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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改嫁记 > 17

17

Ζ于是迟疑着不知道要如何开口。

这仆­妇­见到我,倒是满面堆笑地说:“哎呀,少­奶­­奶­起的这么早,我还以为您跟少爷会多睡一会子呢。”

我也回给她一个笑容,说:“相公说,想要热水。”

“好嘞,少­奶­­奶­先回屋子去,这大早上的露水重,没得打湿了您的鞋子。我跟张妈马上就把热水拿进屋子去。”

哦,原来她不是张妈。我就说:“多谢了。”

她还是笑得很殷勤:“少­奶­­奶­真客气,谢我做啥呀,这是我们的本分呀。哦,差点忘了,这家里上上下下都叫我吴婶,我那个当家的,是专门给老爷收账的,叫做吴川,所以人人都叫我吴婶。少­奶­­奶­叫我吴婶也成,叫我名字也成。”

我自然不会真的去问她叫什么名字,只是继续笑着说:“原来是吴婶,以后还要靠你多多提点了。”

吴婶笑着去找张妈去了,我顺着鹅卵石铺成的小径走回房里,海瑾天早就穿好了衣裳,连头发都梳得油光水滑,用一根大红­色­的发带束在脑后。

我想到自己还蓬着头,赶紧走到梳妆台前,打散了头发,用一把相当漂亮­精­巧的银梳子把头发梳顺。

梳妆台上的东西都是我所不熟悉的,那些不知道是谁留下的发饰总是让我觉得不太对劲,所以我绾好发髻以后,只将昨天固定头发用的几个黄金打的发圈儿、簪子戴在了头上。

还没站起身呢,就听身后的海瑾天说:“太素净了。”

我没回头,却也知道新婚第二日头上光光的确实不大好看,可是桌子上的那些物件儿却让我委实不敢动手。

海瑾天见我迟迟不动手补上几个首饰,也不给他一句回音,声音里就带了几分不快:“你从前许是素净惯了的,不过既然进了我们家,总要有些讲究的。”

我不敢不应,只能一边说:“是,相公,我晓得了。”一边随便拿了几个朱钗,硬着头皮戴了上去。

这边还没忙活完,就听见一阵敲门声:“少爷,热水送来了。”

海瑾天哼了一声,我回身一看,那个张妈果然就是昨天我看见的那个仆­妇­。她手脚麻利地将热水倒进铜盆里,服侍海瑾天洗了脸后,又招呼我。

我擦了牙,漱好口,掬起盆里的热水洗了几遍脸,手旁忽然就出现了一个热气腾腾的手巾把子。

我颇有点受宠若惊,这种被别人服侍的感觉并不能算是很好,因为张妈的脸上由始至终也看不见一丁儿笑容,眼神里视线也是高高在上的感觉。

可是转个身,她却能满面笑容地给海瑾天倒热茶,拉扯家常。

我能清楚地感觉到,张妈一点儿也不乐意见到我,甚至于是有些讨厌我的。

我虽不明白为何自己会如此招人厌恶,却也有一种随它去的意思。反正我能活得了多久呢?废那么多心思去笼络仆­妇­又有什么好处呢?

于是我也淡淡的,除了道谢以外,没跟张妈说其他的,洗了脸就继续坐回梳妆台前,按照海瑾天说得那样涂些胭脂水粉什么的,因为不能太素净了。

等我把自己拾掇完了,海瑾天的热茶也喝好了。他站起来说:“走吧,­奶­­奶­也该起来了。”

虽然只隔了几个时辰,他却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昨夜的缱绻浓腻像是从未发生过一般,他的脸上只看得到冷淡和严肃。

我小心翼翼地跟在他的身后,对于这种巨大的差别只觉得失落万分,还带着几分……心痛的滋味。

海瑾天领着我,绕过一个小花园子,走过一条并不算长的回廊,到了一个深幽静谧的院子里。

这院子大概比我住的地方大上四五倍,屋厦阔朗,院子四周都是高大的古树,遮挡了不少阳光,老人家要是住在这里,也不知会不会觉得­阴­冷。

跟着海瑾天走进屋子里,海老太太像是刚起一会儿,刚梳洗完毕,正捧着一盏琉璃碗喝着什么。

“­奶­­奶­。”方才还冷冷淡淡的海瑾天忽然热情起来,亲亲热热地喊了一声海老太太,接着一手握住她的肩膀,轻轻地帮她捏了几下肩膀。

海老太太大概六十多岁的样子,一头花白的头发,满脸都是皱纹,身子有些发福,穿得一身好绸缎,看起来倒是挺富态的。

海老太太见到孙子自然高兴地很,忙把手里的琉璃碗放下,伸手握住孙子的手,眉开眼笑地说:“今儿怎么来得这么早,昨天是你的好日子,多睡一会儿,­奶­­奶­不会怪你的。”

“向来都起的早,习惯了。”

“你那媳­妇­儿呢?快叫­奶­­奶­瞧瞧。”

海瑾天示意我往前走上几步,我依言走过去,跪下给海老太太磕头,她叫我站起来,然后眯着眼睛很仔细地看了我好一会儿,说:“瘦是瘦了点儿,不过好好补补,早点儿给我们海家生个男孩,我们不会亏待你的。”

我听着她的话,只觉得自己现在存在的意义除了生孩子以外再无其他,平白又添了几分可笑和凄楚。

可我不敢把这份可笑和凄楚表现在脸上,我极小心地笑着,然后说:“月婵知道了。”

海老太太到底是个老人家,见我乖巧听话,也没怎么让我为难,只说:“恩,以后什么事都听瑾天的就成了,我年纪大了,除了想抱个重孙子,也没别的念想了。”

海瑾天说:“­奶­­奶­,你放心吧,孙儿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海老太太对这个孙子也是疼到了心眼儿里,不管他说什么,她一定会笑着很仔细地听着。

我忽然对海瑾天非常羡慕,如果我也能有这样一个疼我的­奶­­奶­,那该多好。

我低着头,等他们祖孙二人把话说完。

好一阵子,海老太太许是觉得倦了,就说:“快去你爹娘那儿吧,一会儿你爹该出去了。”

“是。”海瑾天笑着应了:“一会儿我过来陪­奶­­奶­吃早饭。”

“好,快去吧,别让你爹娘等太久了。”

告别了海老太太,海瑾天又换上了那副石头一般的表情,带着我默不作声地往他爹娘住的地方走去。

海老爷和海夫人已经在用早饭了,见到我们进去,海老爷头也没抬地说:“瑾天,李家那笔租子今儿之内一定要收到。”

“我听广三子说了,今儿之内肯定不成问题。”海瑾天公事公办地跟海老爷说着话。

海夫人却把目光放在了我的身上,她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我,跟海老太太那种不带恶意的目光似乎不大一样,我总觉得她的目光里透着阵阵寒意。

我不明就里,只是规规矩矩地跪下行礼请安,海老爷很随意地“恩”了一声,就叫我起来。

我站起来,屋子里早有人捧过来一个托盘,我知道那是由我敬公公婆婆的茶,可现在他们还没吃完饭,这个时候把茶端过来,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

我硬着头皮端过第一盏茶,跪在海老爷身边,说:“公公,请用茶。”

海老爷随意地放下碗筷,就想要接我手里的茶盏,却被海夫人抢先一步拦住了:“老爷,慌什么,饭还没吃完呢。”

海老爷疑惑地看了海夫人一眼,没说什么,也没接我手里的茶,只是继续端起碗吃饭。

海夫人一边很慢很慢地夹了一筷子什么菜,一边笑着说:“老爷,其实呢,我们都喝过两回媳­妇­茶了。头一回那是瑾天的结发妻子,第二回,是瑾天的续弦,这都第三回了,沈家的这个小姐又是嫁过一回人的,不晓得该叫做什么才好,也不知道这茶是喝还是不喝才好呢。”

我跪得笔直,只当没有听见她在说些什么。

既然这么嫌弃我,何苦又让我进门呢?又不是我自己哭着喊着要嫁进你家来的,你一面嫌弃我的出身不清白,一面又希望我这个不清白的女人给你海家生儿子,不是自己打自己的嘴巴么?

真不知道这些所谓的大户人家,心里都在想些什么。

海老爷像是对这些事情极不耐烦似的,他没好气地说:“一杯茶罢了,喝了就喝了,不喝就不喝,哪来的那么多话。”

海夫人有些不太高兴地瞟了海老爷一眼,有话却不敢再说的样子,于是吃饭的速度放得更慢了。

海老爷倒是几口扒完了碗里剩下的饭菜,然后接过我手里的茶盏,喝了一大口,说:“以后小心照顾瑾天就行。”

说完,他就站起身来:“我出去办事了。”接着不等海夫人做出反应,他就已经走出了屋子。

海老爷出去了以后,我只觉得更加紧张,硬着头皮拿过托盘上的第二盏茶,在海夫人身边跪下:“婆婆,请用茶。”

海夫人果然像我预料之中的那样,瞧也不瞧我一眼,只是自顾自地很慢很慢得吃着饭。

这时候已经是深秋了,地上一股一股的凉气渗上来。我倒也没觉得有什么,只是觉得手抬得老高,有些累人。

作者有话要说:恢复正常更新,本周五更。请大家多多支持。

5、暖意 ...

海夫人继续吃着饭,我虽然半垂着头,却也完全可以看见她眼角流露出的轻视之­色­。

我倒也不是不能理解她,他们海家毕竟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家,若不是海瑾天那莫名的“克妻”之症,我这样的人估计是一辈子也不会跟他们家打上交道的,更别提是作为自己儿子的娘子了。

海夫人听说是个才貌双全的淑女,即使现在年纪大了,也确实风韵犹存,光是瞧她端碗吃饭的样子,也颇为优雅大方。

只是她面皮微黑,脸上不免也多搽了几层珍珠粉,跟脖子上的皮­色­有些不大一样,却也实在是个迟暮的美人。

要说海瑾天的相貌,自是更像海夫人一些,不过好在他是个男子,黑一些却也不打紧。再说海瑾天五官俊朗,黑黑的,还多了几分英武之气。

这海夫人果然是疼爱儿子,对着海瑾天,她就温和慈祥得多了,连音调都像是调了油一般润滑:“天儿,做什么一直站着?坐下来陪娘亲一块儿吃点东西。”

海瑾天尚未出声,海夫人已经招呼起来:“彩姐,去给少爷端一盏参茶来。”

“不用了娘,我跟­奶­­奶­说好了,要去陪她用早膳的。”

海夫人略显失望,不过很快又笑着说:“没事儿,喝碗参茶再去吃,怎么,心里就只有­奶­­奶­,不理我这个娘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海瑾天这回也没再坚持,由着海夫人拉他坐下,位置刚好就挨着我跪下的地方。

海瑾天看了我一眼,眉头皱了皱,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态,竟说:“娘,这盏茶,您就喝了吧。”

海夫人连鼻子都皱了起来,一副没料到海瑾天会帮我说话的表情,隔了一会儿才答道:“既然是天儿叫我喝,哪能不依呢?”

她从我手上大力抢走那盏茶,递到嘴边抿了一口,“砰”得一声放到桌子上,茶盏里的茶水溅出来不少,顺着桌边往下淌去。

端着一盏参茶回来的彩姐赶紧拿了抹布过来,把茶水擦净,顺便还朝我不满地看了一眼,似乎那盏茶会泼出来完全是因为我的问题。

海夫人虽然喝了茶,可是她没叫我起来,所以我只能继续跪着,不敢动弹。

我不是怕了她,只是多年来,无论是在许家,还是回到我自己家,所有的人都是这般对待于我,我就算有什么不满,这么些年过去了,也早就麻木了。

由着他们折腾去呗,自打我踏进这个门,就已经当自己命不久矣。都不晓得还能再活上多久,跟他们周旋这些,我还不如省省力气算了。

我正在肚子里不着边际地想着事儿,忽然面前传来海瑾天的声音,还是那样冷冷淡淡、不耐烦的声音,可说的话,却让我从心底暖了起来。

他说:“你起来吧,地上不冷么?”

我抬眼瞧他,他的目光并不在我身上,他正端着参茶,大口往嘴里灌着。

有那么一会儿,我恍惚想起了多年前在许家,有一回我做事的时候不小心,打烂了许刘氏最喜欢的一个细瓷碗,她罚我在灶屋跪一个时辰。

那时候,才十四岁的许楠偷偷找了一个垫子过来,藏在怀里溜进了灶屋,对我说:“把这个垫上,娘来了你再塞回我怀里,地上该多凉啊。”

对于已经习惯了逆来顺受的我来说,这一点点的小温暖早就足以慰藉我的内心。所以,在许楠最冷落我的时候,我也不曾恨过他。

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了的关系,我好像越来越多愁善感起来。这会子听到海瑾天的这句话,我的鼻头竟有些微微发酸。

“怎么了?这么喜欢跪着?天儿不是叫你起来了么?磨磨蹭蹭做什么?”海夫人的声音骤然响起,打断了我的臆想。

我赶紧回道:“婆婆,我只是腿麻了,有些动不了。”

海夫人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却没再说什么。我扶着腿,想要站起来,却发现居然真的像我说的那般,腿麻了。

我心里暗暗觉得好笑,可是面上却笑不出来,于是伸手搭上近旁的圆桌一角,准备借助手的力量站起来,冷不丁的,一只大手往我腰上一放,轻轻将我往起一拉,我就站了起来。

我听见海夫人嘴里传来的抽气和不满声,可我那时候什么都顾不上了,我抬起头望向扶我起来的海瑾天。

他黑黑的俊朗的面上仍然如冰块一般冷淡,可我却觉得这张冷冰冰的脸好看极了。

他那双漆黑深邃的眸子,也越来越深刻地埋进了我的心里。

在我尚未回味完他胳膊上传来的温度之时,海瑾天已经收回了手,对着海夫人淡淡一礼:“娘,也差不多时候了,我该去­奶­­奶­那儿了。”

海夫人方才还皱着的脸立刻像花儿一般绽开:“去吧去吧,这几日你爹都说啦,让你好好休息休息。待会儿陪­奶­­奶­吃完饭,你再到娘这儿来坐坐?”

我本以为海瑾天会一口答应了,谁料他竟婉言拒绝了:“娘今儿不是约了大姐和姨娘她们打马吊的么?我来了只会扫你们的兴。”

说完就带头走了出去,我忙忙地朝海夫人一礼,匆匆赶了上去。

海瑾天还是一言不发,我跟在他身后三四步远的地方,还在回想着方才他替我解围的一幕。

这个人,冷冰冰的面皮,只怕不是个冷肚肠呢。

想了一会儿,又觉得自己可笑。其实海瑾天是冷是热,也跟我没太大关系的。谁晓得我的命能到几时呢?想这么多,估计是我昏了头了。

又到了海老太太的屋子里,桌子上早就摆好了早饭,只等着海瑾天回来了。

“­奶­­奶­,您怎么不先吃呢?”海瑾天一边在海老太太身边坐下,一边说。

海老太太笑着说:“我一个人吃饭又不香甜,难得你跟你媳­妇­儿都来陪我吃饭,我当然是要等你们来了才开始吃的。”

海瑾天动手给海老太太盛瓷钵里装着的粥,然后示意我坐在他的对面。我有些局促地坐下,却也不知道自己可以帮手些什么。

海老太太却也顾不上我这个孙媳­妇­合格不合格,只顾着跟孙子说话,然后把海瑾天给她盛的粥、夹的粥菜都吃净了。

我端着碗留神看着面前的祖孙二人,因为不怎么敢伸筷子去桌子的中间夹菜吃,只是用勺子把一碗白粥吃下,又夹了面前的一个素馅包子吃了。

海瑾天因为一直哄着海老太太,自己倒是没吃什么。过了一会儿,一个中年仆­妇­来把桌子收拾­干­净了,又送上一壶不知什么茶水给我们喝,味道是很淡很淡的甜,我尝着不错。

海老太太忽然转过头来,对我说:“这个水的滋味还不错吧?”

我赶紧笑着说:“是呀,挺清淡的,也不会太甜。”

海老太太说:“这是加了药草熬的水,放了蜂蜜,帮助克化的。我老啦,吃点东西也觉得克化不动,喝了这个倒是舒坦点儿。你们年轻人倒是不用喝这个,不过哪天要是吃了油腻的,就叫张妈给熬上一壶。”

我说:“是,月婵记下了。”

“不用那么拘谨,都是一家人了。你以前,都学过些什么呀?”海老太太语气温和,一副要跟我拉家常的样子。

我说:“倒也没学过什么,字倒是识得几个,家里的活计都会做,再有,就是会些针黹了。”

我的针线活是许刘氏一手教出来的,她年轻的时候是庄子里出名的巧手姑娘,绣出来的花鸟鱼虫都活灵活现的。

我自小跟着她学,自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要知道,从我十三岁开始,许刘氏、许楠和我自己的衣裳鞋帽,有一半都是由我一人­操­办了。

尤其是许刘氏的鞋子,不但要求绣工­精­美,连花样子都不许带重复的。

海老太太说:“恩,女儿家,平时做几个荷包香囊的,确实不错,比凑成一对儿打马吊可要强多了。”

我笑了笑,说:“平日我大多是做衣裳和鞋子,荷包香囊,倒是做得少。”

“有做好的东西没有?给我瞧瞧。”

我点点头,从怀里摸出一个随身用了好几年的荷包掏出来,递给海(奇)老太太。她接(书)过去,眯缝着(网)眼睛,仔仔细细地看了好一会儿。

这个荷包还是我在许家的时候做的,那阵子许楠忙着跟小的厮混,我晚上一个人独守空房、无事可做,于是动手做的。

先前,除了许刘氏的衣裳鞋子,我还从未给自己花心思做过这些物件儿,于是这个荷包,是花了我不少心力的。

大红­色­的底子,算不上什么上好的料子,不过中间的大朵牡丹和边缘细致的如意纹,都能拿得出手。

“不错,这是什么针法?”

我说:“牡丹是网绣,如意纹是挑花。”

海老太太点了点头:“我先前听那个媒人说,你做的一手漂亮针线,才决定要你进门的。这个荷包,看着简单,可是这绣活,非是一日之功啊。”

我这时才知道,原来决定让我进门的是海老太太,怪不得先前海夫人是那副样子了,一定是觉得我不合她的心意,却又不好违背海老太太的意思。

我没说话,只是笑,海老太太继续说:“这几日,你再做些个什么吧,做一个给瑾天,再做一个你自个儿带着,绣上个龙凤呈祥。瑾天,你看怎么样?”

海瑾天抬了抬眼,往海老太太手里拿着的荷包瞧了一眼,说:“­奶­­奶­看着办吧,我的喜好,­奶­­奶­都是知道的。”

6、敌意 ...

作者有话要说:首先跟大家说声抱歉,因为家里家外突然发生了一些事,几乎连上线的机会都没有,无法码字和更新,导致才开坑就停了这么久。

现在事情总算解决了,也恢复更新,并会保持更新速度。抱抱大家。

海老太太又是笑:“光有­奶­­奶­帮你记得那可不行,现在有媳­妇­儿了,凡事都得媳­妇­儿去张罗,也省得­奶­­奶­­操­心不是?月婵哪,回头你自个儿问问瑾天的喜好。我们家下人多,平时不用你­操­心什么,你就安安心心给家里上上下下都置办些物件儿,我瞅着比绣娘做得­精­巧。”

“是,月婵知道了。”

海老太太许是因为高兴,兴致很好,我刚应完,她就继续说:“瑾天平时要帮他爹打理生意什么的,你一个人要是在院子里呆得闷了,就来陪陪我,别学那些个不学好的,天天儿尽赶着打马吊了。”

“是,月婵记下了。”

接着,海老太太又问了问我家里的情况,我把她问的都如实回答了,一些不该说的自然也都隐去不提。

海瑾天一直好耐­性­地坐在一边听着海老太太跟我东拉西扯的话家常,又说了一回话,海老太太忽然把头朝他那边一扭,问:“今儿中午吃饭,都来哪些人啊?”

海瑾天道:“就是大姐二姐他们,还有苍嘉。”

海老太太点点头说:“那就好,人多了吵闹,我心里头不耐烦。”说着又转头对我说:“中午啊咱们一家子吃个饭,都是自己家里的人,瑾天他大姐二姐都在,特别是二丫头,因为嫁的远,难得才回来一趟呢。苍嘉那个小子是瑾天他爹早年收养的义子,跟瑾天一直是兄弟相称的,跟亲兄弟没有二般,你见了不用见外的。”

“是。”

海老太太又转头对海瑾天说:“嘉儿最近在忙些什么呀,许久都不见人影了,昨儿你的大喜日子,他都差点赶不及到。”

“好像是爹让他去办件差事,所以回来晚了。”

原来海瑾天除了有两个姐姐之外,还有一个收养的兄弟,这我倒是头一回听说。

一整个上午,我跟海瑾天都陪着海老太太度过,到了吃晌午饭的时候,彩姐过来,说是请老太太过去用饭。海瑾天就扶着海老太太,我跟着他们后头,往前头的一个花厅走去。

到了那里,海老爷、海夫人早就到了,里头还站着两个满头珠翠、穿着华贵绫罗的三十岁左右的少­妇­,五官跟海瑾天有几分相似,应该就是他的大姐和二姐。另外还有三个衣饰不凡的男子,我不敢正眼去瞧,倒也分不出谁是姐夫,谁是那个苍嘉。

一时厅里所有人都给海老太太施礼,然后就轮到我给海老爷海夫人见礼。海夫人的面上还是不太好看,她有些不耐烦得指着厅里的其他男女说:“这是瑾天的大姐、大姑爷,二姐、二姑爷,这是老爷的义子,你叫他嘉少爷。”

我不敢怠慢,一一见过了他们。两位姐姐眼里的轻视都显而易见,我左右也不会在乎她们对我的态度,所以并不放在心上。只是大姐看到我的第一眼,眼中掠过的一抹­阴­狠让我微感惊讶,想来我们初次见面,我还不至于长得这般面目可憎啊。

那大姐夫跟二姐夫也算得上是一表人才,穿着气派非凡的锦袍和皂靴,威风凛凛的。特别那二姐夫可能是因为长年做官,油水太厚的缘故,年纪不大,肚腩却早早地就凸了出去。

对比大姐二姐的冷淡高傲,两位姐夫就显得和蔼可亲得多了。尤其是那位面上油光水滑的二姐夫,一双眼珠子滴溜溜滴溜溜地直盯着我转。这种眼神我见过,多半是些有贼心无贼胆的男人,享享眼福罢了。

我恭恭敬敬地行了礼,接着走到最后那人,也就是苍嘉的面前,垂头道了个万福:“见过嘉少爷。”

一把清朗通透却又轻柔的嗓音飘进我的耳朵里,让我周身都为之一松:“嫂嫂不必多礼,苍嘉这厢有礼了。”

我缓缓抬头,朝这个有着罕见好声音的男人看去。他个子不高不矮,面容苍白消瘦,五官很是清秀好看,一件淡青­色­的长衫让他显得书生气十足。他的脸上带着温和的微笑,斯文有礼极了。

我没料到这里还有这么温和有礼的人物,倒是微怔了一下。苍嘉又是冲我一笑,就转过脸去,对着海瑾天一抱拳,很是亲热地说:“大哥。”

海瑾天的面上淡淡的,有些公事公办地点点头,说:“这几日我得呆在家里,外头的事你多留些神。”

苍嘉还没说话,海夫人就道:“好了好了,要说事情你们待会儿再说,赶紧入席吧。”

于是一群人鱼贯坐下,我小心翼翼地在海瑾天身边的位子上坐下,另一边就是苍嘉。

许是因为都是家里人的缘故,一群人说话都没什么顾忌,两个姐姐还拿昨天在喜宴上喝多了出丑的客人来说笑。

海老太太笑了一回,慢慢敛了笑容,说:“这事儿你们在这儿说说也就算了,可别在外头也没轻没重地说漏了嘴,叫人家笑话我们海家没规矩。”

大姐二姐一边笑着,一边不以为意地答应了。于是又喝了一巡酒,大姐的脸上开始显出红晕,眼神也有些飘荡起来。

“你叫什么?”

冷不丁地冒出这么一个声音,我因为一直低着头很慢很慢地吃东西,一时没意识到是大姐在问我。

“嫂嫂,大姐在问你话呢。”苍嘉在旁边小声地提醒我。

我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抬头说:“大姐,我叫做月婵。”

大姐晕红的脸上眉头一皱,声音尖利:“我是问你过来之前,人家都称呼你什么!”

我过来之前?我过来之前是许楠的娘子,庄上的人都叫我做许家娘子,就算是守寡之后,外人也大多继续这么称呼。

桌上众人都有些面面相觑。我自然明白大姐是有意为之,可是我既已进了海家的门,就是海瑾天的娘子了,就算我出身再怎么不堪,她在众人面前故意问我先夫之事,虽是为了羞辱于我,却也连带着羞辱了她自己的弟弟。这么大的一个人了,怎么连这个理儿都不懂呢?

海瑾天本来就冷冰冰的脸上开始隐隐渗出黑气,桌上安静地可怕。我顿了一顿,回道:“在家里,爹娘也都是唤我月婵的。”

大姐显然是喝得有些高了,她听我这么一说,脸­色­居然又是一变:“你这贱人!本夫人是问你……”

“咣当”!

一只酒杯滚落到地上,紧接着苍嘉温和好听的声音跟着响起:“抱歉抱歉,我恐怕是有些喝多了,怎么连杯子都掉到地上去了呢?”

大姐一愣,话就止了。那二姐夫不愧是做官之人,这时候哈哈一笑,说:“嘉弟这么年纪轻轻的,就如此不胜酒力了,看来还是历练得不够啊!”

苍嘉也笑:“二姐夫说的是,苍嘉还要多向二位姐夫学习呢。”

于是众人都粲粲地笑起来,丫鬟过来捡走了摔烂的杯子,送上­干­净的,苍嘉笑着斟酒敬两个姐夫,饭桌上的气氛又重新高涨起来,可是我却越发连大气也不敢出。就算可以忽略掉海夫人怨愤的目光、大姐仇人似的怨气,我也忽略不了海瑾天乌云密布的脸庞。

进门之前,我只顾着哀怜自己恐怕命不久矣,完全忽略了这深宅大院里的人会以一个什么样的姿态来对待我。亦或是,我低估了将来的处境。

从前在许家,毕竟人少,就算许刘氏欺负人,好歹也有个限度。如今我嫁过来送死,却也不知要忍受多少屈辱。我这余生,怕是不得善终了呢。

味如嚼蜡般地熬过了这顿饭,众人四散而去。我看看海瑾天,正撞上他的目光也看向我。

他的脸上依旧­阴­云密布,乌沉沉像是罩了一口铁锅似的,我怀疑上去敲上一敲,都能敲出响声来。他语气很不好:“你回院子去吧。”

我低头道:“是。”

没有人给我带路,我一个人往自己的小院子走去,没想到居然迷失了方向。这宅院太大可真是不方便。往四下看了一看,居然好运撞见一个端着托盘的丫鬟,我赶紧迎上去,笑着问她:“请问这位大姐,知道我住的院子怎么走么?”

那丫鬟先是一愣,接着往我脸上仔细瞅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是少­奶­­奶­吧,您走反了呢。您往这边儿看,穿过旁边那个长廊,再往西边走一截就是了。”

我感激地谢过她,就往她说的方向走去。很快就走上了那个长廊,长廊的顶部雕梁画栋,­色­泽鲜艳,一定是年年都有匠人细心涂补。

因为平素少见这种­精­巧的雕梁画栋,我不免一边走一边仰头看上几眼。长廊才走了不到一半,冷不丁响起一个酒桌上听过的尖利的女声:“你这贱人,走到这里做什么!”

我心里忍不住哀叹一声,赶紧停下脚步,朝声音传来的地方施礼:“回大姐的话,我不认得路,所以走错了方向。”

我没有抬头,只听到一阵脚步声快速往我这里移动,当先一双鹅黄|­色­的绣花鞋子差点踩上了我的脚,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头也抬了起来。

当先那人果然就是大姐,她脸上喝酒的红晕未散,柳眉倒竖,一双眼睛瞪得铜铃般大小,像是要吃人一般,我又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啪!”一声脆响。

那一步还未退完,我只看见眼前一只手掌迅速晃了一下,右脸颊上顿时火辣辣一片。

我倒抽一口凉气,惊讶地不明所以,脑子里却走马灯似的想着:这地方莫非是海家的禁地,来不得的?难道那丫鬟有意害我,才故意指我往这边走来?唉,我的脸不晓得肿成什么样子了?要是有人递个镜子给我看一眼就好了。上一次挨巴掌,是什么时候的事来着了?

7、好人苍嘉 ...

我脑子里的胡思乱想没有停下来,那个巴掌的主人显然也不准备停下来,在我尚未回神之际,紧接着又是极清脆的一声“啪”!

我的脑子开始有些天旋地转,一个可笑的念头不停地冒出来:这下可好啦,两边总算对称了。

因为脑袋天旋地转,身体也跟着晃荡起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亦或是只有一瞬,我两腿倏得一软,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

摔了也就摔了吧,多年来逆来顺受的­性­格让我习惯了忍受这些,再说了,我根本不想花力气跟这种人置气。

我就那么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眼睛半闭着。头顶上传来一阵尖利的笑声:“哈哈哈哈……像你这种贱人,也配嫁进我们家来?也配陪在瑾天身边?本夫人可告诉你了!你别妄想瑾天会爱护你这种货­色­!我们家瑾天可是万里挑一、人中之龙!我只恨……只恨……”

大姐尖利的声音越说越激动,倘若我不是看过她穿着华贵、衣冠楚楚的样子,一定会以为她是我们村头张瞎子家的疯闺女。世间表里不一的人,大抵也就如此了。

我继续一动不动地趴着,等着她下一步的行动。既然是疯子,等她发泄完这一阵,总也就该厌倦了。

“大姐,您在这儿呢,­奶­­奶­正在找您呢。”又是那个让人如沐春风般的清朗通透的嗓音,淡淡地,不紧不慢地从不远处传来。

“­奶­­奶­找我?有事吗?”大姐的语气突地就平和多了。

随着一阵狠轻的脚步声,那个声音继续响起:“义母跟二姐都在呢,想是­奶­­奶­今儿兴致好,想拉你们唠家常。”

“唔,我这就去了。”顿了一下,大姐又继续说:“嘉弟,你替我把这个贱人撵出去,没得脏了我这好好的望春园。”

“是,苍嘉知道了。大姐快去吧,不然­奶­­奶­该着急了。”

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我知道大姐带着丫鬟仆­妇­走远了,于是动了动胳膊,从地上爬了起来。

“嫂嫂没事吧。”

我抬头朝苍嘉看去,他斯文秀气的脸上带着一抹关心还有些不忍。我笑着说:“没事,我刚走路不小心,结果摔了一跤。”

苍嘉的脸上是理解的笑意:“可有摔伤了哪里么?要不要叫家里的大夫来瞧瞧?”

“不用不用,不过就是摔了一跤而已,不碍的,不碍的。”

苍嘉道:“那,我送嫂嫂回去吧。这庄子大,我小时候刚来的时候,也是常常迷路的。”

我悄悄伸手掸了掸衣裳上的灰土,说:“嘉少爷也会迷路吗?我还以为就我一个人笨头笨脑的呢。”

苍嘉笑:“我可一直都是笨头笨脑的,小时候有次钻进了后山的林子里,找不着路出来了,累得家里的下人找了我大半夜呢。”

我见他说的有趣,忍不住也笑了,这一笑,扯动了脸上的皮­肉­,才又察觉出脸上的疼来。我想今日两次被大姐为难,都是苍嘉不动声­色­地替我解了围,就说:“嘉少爷,今儿……多谢你了。”

苍嘉理解地笑笑,嘴上却说:“嫂嫂也真是忒客气了,我不过就是给嫂嫂指个路而已,举手之劳嘛。”

我见他不说破,心里对这个人的评价更是高了几分,于是也就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嘉少爷今日为我指路,我怎可不好好道谢呢?”

苍嘉一面笑着一面示意我跟着他往前走。一路上并未碰到几个下人,苍嘉说:“这里原先是二位姐姐使用的园子,现在大姐虽然出嫁了,因为夫家离得近,所以一个月总有半月是住在娘家的。大姐从小被义父义母骄纵着,脾气难免大了一点,还望嫂嫂不要介怀。”

“我不会的。”有什么好介怀的呢?从大姐对我的所作所为看来,应该远不止脾气大这么简单,我能看得见她眼神中流露出的对我深刻的怨恨。

长这么大,虽说一直被人欺负着,倒还从来没有像这样无缘无故被人怨恨着。我不禁在心里笑了一下,同时也觉得在这种地方仍然有温和可亲之人,让我多少好受了些。

一路上没有太多言语,苍嘉只是温和地把路过的庭院一一指给我看,教我认路。很快就回到了我那个简单的小院子里,吴婶听见动静,从小屋子里走了出来,笑容满面:“少­奶­­奶­回来啦!哎呀,嘉少爷也来了!快请坐快请坐!”

吴婶的热情空前高涨,不等苍嘉回应,就已经把主屋的门打开,将苍嘉往里头迎了。苍嘉还是温和地笑着,对我说:“那就再叨扰嫂嫂一会儿了。”

进了屋子,我跟苍嘉刚坐下,吴婶就已经动作迅速地端上一壶热茶,沏上两杯,先递了一杯给苍嘉,说:“嘉少爷,您尝尝看,这是雨前的龙井,上回少爷赏给我,我一直收着舍不得喝呢。”

苍嘉说:“吴婶每次都这么破费,以后我若是常来这里坐坐,岂不是会把你那些私藏都给吃喝光了?”

吴婶笑得整张脸都快开出花来:“看嘉少爷说的,只要是您,别说私藏,就是所有的东西都送给您,那也是应该的呀。”

说着她又殷勤地端了一个白瓷盏来,上面端端正正地码着十来个花朵儿似的粉红­色­糕点,好看极了。

“嘉少爷,再尝尝这个,这可是新造的牡丹糕,爽口着呢。”

苍嘉听话地伸出一只苍白修长的手来,捡了最上头的一块,慢慢放进口中,吴婶的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他咀嚼的嘴,迫不及待地问着:“怎么样?怎么样?”

过了一会儿,想必那糕点是嚼完了,苍嘉微微一笑:“果然不错,入口即化,甜而不腻。嫂嫂你也尝一尝。”

吴婶到这时才想起还有一个我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少­奶­­奶­也尝尝看,咱们家做糕点的方师傅,手艺可是一等一的好呢。少­奶­­奶­要是吃着好,以后叫方师傅多送一些过来。”

我依言尝了一块牡丹糕,果然很好吃,我还从未吃过这般美味的点心,轻轻巧巧地熨帖着舌头,淡淡的清香和清甜在口中亲昵纠缠。

好一会儿,在苍嘉和吴婶两人的注视下,我也笑着说:“很美味。”

他们两人都笑了,吴婶又劝我多吃一点,苍嘉忽然道:“吴婶,我忽然很想吃白水煮熟的­鸡­蛋,你那儿方便煮上两只么?”

吴婶赶紧说:“方便,方便着呢,刚巧有几只新鲜­鸡­蛋呢,我这就去煮,一会儿就好。”

我心里纳闷,这么好的点心不吃,怎么忽然想吃­鸡­蛋呢?像是知道我在想什么似的,苍嘉笑着说:“你脸上还肿着呢,用熟­鸡­蛋揉一揉,会好很多。待会儿你留下一个,等没人的时候揉一下。”说完不等我说话,他就换了话题,问我有没有看过赶集时候演的杂耍。

没一会儿吴婶就用小盘子装着四个­鸡­蛋进来了,还说:“我用冷水浸过了,现在正好吃。”

苍嘉笑着谢过她,又说:“我一会儿出去办事,带在路上吃。”一面伸手拿了两个用手帕子包起来,一面对我说:“剩下的也请嫂嫂尝尝。”

我赶紧谢过苍嘉,又谢吴婶。吴婶笑着说:“少­奶­­奶­您才进门,所以不知道,我们府上人人都夸嘉少爷好,不管男女老幼,没有一个人没受过嘉少爷的恩典呢。嘉少爷从小就心眼儿好,对我们这些下人也从不粗声大气的,偶尔出了点篓子,也想法子帮我们解围,自己得了好处,也一定不会忘记底下的人。去年我们家那口子伤着了腿,要不是嘉少爷从一个神医那里求了仙药来,只怕我家那口子到现在走路还不利索呢。”

听了这些,我却丝毫也不觉得意外,好像苍嘉做这些事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不管是他让人如沐春风的声音也好,还是温和可亲的笑容也好,似乎都在对别人说着一件事——他是个好人。

只看我们初次见面,他就好心地帮我解围了两次,也就不奇怪吴婶会对他如此感恩戴德了。

吃喝了一回,苍嘉就告辞离开,我送他出门,他转过脸来,看了我一眼,有些犹豫道:“嫂嫂今后要多加小心,平日最好留在院子里,少出门,少跟不相­干­的人说话。如非必要,最好……别跟大姐碰面。”

前面说的那些我大致都了解,谨言慎行自是护身良药,可最后一句……为何独独提到大姐?

我来不及细问,苍嘉已经微笑着告辞离开。回到屋里,照了照镜子,脸颊果然微肿着,不过已经不疼了。我剥了一个­鸡­蛋,慢慢揉了揉脸颊,果然好受了很多。又琢磨了一下苍嘉的话,却百思不得其解,于是叫来吴婶,找出针线家什,动手做女红。

8、共浴 ...

海老太太叫我做些东西,就算她不叫我做,我也很想做一个什么送给海瑾天,好让他随身带着。

“吴婶,相公他平时随身会佩戴饰物吗?”我想先向吴婶打听打听。

吴婶想了一想,说:“少爷嘛,平时喜欢穿深­色­的衣裳鞋帽,从没见他戴过扳指玉佩什么的。少­奶­­奶­想做个东西给少爷?”

她眼睛亮闪闪的,话里带着深意,在她的注视下,我没来由地不好意思起来,低头“嗯”了一声。

吴婶笑了:“要我说啊,就做个荷包好了,少爷小时候伤寒留下了点儿病根,天冷的时候偶尔会咳嗽,所以平素会带些生津润肺的丸药在身上。做个荷包,刚好把那些丸药装进去,可以每天带着,刚好。”

我感激地点点头:“是这样啊,那就做个荷包。”

“颜­色­嘛,老成点儿的好,样式也别太浮夸了,少爷喜欢简单素净的。”

我听从了吴婶的意见,准备做个荷包。又仔细询问了海瑾天常穿的衣裳,吴婶说大多是黑­色­的,我就决定用绛红­色­的绸缎来做,再压上黑边,绣上黑线,一定很好看。

吴婶兴冲冲地给我找绸缎和丝线去了,我看看天­色­不早了,屋子里昏暗下来,就把各处的油灯和蜡烛都给点上。刚把屋里最后一支蜡烛点上,海瑾天回来了。

我没来由的心里一喜,迎到主屋里:“相公回来了。”

“恩。”他淡淡地应了一声,表情严肃。

我想到中午吃饭时他的脸­色­,不免紧张起来,该不是,还在生气吧?虽说确也不关我的事,但纠论源头,毕竟是因我而起。

见他不发一言在主屋的大方椅子上坐下,我沉默了片刻,还是搭讪着说道:“我去沏壶茶。”

他又是“恩”了一声。

我估摸着这应该是表示同意,于是就自顾自地去冲了一壶茶,用托盘端着茶壶和茶杯,送到他坐的条桌前放下,给他倒了一杯,端起来递给他。

他喝了一口,眉头稍皱:“有些淡了,我平素惯喝浓茶。”

“是,我记下了。”

虽说茶水冲得淡了,但他还是又喝了一口,抬眼看了我一眼,说:“你也坐吧,就我们两个人在,不用那么拘谨。”

我心想,就冲着你那黑沉沉的一张脸,想不拘谨也难啊。他像是听到我心里的话一样,双目紧紧地盯着我,道:“我不怎么爱笑,但并不是情绪不好,只是惯常这样了,你不用太过在意。”

我吃了一惊,下意识就说:“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的?”

他的脸上罕见地露出一抹笑意,虽然很淡很淡,他说:“你在想什么,一看就知道了,都写在你脸上呢。”

是么?这倒是头一回听说呢。我摸了摸脸,不免发觉还是有些微肿着,好在已经天黑了,别人看不真切,不然万一被海瑾天发现了,问起来,我倒也不好解释。

我说:“那我以后也要跟相公一样,永远都皱着眉头,叫人猜不出我在想什么。”

海瑾天又是一抹笑意:“那样不好,你就像现在这样最好,简单。”

简单?

这是在夸我么?

应该是的吧……

我不好意思看他,于是又低下头来,却被他伸出一只大手,一把将我拉了过去,我一个重心不稳,直接跌坐在他腿上。

一股浓重的男人气息扑面而来,我想到昨夜的种种,不禁又羞又窘,身子都软了半边。

“月婵,后日,我不能陪你回门了。爹有件事要我去办,后日,要出趟远门。”他突然开口。我本以为他抱我过来是要做什么让人脸红心跳的事,没想到是说这个。

“不碍的,我本来也就没准备回去。”我说。

还回去做什么呢?在花轿上我就想好了,从此以后都不再有娘家。

海瑾天沉默了一会儿,说:“那好,我回头跟娘说一声。”他没有问我为什么不想回娘家,可我估计他大抵是知道理由的。

“恩,相公出远门,是去什么地方,要去几日呢?”我刚进门他就要出远门去办事,一来应该是事情真的很重大,二来嘛,我也确实算不上什么重要人物。

“就去邻县,两三日就回来了。你在家若是觉得闷,就去陪陪­奶­­奶­。”

“是,我知道了。”想了想,我又说:“我帮相公收拾行李吧。”

“不用了,有下人会去弄,再说,东西都在我屋子里。”

“是。”我没再言语。一般说来,夫­妇­总是会住在一起,像我现在住的小院子,本该是安置小妾的方式。我虽不在意住在哪里,却还是会为不能跟海瑾天朝夕相处而感到遗憾。

许是因为后日就要出门的关系,海瑾天当晚对我算得上是温柔备至,特地问了我喜欢吃的菜肴,嘱咐张妈、吴婶齐齐整整拾掇了一桌子好酒好菜,拉着我与他对饮。

海瑾天真的是一个沉默寡言之人,就算是酒过三巡,他也不曾打开话匣子,只是偶尔跟我说上几句,我却也觉得开心。

吃喝完毕,我酒量不算太好,这时只觉得有些晕晕乎乎的,于是就在里屋的贵妃床上靠了一会儿。半梦半醒之间,隐隐听见海瑾天在对吴婶说着什么。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酒意稍退,揉了几下额头想要坐起来,却听见一阵脚步声传来,海瑾天进来了。

“好些了么?”

“恩。好多了。”我说。

海瑾天点点头,缓步踱过来,走到贵妃床前,忽然弯下腰来,伸出双臂,一把将我打横抱了起来。

“相公?”

他也不说话,径自抱着我往外屋走去。我有些奇了,怎么不是往床边走,是往外走呢?

谁知他很快穿过外屋,一径走到旁边的屋子里,我这才发现里头放置了一口非常大的木桶,盛满了热水,水汽蒸腾,鼻尖还隐隐缭绕着若有似无的香气。

“相公要沐浴吗?”

海瑾天轻轻将我放下,说:“正是。”

我当然是立刻帮他宽衣,然后将脱下的衣裳挂在角落里的屏风上,很快他就身无片缕了。我垂下头去,不敢正眼瞧向他壮硕的身躯。

他却并不进到浴桶中,反而一个大步朝前,贴近我。

“相、相公?”

“你也脱了衣裳。”他语气平常。

“什、什么?”

“脱了衣裳,跟我共浴。”

什么?共浴?

这!这怎么可以呢?那该多害臊啊!怎么可以跟、跟他一起沐浴呢?许楠尚且在世的时候,别说共浴了,除了在床上,我连看到他不穿衣裳的时候都少有。

这海瑾天,怎么这么大胆胡闹呢?

许是见我久久没有反应,海瑾天忽然伸出手来,三下五除二,就解开了我的衣带。

我下意识地往后退去:“相公,这样……不可以的。”

“为何不可?我们不是夫­妇­吗?”

“是夫­妇­不假,可、可、可……”

“月婵,你不必这么害羞,来,放轻松一些。”

我还是忸怩着不敢让他靠近,他忽然面­色­一沉:“自古以来以夫为天,为夫说的话,你也不听了吗?”

“当然不是!”我一惊,却不敢再动了。

他的目光里闪过一丝满意的情绪,然后动作麻利地将我全身衣物剥除,在我的尖叫声中光溜溜的将我抱起,毫不温柔地放进了浴桶里。

浴桶很深,我慌慌张张地蜷起双腿,抱住膝盖,紧张地像是整颗心都要跳出来。

“哗”,“哗”,接连两下水声,海瑾天踏进了浴桶。这浴桶真的很大,同时坐进四个人只怕也足够了,也因为这样,我才得以蜷缩在边缘,完全不敢往他的方向看去。

“过来。”海瑾天低声道。

我兀自垂着头,不敢动。

“你又不听话了。”

我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只觉得委屈非常。他却浅浅地笑了:“你呀,我有欺负你?”

我点点头,很快意识到不对,又摇摇头。

他叹口气,摇了摇头,大手一伸,一使劲儿,我就身不由己地卷进了他的怀里。

“哆嗦什么?我是吃人的老虎不成?”他说。

惊他提醒,我才发现自己全身都绷得紧紧的,还不停地颤抖着。

“你可真不像是嫁过一次的女子,哪会有人似你这般害羞的呢?”

我没吱声,天知道我从前一点儿也不喜欢夫­妇­之间做的那些事儿。

想到从前,我猛又记起自己现今的处境。怕他瞧出我情绪不佳,于是没话找话说:“相公,我帮你洗背吧。”

海瑾天摇摇头:“不忙不忙。”一边说着话,他猛一低头,双­唇­贴在了我的­唇­上。

炽热、凶猛,连呼吸都在一瞬间被他全部夺走了。

我脑海中清明不再,只知道迎合他所有霸道的举动,然后,不由自主地呻吟……

那一夜,从浴桶到桌上再到床上,我已记不清究竟跟他纠缠了多久。我只知道当我第二日醒来的时候,天早已大亮,海瑾天结实的臂膀紧紧地搂着我,搂着我……

9、意外发生 ...

天尚未亮,海瑾天就带着下人出发了。我也陪着他一块儿起床,一块儿用了一点儿早饭,然后就在屋子里就着油灯缝制荷包。

到各个院子的人都起来的时候,我开始有些觉得昏昏欲睡,好在吴婶冲了一壶很浓很浓的花茶送来,热热的喝下去,只觉得清爽了很多。

看看时辰差不多了,我就去给海老太太请早安,吴婶陪我一块儿,手里端着我的针线盒子。海老太太昨天就叫人带话来了,叫我今儿过去陪她说话。我估摸着是老人家想问问孙子出门的情况。

“给­奶­­奶­请安。”

海老太太刚喝下一盏生姜红枣茶,正要用早饭,见我们去了,笑盈盈道:“来啦,坐我边上来。”

“是,­奶­­奶­昨夜睡得可好?”

“好,很好。瑾天呢?”

“一个多时辰前就出门了,昨夜睡得早,相公看着还挺­精­神的。”我说。

“这就好,那孩子出门前总爱闹心,常常整宿得睡不安心,他能睡得好就成。早饭呢?用了多少?”

“用了一碗饭,跟昨日早晨一样。”幸好吴婶是个很健谈的人,所以我事先知道海老太太对于海瑾天的事情总会事无巨细详细询问,所以才格外留了心。

“恩。”海老太太点点头。这时早饭摆了上来,她问我:“月婵也再用一些吗?”

我赶紧笑着说:“我才陪相公用了早饭,这会子还不饿。”

于是,海老太太用饭,我在一边盛粥送汤,服侍她吃完。

早饭毕,海老太太看了看外头,说:“今儿日头很足的样子,月婵啊,陪我去院子里走走,也克化克化。”

“是,我也正想着去外头晒晒太阳呢。”我就扶着海老太太走到阔朗的院子里,慢悠悠慢悠悠沿着鹅卵石铺就的小径四处踱步。

走了一会儿,海老太太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说:“是了,因为瑾天出去办事,不能陪你回门,你娘家人只怕会怪我们海家不识礼数呢。”

“没有的事,相公事务繁多,我爹娘他们一定会理解的。”早就银货两讫了,到这种时候了,他们还会有抱怨人家不识礼数的份儿?

海老太太刚要说话,只听院子外传来一阵女子嬉笑说话的声音,她就停下了脚步,把脸朝向院子口,问道:“这是谁啊?在外头这么吵吵闹闹的。”

仆­妇­刚要过来回话,就听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奶­­奶­,­奶­­奶­,我给你看件好宝贝!”

那声音一入耳朵,我就浑身一紧,头皮隐隐一阵发麻,因为这个声音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我唯恐避之不及的大姐。

环佩叮当,大姐嘻嘻哈哈地带着几个丫鬟走进了院子,一股香风随之卷了过来。

“­奶­­奶­!你看……”大姐的声音戛然而止,连走动的脚步都随着声音的停止骤然顿住,接着用一种常人通常看到老鼠蟑螂时的目光将我全身上下扫了一遍,再开口时,嗓音就不复方才那般叮咚作响了。

“你怎么也在这儿!”大姐道。

我毕恭毕敬地道了个万福,垂头站在海老太太身后侧。

“瑾娘,你怎么这样说话!”海老太太声音严肃:“瑾殊都跟着相公回家去了,你做什么还呆在娘家?”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我隐隐感到海老太太不是非常喜欢这个大孙女,语气之严厉,想必海瑾天是永远不会遇到的。

大姐停了一会儿,从身后的丫鬟手上夺过一个深红­色­的小匣子,脸上恢复了兴冲冲的表情,一边往这边走来,一边说:“­奶­­奶­,你看你看,我给你带了个好宝贝来啦!”

海老太太兴趣缺缺:“我都活了这么大把年纪了,什么宝贝没见过?”

大姐很快就走到海老太太面前,兴高采烈地将那个小匣子打开,直往老人家眼睛底下送:“你看你看,多有趣儿!”

海老太太瞅了一会儿,说:“唔,这么大的猫眼儿倒是不常见。”

“是吧是吧,我说这是个好宝贝了。”

“不错,从哪儿弄来的?”

“嘉弟从外头带回来的,本来送给娘了,我看着稀罕,就找娘要了过来。”

“哦,原来不是要送给­奶­­奶­的,是拿给­奶­­奶­看看的。”

“哎呀,­奶­­奶­要是喜欢……我……就送给­奶­­奶­好了。”大姐嘴上是这么说,脸上却是一脸舍不得的表情。

海老太太轻轻叹了口气:“我都这么大年纪了,再要这些个宝贝也没用了,你自己好好收着吧。”

“恩!”大姐高高兴兴地又把小匣子盖好,然后递还给方才那个捧着匣子的丫鬟手上。

“瑾娘啊,我看今日天气不错,你又得了个好宝贝,不如好事成双,我叫老林头带人送你回家去。”

大姐的身体明显一颤:“不,我过几日再回去。”

海老太太缓缓抬头,锐利的目光紧紧盯着大姐:“回去!”

“不!我不回去!我夫家都没说什么,­奶­­奶­为何要管这么多?”大姐面­色­一下涨得通红,接着不管失礼与否,两手提起裙子,撒腿跑了。

海老太太面­色­­阴­沉,等大姐跑远了,好半天她才叹了口气,对我说:“月婵,扶我回房去吧,我累了。”

“是。”不敢耽误片刻,我立刻扶着海老太太回了房间,仆­妇­丫鬟们立刻铺好软榻,让海老太太靠着休息。

“月婵啊,今儿我­精­神不太好,你先回去吧,明儿早上过来,陪我一起用早饭。”

“是。­奶­­奶­好生歇息,月婵告退。”我带着吴婶从海老太太的屋子里出去。

走出院子没多久,只见方才捧匣子的那个丫鬟志趾高气扬地站在路中央,目光里满是不屑。

“这不是霞儿姑娘吗?”吴婶为人一向热情,立刻招呼道。

那霞儿姑娘用鼻子哼了一声,没搭理吴婶,而是看着我说:“我们家小姐叫你过去,你一个人!”

犹豫了一下,我问道:“不知大姐叫我过去,所为何事呢?”

霞儿姑娘生气了,两只眼睛一下瞪得老大,鼻孔“吭哧吭哧”的朝外吐气:“叫你过去就过去!我们小姐说的话,你也敢不听?”

我当然不敢不听。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虽然我明知道这一去准没好事,可若是不去,只怕更会惹出篓子来。海瑾天又不在家里,就算在,只怕也帮不了我什么。

于是我对吴婶说:“吴婶,你先回去吧,我去见过大姐再回去。”

吴婶眼神闪烁,欲言又止,像是在担心什么似的,却又碍着霞儿姑娘在场不敢说出口的样子。

“吴婶,那我就跟霞儿姑娘先走了。”

“少­奶­­奶­千万小心啊。”在我迈出脚步前,吴婶忽然凑近我,低声说了这么一句。

“好了好了!快点儿跟我走!”霞儿姑娘不耐烦地催促道,我不敢怠慢,跟着她走了。

左弯右绕,走了好一会儿,只觉得屋厦越来越陈旧,花草树木也越来越繁茂,看似无人修剪过的样子,再走了一会儿,居然连一个下人的动静都听不到了。我心里渐渐疑惑起来:这是要走到哪里去?

心里一疑惑,脚步也就慢了下来。那霞儿姑娘不满地回头训斥我:“走快点儿!”

我说:“这位霞儿姑娘,不知我们这是要走到哪里去?”

“我带你走,你就只管走好了!问那么多做什么?难不成还真把自己当成海家的少­奶­­奶­了?”她又是从鼻子里轻蔑地一哼。

不错,我确实算不得什么正儿八经的海家少­奶­­奶­,只怕这家里也没几个人把我真的当成少­奶­­奶­对待。可不管我是什么身份,我都有权利决定自己要不要继续走下去不是?

我说:“我忽然觉得不太舒服,只怕是早上吃坏了肚子,急着要上茅房,请霞儿姑娘跟大姐说一声,月婵失礼了。你想闹肚子之事可大可小,若是在大姐面前出丑,污了大姐的地方,只怕不妥,月婵还是这就回去,找大夫开了药,待明日再向大姐请安赔罪。”

那霞儿姑娘脸­色­大变:“什么?你敢不去?”

我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愈来愈强烈,又联想起苍嘉跟我说的话,后脑勺一阵阵发紧起来。还是先溜了再说,不管有什么责难,闹到海夫人那里去了只怕还好办些。

于是脸上仍然陪着笑,再用双手捂住肚子,做出一副为难的神情:“还望大姐见谅,月婵确实是不太舒服。”

说话间,我开始往后退去,那霞儿居然迈步朝我走来,我心一慌,转过身去,拔腿就跑。

“砰!”没跑几步,居然跟人撞了个满怀,那人铁塔似的高大,撞得我有些头晕眼花。

这是怎么了?

没等我反应过来,就听见大姐那尖利的声音响起:“还敢跑?哼!我倒是要瞧瞧你能跑到哪里去!”

“救……!”一只巨大的手掌掩住了我的口鼻,将我的呼救声掐断在了喉咙里。

这是要做什么?他们要扛着我去哪里?

我惊恐得背部都开始抽搐起来,只看见眼前的树木房屋不停的往后退去,我又看见前面出现一口深幽的碧池,心里蓦地一揪。

难道?难道?

我真恨自己的预感居然如此强烈!

下一个瞬间,我就被那铁塔似的人高高举起,然后像扔掉一块小石子似的,抛进了碧池里。

10

10、闹剧 ...

“救……”我一个救命尚未完全叫出口,刚扑腾了几下,就发现自己的身子没有完全被水给淹没,就算是跌坐在池中,那水也没有淹过我的脖子。

事发突然,我完全反应不过来到底是出了什么事,紧接着更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发生了。方才那凶神恶煞的霞儿姑娘居然露出一副天仙般善良可亲的神情,焦急万状地冲着我喊:“少­奶­­奶­,少­奶­­奶­,您怎么不小心掉进池子里去了!哎呀!哎呀!小姐!小姐!您快来呀!少­奶­­奶­不小心摔进池子里啦!”

“什么?弟妹摔进池子里了?那还了得?”大姐方才那刺耳的声音骤然变得温柔起来:“傻宝,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把少­奶­­奶­从池子里扶起来!”

于是,我像个傻子一般坐在碧池里,任由刚才那个将我掷向池子的铁塔似的高大男人将我举起来,轻轻放回岸边。

然后大姐十分热情周到地吩咐着:“霞儿,赶快把弟妹扶到屋子里去!弟妹的衣裳全都湿了,要是得了风寒可怎么办?傻宝,你赶紧去叫史大夫,叫他立刻去少­奶­­奶­的院子给少­奶­­奶­诊脉!”

“是。”那傻宝领了命令,立刻迈开大步走了。我则被霞儿用双臂夹着,连拖带拽地往回走。

因为刚才闹出了不小的动静,所以沿路上的下人也被惊动了,不少人都十分好奇地盯着我一身浸满绿苔藓的湿淋淋的衣裳看,霞儿姑娘不厌其烦、温柔可人地向所有好奇的人解释着:“哎呀,少­奶­­奶­非要缠着小姐去后院走走,结果不小心滑进池子里去了。亏得我们小姐发现得早,不然,少­奶­­奶­可就大事不妙了呢。”

大姐也非常亲切友好地说:“哎呀,霞儿,你说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弟妹是从乡下小户人家过来的,没见过世面,自然是不知道汉白玉砌成的池子是不能跑那么快的嘛。”

“哎呀,小姐,都怪霞儿不好,要是霞儿紧紧跟住少­奶­­奶­就好了。”

“霞儿,这怎么能怪你呢?弟妹当时那么兴奋,跑的那么快,谁能追的上呢?”

两个人一唱一和,倒有些像偶尔赶集的时候,戏台子上唱戏的戏子。我始终一言不发,只是任由霞儿夹着我一股劲儿地朝前走去,然后看到她们惊动了越来越多的人,直到回到我自己的那个小院子。

“大姐?这是?”刚走进院子,就看见苍嘉迎了上来,后头跟着面­色­焦虑的吴婶。

大姐看见苍嘉,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莞尔一笑,道:“嘉弟怎么在这儿?”

“我刚巧路过,吴婶想要请我喝杯茶呢。”苍嘉笑盈盈的,目光又转到了我身上,再次询问:“嫂嫂这是怎么了?为何如此狼狈?”

我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也确实是说不出话来。摔进池子时受到的惊吓尚未平复,紧接着又裹着一身湿透的衣裳走了这么老远的路,风早就将我全身吹得凉透了。

大姐立刻满面笑容的把话接了过去:“方才在­奶­­奶­那里碰到弟妹,她说对这院子生疏的很,我刚巧又无事可做,于是就好意带着她四处走了走。谁知那么巧我们走到后院,qǐsǔü弟妹见前头一池碧水好看的紧,就一个人跑了过去,我们在后头追上去,谁知弟妹已经滑进池子里去了。嘉弟你也知道的,那池子边上的汉白玉滑脚的很,弟妹当时又那么急切,所以一个不小心就摔进去了。”

苍嘉的脸上不置可否:“原来如此,那就赶紧扶嫂嫂回房换上­干­净衣裳吧,吹了风怕就不好了。吴婶,请你去烧些热水来。”

吴婶赶紧就往小屋子那边奔去,我则继续被霞儿姑娘夹着往房间里走。进了房,苍嘉留在了外头,大姐想要跟进来的时候被苍嘉叫住了。

霞儿将我扶进了房间,就立刻嫌恶地放开手,好像两只手碰过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似的,用一个帕子拼命地擦手。

我也懒得看她,身上湿漉漉的衣裳已经耗光了我的力气和­精­神,我托着沉重的脚步打开箱子,找了衣裳出来,然后关上里屋的门,费力的脱下全部湿衣裳,随便找了块­干­布擦了擦身体。

“少­奶­­奶­,热水来了,我给您送进来吧。”吴婶的声音响起。

我赶紧披上一件外衫,把门打开,将吴婶让进来。她手里端着老大一只木盆,里面盛着大半盆冒着热气的水。

“少­奶­­奶­,您没事吧?”她压低了声音问道。

我勉强挤出一个笑脸,说:“没事,不小心掉进池子里去了。”

“不小心?这……”吴婶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蹲下去,将我脱下的湿衣裳都捡了起来,卷成一团抱着:“我把衣裳拿去洗洗,少­奶­­奶­您赶紧用热水擦擦,穿上­干­净衣裳,我刚才听说惊动了夫人,只怕待会儿要过来问话的。”

我谢过她,等她关门出去,我就用热水把全身简单擦洗了一下,感觉好受了一些。

过了一会儿,我刚穿好所有的­干­净衣裳,就听见外头传来一阵­骚­动,紧接着,苍嘉的声音响起:“义母,您来了。”

“娘,您可总算来了!”那是大姐,声音里充满着喜悦。

我在心里无声地叹息了一下,知道这出闹剧还没演完,于是打开房门,走了出去,对着一身华贵绫罗的海夫人行礼:“娘。”

海夫人似笑非笑:“我怎么听见下人们都在嚷嚷着,说你自己在后院乱跑,,结果摔进水池子里去了,有没有这回事啊?”

我尚未回话,大姐就抢着说:“哎呀,娘,您别怪弟妹了,弟妹这种小家小户里养出来的,原先那个夫家也只是个普通人家,这不是没见过什么世面吗?乍一看到咱们家的亭台楼阁,难免看花了眼,心中亢奋嘛。”

海夫人冷笑了一声:“我可不管你从前在家里是什么样子,在原先的夫家又是什么样子!既然进了我海家的门,就该知道我海家的规矩!你身为海家的媳­妇­,行不正坐不端,试问今后将如何在下人面前立威?简直是笑话!瑾天才刚刚出门,你就闹出如此大的事情来!这不是叫家里上上下下都看瑾天的笑话么?”

我低着头,又在心里无奈的叹息一声,可嘴里却恭顺的说道:“月婵知错。”

于是见我太过刻板乖顺,海夫人居然好一阵沉默,良久,她才说:“以后若再出这样的丑,可别怪我动用家法!知道自己上不了台面,就别在外头晃悠!老老实实待在你这院子里!”

“是,月婵谨记。”我仍是低垂着头,看着自己的鞋面,上面绣着大朵的牡丹花,漂亮极了。

“还有,今日是瑾娘叫人救了你,你可得好好记下这份恩情!”海夫人又说。

我对着大姐深深一鞠:“此番大恩,月婵必定没齿难忘。”

大姐清清嗓子,嘿嘿笑道:“弟妹真是客气了,你是瑾天的媳­妇­儿,我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她着重了“照顾”二字,我的后脑又开始一阵阵的发紧。我摸不清这个大姐到底想要做些什么,今日这么一闹又是为着什么。

如果她是想要害我,何至于这么做出这么愚蠢的让人人都可以发现的事?如果是真的想要害我,那么从前海瑾天死去的那些妻妾,都是大姐的所作所为?

她就用这么简单蠢笨的法子去害死了四个人,而海家上下都不曾发现?

我不信。

不过大姐对我的厌恶是显而易见的,并且很明显的,她对今日这件事洋洋得意,捉弄我似乎是一件太有趣不过的事。我一时也闹不清是她的秉­性­太过恶劣,亦或是我的为人太遭人厌。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到海夫人和大姐都说完了,说够了,心满意足了,才终于带着丫鬟老妈子们走了。

我许是因为低头低得太久,猛一下居然抬不起来。我听见苍嘉将她们送走,然后又走了回来:“嫂嫂,进屋去歇着吧。”

我想回话,也想点头,却觉得四肢沉重,只能勉强“恩”了一声。

苍嘉又说:“吴婶来找我,可惜我开始不在家里,不然我早些赶去,也许嫂嫂就不用受这个苦了。”

我咽了口口水,用力说话,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很细小:“嘉少爷有心了。”

苍嘉怔了一下:“嫂嫂……您……没事吧?”

“嗯?我?我没事呀。”我奇道,慢慢把头抬起来,觉得脑袋愈发沉重。我迈腿朝屋里走去,谁知双脚一软,整个身子居然朝下倒去。

“嫂嫂?”苍嘉温和的声音变了调。

我以为我会摔倒到地上,谁知我没有。我落进了一个消瘦的怀抱里,怀抱的主人动作温柔,还带着一股好闻的很淡很淡的香气。

这是……苍嘉?

我眯着沉重的眼皮,总算还记得说一句道谢的话:“多谢,多谢你了。”

然后,我还记得那双温柔的手在不停地轻轻颤抖,那个声音在不断的轻声唤我:“嫂嫂!嫂嫂……”

再然后,我的脑袋越来越重,那个怀抱又让人觉得意外的安心,于是,我就那么沉沉的睡了过去,睡的不省人事。

11

11、亲近 ...

好大的一片油菜地啊!开满了金灿灿的油菜花,一眼望不到边。我在油菜花地里撒欢儿的疯跑,快活极了。

跑了好一阵子,我忽然想起,现在不是秋天么,为何会开满这么大一片油菜花?这事儿还真是奇妙!

我一边兴奋着一边奇怪着,冷不丁响起一个骇人的刺耳的女子声音:“你这贱人!居然敢到油菜花地里来乱跑!就凭你也配吗?来人啊!给我把这个贱人扔到土里埋了!”

“啊!”我后脑一阵发紧,忍不住大叫出声。

“嫂嫂!嫂嫂!你怎么样了?”忽然传来了一把清朗通透的温柔声音。这是谁来着?对了,这是苍嘉呀!苍嘉受了吴婶之托,来救我来了?

我大喘一口气,冷不丁地睁开眼睛。

咦?

睁开眼睛?

我方才是闭着眼睛在跑?可那些金灿灿的油菜花是怎么一回事?

“嫂嫂,你醒了。”我正纳闷着呢,苍嘉的声音又响起了。

“少­奶­­奶­总算醒了,您可把我们给吓坏了呀!”吴婶的笑脸骤然放大在我面前。

我使劲一想,终于醒悟过来,是了,我那时候晕倒了嘛。方才一定是在做梦了。

“呵呵。”我傻乎乎地笑出了声。

“哎呀,少­奶­­奶­这是……”吴婶担心地看向我。

我赶紧说:“让你们担心了。”

吴婶的表情一松,从旁边端过一碗黑乎乎的汁水来:“大夫说了,让少­奶­­奶­醒来就喝。”

“这是药?我病了?”我有些不解。

“史大夫说嫂嫂受了惊吓,又着了风寒,所以配了副药来,喝下去也好压压惊。”苍嘉的神情还是那般温柔可亲,可双眼下却隐隐有些黑影,看上去很疲倦的样子。

我看外头天还亮着,就问:“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吴婶说:“快吃晌午饭了。”

诶?我折腾了那么久,又好像睡了很久的样子,怎么居然还是上午?

苍嘉像是知道我在疑惑什么似的,笑了笑说:“嫂嫂,现在是第二日的上午了。”

“可不是吗?少­奶­­奶­都睡了一天一夜了!昨天张妈又不在,我一个人担惊受怕的,幸亏嘉少爷特地留下来守着呢。”

我颇有些受宠若惊。为着这么小的事,就让苍嘉在这里呆了整晚,这可真是过意不去啊。

“这……这怎么好意思呢?这叫月婵如何感激才好呢?”

苍嘉又笑了:“嫂嫂也太客气了,咱们不是一家人么?大哥不在,我们也不敢惊动了­奶­­奶­,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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