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紫砚扑过来,抱住那只小猴子。险险差一丝躲过那只铁爪,避到墙角。小猴子先挨了和尚一棍,现在又活动过度,张着嘴像离水的鱼一样喘气,眼见是再没力气打了。林紫砚的嘴唇也已经泛紫。
土司女孩看到他们的狼狈样子,倒像觉得多有趣一样,咯咯笑起来。那些羊鹰们看主人笑了,也就没有赶尽杀绝,只是虎视眈眈的,随时准备再开打。
“你占着地利,算什么英雄!”林紫砚嘶声抗议。
“一人少说一句……”我从羊鹰腿上滑下来。
“汝打不过就是打不过,事实摆在面前有如黑玉放在白雪上一般清晰,犹要找什么理由——”土司女孩不理会,冲林紫砚撇嘴。
“以和为贵……”我仍然艰难的调停。
“我那些猴子如果带得上来,早把你打得屁滚尿流,你还得瑟个头!”林紫砚也不理我。
“汝自己都气也喘不过来了,还敢呛声?”土司女孩跺脚——哎,一吵起来,她的华丽长调不如林紫砚简短谩骂有力,终于不得不把话缩短,“汝的肺不够结实!汝真没用!”
“我的肺不比你结实?”林紫砚挺起胸。死不低头。
“你敢比?!”土司女孩尖叫。大概从没人像林紫砚这样敢顶撞她,她一下子就怒气冲破了脑壳。
“比就比!”林紫砚气焰一点都不输给她,“怎么比?”
“……憋气。”土司女孩方向很正确,比肺功能当然要比憋气。
“大家以和为贵!”我仍然在这两人身边转来转去,进行着徒劳无益的调停。
林紫砚已经把手指往鼻子上捏了:“要得!侍郎来当裁判。”
我当个鬼裁判啊?我——
“你们中原人多奸诈。”土司女孩心里跟明镜似的,“这样憋,你一定会偷吸气。我们在水里憋。”
她的手指向门口当摆设用的两只玉碗。玉碗里有水。
羊鹰扑熄了火才这么会儿,水面已经结起薄冰来,我看着都冷,必须运足内功抵御寒意才能撑住,估计林紫砚比我好不到哪儿去。他能在这水里跟雪山长大的女孩比憋气?!
他挺着胸:“你敢划道,爷们就敢走!”
“林紫砚,冷静,冷静!咱不争这口闲气。”我拉着他袖子,都要哭了。他拍开我,掷地有声训斥道:“听话。夫为妻纲!”
我夫他个头的纲!
说比就比了。土司女孩还算有良心,没真的叫人把脸栽在冰碴子里。羊鹰出去了、窗子关上了,火也又生起来了,室内又温暖如春了。我蹲在火前一边烤我被奶茶泼湿的膝盖,一边反复叮咛:“林紫砚啊,差不多就行了,别太往死里憋,山下猴子们还等着你回去呐……”
林紫砚搓了搓拳头:“你就瞧好儿吧!”
“当!”钟敲了一声,两人一起把头埋进玉碗里,倒是光棍,没一个迟疑的。
那玉碗说是碗形,其实有半人那么高。别说埋个脑袋,就是进去泡澡也没问题。屏个气,拿这么大碗,我总觉得不祥啊……
我这乌鸦嘴!他们闷头在碗里。水面涟漪一圈一圈荡下去,直到归于平静,他们没出来;水面静了有一会儿了,他们还是没出来。叫人都担心他们会不会死了。好容易有几个水泡从他们鼻腔里晃悠悠冒出来,升到水面,破裂开。我想,好了,这会儿他们总该出来吧?他们还是不出来!
“把他们拉出来吧?时间好像太长了。”我担心的对和尚们道。
他们犹豫的看看土司女孩,不敢擅自触碰“神圣的土司大人”的身体,更别说拉她出来了。
好吧,他们不敢拉土司,我拉林紫砚总可以吧?我试着拉拉他的手,他硬着肌肉,手扒在搁玉碗的石台上,死也不动。我试着掰他的手指,要命,他的手指像钢铁焊在石台上,半个手指都拒绝抬起来!我吓到了:“帮帮忙!好像真的不对劲。”
他们两个人真不该习武。习武也不该习到这么好。我们扳手、扳腿、扳腰、扳脖子,怎么扳也扳不动,再扳除非把他们连骨头带肉扳断了!
他们当然没有死。死人倒好办了。死人看我们扳不扳得动!可他们如今就是卯上了劲,拼着全部的力量要把自己脑袋栽在水里,打死不肯第一个上来。
这么憋下去……我怕他们真的憋死啊!
算了,扳不动人,我还搬不动碗?我抡圆双臂抱着碗一使劲——还真搬不动。
“这一整块都是玉石,碗是直接在台上凿出来的,连着台。”和尚呆呆的介绍。
谁闲着没事设计这么豪华的玉碗台?我问候他十八代祖宗!
时间容不得拖延,我吸进一口气,再次抡圆双臂。
这次我将真力全部贯足,手臂出去,一只拳头打一只碗:“呀呼——!!”
玉碗岿然不动。
我抱着拳头蹲到地上流眼泪:好痛。我下次会记得拿石头来砸……
“喀。”轻轻一声响,然后是“喀啦啦”,紧接着是“哗啦啦”。
玉碗上出现了裂缝,越扩越大,水从里面流出来。
我是疼得蹲在地上站不起来啦,和尚们一齐在旁边瞪着眼睛,竟然还不学习我的榜样,快点儿砸玉碗。他们啊他们,竟然走到我旁边,一边一个把我架了起来!
“你们白痴啊?”我双足齐蹬,万幸蹬到两只玉碗,“喀啦”裂缝更大,水全流出来了,看样子这俩傻娃娃硬想憋也没法子憋死了。我总算可以瞑目……
可为什么他们仍然不动弹?
一个和尚小心的探了探林紫砚的鼻子,倒吸口冷气,鼓足勇气去探探土司女孩的鼻子,哭起来:“神圣的土司大人。雪山神收回了土司大人的气息!”
“这个蛮子破坏了神圣的玉碗台。神才发怒了!”伴着咆哮,我的身子被摇来晃去。“让他给土司大人陪葬!”
我的耳朵被震得嗡嗡嗡的。这几个和尚刚刚没有参与憋气比赛还真是可惜了。小猴子拖着伤躯吱喳乱叫乱跳,于事无补。羊鹰们疯了般鼓翅乱飞,像要把山头都掀掉。“把他们翻过来。”我有气无力道。希望有人能听见。
“啊?”和尚们瞪我。
“想救人就按我说的做。”水灾时在三湖救人,胖波他们讲过溺水的人要怎么救:溺水者翻过身,肚子硌在木头、圆筒、或者施救者的腿上,适度颠簸、拍击和按摩,水吐出来就好,吐不出来,那算他命数已尽。
幸而这两位命数未尽。
“哇”,两口清水齐齐吐出,两个憋气能憋到濒危的天才儿童齐齐睁开眼。
鬼门关上打转回来,最能看出人品。林紫砚活过来后第一句话是问我:“谁赢了?”土司女孩则第一眼看到碎玉,虚弱的咒骂道:“谁打碎了神圣的玉镜台?可知多少年前、什么样的巧匠得到神的感召,用了怎样的心血才雕出这——”
“我只知道什么样的巧匠也雕不出你们来。而且如果你们死掉,再过几千年几万年也不一定会再出现一模一样的你们。”我回答。
土司女孩呆看我片刻,忽而笑了。这笑容在她脸上,像冰雪融化、明媚的阳光照遍大地。不晓得有多美。
“汝很有趣。”她道。
“土司大人,各位大师傅……”有一个面目黝黑、穿着黑袍、披挂跟众人都不一样的家伙,怯生生探出脑袋,“预言书第四卷第二章第十一节……”
包括我在内,在场的人全都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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