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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三君过后尽开颜 > 第一卷 相遇 第二十节

第一卷 相遇 第二十节

宫里的气氛永远像是雨天。阳光再好、春天花儿开得再美,也没有用的,反正阳光里都蒙蒙的像带了雾气,说不清哪里就会有人哭出来。宫廷太深、砖石看过的兴衰太多,没鬼都有了鬼,步履放得很轻,这么轻都能有声响,被整座宫廷吞吃掉,偏又吞吃不­干­净,蛛丝般萦绕回来。如果每块砖头都有生命、都会说话,这里会有多少话可以说出来呢?我望着御河的水潺潺东流去,一边儿呆想。

“侍郎?”张涛回头望我。

“哦,是。”我举步随他前行。已经决定进宫见季禳,怎么可以回头。那个人,再温柔,也已经是皇上了,不容放鸽子的。

但是张涛停下了脚步,退到一边。咦,怎么不带我继续前行了?我惘然抬头,看桥的那边,来了一行人,也有卫士、也有宫女、也有宦官,统共侍奉着一辆车,那车是黄质褐饰,有文佩花带、红罗香囊,由白马牵挽,赤­色­的华盖下,拥出一领子黄袍,是他来了。

我应该快步走过去跪拜的,不知为什么,却站在那儿,挪不开步子去。我在桥的这边、他在桥的那边……呵,像某一篇美丽童话。这是不应该的。“皇上”这一种生物没有任何美丽的成份,他的那边是权位、是血、是傀儡戏与受禅的大典;而我这边,是一个莫明其妙活了过来,只期待衣食无忧、与他尽快相忘于江湖的笨蛋。隔着一段桥,我们之间不应该有任何童话发生。

可是,风寒还没有清吗?我的喉咙有点作梗。笨蛋,笨蛋,我们之间一点关系都没有。他爱程昭然,我不是程昭然。我也不爱任何人,一点点头脑只够用来关心自己,这叫做智慧、或者说识时务。识时务懂不懂?应该快点去跟他叩头!

可我,挪不开步子。

他从旁边宫人手中要了什么东西,大步向我走过来,将手中物撑开,遮在我头上,低声斥责道:“下雨了,怎么就傻站着?”

呵,是。下雨。春天是个烟雨天。无怪乎早前觉得空气里雾蒙蒙的呢,原来飘起了烟雾般纤细的太阳雨。而他手里拿的,原来是一把白玉八十四骨的油纸伞啊!烟青伞面上且描着微红的梅花,真美,我原来还以为是一卷古画呢。

桥、伞、两个人……糟糕,不应该这么美丽的。再这么美丽下去,我真的会有某种错觉,觉得自己陷身于一段前生注定的恋情。他是爱着我的男人,而我是受宠爱的小公主。

——我是公主?不不,只是个游魂而已。李代桃僵,鸠占鹊巢,我怎么会这么自恋,真的当自己是公主?

我卟哧笑出来,指着他:“你自己怎么不晓得撑伞?”

他快步过桥时,根本就没撑开伞,现在,也是大半个身子露在外面。要论起来,我们两个到底谁比谁笨?

他­唇­角泛起一丝的笑意,弧度只有那么淡的一点点,可是眼波深得可以把我淹没。

他那样子凝视着我,轻声道:“昭笑起来,像一朵梅花开了。”

我低下头。该死,该死。这样下去可不行。我可不是他的“昭”!

我跪到地上:“皇上恕罪!”

他愣了愣,想伸手扶我,手凝在半空中,停顿片刻,收回去,转身道:“平身。”背着我走开。宫人追上来接过他的伞,替他打着。张涛也自拿了把伞,替我打着。我从地上爬起来,默默的跟在他后面走。

过了桥,抹过柳坞花榭,前头一个亭子,亭前做了个湖,夏天时大概满满会开了荷花,现在时令还早,并没有“水佩风裳无数”的风景,但抽了些新荷叶上来,那么­嫩­,像新开的花儿似的,还更带些清气,饶大片湖面空着,连一艘画航也只半藏在坞里,单留湖光云影予这些新荷叶错落点缀,倒别有韵味。

那亭子样子也好,木制的,小巧文秀,全凭结构见风骨,并无多少富丽装饰,一眼瞥去清致又自然,很见匠心,柱上题了一副对联道:“画舫穿莲早,小亭惊梦迟。”[1]上头悬了个亭名,权充了横批,道是:“小梦亭。”

季禳步入亭中,宫人们早在石凳上替他铺好褥垫。我不敢坐,就在亭口垂手站了,他挥手叫那些人退下,对我道:“什么事,近前来,说吧。”

我跪下去:“臣死罪。”

石头地又冷又硬,我没提防就那么一跪,着实吃痛,眼泪顺势往外涌。

季禳吓一跳:“什么事,你说!”

“臣府中有位马伕,说要还乡,臣送了他一匹马,让他离去。昨夜,铁骑左翼丁指挥使告知臣,那是大盗沈虞孙!臣收容接济了国之大盗,死罪!”我叩头,石头地板真硬,我的眼泪生生磕了下来,只有一滴,像鳄鱼眼泪那么金贵,溅在地板上。

季禳默默看我片刻:“起来。”

我起来,垂手而立。他道:“铁骑左翼指挥使,丁贵?”

“是。”

“他什么时候找你的?”

“近三更。”我答道。

季禳鼻子里哼一声:“找你,就为说这事?”

“他……说是找臣饮酒,后来说了这事。”我小心回答,话中加进特意的停顿,让他看出我的为难。

季禳果然就皱起了眉,沉默片刻,忽道:“你把哪匹马送了人?”

“一匹叫鸿喜的。”我老实道。

季禳点点头,脸上看不出喜怒:“居然把它也送了……”抬眸看我道:“他去敲诈你?”

耶!打小报告终于成功。我不喜欢害人,但不等于不晓得手腕啊。当然懂得怎么利用身边的形势保护自己的。如今计划成功了,我甚为高兴,可转念一想,心情又低落下去。甲官敲诈乙官,乙官仗着私人交情到皇帝面前告状,说到底,都不是什么光荣的事。再说,沈虞孙这个人的人品怎么样在所不论,总归杀过人、是国家通缉的大盗不假,我放走了大盗,又有什么立场去欺负丁贵?

“丁指挥使只是想告诉臣这件事情,他觉得臣受人蒙蔽了。”我勉强笑了笑,“真的。”

他不回答,看着我的眼睛,有那么一会儿,我以为他看进了我的心底。

而后他招手叫我走近一点,指着旁边的凳子叫我:“坐。”

我坐下,他伸出手来,探向我的额头。奇怪,­干­什么?又没有发烧,需要探额头吗?我下意识的一躲,

“脏了。”季禳道。

“哦。”我呆呆的应一声,就没有再动。他用袖子擦我的额角,袖子上有金绣的片子,略硬,刚触到我额头,就缩了回去,换他的手掌来,替我擦拭。

我的额头,刚刚磕到地上,磕脏了吧?

我能感觉到他手掌的温度,微凉的,像四月早春。

“还是这样,一点都不会为自己着想。”他道。

他误会了。我想。他完全误会了我,但我能说什么?只有默默坐着。

“怎么会把鸿喜都送人的?”他问。

他也知道鸿喜?唉,每个人都关心程昭然,每个人都喜欢程昭然,我自卑的缩了缩肩膀:“我又不会骑马,看他骑术很厉害的样子,就送他了,不然,让好马跟着我,好像很浪费。”

“连骑马都忘了吗?”他道。手替我擦完额角,好像忘记收回去了,就放在我的腠盖上,身子微微前倾,很关切的看我。我只是低头瞪着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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