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我陪着她。”
凤三目带怜悯地看着他:“你不会……”
他马上回道:“凤辰只是小姐的护卫,不敢妄想。”
凤三点点头:“没有最好,这在凤家,是绝对不允许的。要不要我换别人去小姐那里当差,你休息几日?”
“不必,属下醒得,一定会竭尽全力护主人周全。”
凤辰怅然若失,总管话中之意他全明白,精明如他,早看出自己的那点心思。往常小姐只是淡淡地吩咐他要到哪里去,今日是小姐同他说话最多的一天,值得他独自站立在花草丛中,长久回忆,直至夜幕降临。
凤尘晓还在听凤栖臣训话,他已经由不注意自身安危的话题扯到了男女大防上,语重心长地道:“我只道娘教过你谨严守礼之道,可不曾想,你先是同子沂……今日又单独带着凤辰游湖,尘晓,你莫让我失望。”
“凤辰是咱们凤家人,这有何不放心的。”她不禁哀叹,只是游个湖,青天白日带了个护卫,这也有说的必要?若让凤栖臣改变实是难事,前两日他自顾自怜,无瑕说教,现今又恢复原态。
说到一个走一个回,她忍不住问:“二哥呢?”
他面色不悦,今日明明要禁凤子沂的足,哪知他撂下句话便走人,气恼道:“今日一早便走了,说是要住到朋友那里,我才发觉他已老大不小,不再受我的管束。”
“怎么,走了?还回来吗?不是说明日要一起进宫?”朋友,这说的定是沈诚,她稍放下心,去了琉璃堂也好,起码伤势有人照应。她没用,连给他包扎个伤口都不行,实在惭愧。
“你还知道明日便要进宫?卯时便得起来梳妆,辰时与采儿和岚汐会来与咱们会和,然后一起进宫。我这边已经忙得不可开交,半夜就得入宫去,你就别再给我添乱了,可记下了?好了,我不同你多说,今日沈诚与暮璟公子均送来份礼,你自己看着办吧。”他还有事,说完这些便又离去。
回房后才真正明白大哥为何会说让她看着办,这两人送的均是明日进宫时穿戴所用之物,暮璟公子送的乃是轻红烟纱裙,轻轻一抖如水轻泄,一旁的丫鬟看傻了眼,连忙要与她换上,被她制止,旁带一套配饰,金镯子上别具匠心刻了一朵栀子花造型的花朵,她拿在手中把玩半天,猜不透此人真意。再看沈诚所送,看着最是简单一件白色的袍服,拿起来却轻若无物,还透着丝丝冰凉,像是梦中才会出现。
再问起谁先送来,丫鬟们道沈公子的先送了来,暮大人的却是适才将将送到。
原来如此,暮璟公子竟似是知道沈诚的动向,看来他已开始留意沈诚,见了他送衣服,便也送上衣物,存了较劲之意,也是看她会如何选择。
她对着两份礼物歪头想想,却是哪一件都不准备穿,此前曾答应了魏娘,要在明日的盛会上替“一品花韵”做些宣传,自备了衣物,眼前这两套虽比她准备的要精致,却不会穿戴去。她将自己未完的裙袍拿出继续做,这套蓝色单衣还是凤栖臣替她找人来做的新衣,基本上她没有大动,只是在外面从上至下多罩了层软纱,精妙之处便在于,她在那层软纱上,一反常态地绣上了大朵大朵的荼靡干花,这还是魏娘把库中的精品送了来才合心意,去年无意中做下的东西今日才派上了用场,半宿赶工才算做好,只是仓促了些,有些针脚过乱,但已可支过这一日,反正宫中众女人也只是图个样式。
闭了眼去休息才过两个时辰,便被丫鬟们唤醒梳洗,正迷糊着任人拨弄妆扮时,凤采儿与凤岚汐已到了别苑,她二人不愿跟着家人不自在,又想与凤尘晓一同觐见贵妃娘娘,便跟了这一支进宫去,说不定可以坐在内城墙上看花楼。
看到丫鬟正梳理那长长的黑发,凤岚汐忍不住上前握住垂下的发丝,赞叹道:“这头乌发真是不用上任何头油便可。”
凤尘晓微笑不语,她可是真心实意地羡慕着这二人,年轻是首要的,她却已经老了,自然她这具身体的年龄比二人小,别人不知道她却自知无法比拟,那种心境今生不再。啊不对,凤栖臣才说她不晓世事,不通事理,不可理喻。当然最后一个是她加上去的,
凤采儿倒在意的是别的,她一脸眼馋的样子道:“尘晓,你就让我看看昨日你收到的衣物罢,我可是好奇得不得了,”
凤尘晓毫不介意,让人拿出来展开给二人看,女子之于容貌衣物总爱比个上下高低,这两件无论哪件,都可以穿出去露个脸面了。
凤采儿抱着那件轻红色的不肯撒手,她想到自己马上便要成亲,新婚时若能得一件这样的衣裳,那还不美死。
“姐姐若是喜欢,便送于你,我正嫌颜色过于亮丽,还是白色的好呢。”
凤采儿遗憾地摇摇头,她可不会没有眼力介儿,可又马上来了精神:“这件是哪位公子所送?”
“你问这个是何意,我还未问起,你如何得知我有收到衣物?”
“问清楚了我可以有地方打听这料子这样式是哪家所做,好也去买啊。”
她故意避开从何得知的消息,样子又认真,似乎真是为了找人做衣服,凤尘晓又看了眼衣裳道:“应该是暮大人送的,怎么了?”
凤采儿一脸半仙样摇头晃脑:“我明白了,那件定是沈公子所送,可对?”
看到凤尘晓讶然点头,她又继续推算道:“两位公子同时送来袍服,定是想看你穿谁送的衣物,戴哪家的佩饰,实则是看你选了谁做夫君。这么说来,暮大人落选,你是认定了沈公子,唉,暮大人人中龙凤,沈公子年少有为,若我是你,实在难以选择。”
她分析的头头是道,凤岚汐在一旁点头不已,她这些日子同凤采儿厮混久了,说话也有些口无遮拦,脱口加上了句:“凤二哥才是最好的。”
在她心中,自然凤子沂最好,凤采儿笑得打跌:“岚汐,你想那个邬公子想迷糊了吗?我在说尘晓的事,关你的凤二哥何事?”
凤岚汐有些发窘,闭了嘴不再发言。
“采儿姐姐,你从哪听说,选了衣裳便是选人?”
“听说的,你也知道,近日我最爱听传言,最多就是你要同暮大人成亲,原来不是啊,唉,可惜了,我本看好于他。”
待凤尘晓换上了那件深蓝色的袍服,那满裾大片大片的白色荼靡直眩了二人的眼,原来并不打眼的衣服一下子贵不可挡,再仔细一瞧,那些花竟然是真的花朵,虽然只是干花。尘晓满意地对着镜中女子一笑,这样总算对得住魏娘一番心意了。
溶月
凤岚汐诧道:“原来尘晓并没有选二位公子送来的袍服,为何?”
“我答应了魏娘,要在花朝会上穿戴些店里的货品,好为店中招揽些生意。那两件衣裳,怕是穿哪件都不能穿,还是以后再说吧。”
来了天锦后,二人才知她便是“一品花韵”店东之一,早已到过店中采买了不少饰品,以前只当她是靠了凤家的财势才开得了店,今日见了这件缀满了荼蘼的裙衫才知她为何年纪轻轻便做得了幕后老板。这城中多少能去得参加盛会的名门女子盼着有机会露出头脸,看来难有及得上她的人。
凤采儿道:“如此我二人先要订下几件才好,不过可惜了那二位一番心意。”
凤尘晓心道哪会可惜,沈诚的心意她自是明白,暮璟公子此举……
凤岚汐已道:“我倒觉得尘晓哪边都没得罪,想得比我们要周到。”
这种说法让凤尘晓失笑,却不解释,丫鬟为她挽好发髻退至一旁,她不爱照镜子,看了看也有些失神,平素只着白色或浅色,甚少穿着色彩过艳的衣裳,这一身蓝衣本意是为了衬出花色来,不料竟会出奇的好看,想了想只拿起一支玉簪斜斜Сhā上,如此便要起身往外走。凤岚汐拉住她:“你这样随意不太妥。”
“如此即可,我无需同命妇们那般钿钗礼衣,顺着自己心意即可。”
凤采儿抓起一串珠链佩饰:“就算是不穿他们的衣服,也得戴些首饰吧?难得盛会,你就一点也不着紧?”
说罢两人非要替她再打扮一下,凤尘晓只好任得二人在她头上摆弄,看着镜中人陷入沉思。她不是第一次参加这种盛会,当然不觉得该着紧。自小尽量不赴这类的宴会,实在推托不得的时候,也得陪着爹娘一同出现,自然皇舅舅以往照顾得极好,那些人并不敢当面耻笑。可那些眼光,那些碎语,她即使听不到,也能感受得到。
五年前她初与左文华成亲,那时他还极力维持以礼相待,花朝盛会受邀入宫回来后,两人之间彻底冷掉。那些难堪的记忆,她即使身份再尊贵也难以向人道出。世人悠悠之口只会说是她的不对,是她不自量力。他们怎么说来着?皇家之尊也学那王老虎抢亲行径,即使左文华后来被查证谋害发妻,还有人为他鸣不平,为他叹息,若不是明珠郡主当初没有硬要皇上赐婚,也不会有今日之事。
他不甘心这样一生守着一个丑女,其情可悯,其心却可诛。她也后悔,怎地就寻上了他,莫不是前世孽缘?
回过神这二人还未摆弄完自己的头发,无奈叹道:“我只是觉得这样挺好,你们要往我头上戴多少才够?”
“虽然你不必盛装,可也马虎不得。这件衣服很……耀眼,只簪着一根小棍子,合适吗?来,看看我们给你戴的。”说着捧起妆镜让她看,只见镜中女子满头珠翠,凤尘晓差点没认出来自己,苦笑道:“人家定当我把家中所有物件给戴出家门,出门炫耀来了。”
“这便是有和没有的区别了,看不惯可以回家戴啊,谁让咱们有呢。再说,长得美就该好好打扮,今日冠压群芳!”凤采儿向往的劲头便似她冠压群芳似的。
凤岚汐去捂她的嘴:“莫要乱讲,咱们今日又不是选妃,还是快走吧。”
适才已费了不少功夫,如若再不出去,今日入宫定然会迟,三人连忙出去乘车,却见苑外一人着紫袍骑白马,昂然等在马车前方,艳阳下他似浴着金光,几乎让人看不清他的脸面,凤岚汐已然叹了一声:“凤二哥。”
正是凤子沂,他今日看起来格外精神,看来臂上的伤已大好。见了三人出门,跃下白马对几人笑道:“三位妹妹早。”
“二哥早。”
“今日由我送三位妹妹进宫,可好?”他虽不在苑中住,却与凤栖臣有过联系,凤栖臣对他的要求只有一个,便是照顾三位妹妹。
再见到他,凤尘晓有些无措,他有意无意地一直看她,目光灼灼,似乎有话要说。
凤采儿等到了车内坐下才道:“我算是服了,明明都是凤家人,我与岚汐可是天不明便起身梳妆打扮,颇费了些功夫,却无甚成效,偏你二人稍做修饰便格外惹眼,老天对你们这一房太过照顾。”
凤尘晓哑然失笑,只得哄道:“你们二位近日喜事连连,却来打趣我,不知上官公子和邬家少爷今日可要进宫?届时见到如此美娇娥,还不乐得晕了。”
凤采儿想到自己未婚夫婿,心中一甜,任哪个再出色,也不及自己心头好。
到了宫门外,递上了邀请贴,守卫细细验过才进得去。今日四处宫门大开,各色人等鱼贯而入,却无人喧闹,四大世家所建花楼无一不精,为了这次盛典,宫中特地派驻兵把外城宫墙每隔几步便设一座小小花楼,今日,皇城一如花海。
还未等几人往别处去,贵妃娘娘差来的人已在东门处候着,说是凤贵妃先要见上一见,凤子沂只得与三人分手:“三妹妹,我还要去和大哥会和,你们见过贵妃娘娘后便去来仪阁,今日所有来客均在那里等着,大典之时,皇上会亲自主持,那时不论在哪儿,都要着人来通传一声。”
“是,二哥。”她本垂着头听他嘱咐,说完一抬头发现他并未即时离去,正定定地望着她。
二人相对片刻后,她想再这样凤采儿和凤岚汐不起疑才怪,便问:“凌姐姐和清风他们也会进宫来看花楼,是否已入宫?”
当然,意在问沈诚何时会来。
“嗯,我动身时,他们已经出发,沈诚此刻是皇上眼中红人,自然也会来。”
她不好再多问,凤子沂临走时留下句:“没想到暮璟公子竟如此有眼光,这衣裳很是衬你。”
凤子沂从未见凤尘晓穿过如此色重的衣服,只觉得她肤光胜雪,眸光偶一流转,便如春水般融入心中,让人目光难以移开。加之误会了她没选沈诚,选了暮璟公子,故此语调有些怪。
她有心解释时,凤子沂已经带着跟来的仆人走远。
许是今日宫中难得热闹,已无空闲的马车供人乘坐,凤贵妃差来的小宫人带着三人慢慢向后宫走去,那边倒没有外城的人多,清静异常,与适才那般热闹简直是天壤之别。
走过道道宫墙,往深宫内行去。几人都未走过这么长的路,无心再看沿路景致,凤尘晓初时未疑有他,到了后宫嫔妃们所住之处,她才慢慢察觉出不对劲来,凤鸾宫明明在东处,为何这个小宫人却带着三人左拐西行,辗转来到了一道宫门前,名字起得倒也别致——倾香宫。
这应该是座新的宫殿,起码她从前未听说过哪位贵妃所住之处名为倾香,四名贵妃中只得邬溶月一人是新晋为妃,此情此景,不难猜出要见她三人的,并不是什么凤贵妃,而是邬贵妃。
邬溶月这是何意?她不至于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这是绝无可能的事。
进了倾香宫内,被安置在殿外等候,稍倾才出来唤三人:“三位小姐请进来吧。”
凤采儿二人尚不知这是到了哪里,只当凤贵妃便在里面,进了宫中正殿门,却见一极年轻的宫装女子端坐在堂中,锦色华服自有其威,冷冷地打量着进来几人。
凤采儿与凤岚汐未曾见过凤贵妃,心中疑惑怎地她这般年轻,讨巧的宫人提点道:“快过来见过邬贵妃。”
不管是谁,都得跪拜,她们压下心中疑惑,上前见礼:“见过贵妃娘娘。”
“起来吧。”她玉手一抬命三人起身,又把三人细细看了一遍才问:“哪位是岚汐小姐?”
凤岚汐一惊,往前一步:“岚汐在此,贵妃娘娘安好。”
“嗯,果然长得跟个玉人儿一般,难怪我那弟弟衷情,莫怕,兰荪入宫提到后,我一时忍不住,想在盛会前先见上一见,过会送你们三人到凤鸾殿去。”她拉着凤岚汐的手左看右看,满脸笑意,邬兰荪虽是过继给了自己的爹娘,却也是极近的族亲,看着凤岚汐模样端庄,性情温柔,心中略有放心,又有些羡慕她,可以遇上命定之人。
她转向另外两人:“那这二位是?”
“贵妃娘娘,这是我家中姐妹,今日本一同进宫来观盛典。”
“嗯,凤家女儿果然出色,本宫也自愧不如。我来猜猜,这位面上带着些喜气,应是太尉家未过门的媳妇,我可有猜错?”她笑意盈盈,与三人拉开了家常。
凤采儿略有羞意,点点头。
“这一位,”不知为何,看着凤尘晓时,她神色复杂,停顿片刻,象是在想该如何说话。“虽是你们中最年幼的,却最为美丽,当是近日天锦盛传的凤家小姐尘晓了?听闻暮璟公子有意请旨赐婚,对天锦的女子来说,这可不是件好事。”
“不敢,娘娘谬赞,暮大人他人中龙凤,尘晓怎配得上。”凤尘晓面上恭敬,心里忍不住有些古怪的感觉,溶月,当初在莳花苑中那义气的溶月,今时今日已变得世故且心思沉重。听适才她说话分明是知三人底细,却要挨个相问,最后才来问自己,若是想见自家兄弟倾心之女子,何必绕这么个弯?回想当年她那情窦初开的模样,再加上城中关于暮璟公子与自己的流言,邬贵妃怕是冲着她来的,难道,她竟还对暮璟公子存了那样的心思?凤贵妃在提到她时,略有微词,又对暮璟公子不耻,莫非凤贵妃看出了什么?
她心中转念,已掠过许多可能,还发现入了宫的女人均是一副端庄老成模样,邬溶月当年娇俏可爱,最喜一脸向往地念叨着要与心中的侠士踏马江湖。如今那些梦怕已消散在这寂寞宫墙之中,但见她眼光沉沉,早不复当初清明。
邬贵妃含笑道:“凤小姐不必过谦,我看今日盛会上无人能及过你,想来会有意想不到的喜事呢。”
喜事?凤尘晓心中惊疑,难道她指的是赐婚之事?难道暮璟公子一意孤行至此方休?她更不明白,邬溶月看着她那种怜悯又轻视是为何。
踪迹
东门处凤家兄弟正替三人担忧,她们刚与凤子沂分开,凤栖臣那里便来了个宫人,说是凤贵妃派的人,要接三位小姐过去相看,却只等来了凤子沂,一问之下才知已经被接入宫中。后宫这么大,谁知道会是哪宫哪院的贵人使了这么一招,在此忙乱之际,也无从找起,眼见着盛典的时辰快到,只得分头去找,先通知了凤贵妃,看她可有头绪,会是哪宫半路出来劫人,另外凤子沂又迅速潜入内城去找人。后宫里能发生的事太多,若迟些才找到三人,怕后果不堪设想。
倾香宫里邬贵妃没有留难与三人,她似在等什么人,可又没有等来,闲闲地问了会儿话便放三人离去,自有宫人带她们去往凤鸾宫,远远地送到两处宫门间的夹道,便回转复命。
三个人顺着夹路往前走,凤采儿见身旁无人才道:“这位邬贵妃可真是年轻,居然已是贵妃,岚汐,邬家也是世家,看来你与邬兰荪二人之事已定了大半,嗯,做邬家主母也不错。咦,你在想邬公子吗?”
凤岗汐涨红了脸:“你又胡说,我是想不通她为何要冒着凤贵妃的名头来见咱们,按说她要见谁也就是一句话的事。”
“啊呀,这还不明白,你看她一双眼睛只在尘晓面上打转,猜也猜得到,她真正想见的人是谁。果然,太过美丽也不是件好事,尘晓,你有得罪过她吗?”
凤尘晓微微苦笑,几时美丽也成了罪过,邬溶月与她之间又该如何解释?前面急急行来一位宫人,见了三人穿着打扮,忙行礼问话,才知她三人正是凤贵妃要找之人,便带了前往凤鸾宫。凤贵妃得知家侄女无故被人生生给劫走,心中恼火万分,更觉被人欺负到头上,她本着人去各宫打探,还没怎么找,三人却又毫发无伤地出现。至于邬贵妃心中打的什么主意,她一想便明,也不多言,只道人平安无事便好。至此凤采儿和凤岚汐才见到真正的凤贵妃,虽没有邬贵妃那样的年轻,却更具皇妃的架式。凤贵妃一看这时辰早该往宫门去赏花楼,皇上还要主持盛典,这一干嫔妃都得去,又带了三人匆匆往前门赶。
路上凤贵妃问起凤尘晓身上的衣裳,她道出与“一品花韵”的关系,又惹得凤贵妃连连称奇。庆典要在朝殿前门处举行,皇上率百官及入宫的宾客敬谢花神对嘉庆的顾拂,待赏完这五年中历年选出的奇花异花,评点一番,最后才至四处宫门处观看四处花楼,多少人猜测这五年一回的世家相争,不知谁家的花楼能入得了皇上的眼。
朝殿前搭起了长长的凉棚,上位则是明黄|色,其余为淡淡的黄|色,另用了各色花枝缠绕装饰。嫔妃们这边更拉下了一屋纱幕,既是身份的象征,也意在避嫌,从外面看去,只是朦朦胧胧的人影。其余来宾另有席位,那些女眷们可没有这待遇,露出脸面供人观看。长长的席位几乎蔓延到宫墙外。凤贵妃的鸾轿是最后一个到的,她领了凤家三个姐妹踏着猩红毯子直接进了纱幕后,往上位坐定便立马差人去通知凤栖臣等人凤尘晓三人已找到,并未出事。
在场也有和凤贵妃一样带了自家的姐妹侄女,皇上早发了话,今日皇城开放,要与众民同乐,多少人盼着能和皇上坐得相近,这可是难得的机会。只是这凤氏几人一出现,便慑住全场,引来几多惊叹。早有人认出蓝衣女子正是刚入京的凤家小姐,她身上袍服所用衣料见所未见,有知情人看出料子上用的是干花,心中了然,这定是“一品花韵”所出。不一会儿功夫在场的人都已知道,“一品花韵”以往只出配饰,如今又出新品,宫里的嫔妃倒没什么,那些外戚们都想着明日之后,可要去好好采买一番。
凤贵妃虽不多与外人来往,可今日图个热闹,也坐在一旁同围过来的嫔妃们闲聊,她们纷纷来打听凤尘晓是何人以及她身上穿的那是哪来的袍服,怎么宫中没有。邬贵妃比几人早到一刻,正坐在西首默默喝茶,她性子傲,从不与人相交,若不是有人庇护,在深宫中岂能安然到今日。
凤尘晓也早被谢婉佩等几位相熟的小姐围住,她在人群中看了又看,没有公主的身影,看来娘亲今日是不会来的。
谢婉佩嗔道:“尘晓,你怎地藏私,我从未在店中见过这种好货,从来只是绣线做花,你倒好,直接把花穿到身上,想法太过奇特,可偏偏你穿着格外好看。”
她没想到一件衣裳会惹来多方关注,无奈道:“我只是答应了魏娘,要在这花朝会上为店里招揽些生意,你若喜欢,我送你。”
谢婉佩看看周围几人:“要送便多送些好让见者有份,还有我的嫁衣一直做得不甚满意,你若能指点她们一二,便求之不得了。”
“婚期定了吗?”
“定了。”说到婚期,谢婉佩的脸色有些怪异,她叹口气:“六月初十,有些赶,是不是?皇上说法师算过,是好得不能再好的吉时,为此太多要准备的东西怕会赶不及。”
凤尘晓想到自己那时,只是坐等着,但看谢婉佩有些不满,暗叹皇家儿媳也不好做,女子一生只这一次,算得头等大事,帮她看看也无妨。
今日天公作美,晴空高照,凉棚下花枝缠绕,微风吹送着淡淡花香怡人,但众人呆得久了,也略感不耐。少顷,嘉庆旁驾到,据说这个时辰出行是为大吉,如今皇上进食入眠均要算过才可,主持大典面朝何方,随侍几人,时需多久都早已定下了规矩。众人虽口中不敢妄言,胆大者早已腹诽皇上过于痴迷佛道,几近入魔。
大典终于开始,在场之人无不摒息而立,敬神仪式一项项讲究颇多,嘉庆帝在专设的神坛上躬身行拜礼,天子之尊无需叩首。待到了各人带着花觐见时,才有了些节日的气氛,嘉庆帝也下了神坛,进到明黄帐下去赏花。他放下架子与近身的百官品评花朵。这奉上来的奇花异草均是精品中的精品,若再入得了皇上的眼,那养花之人便可身价百倍。谁料嘉庆帝从头至尾一个也没选中,只是遍赏了入选之人,听着内侍一声声报花名,在人群中一一扫过,又问道:“暮璟呢?”
身边内侍一声声传下去,要暮侍中来见,在场女子均慕其名,翘首以盼,望见上暮璟公子一面。半晌无有人应,百官疑惑这暮大人身为皇上亲信,这等盛会怎地不在场。
暮璟公子一早接到倾香宫中传讯,邬贵妃有事见,并言明是关于赐婚一事。他微皱眉,这刚婚尚未做准,当日请过旨后,他又觉不妥,皇上并未再提,他也只当从没这回事,如今邬贵妃为何重提此事?思虑片刻还是决定去见上一面,且看她要如何。
避开了外城热闹人众,他入宫后行到倾香殿不远,眼角偶然扫到一道人影闪过,不留意根本察觉不到。这人是谁?身形有些熟悉,竟似那晚与之相斗伤了自己一掌的夜行人。这只是电光火石间的想法,他随即丢下一干护卫,快如飞烟似地追了上去,无人知他去向,也无人敢问。
他熟悉宫中地形,又怕那人发现,故只是远远地缀着,此人并不长时间停留一处,似乎在寻找什么,每一处宫殿只是打个转就出来。今日宫中人多且杂,后宫却冷清,各宫嫔妃早早出发去了前面,他到底在找什么?但见他一身紫色的袍服,看样子颇为讲究,极为托大面上只蒙了白巾,暮璟公子心中暗暗佩服此人好胆量。
那紫袍白巾蒙面之人正是凤子沂,他心中焦虑,不住责怪自己为何这般粗心,竟把三个大活人给弄丢了。青天白日行事极为不便,这宫殿占地极广,要寻三个人,或者说寻一个被有心人藏起来的人难如上青天,找了半日也没有找到。想到凤尘晓可能面对的危险,心神大乱,他一阵气血翻腾,停下飞驰的步伐,在隐蔽处停下,略作休息,右臂已在隐隐作痛,望着茫茫宫城心中泛苦。
正打算先找到凤鸾宫,看那边有否头绪,忽地似有所觉,他反身跃上高墙,冷冷地看向来处,稍沉了声音道:“是何方高人跟着在下,出来吧。”
暮璟公子不意他竟发现自己,便现身出来:“你又是何人?这后宫岂是任你这般来去的?”
凤子沂看了看暮璟公子,不知他有没有认出自己是那晚的夜行人,轻佻地道:“在下闲来无事,过来看看皇帝老儿的后宫美女,只是一个人也没见到,可惜啊。”
“莫要再装了,你我早已相识,你究竟是何人,为何要劫走左文华,进宫又是什么目的?快说!”暮璟公子根本不想与他装下去。
“你先告诉我,你与左文华有何图谋,我再告诉你我为何要劫走他,行不行?”凤子沂在白色面巾下带着笑意,他一点也不怕。
他二你问我我问你,谁也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
暮璟公子心惊,他果然是冲着自己来的,此人还知左文华与他之间有关系,狠意上来,再不发一言,凌厉一招向他攻去,暗想这一次再不能让他逃脱。
赐婚
他二人缠斗之际,沈诚正四处找寻着凤子沂,怕他不知情由闯出什么乱子来。他有极为赏识他的贺国公交与他的宫中令牌,故能进内城,但也得止步与后宫外。今晨初时初接了凤子沂着人传的话,几乎魂飞魄散,连忙赶过来,原来只是不过是虚惊一场,凤栖臣着人通知他,凤尘晓三人已平安到了凤贵妃处,此时应该在那边和嫔妃们一处。遍寻凤子沂不获,后宫又不能久留,被内侍催着来了前殿与凌依等人会和。
同多半人一样,清风也是头回进宫,他小孩子心性,已等得不耐:“姐姐,还不到看花楼的时候吗?”
凌依一笑:“别急,得等着皇上先去了,咱们才能看。”
“那得多久?还有,怎么不见凤家姐姐,她也会来吗?”
“别急,你凤姐姐马上就来,怎么,你想她?小鬼,她可是当家的心上人。”她与清风在一起说话百无禁忌,也不管他听懂听不懂,便说了出来,心中微酸又道:“你这么想她,不如留在嘉庆,我独自出海去。”
“不要啊姐姐,我和你一起出海,凤姐姐一定不喜欢出海,不然当家的也有人陪着。”他正是似懂非懂的年纪,那日在马车上看到沈诚和凤尘晓亲密举动,也明白一些。
这话听了让凌依更心酸:“你放心,他一定有人陪。”
正好让回到凉棚的沈诚听到,关于凌依的想法,凤子沂略有谈起,却没放在心上。现下已知凤尘晓便在那朦胧纱幕之后,可是隔得太远,只能看到人影,心中怅然,不知那端哪一片是自己的轻云。
他正同一些熟识之人打招呼,皇上便已来到,行完礼拜完神后,也没见凤子沂的身影,按说这时候应该回来瞧瞧,难道是出了意外?皇上开口找暮璟公子,才想起来今日还未曾见他,此人心思沉重,竟在昨日跟他一样送了礼物到别苑,听说也是件袍服。看来暮璟公子派了人跟踪查探自己。不过同样他也着人跟踪着暮璟公子,互相防备着对方,暮璟公子怀疑他与左文华之事有关,这是肯定的。他二人不对盘,倒不全是为了凤尘晓,还有别的原因在里面。回想起那次月夜宫中游伴,只能说暮璟公子不全是恶人,尤其是他气质清雅,难得对任何人都温和相待,不让人难堪。
“暮璟,怎生来得如此晚?这花朝没你在一旁为我点评,整个会场也失色不少,快,坐下来,陪我赏花。”
嘉庆帝明显有了不少兴致,正经的几个儿子脸色都有些不太对。暮璟公子躬身回道:“臣……遇一故人,所以来得晚了。”
却没有说是谁,一听便不是实话,可是嘉庆帝却不多问,君臣二人对话如同父辈于子侄般亲切:“你这模样是怎么了?”
他低头看看官服上的灰迹,若无其事地弹了弹:“故人相见,难免由着性子闹了一回,倒叫皇上笑话。”
“需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朕年轻时长年征战在外,也曾犯那好勇斗狠的大忌,你一向不是这么沉不住气的,可有受伤?”关爱之情溢于言表。
“谢皇上关心,臣无事。”
嫔妃们的凉棚离得皇上不远,凤尘晓边同谢婉佩等人闲聊,边竖着耳朵听皇上说话。不只是她,这里多是宫妃,谁不是在竖着耳朵留心皇上的动静。凤尘晓只觉皇舅舅对此人过于好,连位置都在偏首,只在两位公王之下,这份尊荣连太子也难获,太子妃也在纱幕这边,脸色已有些不好。
暮璟公子却无心应对皇上殷殷询问,简单回答之后,只在两边宾客里打量,似乎想从人中找出谁那个紫袍蒙面人,今日入城之人均持有贴,一身紫袍甚是扎眼,极为少见,即使他跟丢了也不怕,呆会在宾客中一找便是。
嘉庆帝却以为明白他在找谁,笑道:“你想见之人便在那纱幕之后,与她姑母在一起,正好,此时宣布你们的事,可好?”
暮璟公子一愣,随即明白嘉庆帝指的是凤尘晓,他正欲说话,岂料邬贵妃在纱幕后开口:“皇上,你不是说今日花朝盛会,将要宣布一件喜事,怎地还不开始,臣妾已等不及要听是何喜事。”
喜事?这话让沈诚的心蓦然一紧,他与凤尘晓从来是心事自知,这几日竟下来忘记了暮璟公子原说过赐婚这档事,这大庭广众之前,若是皇上要开口赐婚,可不好推脱,任谁也不好改。
凤尘晓紧紧蹙了眉不发一言,她看向邬贵妃,邬溶月倒不怕众人的异样眼光,只是悠然自得地品着香茶,仿佛一切都在她的计算之内。只听那邬贵妃又道:“皇上,暮大人请旨赐婚,你若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暮璟公子赐婚?这种喜事当然轮不到一般人,一时间众众又移目去看凤尘晓,看她是何反应。
暮璟公子突然长身而起,拜倒在地:“皇上明鉴,臣之前确实说过要请皇上为我赐婚,不过,臣还是想请那位姑娘自己答应的好,此事还需慎重考虑。”
嘉庆帝有些不愉,昨夜与邬贵妃商量半日,只觉这是好事,谁知却被拒绝一番心意,他不明白为何暮璟又改变心意,难道是又看上别人?可凤尘晓的容貌确实少有人能及,他会看中哪家小姐?他却不知不是暮璟公子改变心意,而是凤尘晓与暮璟公子,注定对立。
邬贵妃见事情便要这么完毕,便又上前道:“皇上,听闻昨日暮大人与沈公子都送了套衣衫让凤家小姐挑选,只需请那凤家小姐出来,看看她身上所穿便知她倾心于谁。”
众皆哗然,暮璟公子看中的女子还有人争?这位沈公子是哪一个,他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倒引起大家讨论。沈诚所在的凉棚内都是相熟的商人,闻言均古怪地看向他,凌依失笑:“我说你前几日怎地找起了衣料,原来是为了尘晓妹妹,那块料子应该很衬她。”
“可有此事?”嘉庆帝来了兴致。
暮璟公子有些尴尬,这岂是拿到人前说的事?还是应了一声。
“快,召凤尘晓上前。”
“召——凤尘晓晋见——”
宫人在外面高声唱喏,纱幕后凤尘晓大脑蓦然空白,隔了一会才回过神来,在谢婉佩等人 的目光中向外走去。凤栖臣坐在宾客中有些出汗,他早早到花楼前去照应,小妹穿了哪件衣衫他真没留意,谁料到连这个都被传开。他担心的是会不会得罪人,毕竟呆会儿还要与其他三家比那花楼,暮璟公子不能得罪,皇上不能得罪,总之,他既希望小妹穿了暮璟公子送的那件,又怕真穿了后就会与暮璟公子纠缠不清。
纱幕一角被人撩开,一名蓝衣女子敛首从凉棚下婷婷走出来,看清没看清的,惊叹心动的,两边宾客间顿时嗡声大起,纷纷议论不休,向身边人询问这蓝衣是暮璟公子所送还是那位沈公子所送,至于凤尘晓的美貌则成了次要。
暮璟公子站立君前,面上没有一丝表情,仿佛他并不曾送出什么衣物,仿佛对凤尘晓未穿他送的衣衫不曾失落。沈诚离得远些,看到凤尘晓一身蓝衣也只是含笑不语,凌依一眼瞧去暗叫糟糕,她认出凤尘晓身穿之物并不是琉璃堂自远海外带回的白色冰绡,难道尘晓妹妹竟然选了暮璟公子所送之物?这是怎么说的,谁来告诉她?
清风扯扯她的衣袖,看了眼当家的,悄声问:“凤姐姐选了谁送的?”
“嘘,小孩子家家,少打听这些。”凌依拍掉他的手,他们周围的人不敢大声议论,可也够让人难受的。
清风不再说话,他心里清楚着呢,肯定不是选了当家的,否则姐姐不会如此着紧。
凤尘晓暗暗吸一口气,她首实不喜被人推到风头浪尖上的感觉,只觉身后的目光如芒刺在背,心中不禁埋怨皇舅舅,怎地陷她与如此地步,还有邬溶月,她这么积极想要促成二人的婚事,究竟有何好处?
来到皇帝驾前,与暮璟公子稍稍拉开些距离,叩拜皇上,被唤起身后,嘉庆帝道:“凤尘晓,你来告诉朕,你身上所穿,是否暮璟所送?”
只不过一件衣衫而已,怎么就成了大事,她有些心烦:“回皇上,并非暮大人所送。”
嘉庆帝早看到沈诚坐在哪里,也发现他身边还坐着一名女子,样貌也不差,本想着可以同时也给沈诚赐婚,赐他如花美眷,这样也算对得起他,如今看来,不成。
便是沈诚所送?”
“也不是。”
“这可奇了,难道还有另一位公子?”
“皇上,此乃京中一品花韵所出,并无与哪一位公子有关系。”本来只是想穿在身上替“一品花韵”做些宣传,不料也有机会说出来。她在心中不住祷告,千万莫要再说赐婚的事,万一成真,她势必是要跑得远远,再也不要回来。
嘉庆帝不明所以,旁边人赶忙告知“一品花韵”所出何货,他点头明了,转头道:“却是如此,这倒难办了。”
他本想今日趁此机会将凤尘晓指与暮璟公子,可适才暮璟所言,并不再坚持,而这位凤家小姐又谁的衣衫也没有穿,一时作了难。右首的贺国公抚须道:“这有何难,皇上,不如让这位小姐当场来选是嫁与暮大人呢,还是那位沈公子。”
“国公说的也有道理,只是女儿家面嫩,倒不可逼迫与她,这样吧,待花朝会后,再做决定不迟,我给你三日时间,你可要想仔细了。”嘉庆帝自觉这样做既给了自己和面前二人台阶下,又可再私下问问暮璟的意思,总之,他觉得只有这个女子才配得上暮璟。
无题
这三日之约颇让凤尘晓为难,三日之后她还得再选?心中有些悔意,若是来时穿了沈诚所送衣物,怕是会省去这些麻烦。
不禁抬起头看着这个昔日最疼她的皇舅舅,他眼神冷硬,不讲情理,只觉得陌生异常,自小便常听娘亲讲起皇舅舅年轻时的战功,对他敬仰万分,凡事受了委曲都还有皇舅舅替她做主。如今再见他性情却是大变,先是无故信任暮璟此人,又敬奉着一尘和尚,不理朝政沉迷佛事,虽说朝中自有臣子们尽心尽责,还未出甚大事,可他已与自己心中那神勇无敌的银衣金甲战神形象相去甚远,离得近,甚至还能看到他两鬓角已有了缕缕白发。
贺国公在一旁提点道:“还不快谢过皇上。”
这贺国公便是谢婉佩的外祖,他与沈诚有过几次接触,极为欣赏,眼前这个女子美是美极,但自古以来红颜祸水,暮璟公子虽看起来温文尔雅,行事却是极为果断,若沈诚因此得罪了他,。
凤尘晓只得拜谢了嘉庆帝,行礼间她突然想到左文华,当初皇舅舅下旨赐婚,他定然也是这般抵触。
赐婚之事就这样搁置,皇城中众人均觉没有看够热闹,便纷纷转战于外城的四处宫门,等着皇上去四处宫门评赏花楼。
暮璟公子没有立时跟着嘉庆帝离去,却来到凤尘晓面前站定,但见她蓝衣外罩着轻纱,那朵朵荼蘼贴身绽放,生生有种渲染春烟、动人心魂之态,都说开到荼蘼花事了,这才五月初,她哪里找来这些,竟似有掌管百花开放的仙子之神力。
虽然凤尘晓没有明说是答应还是拒绝,皇上也让她考虑三日,可在他看来,已算是拒绝,想了想道:“昨日我送去礼物,并非全是为了看尘晓心意,那件袍服确是我为你找来,盼有一日能看到你穿上会是何等风采。赐婚之事,我确实向皇上提起过,但并未成行,不料今日在花朝会上被提出来,让尘晓人前为难,实非我所愿。”
每次与他面对,凤尘晓便觉阵阵窒息,她紧张地望望身后,还好,凤栖臣和沈诚等人便在不远处,这让她心安不少。今日赐婚若是成了定局,她真不知该如何是好,或许成亲之日会上演一出血溅喜堂的戏码。三日,皇舅舅不过是暂缓行事,三日后怕也由不得她选吧?适才他没有坚持要皇上赐婚,又在打什么主意?她蹙眉道:“暮大人客气,只是有一点我不明白,邬贵妃为何这般热心这件事?”
“我想她不过听说了此事,无意间提起。贵妃娘娘为何这样做,我也不知,不若你我去问上一问?”邬溶月作何想他并不在意,便淡淡地带过。
正在此时,嘉庆帝身边的近侍岳蒙一气喘吁吁跑过来:“暮大人,皇上等着要你来评这世家们的花楼哪个最好,快去吧。”
暮璟公子微微苦笑,有心想同她多相处一刻,谁料又有事情,再看那边沈诚也在等她,便跟了岳蒙往宫门行去。
凤尘晓目送着他闻去,直至不见人影才长长呼出一口气,转过身看到沈诚已来到她的身后,两人相视一笑,凤尘晓只觉这样一个带着和煦笑意便已足够,感觉放松不少,咦,慢着,她拉拉身上的裙裾,半旋个身问道:“我可没有穿你送的衣服,你好像并不在意?”
阳光下她似浑身发着光,他看着有些失神,还是带着笑意道:“很美,而且此举定给店中招揽无数生意上门,如此甚好,我当然不会介意。”
果然是明白人,一说就通透。依大哥的性子,听到皇上要暮璟公子评世家们的花楼,定是紧张的立马到自家花楼那儿去了,便问:“凌姐姐呢?我看到她和清风了。”
“凌堂主带了清风跟着去看花楼,对了,先前不是说你们三人在宫里被人接走,到底是什么回事?子沂潜入后宫去找你们,现在还没有消息。”
“二哥居然去了后宫?”听得凤子沂入宫未回,她直觉有些不对,无心去看花楼,着人给凤栖臣送信说要回去,便与沈诚先行出宫。
彼时还有人未曾离开场地,见得她与沈诚相携离去,想到今日赐婚之事,谁人都看出皇上有意将她许配给暮璟公子,不料她竟与沈诚在一起,大叹竟然还有不愿嫁给暮璟公子的女子,看来三日后还会有一番热闹可瞧。
四处花楼相距甚远,嘉庆帝却不乘步辇,与跟在身边的众位臣子且行且聊,见到赶过来的暮璟公子,他令其余人等退后几步,责怪道:“适才朕想当场为你赐婚,哪知你会先反对,这是为何?即便是凤尘晓不选你,旨意一下,她自然便从。”
暮璟公子闻言却似有感触,幽幽地道:“皇上体恤臣,臣自是明白,可臣不愿强求。皇上为天子之尊,所遇之人无不从命,在臣看来,情爱一事非两厢情愿不可。”
嘉庆帝脸色微沉:“你是在说朕后宫那些嫔妃并非心甘情愿,而是不得不从?”
暮璟公子垂下眼睑遮住闪烁眼神:“臣不敢,皇上非是常人,哪里是暮璟所能指摘,臣不过说那些恶俗男子,见一个爱一个,甚至三心两意始乱终弃!”
他在说谁?转瞬间嘉庆帝已将自己这一生所有留下深刻印象的女子在脑中过了一遍,宠幸过的,厌恶过的,喜爱过的,似乎从没有人反抗过。最难忘的还是远久之时,那时他尚未登基,以太子之尊远征南诏,遇上一名与众不同的女子……他似乎想得太远,回神看到暮璟公子眼神清冷,似在问他:“真的没有强迫过任何一个人?”他心中一惊,再注目看去,暮璟公子却仍旧低着头,并无不恭之态。
“朕自问从没有强迫过一个女子!”说完便拂袖前行,口气象是在强调,让自己相信,让别人相信。
暮璟公子跟了上去,他相信嘉庆帝已想到那个女子,想到在那繁花盛开时,他是如何看着那女子的生命一点点消逝,想到曾经作过什么样的孽。
四处花楼转下来等于绕了内城一圈,颇费时间,步辇行至一处,便黑鸦鸦跪倒一片,各处均满是人等候着,每处已成形的花楼用布幕遮挡,待皇上来到才可揭下供人观赏。司徒、邬家、燕家还按着往年的惯例,幕布揭下时,四周乐声齐起,各色鲜花堆砌的花楼上,一名绝色女子在顶端一片小小木板上翩翩起舞,出奇者或边舞边洒下片片花瓣,或素妆装扮,捧琴膝上奏歌一曲。这三名女子均是从欢场中觅来的清倌人,个个清媚。
男人最是好这一口,对于他们来说,观赏花楼还有样好处,便如同去了寻欢作乐的场地选花魁。花朝会后,这几名女子一朝成名,等同京中的红倌人。花楼附近花香浓郁,真吹得人心荡漾。唯有凤家花楼毫无花巧地只是以花朵与枝木建起一道木桩,由深绿往上至浅绿,直至上首用无数妍丽的花朵重新组合成一枝硕大无比的花朵,再从顶端垂下白色细碎香花装饰的花帘,远远望去,便似是一朵花挺立在宫门前。
嘉庆帝在凤家花楼前逗留许久,虽没有出口称赞,但也说凤栖臣颇费心思,此次谁人胜出已没有悬念。事毕皇上回宫,今日进宫之人可以随意观赏,来仪阁自有宴席招待宾客,暮璟公子站在凤家花楼前伫立许久,引得众多女子滞留在东宫门,只为看一看名动天下的暮璟公子。
凤栖臣正犹豫要不要去打个招呼,这时,却见一名禁卫打扮之人在暮璟公子面前跪倒,似在回禀什么,暮璟公子蓦地抬头,目光如箭一般射过来,直看得他心惊肉跳,想不通会是何事,竟似与自己有关。
行藏
会是何事?凤栖臣沉吟不语,猛然想起只顾着着凤尘晓与花楼,竟忘了还有凤子沂一直没有出现,盛典前众人分头去找,这个二弟行事一向没谱,他可别在宫里惹出什么事端来,种种猜测纷至而来,都是不好的可如何是好?招来凤三:“你想办法找到贵妃娘娘,让她留意后宫可有特别之事发生,二少爷去找三小姐还没回来,我担心出事,再派个人速回别苑,看二少爷是否回去,一旦找到立即来报我。”
凤三走后,他越想越是心惊肉跳,凤子沂对凤尘晓的心思他是明白的,万一他过于担心凤尘晓的安危,闯到后宫去,后果不堪设想。只怪自己得知小妹平安后,惦记着花楼之事,竟忘了子沂寻人还未回来。当时就该拦住他才是。
暮璟公子人已不见,凤栖臣站在自家花楼前失了神,身边人来人往,也有相熟的商贾来与他打招呼,他无心应对,一心只想着凤子沂,他的武功……应该不差吧,听爹娘提起过他的生父是很了不起的人物,只是江湖路远,他们经商之人并不了解,子沂在家中一向低调,任谁说他也不生气,只是每年都要外出几次,借口是游历,究竟他去了哪里,家人都不知道。这么多年凤栖臣一心扑在家中生意上,可他所做一切终是为了家人好,对凤子沂一向严厉,但内心却是拿他当自家兄弟来待。
沈诚与凤尘晓出宫后,先是回到琉璃堂联络各处,查探凤子沂的消息,过了午时,各路回报均未见到凤子沂。
凤子沂现在人在何处?
凤尘晓只觉心中犯堵,面对着摆出的午饭食不下咽,一时间凤府又有人来,凤栖臣在宫里也找不到凤子沂,便找到了这里,还有请三小姐回别苑等着,他会马上回家去。
正逢花朝会,天锦城大街小巷里花楼座座,当然比不得宫中的四座花楼,却也是花团锦簇,这一天百姓均上街观赏这五年一次的盛景,到处都涌满了人,管你是贩夫走卒,还是千金贵人,参加官府出现举办的各种活动。
往凤家别苑去的路上更是拥挤,轿子无法上路,凤尘晓只得下轿走路。这一路走得颇是艰难,沈诚护紧了她,慢慢往前行。
凤尘晓心中焦虑,满心都是悔意,生怕凤子沂真出了意外,直骂自己无用,尽受连累别人,上次他已受伤,此次若再出事……她抬首望去,只觉眼前人影模糊,忍了又忍却还是掉下泪来。
再走过一条巷子便到别苑,沈诚小心为她拂开巷口垂下的柳枝,转身道:“尘晓……你怎么了?”
她未语泪先流,止也止不住,适才一阵疾行至此,只觉浑身无力,只有哭才能缓解紧绷的情绪。沈诚慌忙间拿了巾帕替她拭泪,却总也擦不尽,原来女儿家是用水做的,真正不假。他二人兄妹感情这般深厚,看她哭得这般伤心,长叹一声搂住她,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哭个够。
凤尘晓半晌才声音哽咽说出一句:“你不能有事。”
她轻声重复着这一句,反复说了好几遍。
他不解地问:“怎地突然说到我身上?”
“我很怕,”她掩面而泣,身处这偏僻小巷顾不得人看,放纵自己靠在他的肩上,宽厚的胸膛下心跳声就在耳旁,有点急,她贪恋这种安稳的感觉,任这种暧昧的感觉蔓延:“我怕你和二哥为了我受伤或是出事,不,我不要,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好,是我没用。”
都怪她,其实左文华已死,这仇怨已算了结大半,每每想到暮璟公子当初诡异的手段,她就忍不住心惊,若是凤子沂此时已遇害,她万死莫辞。要不要此时停手?可又做不到看着暮璟公子对亲人们不利。矛盾、自责、痛苦、纷沓而来,一方面想着算了,不再与老天相争,她能重拾生命已属幸事,不必想那些已经过去的痛苦往事,她亦想收手歇息。
沈诚看到尘晓如此模样不禁心疼,巷外热闹喧天,小巷中只得两人相拥而立,幸好一株垂柳正好挡住巷内情形,她依偎在他怀中,流下的泪水灼烫着他的心,柔声劝慰道:“别哭,凤兄定不会有事,你莫要多想。”
实则内心焦急,凤子沂从来不会做让人担心之事,若是无恙,怎么着也会让大家知道他平安,但是再着急,也不可自乱阵脚。他一下一下地轻轻拍抚着怀中佳人抽泣的背,努力让她心情平复。
一群顽童嘻笑着拂开柳枝,冲进小巷,看见二人均尖叫着跑回去,再折回来躲在树后偷看,那名女子是他们从未见过的美丽,推推揉揉着不敢出来。
凤尘晓大羞,立马从沈诚怀中跳起来,低头便往相反的方向走,被沈诚从后面牢牢地拽住手,扶正她的身子,忍下心中的不安,微笑的安慰她道:“凤兄武功高强,当世难逢敌手,不管遇到何事,保住自己的性命总是没有问题的,也许遇到麻烦被羁绊住,不得立时三刻回来,你且回去休息,如此我才能安心去寻他,别再哭了, ”
二人到了别苑门前,凤尘晓与沈诚作别,早有门房见机得快,开了中门迎小姐进苑,眼瞅着那朵花一样的女子,身穿花衣进了门,一点点不见,他才满心惆怅地离开。
别苑里照样静悄悄的,这次更空,除了跟进宫的侍卫仆人,府里大小人等全部放假,都出苑去看看花朝会。
路过凤子沂所住的明园时,一时意动,抬脚便进了园子,一切都与那一日一样没有改变,阳光静静照着院子里的长廊,她坐到那日坐的位置上,轻轻撩起自己的丝袍,纠下一朵在手中无意识地扯着,碎乱的花朵从裙裾上滚落而下,午后阳光穿过树荫,细杂打在她的身上,
“三妹妹来了?”凤子沂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打起竹帘从屋里走出来,仿佛不过是午后小憩了一会儿,才刚刚醒来,声音慵懒。不知为何,他的头发竟是湿的,没有梳理,就那样打散了垂下来,那双好看的眼中莫名的光闪现,
“二哥?你竟会在这里?”她惊喜不已,登时站起身来。
“我自然是在这里,这是我的家。”他有些自嘲地笑笑,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她。
与暮璟公子在后宫缠斗片刻后,他便不耐烦打下去,嘻笑一声就跑,只是暮璟公子不愿放过他,少不得废些时间,让对方吃点苦头才算脱身。本欲去与凤栖臣会和,哪知到哪儿都发现有人跟着自己,这个暮璟公子不简单。后来殿前赐婚时,他便在不远处的房顶上偷看,原来自己对尘晓的心思,便如他那时的情形,见不得人前。心灰意冷下离了宫,却还未甩掉跟着的人,总是没多久便跟上来。
他武功卓绝,自然不信谁会有这么高明的武功,居然跟得上他,上次他带走左文华时也是如此,仿佛那些人追丢一会儿,便马上能再次跟上来。仔细思索才想到暮璟公子似乎在他身上拍了一常,那时便有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跟着自己,却原来是着了道。想通这一点,他绕到春澜湖,跃入水中好好洗了洗才甩脱那群人。只是回来换衣服时,看到一身紫袍才明白,原来自己这身扎眼的衣服也是个错处,暮璟公子若是有心人,稍微一打听,
凤尘晓失笑,这自然是他的家,随即皱眉:“为何不早些让我和大哥知道你平安,害我们担心,沈诚让人到处去找你,还以为你出了事。你知不知道……”
看到尘晓如此的担忧与牵挂,他心里却莫名的舒坦:“知道什么?”
“没什么,”话到嘴边,她又止住,本想告诉他,她有多么害怕他出事甚至被吓得流泪,想了想却道:“二哥,你去后宫出了什么事?”
“你先说早上是谁顶了凤贵妃的名儿把你们接走。”
“说来也怪,竟是宫里得宠的邬贵妃,她说想在花朝会前见见岚汐,现在的邬家少爷邬兰荪与岚汐相识后两情相悦,邬贵妃身为姐姐,自是紧张,可她不知为何要冒了咱们家贵妃之名,这点最让人想不通。”她这算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吧。
“不怪你不知,那邬贵妃早先与暮璟公子同在莳花苑学习,对暮璟公子可以说是极为倾慕,她自进宫后,暮璟公子对她极为照拂,皇上待她也较为不同,也是因为暮璟公子的态度。”
她知道,心中暗暗佩服凤子沂观察的能力着实强大,这都能让他知道。
“看来她真正想见的人是你,”他上下打量着凤尘晓:“你今日在那场上更是出风头,她心中怕是难过得紧。”
她连忙反驳:“二哥怎地知道人家是怎么想的,这事不可乱讲,宫妃与臣子,不可能。”
“我还知道皇上要做主给你赐婚。尘晓,你要选谁?”他本来以为凤尘晓穿了暮璟公子所送衣服,谁料她谁的也没穿。
“二哥不是不在吗,怎么什么也知道,如同在场,你快告诉我,在后宫遇上什么事?”她不想在赐婚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便岔开去。
“不是太大的麻烦,我在后宫一时不知该往哪儿找你去,就挨个地找,谁知会碰上暮璟公子,当场打了一架。”
“有没有受伤?上次的伤还没好利索呢,我看看。”她一听打架,面色苍白,一步一步地向他走过来,急切问道:“要不要紧?”
凤二哥静静地坐在那里,任她检查是否受伤。左看右看没有受伤,她长舒一口气,又听得他道:“尘晓,我怕是要离开一段时间,回来只是为了向你暂别。”
“你去哪里?”她一听便急,可转念一想,离开也好,起码用不着被她连累……
“今日我怕是露了行藏,不能再在凤家呆了,不然会连累你们。”
凤尘晓沉默,连累,她才是罪魁祸首。
“二哥,你是为我才会出事,如何说得上连累?”
“我不能让你们陷与危险之境,大哥那边我已让人送了信,而你,我想来见见你。”凤子沂毅然站起身,直望进她的眸子,认真地道:“这些年我的心思你慢慢也晓得,那么,我只能做你的二哥吗?”
他越来越觉得这种日子是在忍受煎熬,这两年尘晓更加美丽,性子也更加沉静,并且已到了嫁人的时候,皇上已经在逼尘晓择人赐婚了,如果此时再不说,这辈子可能就真的和尘晓无缘了!
有那么一瞬间,凤尘晓几乎想告诉他实情,告诉他自己并不是他一直钟情的凤尘晓,垂在身侧的双手已经紧握成拳,想要极力控制住浑身的轻颤。也只是一瞬间,她清醒过来,先不说阎君有令在先,再者告诉他那个他真正想念,一心一意对待的凤尘晓已经不复存在,会是一种致使的打击,只好不断提醒自己,她并不是她,没必要为此心动。
他湿湿的黑发,随意系着的常服,眼中不再隐藏的深情,无不是种诱惑,凤尘晓别转了眼睛叹道:“可你不是我二哥,会是谁?”
他有些沮丧:“你知道的,你我并不是亲生兄妹。尘晓,我一直都想做一个爱护你,守护你一辈子的好哥哥,能在你身边一辈子守候着你。自小爹娘不许你与我亲近,而我的心思大哥一早便已看出,为此他才对我很失望。我只希望将来能日日见到你,别人说什么我都不在乎。”
她无措地搅着手指,真真是第一次遇上有男子向她表白,沈诚虽然没有说过,可是他早已用行动来证明自己的心意。不论是沈诚与凤子沂,这样的男子她一早没有遇上,真是可惜。呵,那时她貌丑,即便是给她机会与他们相遇,怕也不会如此吧?想到这里,心中忽然清明:“二哥,这怕是不行的。”
与此同时,暮璟公子已收到一份详记着凤子沂的折疏。上书:凤子沂,凤家二子,原为凤氏妾室所出,后又传出此人非是凤家亲子,其生父不详,外间称其是凤家的二子,实则在家中无实权,上下老小都不把他放在眼中。
若是他,身负绝技却任人轻视,会否如凤子沂般心平气和?不,他会将那些对他不善的人一一报复过去,快乐?永远不会。
牵情
弯月半斜,暮璟公子身着墨衣,跃过天锦城座座民居屋脊,往凤家别苑行去。风很轻,天锦城到处弥漫着花香,偶尔一户人家的屋顶上也爬满了开着香花的藤蔓,他脚尖疾点,毫不留情地踩在花朵上,借力窜出去,不久便到了一片灯火辉煌的府邸。
暮璟公子在府外停留片刻,一人轻轻从隐蔽之处冒出来,示意里面没有发现任何异状。四周很安静,他并不想打草惊蛇,他已命人将别苑暗中监视,只是监视着里面的动静,他要看看到底是凤家跟他过不去,抑或只是凤子沂一人?他不得不怀疑,还想想看凤尘晓与此有无关系,她是个奇异的女子,生性淡泊,可常有惊人举动,比如说今日的花朝盛会,那般惹眼,如今天锦城谁人不知凤家小姐之名?一路上他都在想凤子沂为何要介入到这件事中,按说他所行之事极为隐秘,与凤家关系和来良好,从来到了这别苑如同贵客一般,没有得罪过哪一方的尊客。凤子沂,暮璟公子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也没有在这里见过。他的来历,他的背景成迷,可是他却象是知道自己的底细。
凤子沂武功深不可测,皇宫中没能留下他,只趁机在他身上洒下暗香,谁料不久便在城外跟丢,若不是他今日所穿衣着惹眼,皇城守卫还记得他与一满身着花的绝色女子一同入的宫门,尚不能知凤家二公子居然就是那个坏自己好事的高手。
暮璟公子为此极为不安,他没有告诉一尘凤家人与此有关,怕一尘借此再对凤尘晓不利。依他那癫狂的性格,必会把这些全部归结到她的身上。会跟她有关吗?她应该只是个贵族女子,应该没有可能牵扯到这里。还是早日抓到凤子沂,让他来解释。
据报凤子沂午后曾露过一次面,便再也没有动静。他望了望月色,收拾心情翻墙入府。上次他潜入别苑找凤尘晓,便暗中观察过凤家的护卫身手,都很不错,今日想是节日,守护放松不少。白日里凤家花楼圣前得宠,凤栖臣设办雅宴,邀来宾客欢饮,趁着月色在观景赏花中饮酒赋诗。近日天锦各处都烧香敬佛,待花朝盛会时才得放松少许,只听得前厅阵阵欢声笑语,持续不断,城中稍有头脸的都被请了来。暮璟公子略扫一眼,心想凤栖臣应还不知自家兄弟之事,否则不会有此雅兴。
此时已是五月,依一尘所言,再过一个月,一个月的时间他就能完成所图大事。一个月并不长,可对于在煎熬中等过几年的他来说,最后一个月的时间却异常的难熬,他甚至一天也等不了,他想早些了结这一切!或许到了那一天,他以说,一切都完结了。
可偏偏还有一个月!
凤子沂该住在明苑,他却继续往未苑行去,因不由自主想先看一看凤尘晓。
很多时候,他都忘了自己当初是怎么才走上了这条路,本来不过是家境殷实的商贾之子,当是还在少年,他救下一尘,识得他之后,才知终日所爱侍花弄草另有缘故。嘉庆朝万万子民,爱花者无数,偏偏他摊上这份机缘,初时不能接受,只当一尘是狂言狂语,可是当族中长老遣来那些手持弓弩的护卫,他才真正相信。
要一个天真少年变身勇者去复仇,并不是很容易的事,他常觉此身不由已,此命堪可怜。经过几年努力煎熬,当初无奈的心已经麻木,他携花入京,得了暮璟公子的名号,五年未回,养他的父母尚不知自己在天锦名利双收,他不是他们的儿子,甚至不是皇上的儿子,他是一名异族人,甚至有一个被族人奉作花神的母亲。虽然从没有见过生身父母,可对于只存在于想像中的多苦多难的母亲,他只有怜惜。
故对女子,他尽可能的善待,却觉自己周身是秘密,容不得别人碰触。
未院内花窗前,他伏低身子倾听里面的声音,别人都说暮璟公子难得对女子倾心,是凤尘晓的荣幸,城中女子莫不羡慕。可是谁又知他始终是矛盾的心情,此时他已知邬贵妃晨间召他入宫是为何,原来是她将凤尘晓留难,驾前又出言挑拔,欲为难凤尘晓。
他之所以对邬溶月格外照拂,不过是知道明珠郡主生前与她颇是亲厚。那时她尚是天真少女,虽不知明珠郡主身份,却曾护在她面前替她说话,把她当作朋友。后来皇上到了莳花苑,看中此女,她面上悲怆之意让他不忍,故而对她多有帮助,还替她将拜岁兰广为培植,邬氏一族受益良多,全当是托了邬贵妃的福。
曾经邬溶月发现明珠不见,在天锦一阵好找,却遍寻不获,连她的丫鬟也不见,在他与左文华有意识相避之下,邬溶月并未见过楚月假扮的明珠郡主。邬溶月再没个说话的人,不多久便被带进了皇宫,嘉庆帝不过一时意起,暮璟公子无意中帮了她很多,才让她未曾消去的爱慕之意重起。其实邬溶月也好,拜岁兰也好,暮璟公子本意不过是为那个死去的明珠郡主而对她兴起一些些怜意。
前面喧闹,而夜色中的未苑独一处的静谧,象里面居住着的女主人的性情,连这里的花香都只是隐隐约约,极其清浅,并不同别处那般浓郁。
凤尘晓刚喝退了前面来请人的丫鬟,心烦意乱地在屋中沉思,凤子沂说露了行踪,暮璟公子怕是已知他是谁。
他会不会有事?初识凤子沂,她那时防范着所有人,同样的话,她可以对沈诚说,却不能对凤子沂说,因为沈诚与之前的凤尘晓并不相识,自相识便只认定如今的凤尘晓,不会因此察觉出来她的不对劲。而面对凤子沂,她要心虚的多,他所看到的所想到的,只是从前的凤尘晓。
故此他问她的心意时,凤尘晓只得叹笑道:“不行。”
凤子沂只是笑着摇摇头:“好,好,我早知会如此。”
不待她问接下来该如何应对暮璟公子,他又将要去哪里,凤子沂便已飞身离去。不过这样也好,他再不会为了她行危险之事,天高海阔,依他的本事,到哪里都不会比在凤家委曲。
稍晚些时候,沈诚已得知凤子沂无恙,着人给她送来一封信让她安心,信纸背后又附上一句话:花满衣,人相依。回想至此,凤尘晓面上不由得泛起一丝苦笑。真的能相依吗?
她在窗内低叹,牵动暮璟公子在窗外跟着默默叹息。她的叹息声似有无尽的忧郁,可曾为着他?这一点念想使得暮璟公子直想推开窗子问上一问。他完全沉浸自己的心事里,跟着里面女子的低叹黯然,浑忘记自己今夜是为何而来。
良久,暮璟公子方才离开,折返向自己今晚的目的地而去,可惜他注定要失望,明苑里一个人也没有,凤子沂不在,这里的奴仆早已去了前院帮忙,或偷懒玩乐,总之,凤子沂已凭空消失,无影无踪。
凤家别苑里的人毫不知情,他们尽夜倾欢,直至天明方才散去,凤栖臣整夜不知喝了多少酒酿,此时疲累已极,硬撑着找来凤三:“可曾查到二少爷去了哪里?”
“凤三无能,并不曾找到二少爷一点踪迹。”凤三是真的查不到,他只知二少爷在家中属于多余人物,料不到竟找也找不到。
这个二弟越来越神秘了。凤栖臣晃晃自己的头,回房休息。昨日等到凤子沂着人送来一封信,直言道出暮璟公子图谋不轨,如今又被他察觉自己踪迹,只得隐身行事,让众人不必找他。
图谋不轨?暮璟公子得天子恩宠,如何会去行那等险事?这个子沂太过不羁,若真是图谋不轨他是如何得知?定是在后宫闯了祸,又想到暮璟公子白日里曾去得晚,身上还有灰迹,言说曾遇上故人,这个故人定是指的凤子沂,莫不是二人相遇打了一场?极有可能。
想到这里他头痛欲裂,把自己扔到榻上,挥手让欲过来服侍的仆人退下,便要沉沉睡去。
凤尘晓却在此时来寻他,听说他刚睡下,再想想这两日确实累得太很,有些不忍,倒是凤栖臣听得动静又起身出来见她:“尘晓,怎地这么早,何事找我?”
“我有些担心二哥,大哥,二哥会去了哪里?”她心中焦虑,不找人说说话实在难受。
“别怕,他是呆不住的,指不定又去了什么……咳,他此间也有故交,想必是去了那里。”他差点就说出来去了风花雪月等字眼,对于凤子沂信中所说,他并没有对小妹提起,这些事情,小妹不用知道。
“哦。”可是琉璃堂也没有,她一晚没睡好,虽不担心他出事,可总也记挂着。
“昨日咱们族中在京的子弟还有亲戚都来,你只是闷在房中,难道一直在想他?”凤栖臣瞬间有些恐惧,这个小妹也不是个省心的主。“莫忘了皇上要给你赐婚,这可不是说着玩的,三日后你打算选谁?”
凤尘晓皱眉不语,她本是来找凤栖臣,想让这个大哥能给她一些安慰,宽宽心也好,不料竟提起赐婚之事。
凤栖臣继续道:“我瞧皇上的意思,你不嫁给暮璟公子是不成的,那人……此时大哥也觉得,他非是良配,早知当初入京时便不带你来了。”
凤尘晓微笑,万般皆是命,早知道她就不选左文华做夫君了,早知道她就不离开爹娘了,可哪来那么多早知道,凤栖臣能有今日之想已属不易,早先他还硬想要她同暮璟公子凑在一起,听他此言心中颇为安慰。
“车到山前必有路,皇舅……皇上就算有心逼迫我答应嫁给暮璟公子,也得三日后。”她差点说溜了嘴,亏得及时改口,凤栖臣并没在意,他尚在苦恼:“总之,要早些想出对策才可。”
“大哥,你这些天已经够累,万事莫急。”
凤尘晓心中其实已经有了计较,她要去找自己的爹娘,只要求得公主和驸马二人的欢心,还怕皇上来逼她?
且不管凤尘晓这边如何发愁忧心,天锦城大大小小的千金小姐贵妇人们在第二天便涌入“一品花韵”,个个都冲着昨日凤尘晓所穿之物。魏娘还不知道凤尘晓是怎么在宫里替店中招揽生意,初时并不明白,见此依然笑吟吟地招呼那些女子,待弄清了原委,心里乐开了花,满口应承下多张定单,又专程找到别苑,要凤尘晓将花朝会上所穿衣物贡献出来,在店里挂出。
眼见着人流不断,有愈来愈多的趋势,魏娘笑言做完这一季,大抵可以休息个一年半载,本是想着可多卖些些店中货品便成,哪里料到凤尘晓会这般大手笔,下半年大家伙都不用指望休息了。
说是说,她又脚不沾地忙了开去,此时人手材料都不足,“一品花韵”一时间生意红透了天。
皇宫里也没有往日的平静,先是凤贵妃突然一反平日沉寂不出,处处跟邬贵妃过不去,她极为恼怒花朝会那日邬贵妃所作所为,此女一向犯不到她头上便罢了,竟然想到冒她之名行事,其心可诛。宫中嫔妃都是望风行事,虽然皇上近年来潜心修佛,对后宫各人均无恩宠,但这个邬贵妃进宫时间不长却升得太快,早让许多人看不过去。凤贵妃一挑头,各宫各院之人也跟着说她的不是。
嘉庆帝一向不理后宫之事,还未得知此事。后宫无主,常年均是四位贵妃轮流执掌,三月一轮。这一轮正好是凤贵妃,平时不见怎地,这两日她使出的手段令人咋舌,拿着祖宗家法历制说事,直把倾香宫打压得抬不起头来。邬溶月求助暮璟公子,怎料他不再理会她,只着人交待一句话:望贵妃娘娘莫要再Сhā手赐婚一事。她有心找嘉庆帝诉苦,可嘉庆也在头痛。
嘉庆帝是真的头痛,今年初始,他常常会头昏晕眩,御医说不出道道来,于平日生活却没有影响,只是一面对朝政之事便心烦意乱,且脾气变得暴躁。最为过激一次便是左文华入狱,太子进殿求情,他有些失常的发怒,操起案头玉砚砸向亲子,虽然没有砸中,却把他吓醒,慌乱间撵太子出京反省,实则是无法面对自己冷血无情之况。
这种难以掌控的感觉,惟有面对着佛祖神像,默默颂经才可缓解,入夏之后的这些日子里更是折磨得他寝食难安,总觉得象有大事要发生。
花朝会后第二日,沈诚被传召入宫,嘉庆帝想要为他另觅佳偶,知他与贺国公相熟,也请了贺国公来说项。
御书房中沈诚大惊失色:“请皇上收回成命,莫再提那赐婚之事。”
嘉庆帝恼怒不已:“难道朕待你不好?”
沈诚不卑不亢,跪下言道:“皇上,非是沈诚不感天恩,只是心中属意尘晓,不作他人之想。”
“我瞧昨日你身旁女子也是极好的,不若我赐你金帛万丈,更允你琉璃堂为我嘉庆皇商,这样可好?”
贺国公见沈诚不为所动,打圆场道:“这可是皇上恩赐,任谁也求不来的,你还不赶快谢恩!”
沈诚只是一哂,万没想到皇上竟会为了暮璟公子要强行赐婚。他抬起头直望上去:“敢问皇上,为何对暮璟公子如此厚爱?难道他若喜爱,拆散别人也是活该?”
嘉庆帝阴沉着脸不发一言,这件事上,他确实有所亏欠,但君王行事岂能由人指摘?贺国公忙出口斥责:“大胆,圣驾前如此妄言,还不退下!”
沈诚行礼告退,嘉庆帝也未责怪贺国公自作主张,任沈诚离去。可他为暮璟之故,并没打算改变心意。
熟料隔了一日公主又来见她,张口就说赐婚之事不可行,还说要收那凤尘晓为义女,自己女儿的婚事,不用别人操心。
有变
在嘉庆帝看来,赐婚原本是喜事,却被这些人一个个地 成了闹心之事,虽然想将凤尘晓强行赐婚给暮璟公子,但他对公主的请求却不能不理会,故此只得作罢。他心中恼怒,待公主离去后,一脸阴沉地唤人宣贺国公进宫商议了半日,才觉得稍平息怒气。
公主府里,凤尘晓正等着娘亲入宫回来,她望着后园满地的的祭品和香烛,不由谓叹,这是要给她死去的亡魂做法事呢。眼前一切都提醒她,自己是真的已经死去,这一副肉身不过是意外求得,如今才能亲近父母。
娘亲想是太过记挂于她,忧思甚重,这两日身子也不太好,今天一早她上门求助,应是母女连心,她目含悲戚,拉着凤尘晓想了想便一口便应承下来,还说要收她为义女,如此一来,皇上便约束不得,只是真正的认亲仪式却要待一尘大师来为明珠郡主做完法事之后。
原来一尘和尚要来,凤尘晓为这个消息震撼,这个和尚太过诡异,若是在超度时发现她魂魄有异该如何是好?超度法事便定在花朝会结束三日后,凤尘晓想,那日她绝不会出现,还记得一尘在严华寺里显露出的奇异本事,那是她无法预测到的后果。
也罢,是祸躲不过,对于这些,她倒不太担心,阎君大人不会让她就么容易就被送回阴曹地府吧?再次看看刚抬进来的纸扎男女,她再没有忌讳,也觉得发冷,忙去别处侍弄自己的花草去了。
即便是一尘会发现什么,暂时她也想不到好办法,只得静观其变,认亲仪式不管几时举行,都让凤尘晓欣喜若狂,她没想到还有这一日,能常见到爹娘,名正言顺叫出爹爹娘亲,内心深处几乎产生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公主从宫里回府带来的消息让她放心不少,皇上终于答应不再赐婚,这是好事。明日之后,怕是让很多人失望。
回到家中,凤栖臣已在等着她,这两日他忙到了极致,想到小妹赐婚之事就头大,瞧皇上的意思,还非得是暮璟公子不可,但凤尘晓会选谁,那还真是显而易见。难道要与皇上抵抗到底吗?他看着凤尘晓一点也不上心的样子,又想到凤子沂,心中有气,劈头就问:“去哪里了?难道不知道今日是花朝会最后一日,明天若是皇上问起来,你要选谁?”
凤尘晓微微一笑,道:“大哥放心,赐婚一事不会有人提起,适才我去了公主府,求公主替我说话,皇上也已经答应此事作罢。”
凤栖臣不敢置信,呆了呆,又道:“你是如何识得公主?啊,那次进宫的事了,难得公主会出手相帮,也好。我本已向贵妃娘娘提起此事,看她能否帮衬一下,嗯,这会儿也用不着了,你改日要再去谢过公主才是。”
她连忙应了,此时凤三又来请,说是马车已备好,凤栖臣匆匆离开 ,临走时问道:“沈诚可已知道?没想到你中意于他,早知如此,大哥也不必做那么多无用功。”
凤尘晓微窘,送走大哥后,她独自徘徊在园中,犹豫是否该让人送信给沈诚,告诉他这个消息。主动告诉他,不就承认了,她中意的是他,怕他担心,自表心意这种事,由她做来太不合适。
其实此生背负了复仇这个包袱,让她总也轻松不了,男女情事实非最重要的,所以若二者选其一,她当然会选沈诚。若是没有赐婚之事,她会否觉得沈诚才是中意之人?一时间有些迷茫。
园中蜂蝶忙碌,沾花落叶,飘出丝丝甜香,无意抚上一朵含苞待放的芊兰,娇嫩无比,凤尘晓蓦地想起,自己哪比得上这尚未开放的花朵般娇嫩,她心已沧桑,虽然左文华负她,可到底是成过亲。这两年做凤尘晓做得惯了,竟真当是十八年华正好,中意别人?还是先想想正经事,暮璟公子得皇上宠信,不知有何图谋,即使左文华已死,她也不可掉以轻心。
若是凤子沂还在……她又忍不住责怪自己,已连累得他藏匿,如何能再起利用别人的念头?只是她太过无用,想不出该如何将暮璟公子的真面止揭与人前。
及到晚间,魏娘乘了一顶小轿来寻她,商量着扩大店面之意,如今订单太多,人手、店面都不再够。
凤尘晓这才记起自己还是店东之一,她暗叫一声惭愧,诚心诚意地道:“魏娘做主便成,我是没有意见的。”
魏娘捂嘴一乐:“这话我听着有趣,你倒是给个确切意见啊,便如那赐婚之事,你到底选哪个?”
敢情她今日前来,不是商谈正事,而是打听八卦来的。
凤尘晓淡淡一笑:“魏娘怕是要失望,赐婚之事已作罢。”
“果真?要说失望,也是那两个男人失望,关我何事?这话说回来,要选自然是要选沈诚才对,昨日皇上召他进宫,想他接受赏赐放弃你,他当场拒绝,说只倾心于你。”魏娘满意地看她脸上飞红,又道:“我那夫君与沈诚是好兄弟,将来你可是要叫我做嫂子的。”
她只得继续脸红,魏娘又转了话题:“一品花韵做到今日便跟做梦似的,全赖你心思手巧,连内务府也有意来咱们店里采买,还不是因为你那日所穿让宫里的贵人们都心动。”
“是吗?”她有些不信,宫中穿着自有规定,那种衣物不太合规矩,怎么可能?
魏娘有些兴奋:“自然是真的,凤贵妃不是你姑母吗,内务府看在她的面子上,也多少要照拂咱们的生意,虽不及燕家那样的皇商,一品花韵也算是小有成就。”
凤尘晓蓦地想起了柳柳当初曾说过,哪一日要做皇商的话,不禁好笑。
“魏娘,你离家甚久,可曾想过回通州去?”
“有时会想,可是我夫君女儿全在这里,倒也不是太想。你是不是想柳柳?不然接她来此,可好?”
不单单是想柳柳,她还想明德镇的一切,望着幽幽灯光,心头一阵烦闷:“我想回去。”
她无缘无故说出这话,不光把魏娘吓了一跳,连自己也是心惊不已,难道左文华一死,她便淡了对暮璟公子的恨意,想心无牵挂抛下这一切走人?
魏娘连声安慰:“这是怎么了,难道京城不好吗?别想太多,谢小姐今日还差了人来,说是大婚前想准备些东西,不如你去见见她,也好说说话。”
花朝会正式结束,南北客商等着四大世家的主事人定下今年行规及货品价格才能订货,赶到六月中发货前又得一阵忙乱。京中百姓倒是习惯了每年这时候的忙乱,市面繁荣是好事,难得还有热闹瞧。可是今日本该是等着看凤家小姐选了哪位才俊做夫君,可谁料没了动静,难道暮璟公子没戏了?不少人为之忿忿,传言纷纷,以致于凤尘晓到贺国公府时,谢婉佩将她左看右看,连连叹息。
凤尘晓一大早来到贺国公府,正好在门口碰上了要出府的贺国公,出于礼貌,她忙行礼请安,老头拈着胡须看了凤尘晓一会儿,长叹一声,挥挥手让她进去,这会儿谢婉佩又叹起气,弄得她莫名其妙,皱眉道:“我怕是来得不是时候,适才我进府时,遇上令祖,他老人家也冲我叹气,你们一个个都如此古怪,不如我改日再来。”
谢婉佩忙道:“别,我是遗憾皇上居然没提赐婚之事,不如你告诉我,你要选哪一个吧?”
奉茶来的胭脂也眼巴巴地看着她,主仆一个样。
“你大婚之日便在眼前,还有闲情想这个?”
“那些又不用我管,对了,我外祖为何也叹气?昨儿个下午他被召进宫去,定是早知道赐婚之事作罢,咦,难不成他也遗憾不知道你要选谁?”
这自是笑话,贺国公当然没有这种闲情,他昨日进宫接了道旨意,皇上动不了凤尘晓,心中又恼怒好意赐婚无人遵从,便把这气出在了沈诚身上,不再理会他的意愿,直接下旨给沈诚赐婚,身为一国之君,不是任谁都能忤逆了他的旨意。
贺国公便是去宣读旨意之人,他对着凤尘晓那一叹,其实有很多意思,年轻人的事,要他这个老人去唱白脸,真是为人臣者的难处,旨意一旦颁下,不知又要起何波澜。
谢婉佩拉着凤尘晓不放,不久就要做新娘子,谢婉佩总觉一种神秘的喜悦,可又说不清楚那种感觉,故此有些烦燥,又有些期待的兴奋,说完这些说那些,使得凤尘晓在贺国公府呆了一日才得以离开,她被谢婉佩的喜悦感染,满心柔柔地想沈诚此时也该知赐婚作罢,他会否同她一样觉得开心?
琉璃堂里此时的气氛很压抑,沈诚木着脸听着沈老太爷及父母谈论婚期及婚前需要准备的事,凌依就坐在一旁皱眉不语,沈母不时还问她两句,清风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没敢说话,心想这倒底是怎么了?
皇上意外下旨,赐他功名为他定下美眷,这是沈诚万万想不到的,旨意中具体说些什么,他根本没听进去,只听得其中将凌依许配于他,便在皇子嘉子峤大婚之后。住在琉璃堂不走的沈家几位长辈高呼万岁,送走贺国公便开始用小心翼翼地口气商量着如何操办婚事。
沈诚心中冷笑,却没做任何反应,他可以在皇上面前表面心迹,直言拒绝,但圣旨下前毫无征兆,突然成事实,他如何推翻?若是不遵从,便为抗旨,他倒没有什么,琉璃堂呢?沈家一家老小呢?
凌依客气地对着沈老太爷道:“老人家这半日也乏了,不如歇息去吧。”
沈老太爷看看沈诚,知他不满,也不再多说,反正圣旨已下,贺国公走前劝了沈诚半日,无一不是点出其中利弊,这个子孙再不孝,也不会拿全族人的性命来违抗圣命,他满意地带着沈氏父母回房讨论,不,此事还需早点通知沈家各房,要他们全力准备婚礼。只是这婚事要等着皇子大婚后才可办,真真急人,要知道夜长梦也多。
清风也在凌依示意下离开,只剩下二人时,她有些紧张,自然,她知道沈诚心中所想之人是谁,赐婚一事也让她意外,而且沈诚要娶的人是她更让人意外。如果不是赐婚,如果沈诚与她有这等情缘,她当然会喜出望外,只因她的心,也在他的身上。可她明知这不可能,本就没奢望过的事,如今居然成真,却没有太多开心,竟有些悲哀,然后便是怒气,做什么要来这一出?这样子纠缠在一起,只会越来越痛苦,她凌依何得何能,要承受这样的皇恩?
想了想她缓缓开口:“你看接下来该如何?”
沈诚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自然是不能明着违抗,容我想个万全之策再说。”
果然,她心中微凉,却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不知当家的可有想法?”
他没有接话,却是望着门外道:“若是子沂在,我或许……”
想到凤子沂,又想到凤尘晓,不知她现在是否已知此事又是何种反应?贺国公已告诉他凤尘晓赐婚之事在公主干预下已作罢,皇上却又给他赐婚,告诏着君王尊严不容忤逆,此事颇为麻烦,他要好好想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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