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起眼睛,绮君仍然站在我的旁边:“刚刚我是做了个梦吧?奇怪。我怎么像梦到了这个场面,而倒在血里的是我。这像是我的收稍呢。”
“不要胡说。”我飞快举手碰她,她的手指冰凉。“你要去吗?”她抬头问。
我知道她问的是什么。我要去。
趁他们这样混乱,我就走了。
一个大龄的女孩子跑到我面前自杀,为什么?我不知道。我听说她是厉祥的女儿,在宫中的地位很尴尬,大家对她的态度都很微妙;我也听说她一直喜欢程昭然。但是她为什么到我面前自杀?我不知道。她在我面前根本没有说过几句话。我甚至怀疑她是不是真的知道我其实是女儿身、又或者是不怕害臊脱下戎装扮成女人的男人。有时候我自己都不太知道了。
我只是利用她的自杀,跑出去赴我自己的神秘约会。我越来越看不起自己。
以后我如果为了某个人深深痛苦,我一定不会跑到他面前自杀。算什么呢!我死了,人家也不会陪伴我最后一息。人家会忙着去办人家的事。一个人的痛苦,只对于自己最重要,对其他人来说轻若鸿毛。真的有那么一天,我也会轻若鸿毛的。我很悲观。
要想直接出宫门可能仍然会有点麻烦,我先去议事殿找黄光,装着去关心他的工作进度——他研制大小炮弹的药量和枪管的螺纹,似乎一点点细微的区别就可以严重的影响结果,而什么是最好的量呢?一遍遍的试、再一遍遍的试,原来科研是这么费力的事。“你的马在哪里?”我问。季禳是送了我一匹马的,真正的宝马,关在皇家马厩,被饲养得很好。但我不便用,免得引人注意,只能问黄光借。黄光看了看我,直接把马借了我,没有问为什么。
趁人眼错,我跨上马就出去了,门口的小厮居然认识我,张大嘴巴:“大人?”口气很崇敬、还有点儿困惑。我冲他笑笑,打马出去了。
允松楼还是那座允松楼,包间里,我见到余骏远,他果然就是登乐尔和林紫砚送我回去时,山头上忽然出现的那个人。
“余公子?”我很不确定的问。
“你不认得你的订婚夫婿了吗?”他扯起嘴角笑,很嘲讽、很怨恨。他恨我,阴森森的恨进骨子里。
奇怪,我第一时间断定我跟他不是一种人。我也会恨人,但我的爱和恨都像大风,轰轰烈烈来的,在季禳身上我也能感觉到这样的风意——我指的是现在的季禳,不是从前,从前季禳那么温柔,再晴朗也是江南的晴天,骨子里温柔缠绵,而现在,风意渐烈,也不知是不是皇位的关系,几乎有点像以前的厉祥——啊。呸呸呸,看我说些什么。
总之,我在最短的时间里已经讨厌上这个余骏远。
我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来这一趟。
“因为你的缘故,害了我们余家满门。现在你也不用履行跟我的婚约了,高兴吗?”他继续道,口气尖酸锐利。
我张着嘴巴看他。我欠他这么多吗?呵,比欠一个人更糟糕的,是欠一个你所讨厌的人。
他误会了我的眼神,摇摇头:“算了。你也不用太愧疚。我原谅你了。”拿起壶,给我斟酒,“喝一杯吧。”
奇怪,他的表情不像是原谅我。但他确实努力装出原谅我的样子。为什么?我不确定。
“你还欠我一杯交杯酒。”他笑了一下。
是“程昭然”欠他,不是我。而且他的举止实在太奇怪。我目光落到那只酒壶上。
他刚刚倒酒时,好像有一个轻微的扭转壶身的动作。我想起当年水玉掩护我,给我倒水、给丁贵倒酒,用的是一只双层壶。
我拿起酒壶。
余骏远的脸色好像变了。
“这是什么?”我问。
“什么什么?”他故作镇定。
“好吧,那不知我有没有这个荣幸,替你倒酒?”我挑挑嘴角,“毕竟照理来说,应该是妾身替您倒酒,不是吗?”
余骏远没有回答。隔间忽然冲出一个人,真是雷霆万钧之势,打破墙壁跳出来的!出来,一拳打在余骏远的背上。我看着余骏远身体奇怪的凹进去、又凸出来,鲜血崩涌,不成|人形。
他的眼珠子突出来,瞪着我,然后倒下去。
“他应该没有痛苦了,他应该立刻就死了。”我端坐着想。
我看着滴血的拳头打到我鼻子尖前面。
只隔一毫,顿住,向下,把桌子打得粉粉碎。
壶掉了下去,碎裂开来,不是双层壶。我的疑心过重,冤枉了余骏远,真是冤枉他。
“你背着朕在做什么!”拳头的主人大吼,是季禳,真奇怪,他怎么会忽然一下子变成这样的人呢?狂呼咆哮,一点都不像季禳。我不认识现在站在面前的这个人。
他的鼻子抽动一下,手指头沾起酒液,嗅嗅:“毒酒。”冷笑,“你宁肯见一个用毒酒杀你的人,也不想忠于朕?朕在你心里算什么?”
没有双层壶,但余骏远给我毒酒。他想跟我同归于尽。他这样恨我。
算什么?季禳现在做的又算什么?我不解释。他杀了人。我不解释。
季禳把我跟水玉丢进冷宫。听说,绮君因为给我传纸条的缘故,也被关进了牢里。
“朕让她入宫,也只因为她是你收养的女孩子。朕对你们太好了,你们要反省一直。”季禳冷冷道。
“厉祥从前对你很温柔是吗?”我愣愣道。
“什么?”
“你从前也很温柔。现在却这么像他后来的样子。”我问,“你是不是在修炼和他一样的功夫?这个功夫是不是会改变人的心性?”
“神经!你反省一下你自己!”他甩下这句话,拂袖而去。
我有什么好反省的?回京以来,我难道不是样样事情顺着他?甚至他床第间那些越来越过份的要求啊……我身上的瘀青确实似曾相识——他对绮君做过一样过份的事吧?
季禳确实变了一个人。
我被软禁了。看守我的那些士兵,我不一定打不过,但这是皇宫,打过一层、还有一层,层层都打过,又怎样?外面还有整座皇城,皇城之外又是皇土,我怎可能逃得出去。绮君还被关着,我又怎可能独自逃出去。
可恨我连去看看绮君都不能——就算硬打出这座冷宫,我也不知道她被关押在哪里。
“徒儿。”有人轻声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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