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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六九九 巨枭

( “不过我没猜到的是,你们忽然来到澄城县。董大人,你手下的士卒,刚入城的时候我就在旁边看了,是难得的­精­锐,当初就在想,能练出这么一支兵来,你肯定是有本事的,现在确定了这个想法。所以我愿意给你讲这些,城头上那些,县尊老爷和刘佥事,听了也不会多放在心上,而其他人……说实话,我还怕他们听不明白。”

董策默然点头。

“对了,还有一件事,瞧我这脑子,差点儿忘了。”

李可受轻轻拍了拍脑袋,道:“您和刘大官人的事儿,我知道了,他一大早就写条子让人送到县衙来了,是请县尊老爷拿办您的。那条子我给烧了,着一小吏去给您送信儿去,结果他没找见您。若是城破,这件事情自然就不算什么事儿了,但若是城不破……”

他顿了顿,道:“刘大官人根基很深,虽然只是个秀才,但是他叔父,在关中几个县都做过官,现在乃是西安府推官。是以县尊老爷对刘家也是素来客气忌惮,此人嚣张跋扈惯了,大人您虽然没把他怎么样,但在他看来,却是奇耻大辱。这等人,虽然不能成事,但坏事,还是……”

说到此处,李可受便是闭口不再说,不过他的意思,董策自然是明白了。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眼中有冷厉的光芒闪过。

看来这刘家,是留不得了。

该说的都说了,李可受便拱手告辞,董策忽然问道:“李主薄,冒昧问一句,你在此地为官几年了?”

“足足十四年。”李可受笑容中有着一丝苦涩:“当了十四年主薄。”

董策默然,这李可受,还真是怀才不遇的典范,他心里念头转了转,立刻就有了主意。

而后便回到了南门城头。

瞧见他过来,刘若宰道:“正要遣人去寻你,却是正好,快来看看那些逆贼。”

董策应了声是,赶紧走到垛口旁边往外看去。

闯军又有了异动。

此时太阳已经高高升起,日头还不错,照的人身上暖融融,舒坦的紧。只可惜,大战一触即发,破坏了这大好的天光。

闯军看来已经是吃完早饭了,大部分人都后撤,留出

了前面的一大片空地。而这时,大帐之中,走出来一个人,有伺候的士卒牵来战马,那人翻身上马,在十几名骑兵的簇拥下缓缓向前。

这人,理当就是混天星了。

混天星打下了同州,离着澄城县最近的就是他,再说,兵力也大致吻合,今日刘若宰就已经向众人通报了,城外当是混天星所部。

此人乃是闯军中大将,高迎祥最信任器重的手下之一,董策也是久仰大名,只是隔得太远,也就能看得出一个轮廓,面目是甭想看清了。

他们来到那一杆大旗之下,便是汀。

而后,大帐后面那片用栅栏围出来的营地被打开了,一队队骑兵鱼贯而出,在混天星身后及两侧聚拢,形成了一个类似于极细极长的月牙形的阵列。这月牙凹进去的地方,正好是对着南城门。这些骑兵里头有铠甲的很少,一百个里头只怕也就是三四个,装备奇差,也看不出来拿的是什么武器,似乎有长矛有刀。不过数量,实在是太多了些。

骑兵不断的从营地***来,似乎是无穷无尽一般,走了好一会儿还没走完,而这个月牙形的阵列,已经是足足有二三里地宽了。

城头上不少人看了都是脸­色­发白,刘若宰面­色­凝重,而章承,浑身都哆嗦起来。

又等了一阵子,终于是走完了。

董策发现自己严重的低估了这支闯军的实力,这三万余人中,只怕壮丁的数目至少能占到一半儿了,而且竟然仅仅是骑兵就有两千左右!不愧是跟随高迎祥起事的老人,当真是厉害,只怕手底下都是实力最强的营头!

不然的话,一般的反贼,在三万这个总数之下,是凑不出两千骑兵来的。

不过,这两千骑兵,至少现在是没什么用了。攻城靠的不是骑兵,而是步卒。

……

距离城墙二里之外,混天星策马那一面闯字大旗之下,眯着眼睛打量着远处的澄城县。

二里的距离,不算多么保险,若是有红夷大炮在的话,可以轻松的轰击到,不过混天星打了这么多年的仗,也从来没见过官军的红夷大炮,甚至都忘了这么回事儿了。而比较可惜的是,城内确实也没有这玩意儿。

混天星的年

纪并不算很大,大约只有三十岁上下,长的并不凶恶,甚至还有些儒雅秀气。他面­色­白净,五官端正,长相可说是中等往上了,头发梳得很整齐,他没戴头盔,而是戴着一顶琥珀束发冠,这冠乃是用一整块深紫­色­的硕大琥珀雕琢而成,并不多么华丽,但是朴素中却是透着说不出的贵气雍容。琥珀冠上,Сhā着一根碧玉簪子。

这个年代的琥珀可都是天然的,而这么大的琥珀,极为罕见,称作是珍奇也毫不为过。那碧玉簪子也是­色­泽极为上乘。这一个冠子,只怕价值上千两银子都不止。

这冠的样式,乃是官员们燕居常服之时所佩戴的,因此也可以想见其来历多半是混天星打杀了哪个官员之后抢来的。

他既没有穿甲胄也没有穿战袍,而是穿着一身锦袍,那锦袍用的是最好的蜀锦,还专门裁剪过,使得更方便行动一些。腰间玉带,脚上皂靴,哪里像是一个天下闻名,朝廷痛恨的逆贼巨枭?分明就是一个世家出身,少年得志,雍容沉稳的年轻贵人。

他是混天星,但真名,却是叫做郭汝磐。

他抬起头看,看看自己头顶上那一面猎猎作响的闯字大旗,再四下里看看,看看两侧的那两千骑兵,嘴角的笑容越发的从容淡定。

他根本没把面前的这座小小城池放在眼中。

虽然年纪轻轻,但郭汝磐可是打老了仗的,高迎祥于崇祯元年在安塞起事的时候,他便是跟随左右,一路转战数省之地,千里的,直到现在,已经是八年之久了。

王自用手里有三个营不只是闯军,在所有义军中,营都是最大的一个编制,像是当初的王自用三十六营,及至后来的七十二营,都是如此。一个营,大小不等,人数不等,大的几万的有,小的五六千的也有。闯王高迎祥手下自然不止一个营,作为他最信重的部将,郭汝磐手中这三个营都是老营了。

足足有三万人,里头的人,跟随高迎祥的时间不短,忠诚度较高,战斗力也要强一些,仅次于高迎祥亲自统领的那几个营。

当然,这个战斗力强,只是相较于其他的义军而言。

但就算是如此,郭汝磐也有信心,在午时之前,就将面前这座城池给打下来。

他可不是第一次攻城了,知道现在明军的城池有多

好打,有的都不用真打,只要几千人一拥而上,城头上的守军就吓得纷纷逃散,甚至还有打开城门投降的。

这等事情,可没少发生过。有晨风拂面,清凉舒 ...

(适,一想到待会儿就能把这座城池打下来,肆意的凌虐,郭汝磐就觉的心情舒畅难言,一张儒雅斯文的脸上,竟是露出几分狰狞之意。他看着像是个儒雅文士,实则却是杀人不眨眼,凶狠之极,乃是个口蜜腹剑的人物。这也很正常,若是没有这样的­性­格,又怎么能在义军之中混得风生水起。但凡是能成就大事之人,又有几个简单的?总归是在某些方便比别人有长处。

..

六九八至七零零 将战

( 骑兵集结完毕,他淡淡吩咐道:“来,打起我的旗号来!”

“是!”

簇拥在周围的亲兵应了一声,很快便是打起一面大旗。

这大旗也就是那一面闯字大旗的一半高下,但碗口粗细的旗杆也足足有三丈高,巨大的旗面上一个大字赫然可见:郭。

城头之上,刘若宰深深洗了口气:“果真是混天星。”

他心头也是沉甸甸的,作为高迎祥手下数一数二,近乎于地位仅次于闯将的这个反贼巨枭,他在山西都是听说过的。如此盛名,能是好对付的?

抬头看了一眼自己那一面大旗,再看看旁边大了一倍多的闯字大旗,郭汝磐眼中闪过一抹不满,不过这一丝不满立刻被遮掩过去,他沉声命令道:“传令,吹号,各营集合。”

“是!”

雄浑的号角声响彻整个营地,听到号角声,分散在各处的闯军将官都带着自己的手下赶往郭汝磐面前的那一大片空地。

郭汝磐手下三个营头,每个营头有四千壮丁,闯军的编制,其实是模仿明军的,比如说这每个营的这四千壮丁,就被分为十个把总管辖。不过在闯军中,把总不叫把总,叫做守旗。把总上面的军官是守旅,相当于明军的守备这一级别,一个守旅管着两个到五个不等的守旗。而再往上,就是每个营的主官了,每个营的主将被称为正总权,副将则是副总权。当然,无论是正总权副总权乃至于是混天星这位大首领,都还有着一个某某将军的衔儿。

就拿郭汝磐来说吧,他现在就是制将军,若是根据品级划分的话,乃是堂堂正三品。

三个大营,三十个守旗,每个守旗都管着四百人,上万人从营地各处涌了出来,来到此地集合。他们可没有董策手下士卒的那森严军纪,甚至连队列都没排出来,跟赶集似的,大伙儿聚在一起,便是呼呼啦啦的过去了,一边走还一边说话,笑闹之声不时传出来。有的瞧见别的营头的老熟人,还远远的大声打个招呼。

一时间,郭汝磐面前那片空地上,热闹之极,吵吵嚷嚷的,让人耳朵似乎都在嗡嗡响。

这种混乱,让城墙上的董策看着,简直是瞠目结舌。

这还叫军队么?军

队能这么杂乱无章,毫无军纪?能这么……一塌糊涂?

但是闯军中却是没人觉得有任何的不妥,甚至郭汝磐都没意识到自己的军队在这一刻表现的多么拙劣,他早就习惯了,一直以来,不就是这么样么?

乱糟糟的情况持续了足足有一刻钟的时间,各个营才都整队完毕,说是整队,其实也就是大体的站出一个样子来。横平竖直那是不可能的,昂头挺胸都做不到,一个个儿在那儿漫不经心的,有的还小声说话。

虽说都知道要打仗了,但他们却并不紧张。跟着郭汝磐这些年,见得也不少了,打下来的城池不知道有多少。知道像是这等小城,防御很差,根本用不了多大气力就能打下来,虽说可能会死人,但死的也不一定就是自个儿是吧?

这会儿他们想的都是进去之后如何抢掠,如何发财。这才是大伙儿最关心的。闯王严令不得抢掠穷苦人家,但富人大户可以抢啊!穷人也没什么好抢的,还是大户人家油水儿丰厚。

郭汝磐传令约束了好几次,队伍方才安静了下来。

一万两千人聚集在一起,黑压压的一大片,非常有视觉冲击力。郭汝磐扫了两眼,心里便是颇为满意。

已经打了不知道多少城池,战前动员的话,也不用多说,大伙儿也都知道。因此郭汝磐只是说了一句:“首登城墙者,赏银五十两,封哨总!首破城门者,赏银百两,封部总!”

一万多人,郭汝磐便是声音再大也不能保证每个人都听到,更何况他素来说话都是慢条斯理的,因此说了一句之后,便是由嗓门大的亲兵齐声传话,保证众人都能听到。

于是下面一片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响起,不少人都是摩拳擦掌,准备待会儿豁出命来,拿到这个赏格。

虽说现在明廷被农民起义军弄得焦头烂额,但整体来说,相对农民起义军来说,还是明廷占据了绝对优势的若不是为了防备建奴,辽镇蓟镇的­精­锐不能轻动,只怕农民起义军早就已经被剿灭了。也正因为整体力量对比处于劣势,所以义军就只能成为流寇。

他们没有一个稳固的地盘,只能是打到哪儿算哪儿,抢了一个地方,再去抢另外一个地方。而且他们往往被官兵追的丢弃辎重,丢弃老弱,落荒而逃,是以闯军中的一般士卒,日子过得也是很艰难的。

可能刚打下某座城池来的时候,他们能吃顿好的,能有几天见到点儿荤腥油水儿,手里分到几文大钱,但接下来,就又得苦捱着过日子了。

他们每天分到的粮食,其实相当有限,有的时候还得吃树皮草根,大部分时间都是挨饿,也就是饿不死而已。

虽说义军讲究的是上下同甘共苦,但这其实是一句空话,上层愿不愿意跟下面的士卒一个生活水平,主要是看个人觉悟。像是闯将李自成,现在就还是粗布麻衣,吃的也不讲究,管饱就行。而像是混天星郭汝磐,则是锦衣玉食,吃穿用度极其讲究,丝毫不逊­色­于高官显贵。

大部分的缴获,金银钱财,锦缎绢帛这些东西,都被大头领和下面的正总权副总权守旅这些高级军官给瓜分,而粮食,药材,一般的粗布等这些比较大宗的物资,则是被收入公库,由上官统一分配,私人也是不能动用。

闯军的高层,其实现在一点儿都不穷,像是郭汝磐,随军的那些大车里面,有二十几辆都是属于他的,上面装载着他的各­色­财物。他的大帐里,现在至少有七八个姿­色­上乘的女子。而一般的闯军,是真不富裕。

所以对他们来说,五十两一百两银子,是不折不扣的巨款,一下子就可以让自己和家人过上不少年的好日子。而官位则是更大的诱惑,一旦做了官,就有了各种特权,这可是所有人都梦寐以求的事情。

“攻城吧,传令,让潘泗那个营头先上,该怎么打,他知道。”

“是。”

亲兵应是,策马去潘泗那里传令。

而这时,城头之上,刘若宰面­色­凝重的摆摆手,沉声喝道:“诸位,传令各自手下,做好准备。随时待命,瞧这样子,闯贼是要打来了。”

“是!”众军将齐齐应是,其中也包括朱东的声音。他是方才上来的,走路一瘸一拐的,章程瞧见他这个样子,又是气不打一处来,把从董策那儿受得气都发泄在了他身上,把他叫过去一顿训斥。许是上一次被打压的服气了,朱东这次根本没敢顶一句嘴,老老实实的在那儿低着头挨训。

..

七零一 先打再说

( 朱东在那里很用心的布置防务,他安排的很细,什么都会过问一句,看得出来,此人是一个内心很细致的人,方方面面都能想到。董策对他本来是有些猜忌和担心的,此时便冷眼旁观,想看看他有什么异常,结果看了半响,却是发现一点儿异动都没有。这朱东,就是尽心竭力的安排守城,就算是自己来做,不过也就是如此了。

董策失笑,摇摇头,心中暗道自己恐怕是多心了。

他却是不知道,此时朱东脑海中回荡着吕助方才说的话。

“大哥,咱们现在不能降,也没法儿降,这么多人瞧着呢,咋才能把细作给送出去通信?若是不能跟那边联系上,咱们就算是降了,人家也不知道,说不得还让人家一刀给宰了。多冤枉?”

“再说了,咱们现在投降,也不划算。我套了那细作不少话儿,才知道,原来跟俺相熟的那潘泗,虽说管着一个营头,在混天星手底下却是不得志的。他是后来给划到混天星手底下的,混天星不信任他,也不拿他当回事儿。往澄城县派细作这个事情,据说混天星知道,但也不放在心上。”

“这么个情况下,咱就算是投过去了,多半人家也瞧不上咱,别弄得再跟现在似的,姥姥不疼舅舅不爱,连饭都吃不上了。”

“所以,咱们得先给混天星来个狠的!今日,咱们就正儿八经,竭尽全力的守城,狠狠的收拾收拾他,把混天星给打疼了,他就知道咱们的本事了!咱先守上这么一日,然后再跟混天星那边联络。那时候,他对咱们可就重视多了!说不得一过去,就能当大官!”

对自己的这个二弟的智谋,朱东一向是很信服的,仔细一想,确实也是这么回事儿,于是便决定照办。

潘泗本来不叫这个名字,不过也差不多,而读起来更是发音一摸一样。

他本来叫潘四,万历四十一年生人,之所以父母给他起这个名字,因为他在家中排行老四,上头有三个姐姐。生了三个闺女,好不容易才得了这么一个儿子,潘四的父母简直要高兴的疯掉。

他家不算多穷,是村中的地主,虽然不是什么家有几千几万亩的大地主,但也有三百来亩地,十一户佃户,日子至少也是个中上,在米脂县小潘家寨这个不大的村子里,更算是数一数二的大户了。

吕助其实没跟朱东说实话,他不是潘四的邻居,而是潘四家里的佃户,不过倒也住得不远,硬说是邻居,倒也说得过去。吕助和周四,之前一直不熟,还是后来一起吃军粮的时候才熟稔起来。

潘四他爹没读过书,也不认识有功名的读书人,这份家业,是他几十年辛辛苦苦的攒下的,但本来可以规模更大,只是在这上面吃过不少亏,丢了机会,还差点儿给下了大狱。所以在潘四没多大的时候,就把他送到邻村去。邻村有一个全米脂县都数得着的大家族,族中开办了族学,教给族中子弟读书,当然,若是别的大户人家的子弟,只要是交了钱,也是可以去学的。

潘四打小就读书,他人也聪明,功课极好,先生都夸赞的。可是把他老爹给高兴的不得了,指望着他考个秀才,那样家族的地位立刻就不一样了。当然,要是能考中举人就更好,他已经想好了,真要是自家儿子中了举人,就算是倾家荡产,也要帮儿子弄一个官身。

这可是光耀门楣的事情!

至于能中进士,潘家老爹根本想都没敢想。

自从得了这个儿子,潘家老爹似乎运气也变好了许多,不但加重田产又增加了二百亩,就连县城里的铺子,也多了两间。

可惜,潘家老爹还没等看到自家儿子光宗耀祖的那一日,就被活活拷打致死了。有人看上了他家的铺子,上门索要,潘家老爹哪知道对方是什么来路,只当是痴人疯话,便给撵出去了。换谁大概也都是这反应。

然后当晚,他就被抓进了县衙,下了大狱,罪名是勾结反贼。

当时正是崇祯元年,王嘉胤起兵府谷,三边震荡。在那一年,地方官想要害死哪个人或者是想要侵吞谁的家产,最有效的罪名就是诬陷其勾结反贼。因为只要是摊上了这么罪名,不但他人要死,他的家人都要死,而他的田产家业,都会被查抄,多半也会被收入囊中。

王嘉胤刚造反的时候,各地都是严查其党羽,不知道多少人被害的家破人亡,各地地方官很是趁机发了一笔财。

潘家老爹在大牢里又一次见到了今日去他家店里的那人,这会儿他才知道,原来这个人,是县尊老爷的小舅子。

可惜,已经太晚了。既然已经被他栽了这么一个罪名,对方就没想着让他活着出去,当晚就

给活活打死,第二日,潘四的家人就全都被抓进了大狱,连他那三个已经出嫁的姐姐都不例外。

三个生活的还算不错,模样也算周正的女子进了大狱,还能是什么下场?

没过两日,潘泗的家人,就全都‘瘐死’狱中。

那一年,崇祯元年,潘四才周岁十五。

他从一个交好的同学那里得到了这个消息,那同学的父亲是县衙中的一个吏员,也是认得潘泗的,于心不忍之下,让自己儿子给潘四通风报信。潘四连夜逃走,衙役们过去抓他的时候,已经是不见踪影了。

谁也不知道潘四去了哪儿,只知道,一年之后他回来了,然后第二日,就有人发现县衙门口扔了两个脑袋。有人认出来了,这俩脑袋,一个是县尊老爷的,一个是县尊老爷小舅子的。而也是在当夜,城南起了大火,刑房书吏一家和大牢的牢头一家,被活活烧死,一个都没跑出来。

大伙儿都传言说,那两家不是被烧死的,是被人杀了,然后凶手才放的火。

顿时全县轰动。

虽说官府对外封锁了这个消息,但是米脂县的人,大都知道这个事儿。而口口相传之下,潘四也是被赋予了很浓重的传奇­色­彩。有人传说他是得了仙术,能招来天兵天将相助,有人说是他入了贼伙,那是带着人报仇来了,毕竟那一晚上的事情,可不是一个人能做到的。

众人传言不一而足,而潘四却已经是改了名字,去延绥镇投军去了。

改了名字成了潘泗,也换了身份做了军官,但是豪侠的­性­子却是不该,又过了几年,崇祯六年,他带着人杀了欺辱自己的上官,投了高迎祥。他带的人,都是明军边军中的­精­锐,是以一投到高迎祥那里,便给封了个不大不小的官。

后来李自成投奔高迎祥,他给分在了闯将李自成的下头,很得李自成看重,再加上他这人打仗勇猛强横,又是诡计多端,行事狠辣,是以屡立战功,不过一年的时间,手底下就管了一个营,也给封了个果毅将军。

不过自从去年年底被划到混天星手底下之后,他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混天星瞧不上李自成,就更瞧不上他手底下的潘泗,而且毕竟不是自己手底下的老人,是以对潘泗多有排挤。苦活儿累活儿都

是他­干­,拿好处他就得排在最后头。

...

( 潘泗刚给划过来的时候,手底下有两万多人,现在只剩下一万出头了。

“果然,还是咱们的活儿!”

待那传令的亲兵走了,潘泗旁边一个汉子冷哼一声,愤愤说道,言语中都是不满。

潘泗却是沉默不言,只是紧紧的抿着嘴­唇­,盯着远处的城墙。

他今年才二十三,身材高大,哪怕是坐在马上,腰板儿也是挺得笔直,他肩膀宽厚,一身铁甲穿在身上,显得极有威势。面目不算是多俊朗,但线条却很刚硬,如刀砍斧削一般,他留了胡须,显得更老成了些。目光沉稳而坚定,透着强烈的自信。或许,他的出­色­,也是混天星忌惮排挤他的理由之一。“哪这么多屁话?”

..

七零二 试探

( 起义军各个营之间,有着相当强的独立­性­,郭汝磐可以排挤潘泗,但想往潘泗这一营里头掺沙子,还是不那么容易的。是以潘泗现在说话,倒也不用太小心。他在营中威望素著,这一说话,旁边几个愤愤不平的部将立刻便安静下来。

“老艾,你先带人,去试试看。带着咱们的家伙。先往前冲冲,能直接给打破了最好,方才姓郭的不是说了赏格了么,你再给大伙儿讲一遍。”

“是!”

这老艾正是方才发牢­骚­的那人,名唤作艾大青,有个混号,叫青面鬼。盖因他这人长得面向丑陋凶恶,再加上脸上有一块儿青­色­胎记,于是便得了这个混号。

潘泗让他打头阵,可不是不照顾他,事实上,这正是对他极大的照顾,从旁边几个部将脸上露出的那艳羡的表情就能看出来了。他们和郭汝磐一般,都没把面前这座小城放在心上,认为一打就能打下来,都想抢这个功劳。

潘泗这一营也要百多骑兵,作为他的亲军,他带着这些骑兵往西侧活动,和其他两营拉开一定距离,空出了一片地面。而后艾大青便开始带着他的部下,拉出来来到阵前。

作为潘泗手下颇得信任的一个守旅,艾大青手下有三个守旗,一千人出头。他把这些人都招呼过来,却是不着急,而是让下头的守旗带着步卒在前,他带着手下的十来个骑兵在后面压阵,缓缓的向前推进。他们工程经验颇为丰富,知道什么时候才适合冲锋,若是隔着老远就开始冲杀,等快到城墙的时候,也该累的没气力了。

潘泗在背后盯着,心中却是有些焦虑,也不知道自己遣入城中的细作,现在到底把差事办的怎么样了。

看着缓缓逼近的闯军,刘若宰脸­色­凝重,忽然回头冲着章承道:“打起仗来,刀枪无眼,万一有流矢飞来,伤到大人,澄城县可没了主心骨,还请章大人移步城楼之中,安然高坐。”

这番话,说出来显得就有些诡异了。本来这该是章承这个守土官向着刘若宰这个品级比他高的官员说的,而且同样是文官,为何章承需要躲进城楼,刘若宰却不用?

但这会儿说出来,却是没人觉得不妥。刘若宰的意思,大伙儿都明白,无非是怕章承在城头上坏事,让他老老实实躲一边儿去。章承大概也能猜到一些,但刘若宰官位摆在那里,给他

铺的这台阶又这么好,他要不答应可就是不识抬举了。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章承自己在这里也是吓得两股战战,他可不想丢人,躲到城楼中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章承拱拱手离开,刘若宰便开始名正言顺的接管了防务。他并未有亲自指挥,而是把指挥权交给了朱东,他负责调度监控。

朱东早就已经安排好了,士卒们也是都已经就位,只等着开打。

前进到距离城墙还有百丈的所在,艾大青终于停下了。他开始大声的鼓动了一番,然后便是指着澄城县城墙,嘶声大喊道:“弟兄们,给老子把这城打下来!”

“杀!”

闯军发出疯狂的吼叫,一窝蜂的朝着已经很近的澄城县南城门冲来。

没错儿,就是一窝蜂,这就是闯军的战斗方式。一窝蜂的冲锋,受到强力打击就一窝蜂的后撤,遭受毁灭­性­打击的时候则是一窝蜂的崩溃逃散。闯军中真正的­精­锐是那些掌控在将官手中的骑兵,而这些步卒,只是炮灰而已。

他们中,穿甲胄的看来都是军官一级的,普通士兵里面,只怕百中无一,都是穿着简陋破旧的衣服,手里的武器,也是杂乱无章。有的是腰刀,有的是长矛,不过基本上倒是能做到人手一把。

他们也有攻城器械,云梯和撞木都有,不过云梯只有四五把的样子,而且是那种顶上没有挂钩只能靠在城墙上的简陋云梯,而撞木,则是只有一架。

董策嘴角噙着冷笑,单靠这么点儿人就想把城池打下来,未免有点太瞧不起人了。

朱东沉稳的声音响起来:“起弓,准备­射­击!”

下面的低级军官又强调了一遍。

“是!”

士卒们齐声应是,手里的弓已经拉开一他们站在城墙垛口边上,眼睛死死的盯着不断靠近的闯军。

虽说朱东被章承给训斥了一通,但刘若宰也不会在大战即将到来的时候不给士卒们吃饱饭,今日早晨,守御南门的朱东所部伙食还是很好的。虽说没­肉­,大就着稀粥咸菜,大白馒头随便吃,把士卒们吃的一个个肚子溜圆儿。

他们没换衣服,不过手里的武器有些陈旧磨损的,刘若宰都给他们换了,更是每个人

都发了一把弓,一百支箭。

现在看上去还是很有­精­神的,最重要的,是他们表现出来的临大战之前的那种镇定,从容不迫,甚至还有渴望。在这一点上,他们比黄琬的那些家丁还要强,田实手下被调拨过来的这五十人,明显看上去颇为的紧张焦躁。

闯军已经冲到距离城墙还有三十丈了,朱东右手高高举起:“张弓!”

“是。”

士卒们纷纷拉开弓,箭在弦上,瞄准了下面的闯军。

又近了,二十丈了。一个身穿铠甲的大汉手持大刀,冲在最前面,能穿得了铠甲,说明他的官职不会太低了。他在奔逃,晃动间,董策看不清楚他的面目,但可以想象到那张脸上现在肯定是兴奋和狰狞交杂在一起。

郭汝磐安安稳稳的坐在马上,目光一转不转的盯着南城门,那里城头上,现在还是一片安静,但郭汝磐可以想象到,用不了多一会儿,那里的守军就会崩溃,就会逃散。甚至,他们现在就已经逃了?是不是城头上只是虚张声势的Сhā着旗子?自己并未围城,留出了北东西三座城门,他们要逃,很容易。

潘泗此时,却是感觉有些不妥,他也说不清为什么,只是总觉得有点儿不对劲。

董策在想着如果自己是朱东的话,应该怎么安排。

他的思绪被朱东的一声大喝给打断了。

“放箭!”

“放箭……”下面低级军官的喊声响成一片。

接着,一阵弓弦震动的声音响彻城头,数百张弓一起发­射­,飞矢如雨,朝着城下笼罩过去。甚至都不需要瞄准,因为闯军的阵型实在是太密集了,那么多人一窝蜂的冲上来,只要是往下­射­就成了,是不大容易落空的。

明军的弓,­射­程本来就不近,再加上是在城墙之上,占着居高临下的便宜,­射­程就更远了一些。

数百支箭,对闯军造成了相当大的杀伤。

董策看的真切,冲在最前头的那大汉,身上被­射­中了足足七八箭,以他一身铁甲的防御力,或许一两支箭不算什么,但现在这七八支,可就难以承受了,尤其是有一支箭,是从斜上方狠狠的钉进了防御力薄弱的脖颈,给他造成了致命的伤害。这大汉身子晃了

晃,便是重重的扑倒在地上。而跟在他身边的那些闯军,中箭者也是颇多,他们身上别说是铁甲了,连棉甲或是皮甲也 ...

七零三 撤退

( 董策眉头跳了一跳,他根本没想到会取得这么大的战果。这不是董策第一次守城战,但上一次面对的对手是建奴,这个时代,整个东亚,最强悍的一支军队,他们的战斗力,可是比眼前这些闯军步卒高了不知道几个层次。

至少,他们可不会身上连甲胄都没有。

后面那些跟着冲锋的闯军也被吓到了,他们冲锋的势头顿时被止住了,脸上的激动和狂热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畏惧和惊慌。他们似乎这才恍然意识到,原来这是打仗,打仗,可是要死人的。人家不会等着你去抢掠,而是会奋起反击,而被攻击者的反击,带来的就是攻击者的伤亡。

他们都止住了脚步,惊疑着不敢再往前冲锋,他们也有不少攻城经验,敏锐的感觉到了这里的守军似乎比较难对付。但冲起来的上千人的队列,不是他们想停就能停的,尤其是这支队伍的军官队伍还不是很强力,执行命令的能力也不是很强。前面的人停了下来,但是后面的人还在惯­性­的向前冲于是就出现了推搡和拥挤,后面的人停不下来,或是撞在了挡在前面的人身上,或是直接将其推倒。

前面不少闯军都被推倒在地上,而有的更是被人从身上给践踏而过,又是造成了不小的死伤。

他们犯了最大的错误犹豫。若是他们此时能及时前冲的话,至少可以给城头守军造成相当大的心理压力,让他们不能那么从容的­射­箭。而他们若是及时回头撤退,也可以脱离明军的­射­程,虽说肯定会有一小部分再­射­程之内,但至少大部分都会撤出去。

而他们既没前进又没撤退,而是减速,在原地彷徨的不知所措。

闯军军官队伍经验缺乏的缺点,在这一刻展现无遗。

而这时候,朱东又是一声大喊:“­射­!”

又是三百余支利箭狠狠的­射­了下来,离着城墙比较近的那些闯军,又是跟被割倒的麦子一样,刷刷的倒下了一片。

如果城下的士卒是董策麾下的军兵的话,这会儿会咬着牙,不惜命的往前冲锋,只可惜,他们从来没接受过磐石堡新兵大营中那样的训练。

他们的战斗力和心理承受能力,都是相当之一般。

所以,理所当然的,他们撤退了这是好听一点儿的说法,更确切

的说,应该是崩溃。前头的那些闯军被巨量的鲜血和死亡刺激,发一声喊,扭头便是往后跑,这一次,后头没有人推搡了,大伙儿都已经止住脚步停了下来。而一看到前面的往回跑,后面的人,也是跟着撒丫子就跑。

便是有些不想撤退的,也是被裹挟的不得不退,被人群席卷着往后退去。

董策不由得怔了一怔,他没想到,这些闯军的承受能力,竟然是这般差!

这就退了?这就崩溃了?

就算是闯军撤退了,朱东也没放过他们,又是下令泼洒了一波箭雨,带走了跑掉最后面的十几名闯军的­性­命。这让他们更加的恐慌畏惧,口中不知道喊着什么,一片乱糟糟的往回跑。

董策立刻想到了四个字:乌合之众。

眼见得闯军死伤狼藉之后撤退,城头上响起了一片欢呼之声,朱东狠狠的挥舞了一下胳膊,和一边的吕助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纵是以刘若宰这般深厚的养气功夫,脸上也是露出一抹笑意,轻轻地拍了拍面前的垛口。他吁了口气,忽然心情轻松了许多,方才的沉重,消散了大半。若闯军都是这般战斗力的话,那么以不足闯军一成的微弱兵力守住城池,说不得还真能做到。

而那边厢,却是截然不同的一幕。

闯军混乱撤退的时候,郭汝磐脸­色­一片铁青,不过他终归是心机深沉,深吸了口气,接着脸­色­便和缓下来,还是那等淡淡的表情,只是看向澄城县的目光,变得稍微凝重了一些。

也只是一些而已,郭汝磐并未太放在心上。

这等明军他也不是没见过,依仗着城墙远远的躲着­射­箭没问题,但真要是近战短兵相接,便是一触即溃。

“看来,还得打一阵子才成。”他悠悠闲闲的吁了口气,微微一笑,朝着身边的亲信道:“传令,其它两营,原地休息。”

“是!”

亲兵领命而去之后,郭汝磐想了想,又对身后一个人道:“刘都尉。”

那被唤作刘都尉的,乃是一个胖子,四十来岁,长的很富态,白白净净的,一张脸圆的跟满月似的,脸上身上都是肥­肉­,把衣服给撑得都快裂开了,一看就知道平日里没亏着嘴。这厮有一个

都尉的衔儿,级别不高,不过权势颇重,他是郭汝磐的亲信,管着这一支闯军的后勤。他骑在马上,似乎那马都快被他给压垮了,有些无­精­打采的。听到郭汝磐唤自己,他赶紧打马趋前,恭敬道:“将军。”

“你给潘泗调过一百面挨牌去,我记得咱们上一次不是缴获了不少么?”郭汝磐道。

“是,那些挨牌都在。”刘都尉应了一声,观察了一下郭汝磐的脸­色­,小心翼翼道:“只是,一共也就一百面。”

“都给他,都给他。”郭汝磐不耐烦的摆摆手道。

“是。”刘都尉不敢再多说,下去布置了。

他心里还有些诧异,总权大人不是一直挤兑潘泗么?按理说不该给他这么多啊,这是咋了?他却是不知道,郭汝磐这是觉得潘泗的手下给消耗的差不多了,潘泗看起来也比以前老实多了,就想着将他彻底收服。这时候再消耗潘泗的手下,岂不就是在消耗自己的手下?

郭汝磐又指了一个亲兵:“你去跟潘泗说,让他等等再打,等挨牌到了。”

“是!”

那亲兵打马而去。

此时的潘泗,却是面­色­沉静如水,他面­色­冷淡的盯着那些撤回来的败兵,然后又看了看城头之上。虽然看不真切那里的人的面目,但是他仿佛能看到一双双坚定的眼睛,似乎在向他喊着:“想拿下澄城县,没那么容易!”

周围的几个将领,则都是脸­色­有些难看,其中一个拱手道:“将军……”

潘泗摆摆手止住了他的话茬,淡淡道:“什么都不消说,老艾打的挺好,不赖他,是城上的狗官兵厉害。”

果然,正说话间,艾大青已经带人截住了前面逃窜回来的那些士卒,一顿拳打脚踢外加厉声呵斥之后,倒是把这股子败退的势头给止住了。艾大青愤怒的咆哮声似乎在这里都能听得见,他骑着马,打马在那些败兵人群中乱窜,手中的皮鞭恶狠狠的抽下去。

这些士卒都是穿着简单的布衣,根本就挡不住,一鞭子狠狠的抽下去,衣服便是被打碎,四处纷飞,而身上,也是立刻就鼓起一道血红的鞭痕,鼓得高高的,似乎有血珠子从里头往外渗出来。那些被鞭打的士卒也不敢反抗,不过心里不满是免不了的了他们不像是明军那般军纪

森严,换做是董策手底下的部队,若是这般败退下来,不杀几个人都是不可能。但在闯军中,军纪可不会这么严厉,甚至受到惩罚的都不 ...

(多。他们军纪松散,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了。

..

七零四 再攻

( “去告诉艾大青,让他找十个最先撤回来的,捆了听令。”潘泗吩咐道。

艾大青接了命令,怔了一怔,心里立刻就有些发冷。对潘泗很熟悉的他立刻就能猜出来,潘泗这是准备要做什么。他心下有些不舒服,不过却不敢抗命,只得遵命执行,下令捆了十个倒霉鬼。

有了郭汝磐的亲自吩咐,调运挨牌这件事,就执行的非常利索,效率相当的高。刘都尉亲自带着人去取了物资,然后押送到打潘泗那里去,跟潘泗交接完毕,便是回去复命。

“好东西啊!”

潘泗坐在马上,一弯腰,手一拎,便是将硕大的挨牌持在手中。这挨牌几乎有一人高,沉重巨大,但他单手提着,瞧着却是一点儿都不费力。拿在手中挥舞了两下,潘泗把挨牌扔下,拍拍手,又点了一名部将:“老鱼,你带着你所部的人,跟我来。其余人,留守此地。”

“是!”

那老鱼,名为鱼江,也是潘泗手下的一名守旅,他闻言脸上露出兴奋的表情,应了一声,便是打马招呼了自己手下的千余人,随着潘泗来到艾大青那里。

这里算是整个闯军阵地的最前沿了。

“将军,俺……”艾大青见到潘泗,立刻翻身下马,跪倒在地上,脸上都是惭然。

“起来吧,不赖你,咱们前阵子,也打的太顺了点儿。”潘泗摆摆手,等艾大青站起来,他的目光立刻又转向了那十个被反绑了双手,摁跪在地上的汉子。

神­色­立刻变得冷厉起来,

“你们几个。”潘泗冷冰冰道:“阵前脱逃,贻误战局,该杀!”

“来人啊!”

“在!”潘泗的骑兵纷纷应道。

“斩了!”

“是!”

几个亲兵下马,走到跪着的那些人背后,一片利刃出鞘的声音响起。

那些汉子给吓得亡魂直冒,他们没一个想到自己会受到如此严重的惩罚,老天爷,这是要杀人啊!

哭嚎喊叫声立刻响成一片,还有的脑袋砰砰的撞地,大声求饶。潘泗却是恍若未闻,只是一摆手。

雪亮的刀光接连闪起,十颗大好头颅咕噜噜的滚落地面,鲜血喷涌飞溅出去,把他们面前的地面染得一片血红。负责摁住这十个人的那些士卒松了手,已经没了头颅的尸体纷纷软倒在地上。

阵前寂静无比,针落可闻。

所有人都呆呆的看着这一幕,一个说话的都没有。他们这时,才忽然感觉到一阵难以言喻的后怕,不少人都是心底发凉,背心却是冷汗直冒。

他们着实是被吓住了,本来逃回来了就逃回来了,他们也没太当回事儿。但此时却是忽然意识到,原来自己的这种行径,是要以被处死为代价的!这一刻,他们意识到了什么叫做军法无情。在庆幸自己不是那十个被斩首的倒霉鬼之余,他们心里也是生出了极大的畏惧。

“看到没有,这就是违抗军令的下场。”

潘泗提高了音量,指着那些尸体,高声道:“不但他们要死,他们的家人,也要受到牵连,被赶出军中,从此之后,自生自灭。”

这番话说的人心里发凉,这些人的家人被赶出去之后,哪里还有自生?也就只剩下自灭了而已。他们又没有田地,又没银钱,甚至连健康强壮的体魄都没有,被赶出去之后,就只能当流民流民,大伙儿不少人都是流民出身,一想到这两个字都是浑身发冷。

现在的日子虽说也吃不饱,但却比做流民的日子好了不知道多少倍,至少不用担心一觉醒来自己变成别人肚子里的食物了。

被赶出去,那可真是死路一条了。

如果说他们方才对阵前逃跑所需要承担的后果只是畏惧,那么现在就是想都不敢想了与其败退回来,还不如战死的好,至少家人不会受牵连。

当然,现在想是这么想,到时候到底会怎么样,那就说不准了。毕竟真要是到了那等无限接近死亡的时候,还会不会保持这一份畏惧,谁也说不好。

“倒是个行事果决的。”

扶着垛口,远远的瞧着这一幕,刘若宰心中暗暗道。

虽说距离有些远,看不大真切,但声音隐约能听到一些,还是大致能知道发生了什么的。

董策自然也看的清楚,这也让他拧起了眉头。敌人越果决,对自己的手下下

手越狠,对守军造成的威胁也就越大。

朱东却是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经过方才的那一番杀戮,他整个人的气质都不一样了,似乎完全活过来了一样,说话声音也洪亮了,也有­精­神了,这会儿正在城墙上走来走去,四处布置。时不时的跟士卒说几句话,大笑两声。

“艾大青,鱼江,你们两人,合兵再攻!这一次,有了这一百副挨牌,我也把所有的云梯和撞木都给你们调过来了。能不能打下来,就看你们自己的本事。”潘泗指了指马下的地面:“我就在这儿盯着,哪里都不去,瞧着你们怎么把澄城县给我打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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