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找到过,我们就能找到。二宫主身上的毒一定能排掉。”声音坚定。
“但愿如此吧,我也不想他一辈子都这样。”顾南远是很关心这个唯一的亲弟弟,走到毕涵身边“听说迎亲队伍里有一个能靠近北遥的人?”
“是。她叫施晓然,是二宫主一个月前在大琅山里偶然遇到的。后来被人贩子抓了,被卖到了飞天堡,正好作为陪嫁丫头送过来。”毕涵回道。
“那之前呢?”
“奇就奇在这里,之前的来历一点都查不出来。只说家乡在远方,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到了大琅山。”
顾南远踱了两步,“你亲自审问过?”
“倒没有,这是二宫主说的。二宫主不让我审问,似乎有些紧张她,就是因为她病了,我才被特意召过去的。”
“北遥紧张也是好的。”顾南远也不想看到弟弟越来越冷漠的样子,“你看她怎么样?”
“没有武功,人看起来也单纯,大方可爱,不像是别有居心。”毕涵据实回答,通过这十来天的观察,他还是比较喜欢施晓然的。
顾南远露出了轻松笑意,“既然你如此说,我也放心了。明天去看看这个女子,要是没问题的话让她陪着北遥也好,他身上的毒未必能排出。怪不得这次回来感觉他愉悦了些。毕涵,你也累了,先下去吧,晚上一起用宴,大家好好喝一杯。”
毕涵行礼,告退。
第二天毕涵和顾南远到小院子的时候,施晓然正搬了个躺椅在院中晒太阳,直到人走过来了才看到。这个男人约二十八九岁,和顾北遥眉目有几分相似,却更高大健壮,不似顾北遥的淡然,多了几分威严。施晓然的目光在把来人从上到下扫了两遍,直到吴管事的声音喝起:“大胆,见到大宫主还不行礼!”
施晓然一下子回了神,都怪这阵子日子太舒服了,都忘了这是什么地方了,连忙从椅子上跳起来,行了个礼:“见过大宫主。”
顾南远把她的动作看在眼里,也没叫她起来,声音冷冷道:“你就是施晓然?”
“是”,施晓然战战兢兢的,这就是传说中阴狠毒辣的大宫主,可不是二宫主啊,自己怎么就犯上了啊。
“你是陪嫁过来的丫头吧,丫头就是你这样做的?”
“大,大宫主赎罪,奴,奴婢不是故意的。” 声音颤抖,这个人气场太强大了。
大宫主良久没发话,施晓然也不敢起来,只觉得全身发冷,这人果然如传言般可怕。
顾南远看她身子有些发抖了,终于开了口:“丫头就要有丫头的样子,也不要住在这里了,去二宫主那里伺候吧。”说完,负手离开了。
出了院子,顾南远侧头,对毕涵道:“胆子不大,模样也还行。从小家境应该不错。”
“她一向散漫,不太会做丫头的事。”毕涵笑道。
“这都不要紧,只要不安什么坏心,七阳宫也不缺伺候的人。”
施晓然看他们走远了才敢起身,心道以后最好永远不要见到大宫主,看到了也要绕道走。
吴管事让她收拾好东西,跟自己去二宫主那里。就这样,施晓然ρi股还没坐热就离开了这个小院子。
顾北遥住的地方有点偏,后面就是后山。穿过树林亭台,终于在一座极其巍峨的宫殿停下,匾额上书“沉华殿”。沉华殿气势宏伟,前面一排朱红大柱,檐角高高飞起,似苍鹰展翅欲飞。
吴管事不知两位宫主是什么意思,一路走来也没看到人,把她带到殿内,让她先等一会,自己出去找人了。殿中十分空旷,陈设简单,却都十分精美。施晓然一个人站在殿中,顾北遥此时不在,等了一会,也没人来搭理自己,便在殿内东看看西摸摸。
这里的东西件件价值连城,施晓然看得直流口水。实在看不出顾北遥这么有钱,连柱子上都镶了明珠宝石,要是能送自己一两件就好了。内室至少百余平米,除了基本的用品,并没有什么多余摆设。正中一张雕花大床,上嵌了婴儿拳头大的夜明珠,熠熠生辉。
两个丫鬟进来时就看到施晓然对着大床一脸垂涎的样子,都没发现有人进来,心里觉得好笑,这些刚来宫里的丫头什么都不懂,就想着爬床。穿碧衫的女子先开了口:“你就是那个新来的吧?谁让你直接进内室的?”
施晓然一回头,两个如花女子站在内室门口,一个身穿碧色的衣裙,另一个穿着黄衫,都是身姿婀娜。猜到她们是这里的丫鬟,没想到,这里的丫鬟也这么漂亮,顾北遥艳福不浅啊。
碧衫女子见她不说话,心道这些外来的丫头就是傻里傻气的,姿色也一般,不知道为什么派到沉华殿,吴管事说这个丫头今早对大宫主不敬,莫非大宫主想让她到这里来送死?
想到这里,碧衫女子道:“别傻站着了,快过来吧,还要干活呢!”还对身边的黄衫女子使了个眼色。
施晓然对两位美女笑道:“两位姐姐好。请姐姐多多指教。”
“走吧。”两位女子转过身,脸上都显出了鄙夷神色。
两个女子把她带到了丫鬟的房间,黄衫女子找了套衣服给她,道:“你先换上,现在也没什么事,你先在这坐着吧。有事我们叫你。”便把施晓然一个人留下,两人出了门窃窃私语。
“看她一副魅相,是不是想勾引二宫主啊?”
“有可能吧,估计大宫主看出来,让她到二宫主这里来送死。”
“那我们不告诉她二宫主的事吗?”
“当然不说,被二宫主毒死就干净了。呆会让她送吃的去!”
“不行,吃饭的时候死人,二宫主会不高兴的。还是饭后送茶水吧!”
“好”
·······
过了好久,施晓然觉得都饿了,两个人才回来,黄衫女子手上拎了一壶茶水,递给施晓然:“二宫主刚用完午膳,你给送过去吧!”
“是。”施晓然接过托盘,原来午膳时间都过了,怪不得肚子都饿瘪了,丫头真不是人干的活,午饭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吃,自己还得好好表现,万一有人给大宫主打小报告了就不好过了。
顾北遥静坐在小桌前,昨天毕涵回来了,那她也到了,下午去问问安排在哪里了吧。这时一个女子端着茶过来了,径直走到桌前,顾北遥愣了一下,抬头一看就见到了熟悉的脸。
施晓然把托盘放到桌上,故作低眉顺眼道“二宫主,你的茶水。”
“你过来了”,顾北遥脸上有淡淡笑意,“也不必如此,你怕我了?”
“大宫主叫我来伺候你,我怕做得不好,被他责罚。”我不怕你,我怕大宫主。
“他不会责罚你的。以后你就呆在沉华殿吧,我也不会为难你。”顾北遥声音柔和,“你的病都好了吧?”
“都好了。”
“那怎么看起来精神不太好?没休息好吗?”
“不是”,施晓然根本没当过丫头,毫无丫头的自觉,顾北遥在她心里从来都不是主子,虽冷淡了点,但一向很照顾自己,于是瘪着嘴道:“我饿了”。
顾北遥脸上笑意更深,唤人送些饭菜过来。过了一会,四个丫头把菜摆在饭桌上,其中就有碧衫女子和黄衫女子,大家看到她站在二宫主身旁,脸上都是一片诧异。
施晓然也看出来了,问道:“为什么很多人见到我脸上都会有惊异的表情?”
“没什么”。顾北遥挥手让她们出去,看来她还不知道自己的事。
施晓然也没把这些放在心上,看到一桌子美食,赶紧坐到桌边,又问:“二宫主,你不吃了吗?”
“我吃过了,你快吃吧。”
施晓然也不客气,动起筷子,一阵狼吞虎咽。
饭后,顾北遥带着施晓然到了隔壁侧殿,“以后你就住这里吧,缺什么直接讲。”
施晓然看屋子宽大,陈设精美,十分欢喜。
作者有话要说:筒子们,给我留言啊!不要霸王这么勤奋更新的我啊!
陈依云
过了几天,施晓然完全适应了沉华殿的生活,将职业定位为丫鬟。其实这是一份相当不错的工作,几乎没什么活干,领导对自己很好,也没提出什么过份要求。施晓然对顾北遥是心存感激的,这个男人救过自己,一直以来也很关心自己,人长得赏心悦目,但也仅仅是感激,并没有其他的情愫,他的五房夫人隔断了施晓然对他有可能滋生的其他想法。顾北遥对她来说,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上司,是自己的衣食父母,也是自己的朋友。
因着这份感激,施晓然努力做好丫头这份很有前途的工作。端茶倒水跑得非常勤快,每天积极安排顾北遥的饮食,水果点心不断端上来(虽然这些东西大多进了自己的肚子),没事做的时候就打扫屋子,一遍遍擦拭房中家具。她认为这和自己在现代的工作性质是一样的,自己付出劳动,领导提供自己衣食住宿,还有安全。
这份内容轻松、福利又好,每天工作时间不会超过八小时,更没人要求上下班打卡,早上都是睡到自然醒,用过早饭之后再到顾北遥屋里看看有什么事干。午饭和晚饭大多是和领导一起吃,因此施晓然安排饭菜时经常点很多自己喜欢的。
顾北遥对她也没作出任何亲密之举,说话也是淡淡地。沉华殿人极少,平时都看不到人,施晓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不和自己的夫人们住在一起,也不见她们过来找他,猜测他可能晚上才去会美人,不然就不会晚饭后就打发自己走了——这种猜测是因为施晓然每天睡得早、起得晚,完全不知也没兴趣知道这段时间顾北遥一个人在干什么。
一个人平淡无味的日子顾北遥过了很多年,漫长的孤寂之后人也淡了,如今有个人在身边转悠,感觉日子生动了。但他对男女之事知之甚少,也没想过还能做什么,只觉得这样的日子就很好。
顾北遥很多时候呆在殿中无事可做,这天,看施晓然手撑着头在发呆,说道:“我教你识字吧。”
施晓然听了很高兴,忙去找纸笔,还要帮着磨墨。顾北遥在书桌前坐下,铺好了纸,看她水添得多了,墨汁溅得到处都是。忙让她停下,自己动手。
施晓然有些不好意思,“二宫主你别介意,我多磨几次就好了。”
“不用。你认真学就行了。”磨好后,在纸上写了三个字,道“这是你的名字。”
施晓然学着临摹了一遍,又挨着念了一遍,虽然字写得歪歪扭扭,但形还是对的。这个世界的文字虽然与以前不同,但还有很多相似之处,只是笔画太多,毛笔写起来又软趴趴的。施晓然写了两遍就记住了,又问:“那你的名字呢?”
顾北遥又抬手写了三个字,中间的“北”字施晓然倒是认得,其余两个字不认识。也很认真的写了两遍,对照了一下,说了句“写得太丑了。”
“没关系,你刚学。”顾北遥看她学得挺快,又教了几个常用字。侧头看她握笔似乎十分吃力,写字时神色十分认真,发丝搭下,睫毛微动,就像第一次见面时给自己包扎伤口的模样,心神微漾。
学了二十几个字,看她也有些累了,顾北遥道:“明天再学吧,给你找一本简单一点的书。”
施晓然停了笔,道:“我去拿些点心水果过来,二宫主想吃什么?”
“随便”,顾北遥开始收拾纸笔。“叫别人拿来也行。”
施晓然还是亲自去拿了一盘葡萄和一盘点心回来,她很喜欢这样的生活,来到这个世界她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幸好七阳宫的二宫主是顾北遥,不然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还能不能活着。
之后每天识字成了必备内容,摆脱了文盲的施晓然越发神采奕奕,不过她心里也还惦记着另外一件事——宋子遇的嘱托。其实她也不能肯定陈依云是怎样的想法,毕竟已嫁为人妇,顾北遥也是英俊潇洒,武艺高强,人也是极好的。想到自己要帮着别的男人挖上司的墙角,施晓然心里还是过意不去。若是陈依云真的不再惦念宋子遇,那自己想办法传个信给他,让他死了心也好。
终于有一天顾北遥出宫下山了,施晓然装好以前宋子遇送的玉牌,决定去找陈依云,之前已经打听好了,娶回来的夫人们都住在落霞宫,离沉华殿很近,一路过去也没人为难她,很顺利地到了。落霞宫里面院子极多,施晓然不知该去哪个院子,又不敢去问吴管事,只好在里面边逛边找。
落霞宫建的很美,亭台楼阁,小桥流水。施晓然看到一个年龄较小的丫头经过,走过去忙问几个月前二宫主娶回来的陈山派的小姐住哪里。
丫头问她是不是找云夫人,施晓然思考一下点了点头,遂给她指了个方向,便匆匆走了。
施晓然按着那个方向走,走到一个院子边,听到里面传来阵阵琴声,饶是她不懂琴,也听得出琴声哀怨,但却不知道这琴是为谁哀怨。遂径直走进了院子。一个丫鬟出来,打量了她,问道:“请问姑娘找谁?”
“我找陈山派的陈依云。”
丫鬟见来人长得和善,将她领进屋中。只见琴边坐着的一个面赛芙蓉、貌似天仙的女子,眸含秋水,楚楚动人,冰肌莹彻,纤纤十指正放于琴弦之上。心道:怪不得宋子遇对她念念不忘,原来是这样一个大美人。
陈依云从琴边起身,动作柔美飘逸,“这位姑娘是——”
施晓然露出一个真诚的微笑“不知你还记不记得宋子遇?”
想当年山盟海誓一对璧人,如今天各一方,虽已嫁人,但心中无时无刻不牵挂着他。乍一听到他的名字,陈依云心里一沉,面色一黯,声音也略带了些颤抖,“你是谁?”
“我叫施晓然,来七阳宫之前碰到了宋大哥,他让我带句话给你。”
“什么话?你真的认识他?”陈依云内心一阵抽痛,当初留信与他叫他死了心,现在还想说什么,但是不论说什么似乎都是痛。
“他叫你等他,说他不会在乎世俗的目光。”
陈依云闻言表情一滞,“他又是何苦?难道认为我还能离开七阳宫?”,泫然欲泣。
仔细打量了施晓然,“看我疏忽,还一直让施姑娘站着,真是怠慢,小兰,快点沏茶。”
两人坐在桌边,小兰上了茶,陈依云又问:“不知施姑娘怎么会遇到他?”
“你也别叫我姑娘了,叫我晓然好了,宋大哥也这么叫的。”施晓然喝了口茶,说了遇到宋子遇的过程,还把玉牌掏出来给她看。
“这的确是他的信物。”陈依云摩挲着玉牌,“晓然你收好,若有机会下山也有用。”
施晓然看她表情言语知她对宋子遇仍是念念不忘,情深意重,问道“你和宋大哥以前的感情虽然很深,被迫嫁给二宫主也是无奈,但你已经是他的夫人,对他没有感情吗?”
“我心中只有子遇,也是为了保全我陈山一派才嫁过来。再说我连二宫主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能有什么感情?”
“啊?”施晓然惊讶了,“怎么会连样子都不知道。”
“二宫主从来都没有来过这里,这样也好,他若来了胁迫我,大不了一死也不会让他得逞。”
“从来没来过?”很是疑惑啊。
“是没来过,听小兰说二宫主不近女色。”陈依云轻松了许多,“幸得如此,我心中总还有个念想。”
“原来二宫主不喜欢女人啊。”施晓然小声喃喃。
“你初来七阳宫不清楚,他是从来不进落霞宫的。我们都是些摆设,听闻二宫主身有隐疾,不能近女色。娶些女人回来充当门面。”既是宋子遇的送信人,陈依云很是信赖她。“你现在在哪里服侍?”
“我就在二宫主的沉华殿工作啊,二宫主英俊潇洒,没想到还有隐疾。”施晓然心里替顾北遥惋惜,不知道是什么病。
“那你小心些,传言他喜怒无常,经常杀死身边的人。”
“哪有,二宫主就是冷淡了点,其实人很随和的。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能有什么打算,子遇是斗不过七阳宫的,我也出不去。我只希望他忘了我,能幸福过一生。”
施晓然一听,急道“他心里只有你,怎么放得下?要不去求求二宫主吧,他人好,说不定会成全你们的。”
陈依云笑了,“别傻了,事关七阳宫颜面,两位宫主怎么会同意?你也别太放肆,不然容易丢了小命”。
想到大宫主的样子,施晓然也觉得不可能。顾北遥也只是对自己随和一点,但处理事情手段也不一般。是自己这段时间过得太舒适,身处何方都忘了。
两人谈了些别的话题,陈依云为人热情大方,挽留她一起吃午饭。施晓然也难得遇到谈得来的人,况且二宫主今天不在殿中,也乐意留下来。饭菜端了上来,四菜一汤,卖相不错,却明显比不上沉华殿伙食。陈依云看着饭菜说道:“我们这些外来的人没地位,吃穿用度也是按管事安排的来,今儿你来了也不能好好招待你。”
“依云,你不要这么客气”因陈依云年龄小些,施晓然也不喜欢姐姐妹妹的矫情,大家都直呼名字了,“我在这里也没什么朋友,能认识你甭提多高兴了。”
“那别说了,先吃饭吧。吃完我们再到院子里转转。”
作者有话要说:不要霸王我啊
又见大宫主
第二天顾北遥还是没回来,施晓然睡到半上午才起床,又练了一会字,吃过午饭后实在无聊又去找陈依云。两个人混熟了便天南海北开聊,女人嘛,在一起聊得最多的自然是衣裳打扮之类的,陈依云看她衣裳普通,头发也是极为简单地在侧面绾了个两个髻,未施脂粉,问道:“沉华殿的丫头都不兴打扮自己吗?”
“不是。就是我不太懂这些。”施晓然看着陈依云漂亮的发髻一脸羡慕,自己也就会梳个丫鬟头,“你的头发梳得真好看。”
陈依云抿嘴一笑,猜到她恐怕也没什么漂亮衣服、胭脂水粉,“我这里别的没有,衣服首饰倒还是有不少的,我给你打扮打扮,保证也是一个大美人。”
“算了吧,在你面前哪还有什么美人?还是不要东施效颦了。”
“你模样长得好,就是不会打扮,懒什么啊,快来我教教你。”
女人哪有不爱漂亮的,反正也是闲着,乐得折腾。
两人一起到内室,陈依云找出一套浅杏衣裙,绣着玫红花纹,“我们俩身材差不多,这件衣服也是前几日才送来的,倒是衬你的肤色。”说着将衣服塞到施晓然手中,催着她去换。
衣服颜色鲜丽,更衬的皮肤白皙;裁剪也很合身,纤腰丰臀,曲线尽显。
施晓然看着满意,喜不自禁。
陈依云笑意盎然“还是我眼光好,看看,多漂亮。”说着拿出梳妆盒,让她坐在梳妆台前,叫小兰过来她梳理头发,“女人哪有不会梳头的,你娘以前没教你啊?”
我娘也不会梳啊,谁教我啊。施晓然拿着梳妆盒里的首饰一件件仔细瞧,发簪、步摇、花钿件件精美,爱不释手,但也不知道怎么用,遂不断询问。
陈依云给她一一解说,介绍名称、材质、怎样搭配,又拿出胭脂水粉,一边给她上妆,一面教她每种东西都该怎么用。
施晓然觉得新奇得很,没想到古人手艺这么好。别看一只步摇是纯金的,但金片打磨得很薄,做成花朵啊、蝴蝶啊都是栩栩如生,又镶嵌了宝石在上面,精致非常。
小兰给她后面留了一部分头发披散着,头顶绾着常云髻,双手翻飞,一会就梳好了,看得施晓然口瞪目呆。陈依云给她上好了妆,选了一只步摇、两只花钗别上,“好了,你站起来看看。”
铜镜虽模糊,但依然看得出大致模样。只见一女子亭亭玉立,丰姿绰约,皓齿蛾眉,施晓然没想到原来自己还有这份气质。
陈依云看着自己的作品啧啧不已,“给你上的淡妆,在这里总不能太招摇。配你的气质也正好。”
“还是你会打扮,我就笨死了。”
“多学学就会了,没事的时候就过来,反正我也闲的发慌”。
女人打扮好之后是一定坐不住的,两人便在落霞宫转悠。倒是碰到了韩三小姐,只不过没人打招呼,韩三小姐面色不好,盯着她们看了一眼,便径直走了。
看着韩三小姐的背影,陈依云叹了口气,“她心中肯定郁闷。在家大小姐,在这里什么也不是。嫁了男人却要独守空房,连落霞宫的大门都出不去。”
“不能出落霞宫吗?”施晓然问道。
“是啊,除了原本七阳宫的的丫鬟,大家都只能在这里活动。”
“那你郁闷吗?”
“我有什么好郁闷的,既然嫁不了子遇,我也不想嫁别人,这样也很好啊。要是能到处走走就好了,困在这里如笼中之鸟。”
施晓然有感地点了点头。自己也是天天呆在沉华殿,偶尔能在附近转悠。七阳宫处处守卫,很多地方都不能乱走,更别提下山了。
晚饭陈依云又留她一起用,临走时还送了几件首饰和脂粉给她,施晓然推脱不过,只好收下了。
施晓然本想直接回自己屋子,路过沉华殿门口看见两个人在殿中,施晓然心中一紧,快步进殿行礼:“见过大宫主。”
顾南远目光在她身上扫过,声音凉凉“怎么,二宫主就不用行礼的?”
“见,见过二宫主。奴婢一时疏忽,宫主见谅。”施晓然心砰砰跳,今天什么风把他给吹来了啊,赶快把他吹走吧。
“起来吧。都是些虚礼。”顾北遥站在右后方,示意她起来。
施晓然低着头慢慢起身。
“现在什么时辰了,你不是来伺候二宫主的吗?晚饭呢?”顾南远声音不疾不徐,却有股让人害怕的力量,“知道七阳宫怎么处置不听话的人吗?”
“大,大宫主恕罪。”刚起身的施晓然扑通一声跪下了,“奴婢不知道二宫主回来了,奴婢不是故意的。”
“大哥,你别为难她了。我是没说今天要回来的。”语气平平。
听到顾北遥为她辩护,顾南远觉得有趣,弟弟啊,你披了十年的冷漠淡然的外衣终于披不下去了,说两句就紧张了,这也太没气度了。“起来吧。要再有下次,就不用在这呆着了。”
施晓然战战兢兢起身,只恨不得立刻化为空气,不要再让这个男人看见,心中不断默念:我就是空气,我就是空气。
顾南远看她头Сhā珠钗,峨眉淡扫,比上次见面多了几分妩媚之色,看来她在弟弟这里过得挺滋润的,复又看着她怀中盒子问道:“你抱着的是什么?”
“是些首饰脂粉。”施晓然声音低低,看顾南远下巴微抬,接着道,“落霞宫的云夫人送的。”
“别人送你就收着吗?不是主子给的东西能随便要吗?”
这个大宫主就是看自己不惯,干嘛非要和一个丫头过不去啊,施晓然张口结舌,不知道怎么应付,把求救的目光看向了顾北遥。
看她一副紧张可怜的样子,顾北遥忙帮她解围:“我有些饿了,快去叫人送些饭菜过来。”
得了话,施晓然连忙往门外飞奔,出了门长呼一口气,脚步也轻盈不少,这大宫主是万万见不得的,见一回脑袋悬一回,就算没事也不知被吓得减寿多少年。
顾南远看她跑得飞快的背影,到了门口一副逃过一劫的轻松状,忍不住一笑, “你的这个丫头倒是有趣。”
“她人活泼,却胆子小,大哥不要吓她。”顾北遥坐在桌边,倒了一杯水。
“你倒是护着她,今日见她倒是漂亮不少,看来在你这里过得甚为舒适。只是还是查不出是何来历,让人觉得太奇怪。”
“大哥你也看到了,她没什么本事,人也单纯,不用担心。”
“看她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不过就是个普通女子罢了,稍微体质特殊些。”顾南远是不担心这个丫头的,七阳宫守卫森严,暗影重重,她一见自己就吓得要死,还收人金银,不过是个胆小世俗之人。弟弟自小受苦太多,难得性格没有变得暴戾,只要能伺候好他,别的倒也不必计较。作为大哥,实在是对他照顾不够,一直在寻求解毒之法,也实在是想补偿他一些。想起寻药之事,又道:“前日里传来讯息,已经追寻到了蜃兽,很快就可捕获。到时取血为引,心胆入药,你的毒排出是不成为题的。”
“大哥,何必还要费事。这几年费了多少人力财力来找这些东西,找不找的齐很难说,就算找齐了也不一定能行,我自己也不在乎,还是不要为此费心力了。”这样的身子顾北遥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也过了这么多年,对于改变自己的体质他是不抱什么希望的。
“说什么胡话,”顾南远对他的态度很是不满,“这些年药都快找齐了,就差这一两样了,你还这样说不是践踏我的苦心么?我还不信找不到办法解决。”
“大哥,我知道你一直为我好。只是,毒不排出也没什么不好,与人交手也占优势。”
“你的武功已是出神入化,根本不用依仗身上的毒。”顾南远有些无奈,这个弟弟连自己也不关心,“找药的事也不用你操心,找齐了你就给我好好排毒,成不成功是另外一回事。最近你再闭关一次,试试把元冥神功最后一重给练上去,到时给你排毒成功机会也大一些。” 元冥神功顾北遥已经练到了第九重,这个年纪练成为武林百年第一人,传闻十重练成之后无坚不摧,所向披靡,只得一百五十年前有人见过,虽有心法,内中奥秘无人相传,想要练成也是极其艰难,还要看悟性和机运了。若是能练成,对他排毒大有裨益,就算不成功也不会有任何危险。
这时施晓然传了晚饭正回来,后面跟着几个丫头。到了殿外施晓然忙低着头,作出一副恭谨乖顺的样子。被顾南远看在眼里,这个丫头也就在自己面前装,生怕被自己吼一声拉出去砍了,虽怕死倒也自然。顾南远最是看不得这个弟弟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回过头指着施晓然,对顾北遥道:“你要是不解毒,就算现在毒不死这个丫头,以后总有一天也会毒死她。”
听了这话,顾北遥抬起头,又看了眼在饭桌边指挥人布菜的施晓然,目中流出一丝不忍。
“既不想她死,就好好配合,难道你不相信大哥?以后哪个美人不可得?就不只是这么个普通的丫头了。”
饭菜布好,施晓然过来行礼,小心翼翼道:“两位宫主请用膳。”
顾北遥起了身,“大哥说是怎样就怎样吧,但一切要以宫中事务为先。”
只要他积极一点就好,看来有个人在他身边确实是件好事, “你先用膳吧,有事明天再说,我也先回了。”顾南远说完举步欲出,走过施晓然身边时丢下一句“要好好伺候二宫主”。
送走这尊大神,施晓然一下子轻松了许多,也不再装模作样了,长舒一口气。
顾北遥坐到饭桌边,看到她放松的样子,温和道“也不用如此害怕大哥,他不会滥杀无辜。”
“哦,只是大宫主没有你那么容易亲近。”
“他统领这个七阳宫,自是严厉些。你吃过晚饭了?”
“吃过了,不知道你回来了,才在外面逗留久了些。”
顾北遥看着她,眼波流动,“今日你去落霞宫了?”
“嗯,听说那边人比花艳,昨天就去转了转,认识了云夫人,大家比较谈得来,今日没事所以又过去了。”
“身上的衣裳也是她送的?”
“是啊”,施晓然声音低了些,“二宫主你不是也介意吧?”
“倒不是。”
“那我以后还能去吗?云夫人很好的,教我很多东西。”这个一定要争取,光明正大地去就不怕别人说什么了。
“去吧,多注意些。”
作者有话要说:卡文了,
悲催的卡文啊
送来的礼物
第二天有人送来了两个大盒子,里面装满了首饰,管事说是二宫主吩咐送给施姑娘的,都是手艺精细,价值不菲的精品。一打开盒子,施晓然看的两眼发光,真是漂亮啊,这镶嵌的宝石、珍珠可是纯天然的啊,还有这手艺,这做工,在没有先进仪器的情况下是怎么做出来的啊?施晓然赞叹不已,七阳宫真是有钱!
随行还来了两个裁缝,拿来不少布料,要施晓然挑几匹自己喜欢的,给她添几件衣服。裁缝给施晓然量了身围,又给她提了建议,说先做四套出来看她喜不喜欢。
有一句话说得好,女人天生不是为了珠宝,但珠宝天生就是为了女人。恐怕没有女人不爱这些东西!
等人走后,施晓然抱着盒子在内室中喜形于色,拿起来一件一件仔细端详,摸了又摸,瞧了又瞧,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多珠宝首饰,多漂亮啊,件件巧夺天工,随便拿一件出去卖自己下半生就不愁了啊。哇哈哈哈,施晓然差点口水就要流下来。
顾北遥一回来看到的就是她喜滋滋抱着盒子的样子,心情也很好。女人在顾北遥的眼中都是差不多的,穿着绫罗绸缎的妙龄少女和身着布衣粗服的扫地大婶没有什么差别,都似云外之鸟,看不真切,也与己无关。但施晓然是不同的,她的表情或是笑容都生动不已,是触手可及的温暖。昨晚见她衣着亮丽,杏面桃腮,比之平时芳菲妩媚,看着心神荡漾。想来她的衣饰未免寒碜,竟然要靠其他人舍与,实在是自己疏忽而致。
施晓然一见到他,一脸献媚之笑,“二宫主,你回来了。这些都是送给我的啊,谢谢你了。我给你倒杯茶。”赶紧起身拿茶杯,倒水。
“也没什么,你若喜欢,七阳宫有很多。”没想到这些东西她能高兴成这样,坐下端起茶杯浅饮。
“以后缺什么直接到仓库去找,那边还有很多,去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一句话听得施晓然心潮澎湃,不过自己也知道不能太放肆,“这些够了,我很喜欢。”
听她声音雀跃,又问“你还需不需要别的什么?”
“不需要了,在沉华殿很好。就是——”
“但讲无妨!”
“就是活动范围就这么大,呆久了有点腻。”摘星峰景致很好,但施晓然基本上都呆在沉华殿,或是在这附近活动,最多跑去落霞宫玩玩。其他地方守卫很多,总是不断盘问是干什么的,有的地方不能去,有的地方能去但也被不断巡逻的守卫问烦了,连玩的心情都没有。
顾北遥略一思量,从怀中掏出一令牌,递过去:“这是我的手令,你拿着吧,以后七阳宫可以随意走动,不会有人拦你。有很多地方风景都不错,你可以到处看看。”
施晓然接过令牌,在手中摩挲,令牌红中透着点紫,材质似玉又非玉,上有奇怪花纹,中间有一个字,却不似常用字体,自己也认不得,遂指着字看向顾北遥。
“这是‘北’字,是祈体写法”。
施晓然当然不知道祈体是什么体,关心的也不是这个:“拿着这个别人就不会拦我了吗?什么地方都行吗?”
“七阳宫都可以,大门也可以,只是之外的悬崖吊桥处大门不行。也足够你玩了。”
“谢谢二宫主。”这可是个免签通行证啊,施晓然眉开眼笑,乐呵呵放在怀里了。
顾北遥看她眉眼弯弯,脸上划过一丝淡淡的笑意,若隐若现。
施晓然选了几样漂亮精致的首饰单独装起来,想着下次回送给陈依云。
得了令牌,施晓然便跑去有守卫不让随便进的地方试了几回,守卫一拦她,便把令牌掏了出来,果然守卫不再问了,态度很是恭谨,屡试不爽。施晓然心里乐不可支,索性把令牌挂在腰间,没事的时候到处转悠,日子过得更为逍遥。沉华殿附近全都转了个遍,哪处景致好摸得十分清楚。当然,她也不是跑得很远,自己就算再不聪明也知道有些地方是不能去的,万一偶尔在某角落听到了某个秘密更是不好的,知道太多往往会害死自己,而且在这七阳宫中,还有令她非常害怕的东西——比如大宫主。
更多的时候是跑到落霞宫找陈依云,陈依云对她的新衣也是赞不绝口,只道二宫主送出来的东西真是没有次品的。两人通常一起喝喝茶,聊聊天,一段时间相处下来,施晓然穿衣打扮的功力增加不少。
施晓然也碰到过落霞宫的其他几位夫人,都是美若天仙,只是脸上却有挥之不去的愁绪。当初谁不是掌上明珠,不论当初嫁过来是自愿还是被迫,谁都不曾想到如今会过上守活寡的日子,夫君连看都不来看一眼,上演宅斗戏都没有资本。终日被困落霞宫,没有任何地位也不被人待见。还有韩三小姐,现在见到施晓然目光也会在她身上停留许久,也许心里不平吧,当时施晓然跟过来不过是一个陪嫁丫头,如今却自由得多。
施晓然也在为顾北遥惋惜,放着这样的美人不能亲近,真是暴殄天物。不能近女色,这着实奇怪,平时看他也没有什么异常啊,该不会是练了葵花宝典的之类的武功?想到这,心中一阵恶寒,又马上否定了这个想法,看他阳刚气十足,不至于自宫啊!也有可能是练了其他不能近女色的功夫,武侠小说上不是有要童子身才能练的武功吗?练成了似乎都很厉害。
看来要成为武林高手也要付出惨重的代价啊!
想通了这些之后,施晓然看向顾北遥的目光就带了些惋惜与同情,有其看向那张脸的时候,心里总在哀叹——多好的一张脸啊,怎么就这样浪费了啊!
看他年纪轻轻,血气方刚,怎么会选择断送掉自己的幸福之路啊?
肯定是被阴险的大宫主教唆蒙骗的,顾北遥就是一副对他惟命是从的样子,他自己不想练,又要维持七阳宫的势力,就让自己弟弟牺牲幸福,走上一条武林称霸之路,却要终生孤独——大宫主实在狡诈可恶至极!
施晓然对顾北遥更加殷勤,除了之前的感激,现在又夹杂了些同情,欣赏起他那张帅脸也是大方得很——反正他不近女色,人又随和,不看白不看。
顾北遥对她的目光面上倒是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做事时如果她在旁边,经常会用余光瞟一下她。
这日下午习字时间较短,由于施晓然基础好,如今也认识很多常用字了,顾北遥没教多久,就停下了,道:“我明日起要闭关练功,以后你自己慢慢学。”
“闭关?”施晓然搁下笔,“是在一个不被打扰的山洞里,一个人练功?”
“是,摘星峰山顶的沉月洞是七阳宫历代宫主闭关练功之地。”
“哦,那要闭关多久?”施晓然想起小说里那些宗师一闭关就是一两年,更长的就是一二十年。
“短则两个月,长则半年。要是宫中有要事也会出来。”
不用几年,施晓然也放了心,“这么短时间就能练成神功吗?有些武功不是练几十年也不能成吗?”
“练功看的是悟性和体质,有时也靠机缘。”顾北遥声音温和,“要是几个月还是没有领悟和提升,多耗些日子也不能有所突破,不如出来干些别的再领悟。再说,宫中事务繁多,也不能全交给大哥一个人。”
“那我要每天给你送饭吗?”貌似这是一个很辛苦的活啊。
“不用,自会有人送,沉月洞你上不去。你就在殿中呆着,缺什么直接找管事。无聊时在宫里多转转,去落霞宫也可以。”七阳宫的安全还是很有保障的,想来她在这里也不会出什么事。
“明天就去了,二宫主,你要不要准备什么?”
“没什么准备的,闭关时洞外也有人照应。今日没有别的事了,你有什么想做的吗?”
施晓然想了想,道“要不我们来个野外烧烤吧?你一闭关就好长时间见不到了,我还惦记着你烤的兔子呢!”
闻此,顾北遥脸上挂上了浅笑,“不错的提议,走吧,也带你出去转转。”说着开始收拾纸墨。
顾北遥带她下了山,到了一个湖边,此时正值初秋,风和气清,天高云淡。湖面光滑如镜,水质纯净明澈,远山黛色如烟,在水中投下一方倩影。湖边水不深,看得清水底沙石和轻轻游动的小鱼。
美景如画,水清似镜,施晓然忍不住发出了赞叹声“这里真美啊!”
“的确很美。”顾北遥的心情也很愉悦。
看了一会风景,顾北遥让她等他一会,自己去找烧烤的材料。其实施晓然的本意是在沉华殿烧点火,架个架子,让人拿些食物来烤,没想到顾北遥竟然带自己到了这么美的地方,来一个原汁原味的野外烧烤,实在意外之喜。
牌友
看着这么美的水,施晓然忍不住脱了鞋袜,踩在湖边浅水细沙上。湖水微凉,沁入脚心,施晓然毫不在意。过了一会坐在湖边光洁的石头上,双脚没入水中轻滑搅动。 顾北遥回来时手上拎了两只野鸡,一只兔子。看她在玩水,轻说了句“水凉,不要玩久。”扔下猎物,便又去找野草树枝引火。
施晓然玩够了,穿上鞋过来帮忙。
落日西斜时,火燃了起来,顾北遥又放了几截大的树枝,火燃得不太烈时架上了腌制好的野味。
施晓然在火上小心翻动野鸡,看着鸡皮颜色慢慢变深。烤鸡虽只放了盐,没有别的调料,却香味四溢。“二宫主,你有没有试过把鸡腌好后包好,外面覆上一层泥,然后埋在地里,上面架火烤熟?”
“没有,你吃过?”顾北遥不时翻动一下火上的兔子和野鸡,动作优雅闲适。
“我也没有啦。只是听人说过,是一个武功很高的叫花子发明的。”施晓然只隐约记得洪七公的叫花鸡是埋在地里烤的,在城市里哪有这种烧烤的条件,顶多就是几个人去公园租个炉子,买上腌好肉串,烤一下图个热闹。“你想啊,要是把鸡放上各种调料腌制,包起来烤熟的话肯定肉嫩味美,想到就流口水啊。”
“听起来不错,可以用荷叶包,再敷湿泥。下次我们再试试。”顾北遥觉得和她再来一次烧烤似乎也是不错的消遣,她似乎很喜欢吃东西。
“好啊,等你练功出来后我们就试试,你一定要带我出来哦。”真是令人兴奋啊, “二宫主,你一定要早日成功,我可盼着呢。”
“好。”顾北遥看着她被火光映红的脸,睫毛长长,眉飞色舞。 那么多年,自己都是一个人,幼时被困,被大哥解救之后,也没人和自己亲近过,只剩不断练功,不断用武学上的追求来填补空虚的生活。可她来后,生活丰富了很多,心里也会有很满的感觉。
“二宫主,武功真的很重要吗?比一个人的幸福更重要吗?”施晓然不懂,已经是三大门派之一的领头人,难道只追求个人武功吗?她是很感激顾北遥的,真心希望他过的幸福——不过想到他和落霞宫的美人亲亲我我似乎也不是一件愉快的事。
“护卫七阳宫是我的责任,闭关也是大哥的意思。”
果然是大宫主,真想扎个小人咒死他,阴险狡诈的家伙,连自己弟弟都要利用。劝他肯定也不会听,人家是亲兄弟,自己就是个丫头,什么立场都没有,施晓然瘪了瘪嘴,道:“七阳宫已经这么强了,个人武功再好也比不上团体的力量,又何必把大好青春时光放在这上面,人生还有很多乐趣啊。”
顾北遥没有接话,过了一会,看鸡已烤好,便拿起递给施晓然,“吃吧,把你的给我,你这样烤焦了也未必能熟。”
施晓然接过金黄的烤鸡,也不想再谈这个话题,拿着串鸡的木棍在一旁,只等稍微凉一点就下手。
夜晚的天空异常美丽,星河璀璨,地道野鸡,原味火烤,旁边还坐了一个大帅哥,施晓然啃着肉,心里真是幸福啊。
第二日顾北遥的确不在沉华殿了,施晓然看看空空的寝殿,很是一种寂寞在心头。跑到厨房要了两种特别喜欢的糕点,打包之后拎着又去找陈依云。
在落霞宫待到中午时,陈依云问了:“怎么今日还不急着走?不用伺候二宫主午饭?”
“他闭关了,几个月都不会出来。沉华殿本来就没什么人,冷冷清清的回去做什么?”施晓然兴致缺缺。
“今天看你无精打采,难道也是因为二宫主闭关?”陈依云调侃道,“他闭关你不是更自由了吗?怎么反倒没精神了?”
“觉得往后几个月就一个人了,怪没意思的!”
“怎么我不是人了?你没事就往我这里跑,害小兰忙里忙外的,还说没意思。难不成就伺候二宫主有意思?”看她今天的样子就想打趣她。
“伺候人算什么有意思?我才不是那劳碌的命。不过二宫主一下子不在了,倒不知做什么好。”真的是百无聊奈啊。
“你是离不了二宫主了吧”,陈依云站起身,叹了口气,“难道你喜欢上他了?”
“啊?”施晓然被她的话惊到了,“喜欢上二宫主?怎么可能?他又不能近女色,我怎么会喜欢上他。”
“也是,要不是知道他这点,我肯定你喜欢他的。我是没见过他,不过听你讲也是玉树临风的俊男,对你又纵容……”陈依云停了一下,又道“不喜欢也是好的。”
“这个男人真是可惜了,连你这样的美人都不感兴趣,我更是想都不敢想。”施晓然心中很是怆然,这样的美男天天在身边,且是穿越以后认识的第一个人,武艺高强,对自己又好,说没有好感那是骗人的。可是一切都被扼杀了,以前知道他有老婆不敢亲近,现在能亲近,却依旧存不了什么想法。
“不想还这副样子,你还真当二宫主可怜?我们能在这七阳宫保全一命就不错了,也别奢望太多。”
“我没什么本事,全靠他照拂。自然希望他能过得好点。武林中的事我也不懂,人各有取舍,我也只顾得了自己了。”别人穿越就遍地桃花开,自己穿越被抢又被卖,身边有朵不错的桃花可惜开不了,在这七阳宫哪里去找自己的真命天子啊。
“不说这些了,你中午回去吃还是在这儿吃?”
“在这儿吃吧。”
午后,想到将长时间无事可做,施晓然准备向两主仆推广中国民间最深入人心的娱乐活动——麻将和扑克,考虑到人数和用品的制作,就先做副扑克斗地主好了。施晓然又风风火火跑到沉华殿找来铜版纸,拿过来跟两人解说了半天,陈依云虽不明白她为何如此热情,但也苦于没有娱乐活动,于是按着她的意思一起裁剪画画,花了一个下午总算做出来一副扑克。
用过晚膳后施晓然介绍了玩法,试玩了几把,两主仆都觉得十分有趣,兴致盎然,但天色已晚,只得约定明日继续。
随后几日施晓然每天都往落霞宫跑,小兰把这个玩法传给了其他丫鬟,纸牌游戏也渐渐在下人中流行起来。施晓然得知后在心里大笑三声——哈哈,咱21世纪的人类的娱乐能不受欢迎吗?!
要是有麻将这帮人不是玩疯了?只是这麻将不是这么好做的,施晓然找了沉华殿的管事,把麻将的模样描绘了出来,说了半天管事拍着胸脯答没问题,一定按她的要求做出来。
秋高气爽,落霞宫掬花争艳,这日三人在一小亭中赏菊喝茶斗地主。正斗得不亦乐乎,袅袅婷婷走过来一个人,身着湖蓝水裙,走入亭中福了福身“姐姐有礼,看姐姐们玩得如此有兴致,不知千雪能否加入?”
“好啊”,这韩三小姐韩千雪一直虽见过几次,但从未有过交往。今日人家有心相交,施晓然很是高兴。
小兰移了位置,招呼韩千雪坐下,随即介绍起斗地主的玩法。
“最近落霞宫有不少人在玩纸牌,原来这玩法是施姑娘发明的,倒真是有趣。”韩千雪极其聪慧,很快就明白了其中奥妙。
“呵呵,这也不是我发明的,纸牌在我家乡很流行的。”多了一个牌友,施晓然很高兴。
“不知施姑娘家乡是何地?我从未听闻过纸牌这个东西。”
“我家啊,远着呢,反正也回不去,还是不说了。不过我家乡还有很多好玩的东西,既然你加入了,再做一副牌,明天我们就玩四个人的斗地主。”
韩千雪拿起一张纸牌,素手纤纤,声音婉转:“还真有意思,施姑娘真是懂不少东西。”
“她也就懂得玩,懂得吃,别的可就不会了。”陈依云接道。
“是啊,哪像你们,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依云还会些拳脚功夫,真是叫人自惭形秽啊。”跟这些古代的大家闺秀相比,施晓然就和村姑差不多,又看向韩千雪,“你呢?也会功夫吗?”
“我和陈姐姐都是武林门派出生,自然耳濡目染一些,不过会些花拳绣腿罢了,连自保的能力都不够。听说施姑娘是在二宫主那里伺候,怎么有空天天在落霞宫玩?”
“二宫主闭关了啊,我自然就闲了。还要闲好几个月呢,等我的麻将做好了,教你们打麻将哦,比这个好玩。”
又玩到落日西沉,几个人才各自散去。
施晓然回到沉华殿,跑到厨房要了晚饭。她目前的生活极为自在,完全没有人过问,有什么事直接找管事就行,若是饿了,就跑到厨房,点上自己想吃的,什么时候要都会有人送来。
晚上洗澡时发现令牌不见了,在屋里找了半天也没发现,看来是掉在落霞宫了。这么晚了,明天再去找吧。二宫主的东西也没人敢乱拿,要是找不到就问问吴管事,让他帮忙问问落霞宫的人。
施晓然起了个早,吃过早饭便到落霞宫找掉落的令牌。走到一处僻静处,突然颈后一麻,两眼一黑,失去了知觉。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看到错别字,麻烦指正一下。
偶不是想伪更,只是经常要回头修改别字或是不当的地方。
被掳
一阵钝痛传来,施晓然渐渐恢复意识,慢慢睁开眼睛,自己被扔在地上,周围是一片密密细竹,远处有檐角飞起,看来还在七阳宫。身前是一个陌生年轻女子,穿着七阳宫守卫衣服,一张略微清秀普通的脸,却身段窈窕。女守卫在七阳宫不多,在脑海里搜索了一番,这人相貌普通,没什么印象。
此处应是一个偏僻的地方,细竹挡住了视线。身上衣裳已经换了,颜色款式和那个女人的差不多,全身有软软麻麻的感觉,施晓然动了动胳膊,发现一点力气都没有,张了张嘴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只得双眼瞪着那个陌生女子。
“瞪什么瞪,蠢丫头。”女子蹲下身,俯视着她。
她一开口,施晓然便想起她是谁了,就是昨天还一起打牌的韩千雪。仔细一看,脸型有些改变,眉目还有以前的痕迹,却没有了平时的丽质光华,看上去就是一个普通护卫。她易了容,不知有什么意图。
“别想了,你这样的蠢人,是想不明白的。我不想杀你,待会不要有什么小动作,给我乖乖配合。”韩千雪的声音极其不屑,腰侧系着施晓然丢失的令牌,“不过你也动不了。”
韩千雪起身向外走了几步,那里栓了一匹白色骏马,马上放着一个小包袱。她牵着缰绳走回来,抓起施晓然胳膊一把拉了起来。施晓然全身软绵绵的,根本站不稳,就要往下倒。韩千雪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在她后腰一用力,就把她扔到了马上。
一个纵身,自己也上了马,又拿出一条黑色缎布将施晓然捆在自己背后,以防她掉下去。然后扬鞭一抽,白马就跑动了起来。
施晓然趴在背后跟个植物人差不多,什么动作都做不了,心里着急得很。这条路是下山的路,看来她是要离开七阳宫。难不成她受不了这种被困的生活,想要逃出牢笼?那也范不着带上自己啊,令牌她已经拿了,自己也没什么用了,带上一个累赘有何用?
骑马经过之处守卫不多,看见这马上两人,也只是看了两眼,没有阻拦,也没有询问。
韩千雪不光是飞天堡的三小姐,她还是玄剑门右护法归魂一剑的亲传弟子,这个身份整个飞天堡都不知道。归魂一剑出游时见到这个女孩子极为聪慧,资质也好,更是一个美人胚子,便收她为徒,时常偷偷过来指点她,并不断为她灌输要为玄剑门效忠的思想。
对于出嫁,归魂一剑的意思是让她混进七阳宫,用美色迷惑住二宫主,尽量打听一些消息。可上了山,韩千雪就被禁锢在落霞宫,连二宫主人都见不到,美人计无从施展。偷出落霞宫的风险也极大,什么消息都打听不到,只证实了顾北遥是个药人,任何人不能接近,不能为玄剑门为师父做任何事。
韩千雪心高气傲,怎会让自己困于笼中,任年华在这个大院中高墙老去。竟然探不了消息,留在这里也失去意义,还不如早点离开。
在出嫁之路上她就开始注意施晓然了,后来这个丫头竟然成了顾北遥的贴身丫鬟。一个可以亲近顾北遥的年轻女人,这实在太令人感兴趣了。观察了这个丫头很长时间,顾北遥果然对她宠爱有加,连手令都给了她,真可谓色令智昏。离开七阳宫并把顾北遥的女人带回玄剑门,师父一定对自己另眼相看。
一路没有任何阻碍,前方就是五丈高的朱色大门。韩千雪是不担心的,不光这丫头蠢,顾北遥也是一样的蠢,竟然把如此重要的手令随意给一个没有见识的丫头。施晓然只知道这是一个免查询通行证,可以拿来观光旅游七阳宫。其实这手令的权利远远不止这个,拿着它可以随意出入七阳宫任何地方,包括七阳宫的机密重地,还可以做很多重要的事——只是韩千雪胆子也不大,要套取机密肯定不易,若是久待被发现恐死无葬身之地,只想早日离开这牢笼得自由。
朱色高门大敞,门口守卫无数,个个都是顶尖高手。行至大门韩千雪没有下马,只是将马速减慢了些。施晓然努力抬头,却使不出一点劲,守门护卫见来人身携宫主手令,对她行了个礼,韩千雪回礼后扬长而去。
想起顾北遥说过再往下的吊桥大门凭这个手令是过不去的,施晓然存了希望,守门护卫给点力把她拦下啊。
约莫两刻钟后,吊桥关卡在望,崖深百丈,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这是进入七阳宫必经之路,为方便宫内人进出,吊桥白日里都是放下的,晚上收起,若有敌情哨岗放信号时也会收起。但出入吊桥的大门是紧闭的,这里的防守非常严密,甚至有两个刹轮守。
守卫看到有人骑马而至,示意来人出示出入手信。韩千雪让马缓步停下,从怀中掏出一纸书信,递与守卫,面上一派从容,“妹妹为了七阳宫一身武艺丧尽,已成废人,二宫主大赦,允我将她送回安城调养。”
施晓然没料到她早已清楚出行手续,也不知她的这个手信从何而来,心里紧张,一个劲朝守卫使眼色,希望守卫能接收到她求救信号。
两个世界的人脑电波压根不在一个频率上,守卫只看得马背后女子面色不佳,一脸孱弱之相,眼神不稳,尽是哀伤急切。想来练武不易,如今被废,心里肯定极不愿意被同门同情,故也不愿多看她。又见韩千雪腰配二宫主手令,文书上加盖放行印章,看不出什么问题,便把文书呈给一旁领事看。
领事接过文书仔细鉴定,印章和二宫主的手令都是真的,挥手予以放行。大门缓缓打开,韩千雪谢过,纵马上了桥,而后快马加鞭,消失在山林中。
只剩施晓然在心里咒骂:靠,顾南远你这什么手下,什么防守,一点都不给力啊!宫里有人被掳了还大摇大摆从大门出去了。
其实这真怪不上顾南远,要怪也只能怪顾北遥。韩千雪早已把下山手续摸清楚,昨日顺走了手令,想着施晓然为人蠢笨,短时间内肯定不会上报,但也耽误不得,得赶快下山。这丫头今日果然跑到落霞宫找寻,得来全不费功夫,轻松将她弄晕后搬至房间,拿出事先准备的衣服并易了容。而后手持令牌光明正大地到出行司要求拿一张出行文书,掌事见二宫主手令确实不虚,来人定有要事,不该多知的事也不敢问,加盖了印章还送了匹马恭敬地将韩千雪送出门。
整个七阳宫也没人敢想手令会被偷——谁敢在顾北遥身上偷东西啊,那是绝对找死!要不韩千雪怎么认为顾北遥蠢呢?既然出行手续齐全,自然不会有人拦。
下了山韩千雪没有往安城的方向走,一路狂奔,中午从包袱里拿出干粮,也没分给施晓然一点,啃了两口继续赶路。
黄昏时在一处破庙停下,庙宇破败,蛛网乱织,灰尘积了老厚,显然很少有人来。施晓然被扔在地上,摔得头冒金星,也被灰尘呛得干咳,却出不了声。韩千雪完全没理睬她,下马在周围查看了一番,随后换了衣服,将施晓然藏在神龛后面,从外面抱了些干草将人盖了个严实。看了几番觉得挺放心,才骑着马进了不远处的镇子。
可怜施晓然口不能言,浑身无力,还一路狂奔,五脏六腑都移了位,躺在乱草堆里想吐都吐不出来,实在难受得紧。
时间过得极其缓慢,熬了好久才被人从草堆里扒拉出来了,韩千雪一脸不耐,随即解了她身上的哑|茓,威胁道:“老实一点,不许叫”。
施晓然张了张嘴,能出声了,可舌头确是麻麻的,不利索,忙点了点头,“我布……布教……”
韩千雪点起了一个火堆,又把地上简单扫了一下,之前穿的衣服垫在地上,在火边坐下,又扔了一个馒头给施晓然。
施晓然半躺在地上,手哆哆嗦嗦拿不稳馒头,但也尽力拿着往嘴边送,她明白,吃了这顿下顿还不知什么时候有。馒头很新鲜,还是半热乎的,看来是她刚才买回来的。
韩千雪出生富贵,在家本是千金小姐,哪住过这种破地方。无奈这还是七阳宫的势力范围,得处处小心,今天是肯定不能住客栈。这里又破又脏,暂时也联系不上师父,心里也烦得很。
施晓然看她一脸厌烦之色,小心翼翼道,“你也跑出来了,带着我跑路岂不是个累赘?”
韩千雪冷哼了一声,“你还有用呢,要想保命就老老实实呆着。”
施晓然不知自己还有何用,但她目前至少不会杀了自己,也稍微安了心,只是觉得很渴,“麻烦给我一点水。”
韩千雪毕竟是大家出生,从小接受礼仪教育,还做不出虐待俘虏这种事,便把水袋递给了她。起身打开刚买来的东西,将一床毯子铺在地上,躺了下来。之前查看了周围的环境后便去镇上买来这些东西,她以前看话本子看到江湖人走四方有时会餐风露饮,当时听着只觉得那是潇洒爽逸,但现在真要她直接睡地上她还真受不了,看来江湖真不是这么好跑的。
施晓然小心喝过水,也躺着休息,地板又凉又硬,身上又是浑身难受,明天还不知怎么样,看韩千雪在逃跑的环境还如此讲究,果然是没吃过苦,江湖经验也不足。只希望七阳宫的人能早点追过来,自己能回到沉华殿舒舒服服地躺着。
悲催江湖行
没过多久突然风起,雷声大作,两人都被惊醒,火堆时明时暗,随时都有可能熄灭。马儿也发出嘶鸣声,不一会儿瓦片上一阵淅淅沥沥,雨点透过破烂的屋顶打进庙内。韩千雪极其无奈,起身将地上毯子向内挪了挪,避开漏雨的地方。
这时庙外跑进来两个人,高一点的约十三四岁,另一个略小些。皆衣衫破旧,头发蓬乱。一入内赶紧拍了拍身上的湿衣,甩了甩头发,水滴甩得到处都是。两人看到屋内还有两个年轻女子,大的忙打招呼:“两位姐姐不介意我们在这里歇一宿吧?”
韩千雪见两人蓬头垢面,刚才又把水滴甩到了自己身上,面色不悦,可这也不是自己的地盘,更不好对两个半大孩子发作,扭头低哼了一声:“随便。”
两小子坐下,也仔细打量了面前女子一番,两人都应是富贵出生,虽模样普通,在昏暗的火光中可见双手皙白。一个在这破庙之中似乎还颇为讲究,铺了毯子,另一个蜷在地上,一动不动,似乎身体不好。在这风高暗夜中出现在这里多少有点怪异。
高个孩子衡量半天,恳切道:“姐姐可有吃的?我们两兄弟饿得很,赏一点吧。”
韩千雪瞪了他们一眼,拿过之前带着的包袱,放在膝盖上打开,翻出从七阳宫带出来的干粮,反正傍晚买了别的吃食,便全部递了过去,“都给你们吧。”
这包袱一打开,露出里面不少银两,两个孩子低头互相看了一眼。他们本是孤儿,大多靠行乞度日,偶尔也干些小偷小摸之事糊口,在社会底层摸爬滚打多年,识人本事自是不差。
高个孩子接过干粮,忙谢过:“姐姐人长得赛天仙,心地也和仙女一样好。”
这两孩子真会说话,施晓然见韩千雪面色好了不少。
“那位姐姐怎么了,生病了吗?”高个孩子咬了口干粮。
“嗯,她病得很厉害。”
“姐姐是要带她去治病吗?你一个人带她上路,那姐姐一定很厉害,你会武功吧?”
韩千雪微微轻松低笑了一下。
吃完一块干粮,高个孩子突然凑近拉住韩千雪的衣袖,“这位好心的天仙姐姐,我们兄弟都是孤儿,还有个妹妹生病了没钱治,你救救她,施舍一点银子吧。”还不忘对旁边的孩子递了个眼色。
矮个孩子也连忙过来抱紧她的腰,脸在她身上一阵乱蹭,大嚎:“姐姐,我们真的很可怜的,每天都吃不饱饭,你可怜可怜我们……”
看四只脏手巴在自己身上,韩千雪哪里受得了,却怎么扒也扒不开,急道:“你们快放开,不要碰我。”
一听她如是说,两个孩子巴得更紧,鼻涕眼泪也往她身上蹭。
韩千雪彻底凌乱了,“你们再不放开,我就动手了。”
矮个孩子连同韩千雪的左手也一起搂住,高个的挪到右侧,扭住另一只手,还不断嚎:“姐姐,你帮帮我们……”右手伸向包袱,一手抓住,又看了一眼同伴,两人合力将她往后推倒在地,忙撤身退出。像离弦的箭一样奔出庙门,跑进茫茫雨幕中。
等韩千雪反应过来包袱被抢,跑到庙门口,一个炸雷划破夜空,外面大雨如注,终是没追过去,恨恨跺了一脚。
外面马儿也被雷惊到,嘶鸣一声,挣脱缰绳,消失在黑夜之中。
连马都这么不听话,韩千雪此刻恨不得一掌拍死两个小毛孩!想自己聪慧过人,得体大方,自幼习武,在七阳宫也没吃过亏,竟被俩半大小子抢了。怎一个郁闷了得!
看她衣衫皱皱巴巴,头发也被弄乱了,施晓然心里直憋着笑。俗话说财不可露白,这韩三小姐果然有钱人家啊!还好今夜来的只是两个孩子,贪些财罢了,若是遇到恶人,搞不好就是劫财劫色,杀人夺财了。
人生的智慧有些可以在书本上学到,有些靠别人指点而得,有些是要不断亲身经历才能得到,韩千雪IQ很高,自幼得人赏识,颇有胆识,分析事情条理清楚,处理飞天堡事务也是游刃有余,可毕竟年轻,在家又是大小姐,毫无江湖阅历,也没跟社会其他形态的人打过交道,她的人生还有很多欠缺的地方。
自己的狼狈相被人看到,韩千雪恨恨骂了施晓然两句。
如今己为鱼肉,施晓然当然要俯首做低,“你别跟他们计较了,他们都是穷苦孩子,就当做好事施舍了。”
韩千雪也不好计较,清点了一下自己东西,还好银票都装在身上,可准备了一些易容用的药品现在却没了。风雨入屋,摇曳的火光彻底熄灭了,黑洞洞一片,只剩下风声雨声入耳,韩千雪躺下身,夜宿破庙果然不太安稳,还是早点联系上师父好。
晨曦微露,大雨已停,屋檐上还挂着水珠,不时落下一滴。韩千雪叫醒施晓然,给她喂了一丸药,点了哑|茓之后,又把她藏在草堆里,韩千雪梳了个已婚妇女发髻,再次去了镇上。这样明目张胆的逃跑目标太大,她打算扮成一对年轻夫妇,丈夫重病在身,然后赶往北方。
买了所需东西后,韩千雪在镇头转悠了一阵,雇了一辆马车,车夫是个花白头发的老把手,看起来忠厚淳朴。才坐上车赶回破庙,让车夫在远处等。
自己回庙给施晓然换上一件普通男式长衫,扎上男子发髻,用买来的化妆品简单装扮了一下,又用布帽遮住了她大半个脸。
韩千雪背着包袱,扶着施晓然走向马车,俨然一副对重病夫君不离不弃的模样,车夫良善,将车帘撩起,伸手欲帮忙扶一把,“我来扶他上车吧。”
韩千雪忙拒绝“多谢老伯,只是我家夫君不喜外人触碰,凡事都是我亲力亲为,还是我来吧。”
马车一路向北,目标是恭州,约五日车程。恭州虽仍隶属七阳宫的势力范围,但可联系上玄剑门的人,只要有人接应,以后的路程将会容易很多。
韩千雪将施晓然在车里裹得严严实实,晚上两人夜宿车内,吃些干粮。
又行一日,黄昏抵达风平镇,车夫说找个客栈,也需要添些马料。马车在镇上最大的安平客栈前停下,韩千雪先下车订了房,回来一脸贤惠的将施晓然扶进客栈。掌柜只看得清这个男子的半张脸,面无血色,苍白得恐怖,身板瘦弱,站都站不稳,全靠身边女子扶着,客栈都忌讳病入膏肓的人,死在客栈晦气,也坏名声,忙出来拦住:“他得了什么病?”
“相公得此病已有三年,月前恶化,如今不能行动,口不能言,极为辛苦。”韩千雪一副可怜相。
施晓然无力倚在她身上,惟剩双眼左右乱看。
“你还是带他去医馆吧。你看他这个样子,要是出了什么事,我这生意怎么做。”
“我付了你银子,怎么不能住你这客栈?”韩千雪还是头一次被人拒之门外。
“我把银子退给你,你行行好,找别的客栈吧。”
“你之前既收了我的钱,怎可随意赶客人出去?”
“你又没说你带了个病人啊?”
韩千雪也没想到还有这种麻烦,“相公只是手脚不便,没有性命之忧,掌柜的尽管放心。”说着又掏出三钱银子,“我付双倍钱,还不行吗?”
掌柜没有立马接过钱,双眼仔细打量这个瘦弱男人,有些犹豫不决。
老车夫将马车打理好进门,看到双方僵持,也明白掌柜的担忧,道“她相公没什么大事,这位娘子照顾得极为妥帖,我也是雇来给她赶车的。你看这位娘子如此辛苦,也体谅一下。”
反正只住一夜,掌柜放下心,收了银子,让小二带他们上楼。
只是这争论的一幕落入楼上走廊的两个年轻男子眼中。当中一位乌衣男子,似是侍从,对身着锦绣纹饰的白衣男子小声道:“这个人都病成这个样子了,眼睛倒会乱转。”
白衣男子也觉得有些怪异,这个争论女人是有些功夫的。
上了楼,走廊上正好几个人正好打了个照面,韩千雪见白衣男子面目俊朗,气质卓然,也多看了两眼。施晓然身体不行,但脑袋还是好的,这个男人之前见过,不是那个惊为天人的如诗如画的白衣美男吗?
还有,他认识宋子遇。
也许,这是个机会。两步之间,施晓然不断对美男使眼色,虽然看起来更像眼部抽筋。
擦肩而过时,施晓然面微侧,嘴唇动了动。
商辰飞看两人走入房间,对身旁洛坤道:“那个‘相公’是个女人。”
“这是七阳宫的地盘,打扮成这样,不知道是不是别的门派之人。”
“这事我们还是看一看吧,她不断地对我使眼色,不过我似乎不认识这样的人。”商辰飞眼角有疑惑,也有兴趣。
“那个女人应该是被胁迫的,公子小心,不能在此张扬。”洛坤提醒。
“我自有分寸。”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次写文,一直在坚持,但也很不容易,码一章真要很多精力啊!我需要亲们的支持。
英雄救美
七阳宫四使分别是成、破、卫、烬,成使闻翔负责七阳宫的商务,并掌财政大权;破使毕涵负责人员招募、训练,并分管消息刺探、暗杀等;卫使牧骏掌行政,监管下面分舵,司刑,并负责七阳山的防务;烬使厉凡手握七阳宫兵权,主攻,也掌分舵防务。
四使都跟随两位宫主多年,配合默契,为七阳宫鞠躬尽瘁。
另有十二刹,以武艺定排名,由宫主直接统辖,一部分安Сhā于各个部门,一部分随时待命,执行宫主所命事务。
顾南远知道施晓然被掳已经是两天之后了,勃然大怒,四使都头皮紧绷,有乌云压顶之势。牧骏跪地领罪:“属下失职,宫内布防出了如此大的纰漏,属下自去刑堂领罚。”
“是该领罚,就这样被个女人掳着人光明正大地从大门出去了,当我七阳宫算什么?”顾南远面色森冷,“当日大门值守人员,沉华殿和落霞宫的人员都要一起受罚。”
沉华殿是二宫主的寝殿,落霞宫是他的后宫,两处都无重要的东西,是七阳宫守卫最松的地方。韩千雪不受待见,除了自己身边的丫头,根本没人关心她,只需搞定一个丫头即可;施晓然一向独来独往,经常不在沉华殿,也没人敢管她,陈依云见她不来有些奇怪,也只当她有自己的事,是以失踪都无人知晓。还是管事把她定做的麻将送来,想问问她是否满意,却怎么找也找不到她,才警觉事情大了。
都失踪这么久了才知晓,四使都觉得脸面都丢到九山之外了。
“布防的事再好好检查一下,明日再向我汇报。这次丢了个丫头,下次不知道丢的是谁的脑袋。”
“领命。”牧骏心头沉甸甸,愧疚异常。
“毕涵,你负责把那丫头找回来。先查一下韩千雪,派人把飞天堡围了。” 顾南远正襟危坐,面覆寒霜,“还有,二宫主正在闭关,先不要让他知道。”
“是。”毕涵领命,又道:“另外,茴珑果的事有了进展。”
“说。”
“十五年前,西陈国曾进献茴珑果给大穆,大穆先皇赐给了当时病重的蝶妃,但是蝶妃不久还是死了。所以这几年我们一直在西陈国寻找。现皇宫密报,查出当年蝶妃并没有服用茴珑果,而是被先皇后调了包。如今,茴珑果不在圣上手里,就应该在长公主手上。”
“那就好,闻翔,你亲自去找左相,商量一下,看怎样把东西要过来。”顾南远脸色稍霁,“茴珑果找到就好,虽不知那丫头为什么被掳走,但也怕凶多吉少,要是死了也有得赔个给北遥。”
毕涵额头滴下一滴汗,这个怎么赔?人和人是不一样的,可不是一物赔一物这么简单,就算二宫主能碰别的女人,可也不是原来那个单纯胆小、笑面如花的丫头了,看来自己责任重大啊。
没有别的事,四使先退下了。顾南远靠在椅子上,揉了揉额头,旁边站了一人,无声无息,也不知何时出现在这里。
“路二,你说要是那丫头死了,北遥会不会又像以前那个样子?”
“她既被掳,目前就没有生命危险。尽快找回来便是。”路二嗓音低沉。
“也是北遥自己这次做事太荒唐,女人可真是个害人的东西。”顾南远重重叹了一口气。
夜半,安平客栈。
昏暗月色下,一条黑色人影从窗户窜入,刚行至桌前,床上一条纤细身影突然跃起,手持匕首向来人刺去。黑衣人似乎有所防备,身体一转,避开这一刺,并一掌回击过来。
韩千雪左脚划出半个弧度,身子一侧,闪过这一掌,手中匕首不停,横划斜刺,如疾风不断攻向来人。
黑衣人手上没有武器,左右腾挪,不断闪避,出手颇为被动,十几招后渐现颓势,只得向窗边转移,运足气猛然发出一掌,趁对手向右两步避开这个空隙,跃出窗外。
韩千雪紧跟而出,两人缠至后院。
黑衣人边打边退,却又不断攻击,两人渐渐出了后院,在一个僻静的巷子深处缠斗。
韩千雪被缠得极紧,对手攻势不激,自己隐占上风,却也伤不了他。
施晓然睡在地铺上,被屋中动静惊醒,看两人在客房中打斗心都提到嗓子眼,拳脚无眼,自己既不能动,又无法呼救,提心随时变成两人掌下炮灰,绷紧了弦,直到挪了地方打斗才松了口气。
少顷,窗外又飘进一条白影,在自己身前蹲下,压低声音:“姑娘,你要我救你吗?”
来人脸上月华淡淡,浑身散发出谦和的气质,施晓然觉得他不是坏人,连忙用力点了点头。
商辰飞看她点头,道了一声:“得罪了。”双手抱起她,掠出窗外,足下几个轻点,便回到自己房中。
韩千雪与黑衣人仍在胶着,对手突然攻势变得凌厉,自己招架吃力,被连逼退几步。黑衣人却没有乘胜追击,几个跳跃闪身,消失了。韩千雪看着突然离去的身影,倏然,身子一震,心道不好。忙赶回客栈,地上只有空空被铺,早已没有施晓然人影。
韩千雪定了定神,来人不止一个,不易对付,尚不知是不是七阳宫的追兵。自己已被盯上,此地不宜久留,连忙飞身离开了客栈。
商辰飞将施晓然放在椅子上,拍开了她的|茓道,打量了一番,目露关切:“姑娘贵姓?是否认得商某?”
施晓然认出他,一身白衣赛过皎月,眉目温和,如豆烛光映在他脸上,泛出一片朦胧的温暖。心里担忧退却,慢慢说道“我叫……施晓然,我们不认识,不过我……认识宋子遇。你也是他的朋友吧?”
商辰飞微微一笑,“宋兄的确是商某的朋友,他向你提起过我?”
“我见你跟宋大哥……走在一起过,看你们气质差不多,猜想……应该是朋友……”
“那你怎么会被抓,那个女人是谁?”
施晓然缓了缓,“她叫韩千雪,是飞天堡的三小姐,两个月前嫁到七阳宫,我是一起陪嫁的丫鬟。她现在跑了出来,却不知为何抓了我。”
商辰飞思索了一阵,又看她面色不好,精神不济,替她把了下脉,道:“她给你喂了药?”
施晓然点了点头。
“没什么大碍,只要不再服用,休息一两天便可恢复。”
这时一身黑衣的洛坤回来了,施晓然也猜到他就是之前袭击韩千雪的男子。
商辰飞看了看他,“你先回屋吧”,又转头对着施晓然,“你好好休息一晚,有什么事明天再说,我和洛坤住隔壁。你行动不便,我先扶你躺到床上,姑娘莫要见怪。”
施晓然对他露出感激的表情。
商辰飞将她抱起,放在床上,给她盖上被子,安慰道:“好好休息,明天就会好些。有事就叫我。”
熄了灯,出来带上门,商辰飞转进隔壁客房,看向洛坤,“怎么样?”
“那女子武艺不低,而且夹杂了玄剑门的招式。”
“还跟玄剑门有关系?”商辰飞微蹙眉,“她是飞天堡的韩千雪,从七阳宫跑出来的。这个被挟持的女子说是飞天堡陪嫁过去的丫鬟,自称宋子遇的朋友。韩千雪掳她做什么?”
“她就是那晚夜袭藏在芦苇荡的女子。”
“我也觉得似乎见过。” 商辰飞略微思考片刻,似乎明白了。
“你说宋大哥真的会来吗?”施晓然语带惊喜。
“我此次来就是找他的,你也知道他和陈依云两情相悦,非要到安城去看看。说什么发展生意,其实是想伺机上山。我怕他乱来,才赶来拦住他。”
“那他什么时候会到?”
“他比我先走,但我马不停蹄追来,他应该落后一两日路程。”
施晓然今天感觉好了很多,虽然还是没什么力气,但是已经可以简单活动了,总算是摆脱了犯人生活。商辰飞人也心细,早上就送来了新衣服,询问自己身体情况,还说宋子遇也在附近,施晓然几天阴霾的心情一扫而空。
小二端着早饭进屋,商辰飞接过,放在桌上,脸上带着和煦的微笑,“先吃早饭吧。我们今天乘马车向东走,也许路上就能遇上他。洛坤留在此,在邻近两个镇子找找,总不会错过的。”
施晓然看送来的只有一个人的量,“你吃过了?”
“嗯”,商辰飞点了下头,“这是叫人专门给你准备的,多吃点,恢复得快些。”
施晓然看他面若春风,朱唇含笑,不禁觉得有些晃花了眼。
作者有话要说:词汇匮乏,描写苍白,偶很汗颜。但为了各位亲的支持,偶今天在网上又订了两本工具书,要发奋,偶要坚持,只要能写完这个故事,下一本一定会更好。
吴州聚味楼
马车不大,比之前顾北遥的小一些,车速却很快,内部布置也极为舒适。秋日景好,天上明净无云,施晓然撩开帘子偏头看树木似浮光往后不断掠过,旁边却伸出一只手,玉色袖口绣团团花纹,轻轻拉上车帘,“你身体未愈,不宜多吹风。”停了一下,又问“觉得闷?”
施晓然回过头,回他一个笑,“没有,只是外面风景很好。”
“等过两天再看吧”,商辰飞声音和风细雨,最是温和不过,“你在七阳宫还是做丫鬟吗?是否经常被人为难?
“没人为难啊,我在二宫主殿中当差,很轻松的。其实七阳宫的丫鬟仆役待遇都很好的。”外面都把七阳宫传得如狼似虎,自己没去之前也怕得要死,到了之后才明白传言这东西最是不靠谱。
“那便再好不过,听闻外面送过去的人常被苛责,你没受苦就好。”商辰飞嘴角噙着淡淡笑意,“二宫主待你如何?”
“很好啊,活又少,福利又好,是份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好工作。”此言一出看他嘴边笑意扩大,施晓然才反应过来自己说的话太现代化,忙又加上句“二宫主为人和善,也很体恤我们这些丫鬟。”
……
一路上,商辰飞也给她讲一些江湖见闻,脸上常带温和笑容,让人如沐春风。午饭简单用些打包的糕点肉干,餐后路上看她精神欠佳,便叮嘱她在车榻上休息一会,自己出了车门和赶车青年坐在一起,考虑得甚为周到。
施晓然身体前几日过度消耗,精力尚未复原,不一会便睡着了。醒来时已是日斜西山,推开车门跟外面两人打招呼。
商辰飞眼角上扬,道:“洛坤传来消息,他已找到宋兄,我们在下一个镇子会合,你待会就能见到他了。”
傍晚时分行至长裕镇,洛坤二人已在客栈前等候,宋子遇一见施晓然十分惊喜:“洛坤跟我说你从七阳宫逃出来了,我还疑心他骗我,没想到你真的出来了。”
施晓然也笑着回复,“宋大哥,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见面了。”
宋子遇又跟商辰飞打了招呼,将人迎进客栈,“今晚我们好好喝一杯,没想到你这个大忙人还专程来找我。”
“你还好意思讲,若非宋夫人担心你莽撞出事,传信与我,要我过来劝劝你,我才懒得理你。”商辰飞斜了他一眼,提步向内走。
热腾腾的饭菜摆了一整桌,几人围桌而坐。宋子遇对施晓然离开七阳宫很感兴趣,“洛坤说你是被韩千雪带出七阳宫的?”
“是啊,韩千雪逃跑,把我也抓走了。幸好路上遇到商大哥,不然哪能见到你。”
“听说她武功不错,才智出众,能从七阳宫逃出的确是有几分本事,想是也不甘心做小。”停了片刻,又似自言自语道“只是她这样跑了,不知七阳宫会不会对飞天堡善罢甘休。”
“飞天堡已把人嫁了过去,七阳宫自己把人弄丢了,怎好找飞天堡兴师问罪?想来也只能私下寻找。”商辰飞回道,又看了他一眼,“不过你不要存把人带出来的心思,韩千雪一跑,七阳宫守卫必定加强。再说,你连上山都难,要是出了什么事你让你娘怎么过?”
“我只是想把宋家的生意发展到安城,先来考察一番……”
“我还不知你的心思”,商辰飞打断他,“这个事还要从长计议,先回吴州再说。”
“可我怎忍心让她在火坑中煎熬”,宋子遇双眉紧蹙,一脸痛心,“我每日想到那二宫主要强迫于她,就痛不欲生。”说着举起一杯酒,恨恨灌入嘴中。
“其实依云她过得还不错,二宫主不近女色的,都不见她,怎会强迫她?”
宋子遇身子一抖,“你说什么?二宫主不近女色?”
“是啊,他练了不能近女色的武功。” 施晓然把自己知道的说了出来,向他描述了陈依云现在的生活,末了,又安慰道:“你不用着急,她只是不太自由,别的都很好。”
商辰飞双眼深邃,其实他是知道二宫主不能近女色的,顾北遥不是主动练了武功,而是被人练成了药人,甚少露面,江湖只知他武艺超群,体质特殊却鲜少人知。这条消息也是他费了很多精力安Сhā线人入了七阳宫探出来的,连自己父兄也不得知。陈依云嫁去七阳宫,明媒正娶,不管是否有名无实,恐怕和宋子遇都难续前缘,故没把此事告知宋子遇。
宋子遇听后精神大振,又询问了施晓然在七阳宫的遭遇。施晓然没有讲是怎么认识顾北遥的,也没说韩千雪是从自己这里偷得令牌,只说一过去就分到沉华殿当差,顾北遥为人随和,其他倒无隐瞒。
“我一直为你们担心,外面都传顾北遥贪恋美色、喜怒无常,没想到差这么多。”宋子遇一脸轻松,“不过你现在总算离开那里了!”
饭间气氛渐活跃,商辰飞又劝了他两句,宋子遇也觉得贸然去安城不妥,心上人既在等他就更不能冒失,一切都得从长计议。
施晓然吃得满面春风,道:“这次出来能遇上你们,也不枉莫名其妙被掳受的罪,以后回到七阳宫也会常想你们的。”
“回七阳宫?”宋子遇筷子停在半空,颇为诧异,“为什么要回去?这般艰难才出来,回那里做什么?”
“可是我的工作在七阳宫啊,再说,我回去也好陪陪依云啊。”不回七阳宫的话,在这个暴力与权势横行的封建社会,自己一个弱女子能去哪里?
“你既出来了,我怎会让你再回那里为仆为婢,虽现下衣食无忧,也难保哪天惹人不高兴,丢了性命。”
商辰飞也温言相劝,“有我和宋兄在,无需担忧。摘星峰上诸多险恶,与人为奴也无自由可言,晓然之前在车上不也说想多见识一下其他地方吗?”
施晓然又转念一想,自己现在可不自由了吗?想当初上七阳宫也是被迫,顾北遥虽然待自己不错,但说到底自己还是个丫鬟,他还是个只能看不能吃的,难道自己就这样过一辈子?到了这个世界,也没到处看看,也不了解这里的人文风情,岂不白白辜负了这一场穿越?自己虽未必能做出什么轰轰烈烈的大事迹,但也不愿当一辈子丫鬟,若有朋友帮忙,能寻得生计,找到在这世间的位置,那才是最好的。
“我们先一起回吴州吧,吴州繁华热闹,泯水在此入陵江,两江环抱,景致也是极好。”商辰飞今日在车上和她聊天,感觉出她对大穆了解不多,却又极感兴趣。
施晓然在脑中描绘出一幅古代大城繁华图,心向往之,又听他道:“宋兄在那里有不少生意,常住吴州;我也有一家酒楼,大家可以互相照应。有我们在,你只管放心住下,不会有人为难你,也不会莫名其妙被抓走。”
“我和商兄定能保你周全。”宋子遇语气坚定。
“能给我份工作吗?”总不能蹭着人家白吃白喝。
商辰飞一听笑了起来,看来这是个自立的女子,“那么多店面,岂会少了你的事?要不你先来我那家酒楼帮忙,看掌柜给你安排什么事,我们再谈工钱。”
这样再好不过,施晓然点头答应。
向东又行三日,终于到了吴州。远处山峦叠翠,江面船舸无数,蔚为壮观。城中道路较苍州更宽阔,两旁红砖青瓦,楼阁飞檐,店肆林立;大街上车水马龙,买卖声,吆喝声,讨价还价声……连成一片;不少人华衣锦服,后面仆从紧跟;还有各色武林中人,衣着服饰各异,所携武器也有不同,或几人成群,或孤傲一身……
吴州是大穆中部大城,水陆运输都发达,是重要的交通枢纽,且不在三大门派的势力管辖之内,也因此混杂了各派中人。
宋家庄虽在赛阳,但宋家几个儿子都已成年,宋子遇被老爹打发出来负责吴州及其周边生意,在此地有一处很大的别院。此外,吴州离陈山派仅一日路程,宋陈两人也是在此地相识。
一行人住进了宋子遇在在城北的别院,呆了两日,商辰飞带施晓然去自己的酒楼看看。
酒楼位于城东的永安街,是吴州最繁华热闹的地方。一路走过绫罗绸缎、珠宝香料、香火纸马等的专营店,最后停在一座两层酒楼前,施晓然抬头一看,只见三字颇为端雅——“聚味楼”。
商辰飞指了一下道:“就是这里,隔壁那家锦罗坊是宋兄的。”
此时尚早,酒楼比较安静,但隔壁的店铺却有不少人进进出出,经营衣衫绸缎,也是一楼一底,门面宽敞,外面也装修得很有档次,只听商辰飞含着淡淡笑意的声音:“宋兄这个店生意极好,有些料子的衣服要提前预订,还不一定买的上。”
二人走进聚味楼,立刻有人相迎,掌柜姓徐,约三十多岁,留两撇小胡子,看起来精明干练,见了商辰飞恭敬又从容。
三人来到后院厢房,商辰飞坐了主位,向徐掌柜介绍:“这是施姑娘,欲在此寻个差事,你看她适合做什么?”
徐掌柜打量了她,又揣摩了一会,问道:“不知施姑娘可识字?”
“识得,只是写得有些丑。徐掌柜唤我晓然就好。”
“后堂缺厨娘,但是厨娘的工作较为辛苦;账房也忙不过来,想找个人帮忙,施姑娘既识字,去帮忙再好不过,就算不会也可以慢慢学。不知施姑娘意下如何?”徐掌柜仍固执于礼数,不愿随意呼她名姓。
施晓然也不想到厨房那种烟熏火燎的地方,想来古代算账应该难不倒自己,便欣然答应。
商辰飞也很满意,让掌柜收拾一间厢房给施晓然。又对她说:“今晚我们为你找到工作庆祝一下,明日再搬过来。以后吃住都在这边,每月工钱是三两银子,这个也是徐掌柜定的。”
三两银子足够一个平民家庭生活两个月,在古代也算一个小白领。施晓然向徐掌柜道了谢,心情雀跃地跟着商辰飞出了聚味楼。
作者有话要说:每天都在写,但未必一天写得出一章,又要反复改来改去,真的很辛苦啊。
各位亲偶尔留个爪抚慰一下
平淡的幸福
聚味楼后院园子不小,遍植花木,少有人来,极为清静,有四五个房间。施晓然搬进一间厢房,过来一个厨房的帮厨,叫木香,十八九岁的女孩子,帮她一起收拾东西,还一边把聚味楼的人述说了一遍,什么徐掌柜八面玲珑,一张嘴皮子最厉害;唐大厨做的蜜汁肘子最好吃;跑堂的赵六看上了锦罗坊的明芳,得空就往隔壁跑……还说工作时间不能随意跑出酒楼,不然会挨骂;有什么事直接找她,平时也能到厨房找她聊天,以后两人还可以一起逛街。
账房先生姓周,名怀民,施晓然称他周先生。年约二十八九,长相斯文却精神奕奕,完全没有读书人的做作,除了负责酒楼每日采买货物的记账、盘存、收益,也兼负责聚味楼的管理,所以有些忙不过来。见了施晓然很是喜欢,直赞她长得漂亮,比那些迂腐秀才有趣多了。
其实酒楼每日账务并不复杂,不过每日清点采买的蔬菜肉类及价格核对入账,调料记账,桌椅碗碟的消耗,还有每日收益和月底的工资结算,施晓然跟周先生学了两天,便理清楚了,向他建议引入表格,分栏记账,周怀民看到她的画出来表格颇为惊讶,眼珠在她身上转了好几圈才夸到这个东西真是一目了然又条理清楚。
施晓然办公的地方也在后院,是一间书房,上手之后每天的工作其实不多,施晓然有大把的闲置时间。可以在书房看看书、练练字,或是在院子里走走,也可以去厨房学学东西,甚至回到屋里睡个觉。只是饭点时间徐掌柜是不让她去前厅的,说客人太杂,她一个妙龄女子要是被调戏了他也不好做。
商辰飞的房间就在隔壁,不过他很少在这边住,但自把施晓然送来后每天都会来看她,还经常一起用饭。几天下来,聚味楼的招牌菜轮番上了个遍,施晓然一见美味心花怒放,对每样都赞不绝口,把美食送进嘴里总是双眼微眯,一脸享受,商辰飞看着脸上总是带了浓浓笑意。
偶尔也会带她上街,给她买一些小玩意,美男在侧,常有不少女子向她投来或嫉妒或不屑的目光,女人的虚荣心在此刻得到满足,施晓然面含隐笑,心里会泛出淡淡甜意。
无论是周先生还是徐掌柜,大厨还是小二,对施晓然都很热情和善。周先生见识广,知晓多,会给她讲一些酒楼经营之道,有时还会讲天象八卦,前朝旧事,治国之道,说到大穆朝廷的腐败黑暗时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又说吴州城鱼龙混杂,权贵横行,流氓乱窜,时常叮嘱她不要单独上街,若想出去玩最好有人陪同。
上班没几天宋子遇也过来看她,对她嘘寒问暖,又带她到隔壁的锦罗坊参观。锦罗坊一楼陈列着一排排的布料,时有衣着光鲜的仆从或丫鬟来订货;二楼有制好的成衣,男袍女裙,件件绣工不凡。
两人上了二楼,宋子遇让掌柜拿来一匹玫红布料,捻了捻料子,道:“这是云州出产的云丝棉,柔软暖和,用来做冬衣最好。晓然你看看喜不喜欢这颜色?”
布料手感极好,色泽饱满鲜亮,施晓然的确喜欢,却摆手道:“搬过来时,商大哥就差人送了几套衣服,不用再添了。”
“很快天气就会转冷,你这些单薄的衣服可撑不过冬天。再说,他送的衣服能收,我送的不能要么?”宋子遇嘴角下吊,“难不成你在他那里帮了几天忙就不认我这个大哥了?”
虽知是玩笑话,施晓然仍辩解:“我怎么会不认宋大哥,我在这里又没有亲人,全靠你们照顾。只是你们对我太好了,我心里过意不去。”
“你都说了没亲人,自然该我们照顾你。我让你住到我的别院里,你非要出来干活挣钱,我这个大哥才过意不去。”宋子遇循循善诱,“好了,不说这些。我瞧着这颜色不错,冬日穿着也亮堂,就选这个吧。”
把布料放下,又让人拿来两本画本,让她挑选自己喜欢的款式和绣花。
施晓然翻动画本,看着上面精美的Сhā图,听宋子遇在一旁温言建议,心中一股暖意流淌,只觉有亲人在旁,生出一种世事安稳,生活安定的感觉。
想自己一人孤身入异世,无亲无故,连自保的本事都没有。一路被卖被掳,但幸得遇上宋子遇和商辰飞,如今有朋友,有工作,同事友好,相处融洽,还能学到不少东西,心中常觉温暖平静。
摘星峰的生活是奢侈悠闲的,但那种幸福安逸也如摘星峰的云一般,飘渺无常,非自己的双手能触摸握紧,亦不知下一刻会如何变化。顾北遥对自己不错,但他沉静寡言,少有情趣;其他人都和自己较疏离,唯一可以说话的只剩如笼中之鸟的陈依云。宫内三丈一守,五丈一卫,个个带刀佩剑,俱都一脸严肃;七阳宫占地广阔,建筑气派宏伟,却完全没有吴州城的繁华生气;偶尔还要被大宫主惊吓一番,把脖子往那刀口下放一放……
而如今活在闹世,每月收益不过三两银子,但却比之前抱着一箱银子来得幸福真实;厨娘虽无七阳宫侍婢的婀娜美貌,却多了几分和蔼可亲;跑堂小二也比不上守卫身手灵活,却会讲些笑话逗人开怀一笑……
还有徐掌柜舌灿莲花、生财有道;周先生博古通今,为人师表;木香俏丽活泼,善良可爱;商辰飞气宇不凡,常含笑意;还有宋子遇爽朗体贴……
这些欢声笑语、平淡幸福都是实实在在的,他们让自己有家的亲切感觉,这样的幸福是生生不息,是美食入腹的完满,是钱币在手的心安。
若要自己选,自己也会选择目前的生活。
这样想来,还得感谢韩千雪费尽心力把自己带出来。
又一日,商辰飞拿了块厚木板和不少粗绳过来,在院中一棵树下忙碌起来。施晓然见了忙放下手中纸笔,出来问道:“商大哥,你这是要做什么?”
商辰飞抬头,凤眸温情流淌,“前日在赵府见过一个秋千,颇有意趣,想来你也定会喜欢。便让人找了块合适的木板。”说着指了指旁边的木板。
木板已打好孔,两面都刨得光亮。施晓然看他正用漂亮的手指理绳子,心中微微荡漾,“商大哥,不用这么麻烦。我已经麻烦你很多,都不好意思了。”
手上动作不停,穿绳过板,商辰飞笑了笑,“你并非在我这白吃白喝,何来不好意思?我也是闲来无事,又怎会麻烦?”
过多的感谢反倒显得见外,施晓然面上含笑,沉默不语,你要帮我做个秋千也可以让别人来做啊,你一个单身帅哥亲自动手多令人遐想!
商辰飞把底板绳索系好之后,对她说了句“晓然,你站远一点”。
施晓然退后几步,看他掏出一把匕首,飞身上树,半蹲在横出的枝干上,切了两条浅浅凹槽,又仔细把切面弄光滑平整,表情专注认真,仿若工匠打磨真金玉器一般。
下来把绳索系好,上下几次忙碌好一阵,终于把秋千做好了。商辰飞晃动了几下,侧头笑着说:“晓然,你过来试一下,看看怎么样。”
施晓然看他额头渗出一层薄汗,在薄薄秋阳中泛着光亮,又多了些感动。走过去坐上秋千上,轻轻晃了晃,道“商大哥,这个很好,我也很喜欢。”
“喜欢就好。做得有些简陋,以后让人专门给你做一个更好的。”商辰飞眉眼浓浓,在旁边给她一个助力,秋千高高晃起。
虽时值深秋,但施晓然只觉天朗气清,日和风柔。
作者有话要说:女主穿越前是平凡的现代女子,穿越后也没有大的抱负,偶认为穿越之后难以带来基因变异瞬间强大。
若是喜欢强大或是有宏图大志的女主我也很抱歉。
这章较少,明天争取更一章。
选择
南山位于泯水以南,围吴州自东向南绵延。主峰有座钟云寺,据传非常灵验,因此香火鼎盛。宋子遇说南山的红枫此时红得正好,三人便挑了个晴朗的日子,一同上了山。
漫山红遍,层林尽染,为初冬寒山增添不少妩媚妖娆。山顶云雾缭绕,几人拾阶而上,一路说说笑笑。
钟云寺的大雄宝殿雄伟高壮,众僧坐在蒲团上敲打着木鱼,口中吟唱经文,庄重平和的气氛让人灵台空明澄净。善男信女们跪在蒲团上,双手合什,口中念念有词,不时叩拜。施晓然也跟着像模像样地在蒲团跪下,祈求菩萨显灵让自己穿回去,又觉得菩萨跟时空穿越一个属于唯心主义、一个属于唯物主义,似乎有所矛盾,便改为祈求平安。
寺院后方有碎石小径,直通山顶,顶上有小亭,施晓然站在亭中,举目远望,但见四周苍山掩映,远处泯水如飘带,江上船只缩小成隐隐黑点。施晓然豪气顿生,千古名句脱口而出:“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好诗!”宋子遇赞道,“没想到晓然有如此才气。”
“哪里哪里,这是别人作的,我借用而已。”施晓然可不敢担此才名。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商辰飞在口中细细咀嚼,声色飞扬:“好气魄!上山虽艰难,但终将凌绝顶。”
“看来商大哥志向远大!”施晓然赞道。
商辰飞看向远山,笑而不语。
在山顶逗留一阵,三人缓步下山。转过一处山崖,见对面走来几人,当中一人腰缠玉带,发束金冠,衣衫金丝作绣,身配宝剑,长相倒也不差,旁边之人对他唯唯诺诺,后面还跟着好几个仆从。
商辰飞忙退至路边,将施晓然拉到身后,收敛身上气质,见来人走进,上前拱手道:“二哥也来登山啊!来了吴州也不告诉小弟一声。”
商易扬偏头斜了他一眼,“原来是三弟啊,我哪像三弟这么得空,成天游手好闲。”
“小弟眼浅,让二哥笑话了。”商辰飞神色拘谨,完全没有平日光华。
商易扬看了看他身后的施晓然,引不起自己兴趣,嗤嗤说了一句:“三弟眼光真是让人不敢恭维啊。”
施晓然听得咬牙,恨恨在心里骂:看你穿得那么骚包,还装什么风雅!
不料商辰飞却带了些吊儿郎当回道:“小弟觉得这样就很好。”
商易扬冷哼一声,“配你倒也合适”,又看了一眼宋子遇,“宋公子小心玩物丧志,毁了宋家基业!”说完也不等宋子遇回话,昂然而去。
等人走远,商辰飞才神色转常,“让你们笑话了!”
施晓然只觉商辰飞刚才似乎变了一个人,哪里还有之前“会当凌绝顶” 的气势,在自己二哥面前俯首做小,看来这二哥实在可恶。
转眼二十多天过去,到了次月初五,这是整个酒楼发工资的日子,虽工作不足整月,施晓然也领到了在这个世界的第一份工钱——二两四钱银子。银子拿在手施晓然心里甭提有多高兴,回到后院看到商辰飞眉开眼笑:“商大哥,我今天领了工钱。”
“怪不得你这么高兴”,商辰飞面上也一派笑意。
“商大哥你缺什么东西吗?我买来送给你!”虽然知道他什么也不缺,但施晓然还是想表达自己的喜悦和谢意。
“哦?我还真没什么缺的。”商辰飞考虑了一下,“不过你既然这么有心意,我看女子一般都送荷包,不如你也绣个荷包送给我。”
“绣”个荷包?这个貌似太有难度了,施晓然面上为难,不尴不尬问道:“买一个行吗?”
商辰飞低笑一声,“是晓然送的我都喜欢。”
这话说得着实有些暧昧,施晓然移开视线,东张西望,“那我去找徐掌柜,跟他告个假。”说完匆匆离去。
徐掌柜准了假,让木香跟她一起去。到了街上,两人东看看,西转转,施晓然生活用品不缺,拿着钱也不知该买什么,最后花了一钱银子买了不少花生蜜饯糖果,准备拿回去和酒楼伙计厨娘一起吃。
来到卖荷包的摊位,一排排精美荷包看得人眼花缭乱,有圆形、长方形、桃形、如意形、石榴形……色彩鲜艳,图案繁多。给商辰飞选了一个,底色是极浅的草绿,绣着两只白鹤,栩栩如生,一只振翅欲飞,另一只悠闲得当,倒是和他衣服颜色挺配。
选定了忽想起顾北遥,不知他武功练成没,好久不见了。又鬼使神差地选了一个深蓝色绣着青松的。回来路上又懊悔,真是浪费银子,还不知道能不能再见,被他找到了岂不是要回七阳宫。
回酒楼后不见商辰飞,施晓然先把东西放在了枕头下面。
·
初冬夜晚,更深雾重,夜色寒凉。
一男子从房顶窜下,落入院中,身影如鬼魅,翻入施晓然所在房屋,迅速点了床上之人的哑|茓。
自穿越后,施晓然都睡得浅,一被点|茓就立即醒过来,不敢有所动作,双目直直盯着来人。
来人压低声音:“我是毕涵!怕你叫才点上你的|茓。”
果然是一个门派的人,都喜欢干这种夜半三更吓人的事情,看来七阳宫还是要抓自己回去。施晓然向他点了点头,表示配合,不会乱叫。
毕涵解了她的|茓,将她扛在左肩上,刚跳出窗外,旁边几枚暗器飞来,毕涵不防,急忙在空中一个翻转,闪身避过。同时,一股剑气紧接而来,避之不及,又要顾及肩上之人,身体一偏,右臂被剑气划伤。
这一闪一偏,施晓然在肩上可没那么好受,晃得叫出了声。
没想到小小酒楼竟然暗藏高手,毕涵心叫疏忽。只见两人一左一右,持剑而立。
洛坤站在一旁,全神戒备。
商辰飞立于院中,剑横身前,满身杀气:“放下她!”
怕误伤施晓然,毕涵将她放在地上,挡在她身前,目光如炬,“我道是谁藏了人,原来是腾云阁的三公子。大隐隐于市,藏在这酒楼,三公子甚是高明,毕某佩服。”
商辰飞一见他放下人,运足内力,一剑刺了过去,快如闪电。
毕涵从怀中抽出软剑,迎上一击,强大内力回震,双方各被击退丈余。
商辰飞站定,见施晓然已脱离对方掌控,没再继续攻击,道:“七阳宫破使亲临,商某礼数不周。不过破使深夜来我这酒楼掳人也太不把腾云阁放在眼里。”
“腾云阁私藏七阳宫的人,意欲何为?”
施晓然虽知商辰飞身份不凡,但也没料到他是腾云阁的三公子,没想到自己遇上的都是大人物。
“商某无意私藏,只是外出巧遇晓然,顺手相救。破使为何不问问晓然是否愿意回七阳宫?”商辰飞声音朗朗,中气十足。
“既是无意私藏,那劳烦三公子做个顺水人情,让毕某也好交差。”
“若是晓然自愿跟你回去,商某绝不阻拦。若是她不愿意,还请破使不要勉强。”
此言一出,毕涵看向施晓然。
施晓然才反应他们是在问自己的意思,没想到真有一天自己会做这样的选择题。自己真的有选择的权利吗?还是双方场面上的话?
商辰飞看她踟蹰,放松语气对她道:“晓然,不必害怕,你要是不想回去,谁也带不走你。”
听他这样说,施晓然心中豁然升起一股暖流,商辰飞是腾云阁的少主,而他不勉强自己,询问自己的意思,这就是对自己最大的尊重。腾云阁是和七阳宫实力相当的门派,是否意味着自己有一个相对公平的选择环境?
一个女人最想要的,莫过于可以掌握自己的命运,可以有选择自己生活的权利,可以得到别人的尊重与认可。
而这些,在七阳宫不曾得到。莫名其妙的穿越,被卖飞天堡,陪嫁七阳宫,给二宫主做丫头,甚至被带出摘星峰,从始至终自己都是被动的角色,没有人问过自己想不想要或是愿不愿意,命运始终不曾掌握在自己手中。
但现在,有人问自己,是愿意留下还是离开,将选择的权利放到自己手上。不管这是来自朋友的真心关怀,还是为了维护门派之间争斗的颜面,商辰飞在施晓然心中都提高了一个高度。
施晓然仔细思量,对毕涵道:“对不起,破使大人,我不想回七阳宫。”
毕涵听完一脸紧绷,双目紧盯施晓然:“你不想回去?二宫主待你不薄,你就这样回报?”
“二宫主的确待我很好,我很感激他,但我喜欢目前的生活。”施晓然说出自己的心里话,态度坚定。
商辰飞心中一块石头放下,“既然晓然不愿回七阳宫,破使还是自行离去,免得伤了两派和气。”又对施晓然温言道,“晓然快过来。”
毕涵见她果然朝商辰飞那边看了看,有挪动之势,心中不快,冷哼一声:“你今日不愿跟我回去,就是叛离,七阳宫对待叛徒绝不手软。”
施晓然一听,惴惴其栗,目光闪烁,看向商辰飞。
商辰飞稍运气,跃至她身旁,扶住她双肩,安慰道:“不用怕,我会护你。”又对毕涵道:“有商某在,绝不会让七阳宫为难她?”
施晓然心定不少。
毕涵看他二人关系亲密,瞳孔微缩,声音冷冷,“腾云阁与七阳宫一向井水不犯河水,难道要与之为敌?”
“晓然与在下极为投缘,商某答应过要护她周全,言出必行。七阳宫为难一个弱女子,传出去不怕整个江湖笑话?听闻前几天七阳宫在明州与玄剑门大动干戈,难道七阳宫自认为有这个实力同时与两大门派为敌?破使今日独自前来,恐难占便宜。只不过一个小小婢女,商某改日再挑二十名美婢,送上摘星峰,望两位宫主卖个人情,放她一马。”
商辰飞武功不在自己之下,还有高手帮忙,毕涵也知今晚带不走施晓然,且尚不知腾云阁意图,还是回去禀报大宫主再作打算。
“哼,七阳宫不会就此作罢!”说完毕涵一个跃起,飞上屋檐,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看人走远,商辰飞收起剑,看施晓然有些恍惚,轻拍她的背,“别担心,有我在。”继而扶她回屋,点上烛火。
火光一亮,驱散心头恍惚之气,施晓然坐在椅上,微仰头问:“商大哥,谢谢你。这是不是让你很难做?我也不想腾云阁和七阳宫起冲突。”
“你不用担心这些。先好好睡一觉,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施晓然松弛不少,将商辰飞送出门,灭了灯,一个人躺在被窝里,却是双眼睁着,看着屋顶房梁在黑夜中的暗影。
真是一点人权都没有的社会,现在自己做了选择,却莫名成了毕涵口中的叛徒,惹上这样的大派,以后自己怕是只能躲在商辰飞的羽翼之下,前路茫茫,不知是否还能保持目前这样的生活?
以后再也不能回七阳宫,也许再也不能见到顾北遥,他可是自己在这个世上遇到的第一人,难道再见面他也要杀自己?想起他,施晓然摸出枕头下的荷包,拿在手上摩挲,今天果然买错了,怕是再也没有机会送出去。
要是七阳宫和腾云阁真的动起干戈,自己又该站在什么位置?若是顾北遥和商辰飞对立,自己又该为谁加油?
真是想得人头疼,施晓然甩了甩头,事到如今,只能倚仗商辰飞了。一场穿越,老天总不是让自己来当炮灰的。
作者有话要说:偶卡通了!
陵江畔
摘星峰议事殿高三丈五尺,地面大理石光洁照人,此时,毕涵一身风尘仆仆立在殿中。
顾南远看他右臂有血迹,包扎简陋,走下主座,问道:“你找到那丫头了,竟至受伤,对方何人?”
毕涵对臂上小伤毫不在意,“她在吴州一个酒楼,和腾云阁的商辰飞在一起。”
“你被腾云阁的人所伤?”之前是玄剑门,现在又搅进一个腾云阁,谁都想把七阳宫搅乱。
“是我大意,在吴州发现施晓然踪迹后,查到她在聚味楼,便单身匹马潜入想把她带回来。没料到商辰飞潜伏在酒楼。”毕涵直述事实,“事情牵扯到腾云阁,不知有何意图。目前七阳宫与玄剑门势如水火,若是两派联手,局势会对七阳宫不利,所以我先回来请示大宫主的意思。”
“商辰飞?腾云阁的三公子”,顾南远负手踱了两步,商慕山近两年在家过着骄奢淫逸、妻妾成群的生活,腾云阁的大权已经交到了几个儿子手上,对七阳宫不甘示弱。这次挟走施晓然,必然已知她的特殊性,不过想要威胁七阳宫,一个丫头是不顶用的,又问:“她被腾云阁挟持了?”
“应该是韩千雪挟持途中被商辰飞遇见,带走了她。而且……”毕涵停顿略思量,“她似乎是自愿呆在那里!”
“自愿?”
“我要带她走,她不愿意。我观她和商辰飞关系亲密,似乎已生男女之情。”毕涵把当晚的事情向顾南远述说一遍。
弟弟对她温柔呵护,这才没几天,就转眼勾搭上其他男人。顾南远面上寒霜渐凝,声音隐含怒气“水性杨花的女人!”
转身,却瞥见门口如松而立黑装人影。
毕涵看他动怒,怕他生出杀人之心,忙道:“商辰飞面目俊朗,凡家女子难免动心。她就是个普通丫头,且对二宫主有用,还是先抓回来再……”抬头见顾南远似乎没在听自己讲话,眼睛看向大殿门口,面无表情。毕涵忙回头,只见顾北遥一身黑衣,不知何时站在门口。
“北遥,你出关了?” 顾南远声音平和不少,这个弟弟近两年来去无声,气息收敛自如,若非刚才转身,也难发现他已到来,“这次倒是很快,神功练得怎样?”
“已有进展”,顾北遥走进殿,声音依旧平淡,却没掩住双目中透出的隐隐焦急,“大哥,人丢了为何不告诉我一声?”
“人已找到。你也听到了,她就是个不贞不洁的女人,见异思迁,我们费尽心力寻她,她却在外招风惹草,不愿跟毕涵回来。”顾南远生平最恨水性杨花搬弄是非的女人,想当年造成兄弟分离、父子有罅隙的罪魁祸首就是这种女人,遂口气厌恶道:“胆敢背叛七阳宫,我定把她抓回来受腐骨之刑,这种人你何必在意?”
顾北遥也不知该说什么,听毕涵说她在外恋慕上俊朗公子,和人纠缠不清,不愿再回来,有股淡淡苦涩盈心。沉默半晌,道:“我去把她带回来。”
顾南远看他坚决,倒也不拦,本就是他的事,让他自己解决也好,遂扬了扬手,“你要去就去吧,也为我省事。”
亭台楼阁,廊腰缦回。
施晓然倚栏而立,看着水池中小鱼悠悠闲闲。那晚毕涵来过之后,第二天一大早商辰飞就把她送到了宋子遇的城北别院,让她来这好好休息几日。其实施晓然心里清楚,不过是聚味楼已被盯上,不能再呆而已。
若是七阳宫真要对付自己,那别院与聚味楼有何差别。
“宋大哥,我会连累你们吧。”施晓然悠悠叹气,那晚发挥什么个性,害现在大家提心吊胆。
“我们说过会护你,你还说这么见外的话。你也说依云在那里如笼中之鸟,连下人都不待见,她是为了保全陈山派不得已才嫁过去。”宋子遇在旁安慰,又恨之切切道:“我只恨我没有实力护她,如何还能让你被抓回去。”
“商大哥是腾云阁的人,这样会不会连累腾云阁?”商辰飞这两日早出晚归,为了自己能留下在外打点,施晓然有些愧疚。
“那天在南山你也看到商兄的兄长了,他的两个兄长手掌大权,对他有偏见,他在阁中受诸多排挤,是以他常年在外,也没带你回腾云阁。武林各派为了各自利益,私下斗争不断,腾云阁和七阳宫本就不和,就算没有你也会动手。”宋子遇看她闷闷不乐,开始打趣她,“你对着水面照照,自己有祸国殃民的潜质没?”
施晓然嘴角抽了抽,想来也是,大派之间的斗争都是为了财富土地之类,红颜祸水可不是人人都能当的。留下来是自己的选择,那就要无畏风雨,勇敢走下去。“宋大哥,我就想过平静安稳的生活,不想看什么打打杀杀。”
“你放心,会好的。只是七阳宫眼线极广,若是非要抓你回去躲也不是个办法,所以商兄才为你调停。你只是七阳宫的小小婢女,商兄亲自出面,定能让你得偿所愿。”
“等这个事了却了,我就可以过上看山听水的生活,有自己的生计,攒钱过自己的小日子。”施晓然憧憬。
“非要攒钱做什么?你呀,就喜欢忙碌。还不趁着年轻赶紧找个婆家,年纪不小了,嫁妆的事不用你操心。我看商兄就不错,你得抓紧机会。”
他们怎么明白靠自己生活的快乐啊,还不待施晓然回答,只听一个声音传来“说我什么?”只见商辰飞锦绣白衣,翩翩而来。
“没,没什么。”施晓然连忙遮掩,宋子遇乱点鸳鸯谱就算了,还被人听到,真是丢人。
商辰飞面含笑意,声如泉水,缓缓流淌,“这两日是否觉得闷,今日天气不错,我正好有空,带你到陵江边上走走吧。”又转头问宋子遇,“宋兄,一道去吗?”
宋子遇连忙摆手,“不,我不去了,你们去吧,好好玩”,说话时眼看施晓然,双眸狭长含笑,似乎在说“好好约会。”
夕阳西下,江面风平浪静,烟光尽扫,远处山色无垠,云山一色。古代虽无高楼大厦、炫色霓虹,但空气清新、风景自然,施晓然心情好了不少,驻足江边,想起买的荷包还没送出去,从袖中掏出,递了过去,“商大哥,送给你,你看这个你喜欢吗?”
商辰飞接过,仔细瞧了瞧,眉宇间一片祥和笑意:“这颜色选得正好,雅而不淡,甚和我意。”将荷包挂于腰间,又抚了抚她的眉心,“你别担心,过两天我们就回聚味楼。”
施晓然没有抚开他的手,清雅一笑,“我不担心,商大哥,我非常感谢你为我做的。”
突觉周围气氛不对,一阵强烈杀意弥漫,商辰飞凝气转身。
施晓然也顺着他回头一看,夕阳斜照中,修长身影如松挺立,墨发半披,黑色衣衫更衬得冷峻清然,身上一股杀气萦绕。
施晓然吓得出了口:“二宫主。” 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出关了,七阳宫为了抓我,连大BOSS都出动了。
商辰飞将她揽至身后,右手紧握剑柄,全身戒备。
毕涵说的他不信,可刚才却见二人你侬我侬,卿卿我我。此时,她躲在商辰飞身后,心中一片酸涩,顾北遥双眸沉黑,直逼施晓然,皮肤表面有黑气缓缓透出,冷冷开了口:“你不愿回七阳宫?”
施晓然哪见过杀意滚滚的顾北遥,杀气竟然凝成黑色雾气,全身气势骇人,压得人无力呼吸,根本不敢抬头看他双眼,吓得怔怔朝后退了两步。
顾北遥看她后退,明显是拒绝之意,双眸微眯,突然一道流光如长虹破空,顾北遥从腰上抽出流寒长链,朝商辰飞扑面抽去。
对于一个以练武为乐趣的人,顾北遥十八般武器样样精通,带毒的身体本身就是最好的武器,因此身上不带刀枪剑戟之类。流寒长链对他而言,是武器,更是工具。如名,流寒长链长一丈二尺,寒铁制成,正是因为长,因为灵活,顾北遥才选择它随身携带,有时不想伤了自己人,便挥动长链,探囊取物,信手拈来,避免身体靠近,毒散致人瞬间殁命。
商辰飞看长链击出,抽出宝剑,跃至半空,避过这一击,知施晓然毫无躲闪之力,一个余波便可致她重伤,又向旁边飞出。
顾北遥看出他意图,遂将战势引至江边,距她百步之外。
流寒长链占尽距离优势,链身太长,不如鞭子灵巧,一般人都不能挥舞自如。偏在顾北遥手中如丝带飘逸,又如灵蛇舞动,携滚滚内力,似山洪奔腾,又似狂风扫过,商辰飞全身上下无一不处在伤害之中。商辰飞既不能近他身,又不敢近他身,发挥不了剑身的长处,只剩招架之功,且越来越吃力。
施晓然根本看不出什么招式,却感觉得到漫天杀气飞扬,狂舞叫嚣着要将对方撕成碎片。黑白二影缠作一团,像是快进的黑白电影在眼前掠过。分不出哪处是剑划过,哪处是长链扫过,只余一片流光在眼前闪来闪去。金属相撞之声铿铿入耳,声声敲打在血肉心房,最后这声音化而为形,拧成一根弦,紧紧缠住脆弱的心脏,越勒越紧,生生要嵌入肉中。呼吸越来越困难,施晓然脑中一片空白,灵魂像脱离了身体,听不到冷兵器的击打声,只有一个声音在耳边不断回荡:施晓然,你看你做了什么?
如花美男,谁都不曾亏欠她!
千错万错,也只是她一个人的错;她的追求,如何又要别人的性命来做赌注?
陵江畔的生死相搏,无论胜负,若有人死伤,最后下地狱的都是她。施晓然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痛恨自己,只望天上再来一个雷击,可以永远消失在大穆。
一声闷响,施晓然头脑被震醒,只见商辰飞如断线的风筝被甩出战局二十多米,重重摔在地上,手中剑也被长链卷走,“砰”地一声入了陵江,水花四迸,高约丈余。施晓然灵魂附体,心中大骇,忽然发了疯一样向商辰飞奔去。
商辰飞躺在地上,面白如纸,痛的拧紧了眉,唇角一缕鲜血流下,显然受伤不轻。
奔至身前,施晓然突然全身脱了力,双腿一软跪伏在在他身边,心上的悔痛如江水奔涌,泪水似黄河决堤,“商大哥……”
“晓然,我没事。”商辰飞开口安慰她,一出声,口中鲜血喷涌而出,白衫瞬间染上大片殷红。
“对……不起……”,施晓然泣不成声,“……都是……是我的错……”
有人自江边过来,脚步沉重缓慢,一身黑衣如地狱勾魂使者,顾北遥面色如冰,整个人充满凌然煞气,手上一丈二尺长链虽无刃,却寒光流淌。
商辰飞手捂右胸,“晓然,快走……”
“我……不走……,都是因为我,你才受伤……”
来自顾北遥身上的煞气让人冷汗直下,施晓然泪如珠落,猛然偏头看着他,声音坚定:“二宫主,是我自己不想回七阳宫,一人做事一人当,你要杀就杀我,求你放过他。”
顾北遥停在一丈之外,长链垂地。双目无澜,眸深似墨,带着死水般的凝滞。
无才无能,无亲无故,能在这世间苟活一命,就理应知足,因想要追求更好的生活,才造成如今这局面,施晓然悔不自已,如何也不能眼睁睁看商辰飞被杀,对顾北遥喊道:“二宫主,这都是我一个人惹出来的,与他人无关。”
商辰飞强撑身体,拉了拉她的手,“我不要紧,一定能让你过上你想过的生活。”
这话让施晓然更添愧疚,心如冰裂,“二宫主,你放过他吧,求你了,你要杀我也好,带我回去也好,我都认了,求你放了他……”
斜阳西落,江畔风起。顾北遥只见蔼蔼暮色中两人相拥,男子的殷殷鲜血在白衫上如红莲怒放,女子泪流满面,伤痛尽显,不断向自己哀求着,演绎着戏文里的生死相依,鹣鲽情深。
“你愿意为他而死?”顾北遥听见自己毫无温度的声音出口。
“只要你放过他,要杀要剐随你便。”反正都要死,何必要拉上一个。原来大义凛然不是源于圣母,而是源自责任,为了不被愧疚折磨。
闻此言,顾北遥内心却前所未有的平静,你愿为他而死,也不愿为我而生!
“我杀你剐你做什么?” 一丝苦笑出现在顾北遥唇角,笑得让人彻骨冰寒!
孤寂二十四年,原认为自己内心早已是一潭死水,无欲无求,却被这个笑意吟吟的女子撩起了涟漪。那日在大琅山中遇见,以为是上天垂悯。不想,这只是一个人的黄粱一梦,如今,梦醒雾散,沉华殿中欢语消失殆尽,空留一地清冷月光!
终究是自己奢求了!
男子白衣,皎皎如月;女子俏颜,亭亭如花,好一对璧人!只是,这已经与自己无关!
顾北遥心如止水,从怀中掏出一方白帕,轻轻一扔,便被卷入江风之中,飞转流旋,越飘越远,最后无声落入陵江水中,霎时没了踪影。
只见他木然转身,一步一步走开。晚风吹散墨发,张扬着落寞与荒凉。落日余辉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似乎在哭,似乎又在笑。
暮看高霞孤映,夜赏明月独举,七阳山青松落荫,摘星峰白云悠悠,终是无人为侣!
作者有话要说:想写这章很久了!
冬日
施晓然扶着他回宋子遇的别院,刚到大门口,不知是精神压力太大,还是体力透支,一看到有人来接应便双眼一黑晕了过去,还是商辰飞扶住了她免得摔到地上。众人惊慌,连忙一面禀报宋子遇,一面差人飞奔找大夫。
洛坤看着商辰飞一身染血,紧锁眉头一言不发,连忙扶进屋,闭了门为他运功疗伤。
大夫过来为两个人把脉开方,丫头忙着端水煎药,宋子遇面上一片焦急之色。整个别院忙活到半夜才人声渐停。
喂了药之后施晓然由昏迷转为了昏睡,峨眉紧蹙,头冒虚汗,脑海里总是不断交替出现两张脸,一张带着无望的笑容,冻得让人骨髓冰寒;另一张一脸鲜血,惨不忍睹,不断闪现,似讨债一般恐吓追随……
这样折腾了两日,施晓然虽无大碍,但精神却比以前差了不少;商辰飞体内真气充沛,服药加运功疗伤,两日后面颊便红丝隐现,不过还得继续吃药。
洛坤单手端药,推门而入,看商辰飞斜倚在榻上,一脸闲适,便把药搁在榻旁的小桌上,立在旁边,欲言又止。
“洛坤,想说什么就说。你我二人有何不可言?”商辰飞斜斜起身,面上依旧是温和的笑容。
“公子如何能让自己陷入如此危险的境地?”洛坤声音有些焦躁,只恨自己护主不周,那日看到前襟满是血的他回来,几乎窒息,还好伤得不重,不然如何也不能原谅自己。
商辰飞面上笑容不减,低头看了眼深褐色的药汁却没有端起碗,“我这不是没事吗?这些年你又不是第一次见我受伤,何必如此担忧?”
“可是这次的对手不一样!公子明知七阳宫的人定会找来,还独自和她外出。要是出了事,公子让属下有何颜面存活于世!”
“洛坤,就算你来了,我们两人联手也不是顾北遥的对手,说不定还会伤得更重。”商辰飞笑容中带了深思,又庆幸道:“幸好你没来!”
“幸得他最后住了手,不然……”洛坤住了口,心中还是一片后怕,他是不赞成招惹七阳宫的,但也阻止不了公子的决定,如今形势对他们越来越不利,洛坤低声问道:“公子,现在有何想法?”
商辰飞微仰头,手指轻扣桌面,悠悠道:“他果然是极喜欢她的,武功比起上次交手似乎又进了,我们也该回阁里了。”
又看了一眼药汁,右手端起药碗,仰头一饮而尽,“这药甚苦!”
将药碗轻放在桌上,商辰飞拿出手帕擦了擦嘴,目光深邃又意味深长道:“不过苦不了多久了!”
施晓然不得不感叹习武之人身体的强大自愈能力,虽然当时商辰飞看起来伤得很重,但没过两天就生龙活虎,和那个神出鬼没的洛坤一道暂时离开吴州。临别时嘱她多休息,等腾云阁的事忙完了就回吴州。
又过两日施晓然回到了聚味楼,现在她每天花更多的时间在酒楼学习,一有空就跟在徐掌柜和周先生身后,问东问西,看他们如何在生意上打转。
吃饭也不再让人送到后院,而是出来和大家一起吃,和小二、厨娘说说闹闹,了解更多大穆的人情风俗,听听市井流言,希望帮自己尽快融入这个社会,接纳这里的一切。
吴州的治安似乎有所改善,周先生不再阻拦她一个人单独出门上街,虽不时有提大刀的刀客或是满面狰狞的武士从身边走过,但施晓然还没遇到什么仗势欺人或恶霸调戏良家妇女的事。这里的夜市尤为热闹,街道两边挂上了五颜六色、形状各异的灯笼,男男女女走上街头;永安街距泯水不过一里,江边有不少勾栏妓馆,夜夜笙歌;也有富家大船泛舟水上,服饰鲜丽的贵公子,挟姬妾在船楼狂欢,歌童舞女,伴唱伴舞,喧沸的丝管弦乐,传遍泯水上空……
聚味楼还有一件喜事,跑堂的赵六经过不懈努力,终于追上了隔壁店的明芳,赵六连忙备了聘礼,送到了明芳家里,定于下月初六成亲。这一阵子赵六喜形于色,跑堂跑得更利索,脸上挂的也不是逢迎的笑容,而是透出一股发自内心的喜悦。
宋子遇时常到锦罗坊来查看生意,之后顺道来聚味楼,在雅间点上一桌子菜,就会叫上施晓然一起过来吃。
看着一桌子色味俱全的菜肴,施晓然连叹浪费,“宋大哥,就我们两个人,点这么多菜,是不是商大哥不收你银子啊?”说着夹起一块芙蓉鸭放进了嘴里。
“怎么不收钱?肥水不流外人田,反正我也要吃饭,不如到这里来了。在此请你吃饭自然要多点些,不然商兄会说我小气。”宋子遇面上带着淡淡笑意,“觉得吴州怎么样?”
“很好,山清水秀,繁华热闹,水陆两行,交通也方便。等我攒够了钱,就在这里买个房子安定下来。”中国人骨子里总是希望落地生根的,没穿越前,施晓然心里虽想买房,但也只能空对着不断在建的高楼咋舌。但在大穆,施晓然收入可观,房价又低,安家还是有希望的。
“为何说这话?女子终究是要嫁人的。”宋子遇很是不解,安家置业是男人的事。
观念不同,施晓然只是淡笑着夹菜,不答语。
看她不答话,宋子遇继续追问:“难道你对商兄没有想法?这阵子他有事回了腾云阁,是不是不高兴了?”
“我哪有不高兴,现在终于有了自由,有工作,我没什么追求了。” 上次的事后,心里总有淡淡失落,说不好缺失了什么,没想到连宋子遇都看出来了,连忙转移话题,“别说我了,宋大哥你怎么打算的?”
“我打算把生意往西南扩,最近认识了两个在安城做生意的朋友,想到安城先开家店。稳住阵脚,看有没有办法联系上依云。”
“宋大哥,摘星峰你是上不去的,我知道那里进出关卡有多严。等商大哥回来了跟他商量一下吧。”
“你放心,我有分寸。” 宋子遇坚定道,“安城也是大城,这个事我也好好筹备了,我只是想去那边看看,不会冒然去找七阳宫。”
施晓然知道劝不住他,也不再劝说,声音中含了淡淡愁绪:“只是你去了安城,我就很少能见到你,那里我是不能去的。”
·
天气渐寒,浪涛般起伏的山峦很快变得荒凉起来,万里无云的淡蓝天空,穹顶似的笼罩着大地。江面散发着清寒,水上罩着淡淡雾气。
赵六的婚礼很热闹,施晓然也随了份子,院子不大,普通民房,挂满了大红幔布和红灯笼,新郎也是红光满面。亮堂堂一片红色中,人声喧杂,新郎新娘交拜,郑重庄严又幸福,施晓然突然感动得想流泪。从来不知穿越这种事为何会落到自己头上,自己这样的小人物,是干不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的。既来之,则安之,只是不知自己能否有幸披上这样的大红嫁衣。
宋子遇要出发去安城,邀她过去小住两日。早饭后,施晓然就裹着毛边的棉衣,向城北别院走去。雾没来得及散开,地上漫着一层薄霜,两边开门的店面还不多,街道上冷清地走着三两人。
走到别院大门的街道处,听到一阵马蹄声,在这清晨格外突兀,只见远处一匹马从薄雾中跑来,马背上女子裹着厚厚的披风,连头都包得严严实实,背后搭着一个小包袱,显然是长途跋涉而来。
施晓然觉得这人身形很熟悉,马匹越走越近,在别院大门口停了下来,女子全身挂着细细的水雾,侧头对着施晓然,拉下了头上的帽子,满脸漾笑。
“依云!”施晓然几乎不敢相信,立即叫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偶把女主塑造失败了,光想着塑造男主去了。
下篇文改进吧
原来
白皙肌肤在清寒空气中更显莹彻,一汪剪瞳似水,不是陈依云是谁?
她裹着素色披风,脸上有些疲态,却仍是笑意盈面,咯咯笑道:“没想到吧!我也惊讶一回来最先见到的居然是你!”说着翻身跳下马,一只手牵着缰绳。
施晓然着实意外,连忙跑上去给了她一个拥抱,“没想到真的是你!太好了!”
陈依云显然不习惯她如此热情地欢迎方式,全身有些僵硬,施晓然后知后觉,松了手改握着她的胳膊,兴奋道:“你回来了,太好了,宋大哥也不用去安城了!”宋子遇本来打算这一两日就出发,依云回来得还真是时候,再晚一点说不定两人又会错过。施晓然又看了看大门,狡黠道:“你一回来就来找他,你们还真是心有灵犀啊!”
陈依云拍了拍她的胳膊,笑道:“别说这些了,我们进去了,在这大门口拉拉扯扯被人看到要笑话的。”说着牵着马一起向大门走去。
见了熟悉的看门小厮,施晓然忙吩咐道,“快去禀报宋大哥,说依云回来了,跑快点,他以后一定会打赏你。”
小厮在这里干了一年多,自然是认得陈依云的,也知她对主子是极重要的人,笑呵呵回应了,连忙拔腿向宋子遇居住的院子跑去。
两人一路顺着走过去,施晓然忙问她:“你是怎么逃出来的?一路危不危险啊?”
陈依云看她面上略紧张,忙道:“你别紧张,我不是逃出来的,是七阳宫放我走的。”
“啊?”施晓然有些惊讶。
“待会再仔细说给你听!”
刚过前院,就见宋子遇火急火燎跑过来,直到真见了她们俩,却愣在原地,似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施晓然忙叫:“宋大哥,你别发愣了,真的是依云,快来给她一个热情的拥抱!”
宋子遇闻言惊醒,三步并两步奔了过来,紧紧抓住陈依云的胳膊,把她拽进自己怀里,用足了力气,似乎要把她揉进骨血里去,喃喃唤道:“依云,依云……”
陈依云被箍得发痛,但心里满满甜蜜,微微挣扎,窘道:“快放开,好多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亲密,她还不能无视别人的目光。
听到她的声音,宋子遇才觉得不是在梦中,放松了些,一只手附上了她的面颊,“真的是你,我果然不是在做梦。”
陈依云面上飞霞,趁他松手连忙挣脱,“我们先回屋吧,我也很累了。”
宋子遇才发现周围有不少人,个个面上掩笑,施晓然更是毫不掩饰,唇角飞扬,眉欢眼笑,还向旁边挪了两步。
“我们进屋再说吧,站在外面也有些冷。”宋子遇掩不住欣喜,连忙将人向屋里带。
陈依云一路装模作样跟施晓然说话,余光却不断瞟向前面男子。施晓然低头抿嘴偷笑。
进屋坐下,仆人沏上热茶。陈依云坐在施晓然旁边,不断询问她怎么消失了,一路经历云云。施晓然简短回复,看宋子遇一脸焦急,不断Сhā话,心知这两人必有一番衷肠要诉,偏偏依云长久不见,加之之前被人笑,有些不好意思,连正眼都不敢看他,一直拉着自己问话。
再继续当电灯泡,估计施晓然就要被宋子遇的的怨念削成片片雪花了,假意打了个哈欠,对两人道:“今早为了来这,起得太早了,现在还困!既然宋大哥也不走了,我就先去客房睡个回笼觉,宋大哥不会介意喔,你们慢慢聊。”说着起身出门,还不忘对宋子遇挤眉弄眼,调皮地笑了笑。
宋子遇和陈依云怎么缠绵诉衷肠施晓然不知道,不过被窝里软和温暖,躺下一会倒真是睡着了。一直睡到日过晌午才醒过来,也不见人来叫自己吃午饭,不知那两人是不是缠绵得连饭都不用吃了。
整理一下出了院子,一个丫鬟才跑来请她过去。施晓然过去看见陈依云换了衣服,重新梳了发髻,面上没了跋涉的风尘,双眼荡漾柔情一片,连嘴角都带着甜蜜的笑意,愈发风采迷人,真真验证了那句爱情是最好的护肤品。
饭菜上桌,宋子遇本就是个奢侈浪费的主,这餐比平时更为丰盛,三个人上了三十六菜,自己却不怎么吃,不断给两人夹菜,施晓然笑着直打趣他。
饭后施晓然欲先回聚味楼,不想打扰宋陈两人的甜蜜二人时光,陈依云却拉了她的手不放,非要和她唠嗑,还把宋子遇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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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虽百草凋零,但园中遍植松柏香樟等常青树,两人在一处小阁坐下,丫鬟搬来火炉,端上精致的糕点。施晓然连忙问出了心中疑问,“七阳宫怎么肯放你走了?”
陈依云轻轻捧茶,揭开盖子看翠绿的茶叶在水中舒展沉浮,道:“月前,落霞宫被解散了。”
“解散了?”
“只知是二宫主的意思,大概是不愿耽误女子年华,所有的夫人丫鬟都被另配给七阳宫的部署。”
茶香缭绕,清新扑鼻,陈依云端起徐徐喝了一口,又道:“我也一样。”
“那你还说七阳宫放你走的?”施晓然很疑惑。
“我还没说完,你比我还急。”陈依云睨了她一眼,接着说:“我听说了自然是不愿,我愿在七阳宫为奴为婢,也不愿再嫁他人。当时热血上脑,冲出落霞宫去找二宫主理论去了。”嫁到七阳宫已是屈辱,当时得知自己被配他人,陈依云宁愿一死也不愿再受辱,飞奔而出非要讨个是非曲直。
提到二宫主,施晓然有些黯然,轻问:“你见到他了吗?”
“嗯,他准我离开。”陈依云淡笑。
此时说起来风轻云淡,彼时却是惊涛狂涌。回想当时听说要陪送给七阳宫的下属,无异于平地一声惊雷,炸得她头脑发蒙。确认事实无法改变后,心中怒火腾起,自己也是陈山派的大小姐,被人逼婚拆散有情人不说,被冷落软禁在这大院中也不计较,至少心中还存着念想。可是这道消息生生要将她推向无望的深渊。
兔子急了也咬人,当时陈依云突然轻功掠起,一路直奔沉华殿,要找那二宫主问个是非曲直。宁可被碎尸万段,也不愿被人胁迫承欢侍下,换得苟延残喘。
周围侍卫立马反应过来,箭步跟上,欲擒住她。幸好落霞宫距离沉华殿不远,在被制服之前陈依云见到了一身黑衣的男子,他挥手让人退下,清冷如霜,长睫下的眼神,无悲无喜,似乎世间一切在他看来尽是尘埃,都映不入眼中,更落不到心上。
陈依云知他就是二宫主。
那时陈依云连声质问他,自己既然是他明媒正娶的夫人,既无过,要以理由何休出?自己好歹也是陈山派的大小姐,又不是物品,何来赏赐给他人之说……陈依云慷慨陈词,痛痛快快发泄了自己长久抑制在心中的愤怒!
孰料这方说了一大通,对面男子仍是面无表情,双眸沉黑如一潭死水,无波无澜,所有话语似乎都如风一般从他耳畔呼啸而过,没在脑中留下任何痕迹。黑衣男子转过头轻轻扫了她一眼,声音似二月冬雪初融般清寒:“你就是陈依云?”
只这一眼,只这一句,渗出万丈高峰的空寂荒凉,又带着十二月深夜孤月独悬的幽寒,陈依云气势如风消散,缓缓答了一句:“是。”
男子面容似冰,却有一丝细纹裂开,幽幽看着远方云雾,“你也想走?”
“是,既然二宫主无意,我也不愿再叨扰七阳宫。”陈依云回复,却没琢磨这个“也”字从何而来。
“那就走吧。”男子转身,背影似浓得化不开的墨,一丝轻叹几不可闻,似自言自语:“都走吧!什么也别留下!”
眨眼便消失了踪迹,空留陈依云满脸疑惑,不明白怎么就突然云开雾散,如此简单得到了梦寐以求的自由!
这是第一次,也许是最后一次见到这个名义上的夫君,那些传言涌入脑海,陈依云突然明白了这个男子满身寒凉气质从何而来,那是无数个日日夜夜的孤单沉淀而成,是今生无法触碰他人的无望,深邃的孤独如广袤的夜空无边无际,将伴随他一生,永世不得救赎。
这个二宫主其实比自己可怜!
一声清脆的瓷片落地声音将她拉回现实,原来自己沉浸在回想之中,手上茶杯不慎滑落,旁边丫鬟忙过来收拾。施晓然之前也是心不在焉,忙问道:“怎么了?”
“没事。”陈依云拿出手帕轻擦水渍,“那个,二宫主如你所说,人挺好的。”不过不像她所描述那样温和亲善,倒是空漠清然。
“他是挺好的,他也准我离开。”施晓然喃喃道。
陈依云想起一件重要的事,问道:“晓然,你知不知道顾北遥为什么不能近女色?”
“这个,可能是练了什么武功吧。”
“原来你不知道。你走后我听到传言,他不是练了武功,是全身带剧毒,任何人不能接近。据说他小时候被人陷害,过得很惨,被人关起来以身炼毒,虽没死却成了药人。后来大宫主掌了权,才救出他。但是只要有人靠近他,就会立刻被毒死。”
“不对吧?要是这样我怎么还活着?”怎么听着像天方夜谭。
陈依云目光炯炯,急切问道:“我就想问你这个,你在沉华殿侍奉他,到底能靠他多近?”
“挺近的,他还在我身边教我写字。”其实他还把我抱在怀里过,不过这个施晓然说出来会骇到她。在吴州生活的这段时日,施晓然也了解了大穆的世俗,男女之间还是很保守的,像今天大庭广众宋子遇拥抱陈依云,是绝对的伤风败俗事件,污了她的清白——不过陈依云都嫁过人了,在世人眼中也无清白可言。
陈依云没说话,只是看了她好久,在脑中反复思考,最后才道:“我总算明白你一个侍女为何在七阳宫过得如此滋润了。传闻只要任何人靠近二宫主三尺以内,他身上就会有黑色毒气渗出,像修罗地狱的鬼怪主动袭击来人,瞬间致死,靠近他的人没有一个活着的。”
又浅浅笑了笑,道:“你还真是个例外,怪不得会被掳走!”
黑色,毒气,施晓然想起那日在江边看到过顾北遥身上有屡屡黑色雾气渗出,甚为吓人,当时还以为他功夫过高,杀气聚形,原来是毒气……
似一阵飓风,吹开笼罩已久的混浊迷雾,所有一切明朗开来。这就是为何沉华殿的丫鬟无论端茶还是上菜都是远远放下东西就走;为何所有人看到他脸上都有担忧;为何无论是顾南远还是毕涵都和他保持距离;为何七阳宫每个人第一次见到自己总是一脸惊讶;为何顾北遥放着落霞宫一众美人不看,却偏偏和自己说笑……
“晓然,你体质怎会如此特殊?以前有特殊经历吗?”陈依云问道。
“啊,没,我也不知道为何会这样。”施晓然恍恍惚惚,还在消化顾北遥不能亲近人的事实。大概是自己从小吃着三聚氰胺,长大后每天吃着几十种化学添加剂,对毒物抵抗力更强;要不就是时空穿越,的确都是特殊经历。
陈依云看她似有所隐瞒,猜想定是伤心过往,忙说:“你别多想,现在我们不是离开那里了吗?你也过得安稳平顺,以后好好过日子,找个好男人嫁了就是。一辈子平平淡淡的,才是女人的幸福。”
“嗯”,施晓然含糊答道,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极度不是滋味。
这段时日,施晓然刻意不去想顾北遥,不是不想,而是不敢想。不敢想他被余晖拉长的寥然冷寂的背影;不敢想他被风吹散的墨发,似乎每一丝都飞扬着狂乱的失落;不敢想他带着彻骨冰寒的黄连般的苦笑……现在,一齐如潮水涌上心头,震得自己全身发冷,心惊肉痛!
想起大琅山初次见面,他一身气质孤傲卓然;沉华殿中,寡言少语如疏疏月华;静时如一池清泉,动时似一阵疾风;只是最后,都化作陵江畔沉重的背影,浓黑似墨,沉重如山。
直到此时,她才明白那笑容为何如此苍凉,她是他唯一可以亲近的人,却也远离了他;那日他前来,并没有杀她之心,只是想带她回去。
现在,她再也不会回到摘星峰,在这个世界上见到的第一个人再也不想见到她!
一江寒水向东流,将那些欢笑与悲伤一起湮没!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有意见尽管提!
前途未卜
施晓然没了聊天的兴致,也不愿再打扰他们,匆匆辞行。宋子遇看她脸色不太好,叫了仆人赶车送她回去。
马车行至永安街,聚味楼门口停着一辆车,正正挡在门口,停靠位置很不妥当,站着两个练武之人,一脸凶相。施晓然拂帘下车,微皱眉,这不是挡人生意吗?幸得此时不是饭点。
进了大堂,左手桌边坐有一人,二十几岁,五官普通,衣服款式简单,身材结实,脸上隐现煞气。桌上无酒、无茶、无菜,男子坐得笔直,右手旁摆着一把刀;身后一左一右各站一人,也都肩配大刀。两男子见她进楼,忙过来挡住去路,施晓然错愕,除了七阳宫,自己可不曾得罪他人啊!
桌边男子扫了她两眼,神色甚是傲慢,问道:“敢问这位可是施姑娘?”
大堂小二一个都不在,只有徐掌柜一人站在柜台后面,微侧头,眼角向她不断乱挤。施晓然不答,反问道:“你是何人?”
钟九塘示意两大刀男退后,起身踱到她身前,身高优势带来强烈压迫感。“在下腾云阁的钟九塘,江湖人送外号夺命九刀。”
“久仰,久仰。”施晓然还是把后面那句“可我从来没听过”咽在肚子里。若是商辰飞派来的腾云阁的人,那徐掌柜不该如此被动,定是来者不善。“我不是施姑娘,我是这里的厨娘。施姑娘今天去城北宋公子家了,她说要过两天才回来。”
钟九塘向旁边男子递了个眼色。大刀男立即会意,提着大刀向柜台走去,一把抓住徐掌柜,粗声问道:“你说,她是不是施晓然?”
徐掌柜吓得头快缩进脖子里,战战兢兢答道:“是。”
“施姑娘真是有趣啊!”钟九塘露出满意的笑容,道明来意: “在下奉二公子之命,请施姑娘前去小住两日。”
施晓然无奈,大脑飞转,商辰飞是腾云阁的三公子,那这个二公子就是他的二哥,那日在南山遇见的骚包男。他和商辰飞关系又不好,找自己做什么?忙道:“我并不认识二公子,这位九刀大哥莫不是搞错了?”
“在下就找聚味楼的施晓然。施姑娘还是不要推拒了!”
两位大刀男在他身后作势扬了扬刀。
施晓然知这几人都不好惹,自己目前是逃不掉,推延道:“二公子这样的贵人,想得起我,是我的荣幸,自是不能这样前去见他,还请九刀大哥稍侯,容我收拾东西,整理一下。”
“不用了,请”。钟九塘没耐心和她磨蹭,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欲拉她出门。
一瞬间,施晓然感觉骨头都快被捏碎了,痛的叫出了声。忙道:“放手,我自己走。”
钟九塘松了手,哼了一声,径直出了门。两名大刀男在施晓然身后,催她快走。施晓然出门前向徐掌柜多看了几眼,希望他能报信给宋子遇或是通知商辰飞。
到了门外,来人示意她上车。施晓然还来不及坐稳,马车就跑动起来,径直出了吴州城,向东而去。
嗖嗖冷风灌进车内,施晓然忙关紧小车窗,今日还真是乱,先是以外重逢陈依云的兴奋,而后是得知顾北遥身带剧毒的错乱,现在又是莫名其妙被抓走的前途未卜。
就在施晓然不知将被带往何方的时候,同一片天空下的摘星峰峰顶,一人手中一把长刀,闪转腾挪,翩若惊鸿。刀光如雷霆、如电闪。他本就天赋异禀,两岁习武,六岁起被关押、被练毒,却意外也打通了经脉,后来习武进步神速。
毕涵跃上山顶,满眼刀光纵横,快得看不清招式,只听得嗖嗖破空之声入耳。
见有人来,练刀之人忽然收了势,霎时树静风止。
“二宫主,你就别练了,你练得这么快我还拿个剑舞个什么劲。”毕涵叫苦,在他面前,习武真是沮丧。
顾北遥看了他两眼,道:“我不练刀能做什么?”
毕涵也不好回答,本来二宫主就冷漠,上次出去寻施晓然,却是独自回来,还不准七阳宫的人再找她。此后,言语更少,整日独处,浑身散发着冷冷清清的气质,看谁目中都不带温度。大宫主就劝他等解了毒,天下何处无芳草,落霞宫就有美人无数,结果两日后落霞宫就被解散了。毕涵思量半晌道:“刚传来消息,赤金花含了苞,等到极寒天气就会开。”
顾北遥目无波澜,毫不在意。
“今年还真是个不错的年头,蜃兽捕获了;茴珑果找了这么多年,前些日子也找到了;赤金花也传来好消息。大宫主得知后心情不错,除尽你的毒,也圆了他的心愿。”
“除不除都没什么差别。”顾北遥还是那种凉凉的语气,漠不关心,“你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
毕涵几乎被他的态度呛得吐血,怪不得这样的好消息大宫主不愿亲自跟他说。看他样子着实气人,冲口而出:“你要是喜欢她就把她带回来,她能不好好伺候你?放在摘星峰上她还能有何想法?腾云阁不会为了一个女人和七阳宫撕破脸,就是真的撕破脸七阳宫也不怕。”
顾北遥面容似结了一层薄冰,扫了毕涵一眼,道:“她不属于我,我亦不需要”。 又抬头看天上云卷云舒,连她也不愿留下,带回来又能怎样?最好也不过是和沉华殿其他丫鬟一样,面上一派恭谨,其实心里全是畏惧与厌恶,恨不得避之千里。
毕涵满心无奈,两位宫主差别太大了,要是换了大宫主,一定不管不顾那么多,先留在身边再说;二宫主过于淡漠寡欲,完全不似一个热血鲜活的人。他幼时受了太多磨难,没有变成大恶之徒或是心性丧失之人,已是不幸中的万幸;换了他人,未必不会疯掉。
只是他的样子让那些真正关心他的人心里难受,毕涵从袖中拿出一封信,道:“这是外面有人送到山下分舵的,十万火急指名道姓给你。你自己看吧!”说着毕涵运气于指,轻轻一扔,信封直直朝顾北遥身上飞去。
顾北遥疑惑接过,展开信纸,面上薄冰渐现裂纹。
毕涵不知信上内容,却看到他神色隐变,心中更疑,若是宫内有事,也不该直接传信给二宫主;他极少下山,不知宫外有何人要单独找他。
“无聊之事”。顾北遥淡淡道,倾手之间,信纸化为粉尘。“你先下去吧,我再练会刀。”
毕涵走后,刀光起,似狂风骤雨,刚猛有余却带了些杂乱无章,可见持刀之人心不稳。三柱香后,顾北遥停了手,气息不匀,猛然扔了刀,跃下山峰。
他这一走却不止下了摘星峰,连奔出五十里,又在分舵寻了匹骏马继续前行,星夜兼程三百里,清晨到了吴州南山外的望渡坡。
望渡坡方圆两里内无大树,坡缓空旷,设伏较难,写信之人选此地也是怕他有所顾虑,不来赴约。
坡上薄雾初散,清冷空气中惊鸿翩至一男子,白衣飘飘,面上却带了瘀伤,停在顾北遥三丈之外,道:“你来得真快,我以为你要黄昏才会到。”
“你竟然还敢来找我?不怕我杀了你?”顾北遥紧盯着商辰飞,目带寒气。昨天收到的信上只说施晓然有危险,求他相助,欲知详情,请尽快到吴州望渡坡,却没有想到是商辰飞所写。
商辰飞面上浮出一个苦笑,“我也不想找你,你太危险了。可我更不想她死,能救的她只有你,只好冒险一试。我知道你亦舍不得她死。”
“她已经脱离七阳宫,跟我不再有关系。”顾北遥冷冷道,“我亦不会救她,来此只想看看她是怎么死的。”
“她被我二哥抓走了,是因为你。前不久,我被召回腾云阁,二哥得知七阳宫二宫主为了她专程来和我打了一场,不知听谁谗言,认为她是你的女人,非要捉去折辱一番。”商辰飞面露隐痛,“你以为我不想去救她吗?只怪我学艺不精,武功敌不过他,在腾云阁又没有势力,他身边高手众多,我实在无能为力。”
“你的确无用”,顾北遥蔑视道。他也早知腾云阁是商易天和商易扬两兄弟做主;这个商辰飞空有一副皮囊,一直受两个哥哥压制,功夫也就勉强, “不过我也不会去救她。”
“我是无用,但她被抓走终究是因为你。”商辰飞声音急切,满是担忧,“而且,她是喜欢你的。我救过她,她一直把我当大哥看,自然不会让你杀我。那日你满身杀气,试问谁不畏惧?”
顾北遥神色微动,默然不语!
商辰飞从袖中掏出一个深蓝色荷包,动作优雅缓慢,神色却带了忧伤,“那日你看到她送我一个荷包,可知那个荷包是我向她讨要的?她心里装着你,自然为你也挑选了一个,这个颜色,倒也衬你。只是却没有机会送出去。”说着手轻晃,一抹深蓝在手间跳跃,“她被送往长宁以东二十里外的鸿离别庄,那里是腾云阁的一处据点,高手不少。我把别庄地图放里面了,你若不想看她被活活折辱而死,就去救她一命,带她回七阳宫;若不想救,走也罢,杀了商某也罢,都随你!”
说完,一抹深蓝在空中划出一条弧线,直直落入黑衣男子怀中,被他一手截下,男子声色不似之前冰冷,“我怎么能肯定这不是你们腾云阁的阴谋?”
苦笑更浓,商辰飞语气无奈:“你大可现在制服商某,若觉得不妥,随时杀了便是。”
顾北遥将冰仞一样的眼光在他身上扫了两圈,终是移开,如一阵黑风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观光到此处,亲们是不是该留个“XX到此一游”的爪
鸿离别庄事件
鸿离别庄依山傍水,池馆水榭,布局巧妙。中有一楼,丝竹弦乐不绝。有仆人进楼,向上座之人小心报道:“二公子,钟堂主回来了,带了个女人回来。”
上座之人正是商易扬,坐在软垫上,身旁一名紫衣女子几乎缩在他怀里,面前酒桌摆满美酒糕点。闻言,抬眸懒懒道:“带上来吧。”挥挥手让乐师歌舞退下,一只手指抬起美人下巴,道:“来的可是七阳宫二宫主的女人,不知与美人相比谁更胜一筹。”
紫衣女子娇笑不变,嗔道:“二公子这么快就喜新厌旧,奴家好伤心!”
“只是好奇,想看看罢了,谁也比不上你。” 说着又掐了怀中美人一把。
七阳宫自顾家两兄弟接手后,十年中不断壮大,如今与腾云阁已是并驾齐驱。江湖人都言顾北遥武功深不可测,艳福更是不浅,这两年娶的都是江湖上有名的美人。
腾云阁目前也是两个亲兄弟做主,都是风华正茂的年纪,江湖人有流言道腾云阁的二公子武功比不上七阳宫的二宫主,人虽风流却没有顾北遥的艳福……商易扬倨傲偏执,年少轻狂,偏把这流言看的紧,一股气堵在心头。一直想较量一番,无奈两大门派目前还维持着友好和睦的表面,顾北遥又久居摘星峰,寻不到机会。上次好不容易说服大哥同意去抢婚,却是大败而归,商易扬这股气吐不出来又咽不下,憋得着实难受。
听闻三弟外游救了个女子,巧了是顾北遥的女人,引得他亲自下摘星峰来寻,重创商辰飞,还允了她游玩后自行回去。商易扬总算找到个撒气筒,倒真要看看是怎样的花容月貌,抓不了顾北遥,抓个他的女人来发泄一下心中也痛快。
人很快被带了上来。这次再见商易扬,入目的是一幅饮酒作乐的风流模样,施晓然心中一派厌恶。
商易扬抬眼一看下方女人,清秀普通,也就算个中上之资,哪有什么沉鱼之貌,目露失望,轻呷一口酒,嘲讽道:“太普通了,这个二宫主眼光也不怎么样啊!”
旁边美人亦松了一口气,忙道:“这种女人,也就七阳宫肯收,怎么配得上二公子。”
商易扬右手端酒杯,左手扶在美人腰上,挑着细长眼角问道:“你就是顾北遥的女人?”
这下施晓然疑惑了,原来你以为我是顾北遥的女人才抓我的,这流言也忒不靠谱,忙道:“不是,我只是一个普通丫鬟,现在七阳宫也不要我了。”
“长得倒像个丫鬟,顾北遥会为了一个普通丫鬟亲自下山,怕是暖床的丫鬟吧?身段倒是不错,说不定床上功夫了得,不然怎么会让他另眼垂青,有些女人就是穿上衣服装闺秀,一脱衣服就是□。”商易扬眼光带了丝淫邪,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好几遍。
“没有”,施晓然被看得毛骨悚然,头垂得低低的,她当然知道这目光中的含义。
“有没有待会不就知道了。”商易扬嘴角一丝邪笑,“过来,做丫鬟的不会伺候人喝酒吗?”
施晓然忙推衍:“二公子自有美人相陪,我粗手粗脚,怕扫了公子兴致。”
“哼,连个丫头都这般。”商易扬面有薄怒,推开怀中美人,起身径直来到施晓然身边,一把捏起她的下巴,“叫你来伺候是看得起你,还敢摆谱?公子长得丑吗?连看都不看!”
施晓然痛得直抽冷气,待他稍松劲,忙奉承道:“二公子天人之姿,看一眼就让我心慌,所以不敢多看。”
“哦,那比起顾北遥如何?”商易扬松了手,脸上危险气息不减。
“当然是二公子更帅,更风流倜傥,举世无双……玉树临风……”施晓然慌乱,这可是个狠厉的主,一不小心会比炮灰还惨。
“那就给我好好伺候!”商易扬向酒桌方向推了她一把,看她跌在地上,一甩袖子,大步回到座位上。
施晓然被摔得膝盖生疼,眼泪几乎掉下来,却被强忍回去,忙爬起来,来到酒桌边。
商易扬看她手脚无措,目中含泪,心中倒生出丝快意。眼瞟酒杯,示意她倒酒,讽道:“是不是顾北遥的女人都如你这般愚笨?”
施晓然抓起酒壶小心倒了一杯,还是免不了手上颤抖洒出许多,低声辩解:“我真不是他的女人,他娶了好几位美人,哪里看得上我。”
提到顾北遥娶亲,商易扬面色不悦。旁边美人察言观色,忙柔声道:“这个丫头笨手笨脚的,别让她扰了公子兴致。七阳宫也就出这样的蠢人,只要大公子接了阁主之位,踏平七阳宫还不是迟早的事。二公子当领队先锋,到时还不把那二宫主踩在脚下……”
怕你没踩到就被毒死了,施晓然听着好笑,面色不自觉浮出了不屑神色。
纵使一瞬,也没逃过商易扬的眼,连个丫头都敢在自己面前不屑,似在他心中一点火星上浇了一桶油,火苗燃得啪啪响!起身甩手给她一巴掌,又拽住了她的头发,“你觉得好笑是不是?”
施晓然被打得耳朵嗡嗡响,眼前有金光乱闪,痛得泪水横流,求饶道:“没……没有……”头皮上的痛如丝线散开,连成一片,似有万千蚂蚁啃咬,又麻又痛;眼前一张脸一片狠厉,目中怒火燃烧,唇边却浮出一个恶魔的微笑,施晓然头脑茫然,下意识继续求饶,却不料一句“二公子饶命”出口变成了“二宫主救命!”
商易扬一听笑意更深,松了拽住她头发的手,“你果然是他的女人!”只听得布帛破裂的声音,施晓然的衣襟连带肚兜被一把撕开,可见男人用力之大。
胸前白晃晃,寒气舔舐着□在外的皮肤,一只狼爪上下游走,施晓然猛然爆发,尖叫着发出惊人的抵抗力,推开身边男人,一把抓起酒桌上的银盘,砸在了商易扬头上。
商易扬没料到这个女人如此疯狂,额上鲜血渗下,更是气极,两步上前抓住她,施晓然手抓脚踹,不断挣扎反抗,力气超出平时几倍。商易扬脖子上被抓出几道血痕,怒火更盛,一用力卸下了她的右胳膊,毫不手软,霎时,尖叫的声音响彻别庄。
酒桌一片狼藉,瓜果四处滚落,美人早已被吓得躲在墙角,以防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施晓然头发蓬乱,一脸汗渍,衣衫破烂,被扔在地上,完全没了抵抗力。右臂传来的痛楚令她头昏眼花,知今日在劫难逃,施晓然也不求饶,边喘气边破口大骂:“你还想和二宫主比,做梦吧……也不照镜子看看,你就是个……人渣……丑八怪……”
商易扬扭曲了脸,听她大骂,反倒笑出了声,“你骂,待会我让你骂不出来!”
又对门外叫道:“来人!”
钟九塘进屋,扫了一眼屋内,面无神色。
“去把‘骷罗散’拿来。”
商易扬嘴角噙着邪恶的笑意,半蹲身,拨弄两下她的脸,缓缓道:“待会你就会求我,求我杀了你。”
施晓然蜷着身子,浑身颤栗。
钟九塘不一会就回来,手上来了一个小瓷瓶。商易扬接过,拔了小木塞,倒了点酒在瓶里摇匀。回到施晓然身边,右手捻着她的下巴,把头半拉了起来,又一用劲迫她张开了嘴。
瓷瓶药水顺着食道流入胃中,胃里腾地似乎着了火,一阵灼热疼痛,继而向周围不断扩散,五脏六腑都陷入火烧中,又夹杂无数细细小针扎刺。疼痛蔓延到全身,每根血管都似火灼,又夹带虫蚁噬咬、针刺之苦,偏偏又让人意识清醒,浑身无力,连自尽都不能。施晓然只觉身处地狱,尖叫着在地上痉挛抽搐。
尖叫声和地上女人痛苦的样子让商易扬唇角微翘,似在享受一场视觉及听觉盛宴。
商易扬唇角笑意还未扩散到整张脸的时候,就见一人似黑风卷入房门,门口的钟九塘刚将腰上两尺刀拔出,就被一道掌风拍至墙角,不知死活。商易扬登时反应过来,退后几步,一把抓起放在墙边桌上的剑。
顾北遥看了一眼在前方地上痉挛尖叫的女人,俊脸铁青,声都直了:“把解药拿出来!”
黑袍无风自鼓,内力滚滚泄出。
商易扬脸上笑意退散,却仍是得意道:“骷罗散,无解!你能怎样?”说着拔出剑,没想到抓了个丫头竟然换来了对决的机会,但对方的速度还是令人瞠目,保险起见,拉响了墙上的别庄警报。
顾北遥全身肌肉紧绷,抓起地上钟九塘掉落的刀,向商易扬直挺挺砍过去。
商易扬见刀光闪来,忙撤身向左腾挪,避开这一击。又立马提剑回刺,顾北遥不敢满堂乱打,举刀迎击,刀剑相撞,火花四溅。剑撤出,商易扬飞身跃起,再刺一剑,又被刀接下,刀剑相持,内力相逼,持剑之人越逼越近,却突然如气球扎破般松了劲,只见商易扬瘫倒在地,双目惊恐,口吐白沫,“你……”
还未说完,便浑身紫黑,断了气。
顾北遥扔了刀,俯身扶起施晓然。
施晓然痛得分不清来人是谁,只隐约觉得熟悉,口中断断续续破碎之音:“痛……啊……好痛……杀了……我……”
“别怕!”中了骷罗散有多痛苦他自然知道,心如刀绞,顾北遥连点她身上几处大|茓,左手抱起她,欲出门。
门口却有几人赶来,欲拦住他。
顾北遥双目尽赤,拔出腰间长链,一甩便击倒一人。乒乒乓乓冷兵器撞击之声,血雨洒落,几条尸体横在地上。
出了门,有更多人赶过来。远处亦传来打斗声。
顾北遥抱着施晓然一路向外冲出,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有人被内力震伤,有人被长链绞断了脖子……
一路奔出,却见毕涵迎面而来,一身染血。
毕涵见他抱着个人,心知肚明,道:“路二也来了,我们来断后,快走!”
前院果然有一人在拼杀,刀快如电,身上负伤几道,地上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毕涵迅速加入战局。
顾北遥甩动长链,如风乱舞,如洪泄堤,招招杀式,血肉横飞。
地上一片断肢残臂,三人不恋战,奔出别庄十里,停歇在一片树林之中。
树木大多光了枝干,地上铺着厚厚一层腐败落叶。
顾北遥放下怀中之人,神色紧张,问道:“毕涵,你说怎么办?”
施晓然蜷缩在地,全身汗湿,已没有力气大叫,只能发出沙哑的声音。毕涵让他退后,过来细细查看她,忙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瓶,倒了两粒药丸放入她嘴中;看她右肩峰突出,已经高肿,连忙摸了骨节,一使劲帮她接上。
树林中又传出一声响彻云霄的惨叫!
“她中了骷罗散”,毕涵面色沉重,缓缓道。
“我知道,问你现在怎么办?”
毕涵看向他,脸上浮出一片苦色,无奈道:“你也知道骷罗散无解。我刚喂她两颗宫内秘药,帮她减轻痛苦。但……撑不过三天。”
顾北遥面色苍白,双目尽骇,“我那时也中过骷罗散,后来也无事。肯定会有办法救回来,薛神医知不知道?”
“骷罗散是武林三大奇毒之一,的确无解。二宫主,你那时试百毒,毕竟很特殊。”毕涵起身走开,双腿似灌了铅。
这种毒提炼不易,一般都用在练武之人身上,使人立即丧失攻击力,一运气就如针扎虫咬,全身灼痛。继而浑身无力,痛苦延伸,五感俱失,挣扎数日而亡。现在却用在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身上,仅仅为了让她痛苦数倍,这下毒之人心肠着实歹毒无比,毕涵恨得牙根咬碎。
“她也很特殊!七阳宫有那么多奇药,难道救不了?”顾北遥叱问,声线颤抖。
毕涵面色一片纠结,口中似含了黄连,双眸落下一片阴影,“只能减轻痛苦,骷罗散一入体即损伤人体五脏六腑及经脉,救不过来。她身体又弱,最多撑三天。”
“不会的,毕涵,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的,你说是不是?”声音含了极大的悲伤和恐惧,如弦震颤。顾北遥抱起抽搐的她,嘴唇抖动,全身似被抽空。
终是不忍再看,毕涵轻叹息转身,“给她喂的药只能管两个时辰,之后她会更痛苦,痛得五感俱失,除了痛什么也感受不到。二宫主你要说什么就说,稍后你帮她解脱了吧。”
说完毕涵步步走远,立在一棵大树前,头磕在树干上,双目紧阖,内心激荡似刀割风刮。
顾北遥全身透凉透凉,心脏似结了冰,又被人猛然一捶,碎成一地带着血肉的冰渣渣,他把施晓然抱在怀里,听着她微弱的呻吟,感受她的痛苦,和生命的流失,流失的不是她的生命,而是自己活下去希望!
每次心中刚燃起希望的火苗,都会被无情浇灭,果然自己什么也得不到!
尽管服了两粒药,施晓然仍然忍受不了这样的痛楚,涣散的双眼中印着一张英俊冰冷的脸,每一根神经都在崩溃的边缘,她想不到别的,认不得抱着自己的这个人是谁,只想从炼狱的痛苦中解脱,沙哑着嗓子哀求:“救我……杀……了我吧,我真的很痛苦……”
手放在她的脸上,一片森凉,他知道她忍受不了,他想开口却发不了声,他找不到任何话语来安慰她,活着对她只是一时或是两时的折磨。他全身木然,似乎痛得锥心蚀骨,又似乎一点感觉也没有。
“帮……帮我,求你……求你……”
杀了她,帮她解脱!他轻轻摩挲着她的皮肤,这是这么多年来自己惟一可以摸到的温热的肌肤,可是现在,它正在消失!
老天何其残忍!既得不到,为何还要遇见?若不遇见,就不会懂什么叫做撕心裂肺!
或许她的出现只是老天要让他知道另一种痛的滋味,这种痛,叫做——心碎!
苍穹无边,此痛绵绵!
她的哀求还在继续,声声击打着他每一寸心脉,有什么东西在体内不断膨胀,膨胀到他无法呼吸,膨胀到抽空的身体无法承载!
顾北遥突然扔下她,在树林中狂奔。天惨云低,寒鸦惊起,一片咔嚓嚓枝干碎裂声音,夹杂着阵阵伤心怒吼,若鬼哭狼嚎。他发了疯一样运足全身内力,道道犀利掌风而出,所过之处尽是断枝飞屑;还是不够,他突然撞向一棵大树,似乎只有身体的碎裂才能让痛苦泄出,大树咔然而断,而他也摔落在地,全身似痛,又似不痛。
作者有话要说:商炮灰的事件告诉我们:1、流言最是不能放在心上的 2、打架一定要知己知彼,不然送了命都不知道为什么!
关于女主中毒事件:女主当然不是百毒不侵的啊——虽然天朝为此做出了卓越的努力。在前文中提到过没有人能活着靠近顾北遥三尺以内,但是动物却可以。也就是说女主不会引发顾同学身体的自动攻击机制,但至于溢出的毒会不会毒死女主,这个还没试过。
亲们可以猜一下女主身上的毒如何解
取药
毕涵被他突然的发狂吓到,慌忙追上来,远远听到声声痛苦怒吼回荡在树林的上空,激起内心惊涛骇浪。看到他自残式的撞击,两人合围的大树被震断,而后被反弹三丈远,重重摔在地上,毕涵紧张得双拳紧握,心如擂鼓。
顾北遥慢慢起身,墨发飞扬,宽大黑袖高鼓。
他在催动内力。
毕涵失了心跳,大声疾呼:“二宫主,你别这样,还有个办法救她。”
似一盆凉水浇下,顾北遥猛然清醒,那双血色的双瞳在一瞬间褪了艳色,似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回头问道:“真的有办法?”
毕涵深叹口气,“茴珑果不但可解百毒,更能修复内脏器官及筋脉,有起死回生之效。另再配两味解毒药草,或可救她一命。”
凝滞的双眼跳动着一簇细微的光亮,杀气泄尽,袖落风停,“茴珑果?就是之前从朝廷要来的那个?”
“嗯,是大宫主千辛万苦找来给你排毒用的,这么多年就找到这么一颗。茴珑果的确可以救她。但……”
毕涵面露纠结,继续道:“救了她,你的排毒就是遥遥无期。这个事,你自己拿主意。”
没有片刻犹豫,顾北遥双目放光,“马上走,回七阳宫!”
他的决断在意料之中,毕涵不欲劝说,之前纠结似火燎冰冻的心终于平定,道:“她身体经不起急速跋涉,二宫主你脚程快,回去取药;我和路二留下照看她,长宁毕竟是腾云阁的地方,又闹出这么大的事,多有不便。这里离吴州不远,我们先带她到春风楼,照料也方便。”
顾北遥同意,两人回到之前的地段,施晓然仍在痛苦呻吟,两丈外的路二对她视而罔见,手上一只苍鹰展翅飞远,应是刚报信回七阳山。
顾北遥抱起施晓然,为她擦去脸上混合着泥土的汗水,捋了捋她附在脸上的头发,“我先送她到吴州。”
毕涵点头,“不过二宫主你慢些,尽量不要让她受到颠簸。”
几人即刻上路,顾北遥牢牢将人箍在怀中,轻功行得稳如平水,速度放慢不少。距离吴州八十里外时已是夜色寒凉,施晓然痛苦加剧,神志不清,哀嚎大叫,痉挛不已。顾北遥额头渗出汗,无法潜心运功,又怕她真把嗓子叫破,停下点了她的哑|茓。
毕涵让他先行回摘星峰,毕竟这一来一回最快也要两天多,施晓然能不能坚持下去谁也说不好。
顾北遥双眉紧蹙,紧紧抱住施晓然,问道:“我走后,你能让她好受些吗?”
“到了吴州我找些药,再用内力辅助她,不过恐怕效果甚微,她是要受些苦。只要她能坚持到你回来,这些都不要紧。”
顾北遥又看向路二,严厉道:“路二,不管大宫主是如何吩咐的,我要你从此时起听毕涵的命令,直到我回来。”
路二一向只受大宫主调遣,甚少现身,根本不关心施晓然的死活,既是宫主命令,也忠命应下。
顾北遥低头看着怀中之人,眉目之间竟有一抹战兢不定的脆弱,明知她听不到仍轻声说道:“你要坚持住,等我回来,一定要坚持!”
说完将她轻放在地上,孤注一掷般决绝转身,黑色身影隐没在苍茫夜色中。
毕涵留下照看她,让路二先行找辆马车过来。天上半轮冷月,几片稀松浮云,三人赶着车到吴州春风楼已是夜寒霜起时分。
春风楼其实是座青楼,建在繁华的泯水畔,主要不是为了赚钱,而是用来收集消息。马车从后门进入,几人在僻静的偏院安置下,毕涵唤人给施晓然擦身换衣,又连忙开方抓药,运气疏导,一刻未停。
再说顾北遥提气全速跃走,到了最近的七阳宫分舵就找了匹骏马狂奔,在累死两匹马之后,终于在隔日下午到了七阳山。此时,他已有两夜未合眼。
天气阴沉沉,雪花开始像盐粉一样飘下,落在他黑色的衣衫上像撒了一层白糖。他直奔摘星峰,一口气没停地跑到杏塬堂找薛神医。
薛神医三十多岁,岁数不大名号却响当当,人称“笑阎罗”,是毕涵的师兄,医术精湛,连顾南远都尊称他一声“神医”。
顾北遥的排毒就是由他负责。
突然而至的二宫主满面风尘,一脸疲倦,黑衣上有块块干涸的血迹,薛神医嘴上的胡须都根根打了个颤,定了定神,微点头,“见过二宫主!”
“薛神医,前阵子找来的茴珑果是不是放在你这里?”顾北遥直截了当,片刻不耽误。
“大宫主是交给在下保管。”
“快取来。”顾北遥声色急切。
薛神医不知为何要取用,宫主之命又不得违,拿了钥匙到存放贵重药材的密室取。
顾北遥对大多数药材还是认得的,趁这个功夫,翻出了另外两种需要的药材,各自抓了一大包。
一盏茶的时间,薛神医抱了个绿莹莹的玉盒回来,边走边道:“这茴珑果需保存在这寒玉盒中,方可百年不变,当真稀罕啊!不知二宫主有何用?”
“我就想拿回去看看,你放下吧。”
薛神医正要把玉盒放在小桌上,突然一个严厉肃穆声起:“薛神医,不许给他!”
门口顾南远长目微眯,威严上挑。
薛神医拿着玉盒,眼珠在两人之间转来转去。
顾北遥回头看向大哥,拧眉抿唇面色紧张,“大哥,我需这茴珑果一用。”
“何用?”顾南远眼中凿凿,两个字掷地有声。
顾北遥伫立抿着唇不言语,双眉纠结。大哥既是这个时候来,便是一切已知晓,不让他拿走之意。
顾南远见他不言语,轻扬袖,对着薛神医道:“收起来吧,这般贵重的东西怎可随意拿出来!二宫主是不晓得这稀世之物得来的不易!”
薛神医抱着盒子欲走,顾北遥心上一急,突然抽出流寒长链,准准确确袭向玉盒,只见流光一闪,长链卷着玉盒回到顾北遥手中。空留薛神医看着空空双手,一脸茫然状,不晓得这两兄弟今天要唱哪出戏。
一番动作引得顾南远眼中小火苗跳动,面上寒霜凝结,“北遥,赤金花百日内就会开,你身上的毒除尽指日可待,这个时候你添什么乱?等你除了毒,哪个女人不行?”
“女人不是我在乎的,我只想救活她。”顾北遥眉眼一片焦灼。
顾南远眸色一沉,“你可知找齐这些我费了多少心力?赤金花十年才开一次,这么多年的努力,只待花开。错过这一次,只怕今生再无机会。你真真是不懂事!”
大哥为他做的他都看在眼里,刻在心上,生莫能报,这还是他第一次违逆他的意思,顾北遥面含愧疚,“大哥,我知道这些年你为了我做了许多,只是,我无法眼睁睁看着她死。”
“她解了毒,你自己身上的毒就不能解。”顾南远站在门口,并不让路。他一向言简意赅,今日这般无奈,着实气得不轻。
“我这毒跟了这么多年,解不解又有何关系?我亦不在乎!这茴珑果既是留给我用,大哥,你就让我做主。”顾北遥言语切切,恳求道。
“好,就让你做主。”顾南远眉眼凌厉,让出路,“你说你不在乎,她既不是百毒不侵之躯,你又毒入精髓,解不了,就无法尽男女之事,享不了鱼水之欢,这你在不在乎?一辈子看得见,吃不到,这你也不在乎?就算你不真在乎,愿意这样过一辈子,你且问问她在不在乎、愿不愿意这样在你身边呆一辈子?”
“天下间哪个女人愿意守着一个不能尽人事的男人,她又是这般水性杨花,纵使你救活了,强留在身边,她呆久了,也不会给你好脸色,到时红杏出墙,惹出是非,你要如何后悔?”
顾北遥全身一震,按在玉盒上的指节发白,粘在衣服上的细细雪花已化成了水,衣衫微湿。
片刻后,他轻轻叹息一声,莲心茶一般含了丝苦涩,道:“她不愿意呆在我身边终是她的事,可现下要我不救她,我终是做不到。毕涵说救不回她时,我就觉得世间一切都失了意义;看她挣扎痛苦,我竟觉得用我的命换回她从前的模样也是值得的。纵使她不会留在我身边,我也心甘情愿。大哥,抱歉,我辜负了你的心意。”
说完,头也不回地出了门,跃入白茫茫的天幕雪帘中,白雪似细小银珠,又似飘絮杨花,纷纷扬扬落在黑衣墨发上。
吴州的雪比起七阳山更雍容壮阔、恢宏大度,雪花如扯絮团一般,大团大团朝下落。毕涵看着漫天风雪,心中满是紧张和担忧,这种天气,不知道二宫主能否及时赶回来?
施晓然已经力竭,不点|茓也喊叫不出来,只剩不断发抖。他每隔一个时辰灌一次药汁,再用内力疏导,以图减缓她身体的恶化情况,但收效甚微。
最怕药服下,还救不回性命,二宫主就是什么也没有了。
就算救活了,二宫主以后的路也是很难走啊。
天空低沉,前院传来年轻女子和恩客的调笑打骂声,在这空寂的雪天更加刺耳。这些对于二宫主该是很陌生吧?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如此不纯洁,明白这章的意思吧?
春风沉醉
大雪下了一整夜仍未停,天地间白茫茫一片,雪花被朔风一吹,如沙,如粉,入目全是白色混沌。
一人自风雪中归来,身材颀长,头顶、眉眼、肩上、衣袍皆是雪花,名副其实已是雪人,翻过屋顶,越过围墙,落入院中。
路二一直守在外,见到来人,忙道:“二宫主,这边。”
顾北遥手上提着一大包东西,身上雪来不及抖落,踉跄进屋,见毕涵正守在床头,忙问:“怎样?”
一松气,突然吐出一口血来。他纵有神功护体,在这么短的时间跑了个来回,身体也已到极限,全凭一口气撑着。如今,气一散,自然难以撑下去。
毕涵眉头紧锁,退让开来,不多言:“不太好,我先去熬药。”
顾北遥“嗯”了一声,用手背擦去嘴边鲜血,将东西放下。拍了拍身,雪花簌簌落下,几步来到床边,只见床上之人面色紫黑,有轻微浮肿,全身滚烫,抖成一团。男子无心思运气调理,拧紧的眉川间藏着深深的忧虑,每个毛孔都在微微颤栗。
他把手放在她的脸上,手指轻轻滑过她黑黑的眉毛,长长的睫毛,俏立的鼻梁,微张的嘴唇……
纵使你不能留在我身边,也要活下去。
两刻钟后,毕涵端着药碗进来,给她灌下一大碗药汁。又打开玉盒,只见一颗如桃子般大小的果子,皮薄如翼,红莹莹透着点寒光,果真是稀世之物!
毕涵捻起红果,小心在上面戳出比一个绿豆小一点洞,塞到施晓然嘴边。五感俱失的施晓然竟然吸食起来,似未睁眼的婴儿吸食母|乳般,紧紧含住吮吸。茴珑果入口即化,果子越来越小,最后连薄皮都化在嘴中。
之后施晓然面色不断变换,忽而青紫,忽而赤红,忽而苍白,一远一近两人的心也跟着紧张个不停。
毕涵看着顾北遥嘴角的残留血迹,心中恸然,若是这般还不能救回,就是苍天无眼,灭人福分。
又道:“剩下的只能看她自己了,恐怕要到晚上才知她能否撑得过去,二宫主,你先休息一会吧,我来看着就是。”
“我无碍!”
“你若放心不下,就在旁边调息,这样强撑不行。”毕涵继续劝道。
顾北遥看确实不能做什么,便听从毕涵劝告,在屋中榻上运功调息。
直到夜幕降临,雪霁风停,施晓然的呼吸渐渐平稳,毕涵才长舒一口气,“总算逃过了鬼门关。”
顾北遥连日紧绷的脸上总算松弛下来。
这一晚毕涵终于睡了个好觉。
似经过一个世纪的地狱洗礼,施晓然幽幽醒来,全身软绵绵,如躺在白云之上,又隐隐作痛。费力睁开沉重的双眼,烛光摇曳,迷蒙之中见一个熟悉身影坐在床头。
顾北遥见她醒来,暗沉的眼中星光斗现,“总算醒了。”
又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
看到他,只觉春风化雨,施晓然心里平和温暖,虽然中毒后她的意识不是很清楚,但抱起她的人是熟悉的,值得信任的,那个人就是顾北遥。看他一脸憔悴,施晓然扯了一个艰难的笑,动了动干涩嘴唇,声若蚊呐,“二宫主,谢谢你。”
她不知距离自己中毒过去多少个时日,也不知得救的过程是否惊险,但对于这个把自己从炼狱的痛苦中解救出来的人,千言万语都不足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最后只能是三个字“谢谢你”。
顾北遥眉目舒展,和声道:“少说话,先把身体养好。”
又忙出门唤来毕涵给她看情况。
毕涵进屋观其面色,为她把了脉,“你总算无事了,都把我们折腾死了。”
施晓然正欲道谢,又听毕涵道:“你也别说话了,身体尚虚弱,好好休息。”
有丫鬟进屋端了药汁进来,小心喂她。看她吐出来,顾北遥眉头微皱,施晓然只得小声说:“太苦了。”
喝完药,又喝了很少一点粥,施晓然沉沉睡去。再醒来舒服很多,入目仍是顾北遥坐在桌边沉静安然的样子,英俊的侧脸,高挺的鼻梁,正如记忆中在沉华殿的模样。
施晓然很久都没看到他这个样子,偏着头静看,不言不语。
感觉到了她的目光,顾北遥走过来,坐在床头,“好点了吗?”
“好很多。”施晓然声音总算不再沙哑了,吃下的药见效很快。
顾北遥顺手给她掖了掖被子,“冷不冷?”
门窗紧闭,屋中两个火盆,虽然看不见外面,但依稀觉得比平日亮堂,施晓然问道:“外面下雪了吗?”
“昨晚已经停了,下了两天,外面积雪很厚。”
“哦”,施晓然轻声道,“没看见雪花飞扬,好可惜。”
“以后还会下,七阳山冬天也会有两三场雪,落在山上很美。”
施晓然看了看屋中布置,“这里是哪里?”
“吴州。你中毒了不能远行,先在吴州养好再说。”
吴州,施晓然想起上次见面的事,有些尴尬,轻问道:“二宫主,之前你是不是生气了?”
顾北遥看着她,目光柔和,“不要多想。饿不饿?”
说完不等她回答,就唤门外人送粥过来。
他是七阳宫的二宫主,也是自己在这里遇到的第一个人,从来没有架子,对自己一直都是温和细致,还救过自己几次,施晓然心中暖意融融,“二宫主,我之前不知道你……我以为……”断断续续,不知该如何表达。
顾北遥脸上却是淡淡,大哥的话浮在脑中,他连一个正常男人能做的事都做不到,是不能给她幸福的,心上一沉,眼光黯淡下去。
良久,才道:“我的确很特殊,不会强留你在身边。”
施晓然看他眸色暗沉如雨前的夜空,无星子,无月芒,不知是否自己说错了话,忙道:“其实在你身边也很好。”
出口之后,才发觉这话很容易让人误会,果然中毒后脑袋就不灵光了。
顾北遥嘴角却漾出浅浅梨涡,目中也含了丝笑意。
几日之后,施晓然身体渐渐好转,顾北遥依然每日都守在她房中,只是每当夜幕降临独处时常垂目凝思,有时会对着一地残雪发愣。
这时,春风楼花灯通明,笙歌奏响,男男女女纵情声色,打情骂俏声传得很远。
偏院中,月洒一地清辉,树影婆娑,数十丈开外的喧声哗语更衬得此地冷清,顾北遥立于院中,脸上拢着疏疏淡云。
夜凉如水,毕涵进院看他在朦胧月色中身淡如烟,问道:“二宫主,还不睡?”
“睡不着。”顾北遥看着前楼飞檐挑起,花灯高照,问道:“这春风楼生意如何?”
“春风楼也算吴州青楼中的翘楚,这里富商权贵又多,生意自是不错。”毕涵不知他为何忽然关心起生意。
“这里的女子可是自愿?”
“世道不平,难免有些女子初来是迫于生计。不过之后她们也不会觉得勉强,男欢女爱,本就是世间乐事。”
夜深人静,有浪声淫~叫传出,正是男女在行世间乐事,女子“嗯嗯啊啊”之声勾人心痒,声音中含了极度的愉悦和销魂。
两人耳力较好,自是听得真切。
毕涵面色微窘,忽想起他身含剧毒,若一时兴起,与施晓然行男女之事难保不会要了她性命,小声提醒道:“二宫主,你身上毒未清,恐怕暂时不能与施姑娘……”
“我知晓。”顾北遥打断他,心沉如水,他不是一个正常男人,如何给得起一个女人要的幸福?心上的空洞扩散开来,恍惚不安。
毕涵知他心有不悦,忙转移话题:“大宫主已经催我们尽快回去,商易扬一死,腾云阁必定会起事端,还是早些回去商议。你看哪天出发?”
“是该回去了。她现在情况怎样?”
“已无碍,只是身体较弱,慢慢调养即可。”
“那后日启程吧。”声音中似含了淡淡失落,有些东西自己注定不能得到,留在身边也只是一晌贪欢,误人韶光。
又谴走毕涵:“没别的事,你先睡吧。”
毕涵转身离开,在远处听到他深深的叹息,回头只见月下寂寥身影。心中暗下决心,在第二天亲自端了药碗给施晓然。
看是他端药进屋,施晓然也不敢太随意,壮士扼腕一饮而下。
看她搁下碗,毕涵一脸严肃道:“你可知二宫主拿的什么给你解毒?”
施晓然摇头。
“你中了骷罗散,本无救。二宫主拿出了稀世之物茴珑果,那是大宫主找来为他解身上之毒用的,倾尽七阳宫之力找了几年才找到。他本来这个冬天就可以解毒,而后与常人无异;如今,你得救,二宫主解毒就遥遥无期。”
施晓然心弦一震。
“因为你,他杀了商易扬,七阳宫从此与腾云阁结怨。”毕涵言语虽不重,确是目光如剑。“他又为了救你,两日内顶着风雪跑了个来回,回来时竟吐了血。此等情意,你来世结草衔环都报不完。”
看她还一副茫然状,毕涵继续道:“二宫主不想害死你,必然不会与你行男女之事。你也不要多想,以后好好服侍二宫主。若再有负于他,”说着狠狠剜她一眼,“我定不饶你,七阳宫有比骷罗散更好的办法让你生不如死。”
话尽于此,毕涵不欲多说,提步出门。
毕涵的话似一阵风过,先是在心中翻起惊涛骇浪,后来化为感动,最后竟变成一片春潮涌动。她又不是无情之人,花样年华,韶光初绽,对顾北遥自然有感觉,如今听说他为自己付出这么多,心中一片欢喜与感动。情意似夏日雨后野草疯长,满满当当,不留缝隙。
施晓然突然觉得有很多话想问顾北遥,迫不及待想见他,心中似有蚂蚁爬过,这日伸着脖子很是热切地朝门口望了无数回。
可叹她和顾北遥没那灵犀,一整日顾北遥都没有到她房中。直到隔日上午一辆宽大马车进了院子,顾北遥披了黑色毛边大氅,稳稳坐于白色骏马之上,身姿挺拔。
一行人准备起程回七阳山。
赶车的人很面熟,正是之前负责迎亲的白九,车也是施晓然那时坐过的那辆马车,宽大舒适。
看着她了车,顾北遥和毕涵带上风帽,策马出发。
施晓然再次观察马车,才恍然明白这车的巧妙之处,独特设计都是顾及顾北遥身上毒气外泄,侧面开门,更是为了拉开与车夫的距离。
顾北遥一马遥遥当先,施晓然一人缩在马车之中,一开窗就冷风灌入,连个风景都看不成,好生没趣,比那白开水还寡淡。
晚上在客栈入宿也不见他人影,白九倒是解释客栈人多,二宫主住下多有不便,故他从不住客栈。
一直到了安城外,两条大路直朝天,一条通向安城,另一条通向七阳山。马车停下,顾北遥拉开车门,仍是稳坐马背,面色清清冷冷:“我跟白九说了,把你安置在安城。你不用跟我回摘星峰。”
几日不说话,突然这么一句,施晓然有点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出口道:“为什么?”
顾北遥眼中划过一丝波澜,按下心中酸涩,“跟着我没什么好处。你喜欢繁华热闹地方,安城很合适,也较安全。”
既然自己给不了,又何必把她留在身边。安城安逸,七阳宫的人又多,她在这里自是能生活得很好,自己也可偶尔来看她。
说完,也不待她回答,将车门一合,似是下了某种决断。
白九驱车上路,施晓然打开车窗,见两匹骏马走上另外一条道,顾北遥的身影渐远。
施晓然心里堵得慌,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不带自己回摘星峰,还有话没问他呢,他怎么就把自己丢在这里了。心上一滞,突然唤白九停车,打开车门,朝着另一条道跑去。
施晓然提着裙子,跑得踉踉跄跄,便跑便喊:“二宫主……”
毕涵行在后面,见她追来,忙唤顾北遥。
顾北遥策马回头,小跑回来。看她面色潮红,嘴唇翕动,问道:“怎么了?”
施晓然停下脚步,冷空气进入肺中,一阵猛咳。寻个间隙,施晓然道:“我……我还有话要问。”说完又是一阵咳嗽。
顾北遥眉头微皱,关切道:“什么事?”
施晓然低了头看着脚尖,磨蹭一阵,忽抬头,似鼓足了勇气,问道:“二宫主,你是不是喜欢我?”
顾北遥心上一动,不知她此问是何意,但心中却莫名欣喜,眸中凝黑,又带了几分不安,终是点了点头,轻声“嗯”了一声。
得到肯定答复,施晓然眉梢微挑,眸中波光摇漾,脸上春意如潮,笑涡似一场突如其来的阵雨过浅塘,涟漪泛泛,狡黠中带着点羞赧,低头小声嘟囔:“喜欢我你又不说。”
顾北遥自是听到的,眼中星光散碎,脸上淡淡表情似要绷不住。
看他仍停在两米开外,施晓然眼睛里带了些光亮,有些别扭道:“我想回沉华殿。”
忽如一阵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顾北遥如沐春风,沉醉无归。
但他终是个沉静理智之人,解毒遥无期,若是一晌贪欢让她留下,日后必害她伤心失落,整了整心绪,终是硬了口气,“我太危险,有些事做不到。你还是留在安城,终是会遇到其他中意的男子的。”
这个隐晦的表白就被风柔云轻地挡了回来,施晓然很是幽怨地看了他两眼,目光潋滟又带了些怒气,站在那里不动不语,过了半晌重复道:“我想回沉华殿。”
顾北遥被她这模样弄得心中如有蚜虫啃噬,酸痒难当,心中亦贪恋这半寸甜蜜,终是垂了垂目光,“你愿去就去吧,以后想走了,我也不强留你。”看白九已经赶车追上,又道“上车吧。”
知了心意,施晓然哪想再一人呆在车中,脸上笑意盈盈,“我也想骑马。”
“天气太冷,不适……”顾北遥还没说完,见她笑容有垮下之势,忙转了口气,道:“上来吧。”
施晓然眉梢携了笑意,跑到白马一侧,顾北遥向她伸手,俯身一抱将她提在马上箍入怀中,又取下黑色大氅,将她裹了个严实。手放在她的腰上,心中似烧了一把野火,烧得胸膛暖意融融,轻提了缰绳,马儿闲信慢行。
毕涵看着两人一脸春意,扬了扬眉,打马而去。
施晓然缩在他怀中,感受着背后坚实胸膛的温热,但觉这冬日和煦温暖,风情无限。
两刻钟后,顾北遥在她耳后突然道:“你还是回车上去吧。”
“不要,车上好无聊。”施晓然拒绝。
顾北遥身体僵硬,“我陪你坐车。”
“好。”
作者有话要说:又码了这么多,好开心。
终于写到甜蜜了,吼一声
坦诚相对
冬日的沉华殿更显冷清空旷,除了几株含苞未放的梅花,大部分花木都只剩枝条,没半片叶子作伴。
施晓然回到原来住处,发现空空如也,自己以前的东西都不在了,回想起还有两件衣服极度喜欢,做的纸牌更是独一无二,着实有些幽怨。
顾北遥面色微赧,“缺什么叫管事送过来吧。”
施晓然眉梢下吊,埋怨道:“你怎么把我的东西都扔了?”
“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顾北遥声音很轻,“待会我带你去库房,那边有很多有趣的玩意,喜欢什么挑回来就是。”
施晓然点点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七阳宫的库房她还没去过,奇珍异宝肯定大开眼界。
路上施晓然很自然地牵上了他的手,顾北遥亦是紧紧握住,掌心温度传来,心中一片满足。
不料去了之后施晓然却是大失所望,珍宝玉器虽然到处都是,但古董刀剑居多,都不是自己能用到的东西,哪里有什么有趣的玩意,最后拿了两颗夜明珠悻悻而归。
比起无趣的库房,侍女们端上的一道一道艳丽的菜肴更令人兴奋,蜜汁蹄髈、砂锅煨鹿筋、香辣大虾、红油鸭子……
顾北遥远远看了一眼菜品,微皱眉,“菜是你点的?”
“嗯。好久没吃到这里大厨的菜了,手艺还是这么好,看一眼都忍不住流口水。”施晓然迫不及待在桌边坐下,她回到沉华殿后,就熟门熟路地跑去点菜了。
“你身体尚需调养,不宜吃油腻辛辣的东西。”又对一旁的侍女道:“撤下去吧。”
“吃了好多天清淡寡味的东西,都吃不下了,怎么调养?” 施晓然看着盘子一个一个地撤下,连忙端起身前的砂锅煨鹿筋,砂锅微烫,又连忙放下,却仍是双臂环住不让人端走。
顾北遥眸色带了些笑意,怕她烫着自己,终是妥协:“这个留下吧。我让人给你安排了食谱,稍微忍忍就好。”
饭后有人端来一碗药汁,施晓然对着黑乎乎的药汁眉头紧皱,看一眼药碗,又看一眼顾北遥,不满道:“我的毒不是都解了吗?怎么还要喝药啊?”
“这是给你调养身体的药。”
“你没听说吗?是药三分毒,调养身体吃什么药啊?”施晓然拒绝喝药。
“你这段时间胃口一直不好,先喝药再说。”
“那都是喝药喝得,你没听说有人吃中药吃久了得了胃病吗?再说你又不给我上好吃的,胃口能好吗?”
顾北遥之前一直没觉得她伶牙俐齿,今日胆子倒是大了不少。想起毕涵说过温泉活血,对她有好处,便哄道:“山上有温泉,你可想去玩?”
施晓然从不知道七阳山还有这温泉,有些兴奋,“想去,想去。”
“那你把药喝了,我就带你去。”顾北遥端起碗,递给她。
施晓然看他一脸坚决,没得商量的余地,便苦着脸喝下一半,撂下碗,伸着舌头,“好苦,好苦,喝不下了,给我颗蜜饯。”
虽然没喝完,但顾北遥也不想勉强她,捻起一颗蜜饯,递过去。
施晓然却没有接过,就着他的手吃了,还问:“我们什么时候去温泉?”
带着湿热的小舌扫过手指,顾北遥心中一阵异样,敛了敛神色,道:“下午吧。”
“那你和我一起吗?”施晓然脑中就突然浮现出一副美男出浴图,盯着他看了好几眼,这身材,脱了衣服很有看头吧。
不觉热血上涌,施晓然忙拍了一下头,怎么成色女了呢?
顾北遥不知她为何作出此举,拉开她的手,“我陪你去看看,在外面等你。不过你不能玩太久。”
下午顾北遥果然带她去了,温泉池水汽氤氲,雾气腾腾,施晓然下了水,但觉浑身毛孔通透。这样药疗、食疗、温泉疗,过了几日,施晓然身体渐渐回到从前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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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上早梅先开,沉华殿前一株梅树花吐胭脂,暗香浮动。施晓然便想折些梅枝Сhā在房中。
这梅树有些年龄,树身苍劲,傲岸优美。矮处只折了两三枝,看高处花艳似霞,开得更好,施晓然放下手上梅枝,站到旁边大石上,踮起脚,手臂伸长再伸长,勾住枝条,使劲一折。
梅枝一断,施晓然重心不稳,偏晃两下,还是没能稳住脚,落下大石,扑在地上。
幸好衣裳穿得厚,大石也就三尺高,没擦伤身。可地上却有残叶败藤,藤上有细细毛刺,施晓然落地时右手正好撑在藤枝上,几根细细小刺扎入掌心肉。
施晓然也不是娇气女子,左手抱着梅枝,往殿中走,不时看看手上扎进肉中的小刺,寻思待会怎么弄出来。
顾北遥回殿路上正好遇见,见她一身灰泥,还不时看着手,忙问:“怎么了?”
“没什么,手上扎了几颗小刺。”
顾北遥快步走过来,拉着她的手细看,“是不是摔倒了?身上受伤了吗?”
“没有,穿得这么厚,哪能受伤?”
“以后这些事叫丫鬟来做就好。”顾北遥接过她抱着的梅枝,一起进殿。
施晓然在桌边小凳坐下,“才不要,自己摘有意思。”
“那叫我在旁边看着。”说着找来一根银质长针,在旁边坐下,托住了她的手,细细瞧了瞧,长眉微颦,“以后小心些。”
顾北遥镊着针,眉目低垂,神色专注,轻着动作细细挑出一根一根小刺。
两人挨得近,施晓然看他额边一缕乌发垂下,眸色清清浅浅,直教人心智恍惚。只听得和风般的声音在耳畔,“好了,还疼吗?”
声音似入了心,撩起浅痒一片。
几寸外薄唇似水,润滑光泽、迷人神智,施晓然心驰神往,忍不住凑上去亲了亲。她本是想碰一下,熟知一碰到那柔软唇瓣却似吸上了鸦片,再也无力松开,身上一阵电流流过,酥麻难当。唇微凉,却是又软又糯,比那芙蓉糕还甜上几分,施晓然如坠云雾,循着本能伸出了舌头在唇上轻轻舔舐。
双唇相碰,顾北遥浑身一颤栗,似中了至毒,全身不能动弹。女子双眼迷离,他只看一眼,便跌入其中。唇上温柔触感传遍全身,温热舌尖在唇上辗转,撩起心中麻麻痒痒。那舌似不满足,一点一点向内延进,吮吸舔磨,似要撬开皓齿的阻拦,找到同伴两舌胶着缠绵。
顾北遥意识迷糊,不知何时双手已揽过她的腰,身上似有火起,微张嘴欲启齿回应,沉迷在这如痴梦幻中,脑中最后一丝清明闪过,似霹雳划过夜空,顾北遥刹那间面色骤然惊变,突然伸手推开身前女子。
哐当一声,凳子跌倒,施晓然重重摔在地上,尾椎骨正好触地,痛得几乎泪水掉下,一脸茫然惊措看着他。
明明是旖旎迷情,却被他弄成这样。顾北遥眉宇间甚是痛苦,看她目含水光,又是震惊懊悔,愣在原地一片慌乱。
半晌,才回过神,忙过来扶她,“疼吗?有没有受伤?”
施晓然上一秒还沉醉在春风美梦中,下一秒只剩骨头传来的钝痛,真真是一秒天堂,一秒地狱。虽然自己行为大胆了点,但主动献吻被摔开,世间难寻比这更悲催的事,就是脸皮如城墙拐厚,也丢不起这个人,强忍眼中泪水,“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顾北遥怔住,忙辩道:“我哪有不喜欢你?”
他贪恋唇上温柔的触感,忍不住想要回应她,恨不得将那小舌整条吞下,可是他不知道什么样情况会害死她,身体的接触可以,但是亲密如斯,他真的没有把握。
若毒泻出,瞬间致命,便是泼水而出,再难收回。一刻贪恋,若造成恶果,纵使撞得头破血流也无法挽回。他是真的害怕,这种事,想都不敢想。
顾北遥忆起之前那如痴如幻的感觉,男女之爱,果然销魂蚀骨。那刹那的如登仙境的幸福最终沉沉落下,摔于尘土,化成一片对自己身体的怨恨。下一次,他还能及时醒悟,推开她吗?
她是那么美好,难道非要亲手毁掉她才甘心?
她眸中潋滟水光刺得心口生疼,就算自己够理智,可以保持距离,难道要害她日日失望,也要和自己一样不得圆满?
顾北遥眸中一片挣扎无助,“我还是不要喜欢你……你就当做我不喜欢你吧……”终是狠下心松了双手,戚戚然起身,“我让毕涵送你走吧。”
再也不忍多看一眼,跌跌撞撞奔出殿外,只留施晓然一人坐在地上,旁边一条滚动的圆凳。
骨上初始是一阵剧痛,现下不怎么痛了,施晓然却还是止不住豆大泪珠落下。
夜幕降临,满屋烛火,如若白昼,旁边散落的梅枝幽香阵阵,却是无人留恋。
烛泪流下无数,一盏接着一盏熄灭,也无人续上,只余夜明珠淡淡柔光,施晓然裹着厚厚狐裘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顾北遥下午自离开后心如油煎,放不下又求不得,在山顶吹了半夜冷风。回殿看到这幅光景,心上又是一阵纠疼,却又莫名生出几许温暖,忙将她叫醒。
睁开惺忪双眼,施晓然见到熟悉的一张俊脸,含糊道:“你回来了。”
一句话如燎原之火驱散心中黑暗,顾北遥再也狠心不下,“怎么不回去睡?这天多冷。”摸了摸她的手,一片冰凉,忙捂入怀中。
“你要送我走吗?”施晓然声音带了几分颓然。
他万没想到她在此等他到深夜,回想下午竟然抛下她,悔恨交加,理了理她身上狐裘,“下午有没有受伤?”
施晓然摇摇头。
他看着她如水双目,只觉温柔沁心,将她揽入怀中,“是不是在怨我?”
施晓然点点头。
温热入怀,心中似被填满,“是该怨我。你是喜欢我的,是么?”
“嗯。可你那时……”
顾北遥抚了抚她的后背,“我喜欢你,不是想要弄伤你,喜欢你与我亲热,但是……”
顾北遥那双如水晶般澄明的双瞳,出现丝丝裂纹,他深深叹了口气,“我太特殊了,不是个正常人,说不好什么时候就会害了你。以后别做那样的事,太危险了。”
施晓然有些不明白,软软问道:“你是怕毒死我才推开我的吗?那样也会吗?”
“我不知道。后果太严重,我不敢想,更是不能随便尝试。我毒入骨髓,常人靠近都会毙命。你跟我呆在一起终是太危险了!”顾北遥声音沉沉。
施晓然看他面上哀伤,心里也难受,“我跟你在一起挺开心的,你别送我走好吗?”
“你还是离开好,我这么特殊,终是什么也给不了你。”
“我不要什么,其实我也很特殊的。”施晓然看了看他,小心翼翼道:“我一直都不敢说,说出来怕别人不信,说我是疯子;又怕别人信了,把我当妖怪。”
“怎么了?”顾北遥将她抱到腿上。
施晓然垂了目光,道:“其实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人,和这里差不多,但是要先进很多,也开放一些。有一天我刚从店铺买东西出来,然后被雷劈中了,再睁眼就到了这里。”
“你记不记得在大琅山我第一次遇见你,就是那天我突然到大穆的。在山林里怕得很,就遇到了你。”
顾北遥神色惊异,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但那次她的确身着奇装异服,不是他所知的任何一个地方的服饰,言谈举止也怪了些。
“你是不是也不信?觉得我在发疯?”
“没有。你真的是突然来到大穆的?”顾北遥若有所思。
“嗯。我们那里叫穿越。”施晓然微点头,接着把前后之事详细说了一遍。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原来竟是这个样子。”顾北遥当初派人查过她的来历,但是什么也没有查出来,就像她是突然出现在大琅山中。若真是如此,倒也说得通,也能解释她为何如此特殊。
见他能接受自己的来历,施晓然不再顾忌,声音微微颤抖,“我在这里怕得很,无亲无故一个人,什么依靠都没有,什么也不会,这里的一切对我来说都是陌生的。不敢多说话,怕说错一个字就惹上麻烦;不敢随便,怕一不小心命都没了……来了这里,我晚上睡觉都睡得不安稳,成天提心掉胆……”她不是什么女强人,一个人穿越到陌生世界,这些恐惧全都被她隐藏在心底。
“好了,不怕了,有我在。”顾北遥心上一抖,把她抱得更紧。
“这里的人有武功,这里可以随随便便杀人,我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找个活干都被人卖了。我一直告诉自己要坚强,要努力适应这里的一切,可我心里还是空荡荡。”施晓然面色一派怅然,将心底之话一倾而出:“你是我在这里遇到的第一个人,我跟你在一起的时候,心里很安稳,我一直都很喜欢和你在一起的。只是最开始你就说你有好几个老婆,我就不敢太亲近你了。我那里都是一个男人只能娶一个女人,两人相亲相爱……”
顾北遥修长的手指轻拂上她的脸,眸中散出些许光彩,“不管以后怎么样,都只有你在我身边。你从哪里来不重要,也许你就是为我来的。”
“那你还要送我走吗?”施晓然仰着头问道。
她说出了她最大的秘密,顾北遥生出一种责任,一种满足,“不送你走,我只是怕你嫌弃我,怕害死你,要是真有那一天,我会崩溃。”
他把她的双手放在掌心,还是那么凉,轻催内力送入她体内。
双掌相贴,更似两颗心紧贴在一起。一股暖流顺着手掌流入四肢百骸,施晓然心中温暖,道:“不是说有排毒的办法吗?我们一起去找,一定能找到。”
“嗯,会找到的。”他从来没把解毒的事放在心上,在这个呵气成冰的深夜,他第一次想要解毒,想要和她相守。
“以后不要怕,想要什么就说。”
施晓然微点头。
“不要等我这么晚了,早点歇息。”
施晓然心中平和安稳,眼皮也止不住往下吊,窝在他怀里,迷迷糊糊。
顾北遥见她如此,不再多言,抱起困意迷糊的她放在床上。
作者有话要说:女主来历肯定是要告诉男主的,没有坦诚相对,哪里来的信任。
各位亲放心,总有一天女主会被男主吃掉,或者男主被女主吃掉,亲们喜欢哪一种?
准备下山
似乎回到了四月,全身被温暖环抱,旁边还有一个妥帖的依靠,恰似儿时外婆的摇篮,舒适安稳,贴实暖和,施晓然很久没有睡得如此酣然。
晨曦微露,往常的这个时候都是顾北遥练功的时间,他看了看怀中之人,只觉温暖满怀,舍不得离开。昨夜实在太晚了,她困得迷糊不清,抓着他的衣襟不放,顾北遥只好把她放在自己身边。
这样的感觉从未有过,似旭阳照耀胸膛,鲜花片片盛开,心中一片柔软和满足。顾北遥轻动身,怀中人似受到了打扰,眉心微皱,嘴巴无声的嚅动几下,手脚并用紧紧缠住,自觉寻找着更舒服的睡姿,终是将头放在了他颈间,才满意地微抽嘴角继续酣然大梦。
顾北遥勾了勾嘴角,终是打消了练功的打算,直至辰时才小心起身。
这一觉睡得着实舒服,施晓然只觉天地并和,暖阳高照,无比安全舒适,日近晌午才迷糊地睁开眼,看到雕花床顶悬着两颗柔光夜明珠,才后知后觉想起这不是自己的屋子。扫了眼屋内,顾北遥坐在小桌上边拿了本书看。
顾北遥见她睡醒,放下书,起身坐到床边,眸中柔情淡淡,“睡好了吗?”
施晓然还在迷蒙之中,怀念昨晚温暖的怀抱,不自觉地伸出手环住了他的腰。
顾北遥嘴角梨涡浅浅,怕她手放在外面冷,半躺上床,背靠枕垫,搭上被子,把她揽入怀中。
腰间肌肉紧实,施晓然只觉抱着他很安稳,把头轻轻靠在他的身边,继续回味睡觉的感觉。
冬日暖暖的阳光穿过屋顶斜斜洒入殿中,福泽静洒,人间安稳。
他身上的衣服很薄,只在中衣外面加了一套黑色外袍,施晓然灵台清醒了些,温温道:“穿这么少,你不冷吗?”
“不冷,我不惧寒。”顾北遥温和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也是,他的身上仍然很暖,大概习武之人御寒能力强些,哪像自己里三层、外三层,出门还要套个狐裘长披风。施晓然抱着他的腰,缩在他怀中很幸福,虽然现前两人同床共枕有些逾越,可就是舍不得放开,再说顾北遥又不能吃了她。
“你什么时候起的?干嘛不叫我?”施晓然看了看天光,巳时都快过完了吧。
“看你睡得很安稳,不忍心叫醒你。”
“那你在等我睡醒吗?岂不是很无聊?”施晓然调整身姿,让自己躺得更舒适。
“不无聊,心里觉得很满,你不在的时候才无聊。”顾北遥轻轻拨弄她柔软的头发。
“二宫主,你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不知道。或许……在树林中你替我包扎的时候,或许……在屋顶,或许……在沉华殿的岁月……我也说不好,但你在我眼前的时候心情就特别好。”顾北遥说得很慢,他一向言少语寡,也不懂甜言蜜语是什么,只是想到什么就说。
“还有,”顾北遥一手放在她脸上,温热的指腹滑过软腻的肌肤,带起阵阵酥~痒,“不要叫我二宫主,叫我北遥。”
心房像是一朵花暖暖盛开,霎间光华之极,她只听过他大哥这么叫他,那意味着他的至亲。
“北遥,”施晓然默念一声,脸上笑靥浮开,又连轻声叫了两声。
名字似落入了心底,顾北遥听着她软软糯糯的声音,柔情漫天席地。
施晓然抓住他的手指,手指修长漂亮,掌心有薄茧;抬头看着他的脸,鼻梁高挺,眸似湖水般清冽,有淡淡柔光闪现。这样优秀的男子,却是自小就远离了人群,孤独一人行走人间,唯有习武为趣。施晓然生出一股心疼,沉华殿冷冷清清,恰如他的人生一般。
他有机会成为常人,却选择了救自己,谁家男子,温情如斯?
施晓然决心暗下,他的前半辈子她无从参与,后半辈子定要奉陪到底。她半起身,看着他,道:“你的毒要怎么才能解?”
顾北遥眸色暗了几分,“这个,毒不是一两天中下的,要解怕是不易。大哥一向在操持此事,我也不甚清楚,似乎没有把握。”
“你自己的事怎么不清楚?”
“这身体我也习惯了。既然没什么把握,就不在乎了。”
施晓然有些恼,他就是那样一个寡淡的人,对自己的事不甚在意。怕是顾南远都对他没辙,眼中黠光一闪,施晓然凑近他的脖子,轻轻伸出舌头在皮肤上舔了一下,一路濡湿继而辗转至耳根,轻道:“真的不在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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