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长进的浑球!
定浚王爷正想痛斥儿子,一名家仆却在此时闯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禀报道:
“王爷,小的从黑衣人靴筒中搜出一把匕首,或许可作为证物。”
“快呈上来!”
巴颜总管立刻从家仆手中接过证物,呈到王爷面前。
掌管兵部的定浚王爷立刻判别出那是一把由精钢锻造出的匕首,削铁如泥、锐利无比,握把处没有太多赘饰,显然不是当作装饰之用,而是专司杀人。
眼尖的定浚王爷甚至发现寒光四射的刀身镌刻着一个动物的图形。
“这是……”
獾是一种出没在塞外的珍兽,性情孤傲难驯。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獾”也是朝中权臣的名字。
定浚王爷面色凝重地问:”宣豫,我记得你曾经修习蒙文一段很长的时间。”
“是的,阿玛。”
“现在你的蒙文还记得多少?”
“尚称流利。”宣豫从容应道。
定浚王爷再问:”那么,你还记得“獾”的蒙文怎么念吗?”
“记得。“獾”的蒙文念怍――”宣豫一字一字,清晰地吐出那令人闻之色变的名讳。”多尔衮。”
此言一出,大厅里顿时陷入一片死寂,所有人同时望向自始至终不曾开过口的昭璇,彷佛在等待他的解释。
但昭璇英挺的脸上毫无表情。
宣晖首先幸灾乐祸的叫了出来,”啊哈!内贼是谁,这下子很明显了吧?”定浚王爷脸色极为难看。”宣晖,你给我住嘴!”
被阿玛怒斥而大感不满的宣晖先是错愕,按着忿忿不平地叫道:”我为什么要住嘴?事实已经摆在眼前,内贼一定是昭璇!”
“在事情尚未弄清之前,我不许你胡闹!”吼完儿子,定浚王爷大步地走到昭璇的面前,”对于这件事,你有什么话说?”
昭璇揉揉鼻尖,认真思索片刻。
“事情既然到了这个地步,那就请您多费点心思抓出内贼吧!”
定浚王爷失控地一掌劈在茶几上,怒喝:”我不是要听你说这个!”
昭璇蹙起眉,掏了掏耳朵,庆辛自己的耳膜没有被震破。”请恕晚辈鲁钝,岳父大人要我说什么?”
还敢装傻?!
定浚王爷咬牙切齿地吼道:”你刚刚没听见吗?那把刀上所烙刻的图纹是“獾”,也就是暗指你的阿玛――睿亲王多尔衮!”
昭璇会意地点点头,用诚恳受教的眼光看着定浚王爷。”是吗?那又怎样呢?”
他是存心惹他还是在装蒜?
定浚王爷火气大了起来,”说实话,这件事到底和你有没有关系?”
面对岳丈的逼问,昭璇突然仰首笑了起来。
定浚王爷恼怒的瞪着他,”你笑什么?”
“我笑我误解了您。”昭璇虽然在笑,但那双剔透如寒冰般的冷眸却无丝毫笑意。”我本以为岳父正义凛然,公正不阿,原来也不过尔尔,您虽然斥责六舅子妄下断言,其实在您的心中早已先将我定罪了,我说得对不对呢?岳父大人。”
定浚王爷当场被堵得哑口无言,好半晌才又找回自己的声音,”少给我扯那些有的没的,我只要你一句话――是,或不是?﹂
岳丈要他一句话,他就给一句话。
“不是。”昭璇干脆的回答。
“好!既然你说这件事跟你没有关系,那你告诉我,黑衣人的匕首上竟烙刻着“獾”的图案,又该作何解释?”
“没什么好说的。“
“你是无法辩解吧?“定浚王爷振振有词地说:“因为你无法说明你阿玛的名字为何出现在匕首上!“
昭璇轻笑地反击,“岳父,您不也同样没办法证明。我和我阿玛与这把匕首之间的关联性吗?有几分证据说几分话,您方才失言了,岳父大人。”
定浚王爷不由得老羞成怒。
“不要以为你机敏善辩我就奈何不了你,虽然我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你牵连在内,但是,我他不会胡涂到相信你置身事外!你是睿亲王一党,与我们原就道不同不相为谋,若非太后下旨赐婚,我根本不会把宣璃嫁给你!”
福晋一听,又气又急地嗔怪道:”王爷,这是两回事,你说这些干什么呢?”
“难道我还说错了不成?我本来就一直反对这门亲事……””女儿都已经过门了,再说这些有什么用呢?我瞧他们小两口过得也挺幸福的啊!”
“那是妳瞧的,谁知道宣璃是不是也这么想?而且我怀疑这桩婚事根本是有预谋的!有道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谁晓得睿亲王府的人心里头打的是什么主意?我看他迎娶宣璃根本是算计好――”
定浚王爷的怒火犹未平息,抓不到昭璇的把柄让他既不甘心叉恼怒,滔滔不绝的宣泄着,一点也没注意到大门边的那个小小的身影。
但,宣豫看见了。
他起身上前制止,”阿玛,不要说了。”再说下去,徒增难堪。
“怎么?难道我说得不对吗?”他没好气的回应宣豫,却在此时看见躲在门边的小人儿,顿时吶吶地说不出话来。
“……宣璃?妳什么时候来的?”定浚王爷有些尴尬,不知道方才的话女儿到底听进多少。
昭璇也在此时转过身来,迎上宣璃那双失神的眼眸。
她听到了吗?
她知道她的阿玛正口不择言的诋毁、污蔑他吗?
她相信岳丈所说的,他是为了某种目的才与她成亲的吗?
他试着看穿她,但饶是心眼锐利的昭璇,也看不出她的想法。昭璇先往前跨一步,将她揽入自己的羽翼下,柔声轻问:”宣璃。妳怎么出来了?”
她努力的扬起一抹笑召。但那笑咨看起来却十分空洞。
“我……我刚才又醒了过来。发现你不在床上……家仆告诉我,现在所有人都在大厅里,所以……我就过来找你了。”她的声音微弱而缥纱,彷佛一阵微风拂过都能吹散她的音浪。
大厅里,鸦雀无声,没有人开口。就连片刻怒火冲天的定浚王爷,也成了一只闷葫芦。”原来如此。这边的事也告一段落了,我正要回房去。”
昭璇若无其事地微笑着,悉心地脱下外袍披在她单薄的肩上,”走吧!我陪妳回去。”
宣璃抬头看看昭璇,再看看阿玛。
“是啊,让昭璇陪妳回房吧!妳穿得这么单薄,要是染了风寒可怎么是好?”
定浚王爷一反平日的威严与方才的咄咄逼人,露出慈父的和蔼笑容附和着昭璇。
原来在自己的女儿面前,老虎也会变成猫。昭璇在心底冷笑着,同时握住宣璃柔滑冰冷的心手。“走吧!宣璃。”
宣璃却松开手,从他的掌握中溜走。
“宣璃?”她想做什么?
娇小的宣璃站在阿玛的面前。小脸上满是严肃与认真。
“阿玛,您当真怀疑昭璇是内贼吗?”
被女儿这么一问,定浚王爷反倒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宣璃继续说道:”阿玛,昭璇他对我很好,他之所以娶我,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为了挽救我的名誉。我在皇上与众多朝臣面前为他作证,坦承肃亲王遇刺当时我们在一起。就因为这个缘故,他负起责任向大后请求赐婚。
“昭璇他行事光明磊落,绝不是为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而娶我!黑衣人的事与昭璇绝对没有任何关系…”
当宣璃一口气说完,所有人都讶异地膛目结舌。
这是一向胆小怯懦的宣璃会说的话吗?
叫她往东绝不敢往西的宣璃,竟然敢在阿玛的面前挺身而出替昭璇说话!
这就是她想说的?昭璇发现自己很想笑,但在心底的某一处,却有种温柔的情绪正在恣意蔓延。
是他掩饰得太过成功,还是她太过单纯好骗?
在她眼里,他是肯负责。光明磊落的好男人?
她一直都是这样看待他的吗?
说不出为什么,昭璇喜欢她眼中的自己。彷佛在她的眼中,所有的污秽与罪恶都会得到救赎,所有的人全都善良美好得一如初生的婴儿。
宣璃的一番话也让定浚王爷有些吃惊。
原来她什么都听到了!
他开始觉得头痛了。
先把其它人都打发走,定浚王爷这才对宣璃说道:”妳不懂!宣璃,在政冶上,睿亲王府与咱们定浚王府向来不是一个道上的,再者,最近朝堂上。又不平静…”
“但这和昭璇有什么关系?“
“妳听我说……“
定浚王爷正想好好解释,却一眼瞥见站在宣璃身后的昭璇双手环胸,充满兴趣地等着听他的回答,心火颐起,语气马上变差。
“哼!怎么会没关系?别忘了,他可是多尔袁的儿子,死在我书房里的窃贼唯一能辨识身分的就是这把刻有“獾”的匕首!妳才归宁就发生这种事,你教我怎么能不疑心他迎娶妳的目的?”定浚王爷吼得脸红脖子粗,
“与睿亲王有关系,不见得与昭璇也有关系啊!阿玛怎么可以不分青红皂白的定昭璇的罪?这对他太不公平了!阿玛这样做,昭璇会有多难过?”
“是啊!我很难过。”昭璇立刻配合的摆出伤心的表情。
定浚王爷则是气得牙痒痒的。
“鬼才相信他会难过!”他根本是在利用宣璃帮他脱罪!
定浚王爷不屑的态度刺伤了宣璃。“阿玛,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呢?被自己的岳父怀疑,是多大的羞辱啊!他也是有感情的啊!”宣璃感伤他低下头,”再说,见你们对峙。别说是昭璇,就连我看了也好难过,我多希望你们可以和乐相处,就像真正的父子一样……﹂
她的低语撼动了昭璇,也打动了定浚王爷的铁石心肠。
昭璇温言软语地道:”宣璃,我一直把岳父当成我的阿玛看待,不管他对我怎么样我都不会介意的,也许,他现在对我还有些偏见,但我会耐心等待阿玛接纳我。”
狗屁!谁会相信?
但宣璃相信。”真的?”
她好感动,按着转向阿玛,圆圆大大的水眸彷佛在期盼什么。定浚王爷咳嗽了一下,不太自然的说:”我……咳咳……我也会好好跟他相处,内贼的事,我会详加调查,再作论断。”
宣璃笑逐颜开。”昭璇。你听到了没有?阿玛他不再把你当嫌犯了!”
“我听到了。”昭璇温柔地拂去她肩上的发丝,同时对定浚王爷露出一丝胜利的笑容。
可恶!这个狡猾的家伙!
定浚王爷正要发火,昭璇却抢先一步道∶“我们回房去吧。嗯?”
“嗯!”
带着心满意足的笑靥,宣璃在昭璇的护送下踏出大厅,把定浚王爷气得七窍生烟。谷又无可奈何。
敬棠贝子带着满身酒味。左楼右抱着两名妖跷女子,意气风发的摆驾回府。对敬棠来说,没有比“笑饮千金酿,醉卧温柔乡”更适合他的生活方式了。
他们一行三人一路嬉闹调笑地进了贝子院落,敬棠的帽子歪了,衣衫不整,而他带回来的两名艳女咯咯娇笑着,衣裳几不蔽体。
“进屋去,我们再一起喝个痛快…”
“只是喝酒吗?贝子爷。”美人嘟起红唇娇声抱怨着,”难道您不想让我俩姊妹好生伺候一番?””想!我怎么会不想?”他一面说着,一面在美人颊上偷香,”妳们伺候得好,本贝子重重有赏。”
两女一阵欢呼,惹得敬棠畅快大笑。他一踢开房门,楼着女人进屋,搂着女人进屋,正想直奔炕床云雨一番,冷不防一缕清冷嗓音从暗传来。“恐怕你得辜负红颜了。”敬棠先是一怔,按着从嘴里吐出一串诅咒,然后放开坏中的美人。”出去,统统出去!”
贝子爷,那人是谁?你为什么要……﹂”少啰唆!叫妳们出去没听见吗?快点!”敬棠的好“性致”完全被破坏殆尽。
好不容易轰走两女,他走向那名不速之客。
“该死的!昭璇,你就不会挑其它时间来吗?”
昭璇冷睇他一眼,那森冷的眼神看得人心里直发毛.敬棠只得咽下所有的不满。问:”你有什么事?”
昭璇沉声道:”我并没有向你要求支持。”敬棠给自己倒一杯茶醒酒。”我知道。是我建议王爷让飞鹰去援助你的。”
“但我不需要帮手,更不需要你好意的鸡婆。我办事情向来不与别人搭档。你应该知道我的作风。”
“但上面的人已经等得不耐烦了,我要那份名册,越快越好!”
“我会拿回名册,只要再给我一点时间。”
“已经给你很多时间了,我们不能再等下去!时间拖得越久,对我们就越不利。”
“你们贸然Сhā手,只会让事情节外生枝!”也不想想他们派去的人给他惹了多大的麻烦!”既然上头的人指名要我去办,就不要质疑我的能力。如果你信不过我,你可以建议王爷另请高明。”“我没有那个意思!”见昭璇撂下狠话。敬棠只得端出笑脸赔罪。”我知道了!我不会再Сhā手。不过……你总得给我一个理由,为什么到现在还末行动?”
“这应该去问你那些没用的探子吧?他们给的情报有问题。“
“有问题?你是说……“
“名册也许不在定浚王府。“
“不在定浚王府?不可能!“他的手下不可能把这种错误!
“成亲前,我曾数度潜入王府搜索,成亲后,我有更多机会进入王府内部,但我却连个影子都没看见。“反而被当成半夜出没的鬼魂。
敬棠烦躁地来回踱步,不能接受自己的情报网可能有误的事实。“王府这么大,一定有什么地方是你没有搜索到的。“这句话提醒了昭璇。如果名册真在定浚王府里,那么只剩下一个地方最有可能――那就是大贝勒宣临所住的北苑。
据宣璃说,那是连定浚王爷都不得踏进的禁苑。
昭璇若有所思的表情让敬棠抓个正着。
“有吧?你想到了对不对?”敬棠没好气的咆哮,”那你就好好的去找,不要净陪你的新婚妻子梳妆画眉!”
说得倒简单,宣临的住处岂是这么容易进去?
昭璇冷笑,”我爱帮她梳妆画眉碍着你了?”
“你碍着我的生路了。我的名字也列在名册之中,我可不想天天夜不安枕,唯恐在朝廷上被株连入罪。”那种提心吊胆的滋味可不好受!
昭璇凉凉讥讽,”想谋逆的人说这种话未免太可笑了吧!你的胆子忘在娘胎里没带出来吗?有胆子阳奉阴违,就要有胆子承担后果。通常利润越可观的赌博,风险也越高。如果你承担不起,就滚回去躲在你老子的庇荫下,好好认命当你的贝子爷。”
敬棠被昭璇的暗讽刺得老大不爽。
“你的名字也列在其中,竟然还能说风凉话!”
昭璇不以为意,扯出一抹亲切笑容。”噢,那没什么,反正如果我拿不回名册,了不起黄泉路上有你结伴行,没什么好怕的。”
敬棠忍无可忍地拍桌暴吼,”昭璇!”
昭璇起身,冷冷一笑,”我再告诉你一次,不要来干涉我的行动,不然……”
“不然……你想怎样?””我可以让你选择,你喜欢什么样的死法。”那一瞬间,昭璇的黑瞳彷佛转为嗜血的殷红.敬棠当场吓得说不出话来。
直到昭璇离开许久后,他才冒出一声诅咒,”可恶!”
他竟然被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假贝勒吓得动弹不得!
敬棠恨恨地踢翻一把椅凳。咬牙切齿地低吼,”等着瞧,昭璇,总有一天,我要让你知道得罪我有什么下场!”
梦
“妳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自己会作“预知梦”的?”
昭璇的问话让准备结束归宁返家,而正与箴儿一同打点行囊的宣璃微微停滞了一下。
她清楚的感觉到昭璇凝视她的目光。那样专注,那样仔细,彷佛要把她看穿。
她太了解被别人发现她诡异的预知能力后的感觉。
有些人虽然嘴里说着“有这种能力很方便,多好呀”,但却悄悄地与她疏远了;六哥宣晖则是每次上赌坊前都来问问古凶;关心她的人会劝她守住这个秘密,免得被人另眼相待;而更多人会选择最干脆、最简单的方法――敬而远之。
那昭璇呢?他会怎么看她?
宣璃回过头来,先遣退了箴儿,然后不自然地笑了笑,”你……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件事呢?”
“因为我想知道所有有关于妳的事。”他望着她僵笑的表情,轻柔地问道:
“妳不想谈吗?””不……不是,我只是……被告诫尽量不要提到这件事,你也知道,有这种能力本来就很奇怪,我原本打算一辈子都不说的,可是我梦到有人死,我实在太害怕了,所以不知不觉就脱口而出……”
她开始无意识的绞扭拿在手上的水蓝绣花古服,不安地垂下眼睁,避开他的视线。
“我也不是……故意要瞒你,大部分的人在知道我有这种……奇怪的能力后。都不太愿意跟我在一起,好像是认为靠近我就会发生什么不幸的事情似的……很有趣吧?”
宣璃虽然在笑,唇角却不受控制地颤抖。
昭璇没有笑。”过来,宣璃”
宣璃再也无法伪装轻快,她默默地走到他的面前,被动地回望他深沉的眼眸。
“妳认为我也是那样的人吗?妳认为我会因此而疏离她?”
昭璇的问题既犀利又直接,让她避无可避。
当宣璃接触到他那双坦然无畏且严肃的眸子时,一个否定的答案很自然地出现在心底。
“不,你不会。”她轻轻地回答。
昭璇捧住她小巧的脸蛋,仔细地审视她脸上的每一分表情。
“听我说,宜璃。不管妳有什么特殊能力。妳就是妳,我就是喜欢这样的妳,我不希望妳对我隐瞒任何秘密。”
他的话令宣璃感动得一塌糊涂。毋需大多的甜言蜜语,昭璇的关切与体贴,便能使她感觉到――自己正被深深地爱着。”再也不会了,”她投入他的怀抱,认真地承诺道:”我也不希望对你隐瞒我的预知能力,如果你想知道的话,我什么都愿意告诉你。”
昭璇轻抚着她的秀发,迷离的目光闪过一抹凌芒。”那么,妳告诉我,妳所作的梦一定会成真吗?”
她在他怀中轻轻点头。”是的。”
“从以前到现在,妳都梦到些什么?”
“我作的预知梦多半是一些琐碎的事,例如……宣晖哥哥到赌坊去会输钱啦!
阿玛什么时候有远行啦!宣琦妹妹不见的那只荷包是掉在什么地方啦……都是这一类的事儿,梦到有人死亡还是第一次、所以我才会那么害怕。”
失物,她能够藉由预知梦寻找失物!
昭璇状似漫不经心地继续闲着,”妳在嫁给我之前也作过预知梦吗?”
“梦见我嫁给你吗?”宣璃经笑,”那倒不会。我没办法梦到有关于自己的事,只能梦见别人的事。我曾听说过“批命者不批本身命”这样的话,或许我的情况和算命仙有异曲同工之处吧?这样也好。如果我能预知自己的未来,那样的人生又有什么乐趣呢?”
“妳不喜欢妳的预知能力?”
“不喜欢。小时候我总是因为这种能力而被排斥,而现在则是自觉有这种能力而感到不安。我常常想,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我不能像平常人一样.只是作普通的梦事就好了?”
宣璃捂住小脸,冰冷的十指微微地发抖,”自从梦见有人死亡之后,我……我总觉得提心吊胆,担心着……要是有一天我梦见了家人死亡怎么办,天哪!这种事光是想象都觉得可怕。”
“不会的!”她的无助与恐惧使昭璇心生怜惜,他以自己的怀抱紧紧圈住她,让她感受到他的存在,并低声哄着,”不会发生那种事的,不要再想了!”宣璃却没有办法不想。
“昭璇,你知道吗?我有一种很深刻的预感……好像即将发生什么不幸的事,虽然我现在什么都不知道,但我好怕我有一天会在梦境中看见……
“这几天我根本无法放心的入睡,我怕我会作梦……昭璇,我真的受不了了,我不想要再承受这种恐惧,只要能够让我失去预知能力,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嘘,宣璃,冷静一点,听我说。”他轻吻她的额角,直到她望向他,眼中的慌乱逐渐平息。”我们都知道,预知能力不是一般人所能拥有的,但妳却拥有这样的本能,妳有没有想过,这也许是上苍赋予妳的礼物?”
“礼物?“她硬咽地重复他的话,然后挫败地摇摇头,任泪水滑下脸颊。“不对!这不是礼物!如果它是,就不会让我感觉这么痛苦!“
“它带给妳的只有痛苦吗?妳再仔细想想,妳的预知能力虽然让妳受了这么多苦,可是,这个能力难道从来不曾让妳感觉快乐过吗?“
宣璃思索许久许久,然后含泪回答,“……有。“
“什么时候?“昭璇温柔地间。
“有一次,三姨太的翡翠镯子不见了,那是她额娘留给她的遗物,对她的意义非凡。为此,她急得四处寻找,不吃不喝,辗转不能成眠,没多久就病倒了。那天晚上,我梦见三姨太的翡翠触子就掉在蔷薇花丛下,当我把触子送到她的床前时。她抱着我哭着说谢谢……”
“还有呢?“
“有一次,宣豫哥哥与瑾或哥哥共同抚养的女孩芷菱离家出走,为了找她,他们动员了所有的人马却还是杳无音讯,最后是瑾或哥哥灵机一动来拜托我,他才能赶在芷菱出事前救回她。”她含泪而笑,”芷菱后来还嫁给宣豫哥哥,成为我的嫂嫂呢!”
昭璇也微微笑着,凝视着她的表情定那样温柔,若得宣璃几乎又要落泪了。
“妳一定用这个能力帮助了很多人,得到许多人的感激,”他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痕,”而妳也从他们的笑容中得到了快乐,对不对?”
“……对。”
“正因为妳承受了一些别人无法体会的痛苦,所以,妳所得到的快乐也是别人所无法体会的,这便是上苍送给妳的礼物,宣璃。”﹂
宣璃动容地环抱住他,小脸埋进他的头窝,亲昵地与他的脸颊相贴,像是找到今生唯一的栖息之地。
“除了预知能力,祂还送给我一个全天下最好的礼物。”
“哦?是什么?”
她深情地望着他。”是你。”
他的心狠狠一震。
“宣璃……”他低叹,吻住那张晶灿的红唇。
她毫无保留的爱意,推倒了心中高筑的藩篱,解放了他禁锢多年的心扉。然而,在他终于见到光明的那一瞬间,他却被深刻的罪恶感所束缚,落人无底的深渊――
宣璃敏感地发现,打从他们回到睿王府后,昭璇变得沉默了。
发生了什么事吗?
还是昭璇另有心事?
如果他在烦恼些什么。为何不与她商量?怎么说她都是他的妻子呀!
她的疑惑一直摆在心里,直到用午膳的时间,两人对坐而食却不发一语,宣璃终于忍不住问出口。
“昭璇,你怎么了?有什么事困扰着你吗?“他锁着眉峰的模样让她怎么也不能安心。
面对她担忧的表惰,昭璇只是扯了扯嘴角。”没有,我没事。”
名册一直没有被找到,事[情呈现出胶着的状态,这实在是十分诡异的事。
不论名册是落到谁的手中,是定浚王爷也好,宣临贝勒也罢,甚或是瑾或贝勒与阿斯朗,他们绝不可能自白放着这个大好机会而不群起攻之。
换言之,倘若名册在“保皇党”那一票人的手中,局势不可能如此风平浪静。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难道名册不在他们的手里?
“真的没事吗?可是我觉得你看起来好烦恼。还是你身体不舒服?来,我看看……”
宣璃仲手触摸他的额头,想确定他是否真的无恙,却被昭璇一手挡下来。
“不用担心,我没事。”他的眉峰拧得更深了。
“噢……”宣璃低下头,为自己的反应过度感到有些尴尬。
她是在干嘛?昭璇的心情已经够不好了,她还一直烦他。
“宣璃。”昭璇突然出声低唤。
宣璃抬起小脸,一脸做错事的表情。”昭璇,我不是故意……”
“对不起。”
“嘎?“宣璃惊讶地眨巴着眼睛。“为什么要向我道歉?“
“因为方才我的口气冲了点。“他放下碗筷,似乎一点胃口也没有,”我并不是针对妳,我只是在想其它事情。”
宣璃笑了,她喜欢他对她坦白。
“我知道,我不怪你。”宣璃温柔地摇摇头,”昭璇,如果你有什么烦恼,要不要说出来看看?也许我没有能力帮你解决,但是说出来心情会好一些。”
她怎么能这么温柔;这么善解人意o.
他宁愿她自私一点、学着保护自己一点,而不是一味的关心他。
事实上,他根本不值得她这么倾心相待!
“不,没什么要紧的,我只是找个东西找得筋疲力尽……”
“找东西?”宣璃的眼睛一亮,”你怎么不告诉我?我可以帮你呀!你忘了,我常利用我的梦境帮家人找东西呢!”
该死!他竟说溜了嘴!”宣璃,我不需要麻烦妳帮我,这是我的事情,我要自己解决。”
宣璃站起身,急切地说道:”不!这一点都不麻烦,而且,这对我来说一点都不困难……”
他当然知道这对她一点都不困难,何止是不困难,简直是另如反掌!但这不是重点。”宣璃!”他倏地握住她的小手,义正词严地道:”找回东西是我的责任,我不要妳帮我,听到了没有?”
“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帮你?”
“因为这件事与妳无关!”他已经欠她大多太多,他不要她再扯进这件事里。
宣璃的表情因为他绝情的话而变成一片空白。
话一出口,昭璇就知道自己伤害她了!
昭璇急急将她拥入怀里。”宣璃,听我说……”
宣璃不听解释地推开他,声音因为伤心而变得硬咽,视线也变成迷蒙一片。
“你怎么能说这种话?无关……怎么会无关呢?我……我是你的妻子啊!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的烦恼就是我的烦恼,怎么能说无关呢?”
“宣璃,妳冷静点……”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脆弱?觉得我只能接受你的保护而不能为你分担什么,所
以连这种小事也不愿意让我知道?”
眼见她的情绪渐渐失控,昭璇终于吼了出来,”因为我不想利用妳!”
宣璃瞠大泪眸。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你说……利用?这是什么意思?”
昭璇开了闭眼睛,道:”妳说过妳的六哥要去赌场前总会利用妳的梦境预知吉凶,而妳的家人若是有东西不见了也会要妳利用梦境来找寻,可是,他们却又告诫妳必须对妳的能力守密。无法认同他们把妳当成工具的行为,所以我不想和他们一样,“我利用妳的能力去完成我无法达到的事情!”
昭璇的话让宣璃一颗被感动涨得满满的。
她错怪他了!
“昭璇……”她吶吶地喊着他的名字,眼泪一颗颗的掉下来。”对不起,我好抱歉……我什么都不知道,还对着你发脾气。”
“抱歉的是我,我不该对妳说那种话。”他扶着她坐下,”用膳吧!菜都凉了。”
“那找寻失物的事……”
“那件事就别再提了,我自已会想办法解决。无论如何,我是不会动用妳的能力来帮我解决问题的。”他夹了一只虾到她的碗里,”吃饭吧!多吃一些,妳老是不长肉。”
“嗯,我会努力。”她吸吸鼻子,露出笑颜。同时夹了一块叉烧鸡到他的碗里,”昭璇也吃。”
一场口角风波在彼此的体谅中化解,风平浪静。
然而,昭璇却不知道宣璃心中早有主意,决定暗自帮他一把;他更没想到,她好意的帮忙却引来重重危机,使得一切如同洪溃堤,一发不可收拾。
这一次的行动很秘密.而且只有一个危险性,那就是――冒着惹怒昭璇的危险。
宣璃很清楚,她必须做到神不知鬼不觉,才不会被昭璇发现她竟然暗中帮助他,她确信一旦消息走漏,就算自己是一番好意他也绝不会领惰。
因为并不知道昭璇遗失的东西是什么,她足足花上三天的时间,才从梦境里得到解答。原来,昭璇想要找的东西是一本蓝布封面的小册子,虽然她不知道那本小册子有什么重要,但是既然是昭璇迫切想找的,她就要帮他找到。
知道小册子的下落很简单,可是要拿到手却很困难。
因为,那本小册于现在正在定浚王府北苑,也就是宣临哥哥的住处里。
好不容易从昭璇口中得知他今晚将会出门,宣璃立刻打定主意今晚行动。临出门前,昭璇叮嘱着,”我会晚点回来,别为我等门,妳先睡吧!”
宣璃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太过愉快的心情,柔顺地点点头。
“嗯,路上小心。”
昭璇掠开她额上的发丝,然后在她的额头上轻吻一下才离去。
他前脚一出门,宣璃便带着贴身丫鬟箴儿从侧门溜出去。被雇用的马车早已候在那儿等着宣璃。
一路上,宣璃不停地重复嘱咐箴儿道:”妳一定要注意时间,如果我在北苑里待了一个时辰还未出来,妳就要立刻回王府,不必等我了。如果昭璇问起,妳就说我梦见额娘病了,放心不下,必须亲自去探望她是否安好。记住了吗?”
“记住了,可是……”箴儿有些不安地道:”格格,您为什么要骗贝勒爷?”
“这是因为……”宣璃想了想,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好道:”我自然有我的理由,等我回来之后再告诉妳吧!”
虽然不明所以,箴儿还是点了点头。
两刻钟后,马车在北苑停下。
下车前,宣璃再问了一次,”箴儿,我交代的妳都记住了吗?”
“都记得了。”
宣璃微微一笑,”那我走了。”
夜阑人静,皎月当空。
宣璃独自走向北苑大门,对守门侍卫道:”我要求见熏尹嫂嫂。”
有了前车之鉴,这一次侍卫们不敢擅自挡驾,连忙遣人进府去通报。没多久,熏尹便含着笑意迎了出来。
“真是稀客!这不是睿王府少福晋吗?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吧?”
听见熏尹的打趣,宣璃笑了开来。
“是的,我想我们是第一次见面。”
“那么我当然不能疏忽待客之道啰!快请进。”她拉着宣璃的手,领着她进入大厅。
一开始,宣璃有些担心自己的来访会使宣临不高兴,但熏尹的话立刻舒缓了她的紧张。
“别担心,今晚宣临不在府里。”熏尹对她眨了眨眼,像是看穿了她的忧虑,
“我呀!正闲得发慌呢!妳来得正是时候。”
宣临哥哥不在家?太好了!一切都顺利得有如神助。
宣璃的心情顿时飞扬起来。
好客的熏尹唤来丫鬟准备茶点,一面关切地间道:”怎么样?昭璇他……待妳好不好?”
宣璃的婚事,熏尹有着推波助澜之功,因此她格外关心。
提起昭璇,宣璃便忍不住露出甜蜜的笑。”他待我很好,既温柔又体贴,我好庆幸自己能嫁给他。”
“那真是太好了!”熏尹松了一口气,欣喜之情溢于言表。”想当初,宣临还极力反对你们在一起,甚至于你们的婚礼他都不打算出席,当然最后还是让我硬逼着去。他那个人哪,就是太过主观,事实证明,他也有看走眼的一天,等他回来,我一定要把这件事告诉他!”
此时,丫鬟进来送上香茗与茶点,两人的谈话暂时被打断,直到丫鬟退下后,宣璃才鼓起勇气开口。
“大嫂,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宣璃的话吸引了熏尹全副的注意力。”只要我能帮得上忙的,妳尽管说。”
“是这样的……”宣璃深吸一口气,力持镇定地道:”我想要帮昭璇裁制几件衣裳,也绣些手绢儿给我那些守寡的嫂嫂们,可是我手边的绣样不够,所以想请大嫂帮忙。”
熏尹当然一口答应。”没问题,我的绣样都放在宣临的书房里,有好几本呢!妳和我过去挑,喜欢什么图样尽管拿去。”
宣璃如释重负。”谢谢!”
太好了!她终于能踏进宣临哥哥的书房了!
她从梦境中得知,昭璇寻找的那本册子就藏在宣临的书房里,就连摆放的地点她都一清二楚,她在梦境中也瞥见许多厚厚的绣样图本,所以,她设法编出一个合理的借口,只为了能顺利进入宣临的书房。
她明白――只要她能进入书房,要取得小册子就不是难事。|、
跟着熏尹来到书房,那壮观的场面虽然已在梦中见过,但亲眼目睹时仍受到不小的震撼。她知道。宣临的书房大得吓人,里面的藏书据说多达两万卷以上,除了熏尹,他从不让任何人踏进他的个人领域,就连宣豫也一样。若不是熏尹,她恐怕也进不来呢!
熏尹走向墙边的书柜,从中抽出数本绣样图本。
“这些都是我收集来的绣样,”她将图本一一摊在宣璃面前,纤指在其中几个作了记号的图样上轻点,”这个、这个,和这个是普遍受欢迎的样式,而且绣在手绢上格外出色……对了,宣璃,听说妳有六十个嫂嫂对吧?”
“正确的说,是六十四个。”
这个惊人的数字令熏尹瞠目结舌。”那么……妳打算挑几种样式来绣?”
宣璃一时语塞。
挑绣样只是她的借口,她根本没想过要绣几种。
“呃……这个嘛……”宣璃急中生智,”我想……先挑出合适的绣样,看看有几种再作打算。”
“这倒也是个好方法。”熏尹点点头,”妳一定需要更多的图样作参考,我绣
房里还有一本图样很不错,里面有好几种是京城里最时兴的样式,妳一定会喜欢!”
宣璃心中隐隐期待熏尹会亲自拿来给她,这样她就有机会可以拿走那本小册子了……
“敏儿,妳去我绣房里拿绣样图本过来。”熏尹唤来丫鬟代劳。
“是。”
宣璃失望极了,看来她得另外设法才行。
可上天彷佛有意助她一臂之力似的,熏尹突然改变心意。”啊!不用了,我自己去。”
咦?宣璃讶异地望向熏尹。
她笑着解释,”我正在绣宣临的披风,准备在半个月后的生辰当天送给他,在尚末完成前,我不希望让别人看见。”
“这样啊……”宣璃强自压抑雀跃的心情应答。
“妳坐一下,我让敏儿去给妳泡杯茶。”
她求之不得。”好,麻烦大嫂了。”
熏尹离开后,宣璃立刻奔到书柜前。她没有费太多时间就找到昭璇想要的那本蓝色封面的册子。它果然就摆在她梦境里所看见的那个位置上。
“太好了!”只要把它带回去,神不知鬼不觉地放在昭璇容易发现的的地方,等他发现了失物,一定会很高兴的!不过……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昭璇会如此重视?而且,为什么他掉自东
西会被宣临哥哥捡了去?
宣璃禁不住好奇,正想翻开第一页看看内容时,却听见前厅传来的通报声――
“贝勒爷回府――”
宣璃脸色大变。
糟了!宣临哥哥回来了!
她七手八脚地解开衣扣将册子塞进怀里,却发现藏在那儿实在太明显了,连忙又把小册子拿出来藏进袖子里,确定不会被发现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等待宣临踏进书房。
她感觉自己的手心正在冒汗,并且微微地发着抖。
“镇定一点,宣璃。就快要成功了!千万不要功亏一贵呀!”她设法给自己打气,却一点用处也没有,因为她现在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大嫂,妳快回来吧!”
梦醒
“妳为什么曾在我书房里?”
尽管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当宣璃看见宣临那双怒火中烧的蓝色眼瞳时,她发现自己居然没用到,连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宣临扯掉披风甩到一旁,厉喝:”说啊!谁准妳进我书房的?﹂”
宣璃被宣临不寻常的怒火吓得缩起肩膀。眨巴着仓皇无助又楚楚可怜的大眼睛瞅着兄长。”对、对不起,宣临哥哥,我……我只是……”
“妳好大的胆子,敢把我的话当作耳边风!”
宣璃被他高大的身躯逼进角落,缩成一团频频发抖,但她还是努力地解释着,
“不、不,我绝、绝对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想……想……“
糟糕!她又开始结巴了。
宣临瞇起眼眸,耐心几乎用罄。“想怎样?说啊!“
“宣临!“熏尹的惊呼在门口响起,“你在做什么?“
“大嫂!“宣璃像是看见救星一般飞奔过去,吓破胆地躲在熏尹身后,连看也
不敢看宣临一眼。
熏尹护着宣璃,用不赞同的口气道:“宣临,你怎么对她这么凶?。你会把他吓坏的!“
又来了!每次只要他对宣璃不假辞色,熏尹就一定站在她那边为她说话。
“熏尹,妳不要老跟我唱反调!“
“我只是觉得你太缺乏人情味了,宣临,她只是来跟我借些绣样而已,我是她的嫂嫂,理应帮到底呀!“
宣临深吸一口气,强自压抑着怒火。“熏尹,我跟妳说过多少遍了,定浚王府的事与我们无关。妳为什么一定要揽麻烦上身?”
熏尹讶异地瞪大眼睛,没想到他会当着宣璃的面说出这样的话。
“宣临,你这么说太过分了!你怎么能说这是麻烦呢?家人互相帮忙本来就是应该的,更何况宣璃是你的妹妹!“
“我从没承认过他们是我的家人!“他早已与他们恩断义绝,划清界限。“宣临!“
眼看着两人就要起争执,宣璃连忙道歉,“宣临哥哥,都是我不好,请你不要责怪大嫂――“
宣临盛怒的眼眸倏地瞪向她,“我的事,要妳来啰唆!“
宣临史无前例的怒吼把宣璃的胆子都要吓破了,灼热的眼泪就要夺眶而出。
她真的不知道,宣临哥哥今天为什么火气特别大,连大嫂都治不住他,难道他就这么讨厌再看到她吗?
鲜少动怒的熏尹被宣临气得发抖。“宣临,你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平常不是这个样子的!”
上回宣璃不请自来,宣临也只是吼几声而已,甚至还就宣璃与昭璇的婚事谈论他的想法,她相信宣临尽管嘴上说得绝情,他还是将宣璃当成昧妹看待,但这一次他却反常的大发雷霆,连她都被他的怒气吓到了。
宣临并没有回答熏尹的问题,一双冷冽的冰瞳直盯着躲在熏尹身后的小小人儿上,直到宣璃被他盯得全身发寒,连心都在颤抖。
宣璃意识到宣临瞪视她的眼光。已经不是平时的冷漠,而是……充满敌意,彷佛站在他面前的不是他的妹妹,而是他的仇人。
宣璃觉得又困惑又伤心。
“宣临哥哥,我很抱歉惹你生那么大的气……我……我以后不会再来了……”
熏尹大惊失色地拉住宣璃,急切地说道:”宣璃,宣临生气与妳无关,妳千万别这样想――”
宣临冷冷地打断熏尹,对宣璃道:”谁准妳走的?”
一丝希望倏地在宣璃眼中升起,”宣临哥哥?”
宣临面罩寒霜地朝她伸出,”把妳偷的东西拿出来!”
璃整个人僵住了。
熏尹真的动怒了。”宣临,你在胡说什么?宣璃怎么可能会偷东西?”
“有没有,妳问她就知道。”宣临的冰瞳阴冷得令人不敢直视。
宣璃心虚的表情、逃避的眼神,以及剧烈发抖的双手,全都无法瞒过宣临犀利的双眼。
宣临哥哥是怎么知道的?她明明把东西藏得很隐密,为什么他会发现?
不管怎样,她绝不能承认。更不能把东西交出去,因为……这是昭璇寻找已久的东西啊!
“我……我没有偷东西。”宣璃矢口否认到底。
她以为宣临会当场翻脸,但是他没有,他只是静静地凝视着她,冰蓝色的眼瞳里布满无尽的苍凉。
那是一种痛心疾首,又无能为力的眼神。
在她的记忆中,宣临总是淡漠又带着些许讥诮,用一双冷冷的眼眸看着世间百态,只有在面对熏尹时会显现柔情。但此刻宣临的眼神真的把宣璃吓住了,她从来不曾看过他脸上出现过那样的表情。
“宣临哥哥……”她怯怯地低唤。
宣临重重的开了闭眼眸,语气凝重地问:”宣璃,妳知道妳在做什么吗?”
宣璃想说“我知道啊”,可是,她却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是的,她承认偷窃是不对的,但是……这个东西对昭璇真的很重要,如果身为妻子的她都不能够帮忙,还有谁会帮他?
她的沉默令宣临轻叹一口气:”宣璃,妳记不记得妳上回来这里时,我跟妳说了什么?”
她轻轻地点头,”我记得。”
那一句话,她永远也不会忘记,他说
不要跟他扯上任何关系,昭璇不是妳惹得起的狠角色!
“既然记得,妳为什么不听我的劝告?为什么妳非要和昭璇在一起?”宣临责难的语气逼得宣璃低下头去。
“妳认为我会害妳,还是存心要破坏妳的婚姻?妳认写我吃饱撑着,所以没事就玩棒打鸳鸯的游戏?还是妳根本不把我当一回事,所以不把我的话记在心里?”
“不!我从来没有那样想过!”她勇敢地抬起头,拚命地为昭璇辩解,”宣临哥哥,我知道你并不喜欢昭璇,可是……昭璇真的对我恨好,他真的不像你说的那样狠戾,从成亲至今,我一直过得很幸福,我从来不会后悔嫁给他――”
“这就是昭璇厉害的地方!他最大的本事就是用温和无害的表相松懈别人的戒心,最后趁其不备的攻城略地!”宣璃的幸福,说穿了根本就是一层假象!
“我不懂……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更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样羞辱昭璇?”
“因为他羞辱了爱新觉罗家的尊严!”宣临声色俱厉地低吼,”妳知道他要妳从我这儿拿走的是什么东西吗?妳知道册子里的内容吗?”让我告诉妳,那是睿王党的名册!他享受他阿玛的庇护,享用的是朝廷的俸禄,但是他骨子里却是个密谋造反的叛臣,而妳,竟然与他同流合污!”
宣临的痛斥彷佛一桶冷水当头浇下,宣璃愕然地僵立当场。
昭璇是……密谋造反的叛臣?
不!这怎么可能呢?不会的!绝对不会的!
就在此时,总管赫图伦恭敬他在书房外通报,”贝勒爷。少福晋,昭璇贝勒求见。”
一切都来得那么突然,诡异的让人招架不住。
宣璃呆呆的凝视着翩然走进的身影,那个对她而言既陌生又熟悉的男人。
她有好多好多话想要问他,可是,她却不知道怎么问出口。
她该问吗?
她该相信吗?
她怎么能接受夜夜躺在她身边,立誓守护她一生的良人,实际上根本是暗中与整个朝廷作对的敌人?
当昭璇踏入书房的那一瞬间,端坐在椅上的宣临瞇起凌厉的双眼,全神戒备,彷佛昭璇是一只猎豹,却闯进了狮子的地盘。
“昭璇贝勒,真是稀客。”宣临甚至没有起身相迎。”有何贵事?”
“我来接我的妻子。”昭璇从头到尾都不曾正眼瞧过宣临,他全副心思都放在宣璃的身上。
“哦?”宣临的唇边虽然带着笑,但眼睁眸却如寒冰一样冷冽,”我很好奇,你怎么知道她在我这里?”
一旁的宣璃倒抽一口气。
是啊!他为什么会知道她在这里?
因为不想让府里的仆人知道,所以,马车与车夫是临时雇用的;忠心的箴儿也不可能对他透露半点口风;就算他真的跑到定浚王府去探虚实。也没有人会告诉昭璇她现在人在何处;加上宣临从来不欢迎定浚王府的人前去作客,昭璇没有道理会想到这里……那么,昭璇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我跟踪她。”他坦率地承认,同时迎上宣璃震惊的目光。
“真是与众不同的癖好。”宜临凉凉地嘲讽,”我没有想到你有跟踪自己妻子的怪癖,通常这种事只发生在企图捉奸的丈夫身上、难道妳是怀疑宣璃对你不忠?我想……总不会是天性如此吧?昭璇贝勒。”
宣临每说一句话,昭璇的脸色就难看一分,而宣璃的脸色也就越来越苍白。
“我没必要回答你,宣临。”昭璇冷冷地回答。有这家伙在场,事情会一发不可收拾!
宣璃细细的声音旋即响起,”那么请你回答我,昭璇,你为什么要跟踪我?”
望着那张苍白却异常坚定的小脸,昭璇首度在那样的神情中语塞。
他没有想到一向怯懦的小妻子,竟然如此坚决地质问他。
她一向深深地信赖他,毫不保留地爱着他,是她纯然的爱与信任救赎了他,给了他温暖,让他看见了天堂。
爱与信赖一直是支持这桩婚姻的础石,但如今,她的信念却动摇了。
“我会告诉妳妳想知道的一切,但不是在这里,”昭璇咬牙,”我希望能够在我们两人独处的时候,再来谈这个问题。”
“但是我现在就想知道。”宣璃的声音轻若游丝,但每一个字却都那么沉重,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上。
昭璇咬紧牙根。沉默许久后才不得不开口,”我知道妳已经梦见名册的下落,也知道妳会为了我冒险一试,帮我取回失物。”
此言一出,气氛顿时凝为死寂。
宣璃呆呆地站着,好像根本没有听见他的解释。
“宣璃……”昭璇将手搭在她单薄的肩上,担心着她会突然倒下。”妳还好吧?”
宣璃抬起头来,空洞地望着他的面孔。
“你真的……是为了名册,所以才跟踪我来的吗?”
昭璇根本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却又不能拒绝。
“是的,但我也担心妳的安危!”
宣璃木然地点点头,从袖中抽出名册递给他。”这是你要的东西。”
昭璇却连看都不看一眼的挥开,此时此刻,他根本不在乎什么该死的名册,他只在乎她!
“宣璃,我要妳看着我,看着我……”
宣璃眨了眨眼眸,看进他的眼瞳深处。
昭璇紧握着她的双肩,一字一字发自肺俯地说:”听着,宜璃,我今天来到这里,就有了揭露一切的觉悟。我会对妳坦白……完完全全的坦白,我只向妳要求一点。那就是――妳不要因此否定我们之间所共有的一切。
“我可以接受妳质疑我所有的动机。但是,妳不能质疑我对妳的爱!我爱妳,宣璃,妳知道的,是不是?”
当宣璃看着昭璃失去冷静的面孔,听着他说出她从不曾知晓的感惰、心头只觉得被什么力量给撕扯着。
我爱妳,宣璃,妳知道的。是不是?
是啊!她真的以为她知道,储管他从来不讲。
可如今陈列在眼前的全是谎言,她还能相信什么?
宣璃开口说了句什么,可是她的声音小得如同耳语,别说是宣临与熏尹,就连昭璇也听不清楚。
“什么?妳想说什么?”
她艰涩的道:”我们的婚姻………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是一塌骗局?”
他痛苦地低喊,”宣璃……”
“这份名册真的是“睿王党”党羽的名录吗?”宣璃定定地凝视着他,”回答我,昭璇。”
昭璇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可是,他别无选择。
“是。”
他的回答令宣璃打了个寒颤,脸色看起来更苍白了。
“你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名册落在定浚王府手里?”
“……是。”
“那么,你是为了这个理由才求大后赐婚的?”她的声音破碎,如同她的心……
“是。”
“那名为了盗取名册而误触机关横死的黑衣人,与你有关联吗?”
“有。”
“那么……”宣璃的声音在颤抖。”肃亲王豪格的死,也与你有关吗?”
“是。”
问到这里,宣璃再也没有勇气追究下去了。
所有的事实,所有的真相,就像在揭疮疤一样,一层层的被掀开,每掀开一层,眼前所见的一切就更为丑恶,她不知道伤口到底烂到哪一层、是不是要剥到见骨才算数?
蓦地,宣璃的脑海中掠过许许多多的回忆片段――
“嫁给我,做我的女人吧!宣璃。”
犹记得当她听见他的求婚时,几乎高兴得要晕倒,她的心从不曾沉沦得那么快、那么彻底过,她也永远忘下了那芳心暗喜的心恬。
“宣璃,不管妳有什么特殊能力,妳就是妳,我就是喜欢这样的妳、我不希望妳对我隐瞒任阿秘密。”
是啊!就因为这句话,所以她对他坦白,甚至愿意为了他而窃取名册,可是、他却从头到尾都在欺骗她!
“正因为妳承受了一些别人无法体会的痛苦,所以,妳所得到的快乐也是别人所无法体会的,这便是上苍送给妳的礼物,宣璃。”
她还记得当他说出这些话时她有多么动容,甚至暗暗感谢老天爷将他赐给她,因为他是她今生所得到最值得珍惜的礼物,如今想起来,却成为最大的讽刺!
“我不会丢下妳,我会陪在妳的身边,直到我们自发苍苍,儿孙满堂……我要永远和妳在一起,宣璃。”
言犹在耳,人事已非。
他们真的看得见“永远”吗?他们还有“未来”吗?
往事不堪回首。
直到现在,她才省悟宣临哥哥是多么用心良苦的阻止悲剧发生,而她竟被甜言蜜语冲昏了头,生活在虚情假意中,还执迷不悟。
绝望、哺楚、万念俱灰。
猝不及防的打击彷佛一记平地骤起的惊雷,将她所拥有的幸福完全击溃。
宣璃没有说话,但昭璇感觉得到她的心正在崩溃粉碎。
他有预感,他心中的那片纯净大堂,从今以后将不复存在;而他今生唯一的挚爱,也将永远的离开。
“宣璃!”昭璇扣住她的手臂,嘶哑地说迢:”拜托……不要这样对我!有什么心事、有什么不满,尽管对着我发泄,就是不要封闭妳自己,不要对我绝望!”
宣临从座位上起身,冷然地将落在地上的那本名册甩到昭璇的脸上。
“拿着你的东西滚出我的地方,从今以后,别想再接近她!”
但是昭璇根本不听,他所有的心思全放在宣璃的身上,他的眼里也只有她。
“宣璃,我无法为我曾犯的罪开脱,但至少让我有机会弥补!我说过我们要永远在一起的,妳都忘了吗?”
宣临强硬地将他俩分开,无情的撂下逐客令。
“数名孔武有力的家仆合力将昭璇架住。”昭璇贝勒,请吧!”
昭璇奋力挣扎,人吼着:”放开我!要走,我也要带着宣璃一起走!”
对于眼前的混乱场面,宣璃视而不见,听而未闻,完全沉浸在自己破碎的世界
一直没有开口的熏尹心疼地将宣璃楼进怀里,含泪痛斥,”你已经伤得她体无完肤了,还要怎样?如果我们让她继续跟你在-起,她很可能永远都不会复元,这就是你所要的吗?昭璇贝勒,你若真如你说的那样爱她,就请你高抬贵手,放她一条生路吧!”
熏尹的话字字如针,直直地扎向他的弱点。使得他毫无反抗能力。
昭璇像是突然失去了所有力气般,颓然地任由宣临的手下将他架走。
可昭璇的离去并未能使宣璃产生任何反应,她就像个无人操纵的傀儡娃娃般,呆滞而缺乏生气。
“宣璃,宣璃……妳听得到吗?”熏尹瞻忧地望着她毫无生气的模样,慌得失去主张。”情况不对劲,宣临,她完全没有反应。怎么办?要将她送回定浚王府吗?还是先请大夫?”
宣临当机立断,”先让她躺下,然后派人去请大夫、同时派人通知定浚王府。”
然而,大夫的及时抢救却没有达到任何效果。
宣璃格格当晚即陷入昏睡中,再也不曾清醒……
抉择
睿亲王瞇起厉眸审视着手中完好无损的名册,同时打量着沉默复命的昭璇,不发一语。
立在王爷身侧的敬棠贝子沉不住气地打破岑寂,急问:”王爷,就是这本名册没错吧?”
打从名册被盗后,他就时常在半夜被噩梦吓。名册里也列有他的大名,万一找回来的是本鱼目混珠的破册子,他哪里还敢好睡?
睿亲王瞥了急躁的敬棠一眼。”确实是这一本。”是他亲笔的真迹。
“您看仔细点,王爷,这不是临摹本吧?”敬棠还是不放心,”也或者……说不定宣临那家伙手中握有名册的复本。随时等着揭发咱们。俗话说;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依我看,这件事还是得有个了断才行!”
谁都知道宣临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他岂会这么简单就让昭璇把他们谋反的重要物证带走?
相较于敬棠的慷慨激昂,昭璇的脸上只有对一切无动于衷的漠然。
任务一旦终结,便没有他的事了,他从不回顾,也不恋栈,可是为什么这一回他却深陷其中,跳脱不出来?
然后,他想起一张甜蜜的小脸。
那张甜蜜的小脸上总是有着丰富的表惰,时而哭。时而笑,而永远不变的则是眼中对他的深深爱意。她总是用软软的嗓音唤着他的名字,小小的身子总是跟在他的身边,像他的小影子。
宣璃……他的宣璃!
他知道,从今而后,他再也看不到她的笑容,听不到她唤他的声音,也失去拥她入怀的资格。当所有丑陋的真相被揭开之后,他便已经――永远的失去她了……
“了断?”睿亲王蹙起浓眉,思索着敬棠的提议。
“是的,王爷。我们不能落下任何把柄任人宰割,最好的办法就是彻底除去所有与此事有关联的人,一次解决!”敬棠露出嗜血的笑容,做了个斩杀的手势。
睿亲王冷眼一扫,敬棠这才意识到自己不慎的发言可能已经惹怒了睿亲王,吓得连忙噤声。
冷睇敬棠许久,睿亲王才缓缓开口。”你总以为杀人就可以解决所有的问题。”
敬棠陪着笑脸道:”这完全是为了大局着想,王爷,只有死人是绝不会给我们惹麻烦的。”
睿亲王冷哼,”凭你,想看透时局还早三百年!”
“我承认我在这方面的修为仍不足,可是,就算不是明眼人也看得出来,留着宣临对咱们而言,迟早是个祸害!”敬棠激昂陈辞。
“当今朝廷里,“保皇党”以定浚王府为中心,集结了京城里众多蒙满贵胄与我们相抗衡,而其中台面上有定浚王爷与额附宣豫、瑾或贝勒、阿斯朗将军等人,而台面下则由宣临贝勒暗中辅弼,对我们来说是一股不小的阻力。”
“所以,你的意见就是把这些人统统杀了?”
“能这么做当然是最好。”敬棠大言不惭地道,”再说,就凭您的权势,要割谁的脑袋还不简单?”
把那些人都杀了,皇帝大概也不敢吭一声。
就像上回肃亲王豪格被昭璇所杀,不也没人敢怀疑到睿亲王的头上。
不成材的东西!”我倒很想割下你多话的舌头。”
睿亲王无情的声音使敬棠骇然抽息。
“王爷!”这是为什么?
“如果我们动手灭口,才是真的中了宣临的计。“昭璇的声音蓦然响起,清冷得有如深夜的警钟。
“宣临把名册还给我们主要的原因有两点,一是放长线钓大鱼,只要我们有所动作,他随时可以利用他手边的名册复本当作证据反咬我们!其二,满清才刚入关,政局尚末稳定,无论是保皇党或是睿王党,两虎相争必有一伤,而伤得最深的正是大清!”
“不愧是我的养子,深谋远虑。“睿亲王满意地扬起唇角,然后转向敬棠,”这一点,你就不如昭璇。“所以,当年他选择收养昭璇,而非敬棠。
敬棠怨毒地瞪视面前的昭璇。
打从他懂事以来,昭璇就一直是他的劲敌。他们同样出身名门,双亲都死在先帝皇太极的手中,是睿亲王收留了他们,命满洲第一谙达教给他们一身本事。
昭璇的资质比他优越。学什么都快,无论是诗书易礼或骑马射箭,他总是挡在他的面前,夺走了所有理应属于他的骄傲与光彩,从那时候开始,昭璇就一直是他的眼中钉。
真正对昭璇产生恨意,是在他十六岁那年。那一年,睿亲王所收养的第十三位养子因任务失败身亡,决定在昭璇与他之间择一继承“贝勒”头衔。
他以为他翻身的机会终于来了,没想到睿亲王却选上昭璇,更没想到他竟被“指派”给了王爷手下的一员大将做养子,继承更次一级的“贝子”头衔。种种的屈辱,全是昭璇一手造成的!
突然间,敬棠再也不能隐忍昭璇处处踩在他头上。
“是,我承认在这一点上我比不过昭璇,毕竟我不像他一样娶了定浚王府的格格,进而与宣临混得那么熟。”
此言一出,室内霎时陷入死寂。
昭璇怒目而视,”这和我娶谁没有关系!”
“啧啧,撇得倒干净,”敬棠哼笑,”要是你那娇滴滴的媳妇儿知道你利用完她之后就不认帐,心里会怎么想?”
他刻意把宣璃扯进来,是何居心?
“谁都知道宣临除了宣豫之外,与定浚王府所有人二十多年来完全断绝往来,宣璃也在其列。”
“是吗?如果真如你所说的,那么为何她会为你入北苑盗取名册?”迎上敬棠阴险的笑眼,昭璇蓦然明白了他的奸计,顿时怒火上冲。
“名册?”睿亲王猛然瞇起厉眼,”她也牵涉在此事之中?”
昭璇咬牙道:”不!阿玛,宣璃与此事毫无关系!”
睿亲王可不是那么轻易就能被说服的。”如果她真如你所说的与此事无关,为什么她会为你闯入禁地北苑?”
“那是……”
“是什么?说呀!”敬棠幸灾乐祸地嚷着,”我看,还是由我来帮你说吧!其实,宣璃格格有种鲜为人知的异能……”
昭璇一个箭步向前,猛抓住他的衣襟厉声低吼,”你给我住口!你想报复。尽管冲着我来,别把宣璃扯下水!”
敬棠轻松笑称,”冤枉哪!我可无意报复什么,我这么做完全是为了咱们的计画着想。”
睿亲王暴怒地一拍座椅扶手,”昭璇,让敬棠吧话说完!”
待昭璇稍一松手,敬棠立刻抽身退开,掀了手中的王牌。”宣璃格格会作预知梦!对于已发生或未发生的事情,她都可以透过梦境知道得一清二楚,这次昭璇之
所以能顺利将名册带回复命,靠的就是妻子的异能。”
睿亲王沉下脸色,眼中杀机立现。”是这样吗?昭璇。如此说来,说不定她已经事先从梦中得知名册里的所有人名了?”
“不!她根本不知道名册的内容!她只是单纯的想要帮我找回失物――”
敬棠刻意打断昭璇的辩白,朗声颂扬道:”王爷果然英明!我认为宣璃格格不仅在梦中看过名册内容,甚至极有可能从梦中得知我们的计划。”
“胡扯!宣璃的能力没有强到那种地步!“昭璇怒斥。“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哪!王爷。我们的计划太过重要,禁不起一丝一毫的闪失。更不能容许任何泄密的可能性存在……“
“碎!”敬棠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昭璇一拳打倒在地。
血腥味迅速弥漫了整个口腔,但敬棠还在不停的说着,”王爷,宣璃格格绝不可留!别忘了她的阿玛与兄长全是“保皇派”的核心人物,她一日不死,我们的计画就有泄漏的可能,请王爷下达对宣璃格格的狙杀令吧!”
昭璇急于辩解,”阿玛,敬棠只是在挟怨报复我,宣璃的预知能力仅限于找寻失物,不至于坏了大事――”
睿亲王寒着脸起身,做了个阻止的手势。“够了,昭璇,你不必再说了。就算敬棠是夸大其辞,我也绝不让计划有任何泄密的风险,所以――”他一字一字地说:”昭璇,你的下一个任务,就是杀了宣璃格格,不得有误!”
昭璇顿觉青天霹雳,震撼得无法言语,浑身血液彷佛在这一瞬间凝结成冰。
定浚王府冰心苑
“怎么办?宣璃已经昏睡十几天了,大夫说她一点病也没有,可是一个人如果没病怎么会无故陷入昏睡?”
定浚福晋肿着一双核桃眼,两颊还挂着泪痕,心疼地抚摸着宣璃瘦削的小脸。
“额娘,您别哭了,要是连您也哭坏身子,宣璃会更自责的。”熏尹柔声劝哄着,并朝箴儿使个眼色,一旁的箴儿立刻奉上参茶。”额娘,喝杯参茶补补身子吧!”
福晋摇着头,频频拭泪。”我不想喝,我只要我的璃儿醒过来啊!”
熏尹安慰着婆婆,”宣临已经派人动身前往江南聘请名医,相信很快就会有好消息的。”
定浚王爷则是又自责又愤慨,”都怪我!明知道昭璇不是什么好东西,还把宣璃嫁给他,看看他把宣璃害成什么模样!”
“阿玛,这是太后指的婚,您也无能为力呀!”宣琦贴心地拍抚着阿玛的胸口给他顺气。
一提起太后,定浚王爷心中顿时有了主意。
“没错,这桩婚事是太后一手促成的,宣璃被昭璇害成这副模样。太后没道理坐视不管!明天一早我就进宫去,求太后给咱们宣璃作主!”
“阿玛,宣璃毕竟是我们定浚王府的人,您的心情我们都能体会,我们是绝不会放过昭璇的;不过,现在当务之急是让宣璃醒来,而不是追究责任,在此时将事情闹大,对宣璃的情况并没有帮助。”宣豫平心静气地说。
“二哥说得对,阿玛,您可千万别冲动。”宣琦在一旁帮腔着。
王爷既烦躁又忧心,”难道我们就什么也不能做,就这样看着宣璃昏迷不醒吗?照她这样一直睡下去,万一她有个三长……宣璃?”
定浚王爷惊讶的声音把大家的视线都拉回在宣璃身上。只见宣璃睁开大眼,怔怔地望着床顶。
“醒了、醒了!她醒过来了!”福晋当场喜极而泣。
熏尹立刻吩咐下去,”快把药膳端过来。”
定浚王爷扯开嗓门大喊,”大夫呢?快把大夫请进来!”
祸晋爱怜地握着女儿骨瘦如柴的小手,关切地问:”璃儿,快告诉额娘,妳有没有什么地力觉得不舒服?妳一定很饿了吧?额娘要膳房给妳准备一些妳喜欢吃的菜,好不好?”
宣璃乏力地撑坐起来,熏尹连忙扶住她,”宣璃,妳的身子还很虚弱、别起身,快躺下。”
宣璃摇摇头,用孱弱的双手推开熏尹。用沙哑破碎的声音艰难地吐出,
“我……要……出去……”
众人愕然,宣璃醒来的第一件事,竟然是打算出去?
定浚王爷又气又急。”出去?妳还这么虚弱.想去哪里?”
褔晋温言劝说,”是啊!乖,听阿玛额娘的话,先把身子养好,等妳恢复健
康,爱到哪儿就到哪儿去!”
“不……来不及了……”宣璃突然哭了出来,”血……好多血……”
定浚王爷被她弄胡涂了,”哪里有血?没有啊!”
“我梦见……昭璇……昭璇躺在血泊里…;我要去见他……”
他很可能在生死边缘徘徊着,她非去不可!
一提到昭璇,定浚王爷的火气就不打一处来。
“不准去!”他暴喝。”要不是他,妳也不会变成这样!昭璇他死有余辜,我
还巴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不要……阿玛,我不要他死……”宣璃哭得像个遭遗弃的孩子。”让我出去……我要见他……”
“不可以!”定浚王爷冷酷的拒绝。
“阿玛,让我来跟她说。”宣豫来到她的床前,弯下腰,用一双温柔的琥珀色双眼凝视着妹妹。”宣璃,妳还记得吗?昭璇曾那样无情的利用了妳,妳为何还对他这么执着?”
“他……是受人指使。他这么做完全是为了报答睿亲王的养育之恩……”她已经从梦中得知了一切,”我知道……昭璇他并不是坏人。”“妳还要与他在一起?不后悔?”
“不后悔!”宣璃望着从小呵护她、保护着她的二哥,轻经地回答,”不管他曾经伤我多深,我还是……无法不爱他。”
这一句话道尽了她的心情,道尽了她至死不渝的爱意。
宣豫也曾经过几番波折,甚至几乎送了命,才终于得到自己的真爱,她的心情,他完全可以明白。
“我懂了。”他缓缓起身,走到门口吩咐家仆,”备马车。”
“宣豫!”定浚王爷气得眼冒金星,”你是发什么神经?你没看到宣璃这么虚弱……”
宣豫语重心长地道:”阿玛,请您成全她吧!如果今天宣璃错过了昭璇,那么她可能就永远与幸福擦身而过了。”
幸褔,是不等人的啊!
“你……唉!”走睿王爷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阿玛,额娘,对不起……”她哽咽着。
福晋掠开她披肩的发丝,脸上带着谅解的笑容,”傻孩子,要道歉,等妳回来
再好好请罪吧?”
熏尹不知可时已取来自己的披风,披在宣璃的肩上,迅速也在颈际打了个结。
“快去吧!宣璃。”她豉励地说。
“阿玛,额娘,大嫂……谢谢你们。”宣璃的胸臆间全是感动。宣豫一把抱起虚弱的宣璃,对她绽开暖若春阳的笑容。”准备好了吗?我们走吧!”
随着鲜血汨汨淌出,昭璇感到自己的生命力正在一点一滴的流逝。
原来……这就是濒临死亡的感觉吗?
伤口的剧痛早已麻木得没有一丝感觉,也许再过一会儿,他也会丧失所有的知觉,魂归阴司。
事实上,他的伤口并未深及要害,如果他此时强撑着到城里寻求大夫的医治,这一道血口还不至于要了他的命。
但是,他不想动。
他早就没有半点求生意志,何须再苟活于世间?
他失去了曾经拥有的一切――身分、地位与财富。被养父逐出家门后,他甚至连容身之处都没有,只能跑到山中废弃的小屋藏身。
无所谓,原本这一切就不属于他。
他不过是八旗军里一名统颁的儿子,被睿亲王收养后才拥有“贝勒”爵衔。
尽管披着皇族的外衣,但说穿了,他和一只Сhā满孔雀羽毛的乌鸦并没什么不同,就如同敬棠所说的――他永远都是一个“假贝勒”。
他的身分是假的,地位是假的,荣华富贵、功名利禄全是虚幻,他把这辈子全虚掷在谎言里,却失去了他生命中唯一真实的东西――
他错过了真心深爱着他的女人!
宣璃的容颜如潮水般在脑海中涌现,在生死交关的时刻,他满脑于里全是她的身影。昭璇只有在自己最脆弱的时刻允许自己想她,那是他唯一的慰藉。
宣璃的幻影对他微笑着。只是那抹久违的笑容里隐含着更多的忧伤。
“宣璃……”他喃喃念着她的名字。
他有好多话想对她说,可是一切部已太迟了……
幻影朝他奔了过来,将他沉重的身躯搂进自己的怀里。
“昭璇……你怎么可以……让自己伤成这样子?”哽咽的声音,娇柔的气息,温暖的身躯,真切地感觉到她的体温与拥抱,昭璇才终于有了真实感,明白原来她不是自己脑海中的幻影。
“宣璃?”昭璇震惊地死盯着她,用仅存的力气抚摸她憔悴的容颜。”老天……真的是妳!”
“是我,抱歉我来晚了。”她想要对他微笑,却办不到,刺目的鲜血流了一地,他的脸色比她更难看;但最教她难受的,是他视死如归的神情。
他不是不去就医,而是存心找死!
宣璃哭了。
“不要哭……不要为我掉泪,”他抬起虚弱无力的手拭去她的眼泪,唇角带着笑意,”我希望在我阖眼之前看到的是妳的笑容……而不是妳的眼泪。”
在死前还能见她最后一面,他再也没有憾恨。
宣璃摇头,拿自己的手绢压住他的伤处,啜泣得几乎无法成言,”你不会有事的……我二哥也来了,我们立刻带你去大夫那儿,你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说完,宣璃想要扶他起身,但是昭璇不肯,他一个反手推开她。
“昭璇?”她跌坐在地上,不明白他为什么不肯跟她走。
昭璇怒吼,”谁要妳来救我?妳现在根本没有时间可以浪费!快走,回定浚王府去!我阿玛命人取妳的性命,凭我现在的状况,根木保护不了妳!”
“可是……你还在流血啊!我不能丢下你,要走我们一起走!”说完。宣璃又伸手去扶他。
昭璇无情地挥开她的手,”滚开!谁要妳来帮我?妳以为我会领妳的情?”
他不得不用最冷酷的言辞伤害她,因为宣璃就像一只即将被抛弃的小狗,不管他怎么推、怎么赶,即使怒斥得声嘶力竭也不肯离开。
“随便你怎么说……我不在乎!”她徒劳地擦着越流越多的眼泪,”此时此刻,不管是谁,都不能把我从你的身边拉开!”
昭璇强硬的态度无法软化她的坚定。他只得软下音调,”妳到底知不知道现在的惰况有多危险?妳知不知道我阿玛布下天罗地网等着要抓妳?”
“我知道,我都知道!”她抽噎着,”我在梦里已经看见了一切,我也知道你阿玛要你来杀我,你却抗命不从,所以他们才对你……”
昭璇重重地开了下眼睛,疲惫地道:”够了!既然妳都知道了,为什么还要来找我?难道妳以为我背叛了阿玛是因为我还爱妳吗?妳错了!我只是不屑于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不是的!你不忍心杀我,是因为你爱我!”她固执地望着他的眼,望见他极力隐藏的爱情。
昭璇狼狈地别开脸。
“见鬼!我不曾爱过妳!”为了赶她走,什么违心之论他都说得出口,”妳忘了我是怎么利用妳的吗?那才是真正的我。在我眼里,妳与其它女人一样,别以为妳在我心里特别不同!”
宣璃被他刺伤了。
她孱弱的身子虽然发着抖,但依旧强硬地挺直背脊,”随你怎么说……总之,我是不会走的,不管你同不同意,反正这辈子我是跟定你了!”
昭璇怔然望着她,既无奈又无力的叹息,”妳为什么要这么死巴着我不放?妳为什么就不能听话乖乖回家去?”
“为什么?难道你还不知道吗?”宣璃含泪而笑,”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因为我爱你!”
她的话狠狠撼动他约五脏六肺,冷硬的心墙终于被她那双纤细小手给推倒了。
“当然是因为我爱你,难道还会有别的理由吗?我不在乎你是不是贝勒,也不在乎你的权势或者财富,我只知道……不管你要去哪里,不管日子会过得多苦。我都要跟着你。”
面对她的深情,昭璇再也无法无动于衷。
他捧着她的小脸,痛苦地低语,”妳怎么能说得这么简单?宣璃,现在的我孑然一身,甚至连能不能活下去都成问题,我要拿什么保护妳、照顾妳?宣璃,我要不起妳,我只会拖累妳而已。”
“只要你活着,对我来说就够了。”宣璃吸了吸鼻子。对他绽开一抹灿烂的笑颜,”如果你真的觉得自己亏欠我什么的话,你更应该好好的活下去,穷尽此生来偿还我的情,用你的双手给我幸福。”
昭璇知道,不管他说什么都改变不了宣璃的决定。
他沉沉地叹了-口气,用所剩无几的力量问道:”宣璃,妳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知道……我正在争取我的丈夫,以及我今生的幸福。”她扬起唇瓣笑着,
但睫毛上仍凝着摇摇欲坠的泪珠,然后她把小手伸向他,”跟我走吧!昭璇。”
这一次,昭璇没有迟疑。
他将自己的手交给她。
一个月后,宣璃格格从定浚王府无故失踪,定浚王爷翻过了全北京城,却依然找不到爱女的踪影。
而奉睿亲王命令暗杀宣璃格格的敬棠,也因为猎物失踪而不了了之。
一年后,有一封信被送到定浚王爷与福晋手里,那是宣璃的亲笔迹,信里除了报平安外,更报了一桩喜讯――
她刚生下一对双胞胎,两个都是男孩,分别被命名为恩严与恩慈。
定浚王府凭着这封信循线找寻,却在江南地带失去线索,空手而回。
又过了一年,有人传说江南一带有位少妇利用预知能力救人于苦难之申,而贫苦之人更是常蒙受其惠。
也有人传说,在少妇的身边,有个高大但温柔的男子,像座铁塔一样的护卫在她的身旁,不管少妇到哪儿,他总是形影不离的跟随在一旁。
有人说,那名少妇就是定浚王府失踪的宣璃格格,而那名男子则是昭璇贝勒,但这个消息始终没有得到证实。
传说……终究只是传说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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