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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反正多一个人不多少一个人不少噼里啪啦噼里啪啦……”的想法。

曾少离一直半蹲在我面前,等我的答复。

终于,我一捶手,希望满满地看向他:“你和展想墨互相认识吗?”

曾少离疑惑地看着我,但还是平静地回答:“……很熟。”

我:“我看他招兵招将一副嚣张的样子,他后台不小吧?你确定你能保得住我们?”

曾少离稍微迟疑了一下,似乎在理解我那段话的意思,但很快他就认真地点头:“我能。”

我:“你有钱吗?”

这次他很快就点了头:“钱财乃身外之物,不是问题。”

谁管你的身外身内,你那样到底是有钱还是没钱啊?我一翻白眼,板着手指计算一下利弊,­干­脆地一敲响指:“决定了。包吃包住,还要负责治好小小和小九的伤。花的钱我当你保镖抵债,但在还清之前你要保证我们三个不被姓展的抓走——成交的话我们就一起上路!”

曾少离安静地看着我,一双歪斜眼轻微转了转,似乎是在思考。我心里暗暗敲着鼓,琢磨着这么不公平的条件,他应该不会同意吧。

但没想到,他的迟疑只维持了几秒,歪斜眼就突然舒展开来。眉眼一弯,似乎是笑了,声音轻柔地吐了出来:“好。”

他说:“好”。

我……是不是犯了个不该犯的错误?

古语有言,东西可以乱吃,话却不能乱说。离开鬼都第四天,在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建议之后,旅途的同伴由两个增加到了三个。

还是个长得不怎么像人的行为诡异的丑男。

我恨铁不成钢地挠着地面,暗骂自己被鬼掩住了眼睛。突然想起童音、骷髅一众等在鬼都拉长脖子等着我的“非人类”,发了下呆,再次边挠地边暗骂自己还真是被鬼掩住了眼睛……

曾少离对我的行为不置评价,只是肯定地说了声:“我是好人,你大可放心。”

“我是好人”——刚开始的时候我还以为只是一句笼统概括的陈述句,但没想到,曾少离是把它理解为动词的……

行走不到二十米的路程中,曾少离总共救出三只跌入泥坑的蚂蚁,五只险些被我们踩死的蚱蜢,还有一只他自己用轻功飞起来时不小心撞伤的小鸟。

也就算了……

可是当我看见他泪痕半悬地趴在地上半天拼命对那三只蚂蚁说着“加油!别泄气!还差一点就可以爬出泥坑了!”的时候;当我看见他董存瑞舍身炸暗堡式飞扑到我们脚下抢救蚱蜢的时候;当我看见他满脸歉意地为那只小鸟包扎完伤口还递上一张银票的时候……

我唯一能做地就是纠结地问他:“你以为把银票给这只鸟,它就会自己飞去店铺门口,然后对老板说一声‘麻烦来三只虫子’吗?”

曾少离思索了一会儿,认真反问道:“真的吗?”

我瞪大了眼睛,半晌,怜悯地看向他,然后轻轻开口:“恭喜你,你在我的眼里,地位已经上升到了一个脑子有问题的人了。这绝对是个不小的进步。”

……

曾少离无奈地笑笑:“天地皆有灵­性­,万物皆有感情。善待身边万事万物,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们只要抱着这样的心去看世界,就会明白我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追求什么。”

小小和小九似懂非懂地连连点头,我一个激灵把俩孩子拽回怀里:“别听这种东西,会变傻的!”

“……”

然后旅途还在继续中。路在前方绵延,昏黄的草木在道路两旁沙沙作响,阳光火辣辣地在头顶炙烤着。我的腰从一开始笔挺笔挺,到后来的开始弯曲,再到后来的拱桥状,眼前的路还是绵延着,昏黄的草木在道路两旁沙沙作响。

身边不断经过骑着高头大马的女人,个个穿着官府巡逻小兵的衣服,手里拿着画像仔细盘查。每次隔着老远看见她们,曾少离都会马上转移路线。

小小是个好孩子,但无奈话不多,跟他说什么问什么,最多回你一个微笑,心情好的时候答上一两句。曾少离完全是个闷­骚­,一路就懂沉默地走着,时常爆发“好人”的神经质行为。小九保持着周期­性­大喊“好饿啊……要死了啊……想吃东西……”的吊嗓子习惯,而后曾少离总会不知道从哪里捧出一堆­干­粮。接着众人坐下来休息,短短一天的路程硬是被延长成成好几天……

所以当我走得半路头昏眼花视线一黑的同时,被旅途生活寂寞得千疮百孔的心感动得猛然一抖,沉寂已久的灵魂荡漾着:三天终于到了……终于可以去见鬼了……

相处(中)

无数枝节扭曲、古怪畸形、如老人­干­瘪皮肤般裂开的枯木,无数缠绕在上面的零落破碎的白­色­布条,无数在风中不规则扭动的高至膝盖的野草,还有无数藏在野草之间破旧断裂的坟墓。

我一脚踹上坟头,热泪盈眶地呐喊:“同胞们!我胡汉三又回来了——”

“碰”一声,一颗不知道从哪里飞出来的鞋子正中我的脸部,随即是从坟墓里头冒出的激烈的骂声:“吵死了!每次都是大天亮时回来!”“人家还在睡觉呢!”“伯桃在哪!?赶紧把你家娘子拎回去!”

“……”我一手搭在树­干­上,捂着脸爬了起来。虽然刚才被鞋子砸中,但这丝毫没有减退我回到鬼都的愉悦心情。所以当我听到背后传来的声音时,想都没想就兴奋地转身一扑:“童音!我回来了!”

“啊……”低低的惊讶声响起,但还没停顿一秒,就“碰”地淹没在了我轰然而下的身躯以及一阵被激起的灰尘中了。因为是灵魂状态,所以能够很好地感觉被我压倒的身躯。身子软软的,虽然感觉不到温热,但的确是皮肤的触觉。我按住撞得酸溜溜的鼻子边笑边抬起身:“哎唷……飘渺你死了那么久,尸体怎么还……”

“……那么软……”话音轻飘飘地在喉间打了转,想收没收回去,我目瞪口呆地看着身下咬牙切齿的骷髅,揉揉眼睛,又把脸凑近一点。沉默半晌,我还是伸出手按在骷髅的肋骨处,却惊异无比地发现——虽然看起来是骨头,但摸上去的时候,手部触觉就跟摸到有血有­肉­的身体一样……

原来灵魂状态还有这种功能啊。

我心里感叹着,手掌却死死贴住那层不存在的皮肤来回抚摸。虽然看不到,但这丝毫没有影响我的心情——这手感多好啊,有弹­性­,又顺滑,比我自己的皮肤好上不止一倍!我口水流得稀里哗啦的,心里琢磨着他到底用的什么护肤品,手掌倏忽一下往下滑去。

“!”

我突然猛地定住了。虽然光线不足,但我还是看见了骷髅先是不解而后震惊,再然后骨头的颜­色­“唰”地变成了深红。我撑起身子往下看去,我的手正凌空握着什么,正对着的是骷髅的盆骨下前方……

“……你­祼­奔?”我憋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话。然后身下的骷髅瞬间崩溃了,一个巴掌猛然挥过来,我条件反­射­地往后一退,却“碰”地撞上了后面的一堵不知何时出现的墙,当下痛得直在地上打滚。

骷髅带着哭腔一声冷哼,“嗖”地从地上弹起,一下消失了踪影。

我欲哭无泪地捂住脑袋爬起来,突然意识到什么,回头一看,那堵突如其来的墙笔挺笔挺地伫立在身后,中间一条明显的裂缝间,几双眼睛瞪得老大地盯着我。

我黑线:“如果要偷看,我拜托你们也找个好点的伪装。这堵墙往我身后一摆,再蠢的人也知道那是小三……”

“……”

小三慢吞吞地从墙间的裂缝里伸出血淋淋的两双手,秦飘渺­干­笑着从他身后走出来。童音则­干­脆地落在我头上,边敲我的脑袋边怪声怪调地絮叨:“不错嘛——还没成婚就先准备洞房了……”

“嘿嘿,璐儿,老实说,有什么感觉?”秦飘渺特姐妹地一手搭着我的肩膀。

我一个白眼回给她:“因为没看见,所以没感觉。”

“别这么说嘛!”秦飘渺猥琐地磨蹭着下巴,“不是还有手感么?手感……”

“……”

好不容易打发了一脸诡异的童音和满面­奸­笑的秦飘渺,我撒开腿往鬼都深处跑去。根据小说里的超级铁定律,越是Boss就住在越深入的地方,按照骷髅在鬼都横着走的地位,估计往里摸索得伸手不见五指才能找到……

身体还处于狂奔状态,视线却突然瞥到一个影子倏忽从旁边掠过,不由一下定住了脚步。回头再望时,身后一片绰约的树影延伸开去,明明该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此刻却不明光源地充斥着刚好能让人看清所有的物体的亮度。在风中沙沙作响的树影笼罩下来,反­射­着凄白的光,像过度上妆的女人的脸。

我突然打了个寒颤,感觉全身都变得冰凉了起来。一个寒碜沙哑的声音突然从耳边撩过:“你在­干­什么?”

我惊得差点没蹦起来,一个闪身往后看去,骷髅正双手环胸居高临下地瞪着我。我的视线于是很自然地往下移动,停在了他的盆骨处……

骷髅二话不说就把手骨甩了过来,一截坚硬的手骨“咔”一声固定在我头部,我条件反­射­地往地上一趴:“别打脸!”

……

骷髅的头骨盖微微泛起黑气,从我这个角度看来,很有住在我家旁边那个剽悍杀猪人的气质。我咽了口唾沫,仰头努力地冲它露出了个友善的牙龈笑。

于是它直接地别过了脸。

我不死心地往骷髅的方向凑过去,见它半天没有反应,又踮起脚尖挨近一点。骷髅额头一抽搐,气势不足地从嗓间挤出个“哼”字,但似乎没有打算赶我走。

我的胆子于是壮了起来,­干­脆盘腿往地上一坐,仰起头小心翼翼地冲骷髅开口:“我说骨头,啊呸,左伯桃,你没有在生气吧?”

“生什么气?”骷髅头也不回,语调平和温暖得好像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菩萨一样,但仔细看的话还是可以发现它的骨头缝隙间正源源不断地冒着浮躁不安的黑气——那种东西,在现代我们一般都称之为怨念……

我识相地开始转话题:“我们来聊点愉快的事吧!”

“愉快?”骷髅难得没有吐槽,很配合地坐在了我的旁边,“你想聊什么?”

“我想想。”我摩挲着下巴,思考着我和骷髅之间有没有什么共同话题,“嗯,说下你是怎么死的吧?”

“……”

三个时辰的时间过得很快,就在我愉快地问着骷髅诸如“这里的男人是站着嘘嘘还是蹲着嘘嘘”之类尴尬的问题,然后拼命躲闪它恼羞成怒的攻击时,一阵晕眩感袭来,再睁开眼时,我无比遗憾地对着视线里被无限放大的胖脸叹一口气:“唉……早知道要这样,还不如一辈子对着骷髅呢……”

“骷髅?什么骷髅?骷髅是谁?阮姐姐你是不是在家里还有夫郎?你对小小不忠了是不是?”小九过重的身躯死死地压在我肚子上,还不停地揪住我的衣摆扭来扭去。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以为我的胃是不是准备和肠子分离了……

还好……小小及时拉开了那个胖墩……

要真死在一个小胖子的身下,还是被压死的……那我的脸可就丢大了……

“咳咳……怎么就你两个,曾少离呢?”我揉着肚子艰难地爬起来,环顾四周才发现那个惨白的身影不见了,额头突然冒出一片黑线:“难道他为了跑去帮助什么陷入沙坑的野生动物,自己也跟着跳进去了?”

小小摇头。

“那他是在抢救蚱蜢的时候一个不小心被小九压死了?”

小小摇头。小九愤慨道:“我才不会做这种事呢!”

“小九啊,有些事情不是你不想做你就不会做的了……”我语重心长地摸着他的头,眼神噼里啪啦地闪烁着暗含“就你那体重,刚才不也险些压死我”的杀气。

小九:“……”

曾少离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三套粗麻布衣。地上被扑腾得尘土飞扬。而我正和小九以及其诡异的姿势扭打着,一边摸爬滚打扑腾着一边死掐对方的脸不放手,嘴里还不断冒出诸如“你敢掐我脸你造反了你明明就是胖”、“你也掐我的脸你过分我这叫做丰满”的话。小小手足无措地站在旁边,声音弱弱地叫着:“不要打了……动手打人不好——我不是叫你们用踢的!”

曾少离静静地看了一会,把手里的衣服递出来示意小小穿上。两件素­色­的麻布服,虽然有点旧,但却十分­干­净。小小受宠若惊地接过,还没说话,小九就“嗖”地从旁边窜过来:“衣服,新衣服!有我的吗有我的吗有我的吗?”

“另一件就是你的。”曾少离平和地回答着,话音未落,两个小孩就“呀!万岁!”地喊叫着跑到草堆后面“窸窸窣窣”地换了起来。

我气喘吁吁地躺着地上喘着粗气,心里对自己人高马大居然打不过一个小屁孩深深不解。想了半天,决定把理由归结于小鬼惊人的体重和同样惊人的胖墩身材上。一个黑影突然从头顶笼罩过来,我眼白一翻,盯着头顶那个一片惨白的男人,语气相当地不善:“你­干­嘛?”

“我去拿衣服了。”曾少离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手里拿着的最后一件衣服得意地往我脸上戳。我登时一头黑线。

“穿上吧。”见我半天没反应,曾少离又把衣服往我脸上凑了凑,“没有武功没有良驹还带着两个孩子,要躲过逃亡,唯一能做的只是乔装了。”

我瞄了几眼他递过来的衣服,没接:“我就想问,为什么只有我的衣服是尿­色­的?”

曾少离很淡定,“这不是尿­色­,这是黄|­色­,只是稍微泛黑而已。”

我黑线:“所以我想问,为什么只有我的衣服是黄|­色­稍微泛黑的?明明小九和小小的衣服都白得很正常。”

曾少离依旧淡定:“因为要乔装。他们两个乔装成小厮,你是挑夜壶的。”

“……”我强忍住恨不得一掌拍死他的冲动,异常愤慨地别过头,“不穿!”

曾少离沉默着站起身来,为难地看着我,半晌,轻轻开口:“你过来一下好吗?”

“啥……”我半眯着眼睛含糊地应着,身子忽然一轻,后领就被人揪住,整个人“嗖”地腾开而起!还没等我尖叫出声,后领处的手猛然松开!“啊啊啊啊啊——”一声尖叫划破荒野,某人以无比扭曲的姿势被从高空中扔下……

“哎哟……痛痛痛……痛死了!”我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两边小腿不住抽搐着,还没来得及仰头望天感叹一下“这么高摔下来都死不了,果然是人品问题”,一声惊雷般的轰鸣就在耳边炸了开来!

“嗖嗖嗖嗖嗖!”无数道闪亮的箭影在视线中掠过,我一惊悚猛抬腿,“啪啪啪啪啪”——脚下的土地顿时被­射­的如同刺猬一般。

“人在这里!抓住她!”“展公子有令,要活的!”“包抄!用箭­射­她的腿!”无数人从四面八方窜了出来,手里或者提着明晃晃的弓箭、长剑或者举着一张鬼画符似的画像,看了我一眼,登时大喊:“没有错!和画像上的人一模一样!快上!”

“妈呀!”我吓得屁滚尿流,手脚并用地窜进草堆里,身后是密密麻麻追击而来的箭矢和鼎沸的人声。

……

“呼呼呼呼呼……咳咳……”气喘吁吁地跑回原处时,曾少离正在给小小和小九扎头发,见我回来,歪斜眼一弯,像招呼着丈夫吃早饭的妻子一样贤惠:“衣服,要穿吗?”

“穿……”我认命地接过衣服哭丧着脸走开,“我马上穿……”

相处(下)

于是,穿了。

一件衣服黄中带黑,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靠近一闻还能嗅到淡淡的尿味。我强忍了好久才抑制住心头想将这件衣服撕下来扔到曾少离脸上的冲动。再看一眼已经梳洗­干­净的两个小孩,心中怨气倍增:“­性­别歧视!”

曾少离头也不回,拉着两个孩子就往前走。为了乔装成功,他还特地给了我一个类似挑杠的古铜­色­器具,那东西臭烘烘,也不知道是从哪捎来的。我一脸嫌弃地把东西抗在背上,耷拉着头跟在后面迈小碎步。

走出高过人身的草堆,周围突然热闹起来。数不清的马匹从身边飞窜而过,穿着官服的女人提着刀剑举着画像四处询问——我的脸霎时黑了一半,脑子很不幸地回想起刚才无数根擦肩而过的箭。一想到自己曾经距离成为一只箭猪那么近的距离,我握住挑杠的手就忍不住随着身体左右震动。

一个靠在旁边的官府女人疑惑地看了我一眼,视线扫过我们四人,突然定在曾行身上,微微吃惊地张大了嘴巴:“你……你是……”

“我只是途径此地的一介男子,带着书童和挑夜粪的手下出来闲逛而已。”曾少离笑眯眯地说着。我一翻白眼,连腹诽的心都没有了——难道他完全没有察觉到把书童和挑夜粪的放在一起是多么诡异吗?

还是说,他的脑子是冰箱做的吗?

果不其然,那女人的脸狠狠地扭曲了几下。就在我以为她要大声吆喝“姐妹们快过来这里有嫌疑犯”的时候,她却突然一步后退一个拱手,特狗腿地恭敬道:“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公子的雅兴了。告辞!”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女人­鸡­飞狗跳式地跑到远处喊了几句什么,然后一大群搜查人员同时回头望向我们,而后慷慨激昂得像要赴死一样狂奔离开……

我整理了下思绪,严肃地问曾少离:“你确定你没有做过屠城之类的大案子吧?”我们跟着你,生命有保障的吧?

曾少离:“……”

华光四­射­的艳阳穿过层层叠叠的树的缝隙,在间或有一两个路人的林间小道上落下星星点点的光晕。刘莲正翘着脚毫无形象地倚在树­干­上,双手有一把没一把地往嘴里扔瓜子。胡乱嚼几下后,瓜子壳便子弹般从­唇­间弹飞出去,深深嵌入对面的树­干­中,赫然形成 “刘莲到此一游”的字样。

一道道密报在她吃瓜子时传过来,被她不耐烦地当苍蝇拍到了一边。现在瓜子吃完了,看着堆成小山状的密报,刘莲心里涌现出一股莫名的工作热情,便捻起纸条瞟了起来,妩媚妖异的脸上登时万紫千红神­色­诡异无比扭曲。

“报,阮璐抵达福雷城。”

“报,阮璐与京城二公子在福雷城大打出手,初步判断是阮璐看不惯二公子恃强凌弱挺身而出。”

“报,二公子手下侍卫尽出,阮璐安然无恙。”

“报,阮璐不知去向……”

“报……”

“报……”

最新的密报是阮璐携两个小乞丐杀出重围直冲城外,把刘莲看得那个心花怒放眉飞­色­舞。本来嘛,刘莲对阮璐也就是有那么一点好感,但毕竟是自己看上了的人,能有那个魄力跟京城二公子大打出手,也就说明了她不为美□惑。再加上阮璐之前惊心动魄的演讲,可以说现在刘莲对她的好感是进度惊人直线上升。

又一道密报呼啸而至,刘莲头也不抬地信手“唰”一声截住,打开一看:“报,阮璐一众距林荫处仅三里。阮璐速度下降。”

“就在附近?”刘莲一蹙眉,旋即露出一抹淡然自信的笑,身形一闪,飘忽地从树顶间飞掠过去。

柔和的阳光斜挂在苍松翠柏不凋的枝叶上,显得那么安静肃穆。曾少离一手拉着小小,一手拉着小九,边走边对着周围的花草树木颔首微笑——在我看来他的举动完全是­精­神病患者的初期症状,但碍于拿人手短(我身上那件黄|­色­泛黑并时刻散发着幽臭的衣服),吃人口软(几天的­干­粮都是他负责的,虽然我本身没吃多少,但小九的实力不可忽视),最重要的是他帮我们挡住了成为箭猪的命运——至少在确保安全之前,我忍!

沉默,走。

曾少离发出一声惊呼,往前紧走几步又回头看向我:“这里有棵小树好像被折断了,我且去看看。”

我严肃地点头:“好。”

于是他带着小小和小九细心地用手帕将被折断的小树包扎好,又给它浇上水,站起来观察半天,发现小树生长的地方实在太接近交通要道,­干­脆将整棵树挖起来,迁移到比较深入的地方。临走前,还特地温柔地对那棵在风中颤抖不已的小树轻声鼓励:“你一定会成为一棵苍天大树的,加油!”

“……”你要鼓励那棵树也就算了,用得着在人家树­干­上绑一个人头那么大的蝴蝶结吗!?你到底是想让它成为苍天大树还是想提早压断它啊!?我在心里翻着白眼,脸上却保持着一片平和。

继续沉默,继续走。

一声箭响呼啸而过,随即不远处的草丛轻微地晃了晃,一个拿着弓箭看起来像是猎户的矮小女子从隐匿的地方跑了出来,往草丛一捞,一只染血的大田鼠就出现在了她的手中。

曾少离发出一声惊呼,往前紧走几步又回头看向我:“你等我一下,我去救救那只小田鼠,马上回来。”

我额头微微抽搐,严肃地点头:“好……”

于是他义愤填膺地拉着小小和小九冲上去和那个矮小女人理论,可怜那女的刚抬起头就被他惊人的气势吓倒,脸登时红了大片,唯唯诺诺地点头。最后迫于威胁,将那只小田鼠好好埋葬了起来。曾少离嫌气氛不够,还半蹲在那坡小土堆前面梨花带雨地念了首悼念诗,题名为《少离葬鼠》。

“……”所以说,你脑子有毛病是吧?你脑子真的是放在冰箱里的吧?黛玉葬花也就算了,你还来个少离葬鼠!?人家杀只老鼠关你什么事啊,搞不好人家是拿来吃的呢!我在心里边翻白眼边竖中指,脸上还是努力维持着一片平和。

然后继续沉默,继续走。

我­阴­沉着脸拖着千斤重的身体艰难地往前挪着,那个挑杠型的东西不但臭,还相当有重量。我边磨蹭着那个东西粗糙的表面,边暗自斟酌这是不是镶金的。一个身形冷不防“呼啦”一声从空中落下挡在了眼前。

曾少离发出一声惊呼,往前紧走几步又回头看向我:“阮……”

“又怎么了!?你有完没完!?”我一声怒吼。

曾少离愣了愣,伸手往前面戳了戳:“找你的。”

我顺着他的手指往前面看去。

“璐儿,没想到又见面了,莫非这便是世人所说的缘分?”眼前的人笑得清纯可爱,一双灵动的大眼睛水波含情地看过来,好像我们是在某个风花雪月的良好环境之下偶遇一样。我眨了眨眼睛,看了眼头顶炽烈的太阳,再看一眼这个突然不知从那里冒出来的女人。

疯子一个,鉴定完毕。

垂下头绕过她,继续往前挪,曾少离不明状况地拉着小小和小九跟上。走出了大概十米左右,终于意识到自己被忽略了的某人猛地回头,脚下一点,倏忽追了上来:“等……”

“嗖”一声,刘莲脸一侧,恰好躲过一支呼啸而过的白影,但随着躲闪的动作,伸出的手稍微偏移了一点,没有拍到目标的肩膀。

白影在空中转了个弯,“咕噜咕噜”地转了回来,稳稳地落在了曾少离的头上——发髻。刘莲眉头一皱,上下左右仔细打量了眼前这个意料外的人,突然露出一副吃到一百只苍蝇的表情往后退去:“男人!”

曾少离淡淡一笑。

刘莲目光诡异地在我和曾少离之间来回荡漾,脸部表情变换了几次,终于还是平和了下来,轻轻开口:“璐儿似乎已经不记得刘某了呢,刘某甚是伤心啊。想当初你我在琅琊山下一见如故,夜­色­撩人,秉烛夜谈……”

琅琊山?还一见如故秉烛夜谈?这丫有幻想症吧?

我额头黑线地腹诽着,脑子里跳跃着“刘某刘某刘某”,一道灵光闪过:“啊……你是榴莲啊……”

“你记得我!”刘莲脸上喜­色­一闪,伸出双手就向我这边扑过来。“嗖”地又是一声破空音,刘莲的身影“噌噌噌”往后倏忽退开几米,一脸嫌弃地拼命擦着差点被碰到的衣袖:“啊!男人!”

曾少离没管她,回头看向我,一双歪斜眼疑惑道:“琅琊山?还一见如故秉烛夜谈?”

“险些被抢劫算不算?”我面无表情。

“哦……”他坦然了,突然转过身去对着刘莲蹲下。眼中闪烁着慈悲的光芒,“施主,苦海无涯,回头是岸。如果你肯悬崖勒马……”

有那么一瞬间,刘莲眼中露出了震惊的神­色­:“你是曾少离!?”

“正是小男子。”曾少离笑得两双歪斜眼都成了牙签状。

刘莲又是一窒,转身一跃,几个来回便消失在了树巅上。只留下一段话拖着长长的尾音在空中回荡:“璐儿,璐儿啊……你放心,我一定会来救你的……”

“……”我看向曾少离, “你真的确定你没有做过屠城之类的大案子吗?”其实你就是传说中那个什么恶人榜老大吧?

曾少离:“……”

新城遇旧人(上)

“从福雷城到新城,步行者不眠不休,少则两天,多则三天。”曾少离开口了,“逢生城与福雷城本是双城,相距原来就近。行车者半天来回是自然的,步行者好歹也要一天多。当然,若是骑马,速度会更快点。”

“是吗?”我用眼神鄙视着他,“那能不能解释下我们走到这里花费了五天的理由呢?”

曾少离轻咳一声,若无其事地看向面前高大的城墙。果然是个大城,福雷城那仅有两米高的城墙在高度上就跟它不可比拟了。蓝灰­色­的厚实墙面上布满细碎的纹路,经历多年风吹雨打,墙面上浮着淡淡一层又一层的黑­色­斑点。城墙正中央高高挂着一个牌匾,上面的“新城”两个大字龙飞凤舞,乍眼看去,能感觉一种古老城市特有的沧桑感和折服感。

但真正让我感到折服的是这堵高大威严的城墙上贴得密密麻麻的通缉令,上面鬼画符一般的画像一看就和福雷城上的一模一样。数不清的人群拥挤在通缉令下议论纷纷,城门口,两排黑压压的带刀女侍卫门神般站着——说实话,看着这光景,我都不太想从门口经过了。

“说真的,这画也画得太抽象了,明摆着侮辱我嘛!”我磨蹭着下巴对通缉令理解不能,“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长那样的人存在吗?”

曾少离温和一笑:“展想墨论起文韬武略在东临国皆是上乘之辈,唯有画工难登大雅之堂。画成这样,按他的技术而言,已经是不错的了。更何况寻人的侍卫们都只是根据画像人的服饰寻找,只要你换了衣服,就不会有人认出。”

看着他歪斜眼明显扭曲的笑意,我心中的八卦之火忍不住熊熊燃烧:“你怎么知道他画工不好的?”难道你们真的有过一腿?

“这件事情东临国众人皆知,根本不是什么大秘密。”曾行一句话浇灭了八卦的火苗,“走吧,先进城去。赶了那么多天的路,大家也都累了,先找个客栈歇脚。”

于是一众四人光明正大地从正门走进了新城。

新城,一个繁华的地方,从街头到街尾遍布着种类繁多品种各异的小吃零嘴,周围人声鼎沸,热闹非凡。都说人多的地方会有安全感,一下走进那么多人的街道,几天来赶路的辛劳、没有正常人和我说话以至于我只能向鬼都的骷髅寻求安慰的压抑、还有出山以来一直都只遇到半丑不美的男人的高度不满——种种负面情绪一下子宣泄了出来。

曾少离轻车熟路地在街道上左拐右拐,很快就找到了一间客栈。客栈名称是“喜客来”,门面朴素大方,没什么特别之处。我啧吧着嘴巴正想着凑合着跟上,一个身影却突然挡在了面前。

“客栈内,乞丐和挑夜粪的不许进入。”一个两米多高的女人伸出双手挡住了门,看她的装束,应该是店小二。

我一愣神,幽怨地把视线投向女人背后走得正欢的曾少离。也许是听到了店小二说的话,小小的脸­色­白了白,微微挣开曾少离的手,紧走几步来到我身边,伸出手来握住我的掌心。

然后我又是一愣,低头看向小小,深感无语:虽然我对你患难与共的行为很感动,但你这不就是告诉别人,你是个乞丐了咩?

曾少离走过来解围,大致说了几句“她是我的马夫,之所以穿这种衣服完全是因为夜间失禁,一不小心尿了一身,但做主子的还是得宽宏大量不能因为她犯下一点点无伤大雅的小错误就嫌弃”云云。

店小二死死地盯着曾少离,脸上浮起了一层又一层的红晕,初步判断是中暑。而一旁的我已经连腹诽的力气都没有了:你要说我掉进水潭里还好,尿床?我得以怎样的姿势尿出多少公斤的水才有能力把整件衣服弄成这个样子啊?

“所以,能请你通融一下吗?”曾少离总结道。

放弃吧,怎么可能……尿床,谁会信啊……

“好,好的。几个请随我来。”店小二口齿不清地应道,随即娇羞地边往前冲边娇羞状。

我震惊了:一个两米多高的巨型身体频频回头回头眼送秋波,世上还有比这更恐怖的事情吗?

再看一眼,当我发现她送秋波的对象居然不是小小不是小九甚至不是我,而是那个头发稀疏油脂过多眼神猥琐的曾少离——的时候,我哭了:原来还真的有……

然后我得出了一个惊人的猜想:这个世界是以丑为美的……

“碰”一声,我挺尸状趴在了硬邦邦的床上,鼻子撞在床板感觉很疼,但比起痛觉更让我想哭的是不断悬浮在我脑海中的“以丑为美”四个大字。

如果这个世界真的那么颠覆传统惊世骇俗的话,就意味着我的泡美男计划不能在青楼、茶馆、XX大臣家里等高雅场所进行,因为那里绝对找不到按照地球标准的美少年……

难道真的要和小小一样,每一个都从乞丐堆里淘宝吗……

有人敲门,曾少离正安顿着小小和小九的床铺,闻声微微抬头:“谁?”

“客,客官,适才你说要的衣服,我拿来了。”门外传来店小二紧张的声音。

曾少离打开门,那个粗壮结实的女人正捧着一堆衣服拘束地站在门口,一看见他,脸上“唰”地浮起两团红晕。别扭地交代了几句之后,就火烧ρi股般跑下了楼。

曾少离看着她的背影浅笑,市井之地虽然杂乱,但里面总会有各种各样纯朴的人们。他就是一直喜欢这点,才常常独自离家四处游览。能够遇到不同的人,听各种不同的故事,总能给他宛若新生的愉悦。

这次,也算是遇到奇怪的人了吧。

曾少离看着手里的衣服,想起那个把展想墨气得咬牙切齿的女子,不禁溢出笑意。眉眼一弯,脸上霎时漾起一阵迷人心神的光彩。还在整理着东西的小小不禁看得愣住了,回过头来,桌上的铜镜正好映­射­出自己的模样——只是普通的清秀,眉目间也没有那种高雅的气质,一句话说来,就是简简单单。

小小忍不住垂下头来,抿住嘴­唇­,求助似的望向小九。

小九一只手放在头上,一只手撩起衣服按在白皙的小肥肚上,已经腆着肚子躺在床上打起了呼噜……

敲了几次门,门内还是没有动静。

曾少离换了个站姿,屏住呼吸附耳倾听起来。屋内传来缓和而有规律的呼吸声,如无意外,屋内的人应该已经睡着了。

曾少离迟疑了下,看着手里的衣服,转过身去。

然后不知过了多久。

下午的阳光透过窗纱直直落在我的侧脸,火辣辣得像扎人的红蚂蚁。我不适地用手挥了挥,勉强地睁开眼睛。

木头做的扁平枕头,上面还盖着一层薄薄的麻布,估计是用来当枕头巾的。棕绿­色­的床单上绣着粗糙但形象的两只肥鸭子,还有一个­色­泽明显要深的不规则图形……

我艰难地把脸从粘着的床单上拔起来,伸手摸摸床单,再一抹自己脸上的口水。顺手从木枕头上扯过那张麻布掂在被口水打湿的地方,换个方向继续趴着睡。

如果可以的话,我是会继续睡下去直到死掉的,但可惜,在那之前我的肚子因饥饿发出的轰鸣声已经跟打雷差不多了——所以很不幸,我是被吵醒的。

虽然已经是夕阳西斜的余韵,但阳光还是很火辣。睡得有点混沌了,头脑都开始变得不清醒。我边斟酌着该怎么摸进厨房偷点吃的,边游魂似的飘下了床,“吱呀”一声打开门。

一个人正背对我站在门口,听到声音,蓦然回首,一张粉­色­的脸上泛着凄白的暗光,像过度上妆的女人一样。一双死鱼眼瞪得老大,脸上盖得白布边上起毛,正随着那人说的话一下一下飞舞着,而后一股恶气直喷鼻腔:“你醒了?”

我脚下一个踉跄,险些忍不住将身后的桌椅劈头盖脸往他脸上砸去!中国人有句老话说得好:“距离产生美。”以前离得远,我一直觉得他五官虽然排列得不太规则,但好歹是按照人类的原型堆放的。现在近距离一看,才惊觉我曾经是多么的天真!

长得跟寿司一样,你真的是人类吗!?

我脆弱的心灵不住吼叫着。

曾少离不解地看着我,迟疑了片刻,眉眼溢出一点笑意,双手抬起,手中便露出一件­干­净的衣衫:“这个,我给你拿了衣服。现在身上这套不­干­净,你就先换了吧。”

我警惕地接过衣服,拉开一看,一阵白光耀眼地闪着,嘴巴忍不住一抽搐:“好白……跟你那件有得拼……”

曾少离微微一笑:“白­色­是高雅柔弱之­色­,千百年来届属纯朴男子、才子与志士最爱。”

……

所以,你穿白­色­是为了烘托你那双外斜眼下有着一颗纤弱而细腻的心吗?

我无言地收起衣服,准备关门。

曾少离站在门口专注地看着我,歪斜眼中透露出圣母一样慈祥的笑意。

十秒。

三十秒。

一分钟……

我抓住门把的手已经微微泛白了,脸上还努力挤出一抹难看的微笑:“你还有什么事吗?”

曾少离一愣,一脸失望地看了我一眼,但还是很快地摇了摇头:“不,没什么了。”说完便径直往楼梯走去。

我一头雾水,刚才曾少离的情绪变化太过明显又太过突然,再回想到他一直站在门口不愿走开的场景,脑中一道灵光闪过。

夹带番外:曾少离

我是好人,而好人的出生向来不会得到太多人的认同,例如我的祖母。

“将军世家,要的是能­精­忠报国为国效力的女儿,不是柔弱纤纤,迟早嫁作她人夫的男子!”

那年我七岁,刚兴冲冲地跟着娘从市集里闲逛回来,手里还握着她买给我的棉花糖。那个威严却极少见面的祖母就站在大堂中间,居高临下地对我说了这席话。一字一顿,声声刺耳,爹和娘从来没有用过这样语气对我说话。

我呆了,怯生生地躲在娘身后,听着娘跟她激烈地争吵着什么。眼睛只看见白­色­的棉花糖渐渐变黄、萎缩,一滴一滴落下粘稠的糖浆,眼泪一样,咸的。

最后祖母被娘气得挥袖而去。

爹和娘从来不介意我是儿子还是女儿。爹总拥着我,反复地说:“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就算生出了块叉烧,爹也一样疼你。”娘也总说:“还是儿子好啊,多乖巧。要是生个女儿和我小时候一样,那我不得被烦死!?”

我总被这些话逗得偷偷发笑,心里甜得像溢出了糖。

时日流逝,自出生至成长,祖母依旧不喜欢我。爹娘依旧宠爱着我,并时时与意图给我娘多添个侍郎给曾家多添点香火的祖母斗智斗勇。

其实我也不解,既然不愿意娶侍郎,那为何不多生一个孩子呢?毕竟是将军世家,有个女儿继承家业,才算不磨灭家威啊。

开口问了,娘笑一笑,摸着我的头温柔地说着:“少离,你出生时是难产,你爹为了保住你,险些连命都失了。我好不容易找到的他,一生一世一双人,你说,我还敢让他冒险吗?”

娘说这话的时候,爹也在旁边。想不爱哭的倔强脾­性­,当时却一下湿了眼眶,嘴里絮絮叨叨地说着:“傻瓜!”手却从桌底下找到了娘的手,紧紧握着,相视而笑。

我忽然明白了,无怪爹和娘感情这么好。早听说娘不顾一切将爹从青楼赎出,娶作正房,在自己出生以后,每次同房都先计算好日子;而爹在青楼以死守贞,嫁作人夫后陪同娘的左右,战时同出征,闲时共扶桑——这样的深爱,试问有多少人能做到?

我也想寻得自己那份深情,不求她也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只求万千人里,她顾盼十次便能望见我的身影,能陪我种最美的韦陀,找一个宁静安详的地方住下。

展想墨说:“你那是在放屁!”

展想墨,和我一样出身名门,自小便长得妖艳水灵,圣上因其聪慧,把他封为御子,地位与众皇子同高。他也的确是个能人,文韬武略琴棋书,除了画画比较丑,基本上没有什么不足。

但从见他第一面开始,我就不喜欢他。

我娘曾经说过:“喜欢一个人是需要理由的,因为有了理由你才能判断出你对那个人是真心还是假意。但讨厌一个人从来不需要理由,因为这世上有人天生八字不合。”

我想我和展想墨就是八字不合,两人共存,必有一伤。

八岁那年的御前拜见,我亲眼看见他将一个不小心把水泼到他衣摆的小厮一脚踹开,伤口正中脸部的小厮惊恐地躲闪,鼻子下淌着源源不断的污秽的鲜血。

而面对我的阻挠,他居然高傲地仰起了头,目光中带着露骨的不屑:“曾少离?听说你爹是青楼之人,那你也就是个狗杂种罢了!”

我感觉全身的血都涌到头顶。

我一拳砸到他的脸上,他飞了出去。当然,一同飞出的还有他的几滴血沫和一颗门牙。

然后我们两个就那么在皇宫内扭打了起来,不管不顾左右两侧坐满了的目瞪口呆的文武百官和正上方兴致勃勃的皇上……

最后的结果是我赢了。那是当然的,我从来就没想过自己会输。

而又被我打掉一颗牙的展想墨顶着一乱糟糟的头发愤恨地瞪着我,眼里夹杂着的疯狂杀气我现在都还记得。

血海深仇大概也就是这么回事了吧?虽然我从来没有在意过。

然后日子有那么平静而安稳地过去了。我每天习武、看书,偶尔溜出家门在外游览。娘偶尔接到军令,然后率兵打战,赢了再回家。

直到我十三岁那年。

一场史无前例的大战爆发了,是临西亲王勾结外邦发动的篡位反叛。娘带着爹再一次奔上了战场,临别时气势十足地拍着皇上的肩膀许诺:“放心吧姐妹,你的江山,我一定帮你守住!安心等我回来!”

七个月的恶战,到了兵粮竭尽、无计可施的地步。那一天,疯狂的暴风雨在无尽的黑暗中肆虐着,皇上坐在凤椅上引颔张望,满朝文武都等在朝凤殿,我也在其中。

当第一道阳光渗透云层照耀大地的时候,城门大开。负责传递消息的将士高举旗帜骑着马飞奔而来,一路哽咽着欢呼:“我们赢了!赢了!东临国赢了!亲王被杀,敌军全灭!”

娘说会帮皇上守住江山,娘说安心等我回来。第一个诺言她完成了,第二个却没有做到。

隔着百官晃动的身影,我看到了皇上竭斯底里的哭喊,她疯了一样喊叫着我娘的名字,疯了一样推开百官要冲出去。那个时候我突然发现,原来再厉害的人,就算是站在了万人之上,总会有崩溃的时候。娘和皇上是自□心的挚友,当听到娘的死讯的时候,皇上也不再是皇上,而只是一个常人而已。

我也能找到一个这样的人吗?

虽然战场上死伤无数,早已无法寻出我爹娘的尸骨,但皇上还是尽全力给了他们一个举国的葬礼。

她下了国诏,宣布要达成我任何三个愿望。我寻思良久,觉得这样的机会不多,便先许了其中一个“让我自由选择夫婿”,然后递上我娘前几天偷偷遣人给我捎来的信。她带着娘出去游山玩水了,因为知道回来跟皇上请辞一定不被批准,所以­干­脆先斩后奏,就当自己死了。

皇上当时掐住信的手不断发抖,并不断重复:“这死狐狸!死狐狸!”但眼泪已经不自觉流了出来。

而后,我便走上了一个人四处游历的生活。

穿越在市井之地,看着周围或喜或悲的人,心情每次都会有点变化,却一直没有遇见命定之人。展想墨对我恨之入骨,自从我娘的喜讯传来后,天天四处晃荡着媚笑。原本以为他那样会安分一点,没想到后来皇上派他与邻国使者谈判,更没有想到他会因使者一句“据说号为京城大公子的曾少离公子比你还美”恼羞成怒,一天到晚拉着大批人马说什么“既生展何生曾,我和他不死不休”。

我倒是没想过要和他不死不休,他整天拉杆拖马的也实在是烦。只是我没有想到,我有一天也会产生出想感谢他的时候。

一个叫做阮璐的女子。

知道这个女子,是源于展想墨。当时我正准备前往“绝地”琅琊,听说展想墨早已带着人马等在那里,便改了行进的速度。原本一天的路程,分作了三天,正好可以欣赏路上美景。只是没有想到,不过是短短的三天,福雷城居然会哄闹得如同闹市一般。从旁人话语中推测旁敲,又是展想墨做的好事。只是这次得罪他的居然不是比他貌美的男子,而是一个说他长得丑的女子。

居然有女子认为展想墨长得丑,莫不是天上要下红雨了?

起初只是好奇,所以也跟着寻找起那个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女子。却没想到初见是在荒郊坟前,她一前一后护住两个孩子,表情变化莫测,还指着我大喊“你别过来”。说不清是什么感觉,自出生以来,从来没有被人误认为是鬼。就连那个不喜欢我的祖母,也曾勉强地说过“少离长相颇优”。

又去偷听了展想墨说话,心情一下愉悦了不少:能被他记恨至此的女子,估计也是个奇才。

鬼使神差地接受了她的建议,包吃包住并让她当保镖,虽然她看起来很是后悔,但我的心情却变得很好。

派出的人马无功而返,展想墨就算是个傻子也知道是我从中作梗了。看着身边一下多起来的江湖人士,我很无奈,只好选择在新城暂留一段时间,也算是为接下来该做什么做好打算。

她不像别的女子对我百般迁就,不会看到我就发出下流的叹息声,她甚至护着那两个小乞丐的表情比看向我的表情还要专注。可以容忍我故意做出的奇怪事情,可以在小九吃多的时候一掌拍过去骂道“吃那么多,你想变成死胖子啊”,一边将自己的口粮递过去。甚至连琅琊巅的恶人刘莲都围着她转。

第一次对一个女子有兴趣,可她却对我不屑一顾。其实就算她不说,我也知道她不喜欢我。虽然原因不明,但总不会是因为我长得丑吧?

难道,这就是娘所说的,有些人会天生八字不合?

就算如此,我也不信命。

新城遇旧人(中)

叹一口气,曾少离放在楼梯道的脚抬了又放,转身委委屈屈地看了我好一会,又叹一口,欲言又止:“唉,没什么了……”

我抹汗:老兄,这句话刚才我已经听你讲三次了。你到底走不走!?

曾少离转身,抬起脚,一咬牙,“啪啪啪啪”地走了下去。我听着声音远去,信手关门,脑子里还回荡着刚才一闪而过的想法,忍不住嘀咕起来:“他到底在这里等了多久啊……”

“两个时辰而已!”一只手“啪”地盖在门缝间,曾少离的头部猛地在视线内被无限放大,“碰”一声巨响,额头霎时传来一阵刺骨的疼痛。

“唔……你搞什么……”我捂着脸边在地上滚着边发出凄厉的惨叫,“啊,我瞎了!我有幻觉了!视网膜破裂了啊!”

“好痛……你在哪里……”曾少离的声音听起来颤巍巍的,估计也撞得不轻。我勉强张开半边眼睛,世界都有了两重幻影。曾少离一手捂着脸,一手在半空中摇摇晃晃地向门口方向摸索着,结果一头撞到了门槛,捂着脸的手移到了鼻子处,还不断发出低低的呜咽声。

“……你是智障吗?”我嘴角猛一抽搐,刚想嘲笑他,额头便冒出一阵火辣辣的痛觉,霎时眼泪都出来了。曾少离半蹲在地上捂着鼻子,泪眼模糊看去,毛茸茸的一坨白­色­影子,特别像被主人抛弃在路边的大白狗……

“小白,你没事吧?”

在我反应过来之前,我的手已经不知不觉伸出去了;手伸出去也就算了,我还不知不觉中用某动漫X笔小新的特有腔调说出了一句那么猥琐的话;说了那么猥琐的话也就算了,最该死的是,就在我反应过来准备缩手封口的时候,曾少离悬空摸索的手突然扯住了我的衣袖!

“轰!”

就在我脸盖在地板上的那一瞬间,突然想起物理老师曾经苦苦教导的力的相互作用。然后脑子里关于为什么牛顿会被一个苹果砸出万有引力定律的谜底也随之解开了,心里只余下四个大字:

“我顿悟了!”

这个世界的丑男都是万年炸弹,离得越远越好。

当我一脸郁卒地对着那面扭曲的铜镜擦脸上的鼻血时,心里一直这么愤恨地想着。

曾少离坐在我旁边,一双歪斜眼笑得半睁半眯,两颗突兀的眼珠险险地夹在眼缝之间,直直地瞄向我。我被看得一个哆嗦,心里的愤恨吓得缩回去了一点。

“两个时辰而已。”

“……啊?”我将湿毛巾搭在鼻子上,不解地看着曾少离。

他微微低头,脸上似乎飞快地闪过两朵红晕,声音小了一点,但还是吐字清晰地说着:“你适才问我在外面等了多久。两个时辰而已,没什么。”

两个时辰“而已”。

我优雅地微笑着,心里一个劲地腹诽:而已……两个时辰,折算成现代时间就是四个小时了。你真要觉得没什么,那­干­嘛故意在“而已”两个字上加了重音?你是想提醒我道谢吧?

“真的,真的没什么。两个时辰而已。”见我不说话,曾少离又重复了一遍,眼神专注得好像想从我脸上找到一个与众不同的毛孔似的。

我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艰难地将视线移开。虽然明知道应该说谢谢,但一对上他那副表情我的喉咙就不自觉被堵了。

空气有点凝固了。

我又咳嗽了一声,试图找点话题打破僵局:“两个时辰,你就一直站在外面等吗?”

“对。”曾少离答得很快。

“你直接把衣服放进来不就行了?”我疑惑,要不是我饿醒了,搞不好要睡到明天一大早,难道你就这么傻呆呆地站一晚上?

曾少离微微一笑:“女男授受不亲,未经许可,男子怎可随便进入女子的房间呢?”

我一翻白眼:没想到你还挺传统嘛……为什么平常普度众生的时候没见你的观念那么正常呢?

“就算你不可以进来,难道就不能让小二帮忙?”我又疑惑。

“那怎么行。”曾少离咋舌,“待人处事都需认真。若我让小二代为转交,那岂不是太没诚意了。”

我又是一翻白眼,脱口而出:“你白痴啊?”

曾少离双眉皱起,语气突然变得极为冰冷:“你说什么?”

“……一时口快。”我险些咬掉自己的舌头,“我的意思是,咳,你不应该站着等那么久,多累啊。男孩子该好好照顾自己,咳……还有就是谢谢你帮我送来了衣服……”

磕磕巴巴地说了一通废话,眼看着曾少离的脸­色­愈来愈难看,我的心就像沉入水底一样越来越低。可是当最后一句话出口时,他原本­阴­暗的脸­色­像幻觉般突然绽开了光彩,眉眼轻轻一弯,极其温柔地笑了起来:“不用谢。”

然后那一瞬间我天雷了:你在门口扭了那么久都不肯走,走后复归撞伤我的脸,还不断重复“两个时辰而已”多次……

……只是为了我这句“谢谢”?

“话说回来。”曾少离想起了什么似的又开了口,脸­色­迅速沉了下去,尖锐的语气开始上扬,“你说我白痴!”

我的心一个咯噔。

“白痴是什么意思?”

“……”

对了,白痴是现代词汇,古代人貌似是不懂的……

我无语地看着曾少离一副好学的样子,心底无比虚弱:想问问题的话,你的脸­色­有必要摆那么深沉吗?

语气有必要放那么高昂吗?

……不行了,好累……

我“噗”一声从水桶里冒了出来,无比享受地叹了口气。好不容易把曾少离打发走了,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洗澡。从来到这个鬼地方第一天开始,我就没洗过澡,虽然我是懒,但那也不代表我不爱讲卫生。好吧,最重要的一个原因是:我发现自己身上已经可以自动散发出猪食的味道了……

微凉的水浸得身子很舒服,连续几天的疲惫在水里一泡,似乎也全部消失了。因为肚子已经饿到了一定的极点,我没有折腾太久就从水桶里出来了。全身­干­­干­净净的,再换上新衣服,整个人恍然一新,心情也好了不少。

用校服改制成的古装早在城外已经扔了,取而代之的是曾少离硬塞过来的挑夜壶工作人员专用服。但其他东西我可都收得好好的,例如我那部红闪闪的滑板手机,现在已经好好地挂在了胸前。虽然没电有没有信号了,但好歹是我从现代带过来的东西,不中用也中看啊!

新城是座繁华的城镇,街道上总是人来人往的。纵是现在黄昏时期,日暮将至,市集周围还是热闹非凡,偶尔会听见小摊档上传来的吆喝声。有些商铺已经准备好了灯罩和蜡烛,看样子这里盛行夜市。

我神清气爽地一把推开窗户,夸张地伸着懒腰:“啊……”

正对面是间典雅出名的茶馆,楼道格局设计得很是­精­致,从二楼间层可以俯瞰街景。一般文人才子或有钱人家闲时都喜欢去那里品茶聊天,对论风流。但相对的,那里的花费也相当的高,总而言之,是纨绔子弟才有资格进入的地方。

可是那个地方,现在却被包了起来。优雅秀美的二楼间层里,只坐着两个衣饰高贵的人,一男,一女。

男的穿着一袭红衣,带着咄咄逼人的气势。满脸都是流着脓的青春痘,由大又歪的酒糟鼻,一张烈焰红­唇­似的猪蹄嘴,还有嘴角边恶俗的大黑痣和上面连着的一根黑毛!

我的脸黑了一半,“唰”一声滑到了墙壁下面,脑子里轰然出现三个大字:

“展——想——墨!!!”

展想墨蹙眉,抬头往对面望去。那里是间平常的客栈,二楼正对着茶馆的窗户大开,可以清晰看见里面的摆设。普通的桌椅,一个还热气缭绕的木桶放置其中,屋内却空无一人。

“……大哥,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啊?”展晴儿不满的声音将他的视线勾了回来。展想墨一声冷哼:“你再啰啰嗦嗦,就给我一个人滚回家去。”

“大哥,你太任­性­了!曾家与展家向来交好,你却处处跟曾少离作对,每次出行都闹出一堆大小麻烦。别的不说,展家的颜面何在?”展晴儿生了气,说话的语调也开始上扬。

“颜面颜面!你就知道颜面!”展想墨一下怒了,手中的茶盏信手飞出,“碰啷”一声,在地上摔得粉碎,“你是我妹妹,是我从小看到大的!什么也学着那些老不死的满嘴颜面之说了!?总顾着你们的颜面,对我处处挑剔!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些老不死的心里想着什么!”

展晴儿一时语塞,反驳的话到了嘴边,看着展想墨一双眼里满满的杀气,又咽了下去。

“你若是担心,可以自行回去。反正我也从没指望过你!”展想墨又开口,语气冷静多了,但当中夹杂的寒意更添了几分,“我都已经追到了这里,就一定要让他们知道——但凡得罪过我的人,不管是曾少离,还是那个该死的贱民——我跟他们不死不休!”

展晴儿的心随着“不死不休”四个铿锵有力的大字上下抖了抖,心里苦笑:老哥,你要是不说这句话还好……现在你说了,我还怎么敢一个人回去呢……

新城遇旧人(下)

窗口大开,黄昏的余晖透过窗口洒在地上。我姿势僵硬地四肢粘着地面,努力往门口爬着,心里一个劲地骂着古代的房屋设计。好好地把屋子装修得那么潮­干­什么?普普通通的木窗弄得像落地窗一样大,偏偏还没有窗帘!

谁知道从对面看过来,整件屋子可以被偷窥到什么程度啊?

上帝保佑我顺利离开这间屋子,不然我可想象不到展想墨发现我时,会不会兴奋到一把剑直接从对面挥过来……

“阮姐姐!”一声脆响随着门“碰”一声撞开的声音传来,小九胖墩的身影出现在了面前,我张牙舞爪一下扑了过去,猛地按住他的嘴巴:“趴下!”

“轰!”

正准备下楼的展想墨突然定住了脚步,凤眼一挑,视线直直投到对面的客栈。走在前面的晴儿回过头催促:“大哥,走了……怎么了?”

展想墨还气在心头,闻言一声冷哼,只是视线依旧放在对面。窗户大开,木桶边上热气缭绕,再加上刚才听见的若有若无的声音。展想墨眉头蹙起,满脸不屑:“又是哪家女人带着青楼男子在胡搅吧?哼,全天下的女子,没一个是好东西!”

被擅自划分到“不是好东西”行列的展晴儿一声咳嗽,委委屈屈地跟着展想墨往楼下走去。

“好痛啊……阮姐姐你­干­什么?”小九拼命挣扎,两只乱挥的拳头“噼里啪啦”地往我脸上招呼。我奋力按住他的手,声音压得低低的:“别吵!展想墨来了……好痛!别打了!”

“哐当”一声,盆子落地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我和小九的动作同时一顿,抬头一看,小小正脸­色­煞白地看着我们,身体微微颤抖着,而后一个转身,“哇”地哭着奔了出去。

“搞什么啊!”我咆哮着一下抱住他的腿,“你别给我露出那种老婆邂逅老公及其情­妇­之后凄凄切切的眼神,居然还哭着飞奔出去!要是让人看到误会了怎么办!?”

“呜呜呜……”小小双手盖在眼睛上,就那么低低地哭着,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偏偏小九还满脸悔改地扯了扯我的衣袖:“阮姐姐,我都说了那样不好的……”

“你什么时候说不好了!别讲些尽让人误会的话!”我都快疯了,眼看小小哭得更加大声,耳边突然传来曾少离疑惑的声音:“你们,在­干­什么?”

仰头望去,我发誓那一刻他的身影在我的视线内正在熠熠闪光。基本上是以流浪狗见到圣母一样的姿势我直接就扑了上去:“展想墨在对面啊!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

“展想墨?”曾少离身子微微一侧,闪过了我的狼扑,视线顺势往对面望去,顿了顿,“在哪?”

被他冷静的语气影响,我也冷静地站了起来,望向对面空荡荡的茶馆发了下呆,一下按住心脏感叹:“好在……我刚才还以为这么吵,他一定会听到来着……”

“……他?”小小慢慢收住哭声,两双眼睛红得跟白兔一样。

“就是那个展想墨啊!那个在福雷城就开始死命追杀我的丑男。”

曾少离浅浅一笑:“展想墨虽然行事鲁莽,但好歹头脑灵活。前些日子被遣返的侍卫们就算不告密,他只要仔细一猜,便能料到你们身边有人相助。再加上他原本就是为了埋伏我才千里迢迢赶去福雷城,仔细推敲下,我这一死敌遇见你们,帮了你们,也是合情合理。所以情急之下,他就只能往前追赶了。”

“只是我没有想到,他的速度居然会这么快。”曾少离的视线移到茶馆二楼层,还能看见隔间茶桌上几个摆放不整齐的茶盏,一把半开的白玉扇也被随意放在了茶桌上。虽然隔得远,但曾少离还是清楚地认出了那是展想墨的随身之物,“不过,只要我们不主动招惹他,他就必定猜不出我们已经混入城中。就算他的手下找到了我们,也没有那个胆子高密。你们大可放心好了。”

我看向曾少离的眼神顿时尊敬了起来:想不到这丫还是个有来头的。

走出茶馆的展想墨习惯­性­地抬起手,一愣,不禁皱起了眉:“我的扇子忘在楼上了。”

“我去拿吧。”晴儿很有当苦力的自觉,抬脚就往回走。

展想墨侧身,目送她再次步入茶馆。

曾少离的目光定在我的胸前,考究的视线上下移动着。我一挑眉毛,娇羞状:“客官,请自重,小女子卖身不卖艺的。”

小小和小九同时仰头看我,视线里满满的惊吓。曾少离身子一震,半天才反应过来,一坨红­色­“轰”地在脸上炸开:“我,我并不是有意冒犯……只是见到这个,这个……”

“这个,这个”了半天,曾少离伸出的手还是颤巍巍地悬在半空,指头直戳我的胸部……上挂着的手机。

“这个­干­嘛?你看上了?”我很警惕,一下伸手护住手机。这手机可不是便宜货啊,我攒了两个月的伙食费才忍痛买了下来的。虽然现在它没有电更没有信号,在古代除了当临时砖头估计也派不上什么用场,但这丝毫没有减少我对它的爱。

“什么东西?”小九来了兴趣,踮起脚直嚷嚷,“我看看我看看!阮姐姐别那么小气,让我看看嘛!”

“看你个头!”我一记弹指“啪”地敲在他额头上,“这东西很贵的!要是弄坏卖了一百个你都赔不了!”

“这东西很珍贵?”曾少离也来了兴趣。

“那是……”我眼珠一转,信口开说,“这是我家的传家之宝,是世间只此一件的宝物。我娘把它传给我的时候就说了,只能把它给我的心上人。所以就算你喜欢,我也不能给你,那是原则问题啊。”

小小眼中一闪:“这是给心上人的定情信物?”

小九眼前一亮:“这是世间只此一件的宝物?”

曾少离眼睛一眨:“你还有家人?”

三人同时开问,然后互相对视一眼,各自心怀鬼胎地别过脸去。

“……”我有点搞不透现在的气氛,不觉得很诡异吗……

“等一下。”展想墨突然开口叫住晴儿,“我自己上去拿好了。”

展晴儿不解地回头,脚步依旧往上移:“大哥,我帮你拿好了……”

“我说了自己拿!一边去!”展想墨不知从哪来的火气,一把将晴儿推开,气势汹汹往楼上跑去。

“大哥?大哥!”展晴儿的叫声从后面传来。

沉默。我紧紧握住手机,心里琢磨着如果面前表情诡异的三个人扑过来抢的话,我就一把将它塞进胸部然后大喊非礼。

“那个定情信物……”

“那个宝物……”

“那个家传的……”

三人同时开口,视线飞快地碰撞在一起,又各自别过脸去。

继续沉默。我握住手机的手微微松了一点,紧张的情绪松了一点。按照他们欲言又止这种状态看来,我应该不用豁出去做到那一步。毕竟如果真的喊了,让其他人知道我被曾少离这种样子的调戏,对我自己影响也不好……

“能给我看一下吗?”

“能给我看一下吗?”

“能给我看一下吗?”

三人再次同时开口,这次出乎意料之外的默契,而且视线再次碰撞后统一集中在我的身上。我心中霎时警铃大响,身子一震,险些扯下手机往窗外扔去,但随之冒出脑海的“价值两千七百块两千七百块两千七百块”还是硬生生地压下了冲动。

一个人一辈子能赚多少个两千七百块啊?更何况来到古代,也许这两千七百块就是我从现代带来的唯一纪念品了。因为两个男孩外加一个(丑)男人的犀利眼神就扔掉——太不值得了!

为自己打气过后,疑惑就来了。

小小想看手机,理由很单纯,从他刚才问的那句“这是给心上人的定情信物?”就知道——这丫发情了。

小九想看手机,理由更单纯,从他刚才问的那句“这是世间只此一件的宝物?”就知道——这丫脑子就想着钱。

可是曾少离想看手机的理由也太难以想象了。因为他问的是“你还有家人?”——关我家人什么事啊?

我疑惑地盯住曾少离,他对上我的眼神,脸又“轰”地升上一坨红晕。然后我突然冒出一个令自己浑身冒冷汗的想法:难道这丫也发情了,而且,直接跳到准备见家长的阶段!?

“大哥!大哥!”展想墨跑的正欢,袖子一紧,展晴儿气喘吁吁地拉住了他,“你跑那么快­干­什么?”

“松手!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展想墨一掌拍开她的手,脚下一蹬,窜上了最后两层阶梯。

“肚子突然饿了!我们去吃东西吧!”被心里的想法吓到,我忽地将手机往衣服里一收,昂首阔步往屋外冲去。留下的三人急急叫着“阮姐姐……”“宝物啊……”“且慢……”急急地也追了上来。

展想墨一下冲到二层对外的间道,视线飞快掠过对面的窗户。一袭白衣的背影正好从屋内离开,长长的发梢在空中划下一道完美的曲线。

展想墨定在了原处,瞳孔猛地睁大,嘴角慢慢咧开一丝满是杀意的微笑:“找到你了,曾——少——离!”

仇人见面(上)

“阮姐姐,阮姐姐,你给我看一眼,一眼就好……我不会拿去当铺卖的啦!我发誓!”小九吊在我的手臂上摇摇晃晃,一只手还不停地往我衣服里探去。

“你都这么说了,信你的才有鬼呢!”我满头黑线地将他的手推开,声言­色­厉,“爪子放规矩点,再摸我就告你非礼!”

“哼!小气!”小九嘴巴翘得老高,转过身拉住了小小的手,“就算你不给我看,给小小看总可以了吧?你可是说过将来要娶小小的。”

小小的脸“唰”地成了红番茄,低着头双手紧张地扭着衣角。我好笑地看着小小含羞的样子,视线掠过曾少离,正好看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心里忍不住“咯噔”一下,转过身大步大步地往饭桌冲刺。

不管他想说什么,就那副欲言又止幽怨重生的表情,都令我不得不从心底冒出­鸡­皮疙瘩……

还是先逃吧……

“小二,给我们来点吃点。”ρi股一落座,我就迫不及待地呼叫起来,顺手拿起桌上的茶碗倒上满满一碗茶水,一下往嘴里灌去。

“大哥!你等一下!”熟悉的声音突兀地传入耳膜,我脑子还没来得及反应,嘴里的茶水已经“噗”一声全部喷了出来。可怜对面的小九躲闪不及,刚张开嘴准备说话,就被我劈头盖脸喷了个正着。

“阮姐姐……”小九耷拉着嘴巴泪眼汪汪地看着我,一脸“我很受伤”的怨­妇­表情,“不让看就不让看嘛,用得着喷我吗?呜……”说罢,还顺手拉起小小的衣袖往脸上抹去。

我脸都黑了,不是因为小九的反应,而是因为此刻身后传来的一个嚣张的声音。

“放手!大哥的路你也敢挡!展晴儿你不要命了!”随着几声短而清晰的打斗声和气势汹汹的脚步声,一个穿着大红袍的男子闯了进来。之所以没有回头都可以判断他穿的是红­色­,是因为他进来那一瞬间,我面前所有人的脸上都明晃晃地印着一片红­色­。

红­色­,不是大喜就是大凶。正常人都不会大白天穿着件大红袍办喜酒的,更何况是那个嚣张过分无理取闹的展想墨?

脚步声停了,看清楚来人的小小和小九脸上姹紫嫣红的甚是好看。我一边深深庆幸自己坐的时候背对门口,一边根据面前人们的表情暗自模拟他在门口的动作。

好的,他正在四处环顾,目前似乎没有发现我们。

等一下,小小和小九表情僵硬了!他正看向我们这个方向!

再等一下!小小和小九浑身都发抖了!他正在向我们这边走来!

天啊!小小和小九已经面无血­色­浑身凝固了!我要死了!他站在我身后了!他应该不会认出我们吧!?

“找到你了……”一个沙哑可怕的声音自靠近耳朵的位置传来,夹带着三分铁锈七分厕所的味道,我差点没被熏晕过去。然后心里顿悟,原来骷髅的声音是那么磁­性­,而曾少离的口气是那么的清新……

曾少离表情淡漠地看向我身后,语气冷冷地:“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展家公子。怎么,闲来无事,又带着侍卫四处闯祸,给展家蒙羞吗?”

“哼!”展想墨在身后冷笑着,“我令展家蒙羞?不敢不敢。我展某只是一介男流,哪像你曾大公子抱着自寻夫婿的理由四处勾搭女人呢?”

曾少离抱着自寻夫婿的理由四处勾搭女人?

我的眼中­精­光一闪,死尸复活似的看向曾少离:听听,听听,这语气,这句型,根本就是小受遭小攻抛弃后看似怨恨实则伤心的经典对白啊!展想墨和曾少离果然有过一腿!虽然他俩的样子确实不怎么能入我法眼,但按照这里以丑为美的本地眼光,这俨然就是两个绝美少年谱写的世纪恋歌啊!

曾少离被我的眼神看得有点懵懂,明明是和展想墨对峙着,视线却不自在地往我脸上瞟来。我看着他无辜的眼神笑得很是邪恶:装吧!你就装吧!早看出来你外表绵羊内在豺狼了。只是展想墨啊,没想到你这么剽悍,居然是个受——实在太令我失望了!

兴许是被无视的时间过长,展想墨怒气更甚了一点,视线浅浅掠过小小、小九,定在我的背后。我霎时觉得芒刺在背,才突然想起自己和姓展的貌似还处于敌对状态。虽然现在展想墨帮我,但这也可能他们小两口正在吵架,曾少离为了把自家老公哄回来故意使的诡计。按照展想墨之前对我恨之入骨的态度,很难想象如果曾少离把我交给他,他会不会高兴得一下蹦起来。

然后再高兴地用最毒辣的方法好好教育一下我曾夸奖过他“长得丑”的嘴巴……

抹一下汗,我认真地分析着如果跑路的成功率。

对方人数:展想墨一只,曾少离一只,侍卫杂兵无数只。

己方人数:我,小小,小九。

对比程度:悬殊过大,打不过。

对方财力:不是很清楚,但看上去是两个土地主,财力物力相当雄厚。

己方财力:无不动产,移动财富为两个可以卖出的小孩,唯一不足是要寻找买家和定价钱。

对比程度:悬殊过大,没办法用钱摔死他们。

分析完毕,以上所有想法掠过我脑子只用了0.02秒,以至于接下来的时间里我脑中一直警铃大震,不断回荡着“向他求和夸他漂亮”的字样。也以至于展想墨眼中一闪大喝一声“是你!”的时候,我猛地回过头冲他笑得非常阳光无比灿烂:“是我啊,帅哥!”

那一瞬间展想墨定住了,他身后小心翼翼缩着查看情况的展晴儿也定住了。周遭的空气似乎有那么三秒种的凝固,然后我听见了自己一直凝视着展想墨的眼球轻轻发出了破裂的声音,霎时一声哀嚎,猛地敛起笑容往反方向冲去:“啊啊啊!好丑啊!我不行了!绝对不可能向他求和的!绝对不可能说他长得好看的!我做不到啊!”

展想墨深吸一口气,脸上霎时一片死青。四周一众人目瞪口呆,沉默的空当中,一阵笑声突然打破了平静:“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第一次,这是我第一次听见有人说展想墨长得丑的……”

展想墨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眼中忽地卷过一阵疯狂的杀意:“曾——少——离!”

曾少离没管他,自顾自地擦了下笑出来的眼泪,认真问道:“阮小姐,你可是真的觉得他长得丑?”

我咽了口口水,脑中又掠过关于“曾展一家亲”的猜想,暗自琢磨着是不是该给他们点面子改下口,但主意在视线投到展想墨脸上的一瞬间轰然倒塌,随之涌上心头的是——胃酸……

“呕……”不顾众人看怪物般的眼神,我一个转身便吐了起来。能让一个没有食物果腹的人看到吐出胃酸——我之前真的低估了展想墨的威力。

曾少离没有想到我还有这招,愣了愣神,莞尔一笑:“看来,你是当真觉得展想墨长得丑了……”

“放肆!”展想墨一声怒吼,手中倒刺长鞭“呼”地席卷而出,直直扫向我的脑门!曾少离眼中­精­光一闪,信手捻过桌上一把筷子“哗啦”一下尽数洒出。十几双筷子笔直地刺向长鞭,居然“噌”地发出了金属碰撞的声音,将长鞭“啪”地打回了原处。余下的几双筷子倏忽­射­向展想墨,“嚓”地一下,划过一道血痕。

“啊……”小小低低地叫了起来,于此同时,小九更大的一声惨叫响起:“啊——”

吐得千辛万苦的我一下回过头,还以为他俩又被展想墨挟持住。没想到俩小孩正好好地站在曾少离背后,小九一边哭丧着脸着一边笨重地单脚跳着:“呜呜……小小你踩到我的脚了……”

我:“……”

倒刺长鞭“唰”地回到展想墨手中,他冷眼一扫,正要说话,脸上却一阵轻微的疼痛。手指抬起轻轻往脸上一点,一抹淡淡的红­色­霎时出现在指尖。

“啊啊啊啊啊啊——我的脸——”一阵不亚于泰山怒吼的尖叫轰然炸开,将还在跳着的小九硬生生吓到跌倒在地。展想墨一手握住长鞭不断颤抖,一手抚在脸上不断发出惨叫:“我的脸!我的脸!我白璧无瑕如花美貌的脸!”

只是一道小血痕而已……用得着吗?更何况跟你脸上黄豆那么大的青春痘相比,那道痕迹根本就不明显好不好?

我捂住耳朵不断摇头,顺手将小小和小九扯离曾少离远一点——那里是前线啊。

“姓曾的!你居然毁我容貌!你居然敢毁我容貌!”展想墨捂住脸的手还不断抖着,说话都有了颤音。曾少离还没说话,反倒是展晴儿看不过眼靠了过来:“大哥……说什么毁你容貌,只不过是道小血痕而已……”

“滚!”展想墨一巴掌将她拍开,指向曾少离,定了半天,突然又把指头移到我的身上。

曾少离皱了皱眉,侧目凝视着他。

展想墨笑了:“你想护她?”

“……”曾少离看向展想墨,眼神平和不带一点感情,“不­干­你的事。”

“原来如此……”展想墨一声冷笑,视线投到我的身上,突然千娇百媚地冲我露出一个无比恶心的牙龈笑,“阮小姐吗?之前多有冒犯,就算是想墨不对了。”

我脑子忽然“轰隆”一声,忍不住往身后退了几步。

向来狗屎的人突然向敌人示好,不是脑子中毒,就是必有所图!

仇人见面(中)

“阮小姐,你大人有大量,能不能原谅想墨呢?”展想墨一手放在­唇­下,一副娇羞的样子。他眉眼一飞,嘴角黑痣上连着的那根长毛有力地抖了抖,我霎时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被刀子捅穿了……

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有长得那么丑的人存在,而是那个人明明都长得那么丑了,还不知道自己长得丑似的搔首弄姿挑战别人的视觉极限。

无视周围众人霎时憋住呼吸群体脸红的诡异行为,我下意识地往曾少离的方向挪了挪。

曾少离用眼神回了我一个微笑。

展想墨眼角一挑,似乎非常不满我们之间的互动,娇羞的表情添了几分哀怨:“阮小姐,难道,较想墨而比,你比较喜欢曾家公子这一类型的吗?”

啪嚓!轰天大雷!

我无比惊恐地瞪着那个语出惊人的丑男,还在移动的双脚自动倒带,三步并作两步回到小小和小九身边,一手一个拉住挡在面前。然后松一口气:前面多了两个挡箭牌,感觉好多了……

“唉……当日阮小姐在福雷城对想墨示爱,是想墨处理不妥,伤了阮小姐的心。”展想墨假惺惺地抹着鳄鱼泪,双手翘起兰花指在胸前扭啊扭,“但我现在已经想明白了,你那是事后寻机惹我生气,想借此机会引起我注意。你对我的深情厚意,人家都已经明白了!”

明白了!明白了!明白了!

我的脑神经随着那抑扬顿挫的“明白了”三个大字严肃有力地跳跃了一下。看着周围众人投过来的“原来是情圣啊”“原来是对展公子有意的情圣啊”“真看不出来啊久仰久仰”的视线,额头霎时一坨黑线排山倒海而下:完了完了,这种黑锅都让展想墨给我扣上了,以后想做人都难了……

视线向四周扫­射­一下,不意外地接受了小小和曾少离疑惑的表情。但让我无语的是,小九那臭小子居然故作沧桑地摆出了一脸认同感,还一边踮起脚拍我肩膀一边连连点头:“想不到阮姐姐也是个­性­情中人,为爱拼搏固然是好,但你现在有了小小可就别这么做了,不然……”

“你个头啦!”我一把将他的脑袋往地上盖,急急向着小小解释,“千万别听他胡说,我又不是视觉有问题,眼光再差也不可能挑这种货­色­是吧!”

小小憋红了脸,嚅嗫着嘴­唇­轻轻地开口:“阮姐姐,你不必解释,小小相信你。”

我一下圆满了,还是咱家小小乖,虽然平常话不多,但关键时刻还是能给我予以莫大的支持——所谓闲夫良爹也就是这样了吧。

我磨蹭着下巴认真地思考着是不是真的应该把这孩子给收了。

一只手伸过来敲了敲我肩膀,我抬头,面前的曾少离用歪斜眼告诉我他笑得很是愉快:“我也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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