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平的盟约,终于以和亲的方式建立了。我就是那个“和亲”的女人。民众结盟国加封我为公主;登乐尔已经成为草原公推的领袖。就代表草原,也将我认作妹妹,封为公主。于是我成为“祈公主”,肩负着所有人的希祈,季禳带走我,同时承诺和平。
登乐尔其实并不知道祈公主是我,他在千里万里之外,好糊弄。而绿眉元军几个知道底细的,已经为以后怎么解释我的行踪头痛不已。水玉知道我对季禳的承诺,反应也非常震惊,张着两手道:“那、那您要进京了?”
“嗯,以女儿身。”我怪头疼的看看自己,“以后都要女装打扮吗?好像很麻烦的样子,我没什么偏心呢。”
“这样……”
“水玉,你好像有点不开心?”我终于察觉。
“不、不。没有!怎么可能!”她连连摆手。
“水玉姑娘别是爱上了这里的哪位?”米娜探头过来打趣,“哇,我还以为你爱的是侍郎大人呢。”
“不!怎么可能!没有!”水玉更慌张。
“水玉?”我仔细看她神情,拉着她的手,“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也别把自己耽误了,万一……”
“没有的事!难道大人不想要水玉在身边了?”水玉面孔红得似苹果。眼里急得噙了泪。
“没有这回事。”我道,“我只要你幸福,水玉。”
“那水玉就要留在大人身边!”她坚决道。
“好,好。”我没办法,“那就留吧。不过不要叫我大人了,因为我换回女儿装了,叫大人有点奇怪,是不是?”
“太好了。”水玉欢喜念佛道,“先是小姐,再是公子,再是大人,现在好歹又叫回小姐了。”
她真的跟着我吃了不少苦。我眼眶湿润,躲开去,悄悄问米娜:“水玉真的没爱上什么人吧?”
“这个……怎么说呢?”米娜迟疑道,“你们中原女孩子的心事,我哪里晓得。不过她怪倒是有时怪怪的,我以为她喜欢的是你呢。哎,你真的要护送祈公主进京?那祈公主是谁?怎么不让我见。”
“她……啊,我要先走了。有什么事,你尽管托话告诉我。元地拜托你们大家一起经营了!”我道。
“唉,你也老大不小了,你们中原男人多少岁一定要结婚的?”米娜俯身塞给我一把小小弯刀:“拿着这把刀,记住我。你会不会?”
我落荒而逃。
半个月后,和平之盟正式签订。中原作为实力最强的一方,名字排在第一位,负责签名的自然是季禳了。至于民众结盟国里,周阿荧被选为民政执政官、龙婴是武阁长官。而向予这时候被推为记名元首,几乎没有任何实权,就是个名义代表,也即是签字人。登乐尔也终于赶了过来,他是草原国代表,力主在那个新国里,每个部族都有话事权,印章标记则这定下来,是只狗。我劝他说,狗在中原语境里不是什么好词,“狗腿子”、“狼心狗肺”什么的,都不好听,要不换个威武点的形象,譬如虎、狮?他道:“其实……龙在我们传说里也不是好动物啊,邪恶愚蠢等着屠杀。但你们喜欢用龙,我有没有笑你们?”我叹气,没有,甲的图腾,是乙的笑话,那又有什么要紧。这种笑话又有什么意义。
季禳、向予、登乐尔就这样签约盖印,因为是三方结盟。这个盟约又被称为“三君之盟”。三颗朱红大印盖完时,我轻轻捧起那张薄薄的纸,百感交集。太多的生命寄托在它上面,而它,也终于完成。
签完约,向予要求跟我一起进京:“这个记名元首当得我闷死!还不如辞了职跟你去。师父总要照顾小徒弟的——除非皇帝吃干醋?” 斜斜看向季禳。
这么无礼!我都有些替他担心。幸而季禳一笑道:“爱上昭然这样的人,是不能怀疑她的。如果要怀疑,就不该爱她了。”低头看我,眼神温柔。我仰头与他对视,手不觉与他的手握紧,满心甜蜜。
“皇上确实是非同寻常的人。”向予叹了口气,拱手,“向某佩服。”
出发时,有个女孩子甩开两条长腿追着我们队伍,是米娜。她边追边叫:“你就是祈公主吧!告诉我!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你这个混帐!”站定了嚎哭不已。
“奇怪,她为什么这样生气?”我在轿子里奇怪的问。
“你不知道?算了,还是不知道的好。”季禳笑。
“当我傻瓜啊!”我白他一眼,“就是说如果我真是男的,她有可能会爱上我对不对?嗳,她真是个小孩子。”
“你才是个小孩子。”季禳摸着我的头发。
爱一个人,就是甘心在他怀里变得很小很小。我蜷起脚,放心的窝在他怀里,享受温存。
这样,我就同季禳一起往东回京都。临行前,向予说要给我一件礼物,我诧异:“你跟我一起走,还要送什么礼?”他只是笑,叫兄弟牵上来,一匹怀光……一匹大了肚子的怀光。
“他是女的!”我失声惊呼。
怀光。是、是——是妈妈?!我深觉震荡。
“娃他爹呢,就是你骑过去的那匹栗马。”向予笑着拍拍怀光的肚子,“你还真能牵线搭桥,这两匹不知怎么搞上的。”
“轻点,轻点。”我深怕他拍坏怀光的肚子,“人家怀孩子么你就不要牵出来咯,快带回去。唉可惜不能亲眼看到怀光生孩子……”
“牵出来就是一起带走的啊。一家三口一起带。”向予道。
“路上小产怎么办!”我怒目,“你以为人家孕妇跟你一样可以随便奔波啊?”
季禳忽然咳嗽了一声。
怎么?我有说错话?我们有认识过任何一个孕妇随便奔波过吗?
“要不算了。我们的队伍里、还有京城,有许多好马。你们可以随便挑。”他对我笑笑,“你也可以骑燕欢。”
这个夫君真给人省事、也真贴心。我满意的抱抱季禳。
这样回京的一路,应该都很甜蜜、应该除了爱情之外不谈其他事的,但路上,我终于忍不住问季禳:“方铮他……还好吗?”
问他还好,就是假设他还活着。我们一直没能得到北方驻军的消息。我假设他还活着。
“他死了。”季禳直接回答我。
好的,好的,长痛不如短痛,我……
“病死的。”他又道。
“哎?”我张大眼睛。
“得病死了。灵柩已经扶回他家安葬,谥忠武。你要去拜祭吗?”
“什么病?”我小心翼翼问,“难道不是我射……嗯,我射死过一个人,还以为……”
“你射死了谁?”他道,“不,他是在北方得了恶疾。”
我凝视季禳。他的脸上一点破绽都没有。我终于可以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放心的流下眼泪:“到了京都,我会去拜祭他。”
再次回到京城,我这次的身份是元地、柴犬共同认可的和亲公主,照理说应该住进后宫了,但我坚持最初的意见不变:绝不要被封为什么“妃”,住进后宫里。自己的斤两自己知道,我绝不是过后宫生活的材料,还不如超脱些是正经。季禳也答应了,封我一个不伦不类的“贤和夫人”,在皇宫边上指了个院子作为居所。
皇后那边。还是要拜见的。依然是我去过的那个庭院,但寂寞很多。山墙上藤蔓又粗了些,开出紫色小花来,苔藓给它铺展出暗色的底子。瓦檐仍然那么高,螭吻与铁马玄色凝重。好歹是皇后,再失宠,架子在,但人气是无可奈何的衰颓下去了,让人觉得这里的女主人失去了生活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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