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书包网

收藏备用网址www.dier22.com不迷路
繁体版 简体版
第二书包网 > 无忧公主 > 十二

十二

团营,他的权力简直比皇帝还大,如今天下当官的,哪一个也得按月孝敬他的银子。”

朱翠微微冷笑,道:“这些我都知道,等到把母亲与弟弟安排好以后,我自然会去找他的!”

水先生摇摇头,冷冷地道:“眼前倒不是公主找他算账的时候,而是他放不过你们,哼哼……据我所知,这厮对于公主全家,抱着斩草除恨的念头,内厂提督曹羽亲自出马,就是最好的证明。”

朱翠蛾眉一挑道:“这个姓曹的我早知道他,据说他有一身很不错的功夫,是否?”

“岂止很不错。”水先生喃喃地道:“请恕我说一句长他人志气的话,当今武林,要想找出几个胜过他的,只怕还不容易。”

朱翠不禁暗暗吃了一惊,她虽久闻曹羽其名,知道他是刘瑾那个­奸­宦手下最厉害的一个人物,但是到底自己并没有见过,现在出诸眼前这个“水先生”之口,可就大大意味着不同一般了:“水先生的意思,这个曹羽已经蹑上了我们?”

水先生看了她一眼,显示了“那还用说”的表情。

朱翠道:“水先生大概也知道,后面紧紧跟着我们的两条大船了?”

水先生黯然地点了点头道:“不错,但是如果公主以此就断定曹羽就在那两条船上,那就错了。”

朱翠被他猜中心事,却是不服地道:“难道曹羽不在那两条船上?”

水先生脸上刻划出两道很深的笑纹:“对于这个姓曹的,我自信更比公主你认识的清楚得多,世上几乎无人不知狐狸狡猾,但是这个曹羽却远比狐狸还要狡猾得多,如果我们认定他不在船上,也许他真的就在船上,如果认为他在船上,那么他就一定不在船上。”

看了朱翠满脸置疑的表情,水先生接下去道:“只是有一点可以认定,他一定紧紧蹑着这条船,是无可疑的。”

朱翠道:“既然这样,他为什么一直迟迟不肯出手?”

“他已经下手了!”水先生冷声道:“只可惜两次手法都算不上高明而已。”

朱翠叹道:“说起这两次,要不是水先生你仗义援手,后果真不堪设想!”

水先生道:“事实也确是如此,公主对于这个人今后真不可掉以轻心,曹老头两次派出的人都有去无回,他应该也知道公主的厉害。”

朱翠摇摇头道:“其实厉害的不是我,应该是你!”

水先生微微摇头道:“这一点也正是我所要掩饰的,无论如何,不该让曹羽知道我在船上。”

“这又为了什么?”朱翠道:“难道你们曾经认识?”

水先生轻轻哼了一声:“如果他还有记忆的话,他不应该会忘记我。”微微顿了一下,他才又接下去道:“其实,在十年以前,我已经照顾过他一次了。”

“结果呢?”

“结果他还是活着!我也没有死。”

对于这件事,眼前这个水先生似乎并不打算深谈,可是往事却已把他带入愤怒之中,冷笑了一声,他才又缓缓地接下去道:“自从那次以后,我一直在留意着他的踪迹。”停了一会,又说:“当然,我知道,他也一直在留意着我。”

朱翠睁大了眼睛道:“这么说,你们有仇?”

“也可以这么说吧。”

“这一次你们总算见着了。”朱翠道:“说起来,我们正是同仇敌忾呢。”

水先生默默地闭上了眸子,轻轻叹息道:“不错,不过若非是遇见公主这件事,我还不打算与他见面,还不是我希望与他见面的时候。”

朱翠眨了一下眼睛:“为什么?”

“公主应该可看得出来,”水先生坐直的身子缓缓向后倚下来:“我目前的情况并不很好,我的意思是我现在身上有病。”

说到“病”字时,他情不自禁地喘哮了一声,接着道:“很重的病。”

“哦?”朱翠情不自禁地由位子上站起来。

水先生脸上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笑意,道:“当然,还不至于会死,否则,我也就不出来了。”

朱翠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坐下来道:“你得的是什么病?”

水先生凄然一笑,摇摇头,似有不堪细述的苦恼,只喃喃道:“眼前不是与公主细谈的时候,天已不早了,我想那位受伤中毒的姑娘大概也该醒了。”

一面说时,他随手由身上拿出了一个扁扁的红木盒子递与朱翠。

朱翠接过道:“这里面是什么?”

水先生道:“这是我留存多年的‘化毒丹’,虽对于一般毒都有奇效,只是用于‘九品红’,恐怕效力就要差上许多,不过,无论如何总可以解除一半以上的毒­性­,那位姑娘既然已有‘固磐’之功,复为公主封闭了|­茓­道,我相信这个药足以救她­性­命的。”

朱翠聆听之下,十分高兴地道了谢。她随手打开了木匣,匣内共分有数十暗格,每个格内只容有一粒颜­色­碧绿的丹九,不过只有十数粒而已,其他格子全都空着。

水先生说:“只用一丸,放在舌下,自会溶解流入腹内,再送些热茶,就无妨了。”

朱翠道:“既然这样,我只拿一粒也就够了。”

水先生道:“公主不必客气,都留下吧,也许今后公主与对方还有很多接触,难免还会遭到对方施毒暗算,这化毒丹如能在发觉之始或事先含入口中,倒是十分具效的,公主还是留下以备万一之用吧。”

朱翠妙目微转,注视着对方:“可是你呢?你自己就不用了?”

水先生微微一笑:“我已经遭受过毒­性­的攻击,血质里早已凝有抗毒的因素,即是‘九品红’对我来说,也已司空见惯,所以我敢说,当今天下,再也没有任何一类毒能够对我构成伤害。”

朱翠情不自禁地又注视到他那一双眼泡下的暗红,发觉到他渐渐加剧的喘哮,一时内心油然对他生出无限同情,虽然她有更多的关怀,更多的对他好奇,只是正如对方所说,只有把一份感激,更多的关怀深深藏之内心,留待异日了。

收起了药匣,她站起来道:“我告辞了。”

水先生深邃的一双眼睛注视着她,只是微微点了一下头,他本想起身相送,只是才站起了一半,却又不得不坐下来,似有不得不坐下来的苦衷。

朱翠一怔:“你怎么了?”

摇摇头,含着微微的苦笑,水先生喃喃地道:“这是我目前的隐秘,想不到还是被你看出来了。”

朱翠皱了一下眉:“很要紧么?”

水先生轻轻颦着眉,想是这种病早就开始折磨他了,以至于当痛苦来袭时,他都习惯地皱起了眉头,而致使他双眉之间留下了浅浅的一道痕路。

“没有关系!”他凌人的目光迟缓地投向对方:“公主,天不早了,你去吧!”

朱翠点点头回身步出。

然而,当她几乎已将要步出门外的一霎,却又转回过来,一径地来到了水先生身边,后者顿时一惊:“你?”

“放心!”无忧公主用微笑松弛对方的疑惑:“我只是放不下你。”

水先生冷漠地笑着:“我不要紧,你应该回去救那个中毒的姑娘!”

“不错!”朱翠眨动着她的一双大眼睛:“可是,你也一样需要救助!”

水先生倏地剔起了眉毛:“我不需要你,不需要任何人……”

“是么?”朱翠偏过头来,似笑又嗔地斜视着他:“你未免太倔强了。”

水先生鼻子里“哼”了一声,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只是一瞬间,他脸上已布满了汗珠,伟岸的身形,情不自禁地向前佝偻下来。他似乎连说话的力量都没有了,只抬起手,勉强地向外挥了一下。

“你用不着赶我,在你痛苦没有减轻以前,我是不会离开你的。”

“你……”水先生再次用凌厉的眼光看着她,头上汗珠一粒粒滑落下来。

朱翠皱了一下眉,上前一步,走在他身边。

水先生轻咳一声,挣扎道:“走……走……”

朱翠抿嘴微微笑了一下,并没有理睬他。

她由袖子里抽出一条薄纱绣凤的丝巾,小心地为他揩着头上的汗珠。

水先生身子颤抖了一下,。

“公主……”他咬紧着牙道:“听我说……你一定要离开……那位姑娘……”

“那位姑娘的情形,比你要轻得多!”朱翠绷着有弧度的嘴角道:“她已被我点封了|­茓­道,最起码在一个时辰之内,是不会恶化的。”

水先生苦笑了一下,没有说话,事实上他确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你只是想早一点把我支开罢了!”朱翠俏皮地打量着他:“这又­干­吗呢!即使你接受一些我的关怀与照顾,并无损你的自尊,是不是?”

“可是,我……”

“我明白你的想法。”

朱翠再一次为他揩去了额头的汗珠:“你的病势看起来可真不轻,你只是不愿意让我知道你的病情罢了!这又何苦?死要面子活受罪。”

水先生显然一惊,他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他方才过低地估计了对方,事实证明了这位公主确实是远比他所想的要聪明得多。

“而且,”朱翠和缓的声音继续地说:“我更可以断定出来,你得的并不是病……而是伤!”

水先生一双深郁的瞳子,顿时睁得极大。

朱翠微微一笑:“如果我猜得不错,你一定是为仇家、一个极厉害的人物所伤,身上受了很重的伤。”

“你……你怎么……知道?”

朱翠先不回答他,继续道:“也许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只是这些伤却一直缠着你,始终也没有办法根治,是吗?”

水先生面上浮现出一丝凄惨的笑,多半是被人猜中了心事,说中了自己的隐私,才会有这种表情。

朱翠同情地看着他,眸子里只有钦敬而绝无嘲笑:“如果我猜中了这一切……你的遭遇的确是深深令我同情。”

水先生再次现出了凌厉的眼光。

朱翠立刻抢先说:“我知道,你是一个厌恶被人怜惜的人,事实上我对你只有更崇高的敬意。现在,请你接受我为你的一些服务吧。”

她说了这几句话,不待对方答复,甚至于连对方有什么表情也不注意,随即伸出双手搭在了他肩上。

朱翠手法至为轻巧,况乎有见于先,是以双手搭下之处,却是不缓不急地已经拿住了对方|­茓­道,现在即使水先生心有不依也无能为力了,其实在如此痛楚的侵袭之下,水先生早已丧失了抗拒的能力。

以至于,他现在很轻易地就被朱翠抬了起来。

他的表情至为尴尬,也许在他过去所经过的那些日子里,还从来不曾有过一个人能够如此地接近过他,他也从来没有想到过有一夭竟然会被人近乎游戏地举在手上。

这一切对他简直太微妙了。

然而即使像他那般的倔强,却又怎能在面对着如此美丽、和蔼如朱翠的面颊之前,有所发作?

在一度像是忿怒的表情之后,他终于平静了下来。

这时,朱翠已把他伟岸的身子平平地放在了榻上,然后转身移过了灯。

水先生蓦地探身坐起来。

朱翠却轻轻地又把他按下来:“你请放心,我只是想用本门的‘五行真气’为你推拿全身|­茓­道一下,也许这么做,对你的伤势并没有多大帮助,但是最起码可以解除一下你眼前的痛苦,对你是不会有害的。”

水先生脸上再次现出了汗珠,那种痛楚料必如刺心锥骨的一般,以至于他连说话的力量都没有,全身上下像是一尾遭受“逆刮”鱼鳞的鱼,簌簌颤抖不已。

朱翠见状,更是由衷地同情。她不再多说,也不再期待着对方的允许,随即动手解开了对方身上那一袭像是整匹缎子的蓝­色­长披。

披风解开来了,里面是一袭白绸子长衫。

使朱翠感到惊讶的是,那件白绸子长衫居然已全力汗水所湿透,简直就像落入水池子一般的模样。

朱翠轻轻叹息一声,随即动手解开了他的长衫,这时她忽然觉得有些不便,心里由不住通通跳动不已,脸上情不自禁地飞起了一片红潮。

水先生似乎已不再抗拒了,只是睁着一双眼,直直地向她注视着。

朱翠红着脸轻叹一声道:“我将先由你的前胸一双肩井|­茓­道开始,然后再经会心坎,使你元气聚结,你可有什么意见?”

对方表情木然,未置可否。

朱翠随即将真力聚结双手,一面略似腼腆地道:“为了使我本身的真力不扩散,我只好脱下你的上衣,我想你比我更明白这个道理,我这么做如有失礼之处,我想你当然会谅解我的。”

说了这些话,她几乎不能接触对方瞪得又圆又大的一双眼睛,随即动手把对方身上长衣脱下来。

长衣之内另有汗褂,倒是名副其实的“汗褂”,因为早已被汗水打湿。

朱翠不再征求他同意,把汗褂也脱了下来。

灯下,她看见了他颇具男­性­诱惑的胴体,如果只由表面上看,绝难看出他身上结实的肌­肉­。

他肤­色­白皙,但绝非像他脸上现出的那么苍白,其上已布满了汗珠,在那阵簌簌的颤抖里,使人联想到“死亡”。似乎一个将要死亡的人,最后就是像这样挣扎等待着“死”的来临。

朱翠小心地为他揩­干­了身上的汗,下意识里只觉得对方还在看着自己。“你可以闭上眼睛!”她喃喃说道:“这样我会觉得比较自然些。”

顿了一下,她掠了掠由于紧张而散置在前额的一络秀发:“现在,我要动手了,如果你觉出哪里不对,只要哼一声我就知道

水先生仍然未置一词,只是睁着那一双大眼睛。

朱翠忽然觉得不大对劲,转过脸来仔细打量着他,仿佛感受到他的眼睛有些怪,凑近过去仔细地瞧瞧,这才惊讶得怔住了。

原来他早已人事不省,昏死过去多时了。

朱翠一惊之下,摇撼着他,一连叫了几声,对方依然如故。

一阵辛酸,一颗仁爱侠心,她为他落下了热泪。

只可惜水先生昏迷中未能所见,否则必将感动不已。

朱翠现在不再犹豫了,她立时展开手法,把自己勤习多年的内元真力,借助一双掌心,徐徐贯入对方胴体之内,由前胸一双肩井|­茓­道开始,继而“气海”,依次一系列|­茓­脉,最后归入心坎|­茓­路。

水先生身上已泛出了大片温暖,那是因为他本身的热源,已为朱翠的功力所串联而引起的。

朱翠长长吁了口气,身上已见了汗,她终于达到了期望,在一阵目光眨动之后,水先生终于苏醒过来。

他发出了低微的呻吟之声,微微闭上了眼睛。

朱翠欣慰地道:“你醒过来了?这样就证明了我的方法很管用,现在我要把你身子翻过来,开始你背后的按摩。”

一面说,她轻轻地把水先生身子翻转过来。

忽然,她心里怦然一跳。

那是因为她眼睛看见了什么,一个梅花形状的紫­色­痕迹印在他背后“志堂|­茓­”上。

朱翠向印记注视了一刻,已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轻轻地吁了口气,喃喃说道:“好厉害的掌力。”

武林中对于厉害的掌力,有“一心、二点、三梅花”这样的称呼。

所谓“一心”乃是指出掌人以合拢的掌底接触到对方,留下的心形印记,“二点”乃是以中指中节接触对方所留下的“点”痕,至于“三梅花”乃是以合拢的五指指尖部分接触对方所留下的五点梅花状印记。

这“一心、二点、三梅花”,说来容易,其中任何一项,如果没有三十年日夕浸­淫­的深湛内力,再配合本人过人的­精­力、掌力,万难见功,因此一旦有此功力之后,定然会有“一掌见生死”之威。

当然,能够在这般掌力之下还能不死的人,便如奇迹般地未之闻也。

朱翠终于明白了对方致伤的原因,可以想知,能够具有这种“梅花掌记”功力的人,当然必是一个十分厉害的角­色­了。

眼前却没有时间让她多想。她又再次动手,由对方“关元|­茓­”开始,一直到“尾椎|­茓­”

为止,再一次地运功推按。

这一次足有半盏茶的时间,她才停住了动作。

水先生身上再次地聚满了汗珠,在她最后停止住动作时,她才发觉到,敢情在自己力道导引之下,使水先生全身|­茓­脉串通,他竟然睡着了。

一个像水先生这般具有如此不可思议功力的人,设非是到了极度疲态、不可抗拒的睡意侵袭之下,方万不会有此失常的情形。因为任何可怕的事情,都可能在睡眠之中发生,尤其是一个身怀武功的人,更不应该有此疏忽。

朱翠轻轻地松了一口气,把他身上的汗珠拭­干­了。

她有生以来,还从不曾像这样子接触过一个男人,尤其不可思议的是,对方不过是一面之交的陌生人。然而,这个陌生人却给她留下了这么深刻的印象,如果拿来与她生命里曾经相识过的另一个男人来比较,显然是一番强烈不同的感受。

一瞬间,她眼前浮现出那另一个人的影子,虽只是灵思一现,却也使得她心血沸腾,方寸失措。

紧紧地咬着那一口贝齿,用力地摇摇头,让情思、恨思也象是春天里的杨花一般被风给摇散了、飘散了。

灯蕊在晶罩里跳动着,不时地发出“噗噗”的声音来,朱翠才像是由沉思里忽然醒转过来。

她揭开了灯罩,小心地用一根晶莹的指甲把灯蕊挑起来,光度立刻转亮一些,透过左手的玻璃灯罩,她窥见了自己的憔悴芳容。

秀发散乱了。

花容疲倦了。

星眸黯然了。

她还是第一次发现自己这么“憔悴”,心里由不住怦然一惊。

也难怪,自从父亲失势被擒之后,这一连串的日子以来,除了伤心忧患以外,更无半点可资散心的喜悦,她忽然警惕到,自己已经有好几天没有睡过觉了。

看着面前人,水先生的甜蜜憩睡,一霎时也带给了她无限的睡意。

这一霎,她倒是由衷地羡慕起他来了,最起码,他还可以抛开一切的痛苦与烦恼,把握住此一刻而沉头大睡,而自己呢?

看着面前的水先生,那么一条魁梧的男子,彼此虽说是仅此一面之缘,认识不深,然而她直觉地那么肯定地相信这个人一定是个允文允武、重义任侠的好汉子,也正因她这么地对他认定,才不惜以公主千金之尊,来为他服务如斯。

缓缓由位子上站起来,拉过一张薄薄的被子为他盖好身子,再把那些为汗水所湿透的衣服理成一团,自己带回去了,叫人洗­干­净了再给他送过来。

“­干­吗我要这么服侍他?”

答案却是蒙胧的。

“他又为什么这么待我们?若不是他的一路相随,拔刀相助,母亲、弟弟,只怕都已遭了毒手了!”

“这样的一个人,难道不值得我的关怀与为他服务么?”

这么一想,她立时变得爽然了。

水先生一直持续着他均匀的呼息,他的沉睡如斯,使朱翠相信他缺乏睡眠的程度,较之自己更不知要超出多少。

想不到这间小小的睡舱,竟然会使她耽搁了这么久,现在,她却必须要立刻离开了。

轻轻拉开了风门,朱翠踱出舱外。

一阵大风,扬起了她散乱的长发,忽然间,她觉得自己清醒了不少。

大船底微微在动荡着,过高的桅杆不时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月­色­如银,映照着远近水面,像是洒下了数不清的银片那样地闪烁、灿烂。

蓦然,她发觉到左侧方的一叶扁舟。

正所谓“野渡无人舟自横”,那艘小舟确是横泊江心,与自己大船的间隔,不过只有三四丈的距离。

这个距离之内,对于一个轻功见长的人,那是丝毫也构不上威胁的。

朱翠心里一惊,信步前移。

她绕到了另一个角度。

终于发现出那艘小舟,并非真个无人,事实上现在正有一个头戴大笠的渔夫正在船尾伸竿夜钓。

朱翠注视了一刻,不见什么动静,便踱入舱房。

迎面看见“一掌飞星”史银周,史氏正闭目倚舱养神,听见声音连忙站起来。

朱翠道:“新风情形怎么样?”

史银周道:“还没有醒,不过中间曾有两次呕吐,含糊着要水,卑职没有敢给她,公主这半天到哪去了?”

朱翠不便瞒他,却也不便详告,只道:“我去察看了一下后面边舱。”

史银周一惊道:“公主可曾发现那个姓水的有什么可疑么?”

朱翠摇摇头道:“那倒不会,我相信他是我们一边的。”

史银周“哦”了一声,微微点了点头。

朱翠道:“外面有一艘钓鱼的小船,我倒觉得很可疑,大叔去注意一下,我这就去看看新凤去。”

史银周忙即步出,朱翠却向舱内步入。

朱翠步入新凤的舱房,觉得她脉搏宏大,心跳得很厉害,而且嘴­唇­­干­裂,一切的现象都显示她中毒甚深。

当下她不敢迟疑,一面取出方才水先生所赠送的化毒丹,小心地置于新凤舌桥之下,然后再施展推按之术,缓缓与她推拿身上|­茓­路。

果然,没有多久的工夫,新凤就发出了呻吟声,紧接着睁开了眼睛。

朱翠想不到水先生所赠送的化毒丹居然如此灵验,当时轻轻握住新凤手腕,嘱咐道:

“你已经不要紧了,但是现在还不宜说话,先好好睡一觉,休息一下,等一会我会叫人为你准备吃的东西,外面什么事都不要你来­操­心,知道吗?”

新凤见公主亲自服侍自己,一时感动得热泪盈眶,在枕上不时点头,以示感激之意。

朱翠又交待安慰了她一些话,这才步入里面舱房。

她实在感到有些倦了,可是外面事态的发展,却是一刻也不敢掉以轻心。

停船江心,只是一时的权衡,不能永远搁置下去。

朱翠回到了自己的舱房,显然是因为过于疲倦,她只觉得周身乏力,必须要休息一会才行。

她所居住的这间舱房,是选择靠外面的一间,有两扇窗户通向外面江上,她所以要居住这一间,是因为如有人从江上过来,欲图不利于其家人,必须要经过这间房子,先要通过自己这一关。

因此她在窗扇上端悬有一串小小贝壳所连制而成的风铃,只要有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可使这串风铃发出响声,也就足以使她得到警觉。

熄灭了灯,朱翠盘膝床上,试着运行了一回坐功,她引气玄关,过“任”、“督”二脉,很快地行了一周天,遂即入定过去。

这一次入定足足有两个时辰她才苏醒过来。

首先映入她眼帘的是透过纸窗的一片殷红阳光,敢情天已经大亮了。

朱翠忙不迭地下了床,打开窗扇,正好看见地平线那一端的斗大红日,江上弥漫着一片蒸腾的雾气,可以想见今天必然是个大好天。

外面传过来轻轻的叩门声,是宫嬷嬷的声音道:“公主醒了么?”

朱翠吩咐她进来。

门开处,宫嬷嬷走进来,请安欠身道:“给公主问好请安!”

朱翠道:“旅行在外,过去宫里的那一套俗礼都免了吧,少主人睡得可好?”

宫嬷嬷道:“少主人睡得好极了,这会子吵着肚子饿,要喝燕窝粥呢!娘娘也起来了,史统领正侍候着在大舱里开饭,叫我来侍候公主梳头。”

朱翠一笑道:“这是什么地方,还有这些规矩,我的头一向都是自己梳,用不着你。”

宫嬷嬷笑道:“说的也是,我连自己的头都梳不好,哪能侍候公主呢,新凤那个丫头这会子睡得正香呢,史统领说她中毒要多多休息,所以也没敢叫她。”

朱翠点点头道:“对了,就让她多睡一会,你去给我打一盆洗脸水吧!”

“早打好了,”宫嬷嬷说:“就在外头,青盐漱口水也都准备好了。”

朱翠应了一声,立时步出,在廊子里洗了脸,又用青盐把牙齿擦洗­干­净,才来到了前面大舱。

大舱里各人俱都在座,圆桌正面上首坐的是娘娘沈氏,虽在旅途之中,她亦不脱雍容华贵,脸上薄施脂粉,一身粉红缎子百结裙袄,上面绣着凤凰,宫样蛾眉,郁郁秋水,长时间的养尊处优,加上她善于调养,看上去还是那么年轻。

沈娘娘左边座位空着,是留给公主坐的,右边座位上坐着那个年仅九岁,粉妆玉琢的王子朱蟠,他是当今蒙难的鄱阳王朱由贵唯一的子嗣,也是公主朱翠嫡亲兄弟。

沈娘娘对面座上,恭敬陪坐的是“侍卫营”统领史银周。另外,一个叫“秀儿”的年轻女侍,双手捧着香茗,站在她身后,马、杜二侍卫各据一方。

娘娘正在与史银周说话,就只小王爷朱蟠双手不闲着,满桌子抓吃的往嘴里塞,弄得一片狼藉。

朱翠出来,先向母亲问了安,史银周等分别见了礼之后,才坐下来。

宫嬷嬷赶过来为她添上一碗粥。

沈娘娘道:“刚才我还在跟史大叔商量,是不是该起程了,你史大叔说须要听你的主意,你倒是说说看,要是这么个走法,咱们半个月也到不了鄱阳。”

朱翠看了史银周一眼:“史大叔的意思怎么样?”

史银周道:“卑职的意思……为了避免敌人的跟踪,我们还是绕道而行比较好。”

朱翠点了点头,道:“我也正是这个意思,能够明天上岸最好,史大叔就张罗船家开船吧!”

史银周应了一声,立刻离座外出。

朱翠吃了碗粥,在母弟面前,尽量作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抽空向窗外瞄了一眼,特别注意远处的芦丛,出乎意外的,倒是不见那两艘船再跟着了。

朱蟠吃了许多东西,吵着要到船外面去玩,沈娘娘怕把他闷坏了,就吩咐宫嬷嬷带他到上面去走走,宫嬷嬷却知道事情的危险,只是用眼睛去看朱翠,朱翠生怕引起母亲的多疑,也就欣然点头。

她离开座位道:“我就陪小弟到舱外面去走走吧!”

朱蟠听说姐姐要去,高兴得一跳而近,拉住朱翠就往外扯,嘴里嚷着:“叫他们给我们弄一只小船,我跟你到江里划船去!”

沈娘娘连忙说道:“可不行,不许胡闹。”

朱蟠说:“怎么不行,我以前就划过船,我还会扎猛子呢!”

朱翠沉下脸道:“你要是再胡闹,就把你锁在房里,永远都不叫你出来,也不想想这是什么地方,这是大江里,可不是在家里!”

在家里这位小王爷是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两个人,一个是父亲,一个就是这姐姐,弄不好还真挨打,这时见姐姐生气,他也就不敢再吵了。

朱翠同他步出了舱面。这时船掌柜的老金和他儿子金七、小伙计毛五已经把帆升起来了,正在起锚预备开船。

史银周走过来道:“船老大说今天风向好,水面又平,在日落以前,就能到江阳府。”

然后他压低了嗓子道:“我们不是在那里下船吧?”

朱蟠跑过去看船上人起锚,马杜二侍卫在后面跟着。

史银周道:“昨夜卑职注意那艘钓鱼小船,到四更天才看见它离开了,以后也没有见它再来。”

朱翠点点头,说:“也许真是来钓鱼的也不一定,倒是后面那两条大船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我还不知道。”

史银周想了一下道:“钓鱼小船走了没一会,它们也就走了。”

朱翠想了想道:“这么说,他们还是一路的,哼,这个曹羽果然是老­奸­巨猾,我们真要对他十分小心才行呢。”

史银周皱着眉,深深觉得此行责任重大。

这时大船已经开动起航了。

船老大老金老远的请安,向史银周道:“小人还忘了回禀史老爷,船上的那位水相公已经走了。”

朱翠顿时一惊。

史银周也为之一怔:“你说住在边舱的那位水先生已经下船了?”

老金说道:“在天亮的时候,小伙计毛五给他送药去,门开着,人已经没有了,桌于上还留有一张纸条和一锭银子的船钱。”

史银周道:“什么样的纸条?”

老金说:“纸条上说那锭银子是给小人的船钱,另外有一封信要小人呈给朱小姐。”

朱翠不动声­色­地点点头,说道:“信呢?”

老金由身上摸出来,双手呈上,史银周接过来转呈上去。

朱翠接过了信来,先瞄了一眼信封上“朱小姐亲启”五个字,写的是工笔的隶书。

不知怎么她心里这一霎乱极了,仿佛像是失去了什么似的不宁静。

简单的几句留书,她却看了无数遍:

“顿舟安驿,小心曹贼,西山翠冷,苍海无情,此去两无牵。承情妙手,公主万福,海客顿。”

尽管看了许多遍,当中还有些茫然。

朱翠一声不哼地收起了信,只向船家老金点头道:“知道了,你去吧!”

老金叩了个头,站起来离开。

史银周只是看着朱翠,希望由公主嘴里得到些消息。

朱翠淡淡地道:“没什么,他只告诉我们要慎防曹羽这个人,还要我们提早下船,改走陆道。”

史银周说道:“公主以为这个人可靠么?”

朱翠点点头,心里却暗笑道:“他要是对方的人,我们这一家子的命早就没有了。”

史银周显然因为对于这个“水先生”还了解不够,才会有此一问,其实朱翠又了解他多少呢?

“我对他知道的并不比你多,只是有一点可以确定,”朱翠肯定地说:“他对我们绝无恶意,而且绝不是曹老贼那一边的,而且他武功出众,曾经两次出手暗中帮助了我们,只可惜……”

说到这里,她十分失望地苦笑了一下:“我原以为他会继续留下来帮我们对付曹羽的,现在他竟然走了。”

史银周由于与曹羽方面有过两次的接触,深深体会到对方的凶厉诡诈,下一步尚不知更待如何,自己这方面­妇­人幼儿略有失闪,自己即使是投江一死,亦无法洗却身后骂名,这么一想,脸上不禁浮现起一丝愁容。

倒是朱翠察言观­色­,看出了对方的隐忧。

“史大叔不必担心,”朱翠冷静地分析道:“我想曹老贼一连两次失败之后,应该心里有数,知道了我们的厉害,没有十分的把握,他是不会再轻易出手的,我们如能在他出手之前先到九江投奔刘大学士,打听出父王的真实消息,然后再定一切。”

史银周点头道:“公主说得是,刘大学士素蒙王爷眷爱培植,再说他与‘宁王’的关系极好,只要能到了南昌,我们就一切无忧了。”

朱翠微微一笑道:“这也正是我的打算。”

说到这里,只听见前面传过来一阵笑声。

敢情那位小王爷朱蟠耐不住舱底的寂寞,现在玩得十分开心,竟然爬上了桅杆,两只手吊在一根横帆柱上,当猴子一样的正在盘耍,老金等几个船家看得好玩,俱都发出了笑声。

朱翠嗔笑道:“真是个野小子!”

史银周道:“少主人这几天在舱里闷坏了,好在江上无事,就让他玩一下吧!”

朱翠点头道:“话虽是不错,可是敌暗我明,总是得十分小心才是。”

说话时,那位小王爷朱蟠已经攀上了一根横帆,爬上了丈许高的帆柱,兀自作势,还要往上攀登,杜马二侍卫吓得在下面前拥后护着,生怕他会跌下来。

朱翠见兄弟过于顽皮,正要出声喝止,猛可里就听得船舷这侧一声水响,陡地冒出了一颗头颅,紧接着那人扬起右手“嘶嘶”一连发出了两口飞刀,直向帆间现身的朱蟠身上飞去。

这一手实在过于突然。

朱翠目睹之下,一声清叱道:“不好!”陡地腾身而起,一径向距两丈开外的风帆上纵身过去。

于此同时,史银周也自发出了一声惊叱,探身出掌,打出了他仗以成名的暗器:一掌飞星。

水面现身那人,端的是滑溜到了极点,水功又好,飞刀一经出手,毫不迟疑地一个猛子又自扎入水中,史银周出手虽快,依然是落了个空。

只听见一阵咚咚水响之声,十数枚亮银丸全数打落水中。

另一面无忧公主朱翠身法称得上极快,只是较之出手的飞刀依然慢了一步。

总算这位小王爷命不该绝,他身子原是站立横帆之上,却是恰恰这时来了一个倒翻上仰的势子,无巧不巧,那两口出手的飞刀,就在这时打到,只听见“笃笃”两声异响,一口飞刀穿透风帆,打落江心,另一口飞刀,却是无巧不巧地,正好钉在了帆柱上,这个位置正是刚才朱蟠站立之处,除非是他身子忽然向上收起,这一刀定然贯穿他心腑,使他死于非命。

目睹者,眼看着这般奇险,都不由吓出了一身冷汗。

无忧公主朱翠足尖一点帆柱,一只手己把这个顽皮的弟弟给提了起来,紧接着飘身而下,一来一往,翩若飞燕,轻似鸿羽,只把现场的几个人都看得目瞪口呆,倾慕不已。

朱翠无端被迫在几个陌生船家面前显现出了身法,自非所愿,当着生人也不好责备这位顽皮的兄弟,只用眼睛狠狠地瞪着他。

朱蟠哪里识得危险,还直嚷着好玩,涎着脸向朱翠道:“大姐姐,这一次我真佩服你了,原来你真是有本事,你怎么能一下子跳这么高呢?”

朱翠瞪着他道:“再胡闹我可真的要打你了!”

朱蟠嘟着嘴说:“最坏就是姐姐了,自己有本事了不起,就不教给人家。”

是时,史银周已自杜飞手中接过了那口飞刀,转交到了朱翠手上。

刀身七寸,却是双开口的两刃菱形,通体乌黑,只有两处锋刃现出白森森的光华。

朱翠只看了几眼,心中已不禁吃惊,递给史银周道:“史大叔小心收起来,这是淬过毒的,见血封喉。”

朱蟠仰着脸,一派天真地道:“什么是见血封喉?姐姐。”

朱翠拉着他转身进舱,即关照史银周道:“我们提前上岸,叫船家快点走。”

史银周应声而去。

朱翠拉着朱蟠一径进到了大舱,关照地说:“刚才的事别对娘说,知道吧,要不然娘会害怕,姐姐以后就不疼你了。”

朱蟠笑嘻嘻地道:“好,不过,你要教我刚才上帆的那种轻功才行。”

朱翠一笑道:“你现在还小,等我们找到了爸爸,回了家以后,我一定教你就是了。”

朱蟠笑道:“一定啊!”又伸出手指与朱翠勾了一下,表示守约,这才欢喜地跑进去找宫嬷嬷玩去了。

大舱里静静的没一个人,朱翠却胸有城府地守着窗缘边上坐下来。

其实从她刚才那件事一开始之后,她的一双眼睛就暗中没有离开过水面上,那个人虽然水功甚佳,但是绝不可能永远沉在水里,总会要露头的。

而在他方才潜水的一霎,无异已很明显地摆明了方向,所以循着这个方向,朱翠仔细地打量过去。

有几个渔夫,正在张网捕鱼,所乘坐的都是破烂渔船,双方距离约在十四五丈左右,除此之外,就不见再有什么别的船了。

那个人并不曾再露出头来,也许他已经上岸了,或是换过一口气之后,又继续潜行。

总之,那几条渔船也是十分可疑就是了。

有了这次经验之后,包括船家老金在内,都十分注意着水上的一切,生怕再有什么意外情形发生。

在舱房里,朱翠再次取出了“水先生”的留笺观看,看着那么简单的几句话:“顿舟安驿,小心曹贼,西山翠冷,苍海无情,此去两无牵。承情妙手,公主万福,海客顿。”

她细细地琢磨着这些话的内容,越觉得有些气馁,那“西山翠冷”四字,原是江湖上对无忧公主之高做冷漠,似乎对于任何同济不轻易假以词­色­的一句评语,句中“西山”,位在鄱阳湖畔,亦即是鄱阳王宫邪所在,“翠”字不用说自然指的是“朱翠”其人了。

朱翠对于江湖上给她的这四字评语,最不能忍受,曾为之生了不少闲气,她自认为并非如同外面传说的那种“冷漠无情”,然而人们对于一些仅凭“耳闻”而不深知的事情越是传说得起劲。

她自信自己习武之后,因出身王族,不敢为先人遗羞,是以事事谨慎,非万不得已绝不轻抛头面,也许就因为如此,才为她博得了“西山翠冷”这四字评语,其实对于绝大多数的武林中人来说,他们根本就没有见过这位公主的庐山真面目,人们的盲从无知,常常是这样的肤浅。

然而,朱翠心里不能谅解的是,这个“水先生”,为什么也拿这句话来消遣自己?那么,接下去的“苍海无情”与“此去两无牵”又作何解呢?

忽然,她像是想明白了。

关键在于落尾时的“海客顿”三个字上。

朱翠那张美丽的面颊上,立刻罩起了一片遗憾。

“原来他不姓水,姓海!”

“海无颜?”

几乎不假思索,她由心底呼出了“海无颜”三字,盖因为这个名字太响亮了,早已深植在她的心深处。

其实又何止是她,对于一些武林中自信不凡之人,“海无颜”这三个字,真有无穷的诱惑。

传说中的“海无颜”这个人,有着离奇的身世,痛苦而不幸的童年,他英俊萧洒,但是却又冷酷无情,著名的侠女“燕子飞”潘幼迪,曾为他消极憔悴,弃家出走。

武林中对于这个男女二人的传说,更是极尽渲染之能事,有人说,潘幼迪因为难获海无颜的终身陪伴,已于伤心之下,进入沙门,削发为尼。有人说潘幼迪已投身金陵燕子矾,殉情而终。还有人说,海潘二人早已结为秦晋,并鸾江湖,只是为掩人耳目,故意助长此偏激的传说。

无论如何,这当代最负盛名的一双男女奇侠,曾经那么脍炙人口地被武林中传说着。

这些冶艳但凄枪的传说,正如海无颜的“剑”,潘幼迪的“刀”一般的锋利。

海无颜的剑据说能盲目挥斩下堂前的“燕子”。

潘幼迪的刀也据说能封八面之威。

如其说他们的爱情故事绊丽缠绵,倒不如说他们的武技刀剑之术,已深入化境,两相辉映乃自会在江湖上得享大名。

英雄惜英雄。

同样是武林传说的“偶像”人物,深锁侯门的无忧公主却是那么私心景仰和爱戴着这两个人,渴望着自己能有机会和这两个当代的男女奇侠见上一面,她亦曾暗发誓愿,要以自己掌中青锋,会一会潘幼迪仗以成名的“玉翎宝刀”,看一看到底谁强谁弱。

“原来他就是海无颜……”

正因为传说中的这位一代奇侠,是那么的飘忽无常,冷酷无情,所以江湖上才赠送了他“苍海无情”四字戏语,倒是无独有偶地与“西山翠冷”结成了上下联。

“西山翠冷,苍海无情,此去两无牵。”

朱翠低低地念着书笺上的句子:“哼,看来他倒是真的名副其实的无情了,此去两无牵,他是不打算再跟我见面了!”

这封短短的留笺,想不到却带给她无尽的遐思,无论如何,她竟与这位传说中的盖世奇侠有过了一度邂逅,倒是事先所始料非及。

※※※

船泊汉阳,算一算时辰,差不多已近亥时左右时分。

船掌柜的老金,率领着儿子金七、小伙计毛五三个人十分小心地把船泊进了码头,靠了岸。

大船上的每个人都收拾好了。

王族的排场自非寻常人家所能比,虽说是逃难期间,却也大有可观。

十七八个雕花紫檀木、樟木大箱,再加上各式提篮,黑压压摆了一大片,几乎把半边舱面都铺满了。

沈娘娘身披着紫红­色­的缎披,暂时坐在一张藤椅上,新凤、秀儿两个年轻丫环也都穿戴整齐,紧紧地随在她的身后服侍着。

宫嬷嬷的责任最为重大,偏偏那位小王爷没有一刻安静,害得这位老嬷嬷是走一步跟一步,最后还是用“鬼”才把这位小王爷给吓唬住,乖乖地叫宫嬷嬷拉着手不动了。

有了上一次水面飞刀的教训,对于母亲弟弟的安危,更是时刻在心了。

一掌飞星史银周和手下得力侍卫马裕各据一舷,密切地监视着四周,凡是过往的行船,都特别加以注意。

杜飞先已经下船去张罗一切,一会儿工夫上来报告说,车已经雇好了,而且召来了十几个伕子,扛箱子行李来的。

一行人在老金打好的扶手里,缓缓扶着梯绳向岸上步去。

四辆马车等候在岸边,套车的牲口不安宁地刨着蹄子,不时噗噜噗噜地打着响鼻。

临上车以前,史银周特别举高了手里的灯笼,打量着随车的四个车把式。

第一辆车上,是一个躬背形缩的小­干­瘪老头,一顶破毡帽紧紧压着眉梢,身上穿着码头上特别规定的号衣。

史银周向他问道:“你姓什么?哪里人?”

­干­瘪老头咧着嘴,打着一口湖北乡音道:“姓赵,老爷,我是湖北人哪,您哪?”

史银周绕过他去再看第二辆车的车把式,一个十分彪悍的黑大个子,浓眉大眼,一脸络腮胡子,身上一样也是穿着号衣,只是小褂前面的扣子敞着,露出黑黝黝的一大片胸毛。

“你是­干­什么的?”

“赶车的,老爷。”

史银周怔了一下,发觉到自己的多此一问,遂沉下脸问道:“是哪里人?姓什么?”

“小的是陕西人,姓刘。”

“陕西人怎么会到湖北来拉车?”

“老爷,家里穷呀,不到外面跑码头怎么行呀!”

一面说,这位姓刘的陕西车把式一个劲儿地“哧哧”笑着,大毛手傻乎乎地擦着嘴角淌下来的口水。

史银周皱了一下眉,绕到了第三辆车前。

一个黑瘦高个于,却生着一副狰狞的嘴脸。

“你呢?”

“小人姓方,也是外乡人,是山西洪洞人。”

史银周点点头,一双眸子却注意着对方的脚下,姓方的忙把一双脚向后挪了一些。

史银周把灯笼绕到了最后一辆车子,一个黄脸蓬头汉子,睁着无神的一双睡眼。

不等史银周开口询问,这汉子开口道:“小的是本地人,在这码头拉车已有十年了。”

史银周点点头道:“好好。”

他随即退回岸边。

朱翠道:“史大叔发现什么不对?我看第一辆第三辆车都有点靠不住。”

史银周微笑道:“小姐真是好眼力!”随又转向杜飞道:“这四辆车,都是码头车号里叫的?”

杜飞道:“有两辆车不是的,怎么,有什么不对么?”

史银周冷冷一笑,轻声道:“错就错在这两辆车上。”

杜飞立时一惊。

史银周轻声道:“不要打草惊蛇,先上车再说。”

一面说着,他上前向沈娘娘欠身:“请夫人上车。”

于是在史银周与朱翠的安排之下,沈娘娘、宫嬷嬷、朱蟠、朱翠坐上了最后一辆车,新凤、秀儿押着部分箱笼坐上第二辆车。这两辆车也是朱翠暗中观察之下,认为不会有问题的两辆车。

史银周独个儿押着大批东西上了第一辆,马、杜二侍卫却上了那个黑瘦高个子赶的第三辆车。

一行车辆就这么浩浩荡荡出发了。

史银周有意让第四第二辆车走在前头,马、杜二人所乘坐的第三辆车走在第三,(奇qIsuu.com書)自己殿后。

那个­干­瘪小老头儿似乎并不介意谁坐他的车。

史银周攀着车辕,坐在这个小老头儿的身边道:“我就坐在这里吧!”

­干­老头儿呵呵一笑道:“不要紧,不要紧。”一面说,抖动缰绳,马车就紧跟着第三辆趟了下去。

四辆马车顺着江边一直趟下去,约莫走了有六七里的路程,只见沿江一带十分冷寂,一面是水湍流急的江水,另一面却是高大的榆木森林。

史银周在登车之前,已对这个小老头儿起了疑心,这时并肩而坐,更是对他越加留意,发觉到他持缓的一双手,竟是十分枯瘦,而且留着甚长的指甲,再者,脚下的那双鞋袜,更是十分讲究清洁。

虽然是微不足道的小事,落在史银周这个老江湖眼里,更加证实了自己的料想不差,那就是身边这个老头儿果然大有可疑。

史银周心里正自盘算如何对他出手:眼前趁其不备,猝然出手,虽可置其于死命,但是似乎过于草率,如果留其­性­命,又恐反受其害……心里正自盘算着此番得失,即听得身后一阵急迫的串铃声响,两匹快马泼刺刺已由身后疾驰过来。

由于这驿道过于狭窄,两匹快马行走得又是如此之急,四辆马车少不得一番张惶,辕下马俱都发出了惊叫之声。

说时迟,那时快,身后快马已自擦车飞驰而过,两名高冠长披汉子,各踞睦马,头也不回偏地飞驰了过去。

持疆的小老头儿嘴里一声叫道:“好家伙!”单手扣缰勒辔,身子向旁一歪,借着颠沛的车势,左手肘拐有意无意地直向着史银周前胸撞了过来。

史银周一心只在盘算着向他出手的问题,却是没有想到对方竟然会主动地照顾到自己头上来,当下不由猝然吃了一惊。

顺着对方小老头儿的来势,史银周右手霍地向外一封,一声叱道:“大胆!”

借着车身一个颠动的势子,史银周身子已腾了起来,同时用右脚足尖猛地踢出,直向小老头儿眉心上踢了过去。

这么一来,伪装车把式的小老头儿再想藏拙可就不能了,好在时机已差不多成熟,嘴里一声怪笑道:“啊呀!”

身子一个骨碌,直往车下就倒,却就势把右手的一根长鞭抡直了,霍地直向史银周身上抽了过去。

一秒记住www点dier22点com,最新小说等你来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