侍候！”含黛此时已两眼是泪，道：“曹玉环，你的话要是说完了，可以走了！晴儿愿意留下，就留下好了！至于别的，你就当没说过好了！你今天来到含黛这里，用你们家的那些事，搅乱了含黛早已平静的心，既是这样，含黛也有一句话要说给你！你以为自己今天像含黛一样成了弃­妇­，含黛和你的恩怨就一笔勾销了？那不会！为了含黛一生所受的苦痛，我什么都不会忘掉，什么人都不想原谅！”她背过身去，泪水涌出。玉环眼中也涌出泪花，不觉站起，声音激烈起来：“夫人，为什么？就连曹玉环和我夫祁隽藻的死，也不能让你不再恨我们吗？我，你，还有我丈夫祁隽藻，我们三个人都老了，我和他很快就要死了，你还不能忘记这一生的恨吗？”含黛颤声道：“曹玉环，你也是个女人，你一定要我说出今天的心，那我就说。含黛这些天已经不恨你了，可今天你拿来了这张休书，又让含黛心中起了恨！我恨你，恨祁隽藻，更恨你这张休书！”玉环道：“夫人，玉环不明白！”含黛拼命地克制着自己，道：“为什么到了这会儿，祁隽藻才给你这张休书？！为什么你老都老了，他还要给你这张休书？！含黛到了今日，已经成了世上的一个废人，你还要含黛知道这件事，又有什么用！让晴儿进来吧，你可以走了！”玉环拭泪，道：“夫人，也许玉环错了，玉环不该再来打扰夫人，可玉环就要死了，死前要是不能求得夫人的原谅，玉环怎么能平静地去死！”她不想再说下去了，回头朝屋外叫道：“晴儿进来！”

晴儿托着一个包袱进门，望着含黛低声叫道：“夫人！”玉环要走，忽然又转过身来，道：“保夫人，曹玉环要走了，除了要将晴儿托付给夫人以外，还有一个人，玉环还想托付给夫人！我知道这有点过份，可是我走之前，要是不把这话说出来，玉环可能会死不瞑目！夫人，我夫祁隽藻已经去了淮南，曹玉环马上也要随他而去，万一他能活着回来，曹玉环就什么也不说了，万一他死在淮南，我和世长就为他收尸。只是我怕出了意外，万一我夫活着回到京城，曹玉环却死在途中，将来就没有人照顾他了。想来想去，玉环只能来求夫人，将我夫祁隽藻托付给夫人！”她接过那个包袱，打开给含黛看，“夫人，这是祁家的传家之宝，一套凤冠霞帔，只有做了祁家媳­妇­且丈夫中了进士的人，才有资格穿它。先前曹玉环虽然得到了它，却没机会穿它，现在我把它留给夫人。万一事真地像玉环方才说的那样，夫人就带着它去见我们家老爷，让老爷知道玉环的心！以后老爷的饮食起居，玉环就托付给夫人了！”说到这里，她突然再一次趴下去，给含黛磕头，将手中的包袱高高举起，又道：“夫人，今生今世，我们可能再也见不着了！就是夫人心里仍然恨着玉环，玉环也还要替自己和我夫祁隽藻叩谢夫人的大恩！玉环今生报不了夫人的大恩，只好来生再报了！夫人请接过它去，玉环的心意，都在这里面了！”含黛泪落如雨，哽咽出声，却伸不出手来。玉环慢慢站起，将包袱放在案上，不再说话，转身自顾自地离去。晴儿跟玉环走出庵门，“扑通”一声跪下，哭着大声喊道：“晴儿送夫人！晴儿谢夫人的救命之恩！夫人一路保重！”

玉环走出庵门，世长扶她上车，回头殛自向庵里望去，玉环急叫道：“快走！晴儿留在这里了！”世长赶车上了官道，回头问道：“娘，咱们真回山西？”玉环道：“不，娘昨晚说要回山西，是因为娘要先把你掬花姨送到山西老家去安置好，没想到她今天一大早人不知鬼不觉就走了，连个招呼也没打，现在晴儿也安置下了，我们娘儿俩还回山西­干­吗？”世长问：“娘，那我们去哪儿？”玉环道：“跟你爹去淮南！这天地之间，只有我们是他的亲人，万一他真地在那里为天下百姓殉了难，娘和你就为他办理后事，然后我们一家子再一起回山西！”世长大叫起来：“娘，你说什么！我爹他到了淮南一定会死？”玉环平静道：“从你六叔死在江宁府那天起，你爹的心肠就变了，这次他要是再不能阻止淮南灾民造反，他就一定会死在那里！孩子，你爹一定还没走远，咱们就远远地跟在他身后走！”世长泪流满面，道：“娘，世长现在什么都明白了。我爹今日去淮南，是要成就他一生那颗为天下生民立命的心；母亲去淮南，是要为我爹尽亲人之道；世长是爹娘的儿子，爹娘要遂各自的心愿，世长不能拦你们，可世长的心是爹娘给的，爹娘今天有一颗什么样的心，世长也就有一颗什么样的心！娘，咱们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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