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顾衣莲下葬。
楚洌消失了半个月,再次出现。
他打伤了抬棺木的十二个人,震碎了紫檀棺木。
顾衣莲躺在里面。躺在那千年寒冰里,她的容颜一点都没有变,依然那么美丽,那么光彩夺目。
楚洌手上握着那两把寒冰玄铁,脸上毫无血色。他凌厉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他们从来都没有在乎过你,你又何必为他们牺牲。葬在顾家,应该是你最不愿意的吧。我记得你说过你喜欢南海,我们就去南海吧,南海,真的很漂亮呢。”说完,消失在众人的眼前。
没有一个追上去,也许当时在场的每一个人,心里都在默默的说着,这也许是她最好的归宿。
顾衣莲死后一个月,飞剑山庄恢复如昔。看着那一张张忙碌而冰冷的脸,班钟月突然觉得很累。也许真像楚洌说的,这个山庄里,真的没有人曾把她放在心上。班钟月重重的叹了口气,内心一片荒芜。
事情算是查清了。那些死去的人,都是顾衣莲杀的,而她也在杀害自己时,亲口承认了是自己下的毒。只是,什么原因,她始终不说,只是笑,笑得极为苦涩。至于她是怎么死的,目前也没人知道。有人说,是畏罪自杀,有人说,是被真正的幕后黑手所杀……众说纷纭。而真相,则随着她的逝去而长埋于地了。
阁远,繁华依旧,却已物事人非。
秋风依旧萧瑟。
班钟月站在门房。身旁是如意妆的薛大娘和随伺丫鬟羽凤聒噪的声音。薛大娘是顾洛颜吩咐来给班钟月做冬衣的,今天是特意前来量尺寸的。
“姑娘喜欢什么颜色?”量好尺寸,薛大娘收好码尺,笑吟吟的问道。薛大娘这辈子除了衣服,便最会做人。那个叫羽凤的小丫鬟在旁边叽叽喳喳了半天班钟月也没半点恼怒,这样的主子喜人随和意善,不喜人恭敬肃严。
“……颜色……”班钟月转过头,望着虽然年逾四十,仍风韵犹存的薛大娘,茫然的跟着重复。她刚刚走神了,只是人偶似的随羽凤摆弄,薛大娘的话根本没听进去多少。
“哎呀,”羽凤扬了扬手中的绣帕,娇爹的道,“大娘,主子说过了,最喜紫色,您就衬着几样别的颜色做几套吧,大娘的眼光和手艺奴婢还不知道吗!”
薛大娘得意的弯起了嘴角,后来想到什么又追问道,“那花纹和配饰……”
班钟月朝羽凤示意的点头,羽凤一手捞过薛大娘的胳膊,道,“这种小事您又何必劳烦主子呢,问奴婢不就好了!”说完,调皮的朝班钟月眨眨眼,拖着薛大娘往门外走。她知道,主子其实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薛大娘,听说您最近又新做了几件衣裳,消息刚传出去,已经有很多名门贵胄争相订购了,羽儿不奢望能将之占为己有,只期望能看一眼,大饱眼福……”
一顿话将薛大娘说得飘飘然的,差点要开口承诺将衣服送给她了。
班钟月轻笑着摇了摇头,这个羽凤,嘴甜成这样,幸好是个女的。
“呜呜……”风声呜咽而过,伴随着拍打门房的声音。班钟月单手环肩,瑟缩了一下。急忙拿过手边的大袄,裹紧,飞速窜进还有些余热的被子里。
想起楚洌,脸上闪过一丝苦涩的笑意。
顾依莲下葬,楚洌争抢尸首时,顾洛颜曾与他交过手。顾洛颜未尽全力,又处处忍让。楚洌毫不费力的夺下了顾依莲的棺木。
那时,班钟月正好站在楚洌身侧,整个过程看得清清楚楚。楚洌那天穿了件月牙白的大袍,宽领、水袖。一阵凌冽的风刮过来,扬起了他的水袖,风鼓动着将整个袖子抛起来。她清楚的看到楚洌的右手手臂上,那个她曾经在千晨身上看到的,拇指大小的红色的胎记。而那凄冽的色泽,妖异的莲花花瓣的形状,分明就是自己抚摸了不下千遍的渊晓亲手刻在金离矛尾的图案。
千晨和楚洌是一个人!!!
泪模糊了整张脸,难怪对他总有一股亲切之感,难怪总有一股熟悉之感?他,他,居然是这一世的金离?!!!
“水飒,你早就知道?”
齐水飒不语,他越来越习惯于沉默。
他突然想起自己在幽冥谷看到的那场宿命,他一直都知道,从自己靠近三生石起,他就已经是那场轮回里的棋子了,逃不了,他也不想逃。
三生石是众生痴念而成,据说有缘人于此,可溯其本源。可是四千年前,毁于一场大战。之后,三生石上,便只剩一场宿命,一场轮回,永无止尽的宿命轮回……
幽冥谷,那个神界的禁区。如果不是无意中触碰到水镜,打开那扇称为虚妄之门的门,进而进到幽冥谷,靠近三生石,那么,一切是不是又会不一样?而班钟月是不是会在二十一世纪,过着幸福美满的日子?
没有答案,因为这个世界,没有如果。
他曾经听人说过,人间一天,谷底十年的幽冥谷,曾经是神仙们修道的圣地。小桥流水,溪石涧泉,树荫花香,群鸟惊飞……那儿曾经很美,很美……
他仰天喟叹,可惜……
班钟月望着齐水飒,心下有些怅然,他又沉默不语了。他们之间已经很久都没有交谈,即使有,也只是寥寥数语,最终归于沉寂。是什么堵住了他们之间的路?
“主子,有故人来访。”紧闭的门扉歪传来惜伤沉寂的声音。惜伤和羽凤是顾洛颜拨给班钟月的一大批丫鬟中班钟月唯一留下的两个。惜伤内敛幽寂,像一池沉静的池水,能让相伴的人心境松弛,平静下来。羽凤则活泼可爱,嘴像裹了一层蜜似的,未语人先甜。如果一定要留两个人照顾自己,她俩无疑是最好的人选。知礼、懂事,有分寸。
故人?班钟月半勾起嘴角,她在这个世界能有什么故人?
“现在人在哪儿?”
“前厅。”
班钟月从床上做起来,沉吟片刻,吩咐道,“惜伤,进来替我更衣吧!”
班钟月望着厅中那两道一白一青的身影,表情惊异,所谓的故人,居然是唐三和唐笑。
“惜伤,上茶。”班钟月朝身后的惜伤吩咐道,转头朝唐三笑了笑。
唐三摆了摆手,拉着唐笑凑上前来神色凝重的说,“到你房里去说。”
班钟月这才发现唐三神色有几分不对,跟上来的唐笑也有几分说不出的怪异。
进了风霜楼,班钟月尾步,将门扉扣严实,将二人拉到二楼自己的房间里,问道,“唐笑是怎么了?”
唐笑一身素白,脸色有几许暗沉。班钟月刚才仔细观察过了,他的步伐杂乱,呼吸沉浊,不见半分习武之象。而且,他看她的眼神,很陌生,竟像从未见过她。
唐三剑眉一拧,沉下半张脸来。转头却一脸明媚的笑望着唐笑,伸手轻轻拍着他的头,语气轻得像是怕惊了池塘里的鱼,“笑笑,怎么办,我突然想听你吹箫。”
唐笑冷若冰霜的脸上戏剧般的生出一抹笑容,他欣喜的点了点头,于腰间掏出一管玉箫,就着窗外纷飞的树叶吹起来。
“笑笑……失忆了……”唐三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他从没想过他在崖底醒来后面对的居然是这样的唐笑。
“……失……忆……”班钟月惊叫一声,转头看着窗前吹得认真的唐笑,失忆前的唐笑是不会有这么安静的眼神的。
唐三重重的吸了口气,仿似忆起了什么,呼吸有些浊重。
“小时候,笑笑总说要做人上之人,也就是唐门门主,所以我一直以为笑笑最想要的,是门主之位。直到他失了记忆,我才发现,他要的,他自己都不清楚。”
声音轻得像要断掉的丝线,混着唐笑悲凉的箫声,班钟月一颗心被重重揪起来,说不出的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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