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神在冷冷指控:“你果然不爱我。”我只能茫然的站着,不能告诉他:那时候,我想把季禳救出去,然后回头陪他沉沦。季禳也不是多么完美善良的人,也哄骗过我,我对季禳也很生气,但如果真的只有一人可以得到拯救的,这机会应该给季禳吧?而我,若必定要亏负一个人,并以自己的性命作抵,那就是厉祥。只有他。
季禳没有我应该也会好好活下去吧,而厉祥他……不知为什么,我觉得他没有我的话,会太孤单。
说了他也不会信的。我知道。我了解他了解得这么深,就像他了解我一样多。
他用力一甩衣袖:“好。出去后,我们继续交战。我会杀了你。”率先走向出口。
出去之后,就依然成为敌人了啊。我看着他的背影,下不了手偷袭。分手后才意识到,他,也没有对我偷袭,这个恶魔,这个宿敌。
不知道厉祥跨出仙境后,见到的是什么?我见到的是沙漠,金黄、灼热,无边无际。太阳是斜的,但我不知道是上午还是下午,所以也无法知道那个方向是偏东南还是偏西北,而厉祥早已消失了,也许仙境喜欢把人吐在不同的地方。
我迟疑了一下,背着太阳的方向走。
如果我处在元城西边的沙漠里。它是南北走向的狭长一带,虽然东西的宽度也不足以让一个无水无粮的人徒步横度,但总比向南北走的生还希望大。
此外,太阳在我的背后。我一来可以避免被太阳晒花眼睛,二来可以照着影子的方向走,尽量以免走歪方向、变成无意识的绕圈子。
也许所有这些盘算和挣扎都是徒劳。脚Сhā进软软的沙子、又拔出来,交替向前走,机械的重复无数次之后,我迷迷糊糊的想。这个状态不可能坚持到永恒,总有一个时刻我会力竭,头往下一栽,结束生命。当沙子吸干我的血肉时,我是懒惰的坐在地上而死、还是挣扎着求生而死,对它们来说又有什么区别?如果多少年后有驼队经过这里。看见我的白骨,这具白骨生前做过什么,对他们来说又有什么区别?
可只要还活着,就要往前走,也许再多走几步,地平线的那边就能看见绿州呢?人就是为这渺茫的希望,不断挣扎、不断跋涉,至死方休。
我的双耳已经嗡嗡嗡的,出现幻觉了。我好像听见叮叮咚咚的音乐声。
“一颗心为什么要犹疑、一双眼睛为什么要哭泣,亲爱的你看你看风吹了过去,我们不介意、不介意、不介意分离……”我在心里悄声的吟唱。我现在什么都可以记得起来了,这是我和厉祥一起唱过的歌,他谱曲、我填的词,那时荷叶田田,温暖的风在小亭里吹过去,“爱卿,朕很高兴遇见你。”他耳语一般喃喃,我回眸一笑。后来我失忆、季禳即位,便再也禁止宫里人唱这首歌。厉祥说季禳跟他是一个人,也许错了,那份珍贵的灵魂从他身上分出去后,就独立出来,拥有自己的追求与嫉妒,直到厉祥重新碾碎这份灵魂,像父亲碾碎不听话的孩子。我们三人覆水难收。
叮叮咚咚声越来越近,不,这不是幻觉、不是音乐,只是铃铛。这铃铛声此刻对我来说,比一切音乐都悦耳。我极目远眺,终于远远看见挪动的黑点:驼铃,驼队!
我手脚并用的扑过去。用爬的、用滚的,怎么样都好。驼队,快看见我、救我!
沙漠太过干燥,口腔里的一点点可怜水分,好像一张口就会被沙漠的空气吸干似的,我不敢早早的张开嘴呼喝。只是努力的挥手。可惜头发在逃出宫殿的时候削短了,现在还没有长得多长。否则放开来,让它唰唰在风里飞,一定更加醒目。
驼队没注意到我,继续徐徐前行。我越奔越近了,可以看清那五峰棕色的骆驼、驼背上灰扑扑的背篓,还有披着灰袍子的三四个人。他们都没有看我。我扯开嗓门大叫:“救命!”
他们仍然没有看我——也许眼睛稍微斜了斜,但是没有看。是那种看也没有意义、看都懒得看的神气。骆驼和他们一起,继续徐徐往前走。
我刹那间明白了,他们不是没有发现我,只是不愿意救我。所以我呼不呼救,跟他们没有任何关系。他们反正不会救我。
不知是不是刚才喊叫时嘴里进了沙子,我舌根发苦。
好吧,也许他们只带了勉强维持他们自己路途的水,没有多余的匀给我。我半途Сhā出来,要求人家分水给我,也太过为难人家。我努力追上他们,问:“请问元城在哪边?”
他们之中的一个,应该是带头的,终于回头看了看我。这人身材高大,头巾中露出来的面孔,看起来粗黑得像个老农民,眼眼眯成一条线、鼻子倒挺高,只是高得凶悍,当中还折出一个利落的鹰钩来,令人望而生畏。他默不作声的抬起手,指了指我影子的前方。手背上满是青筋和皱纹。
看来我的估计没有错。这是元城西边的沙漠,太阳则正在往下落。我往东走,可以接近元城。他们是往南的,大约是在草原、三湖两地贩卖货物的商人。
我道声:“谢谢。”转身折向东北方。元城局势未明,我出沙漠时,还是尽量靠近枯摩山脚比较好——如果我出得去的话。
鸡丁手记 第十九节 相濡以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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