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美食 布衣生活
搜索关键字:主角:叶无双,卫景衡 ┃ 配角:叶泽弘,卓懿文 ┃ 其它:美食,吃货
☆、雪玉饼
“哥哥,天气暑热,哥哥读书辛苦,我做了清热的碧荷羹,用冰镇过半日,送来给哥哥解解暑。”女孩的嗓音娇美甜糯,光是这么一听,那溽热的气息就消解了大半,透过雕花的窗格看一眼正沿着游廊婷婷袅袅走过来的一身白色纱裙,蹁跹若仙子般的身影,这碧荷羹还没喝呢,就已经通体舒泰,暑气全消了。
卫景衡的心“砰砰”跳得厉害,这叶泽弘藏着掖着,却又终日赞不绝口的妹子,果然是天下无双。
“原来卫家哥哥也在呀,你们可真会挑地方,这湖心阁清净幽凉,真是个读书的好地方。”叶无双提着一个黄花梨婴戏纹雕花食盒,一手掀了白纱帘子跨进门来,朝卫景衡嫣然一笑。
卫景衡手中的书本“啪”地掉落地上,眼前有一片五彩烟花“噼里啪啦”地凌空绽放,什么叫国色天香,什么叫闭月羞花,穷尽他所能知道的一切形容女子美丽的词语,都不能表达出他心中震撼的万分之一。
“无双!”卫景衡激动得双手有点儿发抖,站起来想要向她走过去,不知怎的脚下一滑,直直地扑倒在地……
卫景衡揉了揉撞疼的脑袋,神色茫然地望了望身周这个空荡荡的亭子,想了半天才想明白原来自己一个人在家中的湖心亭看书,看着看着就在石凳上睡着了,然后一个翻身滚了下来而已,什么碧荷羹、叶无双,不过是一场梦。
他就说嘛,自己与无双根本就没见过面,她怎么会一口就叫出自己卫家哥哥呢?不过无双可真是美啊,想起那个倾国倾城的嫣然一笑,心中还是禁不住一阵阵甜蜜酥麻的感觉,难怪叶泽弘会把自己妹子宝贝似的藏得严严实实,如果自己也有这么一个妹子,一定也会防贼似地防着他们这帮混小子的。卫景衡索性躺在地上,双手抵在脑后,闭上眼睛细细回味。
一阵微风吹过,带来荷叶清香,只是身下怎么会有阵阵凉意袭来?卫景衡伸手一摸,怎么湿了一片,还黏黏腻腻的?依稀想到了一点什么,卫景衡脸上一红,捡起掉在地上的书本,掩着袍子上湿了的那一块,急急忙忙地回房让人打水沐浴。
采薇和白露是自小在卫景衡房中贴身伺候的大丫环,采薇比卫景衡年长两岁,已经满了十六了,礼亲王妃把她当儿子的房里人准备的,有年长的嬷嬷教导过,已经知晓一点人事。收拾衣物的时候听小自己一岁的白露嚷了一句:“世子爷这是怎么回事?哪里弄来的这些粘糊糊的东西,裤子都湿了一片。”
采薇拿过那裤子看了一眼,脸上飞起一阵红晕:“哪那么多话,赶紧拿去洗了就是了。”怕那些洗衣房的下人粗手粗脚的洗坏了,世子的贴身衣物一般都是两个大丫环亲手洗的。
采薇找了个机会把这事悄悄去回了王妃。
礼亲王妃这个下午过得那是既高兴又心酸,儿子长大了是好事,可是一想到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子,就要成为别人的夫君,从此胳膊肘儿往外拐,娶了媳妇忘了娘,心里就忍不住一阵阵地泛酸。
好容易等到晚上王爷回来,就忍不住唠叨开了:“衡儿长大了,已经开始知晓人事了。”
“唔,这是好事啊!”礼亲王用勺子搅了搅王妃的贴身丫环婉妙送上来的燕窝羹,随口应了一句,今天在御书房议了一天的事,连晚膳也是在宫里用的,本就没吃得太饱,喝碗暖暖的燕窝羹填填肚子倒是刚好。
“采薇下午来回我说,衡儿中午自个人一个人在花园的亭子里看书,突然跑回来就嚷着要沐浴,裤子里粘着一团白乎乎的那东西。王爷啊,你说衡儿会不会偷偷地看那些不正经的书啊?”王妃不无担忧地道。
“这也没什么,回头我多带他到侍卫营里操练操练,就没精力想这些有的没的了。”礼亲王根本不太在意,这多大事儿啊,想当年他还是皇子的时候,宫里高端大气上档次的春—宫图可没少看,还拉伴结伙地干过不少诸如偷看宫女洗澡之类的事儿,年轻人嘛,谁没有热血上头的时候。
不过突然就对眼前这碗白白黏黏的东西没了胃口,把勺子一扔,招呼人进来更衣净面。
“我看要不就把衡儿房里的采薇给开了脸吧,这丫头做事稳重有规矩,我看着也放心。自家的女人怎么说也干净,总好过让他在外面胡来。”
“家里的事你看着办吧!”王爷脱了外衣准备上床,宫里的皇子十三四岁就有宫女教导人事,儿子十四岁了,给抬个通房丫头实在算不得什么。
“前些日子我见着魏太傅家的闺女了,那姑娘十三了,品貌年纪都跟衡儿正相配,不过陈国公家的闺女听说也是很不错的……”
“衡儿才十四呢,不着急,过两年选秀皇上说不定会指婚呢,到时再说吧!累了,歇吧!”
婉柔伺候了王妃上床安置好,吹了灯掩上门出去了。
很快,王妃要给采薇开脸的消息就传到了采薇的耳中,十六岁的采薇心中小鹿儿乱撞,红着脸啐打趣她的白露:“没有影的事儿,胡说什么?”
卫景衡满脑子都是对叶无双的美妙遐想,在课堂上一不留心多瞄了叶泽弘几眼,不幸就被李夫子给看个正着:“卫景衡、叶泽弘,上课不专心,都到后面罚站。”
叶泽弘那个冤枉啊,他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好不好。
卫景衡一脸讨好的笑,趁夫子不注意悄悄撞叶泽弘的手肘:“我下午散了学去你家里好不好?”
叶泽弘一脸警觉:“去我家做什么?”
“咳咳!”李夫子看了一眼后边,清了清喉咙,两人赶紧眼观鼻鼻观心乖乖站好。
只是没一会卫景衡又忍不住悄悄打量叶泽弘,嗯,长得真好,瞧这水汪汪的大眼睛,瞧这红艳艳的小嘴儿,要长在女人脸上,保准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
卫景衡昨晚很悲催地发现,自己醒来以后就怎么也想不起来梦中的叶无双长什么样了,怎么使劲也记不起来,所以今日一早就急吼吼地赶到书院,希望能从叶泽弘的脸上找出昨天梦中美人的影子,毕竟是同一对爹妈生的么,叶泽弘的俊俏是书院里出了名的,他家妹子指定也是美人。
叶泽弘被他盯得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突然想起昨夜看的闲书,“常与上卧起。尝昼寝,偏藉上袖,上欲起,贤未觉,不欲动贤,乃断袖而起。”不由得激灵灵地打了个冷战,这姓卫的,他该不会也学人家玩什么“断袖之癖”吧!
好容易站到了中午,夫子到后堂用午膳去了,各家的小厮们也送了食盒上来,叶泽弘也伸了伸站得僵直了的胳膊腿儿,伸手去接小厮递过来的食盒,还没上手,就被人哄抢了过去:“今天无双妹子又做什么好吃的了?”
叶泽弘苦笑着摇摇头,尽管妹子不断地增加给他做的午饭的份量,每次都还是会被这帮饿狼抢去大半,谁叫自家妹子天生一双巧手,做出来的食物美味无双呢?
卫景衡奋不顾身地挤了进去,抢出了一碟雪玉饼,这饼约有半个手掌大小,白胜雪润如玉,柔软的饼皮浸着奶香,馅儿是香甜的胡桃仁和松子仁,最里面还有三片薄如蝉翼的牛肉,牛肉片用酱汁炮制过,柔韧香浓,一口咬下去,牛肉的咸鲜与馅料的香甜融合在一起,好吃得差点让卫景衡把舌头都给咬掉了。
可惜只吃了一个,剩下的就在片刻之间被瓜分得干干净净,卫景衡直后悔没事先把每个都舔上一遍。
叶泽弘不紧不慢地从食盒的底层拿出一个木盒,早就知道会这样,所以现在他手上这个才是无双精心为他准备的“爱心便当”:加了玉米粒、火腿和虾仁的蛋炒饭,用一个心形的模具压紧了放在中间,周围摆上淖得刚断青的菜花,切成花形的红萝卜,切得薄薄的牛肉片和炒好的甜豆,无双说过了,这些菜都是适合带出来的,在盒子里焖久了也不会变色,果然青青绿绿地十分好看,让那一帮吃着蔫黄的炒菜的家伙看得十分地眼热。
吃过午饭,叶泽弘宣布了一个消息:“我下个月就不来上学了。”
只听得一片嗷嗷惨叫,细听内容却令人哭笑不得,这帮没良心的,听说他不来上学,首先关心的不是即将失去一个好学伴,而是每天中午的美味佳肴就要没有了。
幸好还有个卫景衡是关心他的:“好端端的为何就不来上学了?”
“家父外放为广州知府,下个月便要启程了。”
“你们一家人都要去吗?”最重要的是无双也去吗?
“是啊,娘亲说无论在哪里,最重要的是一家人要在一起,所以全家人都要去的。”
“听说那地方气候湿热,遍地都是瘴气毒虫,夏天的时候阳光猛烈能把人晒得脱皮,你家无双妹妹这么娇滴滴的人儿,怎么能忍心让她去吃这样的苦?”
叶泽弘笑:“说起来要去广州,最欢喜的就数她了,早早地就把行李收拾好了,恨不得今天马上就出发呢!”
“不行,散学后我一定要去一趟你家。”卫景衡决定,今天无论如何一定要一睹叶无双的庐山真面目,如果真的如自己心中所想,哪怕是动用自家老爹的权势,也决不让他们把那样一个娇娇嫩嫩的无双妹妹带到那鸟不生蛋的荒凉地方去受苦。
☆、云香绿豆沙
卫景衡在软磨硬泡使尽水磨工夫之后,终于如愿以偿地坐在了叶家的湖心亭中喝茶。
这茶也是叶无双泡的,用的是金银花和杭白菊,加了一点冰糖,用冰块镇过,盛在透明的水晶杯里,凉沁沁,透心甜,卫景衡再一次相信,有这样心思的女子,一定也如这水晶杯一样,玲珑剔透。
叶泽弘本来在认真地看书,可是身边的这个人真的很烦,才刚坐下没多久就探着头东张西望的,后来索性站了起来,绕着叶泽弘转了几圈,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回到位置上坐下,拿起书烦躁地翻几页,又重新开始东张西望……
“你到底想做什么?”
“呵呵!”卫景衡掐媚地凑了过来,“你妹子怎么还不来给你送点心啊?”
叶泽弘秀挺的眉头一皱:“这与你何干?”
“天儿真热,要是来上一碗你说过的碧荷羹,那才叫爽快呢!”
“心静自然凉。”叶泽弘翻过一页书,不再理他。
“哥哥,你读书辛苦了,休息一下喝完绿豆沙吧,刚从冰桶里拿出来的。”卫景衡才盯着湖对岸的柳树出了那么一会神,就听到身后传来甜糯娇嫩的女声,与梦中无双的声音一模一样,好听得让人身子都酥麻了半天,一颗心更是跳得“咚咚”直响,几乎都不敢转过身来,生怕这一切只是一场梦境,稍微发出大一点的响动,就会把它打破。
“咦,哥哥有朋友在呀!幸好碗是带得够的。”
“这是我在南山书院的同窗,姓卫。”
听到叶泽弘介绍自己,卫景衡不得不转过身来,脸上带着自己对镜练习过很多次的温和微笑,正想开口,突然那笑容僵在了脸上,嘴角半扯不扯的,十分之怪异。
“卫公子也尝一尝吧,这是云香绿豆沙,与别处的不一样。”一只白生生珠玉般的小手递过来一碗丝丝冒着凉气的绿豆沙。
卫景衡艰难地转过头,指着眼前这个圆滚滚的小胖妞问:“这是谁?”
叶泽弘轻轻抚了抚叶无双头上的小圆髻,宠溺地道:“这就是我的妹妹,无双。”
无双?她居然是无双?这个穿着粉色的衣裳,头上扎着两个小发髻,明显还不到十岁,圆滚滚胖乎乎的小女娃,就是叶泽弘口中那个可爱无比、绝世聪明、厨艺超卓的无双妹妹?
想到自己那个难以启齿的梦,卫景衡想要买块豆腐一头撞死的心都有了。
叶泽弘见他呆呆的也不伸手去接,便把那碗拿了下来放到桌上:“碗凉,妹妹当心冻了手。”在他的眼中,自己的妹子自然一切都是好的,值得人用尽一切去珍惜呵护。
“嗯,哥哥快吃吧,一会热了就没那么好吃了。”
叶无双看见卫景衡时心里面第一个念头就是,好萌好帅的小正太,只是这小子一副天都塌下来了的世界末日般的悲愤表情是为哪样啊?
叶泽弘用勺子喝了一口:“好香啊,跟以往吃的都不一样,妹妹你这里面加了什么?”
“加了云香草和陈皮,调味用的一半红糖和一半白糖。”说起吃的,叶无双就兴奋起来,这绿豆沙煲的时候很有讲究,火力太猛容易烧焦粘锅底,火力太小又难以使绿豆脱壳,因此要十分注意火候,时时搅拌,待绿豆脱壳浮起,把豆壳捞干净,再加入一点点云香草和陈皮,直到软烂成沙。
调味也是关键,白糖味道太寡,红糖又略有酸味,所以白糖和红糖掺着放,才可以达到香滑清甜的效果。
“云香草?是前两日厨房的阿枝给你带回来的那棵吗?”
“对啊,就是阿枝的亲戚从乡下带过来的,云香草的味道很浓,闻不惯的人都说它臭,可是它偏偏与绿豆沙是绝配,只要加那么一点点,味道立马就超凡脱俗起来。”
叶泽弘点头称是:“果真不错。不过那草只有一小棵,没几次就用完了吧?”
“不会呀,这草粗生得很,Сhā到盆里就能种活,我准备先种一盆,往后到了广州再种一大片!”
“种那么多干什么?”
“再试试还能做什么好吃的呀!”做各种各样好吃的东西,是叶无双这一辈子最大的乐趣之一。
两人说了半天,才注意到仍在一旁失魂落魄的卫景衡,叶泽弘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景衡你怎么了?这绿豆沙你还要吃吗?”
“不,不吃了,我有点不舒服,先回去了。”说完跌跌撞撞地走了出去,额头撞在柱子上也浑然未觉。
“哥哥,你这个同窗好生奇怪。”
“今天是反常了点。”叶泽弘点头称是。
卫景衡回到家就倒在床上一直躺到天黑,晚饭也没心情吃,草草吃了两口,木木呆呆地由着采薇帮他沐浴,洗完站起来擦身子的时候,采薇突然羞红了脸,低声在他耳边道:“世子,今晚就让奴婢来服侍您吧!”
卫景衡听她这话说得奇怪,一直以来不都是她和白露轮流值夜的吗?脑子里一团浆糊似的乱,随口应了一声。
没想到晚上睡觉的时候,采薇照例服侍他上了床之后,居然脱得光溜溜地钻进了被窝,把个卫景衡吓得一蹦三尺高:“你要干什么?”
“我……”采薇急得双颊通红,紧紧地咬住下唇不知该说些什么。
“好好的干嘛不穿衣服,你快下去,我要睡觉了。”
“王妃让奴婢服侍世子。”采薇的眼泪都快要出来了。
卫景衡突然明白过来她所谓的“服侍”原来是这么回事,也有点儿不好意思:“不用了,你先出去吧!”
采薇匆匆起身穿上衣服,连鞋子也顾不得穿就跑了出去,还没出门就听到了抽泣的声音,卫景衡觉得挺对不起她的,但这时候他真的一点儿这方面的想法也没有,不由得暗暗怪罪母妃太过多事。
卫景衡觉得,今天与叶无双的见面,把他心中对女孩子的那一点美妙遐想毁灭得干干净净,一点儿残渣也没剩下。
吃过晚饭,叶无双用一个红漆托盘端了一盅燕窝进了叶夫人的房间。
“娘亲,我听您这两天有点儿咳嗽,特地炖了一盅燕窝给您润喉清肺。”
叶夫人笑盈盈地伸手接了过来:“你这孩子,就是爱操心。”嘴里是嗔怪的语气,心里面却比喝了蜜还甜,这孩子,从小就懂事、贴心,特别招人心疼。
叶夫人三十多岁,因保养得宜,看起来不过是二十八九的模样,根本看不出来是生过两个孩子的,纤细的腰肢盈盈一握,走起路来常常让跟在后面的叶无双羡慕得直流口水,暗自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这个女人亲生的啊,自家的爹爹也是玉树临风一个翩翩美男子,生出哥哥叶泽弘这样的小美男是正常现象,可是自己……,这基因突变也太夸张了一点吧!
“娘亲,赶紧趁热喝吧!”
掀开盅盖,雪白的燕窝里缀了几颗鲜艳的枸杞和浅黄|色的桂花,一看就让人赏心悦目,叶夫人笑道:“这个又有什么名堂?”知道这孩子做菜喜欢安个风雅的名称,便是两个咸蛋,也能做出一首诗的菜来,什么“两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最后剩下几片蛋壳,还要漂在汤里叫做“门泊东吴万里船”。
“这个呀,叫初雪迎春,您看是不是颇有些初春时节踏雪赏花的意境呢?”
叶夫人用勺子舀了一口送入口中,点头道:“嗯,这桂花枸杞炖官燕,入口绵密细腻,清香甘美,觉得一路熨帖到肚子里呢!”
见娘亲吃得高兴,叶无双心中也自欢喜:“娘亲,我想把我种在园子里的调料带到广州去种。”
叶夫人理所当然地点头:“可以呀!”别人家的姑娘小姐都爱在花园里侍弄一些花花草草的,只有他们家的姑娘,偏就种了满园子的调味料,葱姜蒜韭菜紫苏什么的,还有一种根茎像白萝卜那样的植物,说是叫做山葵的,磨成茸会慢慢变成绿色,把生鱼切成薄薄的鱼片,蘸着这种绿色的酱汁吃,一股子冲鼻的味道,但是吃惯了竟然也会觉得别有风味。
有一次在别人家发现一种种着观赏用的红果子,红艳艳的果实尖尖长长的,这小姑娘一看就欢喜得跳起来,说这就是她在书上看到的什么“辣椒”,非要厚着脸皮向别人讨了回来自己种在园子里,后来居然真的被她鼓捣出一些新奇的菜式,刚开始那种火辣辣的感觉还真让人受不了,慢慢的居然被她引导着一家人都喜欢上了这种味道。
叶夫人看着这个女儿就觉得特别自豪,别人家的孩子也爱看书,怎么就没能看出像她这么多的新鲜东西来呢?这女儿仿佛天生就会做菜似的,一生下来就与美食结缘,满脑子稀奇古怪的想法,做出来的居然都挺好吃。自己与她爹爹也乐见其成,她要什么就给什么,由着她去折腾,就是她神农尝百草的劲头太过十足,害得家人时时担心,生怕她一个不小心吃错了什么东西。
叶无双突然想起下午看见哥哥那同窗的傻样,觉得十分好笑,便当笑话说给了娘亲听,母女俩叽叽咕咕地正说得开心,忽听得外间婉柔唤了一声:“老爷回来了。”
一抬眼,一个高大俊逸的男人就大步跨了进来,叶文澜是那种很传统的古典美男,剑眉星目,鼻若悬胆,嘴唇丰润,下颌的线条有棱有角。冷着脸的时候不怒自威,一笑起来却又让人觉得春风拂面。
叶无双站了起来:“爹爹您忙完公务啦?那您陪着娘亲吧,我先回房了。”
叶文澜笑道:“你这丫头,就只给娘亲做好吃的,不用理爹爹了?”
“谁说的,我给爹爹炖了养生的山药排骨汤,不知道爹爹要在衙门里忙到几点,这会儿还在锅里温着呢,女儿这就让人给爹爹送来,难得的良辰美景,女儿就不打扰爹爹和娘亲二人世界了啊!”
“这孩子,就爱胡说!”叶夫人佯作恼怒地点了一下叶无双的额头。
叶无双娇笑着跑了出去,跨出门口时悄悄回头望了一眼,爹爹正搂着娘亲的细腰,在额上深情地印下一吻,叶无双吐了下舌头,对于偷来的这一辈子,带着记忆重生在这个家庭,她是十分满意的
☆、玫瑰松子糖
叶无双的娘亲郑明仪是标准的颜控加美食控,当年她还是闺中女儿的时候,就是京城出了名的美人儿,又是殿阁大学士郑大人家的嫡长女,谁都以为她定会有一门风光无限的亲事,没想到事实却大出意料之外,郑大小姐不知怎的就混过了选秀,悄声没息地嫁给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男人,叶文澜,光禄寺署正,六品的芝麻小官儿。
官小不是问题,便是京中的贵人子弟,刚入仕时也是从低做起的,只要家中后台够硬,自然可以平步青云。
问题是这叶文澜偏偏是个没有后台的,贫苦人家出身,但凭一己之力考了上来,为人正直清廉,不会阿谀奉承,做人又有骨气得很,不肯依仗外家,老老实实地按资排辈,十几年了才升了个正五品光禄寺少卿的位子。
这在京中的贵族圈子里,实在是入不了流的,如果不是看着郑大学士的面子,叶泽弘怎么怎么可能进得了皇家贵胄云集的南山书院,与卫景衡、郑博容等同窗共读?
说起郑家嫡长女,早几年人皆摇头叹息:“明珠暗投,可惜了。”这些年摇头之余又加多一句:“她的儿子倒是个有出息的。”说的是年仅十四岁便颇有才名的叶泽弘。
婚姻像鞋子,合不合脚只有自己知道。不管旁人怎么说,郑明仪一向认为自己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当年两人是如何相遇相识的就不提了,一个是相貌英俊、满腹才学还做得一手好菜的青年才俊,一个是千娇百媚、温柔可人的千金小姐,两人是一见倾心,再见钟情,三见就非卿不娶,非君不嫁了,终于千方百计地逃过了选秀,要死要活地说服家里让他们两个成了亲。一晃十五年,感情不但没有变淡,反而愈久愈醇,至今仍如胶似漆,好得跟一个人似的。
家里别说姨娘小妾了,叶文澜身边连个伺候的丫鬟都没有,每次看见那些嫁入高门大户的夫人们,面上看起来风光,实际上镇日里跟家中的小妾们勾心斗角,郑明仪都暗暗庆幸自己选对了人。
更何况还有一对聪明可爱的儿女承欢膝下,长子叶泽弘年仅十四,就已经颇具乃父风范,长得好不说,诗文也是拔尖的,小小年纪,便成为了人人称道的京城四小公子之一,其余三人分别是卫景衡,礼亲王府唯一的宝贝疙瘩,一出生就被封为王府世子;郑博容,郑明仪娘家哥哥的儿子;卓懿文,礼部尚书的长子。
在郑明仪眼中,其余三人名列四小公子之一,不过是世人对其家世的追捧而已,只有自家的儿子,那才是实至名归。
至于宝贝女儿叶无双,那更是全家人的掌上明珠,虽说长得是胖了那么一点,可是能吃是福啊,何况女孩子嘛,长得珠圆玉润那是福相,旺夫的。而且看看长相,那鼻子那眼睛,哪里不是自己和夫君两个人所有优点的集合?人家杨玉环还是个胖美人呢,郑明仪从来就不觉得自己的女儿会比杨贵妃差。
叶无双就是在这样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里,在父母兄长的宠爱呵护下快快乐乐、无忧无虑地长到了十岁。
叶无双在前世便是一个骨灰级资深吃货,如今衣食无忧,家人对她的管教也宽松至极,既不逼着她读书写字,也不要求她绣花弹琴,她便将所有的时间都放在了研究美食上了,而且她的爹爹叶文澜的职业是光禄寺少卿,负责的是皇室御膳房食材采买的工作,这更让她近水楼台先得月,毫不费力就能得到许多新鲜上好的食材。
叶文澜当年也是靠了一手高超的厨艺赢得美人芳心的,如今见女儿热爱厨艺,便毫不藏私地倾囊相授,叶无双本来就有点基础,这么一学就表现得极为聪明了,不但一点就透,很多食材的搭配更是让叶文澜惊为天才。很快地,叶无双便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厨艺比叶文澜还要强上那么一点了,只是苦于人小力气不足而已。
这一天叶泽弘一散学回到家就闻到空气里飘着一股浓郁的甜香味,知道是妹妹又在做好吃的了,兴致勃勃地跑到叶无双专用的小厨房,小小的身影果然是在忙得团团转。
叶无双正在做的是玫瑰松子糖。这糖的做法其实很简单,讲究的是掌控时间和火候。
准备好硬糖、麦芽糖和玫瑰花酱,还有舂碎的黑芝麻和松子仁。先把黑芝麻和松子仁粉末在锅里炒香,火不能太大,如果焦了就会有苦味了。
另拿一口锅,滴上几滴油,先下硬糖,慢火把糖炒化,炒糖的过程千万心急不得,一定要用小火慢慢地炒,然后再加入麦芽糖和玫瑰花酱,待全部融化成金黄|色的糖浆的时候,就把芝麻粉、松子仁倒进去,迅速搅拌混匀,立刻连锅一起端起来把糖浆到进一个事先涂抹了香油的平盘里。
糖浆倒进盘里很快就会变硬,趁它未硬之前拿木勺把表面压平整,还冒着热气的时候就要把整个盘子翻转过来,把一大块平平整整的糖块倒扣到干燥洁净的砧板上,随即用刀切成小方块,等切完,糖块也几乎凉透了。
叶无双拈起一块放进叶泽弘的嘴里:“哥哥尝尝。”
糖块入口即化,香甜可口,芝麻松子的香味与玫瑰的清香完美地融合在一起:“真是好吃。”
“我做了好多呢,明日给哥哥带回书院给同窗。”
“妹妹做得那么辛苦,干嘛要带给那群臭小子吃。”
“怎么说也是哥哥多年的同窗啊,分别在即,带点玫瑰松子糖回去,就当是告别礼物礼物嘛,祝愿大家以后的生活都甜甜蜜蜜。这些日子听哥哥说大家都很爱吃我做的菜,我心里也很高兴呢!”
“妹妹真是有心了,这下肯定会欢喜坏了那帮馋小子了。”
叶无双把做好的玫瑰松子糖分成小份用油纸包了起来,外面还用一条漂亮的丝带绑了一朵精致的小花,第二日叶泽弘把妹妹精心准备的礼物带回书院分发给了每一位同窗,把大家感动得唏嘘不已。
想到这么长的一段时间以来叶无双给大家带来的口福,南山学院的学子们经过商讨,一致决定要一起凑份子请叶无双大吃一顿。
卓懿文捅了捅一直在发呆的卫景衡:“喂,大家都在说凑份子请无双吃饭的事呢,你参不参加?”
“啊?什么?”
“唉,一天到晚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呀!松子糖吃了吗?”拿起一颗松子糖塞进卫景衡的嘴里,把事情又给他说了一遍,甜甜的松子糖化作一泓清泉流进卫景衡的心里,他突然就顿悟了:“要,当然要参加了,无双给咱们做过这么多好吃的,不好好谢谢她怎么行?”
苦闷了一天一夜的卫景衡突然就想通了,自己见到叶无双真人后之所以会这么失望难过,不过是因为自己在她的身上寄托了对女子的美好向往而已,如果不把她当成自己心仪的女子,而仅仅是同窗的妹妹,而且是一个能做出许许多多好吃的东西的妹妹,那无双说起来还是挺可爱的,既如此,那以后就把她当一个可爱的小妹妹看待不就好了吗?
这么一想通,就觉得多大的事儿啊,自己这一日多的苦闷实在是无聊又无谓。
这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听了叶泽弘回来转达的南山学院学子们的意愿,叶无双非常豪爽地小手一挥:“那就去吃涮羊肉吧!”
“啊?这大热天的,吃涮羊肉?”
“这才够劲嘛,挥汗如雨吃涮羊肉,还有冰天雪地吃冰糕,都是人生一大乐事啊!还是说这时节没有羊肉吃?”
“好吧,反正就是请你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于是请客的地点就定在了涮羊肉做得特别好的正阳楼。
正阳楼的羊肉好吃,切肉也是一大关键。正阳楼的厨子独创了压肉的法子,把羊宰好之后,剥了皮,挑出上好的部位,比如说什么“三岔”、“磨裆儿”、“上脑”等。
在冰上垫一块油布,再把挑出来的好肉放在油布上,肉上面盖上一张油布,再拿块冰块儿在上面一压,把肉里的血水都压出来。这样处理过的羊肉不但脱了酸味,而且肉发硬了也好切。据说正阳楼里切肉的老师傅,能把肉切得跟刨花似的,提起来放在眼前能透得过人影。
正阳楼的锅底也多,不光有鸡汤、鸭汤,还有猪棒骨汤、大肉汤,还用口蘑吊过的,涮出来的羊肉那叫香和嫩。调料用的是上好的酱油,里面加了小磨香油、酱豆腐、卤虾油,还有料酒芝麻酱,味道足够地道。
叶无双对正阳楼的涮羊肉可是慕名已久的,之前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过来,如今快要离开京城了,能来吃上一顿正阳楼的涮羊肉,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当叶泽弘带着叶无双出现在被整个南山学院的学子们包下来的正阳楼大堂时,你来我往的吵闹熙攘之声突然静默了下来。
☆、碗仔翅
众同窗中与卫景衡怀着同样心思的人不少,主要是因为叶泽弘长得实在是太好了,对于他的亲妹子,有一点儿遐想是理所应当的,因此乍一见到胖得连眼睛都眯起来的叶无双(叶无双怒,人家这是笑眯眯的表情你懂不懂!),有点儿愕然的情绪也是可以理解的。
这时只听人群中传来一个娇软的女孩子的嗓音:“咦,众位哥哥这是怎么了?”过了一会,那嗓音陡然拔高了几分:“呀,表姐来了!”
叶无双只觉得一阵疾风扑面,随着这阵风而来的是一个穿着红衣的小小身影,结结实实地砸在怀中,把她敦实的小身子也撞得晃了三晃。
“小燕子你也来了?”原来是只比她小两个月的表妹郑燕容,这个表妹自小便长得玲珑娇俏,性子又活泼开朗,叶无双一直很喜欢她,这种喜爱,包含了一点成年女性对长得可爱又讨喜的小女孩的宽容在里面,因此尽管郑燕容有时候会耍点小聪明弄点什么对她不利的小恶作剧,她也从来不放在心上。
“可不是嘛,哥哥说怕只有表姐一个女子来吃饭会觉得不自在,特地把我也带过来陪表姐呀!”
“可不知道是谁死乞白赖地非要跟着来呢!”郑博容笑道。
“好啦,是我贪吃还不行吗?”郑燕容娇嗔的时候齐眉的刘海下一双大眼扑闪扑闪的,红润的小嘴唇微微嘟起,叶无双觉得,如果她是男的,一定爱死了这副表情,如果她真的是如现在她的外表一样是与其年纪相仿的小女孩,也一定会讨厌死了这副表情。
如今的她,对这些少男少女的小把戏,还真的是只能一笑了之。
郑燕容亲热地挽着叶无双的手臂,向众人道:“这就是我表姐叶无双,表姐人可好了,谁也不许欺负她哦!”
场面又热闹起来,大家热情地把叶无双让到首席上,叶无双本想客气一番,不过大家说这次请客是为了给他们兄妹二人践行,当然是以他们二人为主,便不再推脱,爽快地坐好了:“羊肉温补,现在天气炎热,有人吃了可能会觉得燥热,不如让人在涮肉的汤里加点冬瓜或甘蔗,可以中和一下。”
郑燕容道:“表姐想得可真周到,不过呀,景衡哥哥也早想到了,特地带来了冰镇过的玉竹酿呢!”
叶无双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她叫得亲热的景衡哥哥,原来就是那天在家里见过的那呆呆傻傻的小正太,不由抿嘴一笑:“谢谢卫公子了。”
卫景衡这次倒是大方得体:“这玉竹酿是以竹液和晨露为原料酿成的,颜色澄碧如玉,口味清冽让人感觉如同置身雨后竹林,而且极其清淡,喝了也不会上头,无双妹妹不妨试试。”
“好啊,大家都不要客气了,快点吃吧!”
切得极薄的羊肉一烫即熟,酱料滋味鲜美,玉竹酿清凉爽口,大伙儿吃得都很尽兴,相较于郑燕容的斯文拘谨,这群半大小子们显然更喜欢叶无双大块吃肉、大口喝酒的豪爽劲儿,很快就混得熟了起来,说起话来也随意了很多。
有人就对叶家被迫要离开繁华的京城,去那蛮荒之地表示叹息:“无双妹子,我一想到你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家要去那地方受苦就觉得心疼,要不你别跟着你爹娘去了,就,就住到我家去吧,我爹娘一定会疼媳妇般疼你的。”
旁人起哄:“你小子想得美,怕不是惦记着无双的好手艺吧!”
玉竹酿虽没什么酒劲,喝多了也有点儿迷糊,叶无双推了一把那小子:“胡说,广州哪里是什么蛮荒之地了,广州最好不过了,那里是我的,我的故乡!”
有人用疑惑的目光看着旁边的叶泽弘,难道叶家祖上是从南方迁徙而来的?
叶泽弘宠溺地摸摸妹子的头发:“喝多了,胡说呢!”
“谁胡说了,那是我的梦中的故乡!”谁说不是呢,前世生于斯、长于斯,长到二十多岁,糊里糊涂地被一场食物中毒事故送到了这个地方,再世为人。说起来这么一个死法还真让人怪难为情的,不过作为一个吃货,也算是死得其所的,叶无双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好好好,就是你梦中的故乡。”叶泽弘是什么也不愿意违逆这个妹妹的。
叶无双拍拍胸脯:“往后你们谁要来广州,我一定做东,请你们吃遍广州美食!”
就这么一句话,不久之后,在另一个正准备离家出走的吃货心中,往复回旋了许多遍之后,终于让他下定了决心,下一站,广州。
一顿饭下来,大家都打成了一片,再也没有人再为叶无双的外表感到有什么不满,妹妹嘛,可爱就行了。
叶无双收下哥哥的同窗们满满的祝福,在一个阳光明媚、清风习习的早晨,带着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无限向往,告别了这个生活了十年的京城,踏上了旅途。
先走陆路,再走水路,然后又是陆路,这一走就是一个多月,来到这个时代从来没有出过远门的叶无双,彻底被颠了个七荤八素。可是非常神奇,临到广州的前一晚,叶无双头晕呕吐的毛病突然就好了,取而代之的是无限的激动与欢喜,很晚了都不肯去睡,缠着家人说东说西的,连叶夫人都啧啧称奇:“难怪你哥哥说你总是念叨广州是你的梦中故乡呢,我看哪,恐怕就是你上辈子的故乡吧!”
叶无双赖在娘亲的怀里,悄悄蹭掉眼角的泪花:“我觉得也是这样的呢!”
第二日一大早就开始赶路,太阳刚刚升起不久,叶家一行车队就进了广州城。刚进城门,接到消息的李同知就匆匆赶了过来,亲自迎了叶文澜一家人往广州知府府衙而去。
叶无双悄悄提起起车窗上的帘子一角,偷偷地望着外面既陌生又莫名感到熟悉的街景,宽大的青石板路,干净整洁的楼房,热闹的商铺,原来这个时候的广州就已经是那么繁华了呢!
忽然听到稚稚童音唱着一首熟悉的童谣:“落雨大,水浸街,阿哥担柴上街卖,阿嫂出街着花鞋,花鞋花袜花腰带,珍珠蝴蝶两边排。”
叶无双忍不住掀起车帘探头出去看,岭南天气热,小孩都穿着短褂,头上总着两个圆圆的小发髻,跑来跑去地玩闹嬉戏,脆嫩的嗓音唱着久违的童谣,一时之间竟让叶无双恍惚不知置身何处,仿佛还是那个小升初的暑假,住在上下九的婆婆家,每天早上端个搪瓷盆,到“银记”买一份鲜虾布拉肠,不知不觉地就跟着旋律也唱了起来。
红豆的笑声把叶无双拉回了现实:“小姐可真厉害,这么拗口的语言,竟然也能学得出来。”
叶无双淡淡一笑,抬眼看到前面的巷子口一个热气腾腾的摊子,旁边竖着一块纸牌,上书歪歪扭扭几个大字:“碗仔翅”。
“停车,快停车!”
那车夫不知发生了何事,赶紧勒马停了下来,红豆和甜雪也是一脸地莫名:“小姐,怎么了?”
叶无双胖胖的手臂朝前一伸,指着前边“碗仔翅”几个字道:“我要吃那个。”
一直坐在一旁闭目养神的叶夫人也睁开了眼:“贪吃的小丫头,才刚吃过早饭,这就饿了?想吃鱼翅回头叫厨子做,这街边的小摊贩不干不净的,莫吃坏了肚子。”
叶无双抱着叶夫人的袖子撒娇:“娘,我就想吃嘛,街头的小吃味道才够地道,咱们带来的厨子哪里会做这些南方的小吃啊!”
“好了好了,我怕了你了。”叶夫人这辈子算是栽在这个宝贝女儿的手上了,对她的要求,或大或小,或有理或无理,总之就没有不应的时候。
这时前面那辆叶老爷和叶泽弘乘坐的马车也停了下来,打发个小厮过来问,见此情景也明白了缘由,十分有眼色地道:“那小人这就去买回来给小姐。”
叶无双在小厮身后喊:“多买几碗,娘也要的,还有爹爹和哥哥。”
碗仔翅原先是一些街边的摊档,用酒家食剩的翅头翅尾,加些冬菇、木耳、猪肉丝、豆粉水一同熬煮,吃的时候用小碗盛装,撒些胡椒粉,淋上豉油和麻油调味,味道鲜美无比,颇受街坊欢迎。
后来慢慢用粉丝代替了鱼翅,碗仔翅就彻底演变为市井小民的日常小吃了,只是名字上还带着个“翅”字而已,实际上与鱼翅已丝毫沾不上边。
这样一碗普通的粉丝羹,吃惯了好东西的叶夫人自然是不怎么看得上的,回头一看却发现自家的宝贝女儿居然对着眼前的小碗红了眼眶:“我的乖乖,你这是怎么了?”
叶无双摇摇头:“没什么,热气熏了眼睛了。”拿起小勺子一口一口细细品着,还是那种滑腻鲜甜的味道,与自己前世每次逛完状元坊都要去吃的那碗碗仔翅的味道是一模一样的。
强自镇定地吃完,让小厮把碗拿回去还给摊贩,这才重新上路,马蹄嘚嘚,一路散落了叶无双满满的乡愁。
作者有话要说:
☆、猪脚姜醋
终于在马蹄嘚嘚声中到达了知府的府衙。
当时的广州在许多京城人的眼中是南方蛮夷之地,叶无双来之前还很担心来到之后看到的会是一片未开化的景象,但实际上却很让她惊喜,虽然广州的府衙比起京城的官邸确实是差了一点,但也已经是很像样的了。
府衙的前半部分是办公场所,后边的院子和花园才是知府家眷的住处,建筑风格与叶无双印象中的“西关大屋”类似,朝纵深方向发展,三间两廊,左右对称,各厅之间用小天井隔开。屋子不算很大,叶家一家四口再加上带来的几房家人起居,也算是绰绰有余的。
前段时间知府空缺期间代管府衙事务的是李同知,他知道叶家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又不懂当地语言,肯定会有许多不便之处,因此提早半月便挑好了一房能干的本地下人先住了进来,等叶无双她们来到之后,整个宅子都打理得妥妥当当的,干净又清爽,脚下的水磨石地板光鉴得可以照出人影来。
大门是南方传统的式样,最外面一重是四扇雕花的矮脚吊扇门,中间是趟拢门,也就是由十几条圆木条横着构成的活动栅栏,下面装着滑轮,可以横向开合,后面还装着小铜铃,只要有人推动,就会发出“叮铃叮铃”的声响。最后一重才是装着铜环的红木大门。
叶无双忍不住用手推拉一下,这趟拢门润滑保养得很好,几乎悄声没息地就滑动起来,只有上方啊的铜铃清脆地响着。
叶泽弘看得好玩,也伸手推了一下:“这门做得倒是稀奇。”
叶无双道:“南方天气潮湿炎热,做这样的栅栏门,既能通风,又能保障安全,实在是当地的人们智慧的结晶啊!”
叶泽弘听她说得老成,不由好笑:“你倒是知道得多。”
“那是自然,我来之前看了好几本讲述岭南风情的书呢!”这是一个好借口,叶泽弘自打叶无双一出生就发现这个妹子特别聪明,许多东西只要告诉她一次马上就能懂了,三岁就学会了认字,几个月后就能自己捧本书像模像样地看了,只不爱看经史子集,专看一些八卦野史、游记、食谱之类的,叶大人夫妇宠她宠得没边了,无论她想做什么都是好的,她爱看书就恨不得把整个书店都搬回来给她。所以叶无双每次说出她这个年纪不应该知道的事的时候,只要推说是在书上看到的就行了。
安排给叶无双的是一个小侧院,地方不大,但有单独的水井,还有一个小厨房,这一点是最让叶无双高兴的,一眼就决定了她房间窗户后面的那块空地,就让她的宝贝调料植物们安身了。
叶无双的东西归置起来很简单,她对穿衣打扮、家具装饰都没什么要求,唯一上心的是那几盆宝贝植物,也已安排人挖土种上了,这会儿闲下来就过去娘亲那边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走到半路突然问道一股熟悉的香气,酸酸甜甜的,可不正是姜醋吗?这无缘无故的,谁会煲姜醋?叶无双吸了吸鼻子,这香味好像不是在大厨房那边传来的,嗯,好像是在后院那边那一排下人居住的屋舍中最为浓烈,叶无双不知不觉地循着香味走了过去。
走到近前突然听到“哇哇”的婴儿哭声,叶无双心中一动,莫非真的是有新生儿?
跟在身后的甜雪唤了一声:“有没有人在啊?小姐过来了。”
一个脑后挽着妇人的圆髻,穿着一身利索的蓝布衣裳的女人快步走了出来:“真是不好意思,怎么能让小姐亲自来这污糟地方呢?”
叶无双笑道:“是李大娘吧?大娘不要着急,我是闻着香味过来的,大娘这里是煮着姜醋吗?”这妇人虽然说的一口官话,但还是能听得出尾音里带着的南方口音的,应该就是李同知事先帮他们找的那一房本地的下人,那么说刚才到门外候着的李全福应该就是她的丈夫了。
李大娘喜笑颜开:“小姐的鼻子可真灵,可不就是吗?家里的媳妇刚生了个大胖儿子,奴婢煲了姜醋正准备给老爷夫人送过去,向主子们报喜呢!”
“那真的是恭喜大娘了,我们一搬来就遇上这样的大喜事,真是一个好兆头呢,甜雪快回去把我柜子里收着的那个小金锁拿过来,是我给小宝宝的见面礼。”
李大娘羞赧地笑着,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的样子:“那可怎么好意思啊,小姐能来看看我这孙子,就是我们天大的福气了,怎么还好意思拿小姐那么贵重的礼物?”
“一点小小心意罢了,不值得什么的。”叶无双特地拍了拍身上的衣服,去洗干净了双手才进去看宝宝,小家伙白白嫩嫩的,一点儿也不怕生,手脚裹在襁褓里还不安分,动来动去地扭个不停,叶无双一看就爱得不行,一心想要抱抱吧,那么小小软软的,生怕会给碰坏了,只好在他面前做着鬼脸,逗得小家伙一双眼睛滴溜溜地乱转。
李大娘的媳妇头上用一块布巾裹着,穿得严严实实地坐在一边,腼腆地笑着。
李大娘端了一碗猪脚姜醋出来,恭敬地道:“小姐,先吃一碗姜醋吧!”随即又有点不好意思道:“这是本地的习俗,不知道小姐吃不吃得惯。”她家男人出门前交待过,叶老爷一家是北方人,风俗习惯和口味都跟本地人不一样,你当宝贝似的猪脚姜醋,人家未必能看得上。可是李大娘却认为习俗就是要用猪脚姜醋待客的,不拿出来那怎么也说不过去。
叶无双伸出双手接了过来:“我一闻到这个味道就流口水了,大娘的手艺一定是极好的。”
在广州,这样的猪脚姜醋几乎家家主妇都是会做的,这是母亲传女儿,女儿再传女儿的护身法宝。
老姜三斤,喜欢吃姜的话也可以加点嫩姜,吃起来比较爽甜,猪手或猪脚四斤,广州人把猪蹄分为猪手和猪脚,前蹄称为手,瘦肉较多,后蹄叫做猪脚,筋多皮厚,猪手卖得比猪脚贵,可叶无双却觉得煲姜醋的话,用猪脚比猪手好,吃起来比较有嚼劲。另外还要准备鸡蛋十枚,甜醋两瓶,如果买不到甜醋,那就加点片糖,也是一样的。此外还有花生油和盐。
先用刀把猪脚上的毛细细地刮干净,用刀背把趾甲捶掉,从中间劈开,斩成一块块的,下锅焯一下水,再用清水冲洗干净,去除浮沫、秽物。老姜去皮、拍扁,鸡蛋煮熟,不用剥壳,煲的时候醋会把鸡蛋壳先软化后溶化,补钙效果更好。
把姜、猪脚和蛋都准备好之后,就可以开火了。
起锅,先不放油,把猪脚放在锅里快速干炒,控去水份,然后放老姜,同样干炒之后一起装起来,干炒这一步很重要,是为了能让煲出来的整煲姜醋持久不坏。
接下来再一次起锅,放油,把老姜和盐爆透,然后放进一个有双手合抱那么粗的高腰瓦煲里,再把先前干炒过的猪脚和熟鸡蛋一并放进去,注入甜醋,没过所有的材料,盖好盖子。
先以旺火煮开,再改用文火慢慢煲至入味,收火后放上一两天再吃,才更入味,没吃完的,每天往炉子上一坐,香味醇厚隽永,材料随吃随添,这样一煲姜醋,能吃到孩子满月呢!
李大娘端上来的这碗姜醋,猪脚色泽棕亮红润,醋汁浓稠适度,看上去充满了胶质,叶无双舀起一块猪脚咬了一口,猪皮稔软而不腻,香醇可口,醋蛋已被姜醋浸透,整个变成了深褐色,爽口弹牙,老姜则爽脆不辣,让人回味无穷。
叶无双一边吃一边随口跟李大娘聊了起来,什么黑糯米醋与添丁甜醋的口味区别啦、哪个月份的子姜最爽最甜啦、放几条白蔗更能吊出风味啦、把鸡爪鹌鹑蛋也加进去煮更好吃啦,甚至连市场上猪手的价格也能说上几句,说得李大娘直叹自己遇上了好人家,连小姐都那么平易近人,知晓民间疾苦。
一碗浓香醇甜的姜醋吃得干干净净,叶无双把甜雪拿过来的金锁片放在碗中,还给了李大娘:“谢谢大娘的招待,我先走了,以后再来看宝宝。”
李大娘千恩万谢地把叶无双送出了门,又张罗着要盛一小煲姜醋去问候夫人。待叶无双在外面溜了一圈消了消食儿再去娘亲房中的时候,叶夫人已经赏赐了李大娘,正对着桌上那煲散发着浓浓醋味的东西蹙着眉头发愁呢!
见了女儿像见了救星一般,赶紧把她拉过来:“无双你快看看这是什么东西啊,能吃吗?人家巴巴地送了过来,我也不好意思推却。”
“娘亲,这可是好东西啊,养颜美容又补钙,咱们女人家吃了补身子是最好的。”
“可是我一闻起来就觉得酸得紧,真能吃吗?还有这筋肉相连的,腻不腻啊?”
“酸甜酸甜的,可好吃了,一点儿也不腻,要不娘亲您先尝尝这个蛋吧,您不是喜欢吃糖醋鸡蛋吗?试试这个,看好吃不?”
叶夫人犹豫着舀起一个鸡蛋咬了一口,小口咀嚼了两下,眼睛一亮:“好像还真挺好吃的。”
“再喝一口这个醋。”叶无双在一旁鼓动道。
“味道不错,你也吃一点吧?”
“不用了,我刚刚在那边吃了一大碗呢,这会儿肚子里还撑着。”
叶夫人吃了一小碗,吩咐人进来把剩下的那些收起来放好:“等你爹爹和哥哥回来也尝尝。”
“娘亲,您要是喜欢吃的话,往后咱们每个月都做一回好不好,女人每个月小日子之后吃上一回这个,最是补了。我保证娘亲二十年之后还跟现在一样美丽。”
“你才多大呀,就知道这个,这些南方的做法我还是第一次见呢,你也会做?”
“嗯,书上看到过的,刚才李大娘也教过我了,我就试着做做看呗。”
“我女儿冰雪聪明,看过一次就会了,做出来的保准好吃。”
作者有话要说:
☆、茅根竹蔗水
就这么安顿了下来,叶无双自然是很快就适应了的,倒是叶夫人抱怨过几次天气太过炎热,叶文澜一听这话就责怪自己没本事,让夫人孩子跟着自己来这儿吃苦,叶夫人也就不再提了,只是明显的苦夏症状,饭也吃不下去,再加上旅途劳累还没歇过来,整个人明显地瘦了一圈。
不但叶大人看着心疼,叶无双也觉得挺难过的,一心想着要想个什么法子让娘亲可以舒服一点。
叶无双突然想起了广州人日常生活中少不了的凉茶,大街小巷随处可见的凉茶铺,标志性的铜葫芦,二十四味、五花茶……
住在京城的这十年是没有喝凉茶的概念的,夏天喝点酸梅汤、绿豆沙就算是解暑了,可是来到广州,环境气候使然,看来入乡随俗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可是那苦苦的凉茶,娘亲就算能喝得惯,从未喝过凉茶的身体也未必能承受得住那种药效啊,一不小心弄成了脾胃虚寒那就更糟糕了。
有没有什么更好的法子呢?
忽然看见红豆笑嘻嘻地从外面回来:“捡到银子啦?笑得这么高兴。”
红豆道:“不是啊,刚才在后面看来贵搬梯子爬房顶,结果从梯子上摔下来了,摔了个四脚朝天,笑死人了。”
“真是没有良心,看人家摔下来笑成这样!不过好端端的干嘛要爬房顶啊!”
“那就更好笑了,来贵家的小二子吃甘蔗啃掉了一个门牙,因为是上门牙嘛,来贵就说得扔到房顶上,结果这一扔啊,不但是牙齿扔上去了,连他放在衣袖里的一个什么宝贝也给甩上去了,只好搬梯子上去捡咯。”
叶无双也不由好笑,这个来贵看来今天是倒霉透顶了呀,先是儿子啃甘蔗啃掉了门牙,然后是不该甩上房顶的东西甩上了房顶,最后还从梯子上掉下来,这要是他会写日记,那标题都可以写“最倒霉的一天”了。
等一下,甘蔗,对呀,不是有个好喝的饮料叫做“茅根竹蔗水”嘛,小时候夏天在外面疯跑回来,妈妈总会指一指桌面:“饮佐碗蔗水先(快把那碗蔗水喝了)。”桌上满满一碗蔗水,淡黄透绿,微微温热,碗底飘荡着粉尘般的蔗末,淡淡的清甜,就是记忆中家的味道。
鲜茅根、无花果、竹蔗、马蹄和红萝卜,所有的材料处理好一起放进锅里,加满清水,旺火煮开,小火炖小半个时辰即可,用冰镇过清凉可口,可妈妈说喝温热的才不伤脾胃。
叶无双装了一壶温热的茅根竹蔗水给娘亲送去。
“无双,你来得正好,你爹爹给我买回了这个,我吃着挺好吃的,正想叫你来尝尝呢!”叶夫人看见叶无双过来很高兴。
婉柔也在旁边加了一句:“夫人一口气就吃了三块呢,很久没见夫人有这么好的胃口了。”说着掀开桌上一个倒扣着的盘子,露出一盘雪白的食物。
“是什么好吃的呀?”叶无双探头去看,“呀,白云猪手!”
“看吧,我就说这丫头肯定认识,天哪,这世上还能有咱们无双不认识的东西吗?”叶夫人故作夸张地说着,眼中透出的却是十分骄傲欢喜的神色。
“娘亲,可千万别这么说,要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山还比一山高的道理我还是懂的。”叶无双一本正经地道。
叶夫人“噗嗤”一笑:“说得跟真的一样。我就是觉得奇怪啊,这猪蹄究竟是为何能做得如此爽脆又毫不油腻呢?”
“爹爹没有跟娘亲说吗?往常爹爹每次带回好吃的东西,可是会连做法都打听得清清楚楚的啊!”
“问了,可人家说这是祖传秘方,可不能泄露的。”
“这个白云猪手的具体做法我不知道,可是传说却听过一个,娘亲要听吗?”
叶夫人啐道:“你知道我自然要听的,还卖关子。”
“广州有座白云山,山上有一道九龙泉,泉水甘甜清冽。话说啊,从前白云山寺庙里有一个小和尚,天天都想尝一尝肉是什么味道的,有一天,趁主持老和尚外出化缘,就偷偷地弄了一只猪蹄回来煮着吃,眼看就要煮熟了,想到好不容易能吃上肉了,小和尚激动得热泪盈眶。没想到老和尚突然回来,小和尚吓得一下子把还热腾腾的猪蹄给扔到寺院后面的从九龙泉流下来的小溪里了。”
叶夫人笑道:“好可怜的小和尚,居然一口肉都没吃上就给扔了,好歹也要喝口汤啊!”
“可不是嘛,后来全便宜给樵夫了。第二天呀,有个樵夫从溪边路过,看到一个雪白雪白的猪蹄,觉得好生奇怪,便捡了回家。樵夫的妻子以为是丈夫买回来的,也没多问,就随便煮了煮,加上点佐料端出来吃了,结果这一吃呀,发现竟是出奇地好吃,这个樵夫才说出是在白云山的九龙泉里捡来的。后来人们就把煮好的猪手放到九龙泉水里泡一泡再吃,味道果然好吃。这就是白云猪手的由来啦!”
“可是我还是没明白呀,以往的猪蹄煮了之后都是绵软的,为什么只用九龙泉水泡一泡就会变得爽脆了呢,还酸酸甜甜的。”叶夫人的求知精神十分可嘉,其实这也是被叶无双培养出来的。
在京城的时候别人家的小姐平时谈的不是什么诗词歌赋就是时新的衣裳首饰,八卦些的也会脸红心跳地聊一聊哪家公子小姐的风流韵事,只有叶无双对这些是一窍不通,说些食材厨艺的事嘛又没人爱听,结果就只能找自己的娘亲唠叨了。叶夫人一开始是为了不让她伤心不得不听,渐渐地也听得上了瘾,吃到一样好菜,就非得知道它的做法不行。
叶无双想了想道:“其实呢,我想也并不就是九龙泉水有多神奇。刚煮熟还是热的肉突然放进冰凉的泉水里,肉质必然会变脆,而且,经过长时间流动的泉水的冲刷,猪蹄里的肥腻都被泉水冲洗得干干净净了,吃起来定然爽口。至于酸酸甜甜的味道嘛,用糖醋汁调味就行了。哎呀,光顾着说这个,差点把正事也忘了,娘亲,这是我给您煮的茅根竹蔗水,清热下火的,您这两天喝喝,看能不能舒服一些。”
婉柔早已有眼色地倒了一杯递给叶夫人,叶夫人接过来喝了一口:“味道不错,无双有心了。”
“娘亲,这白云猪手虽然好吃,毕竟是冰凉之物,娘亲胃口不好,还是不宜吃得太多,一会我去熬点山药粥,给娘亲养养胃吧!”
“别忙了,这点子小事自然有人会去做,你还是回房好好歇歇,换件好看点的衣裳,晚上你爹说李同知要请我们吃饭呢!对了,上次给你抹手的梨花膏有没有记得抹?整天去厨房干活,手都做得粗了,要知道女孩子的一双手,可跟脸一样重要呢!”叶夫人注重保养,可这个女儿在这方面一点儿也不经心,真让人发愁。
“好啦,我记得啦,娘亲你再这么啰嗦就不漂亮了哦!李同知不是给我们接过风了吗?我不想去他家吃饭了,我不喜欢这个人。”也不是说李同知这个人有什么不好,但叶无双就是不喜欢他,也许是气场不合吧!
“娘也知道你不喜欢应酬,可是这李同知家里有一个跟你年纪相仿的女儿,今天是家宴,应该可以见到。在京城的时候你就没什么闺中密友,也就是跟燕容表妹走得进一些,娘亲看着心里也不是滋味,女孩子家的,没些闺中好友怎么行呢,往后嫁了人,爹娘又不在了,有些什么心事也只有闺中好友能倾诉一下了。何况你跟着千里迢迢来到广州,娘亲也是想能有个同龄的小姑娘跟你一起玩,也好开心一些呀!”
叶无双觉得这个娘亲哪儿都好,就是话多了一些,也亏自家爹爹这么多年听下来,耳朵里也没长茧子:“行啦,我去还不成吗?我一定好好跟李家小姐交朋友。”
在叶夫人的耳提面命之下,叶无双终于打扮得像样了一点,跟着家人来到了李同知家,见到了李家的小女儿李心妍,李心妍大约也是十岁的年纪,长得黑黑瘦瘦的,叶无双觉得她不像官家小姐,反而有点野丫头的味道,说起话来也干脆利落,是叶无双喜欢的类型。
李家还有一个儿子和叶泽弘年纪相仿,刚刚在学堂里认识了,这会儿也一起去书房说话去了。
李心妍转了一下灵动的眼珠子,摇了摇李夫人的袖子道:“娘,你们大人说话,我带叶姐姐到外面玩。”
李夫人点点头:“当心些,别玩太疯了,一会就要开饭了。”
得到娘亲的首肯,李心妍开心地跳过来拉叶无双的手:“叶姐姐,我们出去玩吧!”
“叶姐姐,你皮肤真好。”李心妍真心羡慕地说。
“你这样也很好啊,看起来很健康。”仔细看李心妍是那种很阳光健康的蜜色,“经常晒太阳吧!”
“是啊,我一年里有大半的时间都是在祖父家过的。”李心妍顺口答道,忽然想起说得不清楚,忙又加上一句:“在海边。”
作者有话要说:
☆、白切鸡
“在海边呀!”叶无双双眼冒着星星,“那不是有很多海鲜吃?”
“是啊,你也喜欢吃海鲜吗?”李心妍高兴地问。
好嘛,叶无双这辈子长到十岁还没吃过新鲜的海鲜呢:“没怎么吃过,不过在书上看过,很想尝尝看。”
“海边可多好吃的东西了,你见过龙虾吗?一只有这么大。”李心妍双手比划着,津津乐道:“还有像脸盆那么大的螃蟹,还有拇指那么大的鱿鱼,一捞起来就扔到嘴里,活的,在嘴里面还会叭叭地吸你的舌头,可鲜美了。”
天,又是一个吃货!叶无双犹如他乡遇故知般紧紧地握住了李心妍的手:“真的吗?我也好想试一下啊!”
李心妍惊奇地瞪大了眼睛:“你不害怕吗?我跟别的女孩子一说起这个,她们都会吃惊地捂住嘴巴,吓得脸都白了。你想吃的话一定要跟我去祖父家住上一段时间,我天天带你去吃好吃的。”
“太好了,我回去就跟爹爹说,你什么时候去你祖父家啊?”叶无双也激动得想要跳起来。
两只吃货一拍即合,马上就觉得贴心无比,李心妍搂着叶无双的脖子:“来,我们去厨房看看今天晚上有什么好吃的。”
“好啊!”这是除自己之外叶无双遇见的第一个喜欢进厨房的官家小姐。
“糟了!”李心妍突然着急起来,“今天爹爹特地请了一品楼的徐厨子来做白切鸡,我早就想着要去看看了,刚跟你说话差点儿忘记了,这会儿不知道做完了没有。你不知道,一品楼的脆皮白切鸡可是一绝啊!”
“那快点去看看啊!”叶无双也十分地感兴趣,拉着李心妍就要朝前跑。
“不行不行,咱们这样去要被赶出来的,大师傅做菜是不能让外人随便看的。”
“啊?那怎么办呢?”
“我有办法,跟我来!”李心妍带着叶无双绕了个大圈子跑到厨房的后面,指着一个有一个成|人那么高的小窗户,“从这儿看。”
“这么高!”这两个都只是十岁的小女孩,跳起来也够不到窗口。
李心妍熟门熟路地爬上窗口下的一块大石头,看起来是干惯了这种事的,回头朝叶无双招手,低声道:“快上来。”
两个小脑袋凑在一起,聚精会神地看着厨房里徐师傅的一举一动。
徐师傅拿起一只刚杀好的光鸡,上下看了看,满意地点了点头,对一旁从酒楼里带来帮忙的学徒说:“这鸡不错,上好的童子鸡。”
只见徐师傅一手揭开锅盖,一手提着鸡脖子,三上三下地烫鸡。李心妍小声地自言自语:“他这是在干什么?”
叶无双也低声地说:“这样烫过以后鸡皮均匀收缩,煮熟后皮就不会爆开了。”
接着看见徐师傅吩咐学徒把火收小,锅内原本沸腾的水立刻平静下来,只微微地冒着几个小泡,叶无双觉得李心妍也是个热爱厨艺的,便忍不住解说了起来:“这叫虾眼水,白切鸡要用热汤浸熟,肉质才能爽滑,一定不能用大火煮。”
李心妍不住点头。徐师傅均匀地转动着锅中的鸡肉,过了一会儿,突然把整只鸡提了起来,扔进一边的水桶中,叶无双不失时机地解释:“那是冰水,可以让鸡皮变得爽脆。”
徐师傅又把上述的动作重复了好多次,不断地把鸡肉在热水和冰水中反复浸泡,不时捏捏鸡的大腿,以确认熟度。
李心妍已经没有心思再看,扯着叶无双蹲了下来:“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实在是太厉害了。难怪我变换了好几种火候去做白切鸡,都做不出来这种效果,原来是要泡冰水的呀!”李心妍是打心眼佩服叶无双,“你很会做菜吗?”
“还行吧,我没什么其他爱好,就喜欢吃,也喜欢自己做,你呢?”
“我也喜欢,不过我爹娘不然给我学,只好偷偷地学,不过在祖父家就好多了,怎么做都没人管。”
“我会好多海鲜的做法呢,以后教你。”
“太好了!”两人一说起来就停不下嘴,直到李家的丫环找了上来,才知道前边已经开席了,欢欢喜喜地手拉着手一起去吃饭,叶无双这辈子第一次有了一个真心谈得来的好朋友,心情也欢呼雀跃的,像个真的小女孩一样。
家宴结束两人依依不舍地告别,李心妍送了叶无双一个西洋万花筒,广州地处临海,经常会有一些西洋的奇巧玩意儿流传进来,这点倒是比京城更好的,叶无双自然不觉得万花筒有什么了不得的,但也知道对于李心妍来说,算是很珍贵的礼物的,心里非常感动,只恨自己出门没带着什么送得出手的东西,只好殷殷邀请李心妍,一定要到叶府来玩,想着到时候再挑自己喜欢的东西送给她。
叶文澜和叶夫人见女儿有了新朋友,十分之欣慰,叶夫人当时就撸下手腕上的羊脂白玉镯子送给了李心妍,让她一定要多跟叶无双一起玩,李同知夫妇自然也是乐见其成的,叶无双与李心妍两人相视一笑,知道接下来的日子将会比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有趣得多。
接下来的几日都是在适应广州生活的过程中度过的,主要是因为叶夫人身体舒服了,精神也好了起来,就开始折腾家里面了,带来的字画摆设要拆箱,安排好各自归置的地方,上下人等的夏衣也要重新做,这里天气太热,原先带来的衣裳都不合适,锦缎庄的老板来拜访过一次,带来一种叫做香云纱的面料,爽滑柔润,穿起来轻快凉爽,最适合做夏装不过了。
叶夫人一下子买了许多,量身、挑选款式,把叶无双支使得团团转,好容易才消停下来,叶无双看看天色,决定跑步去。
叶无双喜欢在傍晚的时候绕着花园跑几圈,书上说的,下午运动比早上运动减肥的效果好,虽然目前来说减肥的效果没怎么见着,可是多活动活动对身体发育总是有好处的,还能强身健体不是?
可是这天跑到李大娘的住处附近的时候,听到婴儿的哭声特别厉害,有点儿放心不下地特地绕过去看了一眼,却见李大娘与前几日的欢天喜地大有不同,本来愁眉苦脸的,见到她勉强换上一副笑脸,可眉宇间的愁闷还是挥之不去。
“小姐来了啊?是不是想吃猪脚姜醋了?奴婢这就去给小姐热。”这些天叶无双忍不住又来吃了好几回,现在她一过来,李大娘自然而然就认为她是为了猪脚姜醋而来了。
叶无双颇有些不好意思道:“不是的,大娘不用忙,我听宝宝哭得厉害,就过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唉!”李大娘重重叹了口气,“还不是饿的。”原来是李大娘的儿媳妇奶水不足,孩子吃不饱才这么闹的。
叶无双到屋里一看,原本圆圆润润的小媳妇,如今瘦得脸都尖了,眼圈儿红红的,一脸憔悴之色,焦急地哄着哇哇大哭的小宝宝。
“大姐,坐月子的时候可不能哭啊,眼睛会落下毛病的。”
小媳妇叹了口气,摇头不语,听了李大娘在一旁的唠叨,叶无双总算听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是小媳妇胃口小,又嫌猪脚油腻,不肯多吃,李大娘看不惯,忍不住唠叨几句,说她只顾自己不顾小的什么的,仿佛被她说中似的,这几天小媳妇的奶水果然不够给宝宝吃了,李大娘迎风进浪,更说了一些难听的话。
小媳妇心里本来就焦急,再加上这一难过,奶水就更少了,这不宝宝都饿得哇哇直哭,李大娘煮了一些米汤想喂给他,可宝宝死活不愿意吃,真是让人着急。
叶无双忍不住道:“大娘,产妇一定要保持心情轻松愉快,调养好身体,才能产生足够的奶水给宝宝啊,就算大姐做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也要好好说呀!”
李大娘一脸的不服气:“这么说都是我的错了?”
“也不能那么说,大娘第一次做祖母,心急一点也是可以理解的。总之啊你们两个都放宽心,好好相处,总会好起来的。来,我有一个很好的下奶方子,大娘我教你做。”婆媳关系是个自古难题,叶无双也不好多说什么,既然事情的根本出在这个奶水上,那自己所能做的也就是在这方面下功夫了。
李大娘跟叶无双走了出来,叶无双问:“大娘屋里现在可有鲫鱼?”
李大娘摸了摸头:“现在是没有,喝鱼汤能下奶这奴婢也知道,也煮过几个给孩子她娘吃了,可也没见效果啊!”
叶无双道:“我再写两样中药给你,加进去一起煮就有效了。”说着让人找来纸笔写下“漏芦、钟|乳石”两样药名。
“这个是怎么做的?”李大娘拿着纸条问。
“用鲫鱼一条,肥猪肉半斤切成小块,漏芦、钟|乳石各八两,一起放进锅里,加一半水一半米酒一起煮到烂熟,去渣喝汤就行了,分成几次多喝一些。这个叫做千金鲫鱼汤,医书上有记载的,下奶的效果最好不过了。”
李大娘连连感激道:“真多亏了小姐呀,咱们小宝以后长大了也要多谢小姐的恩情,小姐真是厉害,连妇人生孩子的事也懂得这么多。”
叶无双笑道:“李大娘不用客气了,我也是在书上看来的而已。我也不要你们报答什么恩情,以后有什么好吃的别忘了我就是了。”
“瞧小姐您说的,咱们这些下人能有什么好吃的东西呀,只要小姐不嫌弃,小姐想吃什么,只管出声,只要老婆子能做的一定给小姐做出来。”
“那我就先谢谢大娘了,先不要多说了,快点买鱼去吧,小宝宝还等着要喝奶呢!”
“是,是,奴婢这就去。”
☆、竹笋汤泡肚尖
看完小宝宝,叶无双也不跑步了,直接跑到厨房去看今晚的食材,厨子是京城带过来的人,自然知道叶无双的习惯,不惊不乍地该做什么还做什么。
正巧娘亲房里的婉柔来厨房传话,说是老爷今晚会回家吃饭,让厨房多做几个菜。叶文澜新官上任三把火,这些日子又是公务又是应酬的,忙得脚不沾地,几乎没有留在家里吃过饭,难得今天回家,叶无双决定亲自给爹爹做一个菜,顺便跟他提一下跟李心妍回海边祖父家玩的事。
再次巡视了一次厨房,挑选了新鲜的竹笋和一块猪肚尖,爹爹最近应酬多,大鱼大肉肯定都吃腻了,吃个清爽的竹笋汤泡肚尖正好清清肠胃。
把肚尖上的油和筋都剔干净,打上花刀,然后反刀再切,第一、第二刀不切断,第三刀才切断了,切出来像一块块鱼鳃那样。放点盐和料酒用手抓匀,以前叶无双不习惯用手抓肉,只用筷子搅拌,后来有个做厨子的告诉她,用手抓才能入味均匀,她尝试了一下,果然是有分别。
肚尖抓好了先腌着,另外准备一个砂锅,砂锅里是用鸡汤煮好的竹笋,加两块姜片,再放几棵碧绿的油菜心,热腾腾地在火上滚着。
开饭的时候肚尖先让人端了上去,叶家人吃饭是全家人一起吃的,除了叶无双其他三人都到齐了,叶文澜问:“都到吃饭的时候了,无双那丫头跑哪里去了?”
叶夫人笑道:“在厨房给她亲爱的爹爹做好吃的呢!”
叶文澜伸手摸摸下巴上的胡茬,掩饰不住地欢喜,口中却说:“真是胡闹,家里有的是厨子,哪里需要她一个小姐下厨。”
叶泽弘道:“爹,妹妹也是一番孝心。”突然看到端上来的这盘生肚尖,“这个怎么回事?”
端菜的下人答道:“是小姐吩咐端上来的。”
叶泽弘皱眉:“这丫头又搞什么?”
正说着叶无双双手裹着布,端着一个砂锅过来,嘴里还不断嚷着:“热水,热水,让开,让开。”砂锅里冒着腾腾的热气。
叶夫人吓得站了起来,又怕吓着她不敢乱动,知道叶无双把手里的砂锅放到桌上了才拍着胸口道:“你爹真的没说错你,果真胡闹,这也是你干得的吗?烫着了怎么办?”
“娘亲,你先别气,待会再骂我不迟,我得先把这肚尖烫好了,不然汤凉了就烫不熟了。”一边说着一边快速地用筷子把肚尖拨到砂锅里,“快吃快吃,再过一会就得老了,这会儿吃最是爽脆。”
桌上三人还没从方才的惊吓中回过神来,就被叶无双一人塞了一口清爽鲜香的肚尖,又脆有好吃是没错啦,可是这丫头实在是太不懂事了,让别人这样担心很好玩吗?连叶泽弘都忍不住想抓住她“啪啪”地打一顿ρi股。
叶无双吐了吐舌头,主动道歉:“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自己端这样的热汤,不该让大家担心我,不过我绝不是莽撞,相信自己绝对可以做得到才这样做的,如果爹娘和哥哥还是会担心的话,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做这样的事了,不要再生气了,好不好?生着气的时候再好吃的东西吃起来也没味道哦!”
叶夫人白了叶无双一眼:“说话算话才好。”
叶无双俏皮地举起右手:“我保证。”
叶泽弘站起来打圆场:“来,来,快吃饭吧!”夹了一块肚尖到叶文澜碗里,“妹妹特地给爹爹做的肚尖,爹爹多吃一点。”
“对了,爹,有件事想跟您说。”叶无双吃了几口,停下筷子道。
叶文澜看了她一眼:“食不言。”
“娘!”转向娘亲撒娇,以往这个时候娘亲都会说,一家人一边吃饭一边说说笑笑地多开心啊,就你这迂夫子老讲什么教条。可是这次叶夫人也不向着她了,“听你爹的。”
“哦!”叶无双恹恹地应了一声,低头吃饭。
吃完饭喝茶的时候才把想去海边的事说了,叶文澜沉吟着道:“这恐怕不太合规矩吧!”
叶无双摇着他的袖子撒娇:“爹,人家真的很想去海边嘛,海边真的有很多好吃的嘛,人家做梦都想去吃嘛!”嘛得自己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可这对她老爹还就真的管用,叶文澜想了想:“好吧,我找个机会跟李同知说说,让你哥哥也一起去,不然我放心不下。”
叶泽弘道:“爹,我这次来广州在路途上就耽误了不少功课,现在刚刚进学堂,怕跟不上进度,不想再浪费时间了。”
叶无双朝他做了个鬼脸:“书呆子,真是无趣。”
第二日一早叶无双就听门房来报说有位姓李的小姐来她找,高兴得一下子从床上蹦了起来,趴着窗子朝外面喊:“快叫她进来。”赶紧披上衣服跑了出去牵着李心妍的手进来:“心妍你来找我我太高兴了。”
“叶姐姐!”李心妍也欢喜地唤她。
“以后不要叫我叶姐姐了,咱们年纪差不多大,你就叫我无双好了。”
“好啊,无双!”
“心妍!”两个人相视而笑,叶无双觉得,自己真的是越活越回去了,看来真的是寂寞得太久。
“无双,我这么早来找你有没有打扰到你啊!”
“怎么会呢?我高兴都还来不及呢,你吃早点了吗?咱们一起吃吧!”
“我就是想来找你一起去吃的呢!对了无双,你可以出去吗?”李心妍突然想起来也许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像她一样随意往外边跑的。
“可以呀,爹娘都不怎么限制我的,身边有人跟着就行。”叶无双很庆幸这个世界的风气比较开放,女子也可以上街行走,自己又好运地遇到了开明的爹娘。
“那太好了,我们出去吃吧,我知道有一家的濑粉做得特别好吃。”
“濑粉呀,好呀,我早就想吃了,幸好认识了你这个地头蛇,以后可要多带我去吃本地的小吃哦!”就算是叶无双的上辈子,想要吃到正宗地道的濑粉也很不容易了,什么都是依赖现代科技的方便快捷,反而没有什么人愿意用麻烦的传统手工艺去做了。
“还好啦,其实我也不算是很熟的,咱们一起去找吧!”
“嗯,走吧!糟糕,我还没洗脸呢!”叶无双不好意思地摸摸脸蛋,“你等等我啊,很快就来。”
飞快地跑进净房洗漱一番,神清气爽地出来,却发现红豆和甜雪两个人正在猜拳:“你们两个在干什么?”
“猜拳呢!”红豆抽空回了一句,叶无双随和,平时和这两个丫环相处得姐妹一样,私底下这两个丫头就表现得随意了一点。
“我知道啊,一大早的怎么这么好的兴致?”
“不是啊,我们猜拳是为了决定谁跟小姐一起出去。”
“不用猜了,大家一起去嘛!”
“不行啊,我们两个都出去了,小姐回来连口热茶也没得喝,再说了,夫人要是有事找小姐,也好有个传话的。”
“真是负责任的好丫头,那你们决定没有啊,谁跟我去?”
“是我!”甜雪高兴地举起手。
叶无双拍了拍红豆:“没关系啊,下次就轮到你了,回来给你带好吃的啊!”
三个人欢欢喜喜地出了门。
“哇,真的是‘濑’出来的濑粉啊!”看见架在沸水大锅上的濑粉木槽,叶无双惊喜地嚷道。
老板娘惊奇地看着叶无双:“濑粉不是濑出来的,还能怎么做?”
正宗的濑粉是用上好的大米,浸泡后蒸成米饭。等蒸好的米饭冷却后放进容器中耐心地捶打,直至打成糊状,准备一个大锅,锅中的水烧得微沸,也就是所谓的虾眼水,旁边再放一盆冷水。
有着许多小孔的木槽架在锅上,小孔像筷子尖那么大,把打好的米糊放进木槽,来回挤压,米糊就会从小孔漏入锅中,变成一条条又长又韧又爽又滑的粉条。
烫熟的濑粉要尽快捞起来,放进旁边的冷水里“过冷河”,然后捞起来放在一边,要吃的时候,盛上一碗滚烫的猪骨汤,把做好的濑粉下到汤中即可,还可以加上自己喜欢的配料,头菜粒、葱花、花生,当然少不了画龙点睛的猪油渣,少了这几粒猪油渣吊味,濑粉就不是正宗的味道了。
李心妍吃了几口,突然神色有点黯然,抱歉地对叶无双说:“对不起啊,最近可能没办法带你到海边玩了,我爹说我长大了不能再那么野下去,要好好地学学规矩了,近期都不让我回祖父家了。”
“这样啊!”叶无双的确有点儿失望,不过这也怪不得李心妍,“没关系的,反正我们也刚来广州,好多好吃的东西都没有吃过呢,以后有机会再去吧!”
见她如此大度,李心妍也松了一口气:“嗯,那就从今天开始,吃遍广州!”
“太好了,跟着小姐,真是幸福。”甜雪一脸感动地说道。
“那先去吃什么好呢?”叶无双一脸地向往。
“要不去吃牛杂?”李心妍眨了眨眼睛,提出建议。
☆、云吞面
“我知道大马站有一家牛杂很好吃的,一会带你去吃,对了,那里的街市也很热闹,我们可以去逛一逛的。”
“大马站?”叶无双心中一动,不会跟自己知道的那个大马站是同一个地方吧,可是这明明是另外一个时空,有一个广州已经很令人意外了。
“对啊,三益书院也在那里呢,叶大哥好像是在那儿念书吧!”
“是吗,那我们顺便还可以去看看哥哥。”
大马站也被称为“书院街”,包括有名的三益书院之内的好多家书院都开在那里,因为每日来往的学子多,跟随的下人仆从什么的也多,自然也就催生了这附近繁荣的书院经济,卖笔墨纸砚的、卖书的、卖吃食的,各种店铺林立,人一多各种需求也多,卖日用品的、各种奇巧物件的,甚至是胭脂水粉的小摊小贩都纷纷进驻,慢慢地就形成了一个商圈,连一些姑娘小姐也爱上这里逛街了。
更何况在这里出入的可都是些有文化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出个状元榜眼的,能上演一出才子佳人浪漫邂逅的戏码也是一段佳话啊!
李心妍带叶无双她们来的这个牛杂档,确实就是一个街边的小摊档,连桌椅都没有的,买了之后就拿个竹签子那么串着站在街边吃。
就这么排队的人还挺多,其中还不乏衣着讲究的富贵人家,看来“民以食为天”还真是这个地方自古以来的传统啊,可以不顾环境、不顾形象,好吃就行。不过,自己家那老古板的哥哥,怕是打死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的吧!
排了半天的队终于快要轮到她们了,胖胖的老板左手拿个夹子,夹起一条长长的牛肠,右手持着一把锋利的大剪刀,“咔嚓咔嚓”把牛肠剪成小段,掉落到沸腾着的锅中,再用竹签刷刷刷地一穿,一串牛肠就出炉了,随意蘸上自己喜欢的酱料,或是蒜蓉或是甜辣酱,就这么大喇喇地站在街边,吃得满脸陶醉。
叶无双和李心妍早忍不住在后边探着头指指点点:“我要吃牛肚,牛肺也要。”
“软骨才好吃呢!”
“萝卜也要一碗吧!”
“嗯,再加点面筋。”
三个人端着好不容易排队买来的牛杂,站在一旁吃得热火朝天,突然背后被人一推,叶无双手里端着的那碗萝卜面筋差点脱手飞了出去,不由回头抱怨了一句:“什么人啊,也不看着点儿。”
李心妍悄悄拉着她走开几步,小声道:“算了,别跟这种人一般见识,跟这些人没有道理可讲的。”
叶无双一看那几个凶神恶煞的纨绔子弟,心知这种负能量的人还是远远躲开为好,便赞同地点了点头。
吃完牛杂三人又好好地逛了一会,叶无双一直惦记着李心妍送自己的万花筒自己还没回礼,可惜找来找去都找不到合心意的东西,倒是李心妍在路边卖花的老婆婆那儿买了两串白玉兰,一人一串,白玉兰用一根铁丝勾着,铁丝上还有一个环。
业务双把铁丝环挂在手指上晃着玩。
“这个不是这样的啦!”李心妍给她取下来,勾在胸前的扣子上,“这是用来给你扣在衣服上的,你看是不是整天都可以闻到香味啦!”
叶无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真的啊,谢谢你!”
“逛饿了吗?饿了咱们接着再去吃东西吧!”
“好啊,那这回吃什么呢?”
“云吞面,来到广州怎么能不吃上一碗正宗的云吞面呢!”
“你知道哪里可以吃到最正宗的吗?”
“当然知道,朱阿婆做的云吞面就是最好吃的。”
朱阿婆做云吞面做了四十多年了,汤底是一贯认真地用大地鱼、虾皮和猪骨去熬,滋味鲜甜无比。
云吞不是傻大笨拙地包着一大团肉,脱掉外皮就成了肉丸,而是小巧玲珑,一口就能吃掉一个,肉馅肥三瘦七,讲究先切后剁,面皮薄而爽韧。
面是竹升打的银丝面,直接用鸡蛋和的面,一点儿水都不能加,面身才能足够爽脆。
李心妍告诉叶无双:“算你有口福,朱阿婆说做到年底就不做了,以后可就吃不到这么好吃的云吞面咯!”
“为什么做到年底就不做了呀?”
“年纪大了做不动了呀,朱阿婆的面条是自己亲手用竹竿压的,外面买回来的不放心。”
走进小小的店面,仅有的几张桌子坐满了客人,还有街坊走进来,熟络地招呼:“细蓉走青(小碗云吞面不要葱)。”叶无双听得十分亲切。
“对了,你吃葱的吧?”李心妍问叶无双。
叶无双点头:“吃的。”
“阿婆,要三碗云吞面。”李心妍笑盈盈地跟朱阿婆打招呼。
大锅沸腾,放下一撮面,片刻之后,用长长的竹筷搅匀夹起,过冷河,再捞上熟油。事先煮熟的云吞放在碗底,面条放在云吞上,最后撒上切碎的韭黄,一勺鲜汤热腾腾地浇上去,冒着热气送上来。
小碗的云吞面,面在云吞之上避免面条被汤泡软,好东西贵精不贵多,“食嘢食味道”。
叶无双在面里略略倒上些淡红色的浙醋,左手执勺、右手持筷,先吃面条,再吃云吞,最后慢慢地嘬饮热汤,舒爽得一身通泰。
忽地听到一声傲慢的呼喝:“老太婆,煮三十碗云吞面,送到对面的鸿发酒楼,彪哥要的。”
叶无双抬头一看,这个满脸横肉的男人正是刚才吃牛杂的时候撞到她的那几个人其中之一,那副不可一世的流氓表情可真让人恨得牙痒痒的。
“后生仔,冇三十碗云吞了,剩低既材料最多够煮十五碗。”
“你老母,甘多嘢讲,叫你煮就煮啦!”顺脚踢了一下脚旁的凳子,有几个吃云吞的见机不妙悄悄地溜走了。
“我唔系唔煮俾你,实在是无办法,面条都是漏夜压好既,临急临忙都整唔出来架!(我不是不给你煮,实在是没办法,面条都是提前一个晚上压好的,临时做不出来啊!)”
“我不理,总之彪哥话要,你死都要死出来。”
朱阿婆也来了脾气:“话佐冇就冇架啦,你打残我呢身老骨头都死唔出俾你架!(说没有就没有啦,你打死我也做不出来。)”
这男人见朱阿婆不给她面子,生起气来掀桌子,朱阿婆心疼桌椅碗筷,连忙出来阻拦,被这男人推到在地,“唉哟唉哟”地惨呼个不停,这男人还不解气,接着把摆在一旁的碗筷都给砸个稀巴烂,这才气呼呼地甩手离开,临走还要回头朝一直用谴责的目光瞪着他的叶无双吼了一句:“睇乜嘢睇,信唔信我打你啊!(看什么看,信不信我打你啊!)”
叶无双实在是气不过,她上辈子生活在法制社会,这辈子又是养在深闺被父母呵护着长大的,哪里见到过这样不公平的社会现象,刚才是被吓呆了才没出声,这下忍不住站了起来:“光天化日之下欺负一个老人家,还有没有王法了?”
男人脾气暴躁得很,见叶无双居然敢顶嘴,随手抄起一张凳子就扔了过去,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真系当黑!(真是倒霉!)”没完成彪哥交待的任务,回去肯定又得被骂,也没心思再理这两个小姑娘了。
因这凳子是随手扔出,准头差了一点,是朝李心妍那儿飞过去的,她赶紧往后一闪,好险没被凳子砸到,只是被地上打翻的云吞面滑了一下,差点摔倒。
朱阿婆坐在地上呼天抢地:“唔阴功咯,百也婆都吓,死扑街,你出门俾雷劈,生仔冇屎忽,唉哟,痛死我啦……”
叶无双和李心妍连忙过去扶朱阿婆:“阿婆,你点啊?”
“闪亲条腰骨,真系啰命!(扭到腰了,真是要命。)”
叶无双不敢在李心妍面前表现出她懂粤语,假装听不懂他们的话,问李心妍:“阿婆怎么了?”
“阿婆的腰扭了,得去看大夫。”
“朱阿婆,我来送柴俾你啦!”一个浓眉大眼的年轻人挑了一旦柴火进门,看到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哇,发生咩事!”
叶无双站起来道:“阿婆被一个流氓给推到,扭伤了腰,现在我们要送阿婆去看大夫,这位大哥你能帮帮忙吗?”
这儿大部分的人都是能听懂官话的,也能说上几句,这年轻人马上扔下肩上的柴担:“来,我背阿婆去吧!隔壁街就有个跌打大夫手势不错的。”蹲下来让两人把朱阿婆扶到他的背上,站起来就往外走。
朱阿婆跟年轻人说:“多谢你了,元生。”
原来这年轻人叫做张元生,半年前从乡下来到这儿,一直以卖柴为生,朱阿婆是他的老主顾。
叶无双她们正要跟上去,突然李心妍“唉哟”一声,弯腰去看自己的脚。
“心妍,你怎么了?”
“可能是刚才滑了一下扭到脚了,有点儿疼。”
“那也得去让大夫看看才行,你还能走吗?”
李心妍试着走了一步:“还行,不过得慢点。”
“嗯,我扶着你慢慢走,你小心些。”叶无双和甜雪两人一人一边搀住李心妍,慢慢地往外走。
跌打大夫给朱阿婆正完腰骨,又给李心妍看了看脚,说是没什么大碍,给了她一瓶药油,回去搓一搓就行。
朱阿婆出来得匆忙没有带钱,叶无双就把两个人的医药费一起都付了,朱阿婆拉着她的手百般感谢:“妹妹仔,今日真系多得你地几个啊!(小妹妹,今天真是谢谢你们几个啊!)”
李心妍道:“阿婆,你唔使咁客气架,我地都好钟意食你煮既云吞面,第日好返再煮俾我地食眯得咯!(阿婆不用客气,我们都很喜欢吃你煮的云吞面,以后身体好了再煮给我们就行啦!)”
朱阿婆叹了口气,告诉她们以后也不想再卖云吞面了,反正年纪也大了,正好回乡下养老。两人虽然觉得十分可惜,但也无可奈何。
☆、鸡仔饼
张元生送朱阿婆回去,叶无双就扶着李心妍慢慢地往李家走:“真不好意思啊,害得你受伤了。”
“怎么能说是你害我的呢,还是我带你出来的呢!谁也想不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是啊,朱阿婆真是可怜,好可惜啊,她煮的云吞面那么好吃。对了,朱阿婆没有儿女的吗?”
“好像是吧,反正我没有见过,唉,回乡下也不知道有没有人照顾。”
“算了,别人家的事我们也管不了那么多,你这脚回去要好好养着,人家说伤筋动骨三个月,等你全好了我们再出去吃好吃的东西吧!”
“也只好这样咯!”
张元生送完朱阿婆回来的路上,看见叶无双扶着李心妍还在慢慢地走着,便加快脚步走到她们面前说:“小妹妹,我家就在前面,等我回家把这担柴放下,就来送你们回去吧!”
李心妍连忙推辞:“不用了,我们慢慢走没事的。”
“不用客气的,今天还要谢谢你们帮了朱阿婆呢,我反正也没什么事,只是你这脚这样走回去恐怕伤情要加重呢!”
叶无双也存着这样的担心,笑着说:“那就谢谢这位大哥了。”
张元生放下柴担之后,就背着李心妍一直把她们送到李家后院的小门旁边,李心妍热情地邀请他进去喝杯茶再走,张元生连连推辞,推让间突然望着门内一处发了呆。
门内一个穿着丝绸裙子的女人端着一个托盘路过,发现门外有人,不经意地看了一眼,突然就迈不动脚步了,手中一松,托盘连同上面的一个青瓷花碗“咣当”一声跌落在地。
李心妍一瘸一拐地走了进去,奇怪地看着泪流满面的二娘杨绣云:“二娘,你怎么了?外面那个人,你认识他吗?”
杨绣云刚想否认,张元生却大跨步走了进来,激动地说:“绣云,真的是你,我找了你好久……”
杨绣云不着痕迹地闪身避了避,开口解释道:“刚才怎么突然吹了一阵风,把沙子都刮到眼睛里了。哦,这个是我乡下老家的一个邻居,这么些年没见,差点就认不出来了。”
张元生刚想开口再说什么,杨绣云赶紧道:“大小姐怎么会跟他一起回来的?”
李心妍这才说:“刚才我在外面不小心扭到脚了,刚好遇到这位大哥,是他帮忙送我回来的。”
“大小姐扭到脚了,伤着哪儿了?得赶紧去找大夫啊,我先扶你进去歇着吧!”
“二娘不用了,我看过大夫了,一会再进去吧,我还没谢谢这位大哥呢!”
“这事回头再说吧,一会我让人拿点银子出来打发了就行了,咱们先进去。”不由分说地搀着李心妍往屋里走。
叶无双觉得这样很不礼貌,不过是在别人家里也不好说什么,只好转头抱歉地朝张元生笑笑,岂料张元生失魂落魄地死死盯着杨绣云,而杨绣云却是目光躲闪,不肯与他的视线相接。
杨绣云把李心妍带进内室安置好:“大小姐先坐一下,我这就去让人去找大夫。”又朝叶无双道歉:“真抱歉,怠慢了叶小姐了。”
叶无双忙道:“不用客气,先照顾好心妍要紧。”
杨绣云出去之后叶无双悄悄对李心妍道:“我感觉你二娘和刚才那个男人之间有点儿不妥啊!”
李心妍有点儿心不在焉:“嗯,有点儿吧!”
“不过你二娘好像不太想理他。”
“可能是乡下的穷亲戚,怕他来要钱的吧,管他呢,又不关我们的事。”
叶无双觉得张元生不像是这样的人:“你好像不太喜欢你这位二娘啊!”
李心妍神色有点黯然:“自从她进门之后,我娘亲就没怎么笑过了,而且脾气也变得很怪,有时候很温柔,有时候又会砸东西骂人,而且总会埋怨我为什么会是一个女孩,说什么如果我是男孩的话就不会这样了之类的话。”
叶无双听了心里也不好受,不过李家只有李心妍一个女儿,在这儿要男丁传宗接代的思想根深蒂固的时代,她爹要娶二娘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叶无双只能期盼自己以后能找到一个好男人。
她拍拍李心妍:“不要想那么多了,好好养伤。时间也不早了,我先回去了,下次再来看你。”
“等一下,我让人给你拿点好吃的东西回去,我这个二娘别的不说,做的鸡仔饼倒是挺好吃的。”叫来一个小丫环,“你去厨房拿一包鸡仔饼给叶小姐,然后再送叶小姐出去吧!”
那小丫环道:“是,小姐,奴婢这就去拿。”
叶无双接口道:“不用这么麻烦了,我跟着她去拿了顺便就出去吧。”
李心妍想了想说:“也好,你快点回去吧,不然你家里该以为我把你拐跑了。”
叶无双带着甜雪跟着这丫环走到后花园,隐约在偏僻处的树影后见到两个熟悉的人影,突然好奇心起,便对甜雪说:“你跟这位姐姐去拿东西,我在这里等你们。”
等两人走远了,这才悄悄走了过去,躲在树后听两个人说话。
“元生哥,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我这里有些银子,你拿回去,回乡下娶个妻子,好好地过日子吧,不要再念着我了。”
“不,绣云,我不是来找你要钱的,我的心是怎么样难道你还不知道吗?我知道你不是一个贪图享受的女子,跟我走吧,到谁也不认识咱们的地方去,咱们两个好好地过日子,好不好?”
“不可能的,元生哥,我走了我爹娘怎么办?我弟弟怎么办?我这辈子已经完了,可我不能让你也跟我一样啊,只要你能过得好,就好像是我自己过得好一样了。”
“没有你我怎么可能过得好?绣云,我这辈子就喜欢你一个,你不走我也不走,就在外边陪着你,只要能跟你在同一个地方,再苦我也心甘情愿。”
“你怎么这么傻呢……”
叶无双听得小心肝“咚咚”直跳,赶紧悄悄地退了回去,若无其事地等着两个丫环,心里却在感概,又是一对被拆散了的苦命鸳鸯啊!
直到回到家,叶无双还沉浸在今天无意中得知的惊天秘密之中,胡思乱想:既然李心妍的娘亲不喜欢杨绣云,而杨绣云的心又另有所属,如果杨绣云真的跟张元生私奔了,那恐怕是皆大欢喜吧,只是李同知肯定会气得够呛,不过三妻四妾的男人都不是好东西,活该!想到李同知气得吹胡子瞪眼的模样,不由得好笑,唉,张元生比他可年轻好看得多了!
甜雪端着一个碟子进来:“小姐,这是今天在李小姐那拿回来的鸡仔饼。”
“哦,对了,分一点给爹娘和哥哥那里送过去。”
“知道,已经留开了。”
“嗯,叫红豆也一起来吃吧!”叶无双说完自己拿起一个鸡仔饼,与以前吃过的那些薄薄的不同,这种鸡仔饼是皮厚馅丰的,外形细看真的有点儿像雏鸡。
一口咬下,外脆内软,一股复合的浓香奔涌而出,浓得化不开。再细细咀嚼几口,能分辨出里面有蒜蓉的辛香、南|乳的鲜香、芝麻的油香和冰肉的甘香,甜中带咸,耐人寻味,即使吃完很久,那股余香仍在口中久久地萦绕不去。(冰肉——将肥肉用大量的白糖与适量的烧酒拌匀,腌数天制成,因肥肉熟后呈半透明状而得名。)
能做出这样富于内涵的鸡仔饼的女人,究竟是为了什么,才会甘愿委身于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麻木地做一个生儿育女的工具呢?
这几天叶夫人都在忙着被各家的夫人们宴请,广州府大小官员和各路商贾富户,都纷纷地与她套近乎,叶夫人在京城的时候不屑于一些下等官员的家室来往,与上流社会的夫人们交往时又嫌人家看不起她嫁的丈夫,说话难听,所以很少交际应酬。这些天交际下来,可把她累得够呛,天天在宴席上大鱼大肉的,把胃口都吃倒了,如今只想吃些清清淡淡开胃的东西。
好容易这天闲下来可以在家里吃饭了,叶无双特地给娘亲拌了几色凉菜,其中有一种新鲜翠绿的蕹菜,据说在夏天吃了对身体很好,只是比较难得少见,不容易买到,洗干净掐出嫩叶,用菜油细盐清炒一下,再拌入麻油豆腐干,口味十分不错;还有醋拌的萝卜、荸荠,将荸荠削皮,白萝卜切成薄片,用加糖的白米醋泡过,荸荠清甜微酸,萝卜又脆生生地带着一点辣味,让人胃口大开。
叶夫人吃得高兴,也与叶无双略略谈了谈这些天的见闻,原本以为广州是个野蛮之地,没想到这里的大户人家对女儿的教育还挺讲究,不说谨言慎行、三从四德这些最基本的,琴棋书画、女红刺绣这些基本的才艺都是要学的,没有一两样拿得出手的才艺,连婆家也不容易找。
叶夫人认真反思了一下,自己对女儿的教育是不是太过放羊了?说实话她对两个孩子其实都没有很操过心,儿子是个天生老成的,生活读书都让人挑不出一点不好的地方,这个女儿也自小聪明,十分贴心,自己与她爹爹对她也太过宠爱了,小时候让她学刺绣,她刺到手哇哇哭,嚷着不愿意学,心疼就由她去了,如今回想起来,这样的纵容恐怕会害了女儿。
作者有话要说:
☆、萝卜糕
“无双啊,娘给你请了一位女先生,教你弹琴画画,学点规矩,还请了一位绣娘,你跟着她学一点针线上的功夫,以后起码也能给自家的相公做点内衣鞋袜什么的。”
叶无双眨眨眼睛:“好啊,我也觉得平日里没什么事做,有点儿闷呢,有点东西学学也好。”
“你能这么想就最好了,其实娘也没想让你学得多好,差不多说得过去就行了。前两天我听人说的以前有个茶商,仗着家里有钱,把女儿惯得不成样子,什么都不会,刚开始仗着家世嫁得还不错,可是后来娘家家道中落,被夫家各种嫌弃,现在都还是那些富家太太口中的笑柄呢!”
叶无双笑了笑:“娘亲,我明白您的意思,您放心好了,我不会出了嫁还让您担心的,不过我觉得,能做出一手美食,也是抓住丈夫的心的一种办法,所以,只要我能完成每日的功课,您还让我继续做菜,还让我上街去找好吃的,好不好?”
“这个自然,真要把我女儿教成你哥哥那样的书呆子,我还不愿意呢!”
“好呀,娘亲你说哥哥的坏话,看我不告诉他。”
“说就说呗,他就是书呆子啊,才六七岁的时候,叫他在花园里带你玩,他倒好,只顾着在一边看书,你掉到水池里去了都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
“那时候我才两三岁吧,你们怎么就能放心叫一个六七岁的小孩看着我?”
“不就是见起风了奶娘给你回房去拿一件衣裳,那一小会的功夫嘛,谁想到你就掉水里了呢,幸好没什么事。”
母女两人说说笑笑了一会儿,就把叶无双的课程给定了下来,上午起来读半个时辰书,学一个时辰琴棋书画,中午歇息一个时辰,下午再学一个时辰的刺绣,其他时间就自由活动,做菜也好,出去找李心妍玩也好,随她高兴。叶无双还给自己争取到一个福利,每学五天就休息一天,可以睡睡懒觉。
如此算来,叶无双的学习生涯,比起哥哥叶泽弘的早出晚归来,实在是轻松太多了,叶夫人还心疼女儿辛苦,抚着她一头乌黑亮泽的秀发道:“说起吃的东西你最懂了,多给自己炖点补品,别给累瘦了。”
叶无双“扑哧”一笑,还真是自己的亲生娘亲啊,都胖成这个样子了,还怕自己瘦了。叶无双知道自己胖,不过以自己前世的经验来看,女孩子长身体的时候决不能瘦,否则该长肉的地方就不长了,要减肥也得等该长的地方都长全了才能减。当然如果能找到一个不嫌弃自己身材的人更好,毕竟那么多美食,能看不能吃也是挺难受的。
叶夫人说话算话,第二天开始就让叶无双开始跟着请来的女先生读书学习,弹琴画画这些都从基础的学起,叶无双自己也觉得多学点技艺防身并不是一件坏事,从心底里就不排斥这个事,所以学起来也不觉得枯燥无聊,天分上是一般般的,但胜在学习态度很好,先生对她的印象也很不错。
至于绣花,好吧,比拿菜刀难多了,叶无双权当是修身养性了,一边绣花一边静下心来思考一下人生,其实也蛮不错。
这么一忙起来,五天一眨眼就过去了,到了休息的那一天,叶无双决定要去看望一下李心妍。
“心妍,看我给你带的点心,我听人说莲香楼的点心做得很不错,特地过去买的,你看看有没有喜欢吃的?”
“你知道没有什么是我不喜欢吃的。”李心妍兴奋地打开食盒的盖子,“哇,有我喜欢的萝卜糕,还有芋角和老婆饼,无双你太好了,都是我最喜欢吃的。”
“那就好了,我就是听人说这几样都是卖得最好的,所以就买了。”
萝卜糕是用黏米粉浸洗磨浆,萝卜刨丝煮熟,将两种原料混合成糊状,再加入虾米、腊肉、猪油、胡椒粉、酱油、盐等配料搅拌均匀,上锅蒸熟而成,吃的时候切成小块,用油稍微煎过,又香又甜。
芋角是用蒸熟的芋泥,里面包上炒熟的猪肉、虾肉、香菇和鸡蛋,包成角形下油锅炸,炸熟以后皮色金黄,表面布满了蜂巢一样的小眼,外酥内软,咸甜适中,油润不腻。
老婆饼又名冬茸酥,是用冬瓜加上白糖、面粉,在锅里熬到半干不湿,然后用面粉制作的饼皮包裹起来,油炸而成,饼皮酥脆,馅料清甜嫩滑,香甜可口。
这几样都是当地人喜欢的日常点心,李心妍自然也可以经常吃到,不过既然是好姐妹买来的,意义自然不一样。让人泡了新买的凤凰单枞,招呼叶无双坐下来两人一边喝茶一边吃点心。
叶无双咬了一口芋角:“这芋头又甜又糯,真好吃。对了,你知道我昨天见到谁了吗?”
“谁呀?”李心妍吃着点心,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张元生。”怕她不记得,特地解释了一下,“就是那天你扭到脚送你回来的那个男的。”
“哦,是他呀,怎么见到的?”李心妍喝了一口茶。
“他来我家送柴,我刚好去厨房,就遇上了,不过我见他腿好像受伤了,走路一瘸一拐的。我还问他呢,为什么受伤了还来送柴,他说呀,穷苦人家手停口停,不干活就没钱吃饭了。”叶无双其实也没多想,就是当个闲话跟李心妍说说而已。
没想到李心妍叹了一口气,点心也不吃了,有点儿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了?”叶无双问。
“前几天晚上我家遭贼了,有个婆子吃坏了肚子,晚上起来上茅厕,遇上一个黑影,大叫起来,那个黑影想要爬墙逃跑,可是从墙上掉了下来,但是等家丁们追过去的时候,那黑影已经不见了,用灯笼一照,地上还有一摊血迹,想来那人是受伤了,应该跑不掉,但搜了整整一晚,硬是没有找到。”
叶无双吃了一惊:“那后来怎么样了?”
“那婆子说黑影是从二娘那边院子里过来的,可二娘说院里没有丢任何东西,不愿意把事情闹大,既然没出什么事,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以后晚上戒备森严一些也就是了。”
叶无双点了点头:“大概也就是个小毛贼吧,家里人没什么事就好。”
李心妍摇摇头:“因为折腾了一夜,第二天大家都起得晚了,只有我一早就起来去后院透透气,结果看见二娘院子里的丫头偷偷摸摸地送一个男人出去,那个男人走起来一瘸一拐的,可那背影却看着很熟悉。今天听你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原来就是那个叫做张元生的。”
这回叶无双是真的惊到了:“他居然不死心,还偷偷地进来找你二娘?”
李心妍奇怪地看着叶无双:“你说什么不死心?”
“他不是来与你二娘私会的吗?”
“私会?我本来是以为他来偷东西,二娘看在他是同乡的份上放他一马,他上次也救过我,我觉得他也不像是什么坏人,大概也就是家中实在困难才做出这样的事,所以也打算这事就让它这么过去算了。可听你这么一说,似乎也有这个可能,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啊,为什么会这么说?”
不得已,叶无双只好把那天听到的话给李心妍说了一遍:“从他们的话中听来,他们原本也是情投意合的一对,只是由于现实所迫,才不得不分开,说起来也是一对可怜人。”
李心妍冷笑一声,叶无双以为她要说出些难听的话来,毕竟觉得他们可怜只是她的个人观感,对于李心妍来说,那是破坏她家庭幸福的第三者,如今做出这样的事情,就是在打她父亲李同知的脸,李心妍恨他们完全可以理解。
没想到李心妍却幽幽地叹了口气:“其实我小时候很喜欢她的,我二娘,也是我的小姨妈,是我娘亲娘家最小的妹妹,中间还有一个舅舅,小时候从树上摔下来,摔断了腰骨,一直躺在床上起不了床。”
没想到当中还有这样的内情,叶无双同情地看着李心妍,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爹爹喝了酒之后,常常会骂娘亲,说一些侮辱娘亲娘家的话,特别是娘亲只生了我一个女儿,之后肚子就一直没有动静。我爹爹并不喜欢我,甚至不是很想见到我,大部分时间都把我扔在祖父家,只是我现在年纪大了,为了不给他丢面子,将来的婚配也可以对他的仕途有好处,这才把我接回身边,要我好好地学学规矩。”
叶无双心中难过,只能劝她道:“你不要这样想,天下没有不爱自己孩子的父母,也许你爹爹并不是不喜欢你,只是没有时间亲自照顾,所以才把你送回祖父家……”话一出口,叶无双自己都知道站不住脚。
李心妍朝叶无双笑了笑:“你不用劝我,这么多年我都习惯了,这个小姨妈我以前一年只能见到一次,但她待人温柔和气,我真的挺喜欢她的,后来有一年我从祖父家回来,发现小姨妈在家里,我还很高兴地叫她,可是娘亲告诉我,以后要叫她二娘,之后,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原本温柔的娘亲也性情大变。所以,我一点儿也不喜欢呆在这儿,真想快点回到海边呀,幸好认识了你,日子这才快活一些。”
叶无双万万没有想到看起来没心没肺的李心妍,背后原来也有那么多不幸的故事,相比之下,自己这一世,真的是泡在蜜罐子里了。
“其实,如果他们两个是真心相爱,我倒是情愿二娘跟这个男人走了,这样的话,也许娘亲就可以开心一点了吧!”
“好了,我难得出来一次,咱们就不要说这些不开心的事了吧,我娘亲给我请了女先生,这些天都跟着先生学才艺呢,我这才知道原来画画的笔都分好多种,纸也有很多讲究。”
“对呀,我娘也要我学这些,还有绣花的许多针法,哎呀,我头都晕了,怎么也记不住。”
作者有话要说:
☆、水果果冻
日子如同一条小溪,就这么不紧不慢一天一天地慢慢流逝过去,叶无双的生活也规律得很,要上课的五天里,上午上课,下午自己鼓捣一些吃食,休息那天就去找李心妍,两人一起逛街,走遍每一条大街小巷,吃遍最地道的美食。
这年冬天的时候,叶无双和李心妍在街上又遇到了张元生,他在一个小巷子里租了店面开了一家饭馆,卖的是新鲜热辣的煲仔饭,店外寒风萧瑟,店里面却是一派热火朝天,煲仔饭热腾腾的香气吸引着饥肠辘辘的路人,小饭馆生意相当不错。
李心妍抽了抽鼻子:“好香的腊味饭啊,无双我们去吃吧!”
“心妍你不介意吗?”
“介意什么啊?有什么值得跟美食过意不去?”
“好啊!”叶无双拉着她冲进去,“老板,来两个腊味饭。”
张元生认出了她们:“是两位姑娘啊,快坐,腊味饭马上就好!”
有美食相伴的日子总是能过得有滋有味的,一转眼李大娘的孙子就有一岁大了,能咿咿呀呀地发出一些单音节,满地爬得飞快,还能扶着墙颤颤巍巍地走上几步了,吃完晚饭,叶无双到院子里纳凉,偶尔会听见远远传来小孩子的欢笑声,便拿上自己做的白糖糕去看他,听他娘亲婉转地唱:“月光光照地堂,虾仔你乖乖训落床,听朝阿妈要赶Сhā秧啰,阿爷睇牛佢上山岗喔,虾仔你快高长大喔,帮手阿爷去睇牛羊喔……”
卫景衡从围墙外面跳进来的时候,是一个夏日悠长的午后,知了在树上聒噪,而叶无双正在尝试着做果冻。
她家老爹即使改行做了知府也不忘老本行,每到一处最感兴趣的就是搜罗当地的特色食材,当地官员了解了他这个习惯之后,每当有什么新鲜的食材总会第一时间送到叶府,咱们叶大人当然就巴巴地给宝贝女儿献宝了。
这不前两天就送来了海边运来的石花菜,这是一种生长在海里的藻类,海边的渔民们一般都是泡软之后凉拌着吃,叶无双试着做过一次,口感爽利脆嫩,偶尔吃上一次还是很不错的,可是如果只有这一种做法,可就太浪费这难得的材料了。
叶无双记得,中学的化学上有学过石花菜是制造琼脂的原材料,而琼脂是果冻的原料,这么说用石花菜也可以做出美味的果冻吧,于是便有了今天的这一出。
紫红色晒干的石花菜先用温水浸泡开了之后,拿小锅熬煮,熬成浓稠的汁液用纱布过滤,加入事先准备好的果汁和糖水,因是第一次,用的是最常见的橙汁,另外再加了一些切碎的橙子果肉,分别盛在透明的水晶杯子里,放进桶里垂进井中湃凉。
过了两个时辰,估摸着应该凝固得差不多了,叶无双指挥着打下手的甜雪摇着井绳正准备把木桶拉起来看个究竟,突然从围墙那边“吧嗒”一下掉下个人来,吓得甜雪双手一松,井轱辘朝着相反的方向疯转,“嘭”地一声木桶重重地砸回水中。
叶无双似乎还能听见里面几声脆响,绝望地扑到井口惨呼:“我的果冻!”随即叉腰怒目瞪视刚掉进来的那个人:“大胆小贼,居然胆敢擅闯府衙内院,还要不要命了?”
卫景衡搔搔脑袋:“呵呵,无双妹子,别着急,是我。”
叶无双眯起双眼看了看眼前这个人,头发凌乱,脸上横一道竖一道地布满了脏污,身上那件衣裳料子看起来倒是挺名贵的,只是脏得几乎都辨不出本来的颜色,不由疑惑道:“你是谁?”
“你哥的同窗,卫景衡,你们来广州前见过面的。”卫景衡有些挫败地道。
“啊,是你呀!你瘦了好多呀!”叶无双脑子里浮现出那张俊俏的小正太的脸,果然是有几分相像,“怎么弄成一个小乞丐似的?”
“哼!”卫景衡不屑地扬了扬头,“我可是自己一个人从京城走到广州的。”
“哇,你好厉害!”叶无双惊叹,“可是你为什么不走大门,要跳墙进来呢?”
卫景衡竖了根食指在嘴边“嘘”了一下:“我偷跑出来的,别让人知道。我来找你哥的,他在不在?”
叶无双心中一跳,这小子好大的胆子,这可是皇亲国戚啊,性命贵重得很,他敢跑,她可不敢瞒,否则要出了什么事,叶家一家人都保不住。不过怕把他吓跑了,只好先好言好语地把他稳住:“哥哥去了学堂,得过一会才能回来呢,你饿不饿?要不要先给你找点吃的?”
卫景衡扯了扯衣领:“这鬼天气,可真热得紧,我渴死了,先给我弄点喝的吧!”
叶无双刚想吩咐甜雪去屋里把早上沏的薄荷茶端出来,却见甜雪扁着嘴把木桶抱到叶无双跟前:“小姐,你看这个。”原来她趁着叶无双和卫景衡说话的当儿,已经把刚摔进井里的木桶摇了起来。
叶无双探头一看,里面碎成一片,淡橙色透明晶莹的果冻和反射着阳光的水晶碎片混在一起,在烈日下闪闪发光的煞是好看,叶无双挑出两杯尚算完整的,递了一杯给卫景衡,再给他一把勺子:“尝尝这个吧!”
卫景衡好奇地看着透明的水晶杯中颤颤巍巍,似液体又似固体的物事:“这是什么?”貌似挺好吃的呀!
“尝尝就知道了。”叶无双挖了一勺放进嘴里,“嗯,甜度刚刚好。”
卫景衡也学着她的样子吃了一口,凉凉的、软软的、滑滑的,咬下去还有一点儿弹牙,满口的橙子清香,酸酸甜甜的,生津止渴,连连点头道:“嗯,好吃。”挖了几勺就把小小的一杯果冻吃得干干净净。
意犹未尽道:“还有吗?”
叶无双一指木桶:“诺,本来做了不少的,刚都被你那突如其来的一下给毁了,我哥都还没吃过呢!”
卫景衡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要不就再做一些?”
叶无双抬头看了看天色:“这会儿再做一次,到晚上应该能吃上。”
卫景衡撸了撸袖子:“那就开始做吧,我来帮忙。”
叶无双嫌弃地看了看他一身脏污:“脏死了,还是先去洗洗吧!甜雪,你带这位卫公子去哥哥的院子打水沐浴,再找一套哥哥的衣裳给他换上。”
“是,卫公子,请跟我来。”甜雪微蹲着行了个礼,带着卫景衡出去了。
叶无双取了一些早上泡多了的石菜花开始熬煮。
沐浴更衣过后的卫景衡一身清爽地走过来,见叶无双正在切水果榨果汁,便热心地提议道:“做点西瓜味的吧,粉粉的好看得很,梨子味也不错,不过梨子没有颜色不够好看。对了,加点玫瑰酱就好看了。”
叶无双为难地看着卫景衡:“这会儿去哪里找玫瑰酱啊!”
“这有何难。”卫景衡去翻自己随身携带的包裹,掏出一个白瓷瓶子,拔开塞子在叶无双鼻子底下一晃,一股浓郁的玫瑰甜香立马溢了出来,“信远斋最上等的玫瑰酱,我从京城一路带到这儿的。”
叶无双噗嗤一笑:“你一个大男人随身带着瓶玫瑰酱做什么?”
“这路上的茶水粗劣得紧,实在难以入口,只好在水里加点玫瑰酱了。”
“哦,这样。”叶无双暗自觉得好笑,爱喝糖水的男人可不多见。
玫瑰酱中还有完整的玫瑰花瓣,飘在浓稠的石菜花汁液中特别好看,卫景衡在一旁帮叶无双把装好的杯子放进桶里,突然冒出一句:“你这皮冻做得倒是清爽,一点儿也不觉得油腻。”
“谁说这是皮冻的,这是果冻。”
“这汁液不是用肉皮熬的吗?”
“当然不是,是用那个,石菜花。”叶无双指了指桌旁放着的干品。
“哦,这个新鲜,下次再做的时候我也看看。”卫景衡一脸兴致盎然。
叶无双早就吩咐了人一看见叶泽弘回来就让他来找自己,叶泽弘满心以为自家妹子又做出了什么新奇的美食叫自己去吃呢,没想到却看见了卫景衡正与叶无双一个盛一个放合作无间的一幕。
“卫世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卫景衡回头咧嘴一笑:“弘弘何必客气,叫我景衡就行了,叫什么世子啊,怪生分的。”
叶泽弘被他笑得心里发毛:“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在京城吗?怎么会在我家?还和我妹妹在一起?”
“想你了呗,所以特地山长水远地长途跋涉来看你,你看我够意思吧?”
叶泽弘打了个冷战:“卫世子大驾光临,我去禀告爹爹好生设宴招待。”
“都说了别叫得那么生分了,你别告诉你爹,我偷偷跑出来的。”
叶泽弘吃了一惊:“这个又是为了什么?”
卫景衡撇了撇嘴道:“我母妃要给我订亲,我不喜欢那女子,一生气就跑出来了。”
“照理说以王妃的眼光选的女子应该是不错的呀,你为什么不喜欢?”
卫景衡叹了口气:“那女子家世是没得说的,安国公的嫡长孙女,叫什么武胜男,你听听这名字,一听就不是好相与的。”
“安国公府家风严谨,教出来的女儿性情应该也是好的吧!”
“你说我要是不认识她也就罢了,偏偏这个我却是见过的,去年的花朝节,皇后娘娘宴请朝中百官的闺中小姐,我一眼就看见一个相当特别的女子,向人一打听,原来就是这个武胜男。”
“一眼就能让人看见,那这个武小姐岂不是很出众?”叶无双好奇地Сhā上一句。
作者有话要说:
☆、蛋散
“要知道安国公是在马背上打出来的爵位,当年正是以他的高大威猛、骁勇善战而闻名,他这个孙女啊,就差不是个男的了,其他的可都像足了安国公,那叫一个虎背熊腰,胖墩墩的一跺脚地都能摇三摇,混在一群娇滴滴的莺莺燕燕之中,能不出众吗?”
叶无双自动脑补出一个如花的形象,无限同情地看着卫景衡:“天哪,你是你娘亲生的吗?”
叶泽弘认真地想了想:“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那武小姐我也是见过的,不过就是强壮了点儿,长得还是很端庄大气的,哪里有你说的那么不堪?”
卫景衡不屑地瞄了兄妹俩一眼:“你天天看着你这个圆滚滚的妹子,自然是看到别的母猪也当成貂蝉了。”
这话可彻底得罪了两人,双双一叉腰,对他怒目而视:“给我滚!”
卫景衡突然意识到这是在别人家的屋檐下,连忙赔笑道:“对不起,我说错话了,你们就当我没说过好不好?”
“不好!”叶泽弘板着脸,叶无双假装没听见,自顾自把装满果冻杯子的木桶垂到井里,卫景衡急忙抢着帮忙:“我来我来,这些粗活怎么能让女孩子干。”
“反正我长得这么粗壮就不像个女孩子,不干这些干什么?看着点,别又给我弄洒了。”叶无双侧过身不让他帮忙。
“还不快滚?”叶泽弘拔腿朝走了出去,卫景衡连忙跟上:“泽弘你可真会说笑话,这会儿你叫我滚能滚到哪里去呢?”
卫景衡自然是没有滚的,就赖在叶泽弘的房里住下了,还出了个主意让叶泽弘跟他爹说他家里是做生意的,孩子到了一定的年纪就要出来自己历练,所以他就孤身一人到广州来了,叶泽弘看在昔日同窗的情分上,热情邀请他到家里来住,盛情难却,他只好答应了。
叶泽弘觉得这个说法十分地不靠谱,但因为根本没有打算真的这么跟爹爹说,便假意答应了他,暗地里还是把实情告诉了叶大人。叶文澜不敢怠慢,连夜修书一封让人快马加鞭送回京城,表面上却假装相信了卫景衡的这套说法,客客气气地稳住了他。
叶无双觉得卫景衡这个人十分地嘴欠,为了表达她的生气,做好了的玫瑰果冻她一个也没有分给卫景衡,全让自己的家里人和丫环们分吃掉了。当天晚上叶无双还第一次以一种十分惆怅的口气对她娘亲说:“娘亲,你说我是不是太胖了?”叶夫人这心里啊,是又高兴又担心,高兴的是这个女儿终于开窍知道爱美了,担心的是如果她过于自卑该怎么办?
事实上叶无双也就说说而已,问完之后就当没这回事了,该吃吃该睡睡,只可怜叶大人,为这事一夜没睡,被夫人拖着说了一晚的话,就叶无双的种种心理状态进行了深刻的探讨。
卫景衡自己一个人瞎逛了两天,当地人一口“叽里呱啦”的鸟语让他觉得十分不自在,他觉得要吃到本地最正宗地道的美食,还是要有人带着比较好。叶泽弘这个人是没什么趣味的,一心只顾着念书,在吃的方面也十分地不懂行,卫景衡一直觉得,叶无双每次给他做那么多好吃的,都让他牛嚼牡丹,实在是可惜了。
想来想去,最好的吃伴,还是非爱吃懂吃的叶无双莫属啊!可是人家现在不愿意理他了,怎么办?
叶泽弘给他出主意:“要讨无双的欢心还不容易?有好吃的就行了。”
果真是知妹莫若兄啊,卫景衡马上出门去找最贵的酒楼,酒菜带回来不方便,也不知道她的口味不好选择,但说起哄女孩子,卫景衡还是有一套的,香香甜甜的点心,没有哪一个女孩子会不喜欢的,虽然他现在不知道这里都有什么好吃的点心,但找最贵的酒楼出品,总不会错。
路上见到一家酒楼的门外排起了长龙,不由好奇起来,仔细看看牌匾:“莲香楼,嗯,这名字不错。”
“这位大嫂,不知大家在这里排队所为何事?”客气地朝一个正排队的大嫂作了个揖,问道。
“买蛋散啊!”大嫂认真地数着前边的人数,估算着轮到自己还要多久,心不在焉地用生硬的官话回答。
“蛋散?是什么东西?好吃的吗?”
后面的大叔一脸鄙夷:“蛋散都不知道?刚来广州的吧,快点去后面排队吧,包你食过返寻味!”
卫景衡抬头看见一个人喜滋滋地抱着一个纸包从里面出来,走了几步忍不住了,从纸包里拈出一块金黄|色油炸的点心,放进嘴里“咔嚓”一咬,那点心看起来极为松化的样子,爽爽脆脆地被那人几口嚼了下肚。
这么多人排队买,味道一定错不了,卫景衡与方才那大嫂商量道:“大嫂,我给你双倍的价钱,麻烦你帮我多买一份,好吗?”
大嫂犹豫着还没出声,后面就传来一片“嘘”声,纷纷指责:“后生仔,不能投机取巧,后面个个都要买,老老实实排队吧!”卫景衡只好乖乖地排到队末。
听了旁人议论才知道,原来蛋散是莲香楼特色点心之一,是以面粉、鸡蛋、猪油,加上蒜蓉、芝麻、南|乳,揉搓均匀了,压成薄片,再扭成麻花状入油锅炸成金黄|色,最后蘸上糖浆冷却而成,又酥又脆,入口即化,香甜可口。
这么好吃的点心,却不是每天都能买得到的,莲香楼只有逢三、六、九的下午会有蛋散出售,而且只卖三十斤,不管后面还有多少人排队,售完即止,所以众人才会对卫景衡试图Сhā队的行为如此激愤。
这是礼亲王府的卫世子第一次自己亲自排队买东西,辛辛苦苦地终于买到了半斤,欢喜异常地回了叶家,甚至自己都还舍不得先尝一口,就全部拿到了叶无双的面前。
“哇,是莲香楼的蛋散,太好了,你怎么买到的?排了很久的队吧!”叶无双闻到香味就扑了过来,不顾形象地塞了一个进嘴里:“唔,真是太好吃了。”
见卫景衡只管笑盈盈地看着她,有点儿不好意思地把纸包往他面前推推:“你怎么不吃?”
卫景衡觉得她这就是和解的意思了,于是也很高兴地吃了起来,两人一起欢欢喜喜地合作干掉了一包蛋散,叶无双犹自遗憾地舔着手指:“怎么才这么一点儿呢?”
“没事,下次我再去买!”卫景衡心里一激动,脱口而出。
叶无双的神色突然冷下来:“不用了,我自己会让人去买。”
“你这又是怎么了,不是已经不生气了吗?”卫景衡气急。
“谁说我不生气了。”叶无双故意板着脸说,其实也没什么好生气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想那么轻易地原谅他,叶无双自己也觉得奇怪,自己平时可不是这么小气的人啊!
“生气你还吃我的蛋散。”
“你的蛋散?怎么不是你买来向我道歉的吗?你还吃了我的呢!”
卫景衡这才想起自己的目的,压了压怒气:“那你要怎样才能不生气?”
“蛋散是很好吃没错,不过终究是别人做出来的,显示不出你的诚意,你要是真的有心要道歉的话,就自己亲手给我做一样吃食,如果我吃得高兴,那就原谅你。”
“什么,你,这也太过分了吧!”卫景衡差点跳了起来,这个小女孩,居然敢要求他堂堂的世子爷给她做吃的?
叶无双扁了扁嘴:“我就知道你不是诚心要道歉的。我长这么大,还没有被人这样侮辱过,居然说我像母猪,我难过得三天都没有吃下饭……”
“好了,好了,做就做吧,你想吃什么?”卫景衡头疼,那天他也不知道怎么就随口就说出了那两个字,根本就不是有心的嘛!
“你说的啊,可不许反悔,我要吃的是‘三不粘’。”叶无双扬起脸,得意地道。
“什么叫三不粘?”
“就是放在盘子里不粘盘,拿筷子夹不粘筷,吃在嘴里不粘牙,所以叫做三不粘。”
“你就这么一说,我哪里知道这事什么东西呀,你说明白点成不?”
“不行,我就说这么多,如果你能做出来,那我不但原谅你,还带你吃遍广州城地道小吃,如果做不出来,那你就让哥哥陪你吧!”
“好,就冲你这句话,我说什么也要把这道所谓的三不粘给做出来,你也要记得信守诺言才好。”
“这个自然!”
卫景衡说话的时候胸脯拍得响,可一出来就蔫了,绞尽脑汁想了许久,还是想不出有什么东西可以不粘盘、不粘筷又不粘牙的,想到最后突然一拍脑袋,不是有个词叫做“集思广益”嘛,自己想不到,不代表别人也想不到,马上行动,召集了全府暂时闲着的下人,谁可以想出这个“三不粘”是什么东西,卫大少爷赏银十两。
连叶夫人身边的婉柔、婉妙这样贴身伺候的大丫环,一个月的月钱也只不过是一两银子,这十两赏银算了一笔巨款了,为了能得到这笔巨款,大家纷纷出谋献策,可惜就是没有一个说得到点子上的,闹得卫景衡十分郁闷。
☆、三不粘
叶泽弘回来听说了这事,颇为认真地替他想了一想,道:“这个说法听起来怪熟悉的,好像在哪里看到过,让我想想啊!”
卫景衡见有了希望十分兴奋:“你快想,快想!”
“想起来了!”叶泽弘一拍脑袋,“我记得在一本书上看到过,说是一个婆母要为难新媳妇,让她做一种食物‘说蛋也有蛋,说面也有面,吃不出蛋,咬不着面;看着焦黄,进口松软;瞧着有盐,尝尝怪甜;不粘勺子不粘盘,不用咬就能咽’,后来那媳妇做出来了,就是你说的这个‘三不粘’。”
“我说呢,你这妹子怎么出了个这么刁钻的题目,原来是有这样一个典故啊!那这东西怎么做?”
叶泽弘为难道:“书上倒是有说,可是我没仔细看,真的想不起来了。”
“没关系,书上有说就好,在哪本书上,我去看看。”
“这个我也实在想不起来了,不过妹妹来广州的时候把她的闲书全都打包带过来了,现在应该在书房里的,你要去找找吗?”
“除此之外也没别的法子了,只好去找了。”这个时候在卫景衡的想象中,叶无双小小年纪,看过的书加起来顶多也不过是几十本而已吧。
叶泽弘把卫景衡带到书房,指着墙边那两大架子书:“这些都是无双的,你找找吧!”
“不会吧,这些都是你妹子的书?”
“是啊,无双从小就爱看书,喏,这两排是讲食物的,可能在这里能找到,不过也说不定,奇闻异事这一类也有可能,你看要不就从食物这边找起吧!”
卫景衡是个一看到书就头疼的人,要他在这两架子书中找到一个小故事,无异于要他的命,急忙一把扯住正要转身离开的叶泽弘:“你看过那本书,有点印象找起来也容易些,帮我找找吧!”
“不行啊,我今晚还有一篇文章要作,明日一早要给先生看的。”
“弘弘你作文章从来都是文思泉涌、出口成章的,完成功课那是小事一桩,根本花不了多少时间,你就当行行好,帮帮我吧!”
“好吧,帮你找一个时辰。”
“行行行!”卫景衡赶紧拍拍椅子上的软垫,让叶泽弘舒舒服服地坐好,再殷勤地从书架上抱下来一摞书摆在他面前。
叶泽弘睨了一眼伫立在一旁的卫景衡:“你自己不看?”
“我当然也看啦!”随手拉过一张叶无双拿高处的书时用来垫脚的小马扎,坐在书架边上开始翻看起来,没翻一会就觉得头晕眼花,抬头看看叶泽弘,已经面不改色地翻完了一摞,赶紧站起来帮他换了一批新的。
一个时辰之后,叶泽弘准时站起身来:“好了,剩下的你自己搞定吧!”出门的时候还不忘吩咐一声:“把卫公子的晚饭送到书房里来。”
恨得卫景衡在背后骂他:“没义气!”
次日清晨,第一道白光刚刚照亮东方的天际,整个叶府都还沉浸在夜晚的余韵中,万籁俱寂,突然一阵“桀桀”狂笑打破了这份静谧,卫景衡站在书堆上,举着一本书大笑:“哈哈,终于找到你了。”
一夜之间,眼圈乌青、头发蓬乱,平添了许多沧桑之感。
蛋清、蛋黄分开,在蛋黄里加入白糖、绿豆粉和清水,用筷子打匀,过细罗。炒锅中加入熟猪油,烧热后倒入调好的蛋黄液,迅速搅动,待蛋黄液成糊状时,一边沿着锅壁慢慢加入熟猪油,一边用勺不停地搅拌,直到蛋黄糊由稀变稠,变得柔软有劲、色泽黄亮时,淋入香油,装盘即可。
书上短短几句话说得简单,可真正做起来就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了,卫景衡把叶家的厨房闹得鸡飞狗跳,才终于在第五次的时候,勉强炒出了一盘稍微像样的“三不粘”,之前的几次,要不就是火太大蛋黄一会儿就炒糊变黑了,要不就是心急加了太过的油,炒出来油汪汪的一看就没有食欲,好不容易掌握了火候和油量,这才做出了一盘色泽黄亮的来。
尝了一尝,口感酥软、甜咸适宜,卫景衡不由得感叹,其实自己在厨艺方面,还是有点儿天分的。
对于这个“三不粘”,叶无双的心里自有一套评判标准,色泽要黄艳润泽,呈软稠流体,似糕非糕,似粥非粥,绵软柔润,最要紧的是要讲究一个“滑嫩”,味道要浓香沙甜,油而不腻,口感爽滑细嫩,略有咬劲。
不过叶无双一向深谙见好就收的道理,既然卫景衡已经如此放低身段,她当然也不能拿乔,亲自下厨给卫景衡做了一道瓦锅花雕鸡,前事就算是一笔勾销了。
瓦锅花雕鸡是把鸡肉放在瓦锅中用花雕酒煎香,加盖反复焖焗而成,花雕的醇厚与鸡肉的鲜甜完美结合,入味甚佳,肉质脆嫩,清香馥郁。
叶文澜也收到京城那边的回信,说是既然他愿意在这边玩,就让他玩一段时间再回去,只要跟着叶泽弘好好地念书,不要耽误了功课就行了。看来叶泽弘在许多家长眼中看来,是别人家的好小孩,自己家的孩子跟着他,保管放心。
既然如此,叶家一家也就假装真的当卫景衡来自京城商贾人家,好好地招待着也就是了。
卫大少爷从此在叶家开始了游手好闲的饭桶生涯……
“笃笃笃”,天才蒙蒙亮,寂静的院子里传来一阵突兀的敲击声。
吃饱睡好是叶无双的人生信条,好不容易五天才轮到一个休息日,这么一大早被人敲窗子唤醒实在是一件不那么愉快的事,因此出来面对卫景衡的时候,气鼓鼓的实在是摆不出好脸色。
“大清早的,什么事啊!”
“你不是说过要带我吃遍广州美食的吗?我准备好了,走吧!”
“啊,我什么时候说过啊!”叶无双扒着门框想要回去继续睡。
“你听,风儿在唱歌,小鸟在欢笑,连花儿都敞开了心扉迎接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街上多少美食在散发着腾腾的等待着我们的临幸,而你,却为了睡懒觉而辜负了它们的一片深情,你还好意思说自己是一个吃货?”
叶无双眨巴着双眼看了看化身为文艺少男的卫景衡:“说得倒是有那么一点道理啊!”
“那走不走!”
“走吧走吧!”
卫景衡一把揪住回身往里走的叶无双:“说好走了,怎么又倒回去了呢?”
“大哥,我得去拿点银子啊!”
“不用了,我带着有。”
“可是我还没洗脸呢!”
“女人真是麻烦,快去吧,洗个脸就好了啊,别东抹西抹的,反正没人看你。”卫景衡还没唠叨完,叶无双已经已飞快的速度洗完脸出现在他的面前,天生吹弹可破的好皮肤,她才不会没事在上面抹些不知道含有多少铅啊、汞啊有害物质的脂粉呢!
“想吃什么呢?”
“这儿不是你的故乡吗?当然是你说了算。”
“那就带你去吃点有特色的,窝篮拉肠。”
“什么肠?是猪肠吗?那东西又腥又臭,我不吃内脏的。”京城人都觉得动物内脏脏,一般人都不吃的,只有那些吃不起肉的穷人,才会勉强吃一下。
“谁说猪肠腥的,那是你没吃过好的,下次带你去吃牛三星汤,你就知道内脏的好处了。不过咱们说的这个不是猪肠,是一种用米粉蒸出来的食品,你去了就知道了,保证你喜欢。”
叶无双正说着,突然被人扯住了衣袖,回头一看,是甜雪:“小姐,你上次带了红豆去了,这次该轮到我了。”
叶无双捏捏甜雪的小脸蛋:“来广州一年都胖了一大圈了,还惦记着吃啊,窝篮拉肠我上次不是带你去吃过了吗?”
甜雪理直气壮地道:“老爷说过了,胖丫头是主人家的福气,还有小姐上次也说,好东西吃一次怎么能够呢?”
“哈哈,好吧,你也一起来吧!”卫景衡笑着说,觉得带着两个胖胖的姑娘走在大街上,他也挺有面子的,一般人能把自家的丫头养这么胖吗?
好味沉归底,真正正宗好吃的东西是藏在小巷中的,用叶无双的说法是,如果是开在繁华闹市中的店铺,铺租肯定会贵很多,那就一定要多卖出食物才能赚回来,要多赚钱自然就免不了要多想一些噱头,弄些花巧出来吸引顾客,心思多了自然就不能静心关注食物本身的美味了,所以啊,慢慢地终会走样变味。
反而是那些隐藏于街头巷尾的老店,只做街坊生意,坚持传承最古老复杂的传统做法,才能将最正宗的味道发挥得淋漓尽致。
陈姨的拉肠铺就是这样的一家老店。
店门口甚至连一个招牌都没有,那大大的蒸笼和堆叠着的扁平窝篮便是她的标志。
叶无双熟门熟路地招呼他们坐下,自己拿了杯子去倒茶,卫景衡好奇地东张西望,随手接过杯子就喝。叶无双挺喜欢他这一点的,没有世家子弟的傲气,不像自家哥哥,每次来这种地方,都要擦桌抹凳的,碗筷杯子都要用自己随身带来的热水烫过才许她用,搞得叶无双觉得跟他一起出来真够丢脸的。
“陈姨,三份牛肉肠加蛋。”叶无双熟络地招呼着。
作者有话要说:
☆、窝篮拉肠
“好嘞!马上就来!”陈姨爽快地应了一声,麻利地抄起一个两尺宽的圆形扁平窝篮,右手拿起一个刷子,在麦藤编织的细密篮底刷上一层亮泽的香油,舀起一勺浓白的米浆倒进篮里,双手巧妙地一旋,米浆就沿着分明的编织条理四散滑开,很快就铺满了整个篮底。
用筷子一挑,几片切得薄薄的腌得入味的牛肉就飞进篮里,均匀地散布在白浆中,再随手拿起个鸡蛋在碗边一敲一扬,透明的蛋白裹着鲜明的蛋黄从天而降,陈姨一边轻微地晃动着窝篮,一边用细长的竹枝用绘画般的架势把鸡蛋划开,随即迅速地将窝篮推进呼着热气的长方形大口蒸笼之中。
不过须臾薄薄的肠粉就已蒸熟,犹如一层透明的白纱贴在窝篮的编织纹理上,陈姨一手执一片长型的肠粉刀,一铲一卷,再切切切几下,利落地落在了洁白的瓷碟中,再倒入特制的酱油,三碟冒着层层白烟的窝篮拉肠就摆在了三个人的面前。
“再来三碗艇仔粥。”叶无双招呼,艇仔粥配拉肠,足够让人吃得心满意足了。
叶无双抽出筷筒中的竹筷递给卫景衡:“快尝尝。”
粉皮洁白如雪,晶莹剔透,透过薄薄的粉皮还能看得见里面包裹着的牛肉,几滴酱油颤巍巍地在光滑的拉肠表面上一滑而过。
卫景衡用筷子夹断一块拉肠,夹起放入口中,才知道它的与众不同,完全没有一般米浆制品软趴趴的口感,而是非常爽滑有韧性,弹牙而有嚼劲,里面的鸡蛋刚好蒸熟,鸡蛋的嫩度恰好中和的拉肠的干爽,吃起来口感极好。
酱油是店家自己炼过的,鲜香微甜,与拉肠的味道搭配得恰到好处。
叶无双一边吃一边给卫景衡介绍:“这种是窝篮拉肠,最大的好处是蒸的时候能将水蒸气尽数漏掉,所以拉肠的皮可以做到非常薄,所以口感足够爽滑。”说着用筷子把卷起来的拉肠平摊开来,“你看,这样摊开也不会破,可见它的韧性,而且上面还有一格格编制篮子留下的痕迹呢!”
卫景衡也点头:“的确好吃,我第一次知道原来米浆除了可以做糕点,还可以蒸出这么好吃的食品来。”
“还有一种做法叫做布拉肠,是把米浆放在布上蒸熟的,因为布漓不走水分,所以蒸出来的拉肠油光软滑,又是另一种风味。我知道一家布拉肠做得很好的,下次再带你去试试啊!”
“小姐,我也要去,我还没吃过呢!”甜雪不甘寂寞地加了一句。
“咦,你不是吃过了吗?”
“才不是,上次跟您去的是红豆。”
“嗯,好吧,你们吃过没吃过什么自己记住,我总之都要带你们吃遍为止。”
“我就知道小姐人最好了。”
只见卫景衡一本正经地掏出个小本子,用一支炭笔在上面划拉了几下,叶无双好奇道:“你在做什么?”
“我我吃过什么没吃过什么记下来啊,免得吃漏了。”
“啊,你还想在这住到什么时候啊,不用回去了吗?”
“当然要回去啊,等你什么时候带我吃遍了广州的美食,我就什么时候回去呗!”
叶无双瞪了卫景衡一眼:“我没关系啊,看吃不穷你!”拿起勺子舀了一口艇仔粥入口,细细咀嚼一下,叹道:“拉肠果然是要配着艇仔粥吃才够完美啊!”
卫景衡奇道:“这粥的名字倒怪,为什么要叫做艇仔呢?”
叶无双道:“因为这种粥是由旧时生活在荔枝湾河上撑艇谋生的船家所售卖的,所以叫艇仔粥,以前啊,只有去到河边才能吃到呢!”
卫景衡仔细搅了搅粥碗,发现粥中的佐料还真丰富:“有炸花生米、鱿鱼、生菜、海蜇、虾肉,这是什么,面筋吗?”
“不是啦,这是油条,咱们京城里也有啊,配着豆浆吃的,不过是穷人家的早点,你可能没吃过。”
“当然吃过啦,只是没见过这种放在粥里煮的。”
“这艇仔粥的配料你都认得差不多了,可还有最主要的佐料鱼片怎么就没看出来呢?”
“对哦,还有鱼片啊,这鱼片雪白雪白的,嫩得都化在米里了,没看出来。”
“小姐,你们说那么多,粥都凉了,这些油炸的配料,泡软了就不好吃了。”甜雪不满地看着两人,他们不吃,她怎么好意思一个人吃得起劲呢?
叶无双充满期盼地看着卫景衡吃了几口:“怎么样,好吃吧?”
“嗯,嫩滑绵软,芳香鲜甜,十分好吃。”
叶无双这才满意地吃了起来,吃了几口又想起一个典故:“知道吗?这艇仔粥啊,据说还是一个富家少爷发明的呢!相传有一个富家少爷,只知道吃喝玩乐、花天酒地,导致家道中落,陷入了经济拮据的窘境中,有一天他苦闷地徘徊于河边,遇到了一位美丽的姑娘,那姑娘教了他艇仔粥的做法,说完以后,那姑娘就跳入水中,化作一尾金色的锦鲤游走了。原来这姑娘是数年前这位少爷在一个富商手中买了放生的锦鲤,报恩来了。”
卫景衡和甜雪两人停下手中的勺子,认真地听着叶无双讲故事。
“后来这位少爷就用家中仅剩的银两,买了一只小艇,在荔枝湾做起了卖粥的营生。以油炸花生米、炸鱿鱼丝、炸米粉丝、生菜叶丝和海蜇丝、熟猪肚丝等作粥料,客人要吃的时候,就把粥料放进碗里,临时加入新鲜的鱼片,冲入滚烫的用生鱼的骨头熬成的味粥,然后撒上芫荽、葱丝和紫苏叶,最后加入一小撮虾子、几滴麻油,热腾腾、香喷喷地端到游客面前,这粥由于用料丰富、味道鲜甜,深受大家的欢迎,这位少爷也很快就从卖粥起家,重振了家业。”
叶无双对自己讲述的这个励志故事十分满意,最后还来了一个总结陈词:“所以说呀,有一门手艺是多么的重要啊!”
可是听的那两个人似乎思维跟她不在同一条线上,卫景衡意犹未尽地问了一句:“后来那锦鲤姑娘嫁给富家少爷没有?”甜雪则是一脸地不满:“那姑娘自己本身就是一条鱼,怎么能教人做鱼粥吃呢?”
气得叶无双一拍桌子:“我哪里知道,你们爱吃不吃,问那么多干嘛!”
吃饱喝足当然就去逛街了,这次他们去的地方叫做“杨巷”,这地方还是卫景衡打听来的,据说是舶来品的集散地,卖的都是各种稀奇古怪的洋货。
十三行也是卖洋货的,不过那里的东西比较高级,卖的是诸如整点的时候会有个小人跳出来唱歌的西洋钟之类的新鲜玩意,还有就是金银珠宝、香料一类的贵重货品,而杨巷则更像一个小商品集散地,卖的都是一些连卖家都不知道干嘛用的小东西,逛的人多,买的人少,也就是看个热闹,图个新鲜而已。至于叶无双和卫景衡这两个吃货,自然是淘新鲜食材去的。
吃的东西不好保存,一般很少有千里迢迢运来卖的,不过这天他们两个还算幸运,买到了两罐奶油和一罐咖喱粉,卫景衡虽然不认识这些东西,但听叶无双说可以做好吃的,立马毫不犹豫地掏钱买下了,对于新鲜的吃食,他一向是很有尝试精神的。
叶无双还买到了一面像鸡蛋那么大的小圆镜,背后还有繁复的金属雕花花纹,这东西在现代来看寻常得很,可是在那时候算是很稀奇的玩意儿了,叶无双打算送给李心妍,回报她之前赠送自己万花筒的恩情。
卫景衡为此还笑她:“我还以为你只知道吃呢,原来还是有爱美之心的呀!”
对于此人动不动就在口头上损她几句,叶无双表示,她已完全无动于衷。
奶油在这里叶无双是见过的,几年前父亲叶文澜还在光禄寺任职时就有人送过两罐番邦的奶油上来,但一般情况下,这种没有明确的来路,没有明显的用途的东西光禄寺是不会往上送的,一来是怕吃出了事不好交代,二来也怕宫中的贵人万一喜欢上了吃这东西,以后再找不到了怎么办。
因此这东西就在库房里搁置了下来,没多久年底盘点清仓,被当做垃圾扔了出去,叶文澜捡起来看了看,觉得女儿说不定会喜欢,就拿了回去,果然因此而得到宝贝女儿的香吻一枚。
这两小罐奶油叶无双用来做了奶油蛋糕,其甜蜜松软的口味获得全家人的一致好评,除了不爱吃甜食的叶泽弘只吃了半块之外,其他人吃完自己那份都还直舔手指头,眼巴巴地望着叶无双,叶无双摊开双手:“没奶油了,做不出来。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巴巴的眼神继而转向叶文澜,叶文澜也摊开双手:“这东西我也没法子弄来。”
不过,这次的奶油叶无双最想用来做的不是蛋糕,而是——冰激凌,广州的夏天真长啊,都快到八月十五中秋节了,这天还热得这么厉害,这个时候如果能吃上一个冰冰凉凉甜甜蜜蜜的雪糕,那该是多么的幸福啊!
作者有话要说:
☆、奶油冰激凌
根据前世对冰激凌机的一点浅薄的理解,时间多得无处可花的叶无双决定,亲自设计一个冰激凌机,制作出美味的冰激凌。
当然得拉上卫景衡这个游手好闲的,叶无双把自己的想法画到纸上,拿着几张图纸去找卫景衡:“咱们上街去找工匠把这些工具做出来。”
卫景衡看了看那几张画得歪歪扭扭的设计图:“你觉得凭这个人家就能明白你的意思?”
叶无双觉得自己已经画得很不错了,没有直尺没有圆规没有三角板,她能画成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何况人家还很贴心地画了正视图、侧视图和俯视图呢,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懂好不好。
“这是什么?”卫景衡指着图上一根长歪了的树枝状的物体问叶无双。
“哦,这个是搅拌棒,螺旋状的,快速转动起来的时候能把空气注入到原料里面,是原料能变得膨松柔软。”叶无双索性把自己的设想跟卫景衡说了一遍:“我们现在要做的这个冰激凌是由牛奶、奶油和糖搅拌均匀以后冰冻而成,可是,如果直接把这些原料冻成冰块,你觉得会怎么样呢?”
卫景衡迟疑了一下道:“那不就是你以前做过的冰棍?”往年的夏天叶无双是给她哥做过冰棍的,还让他带回去给同窗们吃过,那是直接做了个小筒状的模具,Сhā上小棍子,直接在冰窖中冻成的,有牛奶口味,还有绿豆、红豆的口味。
“没错,但是我们现在要做的冰激凌,口感是软软的,轻盈顺滑,看起来是冻成了一块儿,但一咬进嘴里,就会立刻融化开来,质感细腻,根本感觉不到有冰块那种坚硬的感觉。要做到这一切,靠的就是我们现在所说的这个搅拌棒了。”
“真的有这么好吃?”
“呃,其实我也是在书上看来的,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试着做做看咯。你看这里有一个圆筒,是铁皮做的,传热比较好,咱们把这个桶搁冰盐水里,就是在冰里加点盐,这冰盐水比一般的冰水更冷。然后把调好的原料放进这个桶里,用搅拌棒搅拌,你看这个搅拌棒的扇叶跟桶的内壁是贴得很近的,这样可以保证桶里的原料不会结成大的冰块,而是一粒粒非常细小的冰晶,在搅拌的同时空气也会被搅进原料里面,被密封在冰晶和粘稠的原料里,这样就能形成绵软细腻的口感了。”
见卫景衡用一种十分惊异的眼神看着她,叶无双赶紧加上一句:“我都是从书上看来的啊,做不做得出来不知道啊!”
“听起来倒是有点儿道理。”卫景衡拿了干净的白纸提笔在上面刷刷刷地画了几下,叶无双说的那几样东西就清晰明了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比她刚才那罗里吧嗦的N个视图清楚得多了。
叶无双真心地赞叹:“还以为你不学无术呢,没想到画的画还挺像样。”
卫景衡鄙夷地瞪了她一眼:“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吗?只知道吃。”
“总好过有些人,爱吃还不会做,我好歹有一门手艺,将来万一没人养活了,还可以开个餐馆养活自己。”
卫景衡上下扫视了叶无双一轮:“那倒也是,总不能靠父母养活一辈子的。”不等叶无双跳起来,就指着图上另外的一些东西问道:“那这些又是什么?”
“哦,这是皮带,一头套在搅拌棒上,另一头套在这个粗一点的柱子上,我们转动柱子,皮带就能带动细细的搅拌棒快速地旋转,这样才能达到我们想要的效果。”
“哦!”卫景衡点头把剩下的图纸利索地画好,“等着吧,我去找人照着样子做出来。”
有钱能使鬼推磨,第二天叶无双做完当日的功课,卫景衡已经把崭新的冰激凌机给拿回来了,还让人给洗得干干净净的,一大木桶冰块也准备好了,只等叶无双开始动手。
在盆中打入鸡蛋,加上白砂糖开始搅拌,到鸡蛋液泛白的时候加入一点玉米粉细细拌匀;鲜奶油、牛奶和白砂糖混合均匀,在锅里加热到即将沸腾,然后把锅离火,一边搅拌一边一点一点地加入刚才搅拌好的鸡蛋液,离火的目的是为了避免因为温度太高而使鸡蛋液变成蛋花,全部搅拌均匀后将锅放置在文火上加热直到里面的液体变得粘稠。
把锅坐在冷水中,等里面的液体彻底变凉后倒进事先在冰盐水里冻透了的铁桶中,摇动着把手开始搅拌。
桶里的奶液在搅拌的过程中体积越来越大,竟然从桶口溢了出来,卫景衡一时心急伸手去挡,叶无双怕他被飞速旋转的搅拌棒给打到手,连忙去拉他,结果被他糊了满脸的奶油泡沫,连在一旁看热闹的红豆和甜雪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经过几次调整配方和搅拌的速度,终于做出了传说中美味的冰激凌,叶无双高兴得跳了起来,卫景衡要保持形象没有跳,但也高兴得连吃了两大碗,要不是叶无双担心他吃坏了肚子死活拦着,他还打算继续再吃下去。
叶无双接着又做了一些,用冰盒子装好,留给爹娘和哥哥,突然想起一个问题:“景衡哥哥,咱们做冰激凌这个事,你能不告诉别人吗?”
“为什么啊?”卫景衡还想着要去显摆显摆呢!
“这法子全天下可就咱们两个人知道啊,多珍贵啊,以后我还要靠这法子去开店赚大钱呢!”“可你不是说这是你在书上看到的吗?你能看到别人就看不到?”
“这只是些奇闻怪谈,很少有人会像我们这样当真去做的啊,反正我到现在就没见有人做出来过。”
“那好吧!”其实卫景衡也觉得,这么好吃的东西,如果谁都会做,那也太没意思了,“不过你要开店的话也要有我的一份,要不是我帮你改的图纸,你这机器还做不出来呢!”
“到时再说吧!”叶无双心想往后您贵人事忙,哪里还会惦记着咱小老百姓这些养家糊口的小事。
这次做冰激凌只用掉了半罐奶油,叶无双让人把剩下的一罐半妥善地收藏起来,过几天她要做一个奶油蛋糕的,她的生日快到了嘛!
叶无双生在八月十五,团圆美满的中秋节,她出生的时候,叶文澜吟出一句:“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咱们的女儿就起名叫做明月吧!”
“不行啊!”刚生完孩子的叶夫人郑明仪身子还很虚弱:“我娘家有个庶妹的名字就叫做明月的,你忘记了吗?”为了避免自己睡一觉醒来丈夫就给女儿定了个不靠谱的名字,她强撑着道:“我们的女儿就像天上的明月一般独一无二,所以就叫做无双吧!”
“无双?这个名字好,天上地下,独一无二。我的小无双,来,叫声爹爹!”叶文澜欢喜地逗着怀中的小婴儿。
郑明仪无力地看着这个幼稚的丈夫,头一歪就沉沉地睡去了。
一转眼当年那个小婴儿就长到十二岁了。
蛋糕叶无双不是第一次做,还在京城的时候她就让人帮她做了一个铁皮做成的烤箱,上下都能加热的,不但可以用来烤蛋糕,她还试着做过烤鸭呢,虽然做出来的效果不够尽如人意,不过来日方长嘛,有的是机会好好改进。
卫景衡很高兴地发现叶府上下都在神秘地准备礼物,虽然这些人的警惕性也太差了一点,居然当着他这个当事人的面咬耳朵,不过他还是完全地沉浸在了这种我明知道一切偏偏不说出来的喜悦中。
八月十五这天清晨的第一声鸡鸣开始,叶府上下就忙碌开了,清扫庭院、装饰门庭,挂上灯笼和彩绸,当然最忙的是厨房的人,忙着去采买新鲜蔬果,制作各色佳肴,一年一度的中秋佳节加上无双小姐的生辰,是叶府一年之中最重要的日子,如今在广州的排场虽然比不上在京城的时候了,但也万万怠慢不得。
叶无双也一早就开始了打鸡蛋做蛋糕。蛋糕能否做得松软可口,关键就在于打发鸡蛋的程度,这样高强度连续的手工劳动叶无双当然不会自己去做,而是选了一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代劳。
蛋黄和蛋清分开,先打蛋清,用三根筷子沿着同一个方向搅拌,出现大泡泡的时候加一点点盐和一勺糖继续打,到有点稠时再加一勺糖,继续沿着同一个方向打上大约半刻钟,直到变成发泡奶油状。
蛋黄里放糖、面粉和牛奶,搅匀以后倒入一半打发好的蛋清,小心地上下搅拌均匀后,再倒入剩下的一半蛋清,上下搅拌好。
最后把搅拌好的糊状物倒进一个涂了油的容器中,放入烤箱,吩咐人看好了火候和时间,接下来要准备的就是涂抹在蛋糕表面上的奶油了。
从杨巷买回来的奶油是固体状的,要用来涂抹在蛋糕上就必须先打发了,取出来先装在大碗里用热水浸泡一下,软化以后加点牛奶开始搅拌,期间加糖和一点点盐,反复搅拌直到软硬适中,就可以用一把特制的抹刀涂抹在烤好的蛋糕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寿桃
卫景衡被叶无双的小厨房中传出的香甜气息吸引了过来:“好香啊,无双妹子,你这是在做什么呢?大大的圆圆的,难道是月饼?”
叶无双正在专心致志地抹着奶油,分不出心神去理他,倒是旁边的红豆答了一句:“小姐这是在做蛋糕呢!”
“哦,原来这就是蛋糕啊!”卫景衡绕着叶无双转了一圈,强自按捺着心中飞扬的喜悦,红豆暗自奇怪地看着他,蛋糕是很好吃没错啦,但值得高兴成这个样子吗?
她不知道卫景衡心中想起了一件事,叶泽弘曾经告诉过他,西方的某个国度,人们过生日的时候有个习俗,要吃一种叫做蛋糕的东西,而且还要在蛋糕上点燃相当于寿星岁数的蜡烛,许下心愿之后吹灭蜡烛,如果能一口气全部吹灭,那愿望就能成真。当时卫景衡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那如果是八十岁的老头子过生日,那岂不是要点燃八十根蜡烛?
不过对于他描述的那种蛋糕倒是很有兴趣的,据说叶无双就做出来过,绵绵软软的挺好吃,就是稍嫌甜腻了一点儿。
“无双,是你哥哥告诉你的吗?”卫景衡巴巴地探过头去看叶无双在蛋糕上裱花,她把打发好的奶油装在油布袋子里,在袋子角剪一个小口,用力一挤就能把奶油挤成一条条的,在抹好了奶油的蛋糕表面上画花。
“啊?”叶无双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并不太明白他问的是什么。
“还是我来画吧!”卫景衡终于看明白了叶无双在做什么,对她拙劣的绘画水平实在忍无可忍。
“也好!”叶无双吁了一口气把手中的奶油袋子交给卫景衡,她也不想把自己辛苦做出来的蛋糕弄得一团糟。
四周的花边画好,叶无双递给卫景衡一个装着红色果酱的油布袋:“帮我在中间写上这几个字,嗯,就写祝无双宝贝永远青春可爱吧!”
卫景衡手一抖,一大团果酱溅落在蛋糕面上,颤抖着嗓子问:“这蛋糕,你,你是做给你自己的?”
“对啊,怎么了?”叶无双承认这样写给自己确实有点儿不要脸,但人家现在不过是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啊,卖点萌怎么了?
“没什么。”卫景衡黯然按照叶无双的意思写好了字。
“景衡哥哥你的字写得真好,谢谢你啊!”
“不客气,今天是你生日啊?”
“对啊,正好是中秋节,大家都是我是个有福气的,注定一生圆满。”
“真不好意思,我事先不知道,也没给你准备礼物。”
“没关系啊,你不是帮我画了这么漂亮的蛋糕嘛,谢谢你啊!对了,今天晚上赏完月以后吃蛋糕,你一定要来哦!”
“嗯,我一定到。对了,刚想起来我还有点事,先走了啊!”看见卫景衡拖着沉重的脚步离开,红豆奇怪地对叶无双说:“这卫公子真奇怪,刚才还是很欢喜的,突然间就变得闷闷不乐了。”
叶无双歪了歪头,道:“大概是想家了吧!”
卫景衡确实是想家了,往年的这个时候,全家人都在为了给他庆贺生辰而忙碌着吧,去年的中秋,家里请了京城最好的戏班子唱了一天的戏,还请了整个南山学院的同窗们一起过来,对了,他怎么就没想起来呢,当时叶泽弘就没来,因为他说那天也是他妹妹的生日,对叶泽弘来说,家人比其他任何事都要重要得多。
如今他不在家,爹娘不知该如何担心,恐怕连中秋节也没有心思过了吧,卫景衡第一次觉得,自己是那么的不懂事。
叶泽弘这几天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一件事,那件事就在他的心里,不时隐隐约约地冒一个头,等他真的用心想要揪住它的尾巴时,它又“咻”地一下溜得无影无踪。
“究竟是忘了什么事呢?”叶泽弘决定从中秋节这个主题开始想起,去年的中秋节……
想起来了,去年中秋的时候,卫景衡曾邀请他去参加他的生日宴,可是他以妹妹也过生日为由推脱了,这么说,八月十五这一天,也是卫景衡的生日?
去年他在自己家里没所谓,可是如今人在叶府啊,叶家人给自己家的姑娘过生日,却把人家一个王府世子给扔在一边,怎么也说不过去吧,还好及时想起来了,得赶紧想个补救的法子。
叶泽弘匆匆找到叶无双:“看见卫景衡了吗?”
“刚刚来过又走了。怎么了哥哥,看你一脸着急的样子,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突然才想起来,原来今天也是他的生日。”
“居然有这样的事,难怪刚才我叫他在蛋糕上写字时那副失落的表情,还有他之前说的那话,我知道了,他一定以为我这个蛋糕是给他做的,结果后来才发现不是,因此才会突然间就消沉起来。”叶无双没想到还有人跟她同一天生日,可是这也有缘得太不巧了。
“不行,我得好好劝劝他,别一个不高兴又跑了。”有过离家出走前科的人可真让人放心不下,叶泽弘匆匆地找人去了。
叶无双想了一下,蛋糕他已经知道是做给她自己的了,就算现在再多做一个也没什么意思,干脆就给他做些寿桃吧,也符合这个时代的人庆贺生日的习俗。
叶无双做的寿桃又白又软,里面的豆沙馅儿磨得非常细腻,虽然形状上不能做得惟妙惟肖,但人家的颜色上得好啊,那用来上色的颜料是她冬天的时候用桃花瓣浸水提取出颜色,再晒干而成的。上色的时候,端着一个小碟子,碟子里是用水调好的颜色,再拿一个小刷子,蘸上颜色在碟子的边上刷,这样刷子就迸出细微的色点儿来,均匀地落到寿桃上,寿桃边上的颜色浅浅的,越到桃尖中间颜色越深,看起来栩栩如生,就跟真的桃子一样,只不过这桃子的形状长得不太好看就是了。
做好寿桃,叶无双又去找红豆甜雪她们商量:“你们今年也给我准备了节目吧?”
甜雪“呀!”地一声捂住嘴巴:“小姐你是这么知道的?”她们的保密工作应该做得挺好的吧?
叶无双暗笑,能不知道嘛,这么多年来都没有变过呀,她们身为丫环月钱有限,买不起贵重的礼物,就和哥哥屋里那两个丫头一起,每年都偷偷地排练一个节目,等她跟家中长辈一起庆贺完了之后,再悄悄地表演给她看,博她一笑。
“要不你们今年就跟卫公子说,你们是专门为他表演的吧!”这样也许能让他挽回点儿面子,从这些日子的相处来看,她觉得卫景衡是个挺骄傲的人。
甜雪委屈地垮着小脸:“不要,人家明明就是给小姐表演的。”
“你们的心意我知道就行了,咱们现在不是惹得卫公子不高兴了嘛,哄哄他有什么关系呢,他孤身一人在外面也挺可怜的对不对?好啦,这回算帮帮我,以后带你们去吃好吃的。”
“那好吧!”红豆甜雪勉强地答应了,还是忍不住嘟囔一句,“又不是我们惹他不高心,是他自己不说出来的嘛!”
叶泽弘终于在假山后面找到了正对着湖水发呆的卫景衡,认识了他这许多年,从来都是无忧无虑的,最大的苦恼不过是文章作不出来夫子又要责骂而已,如今却在他身上看到了些许寂寥之意,也是,过了今天都十六岁了,开始有些忧虑的心思也是正常。
叶泽弘拍拍卫景衡的肩膀在他身旁坐了下来,掏出一个精致的鼻烟壶递到他的眼前:“送给你的。”
“好端端的干嘛送东西给我?”
“生辰礼物啊,难道是我记错了?”
卫景衡一把抢过鼻烟壶:“没记错,谢谢你啊!”整个人一下子就变得灵动活泼起来,仿佛方才那个寂寥的背影只是叶泽弘的一个错觉。
卫景衡在京城长大,而且家境优渥,身上免不了会有一些纨绔子弟的习气,比如说喜欢收藏一些名贵好看又没有用的东西,就想像眼前这个名窑出品的鼻烟壶,卫景衡兴致勃勃地研究它的釉色和绘画技法,早把方才的不愉快置之脑后。
坐了一会,看看天色不早,叶泽弘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沾的草叶:“走吧,回去吃饭了。”
叶文澜过日子一向勤俭,平时一家人吃饭也不过就是三五个菜,够吃就好,今日过节,又有卫景衡这个贵客在,就小小奢侈了一把,让厨房做了一大桌丰盛的饭菜,而且每道菜都有一个吉祥的名称取其好意头。
四个冷盘,分别是一个凉拌红心萝卜,名曰仙桃祝庆,椒麻鸡片叫做有凤来仪,繁花似锦是红油鸡丝,银丝三色是凉拌三丝。还有热菜瑞雪丰年(白油肉片)、吉庆有余(红烧中段)、鸿图万里(鸿图海参羹)、鱼意相思(鱼香肉丝)、玉牌金钩(玉兰片炒金钩)、花好月圆(冬菇肉丸)、交全始终(清蒸鱼头尾)等等,最后一个鸡杂白菜汤,美其名曰“欢聚一堂”,每上一个菜就报一个吉祥菜名,倒是有意思得很。
一家人在愉悦的气氛中欢聚一堂,弄得卫景衡又有点儿乐不思蜀了,父王和母妃天天对着自己也够头疼的,今年就算是让他们清静清静吧!
作者有话要说:
☆、炒田螺
吃完晚饭叶夫人带着家里的女眷拜祭月亮,按照传统男人是不参加的,拜完月之后大家就在院子里赏月,吃些月饼和应节的水果点心。
叶无双照例吃了红鸡蛋和长寿面,接受长辈们的礼物和祝福,叶文澜送给女儿的是一套新出版的山水游记,叶夫人送了漂亮的衣裳首饰,叶泽弘送给妹妹的是一套专门找人打造的特制刀具,大大小小、或弯或直、或厚或薄,林林总总有十几把之多,分门别类Сhā在一个木箱里。
仔细看看有专门用于砍硬骨头的砍刀、用来给食物切片的片刀,还有用来刨削蔬菜瓜果表皮的刨皮刀,用来切果皮较厚、果实较大的瓜果的西瓜刀等等,皆因叶无双曾抱怨过厨房统共就只有一把菜刀,无论做什么都只能用它,实在太不方便。叶泽弘便根据叶无双平时说的一些想法,还特地请教了一些在厨房干惯了活的人,用心地给她设计出这一套完整的刀具来。
卫景衡没有准备礼物,就临时挥毫画了一幅叶无双专心地做蛋糕的画像,画完之后他自己才发现,原来无双的形象已经那么深入心中,随便提笔一画就能如此活灵活现地呈现在纸上。
叶无双欢欢喜喜地收了礼物,叶文澜和叶夫人稍坐了一会儿就相携回房了,让孩子们可以玩得自在一些。
李心妍在家中拜完月以后也来了叶府,除了带着一个装着礼物的盒子之外,还让人端来了一口锅,锅里是刚刚用花椒、葱、蒜、豆豉以及紫苏叶炒香的田螺,用李心妍的话说就是:“不吃炒田螺,算得上什么过中秋节啊!”
于是大家坐下来一边吃着乌黑亮泽像眼泪一样又咸又湿的炒田螺,一边看着丫环们据说是特地为卫景衡表演的节目。把螺尾靠近嘴里吸一下,把里气疏通一下,再反过来在螺口一吸,螺肉就顺应而出,一颗接一颗,吃得停不下口,吃完一颗以后,还要顺便吸吮一下拇指和食指。
这几个丫头算了费了一番心思的,用竹枝做成一个圆框,外面蒙上一层薄薄的白绢,高高地悬挂在院子的一角,背后再点上几盏油灯,明亮的光线透过白绢照射出来,树木掩映、疏影横斜之间,看起来真的很像近在咫尺的一轮明月。
四个丫环打扮成嫦娥的模样,叶泽弘身边的冰琴和思画比较有才情,两人一个抚琴一个唱歌,唱的是苏轼的《水调歌头》,曲调用的当然就是王菲的《但愿人长久》了,还是以前叶无双闲来无事教她们的,思画的声音很有张力,唱得一点儿也不比原唱逊色。
红豆和甜雪两个是只知道吃的,这会儿就各自拎了个花篮,一边款款走动一边撒着花篮里的新鲜花瓣,扮演天女散花。
说是为卫景衡贺寿,但原本如何他心知肚明,既然人家都已作出这样的姿态,他自然也就顺水推舟地笑纳了。
大家嘻嘻哈哈地看完了表演,又把这几个嫦娥都叫到一起,热热闹闹地围城一桌,准备开始切蛋糕。
Сhā在蛋糕上的蜡烛是特制的,只有小婴儿的手指那么粗细,五颜六色的极为可爱。十二支蜡烛Сhā成一个心形,一一点燃了。
叶无双给卫景衡做的寿桃摆成一圈点缀在蛋糕旁边:“景衡哥哥,今天你也按我的习惯来过一次生日吧!”
“好啊,便看看你有什么新鲜的花样。”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闭上眼睛许个心愿然后吹蜡烛。”
“如果能一口气把所有的蜡烛都吹灭,便能愿望成真,对吧?”
叶无双瞪大了双眼:“谁说的,不是啊,应该是一共用了几口气吹灭所有的蜡烛,那以后就会有几个孩子。”
卫景衡忍俊不禁:“还真是厚脸皮啊,还没出嫁的小姑娘家,就说什么生孩子的。”
叶无双不以为意:“这有什么呀,生儿育女,人之常情啊!你要跟我一起吹吗?”
卫景衡摇摇头:“还是不要了,真要像你说的那样的话我恐怕得一根一根分开吹才行。”
叶无双撇撇嘴:“美得你!”说完自顾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在心中默念:希望我们一家人都身体健康、平平安安,永远都那么幸福美满!许完心愿低下头来吹蜡烛,呼呼吹了两次,吹灭了十二根蜡烛。
李心妍拍手道:“哇,是吹了两口气呢!”
叶无双笑着看了看叶泽弘:“嗯,就像我和哥哥那样,两兄妹,最美满了。”
叶泽弘笑道:“无双刚才许了什么愿啊?”如果知道妹妹的愿望,他不介意尽自己的最大努力去帮她达成。
卫景衡“嗤”地一笑:“我看肯定是嫁个如意郎君吧,她们女孩子整天想的不就是这个嘛!”
“才不是呢,你以为是你啊,整天就没个正经!”叶无双一时兴起,伸手沾了一点蛋糕上的奶油,抹到了卫景衡的脸上。
“好呀,小丫头敢戏弄我!”卫景衡不甘示弱,也抓了一手的奶油要抹叶无双头上,李心妍唯恐天下不乱地拍手叫好,连一向一本正经的叶泽弘也微笑着看着他们闹,竟不去制止。
清甜的桂花酒解腻是最好不过的,不知不觉就多喝了几杯,微醺之下不知怎么的就说起了各自对未来的设想。
叶泽弘一向是最有志气的,他的理想是考中状元,进入翰林院,修书撰史,写出流芳百世的传世巨著。
叶无双叹道:“哥哥你的志向太大了,让我们这些没有什么理想的人还怎么活呀!”
叶泽弘宠溺地摸着妹妹的头发:“我还有一个愿望,就是希望自己有能力让自己的妹妹想过怎样的生活就能过上怎样的生活,让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想干什么就可以不干什么!”
感动得叶无双一头扎进叶泽弘怀里:“哥哥你真好!”
酸得卫景衡直呲牙:“显摆什么呀,欺负别人没有妹妹吗?”
叶无双不服气地看着卫景衡:“那你说说,你的理想是什么?”
“我的理想么,看遍天下山水,吃遍天下美食!”果然是只有他这种合官二代富二代两者为一体的世子爷才能说出来的话。
“讨厌,干嘛抢人家的台词,吃遍天下美食是我的理想好不好,你一个大男人能不能有点志气?就知道吃和玩!”叶无双饮了一杯桂花酒,趴在桌上,目光迷离:“其实呀,我也没有什么大志向,我只希望能遇到一个与我志同道合的人,就像我爹和娘亲一样,恩恩嗳嗳地过一辈子,一生一世一双人。”
说完突然发现李心妍神色黯然,一杯接着一杯地喝酒,叶无双连忙抢过她的杯子:“虽然桂花酒挺甜的可也不能这么喝法啊,轮到你说了,心妍,你希望将来是怎么样的?”
“我希望,能嫁给一个真心对我好的人,有一处安安静静的小院子,生一对儿女,不需要有权有势,也不要大富大贵,只要一家人能在一起好好地过日子就行。”
“你看,我就说嘛,她们女孩子脑子里想的就是如意郎君。”
叶无双白了卫景衡一眼:“也好过你呀,脑子里除了玩和吃,什么都没有。”
说完竟然发现李心妍悄悄地抹了一下眼泪:“心妍,你怎么了?”她就觉得奇怪了,李心妍一向是个没心没肺的大笑姑婆,很少有像今晚那么安静的。
“没什么,今晚大家在一起太开心了。”李心妍忙道。
“心妍,我们是好朋友,你如果有什么事瞒着我我会不高兴的。”
李心妍低下了头,紧紧地咬着下唇,好半天才下定决心似的说:“我爹说,等我满十三岁就让我出嫁。”李心妍比叶无双大几个月,过完年就满十三岁了。
“什么,要嫁给谁?”
“两广巡抚的小儿子。”
叶无双一直以为,李同知一直放任李心妍老往自己家跑,除了要跟自己搞好关系讨好上司之外,对自己的哥哥叶泽弘也是有一点儿想法的,有时候她甚至想,自己与李心妍投缘,如果她能成为自己的嫂子,也不失为一桩美事,没想到原来人家另有高枝可攀:“虽然早是早了点,可这么亲事听起来也不是那么糟糕啊,你为什么要这么闷闷不乐呢?”
李心妍的头垂得更低了:“听说那个人,小的时候发过一场高烧,烧坏了脑子。”
“什么,是个傻子?”叶无双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怎么可以这样!心妍,你可一定不能答应啊!”
李心妍摇摇头:“没用的,我爹已经收了人家的聘礼了。”
“真的不行啊,这样你这一辈子就毁了!要不心妍你逃走吧,就像他一样!”叶无双指了指卫景衡,“你看,他不愿意娶他家里要他娶的女人,就跑到这里来了,你跑到外面躲一躲,你爹知道你不愿意嫁,把这个亲事退了就好了。”
李心妍还是流泪:“我爹对我娘本来就不好,如果我跑了,那我娘在那个家里就更不用活下去了,我不能走的。只要我乖乖地嫁了过去,等爹爹升官了,心情自然会好起来,对我娘也会好一点,我娘往后的日子也可以好过一些。”
叶无双急得不行:“你怎么这么傻,你爹对你娘不好,你以后接她出来你们两母女一起生活也好过这样白白地牺牲自己下半辈子的生活啊!”
李心妍只一个劲地摇头,叶泽弘拉了拉叶无双:“妹妹不要说了,别人的家事我们管不了这么多。”心中暗自叹气,这个妹妹还是太天真了点,卫景衡他可以逃家,可李心妍一个女孩子,小小的年纪,能跑到哪里去?还有她娘亲,什么接她出来两母女单独过,根本就是礼法不容的事情,怎么可能做得到,就算出来了,两母女又靠什么生活?
叶无双急得抱着李心妍哭了起来:“怎么是别人呢?”
最后是李心妍反过来劝叶无双:“无双别这样,你看,好好的给你庆贺生辰,被我给搅了局。”
叶泽弘也把两人劝回了房:“很晚了,早点歇息吧!”
作者有话要说:
☆、及第粥
叶泽弘被叶无双那句:“怎么是外人呢?”给刺激到了,明明刚刚才说过要尽全力让自己这个妹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她如今不过是想帮帮自己最好的朋友而已,自己却对她说不要管别人的家事,这样也太过让她伤心了,难怪她会哭成那样,哭得他这个做哥哥的心里也一阵阵抽疼。
想来想去,似乎只有一个办法可行了,叶泽弘拍了拍身边睡得不省人事的卫景衡:“醒醒,我跟你商量个事。”
“嗯?”被吵醒的卫景衡不耐烦地应了一声。
“要不你娶了李心妍吧,这样她就不用嫁给那个傻子了。”
“嗯。”卫景衡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翻了个身正准备重新睡去,突然意识到有点什么不妥,登时清醒了大半:“你刚才说什么?谁娶谁?”
“你呀,娶李心妍。”
“你傻的呀,帮人也不是这样帮的,你干嘛不自己去娶?”
“我倒是想啊,可人家看中的是两广巡抚的权势,我这个区区知府的儿子算得了什么?可你不同啊,你是王府世子,将来要袭爵的,就算娶她当个侧妃,也比嫁给那个傻子风光多了,我看李同知一定会同意的。”
“你不是吧,为了妹妹连自己的终身幸福都可以牺牲,我可不愿意,在我眼里,李心妍跟无双是一样的,就是一个小妹妹,根本就不可能对她产生什么儿女私情,不行不行,不要找我。”
“可是你看,无双她那么难过。”
“不是我不愿意帮你,说老实话,就算我真的娶了她回去放着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昨晚你也听见了,无双的理想是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你说如果我娶了她的好友回去,以后又正妃侧妃的一大堆的话,无双她就不难过了吗?我看哪,她怕是杀了我的心都有,还是你想让我以后就只对着一个女人?你呀,还是不要害我了吧!”
叶泽弘想想他说的也有道理:“那不然怎么办才好?”
卫景衡拉起被子蒙住了头:“又不是明天就要嫁了,你先让我好好地睡个觉,醒来再给你想法子,啊!”
叶泽弘无法,怏怏了拉过被子,也睡了。
李心妍留宿在叶无双房中,前一天晚上多喝了几杯,第二天早起就有点儿头痛,胃口也不怎么好,幸而今早厨房送上来的早餐入乡随俗,是绵软香稠的及第粥,新鲜的猪腰、猪肝、猪粉肠与肉片放进浓浓的粥底中滚熟,撒上几许胡椒粉和新鲜的葱花,温温顺顺地安抚着肠胃,半碗下去,竟然觉得温暖熨帖起来。看见旁边放着炸得金黄,香脆松软的咸煎饼,也有兴趣拿起一个咬上几口了。
吃完早点,叶无双拿出昨晚李心妍送来的盒子:“你送来的礼物居然都忘记打开来看了,看看这次是什么好东西?”说着打开了盒盖,“哇,居然是杯子。”这杯子的造型既不是一般喝茶用的带盖子的茶杯,也不是喝酒用的酒盅,而是居然像现代人用的带把手的茶杯一般,直直的杯身,旁边带着一个半圆形的把手。
“杯子谐音一辈子,我们要做一辈子的好姐妹。”
“太好了,谢谢你,心妍。”叶无双从盒中拿出其中一只,“好漂亮的杯子,咦,这是什么图案?”怎么看起来这么像西方的十二星座?
“你也觉得很漂亮吧,你看,一套一共有十二个呢。我爹爹有个同乡,是烧窑做瓷器的,前些时候有个西洋人来找他,给他图纸让他按照上面的图样来烧制茶杯,烧好之后全都运到西洋去卖的。他说见这图样可爱,就给我送了两套玩儿,我自己留一套,带了一套过来给你。不过我也不知道这画的是什么,就是觉得挺新鲜的。”
叶无双也不好说自己认识十二星座,配合地和她一起欣赏着精美的图案,小心翼翼地岔开话题以免想起昨晚的不愉快。
日子一天天过去,中秋之后,叶无双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见到李心妍了,李心妍被她爹爹以学习规矩待嫁为由关在家里,期间叶无双去找了她两次,一次是说她去了庙里还愿,另一次是说她身体不适不宜会客,都被拦在了门外。
虽然见不着面,但叶无双一直都没有放弃为李心妍想办法,细想之后,她也明白刚开始说的离家出走这一条并不只是说一说那么简单,最好的办法还是让巡抚那边放弃要娶李心妍的念头。他们曾经想过法子想去看看巡抚大人的这个小儿子,可惜被人保护得太过严密,并没能亲眼见得,但从种种蛛丝马迹来看,此人是傻子确凿无疑。
到底该怎么办呢?叶无双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让自己的好友跳进火坑,甚至起了让卫景衡利用王府的权势压制广东巡抚,让他主动退亲的念头,另一方面又开始筹措银子,设计逃跑路线,万一实在是没有法子,到最后也只能走逃跑这一条路了。
桩桩件件纷纷扰扰地没个头绪,突然传来一个噩耗。
李同知岳家所在的会江镇近来连日暴雨,引发山上的泥石流,一夜之间整个村镇的房子被冲毁掩埋大半,李同知岳家所在的房屋也在其列,其岳父、岳母及瘫痪在床的大舅子皆不见踪迹,估计遇难的可能性极大。
遇上这样的灾难,作为广州知府的叶文澜自然迅速地组织人力物力前往救灾,叶无双也急急忙忙地带了红豆一个贴身丫环去看望李心妍。
因为没有得着确凿的死讯,会江又灾情混乱,所以他们也没办法回去奔丧,整个李府都沉浸在一种难言的压抑氛围之中,叶无双倒也没有被过多地为难,很快就见到了一脸憔悴的李心妍。
“无双,谢谢你来看我。”
叶无双轻轻握住李心妍的手:“说什么傻话呢,我们是好姐妹啊!这些天一定都没怎么好好吃过东西吧,瞧这小脸瘦的,我煮了点菜心粥,清清淡淡的,再没胃口也吃一点吧!”说完让红豆把带来的菜心粥舀出来一小碗,放到李心妍面前。
李心妍用勺子搅着粥碗,不觉红了眼眶:“谢谢,这个时候,也只有你这么记着我了。”
“心妍,这个时候说这个可能不太合适,但你一定要记住,无论你想做什么,我们都一定会支持你的,我还是那句话,如果你想离开,银子和其他的东西我都会帮你准备好,只要你自己想好了告诉我一声。”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见面,叶无双觉得必须把自己的想法跟她说清楚。
李心妍点点头:“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我会好好想的,我也不甘心就这样断送我一辈子的幸福。”
两人又再聊了一会,叶无双见李心妍精神不怎么好,便起身告辞,让她好好休息,改日有空再来看她。没想到李夫人身边的丫环却过来说李夫人请叶无双一同过去用饭。
两人都吃了一惊,平时叶无双独自来看李心妍的时候,就算留下吃饭,也是在李心妍的房里用的,何况是现在这个时候,李夫人怎么会突然让她过去一起吃饭?
叶无双本想推掉,那丫环却不容她推却,硬是把她拉了过去,竟是很正式的家宴,不但李同知在场,连李心妍的二娘也在。
李同知是刚刚从外面回来的,刚刚换下官服,洗了手就进来了,看见叶无双有点儿吃惊,李夫人笑着迎了上去,招呼他坐了下来:“难得有叶家小姐这个贵客在,你那坛珍藏的西域葡萄酒怕是可以拿出来了吧!”
李同知楞了一下,忙道:“当然当然,那西域葡萄酒有活血润肤的功效,女人家喝是最好不过了,夫人这就让人去酒窖里取出来吧!”
李夫人让人取来了葡萄酒,一个丫环当着大家的面拍碎了酒坛上的封泥,舀出一壶,正要往酒盅里倒,李同知突然想到什么似地说:“好酒要配好杯,心妍上次不是得了一套十分精致的西洋杯子么,要不就拿出来配这同样来自西边的葡萄酒?”
李心妍应下,赶紧让人回房去取了杯子过来,丫环从盒子里取出四只星座杯子,各自倒了小半杯的葡萄酒,端上来摆在各人的手边。
李夫人首先端起了杯子:“夫君这段时间辛苦了,为妻先敬你一杯。”
李同知看起来心情不错,乐呵呵地喝了一口,李心妍的二娘杨绣云也陪着喝了。
“这第二杯,敬叶小姐,多谢叶小姐这些日子对我们家心妍的关照。”
叶无双只得也喝了一口,杯子还没来得及放下,突然看见李同知面色巨变,双手扼住咽喉,发出“嗬嗬”的声音,仿佛在忍受极大的痛苦一般。
杨绣云惊呼一声站起来后退了两步,把身后的椅子也撞倒了,李同知挣扎几下,一头栽倒在桌子上,一动也不动了,还是李夫人比较镇定,尽管双手发抖,但也还记得吩咐一声:“来人啊,快去请大夫。”
李心妍瞪大了双眼发直地看着自己的爹爹,脸色苍白,连眼珠子也不会转动,叶无双心中也害怕得很,担心一会再发生更让人难以接受的事,便走过去,拉起了李心妍:“来,我们先回房。”李心妍呆呆愣愣跟着她走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烤肉
剩下的事情叶无双是后来才知道的,李同知服用了一种烈性毒药,当场就毒发身亡了,官府把这事定位为一场极为恶劣的投毒杀人案件,现场被封存起来,当时所食用的所有食品酒水都被带来一些样品回去检验,李府与此事有关联的所有人等也都被关押候审。
叶无双作为知府的小姐被网开一面,允许她回家,不过被人询问了很多次当时的情况,被问得连她这个不相干的人都觉得厌烦不已,想到李心妍亲眼目睹自己的爹爹中毒死亡,如今还要一次又一次地被人问起心中隐痛,叶无双真的恨死那个投毒害人的杀人犯了。
检验的结果出人意料,满桌的菜肴和酒水都没有毒,包括酒坛里、酒壶中,还有几个人喝剩下的杯子里葡萄酒都是没有毒的。这样就奇怪了,因为李同知中的毒是急性的,一旦服下立刻就会发作,当时他刚从外面回来,不可能是在外面中的毒,但酒菜也吃了没几口,其间没有吃过其他任何东西,这毒是什么时候服下的?
如果毒药下在菜中,谁也不能保证那一块会被李同知夹到,其他几个人都吃了不少菜,谁也没事,看来下在菜中的可能性极小。如果是在酒中,在场的几个人都是看着那丫环开启酒坛的封口的,而且同时喝了酒的人都没事,那只能是把毒下在李同知的杯中,但杯子也是刚从李心妍房中拿出来的,谁也说不准谁会用到哪个杯子,更重要的是,李同知喝剩下的那半杯酒中,根本就没有毒。
既然无法从中毒的来源上有所突破,那就只能分析下毒的动机了。
除开至亲的李夫人和李心妍,一轮排查下来,整个李府嫌疑最大的竟然是李心妍的二娘杨绣云。有药铺的伙计证明,杨绣云两日前曾在他们药铺里买过砒霜,而在杨绣云的衣箱里,也确实搜出了一包砒霜,而且份量比药铺的售出记录少了一些,少去的份量正好可以致一人于死命。
对此杨绣云的解释是自从知道乡下的家人都死于灾祸之后,她已了无生趣,买了砒霜是为了自杀用的,至于少去的份量,她是加在了自己喝的茶水里,但到最后还是心有牵挂,下不了手,就把那杯茶倒掉了。
杨绣云所说只是一面之辞,根本没有证据,相反她投毒杀人的倾向明显得多,官府已经把她投入大牢,只等定案便直接问斩了。
这些消息叶无双都是在叶文澜那里听来的,叶文澜的下属出了这样的事,他当然要亲自过问,知道女儿关心好友,回家之后便把查案的经过细细地说与了她听。
叶无双听了也只有唏嘘不已,当初偷听到杨绣云与张元生的谈话,便知道她留在李府的原因就是因为自己的家人要倚靠李府生活,真没想到最后她居然会铤而走险,做出这样的事。
卫景衡却觉得事情肯定没有那么简单,他一遍一遍地问叶无双那天发生的每一个细节,问得叶无双不厌其烦之后,得出一个结论,这起投毒杀人案件设计十分巧妙,整个投毒的过程都毫无破绽可循,如果找不到毒物的来源的话,这案子恐怕就无法破解了。
如果这事真的是杨绣云做的,试问一个能设计出这么完美的作案过程的人,怎么可能傻乎乎地自己亲自去买毒药,还藏在自己的衣箱里?
“或者她本来就存了必死之心,并不害怕被人查出来呢?”叶无双心中其实已有几分相信,毕竟她知道杨绣云有多爱张元生,同时必定也有多恨破坏了她们的李同知,或许她认为自己已非完璧之身,不愿意拖累了张元生,早就萌生了死意,只不过死之前再拉上一个垫背的而已。
“如果是那样的话,她又何必大费周章地设计?李同知到她房里的时候她直接在茶水里下毒就可以了,甚至不必下毒这么麻烦,晚上睡到半夜一刀下去一了百了。”
“那你的意思是她是被人栽赃陷害的?可是她自己都承认了砒霜是她自己去买来的。”
“我认为这只是一个巧合。要不咱们先别管杨绣云,还是从案发现场来找找线索吧,你再仔细想想,到底有没有遗漏了什么?”
“天哪,你就不要再折磨我了好不好!”
“好啦,我请你出去吃好吃的,放松一下心情,说不定能想起一点什么呢!”
“吃什么好吃的?”叶无双自动忽略了他后半句话。
“我知道新开了一家胡人的烤肉,直接搭个架子在你的桌前烤得滋滋作响,香喷喷的包你喜欢。”
“要不叫上心妍一起吧,带她出来散散心也好,她这些日子心情一定糟透了。”
“好啊,也许她还注意到了一些你没注意的细节呢!”
“卫景衡,我警告你,一会见到心妍绝对不允许提到任何有关于这件案子的事,否则我以后再也不跟你说话了。”
“好好好。”卫景衡举双手投降,“不提就不提嘛,这么凶巴巴地干什么。”
既然已经收押了主要的疑犯,李心妍母女的行动便不再受到官府的控制,李夫人这些日子忙着丈夫的丧失,没什么空理李心妍,见叶无双她们来找她,也乐得让女儿出去散散心。叶无双发现,以往见到李夫人,就算她是笑着的,那眉心也隐隐地藏着忧虑,可是现在的她虽然满脸悲戚之色,那眉眼之间却有一股说不出的松快,仿佛是解脱了什么一般,与脸上的愁容有一种奇异的违和感。
叶无双和卫景衡也很识趣,见李心妍闷闷不乐,便绝口不提不开心的事,只说些街头巷尾最近发生的新鲜事,还有她最感兴趣的新开的一些食肆,比如这一家关外的胡人过来开的烤肉铺。
这家烤肉铺的桌子特别得很,中间是空的,底下燃着一个炭炉,上方支起一个铁架,铁架上架着一根铁钎,大块大块新鲜的羊肉和鸡肉叠实压紧穿在铁钎上,转动铁钎把手,整叠的肉块就在炭炉上慢慢地转烤,一边烤一边往肉上涂刷着酱料,烤得热油滴滴答答直往下掉,滴在热碳上“嗤嗤”作响,发出浓郁的焦香。客人就围坐在桌旁,手持小刀把烤好的部分削下来,边烤边吃。
叶无双随手拿起放在左边的小刀去割牛肉,一用力牛肉就随着杆子转动起来,只好伸出右手去按着,大概是左手不擅使刀的缘故,一下用力太猛,差点儿就把手指也割去一块,吓得她赶紧缩手。
卫景衡站起来帮她切肉,随口道:“你又不是左撇子,干嘛要用左手拿刀?”
“这不是刀子就放在我左手边嘛,随手就拿了。”说完这句话,模模糊糊地觉得似乎有些地方不对劲,可是细细一想又想不出什么,疑惑地把小刀在左手和右手之间递来递去,到底是自己忽略了什么呢?
突然一个人影冲了进来,“扑通”一下跪倒在她的身边:“叶小姐,求求您帮帮我!”吓得叶无双手一松,刀子掉下来差点儿砸到了脚,连忙对着跪在自己脚边的这个大男人张元生道:“你快起来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张元生不肯起来:“叶小姐求求你帮帮忙,让我见见绣云吧,她是冤枉的啊,她生性最是善良,自小连蚂蚁也舍不得踩死一只的,怎么可能会做得出害人性命的事?”
“这个,张大哥,冤不冤枉这事你得跟官府说呀,我一介女流,能帮得了你什么呢?”
“我知道您是知府的小姐,只要您愿意,一定可以帮我这个忙的,叶小姐,求求您了。”
叶无双为难地看看卫景衡和李心妍,李心妍低下了头只盯着眼前的碟子,卫景衡却是双眼灼灼发光,忍不住出言劝道:“无双妹妹你就帮帮他吧,找个机会让两人见上一面也不是什么难事。”其实他心里想说的是,顺便听听两人说些什么,说不定可以探知一些蛛丝马迹。
叶无双道:“爹爹处事一向公正不讲私情,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帮到你这个忙,姑且回去试试吧,张大哥你先别着急,如果有消息我一定尽快告知你的。”
好说歹说终于把张元生劝了回去。
“对不起。”叶无双回过头来对李心妍道,怎么说也是她的杀父仇人,这么帮他实在是说不过去。
“没关系,他们也是可怜人。”李心妍低低应了一句,到最后已有哽咽之声,连忙端起手中的茶杯喝了一口。
“对了,茶杯!”叶无双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意识到了问题的症结所在,“心妍,你爹他是左撇子吗?”
听到这个问题李心妍明显一愣,但还是摇摇头答道:“不是啊!你怎么会这么问?”
“那你记不记得,当时我们喝葡萄酒的时候,你爹用的是哪只手端杯子?”
李心妍认真想了一会:“似乎是左手?”
叶无双点点头:“我记得很清楚,当时丫环把酒端过来的时候,是李夫人亲自站了起来,接过酒杯放在了李同知的左手边的。”
李心妍猛地站了起来:“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我不想再提,你们也不要再去探究了,一切官府自有定论。”说完推开椅子,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煲仔饭
“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卫景衡看着叶无双。
“我跟你说过,我们当时喝酒用的杯子是有把手的,如果杯子放在右手边,那我们用右手拿着把手端起杯子的时候,我们的嘴巴会碰到的是把手的左边,但如果是左手执杯,那碰到嘴巴的则是把手的右边。”叶无双双手比划着对卫景衡说。
卫景衡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如果把毒药涂抹在酒杯把手的右侧外缘,那么只有用左手拿杯子才会中毒,而用右手拿杯的人却不会有事。”
叶无双点头:“没错,所以下毒的人并不需要事先知道李同知会用到哪一个杯子,他只要在所有的杯口右侧外缘都涂上毒药,然后制造机会让李同知用左手拿杯子就可以了。”
“你刚才说,李夫人亲自站起来接过丫环送上来的杯子,放到了李同知的左边?”
“是的,接下来丫环再把其他的杯子端上来,自然而然地放在在每个人的右侧,只有李同知的杯子是放在他的左侧的,如果他并不是一个左撇子,李夫人为什么要把杯子放在他的左侧呢,到底是无意还是有意为之?”
“那么说,凶手竟然是李夫人……”
“天哪,如果真的是这样,心妍她怎么接受得了!景衡哥哥,我们该怎么办?”
“做了错事的人就应该受到律法的惩罚,我们所要做的,就是把自己知道的事实真相说出来,至于怎么断案,那是官府的事,轮不到我们多想。”
“可是这样的话心妍她很可能就会成为孤儿了。”
“如果这事真的是李夫人做的,那她在做之前就应该想到会有这样的后果,你别忘了,还有一个无辜的人正在大牢里呢!”
“也未必就是李夫人……”
“对啊,所以我们只是回去提醒一下他们查一查酒杯,如果没事的话那最好不过了,走吧,回去吧!”
“让我再想想吧,我真的很担心心妍。”
事实上果真轮不到她想那么多,回家之后听到的案情最新进展是,为了寻找证据,叶文澜命人把所有的食物和餐具重新检验一次,这一次在所有的杯子,包括盒子中没拿出来的杯子上都发现了涂抹在杯口外缘的毒物;而且有了新的证人,证明李夫人在前段时间曾经悄悄联系过一个江湖术士,传言那江湖术士在私底下会做一些倒腾毒药的勾当。
听完叶文澜的讲述,叶无双二话不说就跑了出去,急得叶夫人赶紧让叶泽弘去追她,卫景衡当然也不甘寂寞地跟了上去。
跑到外面的时候遇上焦急地等在门外的张元生,叶无双视若不见地擦身而过,卫景衡只好好心地停了下来:“回家好好等着吧,你的心上人很快就能放出来了。”
进了李府的大门,只见里面一片混乱,大门就这样敞开着,竟连一个询问的下人都找不到,叶无双只好向李心妍的住处跑去,还没到呢,远远就听到另一个地方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顺着哭声跑过去,触目所见是李心妍伏地痛哭,地上躺着的是李夫人直挺挺的尸身。
李夫人是服毒自尽的,中毒的症状跟李同知一模一样,是她花了重金从江湖术士手中买来的毒药。身边是给李心妍留下的一封遗书,信上说明这一切都是她做的,其实一开始,在李同知还不是李同知的时候,他们也曾两情相悦,有过一段幸福快乐的日子,可是自从他的官职一步步上升,人就开始变了,变得自私、冷酷、唯利是图,她生了李心妍之后再无动静,两人的关系就已经开始恶化。
所谓爱之深恨之切,开头有多少幸福,最后才会有多少绝望,从李同知贪图她妹妹杨绣云的美色,非要强娶她为妾的时候就开始恨他,只是碍于家中双亲老迈、弟弟病重,才不得不依附于他,可是他变本加厉,竟一意孤行地要把李心妍嫁给一个傻子为妻,断送女儿的一生幸福,李夫人心中的恨到达了顶点,再加上家中出了事令她再无牵挂,便设了这样一个局,亲手把这个自己曾经爱过又恨过的男人置之死地。
如果侥幸能逃脱,以后就能与女儿一起过上安安稳稳的平静生活,万一被查出了,那也没关系,不过是同归于尽而已,只要女儿不用再嫁给那个傻子,以后找一个本本分分的人家,能好好地过日子就行。
只是没想到会连累了妹妹杨绣云,如今总算能还她清白了,李夫人让李心妍不要恨杨绣云,那也是个可怜的人,她知道她在老家还有一个青梅竹马在苦苦地等她,就让她跟她走吧!
家中的一切银两、产业,李夫人都整理好了,全部留给李心妍,让李心妍带着这些钱回去投奔祖父,将来让祖父帮她寻一门好人家出嫁……
叶无双放下一切,好好地陪了李心妍一个月,每日挖空心思给她做好吃的,帮助她一点一点地恢复元气。
眼看这边的事务也料理得差不多了,李心妍决定这几天就收拾好行李奔赴海边的祖父家,叶无双见她虽说是放下了伤心事,但神情还是郁郁的,始终还是放心不下,便央了爹爹和娘亲,让她陪李心妍去海边住一段时间。
只要是新鲜事没有卫景衡不参加的,他自然要跟着去,叶文澜不放心他们几个孩子,便要叶泽弘也一块过去,叶泽弘是个稳重的,有他跟着能安心一点,于是叶泽弘拾掇拾掇正在读的几本书,背上行囊也跟着一起出发了。
红豆与甜雪两人早早收拾好了行李等着出发,没想到叶无双居然抛下她们两个自己跑了,她说有她们两个跟着束手束脚的一点也不自在,再说那个乡下的小渔村没有人用丫环的,她什么事情都可以自己做,害得两人好不伤心,像是被人背叛了一样。叶夫人也气得直骂她胡闹,然后又十分忧心,这个女儿从小娇生惯养,怎么能吃得了这样的苦。
期盼已久的海边之行终于在这样的情况下成行了,但这个时候谁也没有了欢呼雀跃的心情,李心妍要回祖父家长住了,不久之后卫景衡也要回京城,这一趟就算是告别之旅了。
出城之前,李心妍一脸落寞地对实际上担任领队工作的叶泽弘道:“叶哥哥,我想再去一个地方看看。”
叶无双知道她的心思,探出头去吩咐车夫:“去张记煲仔饭。”车夫是跟惯了他们出门的,自然知道所指。
张记是在一条连稍大点的马车就进不去的小巷子里,几个人在巷口就下了车,李心妍远远地就停下了脚步,呆呆地望着铺子门口忙得团团转的张元生。
一个大大的炉灶就砌在铺子的门口,两排八个炉眼呼呼地冒着红红的火焰,烧的是散发着清香的荔枝柴。炉眼上整齐地座着八个沙煲,一个个煲盖“噗噗噗”地跳动着,张元生从一旁洗好备着的米箩里要出一勺白米,倒进一个的沙煲内。
同时还要照料着其他已经煮得略有火候的米饭,用筷子转一圈加油加盐,待煲内的水烧至沸腾,雪白的米粒花朵般在煲内翻滚着的时候,就要把火调小,慢慢焖至饭面不见水,在迅速地放上腌好的牛肉、排骨、白鳝或者是腊味,最后倒入生抽,以文火焗熟。
当初什么事情都还没有发生的时候,两个人逛街逛得饿了,喜欢来这里吃上一个煲仔饭,两人都喜欢窝蛋牛肉饭,热气腾腾的一煲端上来,首先用筷子把蛋清和蛋白拌开,薄薄地罩在牛肉饭上,鲜得让人直咂舌头。张元生笑说:“这个窝蛋啊,也就你们俩爱吃,别人都嫌不熟的蛋有腥气。”
还有锅底那一层美味精华——饭焦,如果不是为了这整片的金黄|色香脆饭焦,叶无双觉得,煲仔饭其实也平凡无奇了。
那边的张元生还在玩杂耍似的忙碌着,手脚麻利地照顾着此起彼伏的沙煲,店内走出来一个荆钗布裙的年轻女子,正是前段时间刚刚出狱的杨绣云,如今她的脸色比当初在李家的时候好了许多,温柔地笑着,一边念叨着什么一边给他擦拭脸上的汗珠,张元生的脸上就洋溢出幸福的笑来。
杨绣云用布隔着手端起刚熟的煲仔饭,送去翘首等待的客人桌上,看着客人揭开盖子,就着升腾起来的热气深深地吸一口气,脸上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她便也就觉得心满意足了。
可惜这份美味再与李心妍无缘,虽是至亲的姨妈,可她却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如此幸福的她,在自己经历了家破人亡之后,更何况,姨妈的幸福是用自己的家破人亡换来的。她不恨她,可也没有办法在她面前强颜欢笑。
如此,相见还不如不见!
李心妍转过身:“好了,咱们走吧,再不快点错过了宿头,晚上可要露宿荒郊野外了。”
“没关系啊,正好燃起篝火烤野味吃。”卫景衡道。
作者有话要说:
☆、土笋冻
一行人是第二天下午到达的海边,叶泽弘、卫景衡是第一次看到大海,那海天一色的壮观景象早把他们震撼得说不出话来,叶无双上辈子是看过海的,但那都是污染过的浑浊的海水,还有沙滩上如织的游客,哪里见过这般洁白安静的海滩、碧蓝澄澈的海水,还有遥远的天边那一轮橘红的夕阳,自然也是陶醉不已。
李心妍道:“今天天色已晚,我们先回祖父家,只要你们不嫌弃,想要住多久都可以,往后有的是时间来海边玩。”
卫景衡叹道:“这么美的地方,便是住上一辈子也不嫌久啊!”
书呆子叶泽弘心里惦记着下个月夫子说的考试,看了几人一眼,不忍破坏这个祥和美好的气氛,忍了忍没说出来。
几个人自然受到了热情的款待。
李心妍的祖父家本来就是普通的渔民,李心妍的父亲李同知算是家里祖坟冒了青烟才出的一个当官的,这几年拿了不少银子回来,盖起了大房子,在这沙腰村也算得上是富户了,不过一家人还是习惯过着渔民的日子。
家中除了李心妍的祖父祖母,还有大伯和大伯母,大伯有两个儿子,都已经成年,平日里就跟着村里其他人一起出海打渔,大伯母担心出海危险,反正家中也不缺银子,想让儿子去学经商,但小伙子们从小在海水里泡大的,对大海有很深的感情,热爱在海上搏命的日子,长辈们拗不过他们,只好由着他们去了。
李心妍是这个家里最小的女孩,又是在这里出生,长到五岁才被接回广州的,平时也隔三差五会回来住上一段日子,全家人都把她当宝贝似的疼,宠得无法无天。
老人家在海上生活了一辈子,心胸广阔,遇上老来丧子这样的事,过了这些日子,也看得开了,即便还有些伤心,也不会在远道而来的客人面前表露出来,只管殷勤地招呼。
眼看着离吃晚饭还有一会,便端了一盘土笋冻上来先招待客人。
这土笋冻看起来跟皮冻差不多模样,一个个小碗的形状,整齐地摆放在盘中,表面上撒着酱料,香醋、酱油、蒜泥、姜丝什么的,晶莹透明,十分可爱。
卫景衡道:“这个看起来跟你做的果冻很像啊!”伸手想取来吃,见它滑溜溜地又不知该如何动手。
叶无双也不认识土笋冻,问李心妍:“这是什么?”
李心妍用放在一边的竹签叉了一块递给卫景衡:“敢不敢先尝一口,然后再听我说它的做法?”回到从小出生长大的地方,李心妍仿佛整个人都活了过来,开始有点儿以往活泼的模样了。
卫景衡毫不在意地放进口中:“只要能吃的东西,有我不敢入口的吗?唔,真好吃,酸酸凉凉的,又韧又滑。”说着自己动手有叉了一块,“你们还不吃么,我就不客气都吃完咯!”
李心妍笑了笑道:“海边的沙子里有一种虫子,长得跟蚯蚓差不多,不过是白色的,我们这儿叫做沙虫,这土笋冻就是沙虫做的。”说着看了看卫景衡,只见他毫无所动地继续吃得津津有味,略略有些惊奇之色,继续说道:“做这个土笋冻的前一天,先把挖出来的沙虫在清水里放养一天,把肚子里的沙子杂物吐干净了,再用石槌不断碾磨,滚出全部的内脏杂物。然后把土笋放在清水里漂洗干净,洗得白白亮亮了才捞起来。”
说着见叶无双也伸手取了一块来吃,不由笑道:“是虫子做的呢,不怕吗?”
“有什么好怕的,好吃就行。”大快朵颐的两人几乎同时冒出一句,尔后相视大笑,叶无双拍拍卫景衡的肩膀:“英雄所见略同啊,以后吃东西都找你啊!千万别找我哥这种,只会扫兴的。”
“小女孩家的自称什么英雄,好了,以后有什么好吃的不会少了你的。”
叶无双一边吃一边朝李心妍道:“继续说呀,洗干净又怎么弄?”
“然后放进水里熬煮,煮上一会儿水就会变成黏糊状了,加点盐,舀出来分装在小瓷碗中,放在外边过夜,冷了就变成这样的土笋冻了,吃的时候再加点喜欢的佐料就可以了,很简单的。”
“是很简单啊,不过也真的很好吃,滑溜爽口的,咦,哥哥,你怎么不吃啊?”
叶泽弘面不改色地道:“我不想吃,你们吃吧!”
“哥哥不吃就是不给心妍面子哦!”叶无双促狭地笑着。
叶泽弘看了一眼土笋冻,默不作声。
李心妍道:“无双你别这样,叶大哥不爱吃就别让他吃了,待会还有很多好吃的呢!”
果然是有很多好吃的,说是海鲜大餐也毫不为过。
其实渔民吃海鲜并不太讲究做法,清蒸和水煮是最常见的,只因足够新鲜,即使不用调味也极为鲜美。现在桌上的正是这样一桌原汁原味的肥美海鲜,大盘大盘的海虾、螃蟹、扇贝,还有许多说不出名字的鱼类。
因为是招待贵客,特地煮了一些过节才吃的菜色,都是乡下的做法,像是用肥猪肉焖大生蚝啦、红焖水鱼啦,加了大量的酱油和糖,口味极重。
几个人好好地敞开了肚皮大吃了一顿,吃得心满意足。
回到海边的李心妍仿佛是回归大海的小鱼儿,每日带着叶无双和卫景衡,欢快地忙碌着,捞紫菜、晒鱼干,补渔网,总是会有做不完的事,一眨眼天就黑了,根本就分不出心神去想一些不开心的事。
至于叶泽弘,他觉得沙滩真是一个读书的好地方,空旷无人的海滩,在海潮的衬托下反而更显得寂静,看书累了的时候,抬起头来望一望广阔无边的大海,顿觉心旷神怡,再呼吸几口带着海水的咸腥味的空气,连脑子都更清醒了几分,读书的效率更高了。
这是一个与往日一样的午后,叶泽弘照例在沙滩上看书,叶无双跟李心妍跨着个篮子在捡螃蟹,卫景衡一心要找一个最漂亮的贝壳,却像那个掰玉米的猴子一样,总觉得更大的会在后面,结果找来找去硬是没有一个满意的,反而觉得刚开始拾了又给扔掉了的那个才是最好看的,可惜不知扔到了哪儿,怎么也找不回来了。
看看天色不早,叶泽弘看完书就回屋里去了,李心妍也提着满满的篮子回去先做菜了,走之前还特特叮嘱了一定要赶在涨潮之前回去。
叶无双在用湿沙筑城堡,看见远处的天边似乎有黑云在翻滚,心中有股莫名的不安,便催促卫景衡:“别捡了好不好,快点回去吧!”
卫景衡抬头望天:“还早着呢,再过一会,保证在涨潮前回去。”
“好吧!”叶无双答应一声,低下头继续她的建筑大业,这城堡再加一个尖顶就十分完美了……
正仔细地用一个尖尖的贝壳雕刻着城堡大门上的花纹,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奇怪的声音,似乎是千军万马奔腾而来的巨响,还夹杂着卫景衡的狂呼:“无双,快跑——”
叶无双回过头一看,目瞪口呆地看着一片呼啸翻滚着的乌云铺天盖地地涌过来,卫景衡从她身边跑过,大叫:“快点跑啊!”
这才醒过神来拔腿就跑,却一脚踏进自己挖的护城河深坑里,扑到在地,这下死定了,叶无双听着身后近在咫尺的浪声,悲哀地想。
卫景衡跑了一下没见叶无双跟过来,回头一看,见她鸵鸟似的趴在沙子上装死,低咒一声,回过头去拉她,突然一个大浪打过来,两个人瞬间就被冲进了海里。
叶无双猛地清醒过来,自己死了没关系,可不能害死了王爷世子呀,不然的话全家人都没好日子过。趁着潮水稍落的功夫游了过去抓住卫景衡。
卫景衡是个旱鸭子,这会儿早就吓得双手乱舞,一碰到叶无双,就像救命稻草般死死抓住,叶无双挣了两下挣不开,心想这样下去两个人都得拖死在这里,狠命用头撞了一下卫景衡,把他撞得稍微恢复了一些神智。
卫景衡虽然不识水性,但一些常识还是知道的,明白在这时候不该再挣扎,便放松了下来,这才发现原来还在浅水中,双脚还能触地,一时放下心来:“你会游泳?”
叶无双忙着辨认方向:“这时候没工夫说这个,赶紧上岸再说。”
两人紧紧拉着手往岸上走,眼看胜利在望,突然又是一个大浪打来,两人浮萍般地被海水旋裹着打了几个滚,幸好两人都用尽全力握紧了对方的手,才不至于再次被冲散。
叶无双带着卫景衡浮上水面:“别着急,放松、吸气,双脚踩水,咱们想办法游回去。”
卫景衡心中震撼,没想到在这样的紧急关头她还能保持镇定自若,表现完全不像一个只有十二岁的小女孩,自己作为一个男人,更不能示弱,双手也奋力地划着水,希望能减轻一点她的负担。
只是风大浪急,两人做所的努力在大自然狂怒的力量面前根本就起不到一点作用,叶无双很快认识到了这一点,停下了划动的手臂,慢慢地踩着水,节省一点力气。
眼前一道黑影飘过,叶无双定睛一看,原来是一截粗粗的树干,连忙伸手扒拉住,让卫景衡双手抱着树干,喘了口气道:“这下好了,总算不会淹死了。”
想想还是觉得不安心,怕他时间长了力气不够抓不稳树干,于是解下腰带把两人的一只手都牢牢地绑在了树干上,知道两人无论怎么努力也控制不了方向,索性把手一摊:“听天由命吧!”
作者有话要说:
☆、生蚝
天色很快就变得昏暗,暴雨劈面而来,在海水中根本就无法辨认方向,叶无双知道附近有不少海岛,如今只能默默祈祷即便不被冲回岸边,哪怕漂到一个荒岛上也好啊!
还算幸运,两人在被冰冷的海水冻死之前,竟真的被冲到了一个海岛边缘。
确实是被冲过去的,两人并一根木头,被大浪裹着“啪”地拍向岸边的石壁,巨大的冲击力差点没让叶无双吐出一口老血。
当她正昏头昏脑地等着再次被海水冲走的时候,突然感觉到一股拉力,风雨中隐约听到卫景衡的喊声,仔细一听,原来是他扯住了石壁边的枯藤,她下意识地也伸手用力抓住,又听他说:“把这木头解掉,我们爬上去。”
叶无双有点儿迟疑,这节树干是他们的救命之本,如果让它飘走了,而他们爬不上去,那就是死路一条了。
只听卫景衡吼了起来:“快点,不然下一个大浪打来,咱俩都没命了!”
叶无双心一横,豁出去了,松开手中的枯藤迅速解开缚着两人的腰带,卫景衡的另一只手一松脱,马上托着叶无双把他往石壁上顶,叶无双也死命地拽着枯藤,双脚踏着凹凸不平是石壁用力往上爬。
在冷冰冰的水中泡了半天,早就全身酸软没了力气,石壁湿滑,手中的枯藤也是滑腻腻地留不住手,再加上劈头盖脸砸下来的暴雨,如果不是下面托着自己的那是手如此坚定有力,叶无双根本就不敢相信自己有可能爬得上去。
此时,全靠着一股强大的求生意志,叶无双大喝一声,居然硬生生地给她爬了上去,也亏得这石壁并不高,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叶无双踏上实地之后,马上回过头去拉卫景衡,才发现他也已经顺利地爬了上来,两人在黑暗中静默地相对片刻,互相拥抱着又哭又笑,劫后余生的感觉,没有经历过的人是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来的。
笑完之后,卫景衡居然有心情开起了玩笑:“你也该少吃点儿,刚才我差点就托你不起了。”这是上次惹叶无双生气之后第一次拿她的身材说事,这会儿叶无双也没心思跟他计较:“无论如何,还是要谢谢你,要不是你当机立断,我们恐怕又不知被冲到哪儿去了呢!”
“什么谢不谢的,你也救过我啊,这些东西这会儿扯不清楚,咱们还没真正脱险呢,今晚该怎么过还是个问题,还是先想想怎么过夜吧!”
叶无双这才发觉身上又冷又饿,有些地方还火辣辣地疼,估计是被擦伤了:“先找个地方避雨吧,再这么下去不饿死也得冷死了。”
两人在一团漆黑中手拉着手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远离大海的方向走去,不住地提醒对方:“走慢点儿,千万小心脚下。”
卫景衡突然停下脚步,松开了叶无双的手不知在干些什么。
“你怎么了?”叶无双有点奇怪地问。
“等一下。”卫景衡摸索了半天,高兴道:“找到了。”一团清冷的光芒出现在眼前,叶无双突然看清了眼前的这张脸,脸色苍白,凌乱的头发紧紧地贴在脸上,狼狈不堪可是却亲切无比,卫景衡晃动着手里的那团光芒:“夜明珠,幸好没给冲掉了。”
叶无双接口道:“幸好你是有钱人,夜明珠也能随便带在身上。”
“我是特地带在身上的,就为了这种时候能派上用场,都带了快十年了,终于用上了。”
“那我还真是荣幸啊!”
有了夜明珠照路就方便得多了,两人顺利地找到了一个能容身的山洞,虽然除了光秃秃的石壁什么都没有,毕竟能遮风挡雨,也足以让人欢喜了。
“可惜下这么大雨找不到干柴,不然再点上一堆火,烤条鱼来吃,该是多么美啊!”
卫景衡奇怪地看着叶无双,一般来说,在这种情况下,作为一个娇弱的女孩子,不是应该感到十分害怕,表现得楚楚可怜才对吗?她居然还能若无其事地说出这么轻松的话,这个女孩子还真的是不一般啊!
“哎呀,说起烤鱼,肚子更饿了。”叶无双仰天长叹,“漫漫长夜,可怎么熬得过去啊!”
“你等着,我出去找点吃的。”卫景衡突然感到一阵热血上涌,再不出去找点吃的,自己还算是个男人吗?
“不行,外面乌漆麻黑的,你到哪里找吃的去?太危险了。”
“起码得去看看有没有野果什么的,要不然到海里捉两条鱼也行。”
“开什么玩笑,还想去海里,刚捡回一条命就不错了,再说了,外面也不知道有没有毒虫猛兽什么的,找什么野果。”
“你放心,我不往海里去,也不走远,就在附近看看。”
“那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外面这么冷,又下着大雨,你一个女孩子家,身子怎么承受得住?”
“那你也受不住啊!”
“傻瓜,我是男的啊!你是泽弘的妹妹,也就是我的妹妹,做哥哥的当然是要照顾妹妹啦!今天饿了一天了,天这么冷又没个火堆取暖,再不吃点东西怎么撑得过去。你乖乖地等着,我去去就来,不管找不着得到,都保证很快回来,绝不会去冒险的,好不好?”
叶无双见他坚持,只好答应:“那好吧,你把夜明珠拿去,快去快回。”
卫景衡忽地一笑:“你当我这么抠门,连夜明珠也只带一颗吗?万一它不会亮呢,当然得多带一颗备着。”从怀里又掏出来一颗。
叶无双被他气得笑了起来,乖乖地待在洞里等他回来,那种心情,倒像是远古时代等待自己的男人打到猎物归家的女人了,没想到这家伙关键时刻还算有点儿男子气概。
待了一会儿实在冷得发抖,趁卫景衡不在,叶无双把找个东西把夜明珠的光亮掩住,摸黑把身上的衣服都脱了下来用力拧干了水,这才重新穿回身上。
卫景衡果然信守诺言很快就回来了,一踏进洞口就高兴地嚷起来:“看我带回来了什么好东西?”
叶无双赶紧迎上去,卫景衡用衣服兜着满满的一兜生蚝,向叶无双邀功:“可惜没有火,只能吃生的了。”这东西他们认识,李心妍曾给他们烤熟来吃,铺上厚厚的一层蒜蓉,味道着实鲜美。
叶无双急道:“这东西你哪里弄来的?真的跑去海里了吗?”
“那海水呼啸得跟鬼叫一样,我哪里敢过去啊,就是在不远处一块大石头底下抠出来的,真的,不骗你。”
既然都弄回来了,叶无双也不好再说什么,背过身去说:“你快点把衣服脱下来拧干水吧,湿哒哒地穿在身上难受。”
卫景衡一边脱衣服一边说:“你可不要偷看啊!”
叶无双呸了一口:“谁稀罕!”
卫景衡拧干衣服,找了块尖利的石头撬开生蚝的壳,递了一个给叶无双:“吃吧!”叶无双第一次生吃这种东西,而且还是在没有任何调料的情况下,心中有点发憷,却见卫景衡毫不在乎地挖出蚝肉扔进嘴里大嚼:“真鲜!你快尝尝,没骗你的,真的好吃。”
叶无双试着吃了一口,一股生猛的腥气中夹杂着清甜,再多吃几口适应了这种味道之后,居然觉得还真是不错。
那堆生蚝看着多,实际上是壳大,真正能吃的并不多,两个人你一只我一只地吃了个精光,也不过是勉强解了一些饥火。
吃完生蚝,叶无双看了看湿漉漉的地下,找了块稍干点的地方:“坐下歇一会吧,只能等天亮了。”
卫景衡大方地伸开双臂:“来,哥哥抱着你睡觉。”
叶无双也不扭捏,自自然然地就坐到了他的怀中,长夜冰冷,两个人靠着取暖总比一个人苦撑着强,何况自己这身子还是个小女孩么,还怕他有恋童癖不成?
迷迷糊糊地熬到半夜,叶无双只觉得越来越冷,手脚都冻僵了,牙齿也忍不住轻轻叩响。洞外依旧是狂风呼啸,叶无双悄悄抬头看了卫景衡一眼,发现他也是冷得厉害,牙关紧咬不让自己颤抖出声。
叶无双轻轻说:“书上说两个人脱了衣服抱着取暖,效果更好。”卫景衡闻言睁开眼睛,扯开了自己身上的衣裳,露出少年人精瘦的胸膛,可当他把手放在叶无双衣带上的时候,却犹豫了,这个时代的女子把贞洁看得比天还大,虽然无双还是一个小女孩,可是……
叶无双可没管那么多,自己扯开衣带,不管不顾地就贴了上去,果然是暖和了一点,叶无双几乎把自己整个人都蜷缩在卫景衡的怀里:“别管那么多了,活下去再说吧!”
昏昏沉沉地睡到了第二天早上,雨停了,太阳出来,天空一下子又变得明媚可爱起来。叶无双站起来整理衣裳,却发现卫景衡有点不太自然地别过脸去,脸上似乎还红了一下,叶无双觉得,自己很有必要找个机会跟他谈一谈,免得这孩子胡思乱想地想岔了。
作者有话要说:
☆、荒岛求生
叶无双还没想好怎么说呢,卫景衡就站了起来:“我出去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吃的。”说完急匆匆地出了山洞。
叶无双暗暗好笑,小伙子还会害羞呀!
不久之后,正站在岸边眺望大海的卫景衡吃惊地看着叶无双把一个鲜红的肚兜系在一根长长的树枝上,然后把树枝Сhā进沙土里,扶着树枝朝卫景衡嚷:“看什么看,快来帮忙找些石头把这个固定住啊!”
“你,你这是要做什么?”本应是女子私密之物的红肚兜招摇地飘荡在眼前,卫景衡觉得这情景十分地诡异。
“这样来往的船只比较好发现我们啊!”叶无双说得理直气壮。
“那也用不着拿这个吧!”
“可是除了这个我没有其他红色的衣物了呀!”
“但这样给别人看见了不怎么好吧!”
“有什么好不好的,命都快没了,还计较这个?等有人发现了咱们,我再收起来就是了,隔得远远的谁能知道这是什么啊!”
“那好吧,随你了!”卫景衡无奈地帮叶无双把肚兜旗杆固定好。
昨晚风雨大作,今早退潮之后沙滩上留下许多贝壳虾蟹之物,还有不少海鱼,在浅水坑里蹦跶着,苟延残喘。
卫景衡跑过去捡了两条,高兴举着给叶无双看:“至少今天不用饿肚子了。”
叶无双捡了两块尖利的石头,两人把鱼鳞刮干净,剖开鱼肚清理了一下,就这么撕下鱼肉吃了起来:“没办法,只能学学野人,茹毛饮血了。”
“待会到那边看看有没有什么野果,其实这鱼如果蘸着酸酸甜甜的果汁吃,味道肯定差不了。”
吃了一会儿,叶无双斟酌着开口:“其实,昨天晚上……”
话没说完卫景衡就接口道:“你放心,我会负责的。”他其实想了一早上了,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是个男人都不应该逃避责任,虽然叶无双的外形比自己原先的设想是差了那么一点儿,但其实也就是胖了一点而已,细看还是挺养眼的,皮肤也好,细腻白嫩,更重要的是性格好啊,昨天那样的经历,要换成别的千金小姐,早吓得昏过去了,哪里还能跟他一起想办法克服困难?人生在世,找的不就是能与自己同甘共苦的人嘛!
只是没办法达成这丫头“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愿望了,自己作为王府世子,将来还要世袭王爷的,一辈子不纳妾这简直不可想象,就连父王那么疼爱母妃,后院里不也接二连三地抬进来一个个美人吗?想到这里突然脸色一变,叶无双那么强悍,该不会是李心妍的娘亲那种人吧,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要是这样的话,自己的小命岂不堪忧?
叶无双哪里知道卫景衡心里的千回百转,摇了摇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这件事根本就不是谁的责任,也不存在要谁负责的问题,我们只是为了能活下去而已,你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的。”
她这么一说,卫景衡心中的大男子主义反倒被激发了出来:“不行,我可不是这样的缩头乌龟,做了便是做了,岂能推卸责任。”
叶无双无奈:“你做了什么了?这么说吧,其实呢,我觉得成亲是一件很慎重的事情,不光是被对方的外表吸引,两情相悦,还必须要两个人对对方有足够的了解,遇到事情能互相理解互相尊重,知道对方内心真实的想法并且能产生共鸣,这样在一起共同生活才能幸福,对不对?总之,要遇到这样一个对的人并不容易,但值得花时间去寻找,你觉得呢!”
这样的说法卫景衡是第一次听见,在他的心中,婚姻的概念就是门当户对,父母之命媒灼之言,能两情相悦是最好,不然的话相敬如宾也能生活下去。可细细一想,这些话听起来确实有点儿道理,问题是,这样的人,能找到吗?
“我们两个人吧,虽说是共同经历了患难,可还远远不到可以互许终身的程度,对不对?单从我的外表来说吧,就已经不符合你的择偶条件了,是吧!没错,你为了所谓的责任可以不计较,甚至你娶了我不满意还可以再娶很多能让你满意的女人。”
卫景衡被她说中了心思,有点儿难为情,但还要嘴硬:“我没有这样想……”
叶无双伸出右手往下压了压,不让他再说下去:“现在的问题不是你怎么想,而是我不愿意把我的下半生就这么草率地决定了。昨晚的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只要我们不说,没有人会知道,所以并不存在什么名节的问题,我不愿意嫁给你,你也不用去考虑什么负责不负责的问题了,就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就这样了,啊!”
卫景衡张开口盯了叶无双半晌:“你真的只有十二岁吗?”
叶无双瞪了他一眼:“那不然你觉得呢,长生不老的妖怪吗?”暗地里吐了下舌头,糟糕,忘了装嫩卖萌了,转念又想,我可是确确实实从娘亲的肚子里生出来的,任谁去查也不会有任何破绽,死不承认就行了,人家就是天生聪慧,没办法呀!
“你要是妖怪的话,就赶紧把我带回陆地上去吧,我回去之后给你修个庙宇,让你日日享受香火朝拜,也好早日成仙。”
“咦,妖怪也要吃香火,不是鬼才吃的吗?”
“哈,你连妖怪吃的什么都不知道,看来不是妖怪了,唉,可惜了,我还想着你能把我带回去呢!”
“指望妖怪还不如指望自己呢,咱们想法子生火吧,要是今天还没人找到咱们,再这么吃生冷的食物,熬夜受冻,身子肯定受不了的。”叶无双一边说着一边用目光在地上搜寻有没有适用的物件。
“你这是在做什么?”卫景衡看见叶无双蹲在地上,地上摆着一块木块,木块上竖着一根树枝,叶无双双手搓动着树枝,树枝的尖端在木块上转动,“你想在这上面钻一个洞吗?”
“钻木取火呀!”
“哈哈哈哈,你真的笑死我了,我敢打赌,你这样钻到明年也不可能点得着火。”
“我知道啊!”叶无双怏怏地扔下树枝,“不过就是试试嘛,你好歹也想点法子啊!”
卫景衡拣起两块石头,互相击打几下:“要不就试试这样能不能点着。”
继续用力撞击了几下,突然两人眼前亮光一闪,居然真的冒出了那么一两点小小的火星,叶无双惊喜道:“太好了,这个法子估计能成,不过要先弄点容易点燃的东西,我去找点干草什么的,你继续敲啊!”
很快叶无双就找了一大堆干草堆在卫景衡脚下,卫景衡很无奈地看着她一脸的期待,蹲下来对着那堆干草“嗒嗒嗒”地敲着石头,半个时辰之后,卫景衡擦了擦额上的汗:“我手疼得很,歇一会在敲,行不?”
叶无双摇摇头,忧心忡忡地说:“不行啊,再这么耽搁下去眼看天又要黑了,算了,我来吧,你休息一下。”
“不用了,我来吧!”卫景衡拉不下这个脸。
重复单调的“嗒嗒”声响彻整个荒岛,从红日当空一直到夕阳西斜,两人的生火大业仍然没有丝毫进展,卫景衡忍无可忍,扔掉手中的时候:“不干了,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站起来敲敲蹲得发麻的双腿:“还是去找点东西吃,然后想想今晚该怎么过吧!”
晚餐依旧是生鱼肉,吃完之后两个人找了一大堆树叶堆到昨晚过夜的山洞里,另外再找了一些枝条堆在洞口当门,不说抵挡野兽,遮一遮风也是好的。
昨日一夜凄风苦雨,今夜却是星光灿烂,两人不想太早闷在山洞里,索性坐在沙滩上看星星。
叶无双努力地辨认着各个星星群组成的形状,想要认出某个星座来,可惜她从来就学不会看星座,即使现在的天空那么深蓝,星星那么明亮,她也没有办法认出一个星座,只好指着天空中最亮的一颗星星问:“那颗是北极星吗?”
“那是紫微星,众星分为三垣二十八宿,三垣就是紫薇、太微和天市,二十八宿则分布在这三垣的四周,东方七宿成青龙之象,北方七宿成玄武之象,西方七宿成白虎之象,南方七宿成朱雀之象……”叶无双从叶泽弘的口中知道卫景衡这人并不喜欢念书,没想到说起星图这些不务正业的东西,他倒是可以娓娓道来。
聊完了星星聊自身:“你说如果我们再也走不了,生活在这个岛上,几年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大概是全身都长满了毛变成野人了吧!”
叶无双刚想把她前世看过的关于荒岛求生的电影给卫景衡讲讲,突然停了下来,侧耳凝神细听:“你听听,好像有什么声音?”
卫景衡也静下心来认真听,风声浪声之外,好像真的是有隐隐约约的呼喊声。
叶无双跳了起来:“一定是他们来找我们了!”拉着卫景衡跑到海边,双手张在唇边大声喊:“我——们——在——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烤螃蟹
果然是李心妍的堂兄带着她和叶泽弘来找他们了,看着月光下慢慢驶近的渔船,叶无双激动得眼泪都要出来了,没有注意到卫景衡悄悄把仍在树枝上随风飘扬却早被某人忘到九霄云外的某个物件收到了自己的袖子里。
直到很久以后卫景衡都想不明白,自己当时怎么会鬼使神差地就做了这样的事,不过他不后悔,一点儿也不。
出了这样的事,叶泽弘说什么也不愿意让叶无双继续再住在渔村,李心妍也是心有余悸,觉得他们继续留在这里实在太危险了,心中虽然不舍,也劝着他们早点离开。
叶无双道:“要离开没问题,不过在走之前你得给我们办一个欢送晚会。”
“欢送晚会?你想怎么办?”
“在沙滩上点燃篝火,烤海鲜吃,咱们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痛痛快快地玩一个晚上。”
李心妍有点不相信地看着叶无双:“你觉得你哥哥会同意?”
“放心吧,我哥哥这个人是个闷骚,也就是看着一本正经而已。”
李心妍不解:“闷骚是什么意思啊?”
叶无双突然想起自己曾经有过的小心思:“心妍,你觉得我哥哥这个人怎么样?你喜欢他吗?”
“叶大哥人很好啊,为人稳重踏实,念书又勤奋,我祖父也很喜欢他呢!”李心妍很认真地回答。
叶无双笑道:“既然我哥哥那么好,要不就嫁给他,做我的嫂嫂好不好,那我们就可以一直在一起了。”
李心妍苦着脸:“不要吧,天天对着叶大哥,我觉得我会闷死的。再说了,就算是你嫂嫂也不会永远跟你在一起啊,你以后要嫁出去的嘛!”
叶无双叹了口气:“唉,真可惜,还想着可以有一个志同道合的嫂嫂呢,到时候我哥哥也不知道会娶个怎样的女人,不知道好不好相处。”
“我想你嫂嫂一定会是一个知书识礼的大家闺秀的。”
“是啊,到时候就跟我哥哥一起整天教训我,这个不对那个不许的,还让不让我活啊!”
“你就胡说吧,哪怕是现在也没有人奈何得了你啊,就算是你嫂子进门,也还是得来讨好你。”
“好了,别说这个了,说说咱们的篝火晚会怎么办吧!”
“篝火晚会?太好了,我也要参加!”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卫景衡Сhā了这么一句。
为了这场篝火晚会叶无双准备了整整两桶的海鲜作为食物,还有一大坛竹叶青,对此叶泽弘表示非常不满,女孩子家喝点果子酒就好了,怎么能喝竹叶青这种烈酒?
结果还是在叶无双睁大眼睛一眨一眨的卖萌攻势下败下阵来:“哥哥,这次回去之后,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出来玩了,而且过不了几年也许我就要出嫁了,以后就要被各种各样的规矩约束着,再也不能像现在这般自由自在的玩闹了。这是我最后一次,也许还是这辈子唯一的一次,想要痛痛快快地喝一点酒,你也不同意吗?难道你要我一辈子带着这个遗憾吗?”
“好吧,仅此一次,下不为例。”叶泽弘尽量板起脸孔显得威严一点。
“谢谢哥哥,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就在两兄妹争论着能不能喝竹叶青酒的时候,卫景衡已经用长长的竹签穿了一串螃蟹在火上烤好了,螃蟹如果是活着烤,烤到后来蟹螯蟹脚都会脱落,既不好看又不好吃,而在烤之前先用竹签当胸穿过,让螃蟹寿终正寝了再烤的话就不会这样了,烤得双面焦黑,一整只螃蟹还是完完整整的。
这样烤出来的螃蟹里面鲜甜的汁液一点都不会浪费,就算不蘸任何的调料,滋味也极为鲜美。卫景衡把烤好的螃蟹一人分了一只,也顾不得烫,掰开后盖就吃了起来。
叶无双摆好烧烤用的铁架,把要烤的食材一样样地摆到铁丝网上,生蚝撬开,加入大量的蒜蓉去烤,海虾和鱿鱼串好,烤的时候涂上一点蜂蜜,鱼要去鳞,身上划上花刀比较好入味……
吃饱喝足之后,每个人都已微醺,说话自然也大胆了许多。叶无双提议要不玩一个“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接着开始解释游戏规则:拿四根竹签子,折断成不一样的长度,然后Сhā在沙滩上,开始抽签,抽到最短那根竹签的人必须在“真心话”和“大冒险”之中选择一样,然后由抽到最长的竹签的那个人来出题目,如果做不到,就要连喝三杯。
卫景衡是第一个起来响应的,李心妍也不甘示弱,拍手叫好,叶泽弘想了一下也答应了,没想到第一个抽中被罚的就是他,也不知道他脑子突然抽了什么筋,竟然选择了“大冒险”。
抽到最长竹签的叶无双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谁叫哥哥平时老要教训她来着,这下她就让他当着大家的面跳一段扭ρi股舞。
大概是酒壮人胆,叶泽弘出人意料地毫不扭捏就站了起来,当然跳的不是叶无双所谓的扭ρi股舞,而是且歌且舞了一段铿锵有力的《满江红》,叶无双吃惊地张大了嘴巴:“哥哥什么时候悄悄练了这一手啊,还真像模像样的。”
卫景衡不屑道:“不过是些出风头的小把戏,谁不会啊!”
“好啊,待会轮到你的时候,我就让你反串旦角唱一段《牡丹亭》,够出风头了吧!”
下一轮果然就轮到了卫景衡,他害怕真的让他捏着嗓子唱戏,只好选了“真心话”,李心妍拿着那根最长的签字在沙子上划着,目光在卫景衡和叶无双两人的脸上转了几转,清了清嗓子问道:“你希望你将来的妻子是什么样的?”
卫景衡心中一松,还以为会是什么刁钻的问题呢,比如说从小到大挨过大人几次打之类的丢面子的事,这还用想吗:“当然是最漂亮的!”
“就这样?”
“就这样,漂亮,身材好!没其他要求了。”卫景衡用力地点了点头表示肯定,忽然想起了些什么,转头对叶无双道:“我只是表达自己的想法,绝对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啊,千万不要误会了。”
叶无双用一种居高临下的眼神睥睨了他一眼,慢悠悠道:“我才不会跟这种只看外表的浅薄之人一般见识。”
卫景衡莫名其妙地觉得烦躁起来,把手中的竹签往火中一扔:“不玩这个了,一点也不好玩。”
“那好吧!”叶无双提议,“我们来玩萝卜蹲。”
这是一个欢乐的游戏,很快,笑声就响彻了整个沙滩,直到最后叶无双醉得躺在卫景衡肚子上胡言乱语,叶泽弘一手拍开卫景衡在自家小妹脸上乱捏的爪子,把叶无双背在背上,一步一步地走了回去,剩下的两个人也跌跌撞撞地跟在旁边,在沙滩上留下了三行歪歪扭扭的脚印。
叶无双说得很对,这晚以后,他们谁也再没机会如此疯狂地笑闹一场了。
回到广州之后,叶文澜派了人快马加鞭把卫景衡送回了京城,好赶上回家过年,日子陡然清净下来,叶无双开始修心养性,认真地学习一些作为大家闺秀应该学习的技能,日子还有很长很长,她要为自己今后的幸福而努力。
回到京城之后卫景衡终日长吁短叹,总觉得自己浑身不得劲儿,遇到什么好玩的总会不由自主地想,如果无双看到这个不知会怎么说,吃到什么好吃的总是吃得十分仔细,把那形态味道细细记在心里,还会向人打听做法来历,只想着等见到无双要好好向她显摆显摆。
在外边跟别人一起说说笑笑还好一些,一旦落了单,无双那胖丫头简直就是无孔不入,走到哪里脑子里都会浮现她的身影,卫景衡不厌其烦,只好又跑去骚扰郑博容。
当年经常玩在一起的四个人如今只剩下他和郑博容、卓懿文三个了,偏偏卓懿文是个不识时务的,整日缠着他追问叶无双的事。其实当年叶无双刚离开京城的时候他就这样了,只不过那时并不觉得厌烦,还开玩笑:“你该不会是看上那只小胖猪了吧!”
卓懿文还真不要脸地回答:“我就是看上她了怎么样,无双人漂亮性子又好,还做得一手好菜,要真能娶她为妻,那才是三生有幸呢!”
卫景衡一脸地不可置信:“你还来真的啊,也不看看她那身形,你真的咽得下去?”
卓懿文不高兴了:“胖一点怎么了?胖点抱起来才舒服呢,不像那些瘦不拉几的,一身的骨头,咯也咯死了。再说了,我娘说了,胖姑娘才好生养。”
“哈哈哈哈!”当时的卫景衡拍着兄弟的肩膀,笑得直不起腰,如今想起来却颇有点酸溜溜的滋味,特别是最近这一段与无双相处的日子,他并不想告诉卓懿文,有点儿也不愿意与他分享。
所以只好去缠着郑博容了,可惜这家伙最近迷上了养马,并不怎么待见他。
倒是郑博容的妹子郑燕容还是像小时候那样,喜欢往卫景衡身边凑,平时只要卫景衡来了,她就往哥哥这边跑,被哥哥嫌弃是小跟屁虫也不介意。
其实卫景衡也挺喜欢这个小妹妹的,温温柔柔地会讨他的欢心,长得也娇俏可爱,无聊的时候也会想,为什么别人都有妹妹就自己没有呢,如果自己也有这样的一个妹妹,一定会非常疼爱她的吧!如果是像无双那样的妹妹呢?咦,怎么又想她了,说好了不想的……
作者有话要说:
☆、相思卷
为了避免自己继续胡思乱想,卫景衡从郑博容的书架上抽了一本书,斜靠在窗边的软榻上随意翻看,《芭蕉夜雨》?这小子倒蛮有些诗情的嘛,整日看些闲书,难怪圣贤书总念不好,老挨夫子骂。
话说无双那丫头好像也挺爱看闲书的,都是被叶泽弘带坏的,那小子看起来一本正经,骨子里也没少花花肠子。
“景衡哥哥,我哥哥去马场那边了,你怎么不去呀?”郑燕容笑意盈盈地走了进来。
“小燕子来啦?”卫景衡随手把书扔在榻上,坐了起来,“我估计他也快要回来了吧,我不去了,就在这里等他。”一早来到就有仆从告诉他少爷在马场那边,昨晚上有匹母马要生崽,郑博容在那儿守了一晚上,卫景衡心想以后他婆娘生孩子恐怕都没有那么经心,马场那地方臭烘烘的,再加上母马生崽那得多血淋淋啊,他才不想去呢!
说曹操,曹操到,“妈呀,可累死我了!”随着这声抱怨郑博容跨了进来,一眼看见坐在榻上的卫景衡,也不意外,“你怎么又来了?又来骚扰我妹子?”
郑燕容捏着鼻子:“哥哥你臭死了。”
郑博容自己也觉得身上不好受:“我先去洗洗,你等着啊,回头我再跟你说说我那匹刚生出来的汗血宝马。”
“哥哥你快点去吧,我帮你陪景衡哥哥说话。”
郑博容在屋里转了个圈就出去了,郑燕容从随身带来的食盒中取出一个碟子:“景衡哥哥你尝尝看,这是我亲手做的点心。”
“哦?看不出来啊,小燕子还学会下厨了。”卫景衡站起来走到桌子旁边坐下,看了看碟子里一个个白玉般的小卷,里面裹着粉红色的馅心,看起来倒是赏心悦目:“这是什么?”
其实像郑燕容这样的千金小姐,哪里会真的动手做点心,不过是在厨房里看着别人做,偶尔指手画脚几下,就算是自己亲手做的了,要不是听说卫景衡爱美食,她才不愿意去厨房那种腌臜的地方呢!
“这叫相思卷。”大眼睛眨巴眨巴地朝卫景衡扑闪着,景衡哥哥,我这是在表明心意呢,你能明白吗?
“相思卷啊!”卫景衡拈起一个相思卷,盯着它陷入了沉思。
郑燕容满怀期待地看着卫景衡,却见他目光迷离地对着那块相思卷念起诗来:“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景衡哥哥,你这是怎么了?景衡哥哥,景衡哥哥?”
“燕容妹妹!”卫景衡突然兴奋起来,“我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情。”
“什么事啊?”郑燕容为他突然改变的称呼惊喜得小心肝“砰砰”乱跳。
“这些日子我茶饭不思,心里面总是念着一个人,吃饭时想她,睡觉时想她,无论做什么事都会想到她,起先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直到你刚才这一句‘相思’点醒了我,原来这就是所谓相思的感觉啊,相思入骨,思念成灾,看来,我是喜欢上一个人了。”
郑燕容满脸通红,欢喜得全身都在微微发抖:“那不知道景衡哥哥喜欢的是哪家的姑娘呢?”后面这几个字尾音都带着颤抖,她小小的身体几乎承受不住这巨大的幸福感,她真的太开心了。
“叶无双!”
“呃?”
“我喜欢叶无双。”
郑燕容“嚯”地站了起来:“她?你怎么可能会喜欢那个胖子?”
卫景衡皱眉:“小燕子你怎么能这么说你的表姐?”
“对不起,我有点不舒服,先回去了。”郑燕容红着眼眶冲了出去,再呆下去,她可保不准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在门口差点撞上洗完澡回来的郑博容,唬得郑博容一跳,进来揪住卫景衡的脖子:“你小子对我妹子做什么了?”
卫景衡一脸莫名其妙:“不知道啊,好好地说着话,她突然就跑出去了,我真的搞不明白女孩子,怎么说变脸就变脸了?”
“那你们说什么了?”
“就说这个啊,相思卷。”卫景衡指指桌上的碟子。
郑博容是知道自己妹子的心思的,难道说是借相思卷向他表白,这浑小子没听懂,小姑娘家一时羞愤就跑开了?
不过这些小姑娘的心思向来不对他的胃口,他现在满心想的都是他家的宝贝小马,坐下来一边把相思卷往嘴里扔,一边大谈昨夜那匹母马生崽时九死一生的惊险经历。
卫景衡刚刚想明白了自己的心思,心情大好,看任何人都觉得特别顺眼,对他说的话特别捧场,两人聊得那是一团和气。
“你说我给这匹小马起个什么名字好呢?我想了几个,都不够好。”
“要不就叫无双吧。”
“无双?”郑博容怔了一下,他怎么就想起那个看见好吃的就两眼放光的胖表妹了呢?
“对啊,你不是说全天下也找不出比这更好的马了吗?那不叫无双叫什么?”
“嗯,说得有理,就这么定了吧!”郑博容努力把脑子里胖表妹的影子给抹去,真是的,姑姑这取的什么名字嘛,好端端的叫什么无双?明明这个名字给我的小马才是最合适的。
弄明白了自己的心思之后,卫景衡很快就振作了起来,他知道叶无双喜欢的是像她哥哥叶泽弘那样勤奋有上进心的男人,也下定决心要奋发图强,在这几年等她长大的时间里,让自己能成长为一个能给她遮风挡雨的男人。
自然了,他对跟自己怀着同样心思的卓懿文是更加地看不顺眼了,可是那小子如今也一反常态,打了鸡血般地勤奋,还到大理寺跑得很勤,利用家里的关系帮人干一些整理案卷之类的杂活,甚至有人发现他在看仵作的书,吓得旁人对他变态的趣味敬而远之。
卫景衡觉得,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卓懿文这样做一定是有他的道理的,而他想要胜过他,就一定要弄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所以他找了个时间约卓懿文到茶馆喝茶,卓懿文这个时候还不知道人卫景衡是不待见他的,乐呵呵地也就去了。
喝茶的前一天礼亲王府内宅后院里发生了一件小小的纠纷,丫头采薇当笑话说给卫景衡听:“周姨娘跟赵姨娘一直不和,有一次不知怎的赵姨娘在王爷面前落了周姨娘的面子,周姨娘怀恨在心,悄悄地在赵姨娘的椅子坐垫里藏了一枚绣花针,赵姨娘一ρi股坐下去,整根绣花针都刺进肉里,吃了好大的苦头,这会儿正找王爷哭诉呢!”
卫景衡以前觉得男人三妻四妾理所当然,可是现在他却一心认为叶无双说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实在很有道理,女人多了争风吃醋,连带男人也烦死了,真正遇到喜欢的有一个就够了,哪能分出心思再去理其他人。
不过绣花针这个点子不错,他实在是很看不惯卓懿文这个得瑟的家伙,并不介意让他也吃点苦头,于是今天出门的时候,顺便就跟采薇要了一根绣花针。
卫景衡这个人雅俗不拘,来者不拒,既可以在京城最贵的茶馆里喝一百两银子一壶的顶级黄山毛峰,也不介意在天桥的摊档上喝上一大碗便宜的茶汤。
今天他来得略早了点,绣花针布置好了卓懿文都还没到,那茶馆的小二说铺子里新请了沏茶汤的师傅,家传的手艺,能做倒挂碗的茶汤,卫景衡自然要见识一下的,便吩咐了下去叫人上来。
不一会儿,那师傅带着他沏茶汤的家什就进来了,站在卫景衡的面前就表演起来:用小铜勺挖了几勺炒好的淡黄|色糜子面盛到碗里,先加点温水调成糊状,调好之后一手端着碗,另一只手拿着一把龙嘴大茶壶的壶把,稍稍往前一倾,热水就顺着细长的壶嘴流了出来,只是这水却全都流入了放在地上的一个桶里,流了一会儿,才把碗往水流那里一放,“唰”地一冲,茶汤就在碗里面凝固了起来。
那师傅把手一翻,这一碗茶汤就整个儿倒扣在桌面上了,卫景衡好奇地把碗翻过来,还真神了,一碗茶汤竟真的一点儿都没洒出来,果然是倒挂碗的茶汤。师傅在茶汤上放了青丝、红丝、芝麻、红糖和白糖,里面Сhā上一把铜勺递给了卫景衡。
卫景衡一向有个不懂就问的良好习惯:“为什么要先倒掉壶里的一点水?”
“壶嘴里的水是凉的,沏出来的茶汤半生不熟,也不凝固,所以要把前半截壶嘴里的水倒出去,用壶肚子里的开水来沏。”卫景衡这才注意到这壶原来是特制的,壶肚子上有一个炉门,里面燃着炭火,壶里的水突突地冒着热气。看来各行各业都一样,只要用心,都能做到极致,下次等叶无双回来一定要带她来看看,她一定很有兴趣。
卓懿文进门的时候他正一手端着茶汤靠在椅背上,兴致盎然地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好戏。只见卓懿文一甩袍子的下摆,大喇喇地往下一坐,然后不出所料地狂呼着跳了起来。
卫景衡装作大吃一惊:“懿文兄你这是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鹿鞭炖鸡汤
卓懿文一只手捂着ρi股苦着脸道:“椅子上不知道有什么东西,狠狠刺了我一下。”说着弯下腰仔细查看,片刻之后拔出一枚血淋淋的绣花针,“哪个杀千刀的竟然把绣花针藏在椅垫里,唉哟,疼死我了,不行,一定要叫人来问清楚。”
卫景衡不紧不慢道:“你看这椅垫是新做的,很可能是做着椅垫的绣娘不小心把针留在上面忘记了,绝不会是故意放在这儿害人的。人家讨生活不容易,懿文兄也不是这么没有肚量的人,得饶人处且饶人,不要计较这么多了吧!”
卓懿文被他说得也不好意思再追究下去了,可是仔细看看手中的绣花针,针尖处居然少了那么一小截:“我说怎么疼得这般厉害,原来是断了一截在里面。”
卫景衡不想把事情闹大,强忍着笑走过去道:“我给你看看能不能弄出来。”
卓懿文趴在桌上褪下裤子给他看,卫景衡眯着双眼凑近去:“哪儿呢?看不见呀!”
送点心的小二发誓,他真的不是有心想看到这活色生香的一幕的,他不想长针眼啊,可偏偏他推开门的时候,卓公子衣衫半褪趴在桌面上,露出一截白生生的臀部,还哼哼哈哈地叫唤得风情万种,卫世子背对着门口,单膝跪地,脸部的高度正好与那晃眼的臀部平齐,正凑了上去……
吓得小二双手一软,托盘中的杯盘点心稀里哗啦地掉了一地,还有一个核桃酥滴溜溜地滚到卫景衡的脚边。
“我什么也没看到啊!”倒霉的小二欲盖弥彰地解释了一句,赶紧拉上门跑了。
卫景衡站了起来:“找不着啊,还是请大夫来看看吧!”
在等大夫过来的空当,卫景衡与撅着一边ρi股斜坐在椅子上的卓懿文聊了起来:“听说你最近爱好有点奇怪啊,竟然去看如何验尸的书?”
卓懿文谦虚地呵呵笑了一声:“我想进大理寺,所以现在先学学。”
“哦?为什么想进大理寺?”
卓懿文似乎有点儿不好意思:“上次去吃涮羊肉的时候,无双告诉过我她喜欢看《洗冤集录》,特别欣赏一些断案如神,清正廉明的好官,我想,如果我进入大理寺的话,将来也一定能成为她喜欢的那一类人。”
卫景衡仔细一想,那时候好像的确是看见他们两个人私底下聊了一会儿天的,那时候他还没把叶无双放在心上,所以也并没有在意,这会儿想起来,心里却难受得被猫挠了似的,益发地看卓懿文不顺眼起来。
“我突然想起来家里还有点事要先回去了,你自己在这儿等大夫吧!”
“你……”这也太没义气了吧!
如同一夜春风拂过,有关于卫景衡和卓懿文是一对断袖的小道消息就像是那青葱的嫩芽,突然漫山遍野地冒出头来,成为大街小巷、三姑六婆最为津津乐道的谈资。
卓懿文气急败坏地跳出来解释,卫景衡那边却丝毫不动声色,因为事件的当事人之一保持沉默,这一断袖风波的真相便益发地扑朔迷离起来。
其实卫景衡想得很简单,最近他对他母妃一波猛过一波的相亲攻势头疼得很,闹出这样的事,愿意跟他议亲的姑娘家自然就少了一大堆,他母妃也可以消停一阵子了,正好趁这段时间慢慢地等他的无双长大。
于是卫景衡很淡定地接受了坊间对他的传说。
可卫景衡他娘礼亲王妃可淡定不起来,她找来了采薇:“衡儿他可曾碰过你?”采薇低下头小声回答:“没有。”
王妃就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了:“我不是跟你说过,衡儿他脸皮薄,你要主动一点嘛!”哪有血气方刚的年轻男子会推开送上门来的女人的?
采薇一张俏脸红得要滴出血来,她的脸皮也很薄好不好:“奴婢试过了,世子他,他嫌弃奴婢太瘦了。”
这是什么话?王妃上下打量了采薇一眼,骨肉匀停的,不算瘦啊,到底是自己的眼光问题还是儿子的审美太过怪异?
不过王妃还是相信,儿子即便有过断袖的行为,也只不过是年少无知,好奇罢了,等他真正尝过女人的滋味,就会知道什么才是好的:“我让厨房做了鹿鞭炖鸡汤,你一会给世子端去,晚上好生伺候着,明白吗?”看来得下一剂猛药才行。
采薇红着脸应下。
王妃又道:“你是从小在衡儿身边伺候的,行事又够稳重,衡儿的事你还要多上点心才是,把世子伺候好了,我这边自然不会亏待了你的。”
“多谢王妃,奴婢先告退了。”
卫景衡越想越觉得卓懿文所说的叶无双喜欢会破案的男人这句话有道理,回想起当初李同知的案子破获时她言语之间还是很有推崇之意的,还说过幸好不是遇到了草菅人命的昏官,否则的话一条无辜的性命就要被断送了。而且细想一下,自己对这种抽丝剥茧,一点一点探知靠近真相的感觉也挺喜欢,因此他决定,也要进大理寺。
卫景衡下定了决心,很高兴地把采薇送上来的一大碗汤都喝完了,大概是汤有点热,他觉得有点儿气血上涌,站起来走到窗边去透透气,突然发现采薇挨在了他的身边,她穿得实在是有点少了,从他这角度看下去,两座山峰挤出的深沟在透明的薄纱下一览无遗,如今那柔软正压在他右侧的手臂上,温热的触感让他不由自主地心猿意马起来。
脑海里浮现的却是那一晚在某个不知名的小岛上山洞内与叶无双祼裎相对时,她那刚刚开始发育的,仅有微微曲线起伏的嫩白小胸脯,然后就觉得身边的这个人实在是丰满得让人心烦了:“你出去吧,这里不用伺候了。”
采薇想起王妃的话,大着胆子双臂搂上了卫景衡的腰,两团柔软的山峰紧紧贴着他的后背,卫景衡身子一僵:“快出去!”身后的女子再坚持不住,捂着脸快步跑了出去。
卫景衡只觉得胸中那团热气一分为二,一团直向头上涌去,冲得他热血沸腾,满脑子风光旖旎的画面,另一团却向下沉,汇集于一处,那物便抬起头来,越来越热烫坚硬。
他突然想起了那个曾经在海岛上迎风飘扬的红色肚兜,快步走过去翻衣箱,见不到那个让他疯狂思念的人,有个物件睹物思人也是好的,他无比庆幸自己当时头脑发热把它带了回来,可是这会儿那东西在哪里呢?
他只记得当初被救回去以后,累得浑身都快散了架,随手把藏在袖子里的肚兜拿出来,团成一团塞进衣服堆里,一头栽倒在床上就睡了个不省人事,醒来以后就把这事抛到了九霄云外,一直到回来都没有再动过它,该不会是被采薇她们帮他收拾衣物的时候给扔了吧,卫景衡从来没觉得自己有这么心慌过:“快来人啊,采薇、白露!”
采薇刚刚被他灰溜溜地赶了出去,正趴在床上哭得伤心,突然被他大声呼唤,不得不红着眼睛跟白露一起进去,只见卫景衡双颊赤红,呼吸急促,额头冒汗,着急地问:“你们有没有看到我带回来的衣服里有一个红色的……”那两个字突然说不出口,这是女儿家私密的贴身之物,怎么落到他一个大男人的手中还真的不好解释。
采薇已经明白过来,默默地走到柜子旁边,拉开一个抽屉,取出叠得整整齐齐的肚兜递给卫景衡:“是这个吗?”
卫景衡高兴地一把接过:“没错!采薇还是你最贴心,好了你们出去吧!”采薇心中一酸,与白露一起告退出去了。她从小就在卫景衡身边长大,又是知道王妃一直是有意让她做世子的房里人的,心中自然早就不作他想,再加上她们这种贴身大丫环,本来就过得比一般人家的小姐还要金贵,当然看不上外面普通的男人,如今被卫景衡这样对待,让她觉得自己的前程实在是渺茫至极,如果不能留在王府,被随便配个小厮什么的,那真是比要了她的命还要难受。
卫景衡可没想那么多,待她们两人关上门出去,便拿肚兜捂住胸口倒在了床上,再小心翼翼地放到唇边亲了一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上面仿佛还带着她身上的甜香,身下那处仿佛更热更胀了,一股热气左冲右突地找不到出口,憋得极为难受。
鬼使神差地,他握着那方柔软的红布,缓缓朝自己亵裤里伸去,那冰凉丝滑的触感,刚一接触,就让他的小小衡兴奋地跳了两跳,一下没忍住口里低吟一声,尝到了这种美妙的感觉,他再也按捺不住,用这柔滑的丝绸包裹住整个小小衡,快速地上下撸动起来,配合着脑中变幻交织的香艳画面,仿佛自己化身为一片羽毛,被一波一波的快感冲击着飘向云端。
最后在眼前一片白光闪现之中,全身紧绷,把一腔热液尽数倾洒在那方鲜红的柔滑丝绸之上。
作者有话要说:
☆、牛三星汤
卫景衡没好意思麻烦别人,自己悄悄地把无双的肚兜拿出去洗干净了,晾干了收在枕头底下,心情极为舒畅地睡了一个好觉,甚至还做了一个梦,在梦里和叶无双一起分吃一碗牛三星汤,鲜嫩牛心、脆滑牛腰、粉润牛肝还有爽口的牛百叶热热闹闹地轮番出场,再加上洁白的酸辣萝卜和翠绿的韭菜,一大碗鲜而不腻的酸辣汤冒着腾腾的热气,氤氲在两人之间,让他的心里荡漾着浓浓的满足感,以前并不爱吃内脏的他,也被她带得爱极了这浓郁的口感。
一觉醒来,舍不得睁开眼睛,先伸手到枕下摸了摸,触到那方柔滑,一颗心方自安定下来,佳人虽然不在身边,但有一个可供念想之物,日子倒也不算怎么难过。
只苦了礼亲王妃,接下来的几年了里为这个儿子操碎了心,还是说不上一门理想的亲事。
叶无双院子里的辣椒红了一茬又一茬,一晃眼就是三年,曾经胖乎乎的叶无双,如今也出落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十五岁少女。
叶泽弘在这一年的秋天考取了乡试第一名,获得“解元”的殊荣,这一个好消息传到京城郑家,郑老太爷乐呵呵地捋着胡子赞了一声:“有出息。”终于还是心疼女儿外孙在南方受苦,疏通了一下把叶文澜调回了京城。
叶文澜和夫人商量了一下,决定赶在过年前搬回京城,免得耽误了儿子次年二月的会试。
“娘,我们真的要搬回京城了吗?”叶无双是真的舍不得这座温暖湿润,满城鲜花的城市,不过她也知道,爹爹不可能一辈子在外地做官,为了哥哥的前程着想,也势必是要回京城的,能在这里住上四年,已经是命运对她最大的馈赠了。
叶夫人丝毫没有觉察到女儿的伤感,一心沉浸在自己的兴奋之中:“无双你也长大了,明年殿试之后,让你爹在新科进士之中好好地挑一挑,给你挑一个好夫婿。”她自己的丈夫便是她自己挑的当年的新科状元,如今过得幸福得很,让女儿也走这条路,绝对错不了。
“可是我回去之后不是还要参加选秀吗?可以自己挑吗?”叶无双说出了自己最大的担心。
“对呀,我怎么忘记了这个呢!”叶夫人看着女儿堪称绝色的脸发愁,“你怎么这么快就瘦下来了呢?如果还像以前那样胖的话一定选不中的。”
“那怎么办?那我这段时间要拼命地吃好胖回来吗?”作为一个吃货,其实叶无双这几年也没有特意地去减肥,不过是突然长高了许多,自然而然地就瘦下来了,本来嘛,叶家人本来就是个个都外貌出众,叶家的女儿不长成一个倾国倾城的美女那也说不过去啊!
“不用了,你现在身子已经长成,再胖起来要瘦回去就不那么容易了,你放心吧,娘亲自有法子。”当年她就是通过装病逃过了选秀,如今她也想让女儿用这一招。
这段时间卫景衡也很头疼。京城的这个新年注定不能过得平静。
会试在即,全国各地的学子都汇聚在京城,大街小巷酒楼茶馆原本都比往日热闹了许多,可是这第三桩来参加会试的考生丧命的惨案发生后,大家似乎都丧失了吟诗会友的雅兴,诺大京城比往年沉寂了不少,连带商家的生意也蒙受不少损失。
第一桩命案发生的时候,并没有引起人们的过多注意。那是一个外地来的考生王少礼,乡试成绩一般,不过家境尚可,行事间便免不得有些瞧不起人的模样。
一天晚上毫无征兆地自溢在门窗紧闭的客栈房中,直到第二天傍晚才被人发现,官府以自杀定论,通知他的家人来收殓了事。
第二个是突然发疯,然后把自己活活给累死的。本来好好地跟朋友一起坐在酒楼吃饭,突然不知从哪儿跳出来一只白猫,然后这个叫做吴逸之的考生就疯了,一边拼命地逃跑,一边惊恐地回头看,仿佛有什么极为可怕的东西正在追赶他一般。
这一跑就停不下来了,如果有人阻拦,就像疯狗般地一口咬上去,真的一口血肉咬下来,吓得围观的人群急忙躲开,跑到最后口吐白沫,一头栽倒就再也没有醒来。
这件事也没有引起太大的重视,只不过增加了一些茶余饭后的话题而已,直到第三桩命案的发生。
严世元的死状极惨,从胸膛到腹部被一把菜刀剖开,五脏六腑统统挖了出来,鲜血淋漓地拖了一地。所有人都认为一个人决不可能把自己伤成这样,但问题是他也是单独一人死在他自己租住的民宅的房间中的,门是紧紧地从里面锁着,窗户虽然开着,可是窗格上固定着细密的栅格,连一只猫都无法通过,更别说人了。
这下别说死者的家属不依不饶,连官府也不敢轻易以自杀定案了,但说是他杀,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任何痕迹,最后由大理寺接管了此案,查了大半个月还是毫无头绪。
卫景衡一心一意要进大理寺,礼亲王爷本意是不乐意的,但心知这个孩子性子执拗,如果明着反对,怕他又来一次离家出走,只好趁着这个机会与他约定条件。
要么参加科举,如果能考中三甲,那就想去哪就去哪;要么就凭自己的能力破获这起考生横死的案件,以证明自己有进入大理寺的能力。
对于科举,卫景衡不敢抱太大的希望,他读书向来不勤奋,作文章的水平也是时好时坏,能否考得好纯属碰运气。所以他最近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分析案情上,连吃个饭都心不在焉。
叶无双一家就是在这个时候回到了京城。
卫景衡听到消息马上就丢下一切赶过来了,才到叶府大门就遇见了同样行色匆匆的卓懿文。
卫景衡进门的时候故意用力撞了一下卓懿文:“抱歉,卓公子,走得太快了没留意你在前面,你没事吧?”
卓懿文被撞得一个趔趄,赶紧护住了手中的食盒以免打翻,站定了才道:“卫世子,这么巧?”
卫景衡冷着脸道:“不巧,泽泓回来了,我特地过来给他接风洗尘的,你也是吧?”
卓懿文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扬起手中的食盒:“我是来看无双的。”
卫景衡心中一窒,恨极了他的厚脸皮,其实他与叶无双也不过是一面之缘罢了,倒显得好像他们的交情比旁人都要亲厚些一般,殊不知卓懿文在心中日日想念叶无双,想得多了他这心里还真的就当他们之间熟得很了。
大跨步甩开卓懿文,卫景衡抢先进了待客的花厅,冲着叶泽弘当胸就是一拳:“你小子可算回来了。”
叶泽弘抚胸咳了两下:“老大不小的人了,怎么还这么毛毛躁躁的脾气,先坐下喝点茶吧!”
卫景衡这才看见一个身着浅碧色的女子背对着他站在桌旁泡着茶,光看背影就知道那肯定是一个绝色美人,身形高挑,一头黑丝缎般的秀发披在身后,举手投足之间说不出的优雅动人,不由笑道:“看不出来你这小子看起来老实,私底下花花肠子倒是不少啊!”言下之意是把这女子当成叶泽弘带回来的女人了。
只见女子手中端了两盏茶转过身来,不悦地瞪了他一眼:“胡说什么呢!”卫景衡只觉得眼前一亮,好像整间屋子都明亮了许多,眼前的女子明眸皓齿,雪肌玉肤,明明是熟悉之极的眉眼,可怎么也忆不起自己曾认识过这样的美人。
见他一脸呆样,叶无双就知道他肯定没有认出自己:“世子爷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啊,才几年没见呀,这就不认识了?”
“无双?你是无双?”卫景衡突然从一脸的震惊转换为悲愤,“无双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你把你身上的肉都弄哪里去了!”这三年来他想象中的叶无双,一直都是那个贪吃爱笑的小胖丫头,浑身肉肉的,软软的,抱在怀里无比踏实、温暖,他用了三年的时间去接受、爱上她身上的肉肉,可是现在她说没就没了,叫他情何以堪!
叶无双莫名其妙地看着卫景衡:“你怎么了?我身上的肉关你什么事啊,用得着好像割了你的肉似的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吗?怎么我现在很难看吗?”
“不不不!”卫景衡连忙摇头,“你的变化太大了,我只是一时难以接受罢了。”
叶泽弘一脸骄傲:“早就跟你们说过我妹子是天底下最美丽的。”的确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叶无双在他的心目中都是最好的。
跟在后面的卓懿文适时表达了自己的存在感:“无双妹妹不管变成怎么样,都是最可爱的。”把自己带来的食盒放到桌面上,“我特地在一品居买的茯苓糕和八珍糕,泽弘和无双离开京城那么久,怕是很久没吃过这些小吃了吧!”
“卓哥哥你也来了呀,你和景衡哥哥一起来的吗?”
卓懿文看了卫景衡一眼,连忙撇清:“不是的,刚好在门外碰上而已。”让人头疼的谣传困扰了他三年,如今无双回来了,可不能再让她误会。
作者有话要说:
☆、太史田鸡
卫景衡也第一次开始撇清这个他一直沉默以对的谣言:“无双你们回来要是听到什么有的没的,可千万不要相信,都是胡说八道。”
叶无双眨了眨眼:“你们放心吧,我不会乱想的。其实我觉得每个人都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力,并没有什么对错之分。”
卓懿文着急道:“无双你是不是果真听说什么了?”
叶无双一脸无辜:“我应该听说什么吗?”突然皱了皱眉,“我倒是听说京城最近不怎么太平啊,好像是出了个青面獠牙的妖怪,专门开膛破肚,吃人的肠子?”
卓懿文道:“无双你别害怕,这不过是坊间的无稽之谈。”卫景衡暗笑,他认识的叶无双,可不是会害怕这些东西的娇娇小姐。
果然叶无双笑道:“我就知道这些怪力乱神的传言不可信,不过对这个事情还是挺好奇的,你们知道具体的案发经过吗?给我说说好不好?”密室杀人什么的,最好玩了。
这是叶夫人身边的婉心过来传话说午宴已经备好,一行人便暂停了这个话题的讨论,一起走到饭厅用饭。
期间卫景衡与卓懿文免不了争相向叶无双示好,互相之间也小动作不断,殊不知他们这些争风吃醋的动作,看在叶无双眼中却成了情侣间特有的亲密表示了,本来听了传言还不是十分相信的,如今却又多信了几成。
因为来了客人,叶夫人特地吩咐厨房给每个人都炖了一盅“太史田鸡”,干冬菇水发洗净,冬瓜去皮后裁成一只只象棋模样的小圆块,分别用沸水烫过再过冷河,干毛尾笋只取笋尖的部分,冷水浸泡开后用清水灼过。田鸡只取大腿部分,用姜汁捞过,入油锅稍爆,然后连同冬菇、冬瓜、笋尖、江瑶柱和金华火腿等配料一起放入炖盅,再加上上汤、姜、葱等,撒上啊一点儿酒,盖上盅盖上笼炖一个时辰就成了。
巴掌大的炖盅每人面前摆着一盅,揭开盖子,浓香扑鼻,叶无双用勺子喝了一口,闭上眼睛细细品味了一会:“娘,咱们家新请的这个厨子手艺不错,各色配料搭配得刚刚好,既能发挥出各自独特的香味又不至于喧宾夺主。”仔细又尝了一口,“似乎还有一点别的什么味道,是什么呢?”
认真地品尝吃到的每一道菜是叶无双的习惯,当初在广州的时候卫景衡经常跟她一起在外面吃东西,每次吃到新鲜的她都会细致地分辨每一种原料,猜想它的做法,然后回家自己去尝试,慢慢地,卫景衡也被她训练得对味道极为敏感。
“嗯,我想到了!”两人几乎同时冒出一句,接着相视一笑,叶无双道:“景衡哥哥,你先说。”
“是陈皮的味道。”
“没错,但汤里不见陈皮,我估计是为了去除冬瓜的青味,在烫冬瓜的水中加入了陈皮。”
卓懿文低头猛喝了几口汤,只知道味道极为浓郁鲜美,可是要他去分辨里边都有什么味道,他是无论如何也分辨不出来的。
一顿饭下来,卫景衡觉得两人之间又回到了当初在广州时相处轻松愉快的感觉,他本来是想着一见面就对无双表明心意的,可如今却不敢那么莽撞了,万一她不接受自己,岂不是连这样的相处也不可再得?他知道无双是个很有主意的人,现在很明显她对自己是没有那方面的心思的,要想两人真正细水长流走得长久,还得耐下性子慢慢来。
叶家刚回到京城自然免不了走亲访友,一个春节便在忙忙碌碌中飞快地过去了,很快就到了会试的日子。
叶泽弘毫无悬念地考取了第一名,成为会元。第二名大爆冷,居然是卫景衡这匹黑马,而原来乡试的第二名陈瑾年,这次只得了第三。
关于这个陈瑾年,叶夫人还真的仔细关注过,一回到京城,她就开始利用各路人脉多方打听今年的考生的各种情况,其实不止叶夫人,几乎全京城所有家中有待嫁女儿的夫人们都在做这件事。只不过还没选秀,不敢做得太过明目张胆而已。
每三年一届的选秀是在四月份,三月殿试告一段落之后,选秀就开始了,全国各地十三岁以上、十六岁以下的适龄女子都必须参加,落选之后才能自由婚配。早有消息传来,今年的选秀皇上不充后宫,所选秀女全部指婚配给宗室子弟。
这些京城的显贵夫人们早就混成了人精,谁该配谁早已心中有数,自知入选无望的人家自然要早早选好下家,否则手慢一点好的人选就该被人家抢光了。叶夫人虽然离开了京城几年,对行情不太了解,可人家有娘家这个强大的后援团在,自然也不会落后于人的。
皇室宗亲那是绝对不能嫁的,哪一家不是深宅大院水深得很,自家女儿是从小骄宠着长大的,也没有被当成当家主母来培养过,性子一味地单纯率性,如果嫁入那种勾心斗角的人家,那还不得被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所以选秀这一关,无论如何是要躲过去的。
至于这一届的考生,经过一番精挑细选,叶夫人把目光锁定在了陈瑾年的身上。首先是身家清白,来自江南小镇的普通人家,父母双全,这点很重要,叶夫人有一个原则是一定不能嫁给寡母拉扯大的孩子,这种寡母一般控制欲和独占欲极强,而这种儿子往往又是愚孝的,嫁过去一定不能和睦幸福。父亲没有妾侍,这个很好,言传不如身教,家中只有一个长姐,已经嫁人了,没有难缠的姑嫂妯娌,一嫁过去就是一个清清静静的小家庭。
再加上人小伙子长得一表人才,更有一种江南人特有的温润儒雅的气度,连作为颜控的叶夫人也是挑不出什么错处的,虽然比不上自家的儿子,但比起整日来自己家里蹦跶的卫世子好多了,这卫世子长得俊是俊了,可就是一副痞痞的样子,看起来对什么都不在乎的样,让人心生不喜。
还有才学,叶夫人自己当年选了个状元,自然希望女儿也能嫁给状元的,可不能让自己的儿子把状元的头衔让给别人啊,所以榜眼或探花也勉强可以了,全部条件这么一综合下来,陈瑾年还真是一个绝佳的女婿人选呢!
其实礼部尚书卓大人家的夫人也隐隐约约跟叶夫人提到过想与叶家结亲的意思,因为卓懿文不符合叶夫人的理想,所以她就故意装着没有听懂,糊弄了过去,卓夫人觉得失了面子,哪怕儿子再三请求,她也不愿意再找叶夫人去说了。
在叶夫人的耳提面命下叶泽弘也特地与陈瑾年结交了一下,发现他这人还是挺老实的,虽然接人待物方面似乎有点放不开的拘谨感,对别人的眼光也稍微在意了一点,但这只不过是眼界问题,以后历练多了自然就好,在叶泽弘给叶夫人的回话中,对这个陈瑾年颇为看好。
叶夫人乐呵呵地找叶文澜,别傻呼呼地看热闹,赶紧找个机会把人请回家来交流交流啊!
叶无双不乐意了,嫁给什么样的人关乎自己一辈子的幸福,不说什么自由恋爱,起码人要自己选定吧,自己人都还没见过就这样贸贸然地请人回家,请神容易送神难哪!
叶夫人一想这话也在理,便吩咐叶泽弘,无论如何也要创造个机会让妹妹好好考察一下这个陈瑾年。
机会很快就来了,虽说很快就要殿试了,可考生们都很懂得劳逸结合的道理,况且这个时候再死读书也没有很大的意义了,一般情况下殿试的成绩排名与会试并不会有太大的出入。所以这个时候,考生们一般都是在结伴郊游踏青什么的,一来是放松一下身心,二来也是一种交际应酬,说不定某天这里面的哪一个人就成大官了。
叶泽弘来找叶无双的时候,她正对着一桌子的案卷托腮苦思。叶泽弘拿起来看了一下,皱眉道:“你一个姑娘家的怎么看这些东西?谁给你的?”
“哦,是景衡哥哥给我的,我这些天挺无聊的,问他前些日子考生命案的事,他就借了这些给我看。”
叶泽弘叹了口气:“这人也真是不懂事,这些卷宗应属机密,岂是能随便拿出来的?无双你也是的,要解闷看什么不好,看些话本小说的也行啊,看这些东西,没的给自己惹麻烦。”
“好啦,哥哥你别生气嘛,我明天就把这些还给他,不看了还不行吗?”
叶泽弘点点头:“这才是嘛,卫景衡那小子现在一心要进大理寺,我看啊,你以后少跟他来往为好。”
“为什么呀?”叶无双想不明白这与大理寺有什么相干。
“大理寺是查案的啊,你想啊,万一他在追查一个穷凶极恶的罪犯的时候你正好在他旁边,那罪犯孤注一掷起来把你抓为人质怎么办?还有啊,他们做这个肯定会得罪人的,那些人报复不了他,专挑他身边的人下手呢?”
叶无双差点要为哥哥丰富的想象力拍手叫好了,不过见他一脸凛然的样子不想顶撞他,便岔开话题:“对了,哥哥,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哦,是这样的,明天我们几个考生约好了一起去云雾山踏青,你也一起去吧,正好可以见见陈瑾年。”
作者有话要说:
☆、烤红薯
“不会不方便吗?”虽说本朝民风开放,可一个未出嫁的姑娘家公然跟陌生男子一起出去,还是不怎么妥当的。
其实叶泽弘也觉得不妥,无奈娘亲一直要他制造机会让两人见面,他思来想去只好想出了这个折衷的法子:“你穿上男装,我对外只说是远房的表弟就是了。其实你不认识的也就几个,其他的都是熟人,你只要离那几个人远点,也露不了什么破绽。”
“那好吧,对了,景衡哥哥也去吗?”
“不是才说了叫你离他远点吗,又问他干什么?”
“没有啊,哥哥不是说让我把这些东西还给他嘛,如果他也去的话,我顺便也带过去嘛!”其实叶无双还想就卷宗上的疑惑之处与他探讨一番,不过这些话当然不能当着哥哥的面说了。
果然叶泽弘俊脸一板:“不用了,你给我就行了,我自会找人给他送去。”
“可是哥哥不是说这些东西很重要,不能随便给外人看的吗?”
“怎么,你连哥哥也信不过?”妹妹已经长大了,还出落得花容月貌的,叶泽弘越来越觉得这个哥哥不好当了,看谁都觉得不怀好意,全是冲着自己妹子的美色来的,特别是卫景衡和卓懿文这两个家伙,整日就会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好吧,哥哥你拿去吧!”叶无双乖乖地主动收拾起桌上的卷宗放到叶泽弘手里,这个哥哥啊,可是越来越唠叨了,又古板又啰嗦,唉,叶无双在心里为自己未来的嫂子叹了口气。
第二天一早,叶无双把自己打扮成一个唇红齿白的玉面小郎君去找哥哥,叶泽弘又不高兴了,亲手拿出一盒药膏,给她涂成黄不拉叽的一脸病容,眉毛和眼角也稍微给她画得向下耷拉着。
叶无双一照镜子,不乐意了:“哥哥你干嘛给我画得那么丑啊!”
“这样安全。”叶泽弘言简意赅。
“那我不去了,这么丑怎么见人啊!”叶无双撅起嘴发脾气。
“不去正好,我就说了,姑娘家哪有自己相看夫婿的。”
“不行,我就要去。”
“那就这样去。”
“好吧!”
大家约好了在云雾山脚下的长风亭见面,到齐人了再一起上山,到了地儿一看,熟悉的人还真不少,卫景衡、卓懿文都来了,还有几个是哥哥以前的同窗,看着也有点面熟,另外几个面生的叶泽弘也一一介绍了。
一介布衣的陈瑾年站在一群锦衣华服的公子哥儿面前,竟也毫不逊色,确实是有几分轩昂的气度,谈笑之间也算是举止有度,叶无双对他的第一印象不错。
卫景衡和卓懿文事先应该是被叶泽弘通过气了,是以看见叶无双一身男装打扮也没有表现出惊讶之色,只是卓懿文趁别人不注意悄悄地问她:“你怎么了,最近是不是没休息好,脸色怎么这么差?”叶无双晕倒,你难道看不出来这是化装吗?
卫景衡也凑过来,不屑地白了卓懿文一眼:“什么眼力!无双,你这药膏不错,下次借我用用。”
卓懿文还不甘心:“真的只是涂上去的?”其实他不是笨人,只是关心则乱。
“卓哥哥不用担心,我真的没事。”转头对卫景衡道:“你要来干嘛?”
卫景衡被叶无双这一声亲热的“卓哥哥”噎得不轻,偏生对自己就那么直来直去的,连声称呼也没有,暗自使力把卓懿文推开,挤进两人中间:“相亲的时候用。”
“你不是断袖么?怎么还要相亲?”叶无双脱口而出。
卫景衡黑着脸:“有的人一心想嫁进王府,不在意这个的。”
叶无双笑了:“既然人家连断袖都不在意了,还会在意你长得怎么样?”
“无双表姐你也来啦?太好了。”一只软软的手臂突然挽住了叶无双,把她吓了一跳,连忙捂住扑上来的郑燕容的嘴,“小声点儿,怕别人不知道我是女的啊!”
郑燕容也是一身男装打扮,笑嘻嘻地:“不好意思啊,我就是看见无双表姐一时太高兴了。”眨着眼睛歪着脑袋望着旁边的卫景衡:“景衡哥哥你也来了啊?”
站在前边的郑博容心中直叹气,不是听说他也来才要死要活地非要跟来的嘛!
这是郑燕容也听说了叶泽弘向别人介绍的叶无双的化名——吴双,亲亲热热地挽着叶无双的胳膊:“吴兄,我们一起走吧!”
站在远处的张瑾年把这一切都收进了眼底,眼中的神色有片刻的晦暗不明,故意慢下脚步,待叶泽弘走到他旁边的时候,低声道:“没想到叶兄看起来一本正经,私底下对某些事情却是挺看得开的呀!”
叶泽弘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亲热得有点过分的叶无双和郑燕容,心知他是误会了:“这两个孩子自小一起长大,比旁人是要投缘一些,其实却是没什么的,瑾年兄不要误会。”其实在这些京城的贵胄子弟来说,好男风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只是叶泽弘觉得陈瑾年是个正直的人,怕是看不惯这些的。
陈瑾年在叶泽弘耳边轻轻一笑:“呵,我也是觉得没什么的。”
叶泽弘只觉得耳旁一热,莫名地就不自在起来,忙回过头招呼叶无双:“双弟,快点。”叶无双应了一声,顺势挣脱郑燕容,小跑两步赶了上去。
一行人慢慢地走着上山,不知不觉就各自拉开了距离,叶无双一直坚持锻炼的,体力颇好,毫不费力地跟着叶泽弘走在了最前面,陈瑾年也不紧不慢地跟在他们旁边,不时搭上一两句话,无非是指点一下风景之类的,叶无双挺满意他不恬噪这一点的。
卫景衡一直想找叶无双说话,无奈郑燕容一直黏皮糖似的跟在身边,他想走快一点她又跟不上,在后面气喘吁吁地叫着:“景衡哥哥,等等我。”卫景衡跟她商量:“要不你跟你哥哥一块走吧!”
郑燕容看了一眼正跟几个同好大谈养马经的郑博容,眼圈一红:“哥哥才不会理我呢,他本来就不情愿带我一起来的,景衡哥哥你也嫌弃我走得慢吗?那景衡哥哥先走吧,我一个人慢慢走也没关系的。”
这么一来卫景衡倒不好意思丢下她先走了:“没事,你哥哥不理你你就跟着我吧!”幸亏叶泽弘也没让卓懿文近身,不然他还不得懊恼死。
走了一个多时辰,饶是叶无双体力不错,这是也有点又累又饿的感觉了,突然闻到一阵烤红薯的香甜气味,不由得精神一震,加快了脚步朝着香味的发源地走去。
原来半山腰上有一个缓坡,坡上僻出了一片空地,当中盖着一个小亭子,四周也有一些散落的石桌石凳,供过往游人歇脚之用,亭子旁边一个卖烤红薯的小摊,那诱人的香气正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
摊主是一个年仅十七八岁的年轻姑娘,虽然荆钗布裙,皮肤也因常年在日头下劳作而微微粗黑,但却掩不住眉眼之间的天生丽质,反而因其质朴,更添一份山野率性之美。
这姑娘身前摆着一个烤红薯用的大铁皮桶,旁边还有一口大锅坐在炉子上,锅里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原来是一锅茶叶蛋,茶褐色的蛋壳上均匀地敲出漂亮的冰花裂纹,散发着五香八角的浓香。
叶泽弘见妹妹搀得直流口水的样子,便掏出银子买了一堆放在亭中的石桌上,招呼后面上来的人吃,叶无双站在卖烤红薯的姑娘旁边,一边剥着茶叶蛋一边没话找话说:“姐姐你怎么孤身一人在这山上卖吃食啊,就不怕遇上什么意外吗?”
那姑娘道:“这摊子原来是我爹爹在看着的,这几日爹爹身体不适,我来替他。”
“伯父身体不好就歇几天嘛,让姐姐这么漂亮的一个姑娘在山上,怎么放心得下。”
这姑娘看了她一眼,低下头不说话,叶无双突然意识到自己身着男装,说这些确实是唐突了一点,悄声道:“姐姐别见怪,其实我是女的,穿这身衣服出来游玩方便而已。”
这姑娘有点吃惊地看了她一眼,笑道:“姑娘说笑了,我们粗鄙小民,求取三餐温饱而已,哪里顾得上那么多,姑娘才是真的漂亮呢!而且我爹爹在山上摆这个摊子已经十多年了,日日风雨不歇,附近说起红薯李,没有人不知道的,这上惯山的都知道在山上能吃到热腾腾的吃食,一般自己都不带食物的,如果我们贸然不出摊,岂不是害得他们饿肚子?”
“原来是李家姐姐呀,说得也是,如果今天你们不在这里,我们可就吃不到这么好吃的烤红薯和茶叶蛋咯!可是这么大的家伙,李姐姐一个人怎么搬得上来啊?”
李姑娘微微羞红了脸:“隔壁家的大牛哥每日早晚都会推着板车帮我运送。”
“哦!”叶无双拖长声调道,“你家大牛哥哥真好!”说得李姑娘更加羞红了脸低下头去。
作者有话要说:
☆、银耳雪梨汤
这时山下又咋咋呼呼地上来了一群人,都是锦衣玉带的公子哥儿,为首的一人摇着一柄折扇,体型微胖,相貌原本也是不错的,只是皮肤松弛,眼中遍布红丝,一看就是酒色过度被淘虚了身子的。
叶泽弘怕叶无双惹麻烦,赶紧过去拉了她进亭子里。那帮人果然也涌到摊子前边去买吃食,只见为首的那人故作潇洒地摇了几下扇子,在众人的起哄下对李姑娘说了几句,那群人太过喧嚣听不清说的什么,李姑娘低着头自顾自地用荷叶包着他们要的茶叶蛋。
那人似乎失了面子似乎有点儿不高兴,“唰”地一下收起了折扇,用扇柄托起李姑娘的下巴,李姑娘神色冷然,挥手拍开扇柄,那人脸色一变,正欲发火。
叶无双心中着急,正想冲过去,被卫景衡一把拉住:“我来。”说着走了出去,朝那拿着扇子的男子拱了拱手:“原来是沈兄,真是幸会。”
那人回头看见卫景衡,连忙堆上笑脸:“真是巧啊,卫世子也来登高踏青?”两人这一寒暄,就把李姑娘这事给放下了,后面上山这一群人占据了亭外的桌椅,一边吃东西一边高声谈笑起来。
叶无双听得他们言语之中颇为粗鄙,有点嫌弃地问身旁的哥哥:“这些是什么人啊?”
叶泽弘低声道:“这个拿扇子的叫做沈玉山,也是本届的考生,仗着皇上宠爱他姐姐沈贵妃,在京城里横行霸道,另外那些都是攀附沈家权贵的乌合之众,不足一提。”说起沈玉山,叶泽弘也多有不屑之色,凡是有点骨气的正派考生,没有人愿意与他结交。
初春的天气就是多变,本来还是一派阳光明媚,突然间就天色暗沉,不一会儿居然淅淅沥沥下起小雨来,幸好有座亭子避雨,叶泽弘他们也不着急赶路,这雨中的云雾山,也别有一番风味。
只是原来在亭外的沈玉山等人此时也进了亭子避雨,空间就显得逼仄起来,还有男人身上恼人的汗味和烟酒气味,熏得叶无双直皱眉头,只好站到了亭子边缘,吹一吹清凉的山风。
却见李姑娘拿出大块的油布把烤炉和煮茶叶蛋的大锅遮盖了起来,她自己却就这样站在了雨中,这雨下得虽然不算大,半晌的功夫也足够把头发肩膀都淋湿了。叶无双忙叫她:“李姐姐,快进来避避雨吧!”
李姑娘犹豫了一下,突然一阵山风,把原本就不是很够大的油布掀开了一半,李姑娘连忙用手按住油布,朝叶无双摇了摇头。
“这样怎么行呢?现在天还凉着呢,这么淋雨法生病了可怎么办,要不把这些东西一起搬进来吧!”
话音刚落,卫景衡和卓懿文身边的小厮早已手脚麻利地把东西都搬了进来,李姑娘一边感激地道谢一边拍着身上的雨水走了进来。
亭子里地方本来就小,这么一大堆东西搬进来自然要里面的人挤一挤好腾出地方,另一边的沈玉山等人本来没留意到这边的情况,这么一挤,就有些不满起来,一看居然是方才那个不识好歹的女人搬了进来,顿时气就不打一处来,不去折腾她一下还真下不去这口气了。
低声耳语一阵,一个家伙便大摇大摆地走了过去,走到锅子旁边的时候,忽然捂住手臂大声呼痛:“哎哟,烫死我了!好没眼力见的贱货,什么东西也能往里搬的吗,还不赶紧给我弄出去!”
李姑娘刚才没留意到他怎么过来的,以为真的是不小心烫着了,连连道歉:“实在是对不起,我马上就搬出去。”
那人存心找茬自然不会就这么放过她:“笑话,搬出去就了了吗?烫着了我这又怎么说?不给你点颜色看看,还以为爷是好惹的!”抬脚顺势朝外一踢,就把煮着茶叶蛋的锅子踢倒了,一锅滚烫的汁液连同上百个鸡蛋就这样散落一地,站在旁边的李姑娘首当其冲,半边裤腿都被茶叶汁给染黄了颜色,似乎是烫得不轻,弯下腰去轻呼。
“你这人怎么这样!”叶无双狠狠瞪了一眼闹事的家伙,赶紧过去扶着李姑娘坐下,挡住众人的目光帮她提起裤腿,只见白皙的小腿烫红了一大片,心中着实气恼:“景衡哥哥,这人如此张狂,当众欺凌弱小,眼里还有没有王法啊!”
如果是沈玉山,卫景衡还不得不给他几分面子,至于眼前这人,根本就是送上门来让他讨好佳人的炮灰,上前一个扫腿就把他踢得跪下:“好大的胆子,这里也是你撒野的地方吗?还不快给这位姑娘道歉。”
沈玉山见卫景衡为李姑娘出头,连忙走过来打圆场:“不过是个寻常人家的女子,何必为了她伤了我们的和气,打翻了东西赔她一些银子也就是了。”示意那人掏出一锭大约五两重的银子,“这些银子赔这点东西是绰绰有余了。”
叶无双气道:“有钱了不起啊,欺负了人赔点钱就能了事?李姑娘还烫伤了呢,我要他给李姑娘赔礼道歉。”
沈玉山脸色不愉,又拿出一锭银子:“加上这些治伤也总够了吧!”
“道歉!”卫景衡冷冷吐出两个字。
沈玉山也不高兴了:“卫世子莫不是看我沈玉山好欺负了?我看你是王府世子的份上敬你三分,可我们沈家也不是吃白饭的,还轮不到你这个没袭爵的世子爬在我头上作威作福!”
卫景衡冷笑:“谁能作威作福,那就要各凭本事了,今天你们要是不道歉,那就自断一腿,这事就算扯平了。”
叶无双睁大了眼睛,这是要打架的前奏吗?
双方果然开始撸袖子,叶无双连忙扶着李姑娘走远一点,叶泽弘虽然觉得很无奈,但这事毕竟与自己妹子有关,总不能袖手旁观,郑博容本来就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主,这下正合心意,摩拳擦掌地挑衅:“有种放马过来呀!”
沈玉山哪里受得了这样的轻视,双手一挥,身后的人就冲了上来,两帮人打成一团。叶无双抬眼看去,哥哥叶泽弘看起来文质彬彬的,打起架来动作也很斯文,不过力气倒是不弱,三拳两脚翻倒对方的同时还能保持自己的姿势优雅,叶无双突然觉得,有一个能保护自己的哥哥,实在是一件很幸运的事。
再看卫景衡,打个架也像表演一样,拽得二五八万的,打一拳就伸手摸一下鼻子,踢完一脚就帅气地整理一下衣裳的下摆,撂倒一个人之后还不忘回头朝叶无双抛一个媚眼,惹得她“扑哧”一笑,原本紧张害怕的心情一下子就轻松了下来。
叶无双移开目光继续看其他人,其实要说真正有用的,还是郑博容几个奋不顾身用拼命的打法的,一片混乱之中,她突然注意到了亭子另一边安静的一隅,陈瑾年正站在那儿,目光定定地望着沈玉山。
沈玉山刚在混乱中被人一脚踢了过来,在地上打了个滚,爬起来的时候目光正对上陈瑾年,突然就被黏住再也移不开了。叶无双只觉得沈玉山双眼发直,呆呆地看着陈瑾年,陈瑾年一直看着他,口中低低地说着什么,沈玉山居然就这样乖乖地听着,木然地点头,可惜太过吵闹,叶无双听不见他到底说的什么。
这时李姑娘在旁边抱歉地道:“让你们为我闹成这样,我心里真是过意不去,不知道该怎生是好。”
叶无双忙劝她:“李姐姐不要放在心上,这种人早就应该好好教训一下了。”
说完再去看时,陈瑾年已经把目光移向了别处,沈玉山站得直直的,一步一步往外走,叶无双却觉得他的姿态说不出的怪异,好像一个提线木偶一般,他带来的几个人早被打得落花流水,此时见他离去,纷纷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跟了上去。
剩下叶泽弘他们这一伙的,也打得累了,坐下来直喘气,郑燕容这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手里端着一个托盘,穿花蝴蝶般地把托盘里的杯子递到每个人的手边:“诸位哥哥累了吧,这时我带来的银耳雪梨汤,喝一杯润润嗓子。”
最后也递给叶无双一杯:“无双表姐,你也喝一杯吧!”叶无双接了过来:“小燕子真是有心了,还特地带了这么多。”
郑燕容看着叶无双的眼睛说:“景衡哥哥喜欢喝,我特地煮了带给他的。”叶无双莫名地觉得郑燕容说话的时候带着一种挑衅的意味,却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说,只好呵呵一笑:“哦,这样啊!”
“无双表姐,眼看着有男人为你出头打架,感觉很不错吧?”
叶无双奇怪地看着她,她这么说难道是妒忌的意思吗?看着她虽然是男装打扮,却还不忘在绑头发的发带上花了不少的心思,突然有点儿明白了,郑燕容的容貌算得上是十分美丽的,以往大概一直都是人群中的焦点吧,这次突然不是以她为中心,自尊心就有点儿受不了了。
叶无双笑了一下,自己活了两辈子的人,可不想和一个小女生争强斗胜,反正时间长了她自然会知道,自己绝对没有要与她争的意思。
李姑娘的生意是没有办法再做下去了,卫景衡让人把东西收拾起来,再把她送下山,叶泽弘把混乱中掉在地下的两锭银子捡起来交给她:“以后还是不要一个姑娘家在这里卖东西了。”
李姑娘千恩万谢地跟着送她的小厮下山去了,叶无双看着云雾笼罩着的山顶:“你们还有力气吗?要不要继续上山?”
作者有话要说:
☆、野菜小馄饨
云雾山妙在风景奇佳,说起高度实在是算不得有多高的,几人再慢慢地走上一个多时辰,便到达了顶峰。
在山顶的悬崖边上,有一座云雾亭,终日云雾缭绕,置身其中,仿佛是仙境一般。站在亭边朝下望去,半山腰烟雾弥漫,深不可测。
几人在亭中站了一阵,郑博容道:“这鬼地方呆久了只觉得脚底下凉飕飕的,还是赶紧走吧!”
正好这时沈玉山一行人也到达了山顶,叶无双觉得奇怪,明明是他们先走的怎么反而落在了后面,不过沈玉山的状态实在是奇怪得很,动作依然是木木的,眼中却闪耀着奇异的兴奋狂热之色,极快速地朝着山顶走去,后面气喘吁吁地跟着几个人,口中“沈公子,沈公子!”地呼唤着。
见叶无双看着他们发呆,叶泽弘扯扯她的袖子:“快走吧,别惹事。”
两帮人擦肩而过的时候,叶无双发现,陈瑾年的眼里一闪而过的奇异光辉,仔细看时,又什么都没有了,只余一片温和的沉静,可无双眼里却没来由地掠过一阵寒意。
走了几步,叶无双突然肚子里抽了一下,“哎哟!”一声站定了:“哥哥,我肚子疼。”
“怎么会这样,疼得要紧吗?”叶泽弘急切地问。
叶无双头上冒出了冷汗:“不知怎的,突然就疼起来,肚子里好像有什么在翻搅似的。”
“莫非是方才吃错了什么,还是先回去亭子里歇一会儿再走吧!”叶泽弘心疼妹妹,转头与大家商量,众人自然不会有异议,卫景衡和卓懿文抢着挤到叶无双身边想要去扶她,免不了又是一番争执。
大家回过身准备重新上去,结果才一转身,就全都被眼前的情景震惊得呆立在了原地。
只见沈玉山蹲在云雾山的栏杆上,双手张开,脚下就是云雾缭绕的万丈深渊,脸上不见丝毫害怕之色,只有诡异已极的笑容。
跟着他的几个人不敢高声说话也不敢靠近,生怕一个惊吓让他掉了下去,甚至连叶无双也忘记了腹中的疼痛,屏住呼吸不敢出声,手心中捏了一把冷汗。
沈玉山蹲了一会儿,猛地“嗷——”地长啸一声,整个人朝前倾,保持着双臂张开上下摆动的姿势,就这么直直地掉了下去。
“啊——”郑燕容一声尖叫,响彻了整个云雾山巅。
好半天余下的人才从惊恐中回过神来,心有余悸地互相看了一眼,怎么也不敢相信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从眼前消失,亭子里的几个人更是吓得脚都软了,一个个倒在地上起不来身。
正要上山的几个杵在山路上进退不得,最后还是卫景衡打破了沉寂:“无双,你肚子还疼吗?”
叶无双点点头,又赶紧摇了摇头:“不怎么要紧了,还是先回家吧!”
“嗯,早点下去看大夫也好,我背你下去吧!”卫景衡在叶无双面前弯下腰。
“不用了,我来就可以了。”叶泽弘把他挤到一边,弯腰背着妹妹一路走下了山,叶无双心中颇为过意不去:“哥哥辛苦你了。”“知道就好了,以后少吃点。”听得旁边的卫景衡心中直冒火,得了便宜还卖乖,给我背背试试,再重我也不嫌弃。
本来今天的活动除了爬山之外还包括下山后到醉仙居聚餐,但在亲眼目睹一场命案之后,谁也没了这份心思,再加上叶无双身体不适,所以下了山便各自散了。
叶泽弘回去之后请了大夫给叶无双诊治一番,大夫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只含混其辞说以后饮食上要注意一点什么的。
叶泽弘趁机教育她不要胡乱在路边小摊买东西吃,叶无双却不这么认为,她一向对自己的肠胃功能十分自信,根本不相信吃点烤红薯茶叶蛋会闹肚子,她倒是怀疑问题出在郑燕容的那一杯银耳雪梨汤上。
“别胡说,那个汤每个人喝了都没事,难道燕容表妹还会专门害你不成?你呀,就是找借口想乱买东西吃。”
“好啦,我也就说说而已嘛!”看着哥哥一路被自己下山的份上,叶无双不跟他计较,这些小女孩之间的勾心斗角,他一个男人也不会明白。
之前因为肚子疼,晚饭也没好好吃,到这时候就嚷着肚子饿了,说是要吃红烧蹄髈,叶夫人捏着她的小脸骂她胡闹,吩咐厨房做了小馄饨上来,这小馄饨是用山里新采来的鲜笋和蕨菜嫩尖,焯水后加入山溪中的小米虾剁的馅,馄饨皮薄如宣纸,一个个包得小小的,犹如穿着宽大裙摆的女子,飘逸的裙幅在清汤中荡漾,碧绿的馅儿隐约可见,仿佛一口咬下,碧玉般的汁水就会溅满整个口腔,一看就让人食欲大开。
汤里还飘着几片不知名的野菜叶子,一面墨绿,一面是暗暗的紫红色,隐隐散发出奇异的香味,叶无双迫不及待地捞起一个咬一口,山笋清脆、蕨菜嫩滑,还有浓浓的虾肉香味,再喝一口热热的汤,极熨帖地抚慰了叶无双空虚的肠胃。
叶夫人心疼女儿,看着她极为香甜地吃了大半碗,这才问道:“无双,今天见到那陈瑾年,感觉如何?”叶无双想起两次看到他不同寻常的眼神,没来由地打了个寒颤:“他这人看起来倒是温文有礼的,可我总觉得有点儿不太对劲。”
“哪里不对劲啊,我让你哥哥再去打听打听?”
“这个我也说不上来,娘,咱们不要着急,再仔细看看好吗?”
叶夫人点头:“我女儿的终身大事,自然要谨慎些的。”
其实也无双不是今天才有这种古怪的感觉的,早在前两天看案卷的时候,她就因为频繁地看见陈瑾年的名字而感觉怪怪的,当时还以为是娘亲跟自己提过的缘故特别关注这个人,可从今天这件事来看,她不相信跟陈瑾年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
这些话当然不能跟娘亲说,就算跟哥哥说他也肯定会说她胡说,还会让她不要多管闲事。想来想去,唯一能聊得起来的也就是卫景衡了,可惜今天人太多没机会跟他说话,叶无双觉得,她从没像现在一样那么急切地想见到卫景衡,好把满心的疑惑一吐为快。
想来想去想不出个所以然,累了一天了干脆早点睡觉,洗漱完了正准备上床,红豆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小姐,卫公子找你。”
“找我?”这大半夜的,“哥哥知道吗?”要被叶泽弘知道,肯定又免不了一顿唠叨。
“大少爷应该不知道吧,卫公子在后院围墙后边呢,奴婢刚才把宵夜的碗筷送回厨房,突然听到有人把小石子扔到奴婢前边,抬头一看,原来是卫公子趴在围墙边上,只露出一个脑袋,说要找小姐您呢!”
旁边的甜雪说了一句:“好端端的搞什么后园私会,没的坏了我们小姐的名声。”
叶无双正憋了一肚子话没人说呢,笑道:“没关系,我去见见他,记住别告诉哥哥啊!”
红豆给叶无双披上一件披风,怕外边天气冷,连帽子也戴上了,这帽子周围一圈雪白的狐狸毛,衬得叶无双一张小脸益发娇艳美丽,身边伺候的两个丫头哪怕是看惯了这张脸也还忍不住赞叹:“小姐这么漂亮,卫公子该以为是天女下凡了。”
“别乱想了,人家不喜欢我这样的。”在卫景衡面前叶无双从来就没有掩饰过自己,自认为与他温柔贤淑,貌美无双的要求相距甚远。
“小姐,要奴婢陪您过去吗?”两人跟久了叶无双,知道她很多时候都不喜欢有人跟着,做她的侍女其实十分轻松。
果然叶无双道:“不用了,你们在这儿守着,有什么事及时通知我。”
今夜月色清亮,卫景衡趴在墙头,看着绝色佳人踏着如水的月光款款向他走来,忽然就觉得自己十分幸运,卫景衡何德何能,这辈子居然能遇见这么一个能让自己倾心爱慕的美好女子。她说过一生一世一双人,以前自己觉得十分无稽,可是真正爱上了才知道,仅是她一个人就足够把整颗心都填得满满的了,如果有别人,简直都对不起自己爱她的这颗心!
叶无双走到围墙边,歪着头仰起脸看他:“景衡哥哥,你打算让我一直这么仰着头跟你说话吗?”
卫景衡爬上墙头坐好,把竹梯从另一边搬了过来:“那你想要坐上来吗?”
叶无双想了想:“好啊!”顺着梯子往上爬,卫景衡除下外衫叠好铺在墙头上,拉她上来坐好。
“景衡哥哥,衣裳你还是穿好吧,夜里风大。”
“没事,我不冷,今天下过雨墙上有点湿,你今天才肚子疼呢,别又着凉了。对了,现在没什么事了吧?”今天卫景衡死皮赖脸跟着他们回家,亲耳听到大夫说没事了才放心离开的。
“没事是没事了,不过这疼来得蹊跷,对了,你跟郑燕容什么关系?”
“能有什么关系,不就是博容的妹妹嘛!”
“我看你也是没心的,不过可挡不住人家少女怀春啊!”
“你可别乱想啊,我当她小妹妹一般的。”
“别着急啊,我也就是说说罢了。你要真的无心,往后言行上就注意些儿,省得伤了人家女孩的心。”叶无双感觉自己像一个大姐姐,在苦口婆心地教育青春期的小弟弟。
“不会吧,你怎么知道她对我有意思?”
“不知道啊,直觉吧!”
“既然你看得出来我对她无心,那你知道我对谁有心吗?”这一句话简直像耳语似的在叶无双耳边说出来。
叶无双醒悟过来孤男寡女深更半夜地讨论这个话题实在不怎么像样,连忙岔开话题:“你这么没正没经的,谁知道你啊!对了景衡哥哥,关于近段时间的几桩案子,我有话想跟你说。”
作者有话要说:
☆、竹笋炒肉
“嗯,你想到什么了,跟我说说看。”明知她对自己没什么想法,卫景衡还是不由自主地感觉有点儿失望。
“近日发生的这四桩考生命案,看起来毫无关联,但细细想起来,还是有共通之处的。”
“没错,最明显的一点,他们都是死在自己的手上,可偏偏这几个都是绝对没有自杀倾向的人,别的不说,就说我们今天遇到的沈玉山,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会相信他会自己跳下去?到底是什么原因,使他们丧失了神智,对自己做出这样的事?”
“会不会是中毒了?我听说有的毒药能乱人心智,让人做出自己也想不到的事情来?”
“你是说让人产生幻觉的药吗?”
“嗯!”叶无双点头。
“可是为什么呢?要害人总得有个动机才是,可是你也看过案卷了,那几个人都是刚来京城没多久,尽管行事有些跋扈,也不至于与人结下深仇大恨啊!”
“没看出来不代表没有,就像今天那样,你看得出来有谁那么恨我,一定要害我肚子疼吗?”
“什么?你说你今天肚子疼是有人下药?”卫景衡气得差点跳了起来。
“你当心点,别摔了下去。我也只是猜测而已。”
“是谁?居然做出这样的事,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不用了,我自己心中有数,我不会这么轻易被人欺负的。”
“好吧,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你尽管出声。”
“我知道啦,别说那些了,说回今天沈玉山的事吧,像这种恶人,你觉得恨他的人会少吗?”
“难道是那卖烤红薯的姑娘?不对啊,如果是她的话,那前边的几个人又怎么说?”
“你们两个在干什么?”背后突然传来阴测测的一句问话。
一句话差点没把叶无双吓得从墙头上翻落下来,亏得卫景衡及时扶住了她,拍着胸口对立在墙下的叶泽弘道:“哥哥你吓死人了!”
叶泽弘冷冷道:“还不赶紧下来!”
叶无双“哦!”了一声,慢吞吞地顺着梯子往下爬,一边抓紧时间对卫景衡说:“不关李姑娘的事,你回去之后仔细看看案卷,这几桩案子的死者,生前的一天之内都与一个人有过或远或近的接触,我觉得这一定不止是巧合那么简单。”
“是谁?”
叶无双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叶泽弘一把揪住衣领拎了下去:“今日这桩案子,因牵涉到沈贵妃,皇上十分震怒,勒令大理寺必须要在十日之内破案,你们两个就不要再掺合这件事了。”
“不是啊,我有线索……”
“特别是你,以后如果再让我听到你再说一个字,就罚你关禁闭一个月。还不快回房去!”
“好吧!”叶无双撅着嘴走了回去。
“泓泓你也是的,对女孩子可不能这样的态度啊!”卫景衡坐在墙头上晃着腿对叶泽弘道。
“我知道你们以前要好,可如今无双已经长大了,不太方便再与旁的男子经常见面,特别是像今晚这样的私下会面,我不希望再有下一次。”叶泽弘严肃地说完后转身快步离开。
“好吧!看在你是我未来大舅子的份上。”卫景衡翘起嘴角轻轻说了一句,把梯子搬了出去。
皇上一发怒,整个朝野都跟着不安宁,卫景衡他爹礼亲王爷这才知道原来沈贵妃的弟弟出事前还曾经和自己的儿子打了一架,登时气得七窍生烟,回到家就亲自操着家法把卫景衡打了一顿,幸好王爷最近在新娶的第八房小妾房里留宿的时候有点多了,力气稍有不继,卫景衡这才免了ρi股开花的厄运,不过这几下也够他受的,不得不趴在床上歇了好些天。
不过他也没闲着,把自己从大理寺抄来的几个案卷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脑子里一直想着叶无双的那句话,有一个关键人物,始终贯穿这几个案件的始末。
看来看去,唯一在之前三个案卷中都出现过的人名,就只有一个陈瑾年了,包括他们亲眼目睹的沈玉山案,也有陈瑾年的存在,可是再怎么看,他也只是无关紧要的路人甲啊,甚至在那天打群架的时候,他也只是站在一边并没有动手,不知道无双这样说,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叶无双也听说了卫景衡被打的事,心想他终究是因为自己才招惹的这般祸事,心中到底过意不去,再加上最近朝廷大动作查办案件,闹得京城里人心惶惶的,她心里也放不下这件事,于是找了个机会,悄悄地扮了男装跑出去探望卫景衡。
这是叶无双第一次进礼亲王府,王府的奢华自然不是小小的叶家所能比拟的,幸而叶无双自小也是跟着娘亲出入过一些高门大户的,倒还不至于露怯。
卫景衡见叶无双居然能来看他,自然喜出望外,让人上了茶喝点心之后,就把人统统都赶了出去,关上门来两人说悄悄话,当然他的理由是案件机密不可泄露。
叶无双见他趴在床上折腾的样子不觉好笑:“竹笋炒肉好吃吗?”
“什么?”卫景衡一开始没听懂,见她含笑戏谑的眼神才明白过来,不由心中一荡,趁机把她拉了过来一顿咯吱,“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取笑我?”借机大吃了一顿豆腐,软绵绵的触感摸在手里,酥在心里,着实是让人心荡神驰。
叶无双痒得“咯咯”直笑,忙道:“不敢了,不敢了。”听到里面啊的笑闹声,被赶出门外的采薇和白露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暗道这世子也太过份了,都胡闹到家里来了,要被王爷知道了还不得又一顿好打。采薇叹了一口气,益发觉得自己的前程渺茫起来。
卫景衡见好就收,摸着她一头乌亮的秀发:“好一个俊俏的小郎君,不知是哪一家的公子?”
叶无双撅嘴道:“还不是哥哥,管得这么紧,今天我也不能待得太久,待会就得回去了。”
卫景衡见她模样娇俏,那红艳艳的小嘴唇撅了起来,让人恨不得扑上去咬上一口,不过却只能强自按捺,定下心神抓紧时间谈点正事:“我这几天认真地看了案卷,你说的那个贯穿始终的人,我想来想去,只有这个陈瑾年。”
“没错,就是他,那天我们爬山的时候他也在场,你知道你们在打架的时候他在做什么吗?”
“在做什么?”
“我也说不清楚,我只知道沈玉山跟他眼神对视了一会儿,然后就整个人都变得很不对劲了,一直到他跳下悬崖为止,我都觉得他的神智是不怎么正常啊的。”
“有这样的事啊?我都没留意到。”
“还有前面的这些案例,你看看……”叶无双把案卷摊开来让他看,卫景衡借口自己身上有伤不方便动弹:“你过来一点,我看不清楚。”直到叶无双凑在他的面前跟他一起看着案卷,鼻端闻着幽幽的发香,卫景衡很高兴地又为自己争取到了一点福利。
叶无双浑然不觉,自顾自地用纤细的食指指着案卷:“你看这个人的供词,王少礼死亡的前一天,他与王少礼及几个朋友在饭馆吃饭,王少礼一时兴起调戏卖花的少女,被同行的几个人劝住了,本来没什么事了,可是这人说,后来坐在另一桌的陈瑾年走了过来,把王少礼叫起来说了几句话,然后王少礼就变得沉默寡言,郁郁不乐起来,草草地吃完饭就回去了。”
“然后客栈的小二的供词说,王少礼回来后看起来情绪十分不佳,还特别嘱咐不许打扰,是以第二天他一直没有出来都不敢去询问,直到傍晚的时候见他一直不出来也不叫食物,才不放心地去看看的,然后就发现了王少礼已经吊死在房梁上。”
“还有这第二个吴逸之。”叶无双一边说一边换了一本案卷在卫景衡面前摊开,“他这个人自诩风流,喜欢寻花问柳,流连于烟花之地,所交往的自然也是一些同好之人,可是那天却不知道是不是喝多了的缘故,居然会邀请一贯正经的陈瑾年一起去逛妓|院。”
卫景衡饶有兴味地看着侃侃而谈的叶无双,他还是第一次看见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如此一本正经地大谈妓|院。
“陈瑾年自然是不同意的,吴逸之恼羞成怒,就多说了几句,从他的话中可以看出,他这个人对女性是很不尊重的,甚至说了不少侮辱性的话语,看得出来陈瑾年很不高兴,但不想惹事,没说什么就走了。之后吴逸之也没什么异样,照样花天酒地,直到第二天遇上那只猫,才突然发起疯来。”
“第三个严世元,这个人没有与陈瑾年有过什么正面冲突,但很巧的是,严世元曾经在路上欺负过一个叫做小莲的女孩子,小莲不堪棱辱,回来哭了一场后就割腕自杀了。而这个小莲,正是陈瑾年来京后租住的民宅房东的女儿。”
“至于沈玉山,你也看到了,在云雾山上纵容手下的人欺负卖烤红薯的女子。你想到没有?这几件命案都涉及到一个极其相似的地方——死者生前都喜欢欺凌弱女子。”
作者有话要说:真不好意思要伪更一下了,之前有个地方写错了,谢谢亲爱的读者帮我指出来,辛苦维持了那么久整齐划一的更新时间要被打乱了,真是让人伤心啊,以后发文之前一定要仔细检查清楚才行。
☆、牡丹宴
卫景衡一拍床沿:“如果真的如你所说,这是一连串由同一个凶手制造的连环命案,那这个凶手其实还是一个为民除害的英雄啊!”
“话是这么说,可是枉顾法纪杀人总是不对的。其实我真正关心的倒也不是能否把凶手绳之于法,我只是担心,如果官府不能在十日之内破案,会不会有人为了保住头上的顶子,胡乱拿无辜的人充数。哥哥不让我管这件事,景衡哥哥你能帮我派些人去李家姐姐家里看看,有没有人为难她们吗?”
“那是自然,说到底也是因为我们的缘故才给她惹下这个麻烦的。”
叶无双说完了心中记挂的事松了一口气,其实她不知道,卫景衡也早被他爹勒令不许再管这件事,这事一涉及上沈贵妃,就牵涉的错综复杂的朝廷党派之争了,礼亲王爷一向明哲保身,自然不愿让儿子去淌这趟浑水。
两人接下来又随意说了些闲话,听得采薇在外面敲门:“世子,该换药了。”
卫景衡不耐烦地应了一声:“知道了,迟点再说。”
叶无双这才想起自己是来探病的,关切地问了一句:“伤得怎么样啊,给我看看?”
一听这话,卫景衡的厚脸皮也忍不住红了一下:“在ρi股上呢,你不方便看的。”
“那谁帮你换药呢?是刚才那个大眼睛的漂亮丫环吗?”
“是啊,采薇是从小就贴身伺候我的。”
“那你洗澡的时候也要她伺候吗?”
卫景衡突然在这话中嗅到了一丝危险的味道,脑子里飞快地权衡着该怎么回答才好,谁知人家根本就没想着要他回答,自顾自地说下去:“像她们这样的贴身丫环,以后都是要做通房丫头的吧!唉,真可怜,连选择的余地都没有,我哥哥就从来不这样,在这上面哥哥像我爹爹。不过跟你们说这些也没什么用啦,你别放在心上,我就随口说说的。哎呀,不知不觉讲了那么久,我得赶紧回去了,被哥哥发现我出来可不得了。”
卫景衡憋了半天回不了一句嘴,眼睁睁地看着叶无双急急忙忙地离开,换药的时候卫景衡想了想,决定让采薇给找了个小厮来,同时决定以后洗澡的时候再也不让丫环们近身了。采薇心中暗自叹气,世子这断袖的毛病是越发严重了,连身子都不耐烦让女人碰了。
卫景衡这一养伤就养到了皇后娘娘举办牡丹宴的时候。
沈家出了这样的事,沈贵妃的情绪自然是很不好的,相对应的,皇后的心情就愉悦得很了,再加上今年洛阳的牡丹提前开花,被视为极大的吉兆,特别是一盆罕见的五色牡丹,三年以来第一次开花,被当成祥瑞送入了京城。
皇后心中欢喜,特地举办了一个牡丹宴,邀请全城适龄参加选秀的女子参加,太子妃的人选基于各种考虑,选定了左丞相的小女儿,但很明显,太子对于这桩亲事并不满意,作为补偿,皇后答应太子良娣的人选由太子自行选择。这次的牡丹宴,说到底其实是为了太子而开的。
牡丹宴要为太子选妃的消息在京城贵妇圈子里早就传遍了,叶夫人自然也不例外,她还知道太子喜欢的是多才多艺的聪慧女子,还有小道消息说太子之所以不待见左丞相的女儿,就是嫌她太过笨拙。
所以叶夫人的对策很简单,让叶无双尽量装傻就成,想嫁给太子做妾的女子多的是,到时候肯定会使尽浑身解数展现才艺,叶无双只要足够低调,自然不会引起太子的注意。
被叶夫人悉心打扮好的叶无双出现在叶泽弘面前的时候,他实在没忍住笑了出来,气得叶无双推了他一把:“讨厌啦,说好了不笑人家的。”
这怪不得叶泽弘,实在是她这个形象太过让人忍俊不禁。
厚厚的刘海几乎盖住了一半眼睛,皮肤涂了易容膏,脸色变得暗沉了许多,嘴唇的颜色也涂得过于夸张了,配上一个过时的发型和一身老土的衣裳,活脱脱一个村姑的模样。
进宫的时候,叶无双故意显得不太懂礼节,束手束脚的拘谨模样,惹得太后悄悄地问皇后:“那个上不得台面的是谁家的姑娘?”
皇后也摇头表示不知:“这些年办过几次宴会,京中的贵女几乎都见过,实在是没见过这样的,莫非是哪家新调入京中的官员家眷?”
叫人去问了才知道,原来是郑大学士的外孙女,郑明仪与皇后是同一辈的人,当年有“京城双艳”之称,美貌不相伯仲,两人之间还因为当年的某些旧事而互有心结,当皇后听说如此不堪的女子居然是郑明仪的女儿时,心中涌起一阵莫名的优越感,心情舒畅地冷笑一声:“居然还起个名字叫做无双,真是可笑之极。”
有在旁边听到两人说话的,适时加上一句:“听说小时候还痴肥得厉害呢,连琴棋书画都不学的,就爱折腾着下厨做菜,跟个乡下姑娘似的。”
皇后抬头看她一眼,原来是永乐侯家的小姐,心中道这样刻薄的姑娘家可不能娶回来做儿媳妇,皇后默默地记住了这个人。
太后让人招郑燕容过来说话,今天来参加牡丹宴的姑娘中,郑燕容是最漂亮的,小姑娘长得好看又会打扮,一张小嘴甜蜜蜜的,专说讨人喜欢的话,太后一直很喜欢她。碍于郑明仪的关系皇后对她心有芥蒂,但也不得不承认这姑娘真的很讨人喜欢,如果太子真的选中了她,皇后想,勉为其难她也会答应的。
郑燕容当年第一次见到太后的时候说:“我叫做郑燕容,爹娘都叫我小燕子,如果太后娘娘不嫌弃的话,也可以这么叫我的。”这话如果是别人说出来未免有僭越之嫌,可是从她这样一个娇娇俏俏的小姑娘嘴里说出来,却让人心都软软的。
“小燕子啊,那个叶无双是你的表姐吧?”太后状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郑燕容看了一眼缩在角落里低着头默默不语的叶无双,应了一声:“回太后,正是。”
“我记得你姑姑当年也是京中数一数二的美人啊!”言下之意自然是怎么生出这么一个女儿了。
郑燕容略带惋惜地说道:“姑姑一家外放南边多年,那些地方本来就是蛮荒没有教化之地,表姐在那里长大,没什么机会见世面,教养上自然会差了一些,而且听说那里阳光猛烈,当地人的肤色都是黝黑黝黑的,表姐常年生活于那样的环境,当然也不能幸免。亏得现在回来了,好好地养上几年,再学学规矩,想必不会比在京城长大的姑娘家差多少的。“
皇后暗想这姑娘倒是比她姑姑懂事。
既是牡丹宴,当然要以赏牡丹为主要的特色。当天阳光明媚,天气极好,宴会于是就设在了御花园,辟出一大片地方摆满了在暖房中培育出来的牡丹,那盆珍贵的五色牡丹更是被众星拱月般地摆在中间,越发显得矜贵。造型各异的桌椅错落有致地点缀其间,提供的食物也以各种容易入口的精美点心和酸酸甜甜的果汁为主,虽然有别于一般的宴席,但对于这些千金小姐来说,却是最合适不过的,这些在人前最斯文不过的小姐们,有哪个愿意大鱼大肉失了脸面的?还是这种一口一个的小点心比较合适。
而且在这样宽松的环境里,也更方便让太子和小姐们交流感情,也更容易观察出小姐们的真性情。
每张桌上都摆着一盘面粉制作的牡丹花,模样栩栩如生,甚至能招引蜂蝶在其旁边流连驻足,叶无双找了一张最为偏远的桌子坐下,认真地观摩着眼前的这朵牡丹花,不可否认御厨的手艺确实非常高明,精细到每一片花瓣的细节纹理都做得非常好,还有颜色也上得极为自然,可是光凭这样就能招引蜂蝶了吗?
叶无双忍不住伸手摘了一片花瓣来尝尝,甜甜的有蜂蜜的味道,果然是蜂蜜的香味吸引了蜂蝶啊!接着再去看其他的点心,一碟翡翠烧卖,皮薄而透明,隐隐透出翠绿的内馅之色,外边捏成掬花状,颈口馅心微露,用少许嫣红的火腿茸点缀,宛若一碟缀着红宝石的上佳翡翠。
玫瑰百果蜜糕,一层玫红一层雪白的糕点,切成小小的菱形,面上撒着一层核桃碎和松子仁,刚好是一口一个的大小,叶无双夹起一个,先是仔细地欣赏一番,再放入口中,双目微闭,细细地品味,嗯,主料是糯米粉,加了红曲米粉和绵白糖,还有青梅干和桔红的微酸,再加上核桃和松子的清香,酸与甜的味道,糯与脆的口感,搭配得相得益彰。
叶无双轻轻呼出一口气,喝了一杯清茶漱口,再去看下一道美食。
精致的骨瓷小碟上一个像茶杯那样大的小碗,碗里盛着一块雪白细嫩的豆腐,碟子旁边放着一根鹅毛管,除此之外却看不出还有什么特异之处,难道这道菜要体现的是豆腐的清纯本味?
叶无双想了一下,拿起鹅毛管,Сhā入豆腐之中,端起小碗吸了一口,只觉得一点奇鲜由舌尖直入喉咙,小小一方豆腐,竟有千番滋味,万种变化,不由得拍案叫绝,此豆腐汇集天下奇鲜,倘若一口吞下,那必定是牛嚼牡丹,无法体会其间的绝妙滋味,只有用吸管吸入一点至舌尖,才能最大程度地体会这种鲜味。只是这豆腐看起来平白无奇,究竟是如何做出如此鲜美的滋味?
叶无双正眉头微蹙细细思索,突然冒出来一个声音:“真的有那么好吃吗?”
作者有话要说:
☆、牛髓豆腐
来人正是太子卫景瑜。
如果不是皇后多次派人催促,今天这牡丹宴太子还真不想来,他对这些莺莺燕燕确实没什么感觉,只觉得个个言语乏味、面目雷同,似乎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无趣之极。
当初母后说要给他定亲,他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左丞相的女儿长得什么模样,随口问了一句能背完诗经么?之后便流传出他爱才女的传言,从此出现在他面前的女子,便个个都是吟风弄月,出口成章,让他想正经说话都不成了。
今天过来之前他也决定转个圈露个脸就算了,根本没指望过要在这里遇到心仪的女子,没想到却被他看到了有趣的一幕。
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甚至土气得有点怪异的女子正以一种极为热情的态度对待眼前的食物,仿佛面对的是她最珍爱的爱人,温柔、珍惜,把每一口都品尝到极致。这些外人眼中的珍馐佳肴在太子眼中也不过稀松平常,从小到大吃得太过多了,根本已经无法引起他的任何食欲。
而且他平时所见的其他女子也是如此,比如母后,面对满桌的佳肴,也只不过略略动动筷子,就让人撤下去了,哪像眼前这个女子,能把一只简单的翡翠烧卖,吃得像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无双美味,弄得他也忍不住想要尝尝,到底是不是真的有这么好吃了。
叶无双正专心致志地吸着豆腐,被这声音一吓,一口豆腐正正卡在气管里,登时弯下腰咳得惊天动地,引得众人回头来看,一下便发现了站在一边的太子殿下,纷纷过来见礼。
太子只好暗自吞了吞口水,快步走到太后和皇后的面前:“儿臣参见太后、母后!”
皇后忙招呼太子过来:“瑜儿快坐下,怎么这会才来,都等着你呢!”
太子笑道:“方才景衡进宫来了,聊得忘了时辰,就来晚了,母后不要见怪。”
“景衡也来了?怎不叫他过来坐坐?”
“他说要顺道去探望一下淑妃娘娘。”淑妃娘娘是礼亲王妃娘家嫡亲的妹妹,也就是卫景衡的姨母,他进宫来探望她一下也算了理所应当。
“哦!”皇后应了一声便不再说什么,淑妃如今虽已恩宠不再,但膝下有一子一女,地位还是很牢固的。
太后道:“难得今日天气晴朗,花开正艳,不如请各家小姐来展示一下各自拿手的才艺如何?”
角落里的叶无双好不容易喘匀了一口气,正喝一杯清茶镇定一下心神,无意间听了太后这话,心道这是要开始才艺表演了,不过这与她无关,她只要扮演好傻吃闷喝的角色就行。
各家小姐们果然不遗余力地施展浑身解数,纷纷展现出自己的才气,有的抚琴、有的轻歌曼舞、有的即兴挥毫赋诗一首,连左丞相家的小姐也献上了一副金光闪闪的绣品——富贵牡丹图。
郑燕容的节目也是准备了许久的,她叫做小燕子,也不负众望地有着身轻如燕的优美舞姿,今天她穿着的这套杏黄|色的纱裙也十分恰到好处地展现了她盈盈一握的纤腰,更特别的是,这裙子外面看起来寻常,其实舞动旋转起来的时候,层层叠叠的裙摆伸展开来,可以看到里面轻纱上绣工精美的五彩蝴蝶,仿佛就是一群彩蝶绕着她翩翩起舞。
当然仅仅这样是不够的,在展现她女性魅力的同时还必须展示出她的竞争力——才气,因此她这段舞的编排煞费苦心,跳舞的同时手中握着一支紫毫,配合着舞姿不时用手中的毛笔在竖直摆在面前的画纸上画上几笔,一曲终了,画纸上的写意牡丹也堪堪收了最后一笔。
这一下技惊全场,太后更是连声称好:“想不到小燕子不但舞跳得好,画也画得如此有灵气,果然不负咱们京城第一才女的美称啊!皇后啊,你这个昔年的京城第一才女,可要退位让贤咯!”
皇后嗔道:“太后您这不是拿媳妇开玩笑吗?我皇儿都这么大了,还提当年的事作甚?早就是她们这些年轻人的天下了。”
“太后谬赞,臣女愧不敢当,要说才女,我那无双表姐才是灵气逼人呢,不知道她今天准备了什么节目?”一句话把躲在角落里预备蒙混过关的叶无双推向台前。
叶无双没料到她居然会来这一出,心中暗恨,这小妮子对我还真是怨气颇深啊,上次害我肚子疼还不够,还想让我在大庭广众之下出丑?虽然措手不及,她还是很快镇定下来,表面上仍是装作十分慌乱:“这,这,臣女并不知道要,要表演,所以,所以并没有准备节目。”
皇后心中不屑,面上却仍是一副端庄的模样:“用不着准备什么,只拣平日里拿手的就行,琴棋书画、吟诗作赋,总有一样是你在行的吧?”
叶无双惶恐道:“臣女自幼在南方偏僻之地长大,并没有学过这些……”
郑燕容一脸诚恳地劝道:“表姐又何必过谦呢?众所周知表哥是有名的才子,小妹可是听说表姐的才情并不比表哥差呢!今日我有心要作一副画送给太后,可是总觉得缺了点什么,如今想起来,可不正是缺了一首题词嘛,不如我们表姐妹一起合作,给太后献上一副完整的牡丹图吧?”
叶无双穿越之前有个老学究爷爷,曾硬性要求她把整本唐诗三百首都背了个滚瓜烂熟,吟诵牡丹的好词佳句还是记得一些的,如果今天不是为了装傻,她还真是不怕冒犯前人,剽窃一首让他们惊艳一番,可惜如果这样一来,今天所做的一切可都前功尽弃了,为了自己美好的未来,姑且让她得意片刻吧!
“既然如此,那臣女就献丑了。不过臣女的字写的不好,不如我先念出来,表妹如果觉得好的话,再眷写在这画上可好?”
郑燕容心中暗笑,看来情报果然没错,这个表姐就是一个不学无术之徒,怕是连字也不怎么会写的,只不知她能念出一首什么诗来?
“牡丹大如斗,妖娆遍地开。”叶无双作势思考了片刻,犹豫着念道。
“噗嗤!”不知道是谁实在没忍住笑了出来,声声低笑就接二连三地传了过来,叶无双惊惶失措地望着别人:“这诗做得很差吗?”
太子突然觉得眼前的情景非常有趣,真是很久没有遇到过这样有趣的事了,这个女子身上散发出来的慌乱,与刚才品尝美食时的淡定和自信判若两人,他突然很想逗一逗她:“不是,做得挺好,有赏!说说看,你想要些什么?”
众人皆大惊失色,难道这就是号称爱才的太子的品味么?
“臣女刚才吃到一道豆腐极为好吃,就想知道是怎么做的,臣女回去好学着做出来。”一副贪吃的蠢相,一干千金小姐都放下心来,就凭这货色,实在不足以成为她们的对手。
“这个容易,传御厨上来告诉你便是。”不一会儿便宣了御厨上来,一五一十告诉了她这道牛髓豆腐的做法,原来是将嫩豆腐切成丁,灌入牛骨,封好之后要各种鲜汤熬制,还要用各种草药熏制,最后才取出装碗。
郑燕容知道这个表姐一贯会吃,见到连她都对这道牛髓豆腐称赞不已,一时好奇便端起来尝了一口,一尝之下便一发不可收拾,一连吃了两碗这才作罢,吃完之后不觉有些口渴,正巧这时一个杯子摆到手边:“表妹口渴了吧,喝杯蜂蜜水润润嗓子。”
郑燕容诧异地抬起头,正对上叶无双“憨厚”的笑容:“表妹给太后献礼还不忘带上我,真是多谢表妹了,若非如此,我也不会得到太子的赏赐,学会了牛髓豆腐的做法。这杯蜂蜜水,就当是我给表妹表达谢意吧,豆腐配蜂蜜,吃了能美容哦!”郑燕容想不明白,她到底是假好心,还是真的傻到这般程度,不过众目睽睽之下,料她也不敢搞什么鬼,加上也口渴得厉害,索性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叶无双自然不傻,作为一个资深吃货,食物相克表可是记得清楚的,否则一个不小心吃错东西把自己给交待了可怎么好?豆腐跟蜂蜜一起吃,等着腹泻吧,一次又一次地陷害我,当姐是好欺负的吗?她不想与小女生一般见识,可并不代表被人欺负了也要忍气吞声。
果真没过一会郑燕容就忍不住了,匆匆找了借口就跑了出去,等她拉得近乎虚脱地回去时,宴会已经接近尾声,太子已经离开,一众莺莺燕燕正沿着太液池散步,赏荷观景。
叶无双自然不会上去凑热闹,故意走得很慢,落在了最后,郑燕容喘着气挪了过去:“你刚给我喝了什么了?”
“就是蜂蜜水啊?”
“怎么可能,肯定是你搞的鬼,不然我怎么会这样!”
“表妹可不能以己之心度人之腹啊,不要以为你在银耳雪梨汤中下过药,我就会在蜂蜜水里给你下药,这种下三滥的事情我还真是做不出来呢!”
“你,你知道了?”郑燕容不可置信地看着叶无双。
叶无双无比淡定地回了一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人在做天在看呀,亲!”
“你!”郑燕容气得说不出话来,“我,我不会放过你的!”突然冲过去用尽力气一撞,把叶无双整个撞入水中。
作者有话要说:
☆、姜霜
郑燕容的一声惊呼成功吸引了大家的注意:“救命啊!快来人啊,有人掉到水里面去了!”她知道这附近必有侍卫,叶无双被侍卫救起的时候,必定是全身湿透、曲线毕露的,衣服穿了跟没穿一样,一个女子这样被男子看了摸了,除了嫁给那个侍卫,就没有别的出路了,这样一来,就能彻底断了卫景衡的念想。至于叶无双,一个四品官的女儿,能够嫁给御前侍卫,也不算辱没了她。
这样拙劣的桥段,郑燕容能想到,看过《金枝欲孽》,熟读《甄嬛传》的叶无双怎么可能想不到呢?她只是没想到郑燕容竟豁出去了,在大庭广众之下这么做,如果一旦被人看见,她苦苦保持的温柔贤惠的形象岂不是就被戳穿了?
叶无双心思转得很快,刚落水的一瞬间就迅速地看好了方位,落水之后索性一直往下潜,然后凭着胸中的一口气朝远离这群人的方向游去,她刚才已经看好了,那边有个小亭子,四周挂满了轻纱帷幕,她上岸后可以扯下几块裹在身上。宽大的衣裙湿了水极为沉重,她索性拉开系带,整件外衫都蹬了下来,一身轻快地急速向远处游去。
待众人在郑燕容的惊呼声中看过来的时候,只看见水里飘飘荡荡地浮上来一件红配绿的裙子,正是方才郑燕容那土气的表姐身上穿的那一件,还没回过神来,又看见几丈远的水面上浮起一个小小的人头,划出一道水线,迅速地游向远处。
叶无双没有想到,她看好的那个亭子,此时正有两个人在对坐聊天。
亭中的两个人正是太子卫景瑜和礼亲王世子卫景衡。
卫景衡今天是特地为了自己的亲事进宫的,他想求皇上能够在选秀之后给他指婚,指婚的对象,自然就是叶无双了,不管叶泽弘愿不愿意,只要是皇上指婚,量他也没这个胆子阻挠。
至于为什么不直接去求皇上,是因为皇上在这些无关朝堂牵制平衡的地方上一向不怎么关心,最后虽是皇上出面,可实际上起决定作用的却是后宫里的女人们,往年也都是这样,吹吹枕边风,谁配给谁也就尘埃落定了。这种事本来是他母妃出面比较好,可是前些日子卫景衡不是被他父王给打了一顿嘛,原因正是因为叶无双这个女人跟沈贵妃那个死鬼弟弟结了梁子,礼亲王严肃地表示让自己的儿子娶那个惹祸精进门。虽然礼亲王妃觉得断袖多年的儿子终于想通愿意娶一个女人是一件多么值得庆幸的事情,可碍于王爷的威严,还是没有这个胆子进宫帮儿子说话。
那为什么要舍近求远,不去求至亲的皇后或者太后,而要求不怎么受宠的淑妃呢?没办法,皇后不待见郑明仪啊,肯定不愿意与她成为亲戚,太后站在皇后一边,说不定还得反过来劝他,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个淑妃娘娘比较好说话了。
从淑妃娘娘那儿出来,卫景衡放下一桩心事,一身轻快地往宫外走,正遇上从牡丹宴中出来的太子,就被太子拉到了这亭中说话。
太子兴致勃勃地跟卫景衡说起那个在牡丹宴上遇见的有趣姑娘:“她作的那个诗,真是笑死我了,说什么牡丹大如斗,哈哈,我想逗逗她问她要什么赏赐,她要的居然是一道菜的做法。”
卫景衡心中一动,他说的难道是叶无双?试探着问了一句:“是哪家的小姐那么好玩?”
“这个我倒是没问,好像是郑大学士家的小姐的什么表姐吧。你没见她吃东西那模样,仿佛是一块石头放在她面前,都能吃出山珍海味的感觉。跟她一起吃饭肯定能胃口大开,可惜啊,就是长得差了点,不然选进宫来也是不错的。”
听了前半句,卫景衡已经几乎可以确定太子说的这个人是叶无双了,可是接着那句长得太差又让他迷糊了,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可他家叶无双,那是绝对公认的大美人啊!
卫景衡想到一个可怕的可能,心中暗道一句糟糕,太子她该不会看上叶无双吧?
“那太子觉得,今天来的小姐之中,哪个最漂亮呢?”
“也就那样吧,没什么特别出众的,太后倒是让我留意那个郑家的女儿,长得还行,就是喜欢扭捏作态,我不喜欢。”
“你说郑燕容啊,这姑娘不错啊!反正都要选的,挑个看得顺眼些的就成了。”不管是谁,不是叶无双就行。
太子叹了口气:“说的也是,咱们这些人,难道还能指望能遇到什么真情不成?”
正说着,忽然就发现水面有些波动,卫景衡眼尖,一下就看清了前面是一个女人,后面两个男人似乎正在追赶她,这女人好生眼熟,似乎正是叶无双,而且她身上穿得似乎也有点儿少。
卫景衡知道这姑娘不在乎这些,对她来说性命比脸面重要一百倍,可是他知道,如果她就这么上来被太子看到,不,哪怕是被任何一个不相干的男人看到,后果都不堪设想。
就在太子还闹不明白这到底是在唱哪一出的时候,卫景衡已经脱掉外衣“扑通!”一声跳进了水里,赶在那两个侍卫追上叶无双之前捞起了她,并在冒出水面的那一瞬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自己的外袍把她裹了个严严实实。
叶无双一落入这个坚实有力的怀抱,就长吁了一口气,全身呈虚脱状任由他摆弄,她实在是累得狠了,穿越过来以后过的一直是养尊处优的大小姐生活,就算坚持运动也只是跑跑步而已,哪里有尝试过这种后有追兵高强度的几百米自由泳。
卫景衡把袍子拉了上来遮住她的半张脸,匆匆跟呆立一旁的太子告辞一声就离开了。
他以为没人看见,殊不知就在他们出水的那一瞬,正巧叶无双的脸甩出水面,她自己无意识地伸手一拨,把一头又厚又长的刘海尽数拨向后面,露出美丽光洁的额头,脸上的易容膏被水洗得干干净净,沾着晶莹水珠的白皙脸庞如白玉般剔透。
太子的心猛地一跳,随即停顿了好几拍,然后脑子里就哗啦啦地开满了一地的鲜花,长到十八岁的太子,第一次体会到一种叫做“心动”的感觉。直到那两个人走了很久,后面跟着的两个侍卫也告罪下去换衣裳了,太子还沉浸在自己这种新鲜新奇的感觉中不可自拔。
“母后,我想好了,我要娶今天落水的那个女子。”很久以后太子终于清醒过来,去找皇后。
皇后心中一惊,今日落水的女子岂不是叶无双,那个丑八怪什么时候跟太子勾搭上了?
“没名没姓的,哪知道你说的是谁!”
“让人去问一下不就得了,就是今天牡丹宴后在太液池落水的女子。”
原来太子还不知道那是谁,皇后暗呼侥幸,那丑八怪,要才没才,要貌没貌的,竟能想出落水这样的法子来勾引太子,跟她那狐媚子娘亲一个样,绝对不能让她给得逞了:“皇儿是看错了吧?今天的牡丹宴好好的,哪儿有女子落水呀!”一边说,一边暗暗朝身后的宫女使了个眼色。
这宫女是伺候了皇后多年的心腹之人,自然是一个眼色就能明白过来,赶紧出来吩咐下去,无论是谁都不能在太子面前透露半句今天的牡丹宴上曾有人跌入水中。
“不可能呀,我明明看见的!”
“难道母后还会骗你不成?”
“算了,我去问景衡堂兄,当时他也在场的。”
卫景衡此刻刚刚离开淑妃的琼华宫,他方才捞起叶无双,自然不能就这样出宫去,便又回到淑妃娘娘的宫里,让人找了干衣裳给两人换上,他一直抱着叶无双直到进了屋里才把她放下,却见她苍白着小脸弯腰捂着肚子道:“景衡哥哥,我肚子疼。”
“怎么会这样?那赶紧传太医。”卫景衡紧张道。
叶无双及时制止了他:“不用了,我不想多生事端。”
“那怎么行,你肚子疼啊!”
“没事的,我心中有数,今天恰好是我的小日子,泡了冷水又太累了所以才会这样,回去好好歇息一下就行了。”
“那我让人去给你熬生姜红糖水。”叶无双不觉得这有什么难以启齿的,卫景衡也没感觉他们这样的对话有什么不妥。
“不要了,我想快点回家,你快点送我回家吧。你让她们用这个泡点热水给我喝就好了。”叶无双从贴身衣裳的系带上解下一个精致的小瓶子,打开瓶盖看看,“还好没有被水泡了。”
这时替换的衣裳也拿来了,卫景衡让叶无双赶紧进去换上,自己亲自拿了小瓶子去泡水,原来瓶子里的是姜霜,把偏老的姜块擦洗干净后,带湿将它磨碎,放在绢布上滤过,日头下晒干成霜状就是了,用小瓷瓶装着随身携带,要用的时候随时倒出来一点就好。果然不愧是个吃货。
叶无双喝着热热的姜水的时候,皇后那边的传话就过来了,谁也不能向太子透露今日叶无双落水一事,卫景衡略略一想便隐约明白了一些,恐怕今天的叶无双真的是入了太子的眼了,这么一来他也觉得此地不宜久留,匆匆带了叶无双便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百鸟朝凤
卫景衡带着叶无双乘马车刚刚离开,太子后脚便到了琼华宫,可惜琼华宫中个个都只说世子浑身湿透回来换了一身衣裳就走了,并没有带着什么女子。太子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闷闷地回了自己宫中,怎么也不能相信自己方才只是一时眼花看错了,那女子明明那么美,说是九天仙女下凡尘也绝不为过,难道她真的是天上的仙子,施了法术让所有人都忘记了那一幕?
这边厢太子坐立不安,那边马车上卫景衡一直担心地问叶无双:“感觉怎么样?肚子还疼不疼?”
“好多了。”
“方才走得太急了,应该让人拿个汤婆子给你带着,捂捂也好。对了,回去以后还是要找个大夫看看,调理一下。”
“好啦,你什么时候变得比我娘还要啰嗦了。”
“对了,那个在牡丹宴上问太子一道菜的做法的人是你吧?”
“是我啊,怎么了?”
“那太子怎么说你长得不好看?”
“我长得本来就不好看嘛,太子没有说错啊!”
“谁说的?”
“你说的呀,当初不知道是谁,说我像母猪一样呢!”
“不都给你道过歉了吗,还记仇呢!不过话说回来,我还是比较喜欢你以前有点胖乎乎的样子,现在这样太瘦了点。”主要是现在这模样太招人惦记了。
“我娘说我们家的人都这样,小的时候胖胖的,长大了就自然瘦了。”
“以后没什么事最好还是不要见太子了。”
“那当然,没事我招惹他干嘛!对了,上次叫你去打听一下李家姐姐的事,怎么样了?”
卫景衡突然沉默下来,犹豫了一会道:“我本来不想告诉你的,怕你难过,皇上给的期限快到了,大理寺查不出头绪,只说那沈玉山上山之前还好好的,吃过李姑娘家的东西之后就变得痴痴呆呆的了,再加上他又当众侮辱了李姑娘,现在就非说了李姑娘在食物中下了毒,导致沈玉山迷失神智跌落山崖。如果剩下的这些天再找不到新的线索,恐怕就要这样结案了。”
叶无双急了:“那怎么行,李姐姐肯定是无辜的。”
“可是谁也拿不出证据呀!无双你不要着急,我回去再想想法子,最起码先通融一下,让李姑娘在狱中不要受太多的苦。”
“也只好这样了。”叶无双黯然地点了点头。
回到家中,正遇上叶泽弘送客出门,对方竟然是陈瑾年,叶无双悄悄地拉过叶泽弘:“哥,他怎么在这里?”
“没什么啊,陈兄来找我探讨一些学业上的问题而已,倒是你,怎么又和这小子混在一起了?”叶泽弘上下打量了叶无双一番,“怎么连衣裳也换了,发生了什么事?”
“无双在宫中跌入水中了,所以我先送了她回来。”卫景衡在一旁道。
卫景衡登时着急了:“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会跌入水中,妹妹你没事吧?”
“哥哥你一下子问那么多我怎么答啊!”叶无双嗔道。
陈瑾年走过来:“叶兄,这位是?”
“这是舍妹。”
“原来是叶姑娘,小生陈瑾年,叶姑娘看起来好生眼熟啊!”
“舍妹顽劣,上次非要跟着我一起出去踏青,只得让她扮了男装同行,实在是抱歉!”
陈瑾年呵呵一笑:“原来如此!”也不多说什么,只告辞道:“既然叶兄家中有事,就不用多送了,你我日后再聊!”
叶泽弘这段时间与陈瑾年交往颇多,彼此之间也熟悉到了不用客套的程度,当下也不客气:“那我有空再去找你。”陈瑾年离开之前看了叶无双一眼:“叶姑娘,好生保重。”
叶无双目光直直地盯着他离开的方向,连卫景衡在她面前晃动着五指也浑然不觉:“喂,醒醒了,看人家长得好看便看呆了吗?”她这才如梦方醒般地收回目光:“哥哥,你觉不觉得这个陈瑾年的眼睛好生奇怪?他盯着你看的时候,仿佛要把你的魂魄吸进去一般。”
“胡说,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事。”叶泽弘嘴里这么说,心中也暗暗诧异,刚刚跟陈瑾年对坐着谈论诗文的时候,他确实是有过一段时间的恍神,有一种跟他在一起非常舒服自在,希望时光就此停止流逝的感觉,此时回想起来却觉得浑身不自在,真不知自己怎么会对一个男人产生那样的感觉。
不过这些事情却不是他想与叶无双谈论的:“别乱想了,快说说你怎么跌入水中去的?”
“如果我说是有人推我下去的你相信吗?”
“什么?谁那么大的胆子!”卫景衡首先嚷了起来。
“郑燕容呗,真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讨厌我,我今天都打扮成那个样子了,一点儿也没有想要跟她抢太子的意思,她究竟为什么要跟我过不去呢?”
“小燕子想嫁给太子?”叶泽弘有点奇怪地问,为什么他听说的版本不是这样的呢?郑博容明明说过,她喜欢的人是卫景衡,那天叶泽弘听叶无双说郑燕容给她下药,他虽然不相信,可也觉得妹妹不是一个信口雌黄的人,便留心去打听了一下。
“不然的话她今天干嘛费尽心思讨好太子?”
“不管什么原因,反正欺负你就是不行,你等着,我这就去找她算账!”卫景衡气哼哼地就要往外走。
“卫世子,我劝你还是先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吧,如果不是你老是缠着无双不放,小燕子又怎么会处处找无双的麻烦?”叶泽弘冷然道。
“你这话什么意思?”卫景衡是真的不明白。
“你说她这人怎么这样啊,上次是以为我跟她抢景衡哥哥给我下毒,这次又以为我要抢太子而推我下水,景衡哥哥,我不管你以后娶谁,总之这个小心眼的女人一定不能娶。”
“真没想到,她看起来那么单纯,居然也有这么恶毒的心思。”卫景衡叹了口气道,“以往跟博容一起玩的时候她老跟着,我一直当她妹妹一样的。”
“我还以为你就只把我当妹妹呢,没想到你把谁都当妹妹啊!”叶无双有点不高兴了。
“我没把你当妹妹!”
“什么?”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好了,卫世子,时候不早了,今天妹妹受了惊也要早点休息,你先回去吧!”叶泽弘下了逐客令。
“不是,我还没有解释清楚……,唉,算了下次再说,你记得要请个大夫来给无双看看,她今天身子不方便又泡了冷水,可疏忽不得。”
叶泽弘眉头皱得更紧了,他怎么连这个都知道:“我知道了,不劳您费心。”
卫景衡这才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地离开。
吃晚饭的时候,太子殿下对着一桌子的珍肴食不知味,突然就想起了那个吃东西吃得极美味的女子,那水中的仙女打探不到,这个黄脸女子总可以问出来吧,太子招了宫人来问,果然一问便知,那个女子名叫叶无双,是光禄寺卿叶文澜的女儿,会试第一名叶泽弘的妹妹。
“听说叶泽弘这人才学很不错,明天传他入宫与本宫见见,对了,听说他还有个妹妹,带着一起来吧!”
“殿下,这似乎有些不妥……”太子手下的大太监安永祥甩着手里的拂尘道。
不晓得太子今天抽了哪条筋尽说些不着调的话。
“八妹最近不是不怎么爱吃饭吗?告诉她我知道一个人肯定能让她爱上吃饭的,让八妹以她的名义请叶泽弘的妹妹进宫。”
“嗻!”安永祥应声下去,心道太子您可真好意思,八公主今年可才五岁呀!
“对了,明天让御膳房给本宫多准备些好吃的,本宫要招待客人。”太子冲着安永祥刚退出去的门口喊了一句。
“什么?八公主要宣我进宫?”宫墙外面的叶无双也十分惊讶。
“双儿你什么时候认识了八公主?”叶夫人问她。
“我哪儿认识什么八公主啊,我连她是圆是扁都不知道。”
“进了宫可不能这样胡乱说话。”叶文澜板着脸道,这个女儿一贯口没遮拦,如果有可能,叶文澜可不愿意她跟宫中的任何人扯上关系,“不过这事确实有点奇怪,八公主年仅五岁,又不认识无双,怎么会突然要找她进宫去呢?”
“太子要见你哥,同时八公主又要见你,天哪,该不会是你被太子看中了,借故要你进宫的吧!”叶夫人拍着胸口道。
“不会吧,太子的眼光不会这么差吧!”
“昨天在宫里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叶夫人不甘心地问道。叶无双只好把整个经过细细地讲了一遍,当然隐去了让郑燕容吃了豆腐又喝蜂蜜水这些无关紧要的细节。
“如今说什么也没用了,我看今天无双还是照样打扮成上次那样子,见步行步吧!说不定太子只是想请无双吃个饭而已。”叶泽弘说完,全家人都以一种异想天开的眼光望着他。
没想到太子真的只是想请叶无双吃个饭,或者说他只是想看叶无双吃饭而已。
两人一进宫,便被请上了丰盛的宴席,诱人的香气中,叶无双凑到叶泽弘耳边小声道:“这是什么意思?”
叶泽弘正想摇头,太子已经替他回答:“本宫的八皇妹近期胃口不佳,本宫听说令妹在美食一道颇有见地,说不定能劝得皇妹多吃一些,冒昧请了二位进宫,请不要见怪。”
他们当然不敢见怪,叶无双知道太子的用意之后松了口气,终于可以定下心来认真研究眼前的菜色。
“太子哥哥,今天你让御厨做的是什么呀?”八公主卫景萱奶声奶气地问出了叶无双心中所想。
太子使了个眼色,就有御膳房上菜的太监来报菜名:“天鹅羹、焖熊掌、炙鹿肚、驼蹄羹、西施舌、清蒸鲥鱼、笋鸡脯、蟠龙菜、鸡米锁双龙、百鸟朝凤……”
作者有话要说:
☆、百合炒芦笋
即便是叶无双这种见过诸多美食的人,也被这皇宫大内的精美菜肴给惊呆了:“天哪,我真没想到我这辈子竟然能吃到这些珍贵的食材,八公主,难道你连这些东西也觉得不好吃吗?”
八公主恹恹地道:“天天都是这些东西,早就吃厌了!”
“我知道了,太子殿下,饮食一道,讲究张弛有度,特别是这些珍贵滋补的食材,小孩子吃了不容易消化,久而久之,就积食了,自然就不想吃饭啦!”
“那依你说,该吃些什么才好?”太子虚心求教。
“自然是吃一些清淡的小菜啦!多吃点素菜清清肠胃。”
八公主撅起嘴:“我不要,青菜一点儿也不好吃。”
“怎么会呢,很多菜都很好吃啊,像现在春日里,百合和芦笋都最水嫩了,爆炒之后用高汤打成薄芡淋在上面,清爽又水润,而且春日乍暖还寒,一般人都容易内热,百合养肝补气,温平清火,吃这道百合炒芦笋是最合适不过了。”
“真的吗?那你做给我吃。”八公主的眼里有了一点期盼之色。
“既然如此,那就劳烦叶姑娘了。”
叶无双本来以为这次有机会可以见识到传说中的御膳房了,没想到人家带他去的只是东宫偏殿的小厨房,不过倒也干净整洁,食材也应有尽有,任君挑选。
叶无双想了一下,煮了个马齿笕粥,马齿笕算是一种野菜,鲜嫩芽叶也可入菜,用来煮粥,味道清甜,口感鲜香。
还做了一个梨炒鸡作为主菜,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不能光吃素,鸡肉是优质蛋白,切片后加入麻油、生粉、盐花和姜汁腌过,用雪梨薄片加上小片的香草,大火爆炒,鸡肉里浸满了梨子的清甜和香草的香味,小女孩一定会喜欢吃。
当然少不了百合炒芦笋,最后还有一道秧草碧丝,所谓的秧草,就是金花菜,用素油清炒了,就吃个原汁原味,嚼起来柔软鲜嫩,清口解腻。
几样新鲜的菜色一端上来,八公主瞪大了双眼:“真的很好吃吗?”
“当然啦,你看这个粥,颜色碧绿碧绿的多好看呀,还有这个百合,百合你知道吗?是一种花来的哦,女孩子吃了花会长得很漂亮哦,身体还会香香的哦!”
“真的吗?我要吃,我要吃。”
“来,先尝一口。”叶无双用勺子舀了一小口粥喂八公主,“怎么样?好不好吃?”
“好吃!”八公主用力点头。
“那咱们一起吃吧!”叶无双把勺子塞给八公主,自己提起筷子伸向垂诞已久的焖熊掌,人家还没吃过呢,都放凉了。叶文澜作为一个两袖清风的正人君子,才不会从自己经手的无数贵重食材中克扣下一星半点往家中带。
“真的很好吃吗?”太子忍不住也伸筷夹了一口芦笋。
这一餐,太子和八公主都破例多吃了一碗饭,太子很满意地用雪白的帕子擦拭着手掌:“干脆我封你为伺膳女官,以后就日日进宫来陪本宫和公主吃饭吧!”
“啊?”叶无双为难地看向哥哥,“这个好像不太好吧!”宫中的山珍海味固然好吃,可怎么也比不上在自己家里自由自在啊!
卫景衡一听说太子召了叶无双进宫的消息,马上就坐不住了,匆匆忙忙地赶进宫来,直到看见坐在太子对面打扮得不伦不类的叶无双,这才松了半口气。
“今天怎么这么热闹?聊什么呢聊得这么开心?”
“你来得正好,这位叶家小姐正在问我一些大理寺的事呢,你这些年跟大理寺来往比较多,你来说说吧!”太子招呼他过来坐下。
“怎么了无双,有什么事不能直接来问我,非要跑来问太子殿下?”卫景衡特意在太子面前显示自己跟叶无双的熟稔。
“没有啊,也就是今天刚好进宫,顺便问问太子殿下能不能帮帮李姑娘而已。”
“对啊,景衡哥哥,这个漂亮的叶姐姐今天特地进宫来做菜给我吃呢,叶姐姐做的菜可好吃了。”八公主卫景萱很高兴终于可以Сhā上嘴了。
卫景衡高兴地摸摸她的头:“没错,我也觉得你叶姐姐做的菜特别好吃。不过你这什么眼神啊,她这样的也能叫漂亮?”
“当然漂亮啦,我最喜欢叶姐姐了。叶姐姐,你以后能天天都做菜给我吃吗?”
叶无双呵呵笑:“我尽量吧,不过可能没有办法天天进宫呀!”
“为什么呀!”卫景萱不高兴地嘟起了嘴。
“八妹,别闹了,时候不早了,你改回去睡午觉了。”太子对她说。
“不嘛,不嘛,我就要跟叶姐姐玩嘛!”
“乖,以后景衡哥哥天天带你去找叶姐姐,叶姐姐家里还有很多很多好吃的呢!”
“真的吗?太好了,不许骗我哦!”
“当然不骗你,不过你要先乖乖地去睡午觉哦!”卫景萱终于在卫景衡的哄劝下依依不舍地由奶娘带着回自己的寝宫去了。
太子这才说道:“如今的大理寺卿铁面无私,如果没有真凭实据,要他放人恐怕不容易啊!”
卫景衡道:“其实这事我回去也仔细想过,无双,我觉得这事是那个人做的可能性很大,只是苦于没有证据而已,那我们可不可以换一个角度来想,看能不能够用什么法子让他自己露出破绽呢?”
“你的意思是,钓鱼?”
卫景衡双掌一拍:“没错,钓鱼,这个词用得好,只要咱们用对了钓饵,不愁鱼儿不上钩。”
“等一下。”太子Сhā口道:“你们说的那个人是谁?”
“没证没据的,这个一时还真不好说出来,不过请放心,只要依我们的计划行事,一定可以很快拿到证据的。”
“那你的计划是什么?”
“从之前的几桩命案,我们可以看出,那凶手最痛恨的便是欺侮女子之人,只要我们在他面前表演一出恶汉欺凌弱女子的戏码,我想,他一定会出手,如此我们便可以抓个现行了。”
“这个主意不错!”叶无双立刻举双手赞成。
“好,我也要参加。”太子也附和道,皇上正当壮年,盛世太平,当太子其实也挺无聊的。
“你们闹归闹,别扯上我妹子。”叶泽弘又来扫兴。
“哥哥,他们是在帮李姑娘呀,连素不相识的太子殿下也愿意帮她,你怎么就这么冷血呢?”
“不管你怎么说,总之我是不允许你去参与这些事,查案的事自有官府,要你去掺和什么?”
“现在摆明了官府就在冤枉好人,哥哥,如果现在含冤入狱的不是别人,正是你的妹妹我呢?你也还能说出这样的话吗?”
“好了好了,你们兄妹俩就别吵了,泽弘,我借用太子殿下的名义给你保证,我们会保护好无双,一定不会让她受到伤害的。”
“没错,难道你连本宫也信不过吗?”
其实叶泽弘想说,从太子您老人家的表现来看,其实您和卫景衡这小子一样不靠谱呢!但他说出来的只能是:“那就有劳太子殿下费心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无双,回头我再跟你仔细商议一下钓鱼的细节,既然没什么事,那今天就先散了吧?”卫景衡觉得,无双虽然打扮成这个样子,可是仔细看一看,还是看得出来挺漂亮的人儿的,方才八公主可不就看出来了嘛,可不能再让太子给看出来了。
叶泽弘趁机道:“那在下兄妹二人就先行告退了。”
“我跟你们一起走。”卫景衡忙道。
“慢着,我还有话问你。”太子拦住了卫景衡。
“那天你太液池救下的女子究竟是谁?”
“啊?”卫景衡装傻,“那不是宫中的宫女吗?那天我救她起来之后她朝我道了谢,就自个儿走了,对了,她还把我的衣服也裹走了呢!下次你见着她让她还我啊!”
“别在这跟我Сhā科打诨的,你还差这件衣服吗?当时看你紧张的模样,分明就是认识的。”
“太子殿下您就别冤枉我了,当真是不认识的啊!不信你问问淑妃宫里的人,我当时就上她们那儿换衣裳去了,真的没带着哪个女子?”卫景衡苦着脸。
太子质疑地看着他,还是不太相信的模样。
“我说,你是瞧人家模样长得美,看上人家了吧?”卫景衡试探道。
没想到太子当真点了点头:“没错,你相信一见钟情吗?我以前是不相信的,可是自从那日见到她之后,我就觉得,她是我梦中的女神,前世命定的情缘。如果能找得到她,我拼尽一切也要说服父皇母后,让我娶她为妻。”
“不是吧,就那么看了一眼,恐怕长什么样都没看得太清呢!再说了,如果那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宫女呢?你也坚持要娶她吗?”
“对,非她不娶。”
“你觉得无双这人怎样?”
“叶无双?挺好玩的,菜做得也不错,人长得嘛,好好打扮打扮兴许也还能看,难得八妹那么喜欢她,选进宫来似乎也不错。”
“我也觉得她挺好的,昨天我进宫找淑妃娘娘,就是想让她帮我给皇上说说,选秀的时候把她指给我。”话说到这个份上,你虽贵为太子,也总不好意思跟我这个堂兄抢女人吧!
作者有话要说:
☆、藕粉桂花糖糕
知道叶无双着急李姑娘的事,卫景衡从宫里出来就去找她商议计策,叶泽弘勉强同意了叶无双参与此事,但一举一动都必须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进行。
叶无双吩咐甜雪把刚蒸好的一甑藕粉桂花糖糕拿出来待客,这糖糕是将冰糖、荸荠切成小丁调入藕粉白浆中,表面再淋上一层糖桂花,上笼屉蒸上一刻即可,雪白晶莹,味道香甜。
叶泽弘不爱甜食,只略略尝了一点,其余的尽数进了卫景衡的腹中,一甑糖糕吃完,计策也基本上议定好了,无非就是找人在陈瑾年面前表演一出欺凌女子的戏码而已,那恶霸是卫景衡在王府侍卫中挑选出来的,武功高强,为人也十分警觉精明,如果陈瑾年对他使什么手脚,相信不难察觉。
至于那被欺凌的女子,因为没什么危险性,叶无双跃跃欲试想去过一把戏瘾,被叶泽弘一口否决:“别忘了他已经认识你了。”其实叶泽弘并不相信陈瑾年会是凶手,他相信从诗文中可以看得出一个人的品性,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他觉得两人挺投契的,在许多事物上的看法都颇为一致,之所以参与他们的计划,一为看着这个妹子不要胡闹,二来也是想他们早日打消对陈瑾年的疑虑,毕竟他还是一个挺合适的妹婿人选。
“小姐,要不让奴婢来吧?”谁也没注意到一直站在一旁的甜雪眼中露出热切的光芒。
“你?”叶无双惊讶地看着甜雪。
甜雪兴奋地点头:“奴婢从小就觉得,如果能在戏台上扮演一段段不同的人生,那是多么开心的事啊!小姐,您就给个机会奴婢一尝岚愿吧!”
叶无双恍然大悟:“我说怎么每年我过生日你们都要给我扮一场嫦娥奔月呢,敢情这都是你的主意啊!看来当初你爹就应该把你送去戏班的,说不定现在都已经成了台柱子了。”
这么说就是定下来了,为了以防万一,卫景衡还特地把那侍卫叫了过来先排练一下,甜雪太过兴奋,又担心自己不能做好,结果用力太过,反而次次出错,不是说错台词,就是动作不到位,看得叶无双一边打呵欠一边道:“看来你爹没把你送去戏班还是对的,不然的话指不定还没练出来就被打死了。”
说得甜雪都快要哭了,还是那侍卫好心:“不要紧张,我陪着你慢慢练。”
事不宜迟,第二日几个人打探清楚了陈瑾年的行程安排,卫景衡便进宫去知会了太子一声,人家说好了要参加的,总不好撇开了人家独自行动。叶无双为此非常郁闷:“你说太子他老人家怎么这么闲啊!”又对着镜子担心地细看自己的脸:“老往脸上抹这个东西会不会对皮肤不好啊!”
没办法,只盼太子是一时新鲜才跟他们混在一起,无论如何总要瞒过选秀再说。
其实他们的戏码非常简单,叶泽弘假装在街上与陈瑾年偶遇,然后找个借口带他路过一个偏僻的小巷,在小巷内目睹恶霸欺凌民女。
经过一夜的排练,甜雪表现得非常敬业,那恐惧绝望的小眼神,让躲在一旁作壁上观的叶无双在心里点了个赞,不愧是从小立志要当演员的,演技不错!太子、卫景衡和叶无双三个在附近的民房里征用了一间房子,从二楼的窗户里外下看,巷子里发生的暴力案件尽收眼底,陈瑾年要搞什么小动作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三个人一起挤在小小的窗缝里朝外看,自然免不了靠得极近,呼吸可闻,太子不经意地一转头,发现叶无双耳后的肌肤与前边截然不同,晶莹白嫩,不由感到奇怪,刚想出声相询,不妨卫景衡从叶无双的另一边走了过来,挤进他们两人的中间:“这个位置看着清楚点。”
叶无双有点不耐烦地挪了挪身子:“就你多事。”
“住手!”叶泽弘大喝一声,冲了过去,按照剧本,接下来是叶泽弘与那扮演恶霸的侍卫装模作样地过上几招,然后恶霸被叶泽弘制服,捆了扔在一边,然后叶泽弘去照顾受了惊吓的甜雪,留出空间给陈瑾年去对付那侍卫,躲起来的几个人就可以仔细观察,他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可没想到陈瑾年的动作比叶泽弘更加迅速,“呼”地一下就冲到两人之间,把叶泽弘护到了身后,那侍卫被唬了一跳,一时收势不住,打出的一拳就那一拳就实实在在地打在了陈瑾年的身上,由于冲力太大,连同陈瑾年身后的叶泽弘也一起倒在了地上,那侍卫目瞪口呆,可戏不能不继续演下去呀,只好狂妄地笑:“哈哈,哪里来的臭书生,也不掂量一下自己有几两重,居然敢来坏爷的好事,看爷不收拾你!”少不得装模作样地又要打上几下。
没想到那陈瑾年竟是不要命般地护住叶泽弘,眼看这戏就要无法收场,卫景衡只好推开窗户跳了出去,充当从天而降的大侠,三下五除二把那侍卫给制服了,拉起叶泽弘:“你没事吧?”顺势扯着他一起去看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的甜雪。
因得了卫景衡的嘱咐,叶无双与太子两人仍在呆在楼上,重新把窗户掩了起来悄悄往外看,只见陈瑾年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看了一眼被卫景衡扔在地下的侍卫,又抬起头状似无意地朝这边望了一下,虽然明知他看不见自己,叶无双还是吓得忍不住倒退了两步。
不小心就撞在了站在身后的太子身上,太子常年习武,胸膛自然坚硬,叶无双一边揉着后脑勺一边道歉,太子却浑不在意:“你跟卫景衡很熟?”
叶无双留意着下面的动静,随口答道:“算是吧,家父外放广州的时候,世子曾在臣女家住过一阵。”
“哦!”太子点点头不再说什么,虽然他认识叶无双的日子不长,也可以看出这姑娘单纯直爽,跟自己这个万事都不放在心上的堂兄性子倒是挺相投的。突然又想起那天惊鸿一瞥的美人,这两天他把宫里都翻遍了,也没找着那个所谓的宫女,实在是让人心有不甘。
再看时底下的事已经解决了,欺凌民女的“恶霸”被官差给押了去,那“民女”也被人送了回家,卫景衡借口找叶泽弘有事,带着他离开之后又悄悄地回来尾随陈瑾年而去。
叶无双回过头来双手一摊:“太子殿下,这儿没什么事了,您回宫去吗?”
“就这么完了?”太子有点不可置信地望着叶无双,昨日听他们说要想办法钓出杀人凶手,还以为是什么惊险刺激的事,没想到就看了这么一出不怎么高明的戏,“我不回去,你陪我去逛逛吧!”
叶无双想了一下:“那臣女带殿下去找个酒楼吃点东西,顺便等哥哥他们回来,看看事情的后续发展如何。”
太子点点头:“也好,在外面不必太过拘礼,你便像唤卫景衡一样唤我景瑜哥哥就行了。”
“臣女不敢!”
“我不想暴露身份,你知道该怎么做了?”
“是,景瑜哥哥!”太子的心里一下子舒畅起来,眼前的女子嗓音甜糯,笑容甜美,细看之下其实她的五官长得极为秀致,让人看得十分顺眼,看得久了似乎那黑黄的脸色也并不那么可厌了。
卫景瑜觉得,很久没有在一个女子面前感到如此自在了,那些靠近他的女子,无一不是各怀目的,矫揉造作的嘴脸实在让人生厌,好不容易遇上一个对自己胃口的,又做得一手好菜,如果这不是卫景衡惦记着的姑娘,他还真想把她弄进宫去。不过转念一想,如果真的进了宫,恐怕两人之间的相处就不能如此轻松了,想想还是作罢。
两人下得楼来,发现气氛不对,太子出行,自然免不了明卫暗卫地一大堆,太子吩咐了不要扰民,所以那些人也只是静静地守在一边,并没有大张旗鼓地戒严。
他们征用的这户人家姓方,是在夜市上卖一些卤味吃食的小摊贩,因他们家的卤味特别好吃,名头传开了大伙便把这家男主人称为卤味方了,卤味方此时并没有出摊,不过附近有熟悉的街坊急着要待客的话也会直接到他家中来买,虽不至于顾客盈门,但来来往往的人也不少。
就在刚才卫景瑜他们下楼之前,突然有人急匆匆地跑来,说了家中有人吃了他们家的卤鸭掌之后突然浑身抽搐,口吐白沫倒地不起。
太子所在的地方出了人命案,这还得了?侍卫统领马上封锁了现场,一面命人去请大夫,一面安排了人在屋内细细搜查,卤味方及其家人被吓得脸都白了,呆呆地立在一旁,一问三不知,连呼个冤枉都不会。
两人听完侍卫统领的汇报,叶无双突然问道:“那卤鸭掌现在何处?可以给我看看吗?”
侍卫统领为难地看看卫景瑜,这是重要物证,一般情况下是不能随意给人看的,可这姑娘是跟在太子身边的……
“给她看看。”卫景瑜发话,他也奇怪一般情况下女子遇到这种事不都应该惊呼着躲起来的吗,眼前的这个女子却镇定得过分。
作者有话要说:
☆、梅花汤圆
“这是从中毒者家中取来的。”侍卫呈上一盘卤鸭掌。
叶无双接过来放在鼻子底下仔细地闻了闻,卫景瑜心中一紧,忙提醒道:“当心有毒。”叶无双朝他感激地一笑,刚才她听见那人的症状,再仔细想想做卤味所要用到的配料,心中有了一个模糊的想法,如今闻了味道,又多了几分把握:“能带我到煮卤味的地方看看吗?”
一般情况下这些吃食的配方都是独家秘密,特别是靠卖这个吃饭的,当然要比别家有与众不同之处才能立足,所以都把自家的配方当成身家性命一般,轻易不会展露人前,但遇到这种人命关天的大事,卤味方自是无法,只得把他们带到了厨房。
中央一个巨大的瓦煲,当中是色泽浓亮的陈年卤汁,十几年来不断添加新料,岁月积淀下来的香味醇厚有力,叶无双拿起一把大勺子,捞起沉在煲底的配料细细察看,托现代网络科技的福,她对于这些卤味的配料还算是熟悉的。
有肉桂皮、川椒、丁香、豆蔻、干草……,终于找到了她的目标——大茴香,俗称八角,是一种做菜中常会用到的香料,但眼前这个明显不是普通的八角。
叶无双拈出几枚置于掌心:“你们看,正常的八角应该是由八个角组成,角边缝开裂,每一角内含籽一粒,可是我掌中之物,个头比一般的八角小很多,角也不止八只,多的时候甚至有十二、三只角,角不开裂,内无籽,而且闻起来也没有丝毫的香气。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这个叫做莽草,有毒,多食可致死。”
“真有此事?”卫景瑜有点心不在焉,满脑子里晃动的都是眼前这双形状极美的纤纤玉手,为什么这双手给他的感觉和那天见到那个落水的女子时是一样的呢?随口便道:“好大的胆子,居然敢用毒物害人。”
吓得一旁的卤味方“扑通”跪地不起:“大人饶命啊,小人在此地卖了十几年的卤味,从来都是老实本分的,小人真不知道这毒物是从哪里来的啊!”他只知道眼前的是个大人物,却不知道具体身份。
叶无双也颇不认同:“如果他真要下毒,也没必要糟蹋了这一整锅的陈年卤汁啊,这可是他们家安身立命之本,更何况这些卤味是要拿出去卖的,这不是砸自己的招牌吗?”
卫景瑜刚才只是随口说说,这么浅显的道理,一想就能明白的,见叶无双为他求情,便开口道:“你放心吧,本……本大人自会派人彻查此事。”
这时有人来报大夫已经来看过那中毒之人,果然是中了莽草之毒,已经对症下药,缓了过来,除了中毒这一家人的,其余买了卤味的人家都已经去追了回来,幸好还未到饭点,没有第二个人吃了中毒的。
此间事了,二人便要离开,叶无双还依依不舍地看了几眼那个大瓦煲:“真可惜了这卤汁了,快有二十年了吧!我吃过你们家的卤味,真的很好吃,以后怕是吃不到了吧,唉!”
卤味方更是欲哭无泪,他全家的进账靠的就是这一大煲祖传的卤汁,如今虽有秘方在手,一时之间又哪能做得出来这种长期积累才有的浓厚香味啊!
“这次的事啊,我估计是仇家陷害,所以说做人啊,还是要与人为善,否则的话到头来还是害了自己……”唠唠叨叨的样子立马让她刚刚树立起来的自信睿智的形象逊色不少。
卫景瑜不耐烦地扯她的头发:“你到底走不走?”
“走啦走啦,别扯我头发呀!”
叶无双把卫景瑜带到清心茶馆,她喜欢这里的梅花汤圆,叶泽弘喜欢这里的雅致幽静,于是这里就成了他们出门的时候常呆的老地方。
“试一下梅花汤圆吧,味道很不错的。”叶无双把店家送上来的两碗梅花汤圆摆了一碗到太子面前。
白瓷小碗内浮着一颗颗莹润的汤圆,粉白相间的梅瓣舒展开来,在水中氤氲浮沉,袅袅白气升腾,香气盈鼻。
两人正吃着,卫景衡和叶泽弘也来了,“怎么样?”叶无双急切地问。
卫景衡失望地摇摇头:“看不出任何异样,陈瑾年离开小巷后,去书店看了一会儿,然后又去买了笔墨纸张,在杂货店买了一些日用品,然后到一家小饭馆吃了一碗面,就回去了,侍卫那边也毫无动静。”
叶无双想了想道:“会不会是时机未到?之前的命案,都是由某件事情触发,才引起死者的不正常,也许是那个契机还没到来呢?我觉得今天晚上还是要找人盯着那侍卫,免得他突然发起狂来做出一些自己也控制不住的事。”
叶泽弘道:“我看十有八、九是你们想多了,陈瑾年他根本就不是那样的人。”
叶无双脱口而出:“他那么护着你,你当然……,对了哥哥,我怎么觉得他护着你护得也过分了点儿啊?”
叶泽弘俊脸微红,有点恼羞成怒:“人家是一片好心,你胡说什么,没什么事就赶紧回去吧,晚了我可不再爹娘面前替你说好话。”
“哥哥你这是心虚了?”
“别废话了,回家吧!”叶泽弘拂袖而去。
叶无双急急忙忙道:“那太子殿下,李姐姐的事就麻烦您了,千万不要让他们就这么匆忙定案啊!”
卫景瑜点头:“嗯,叶姑娘放心吧,这点儿事我还是办得到的。”
叶家兄妹走了之后,卫景瑜不甘心地问卫景衡:“那天你救起来的那女子,当真是一个宫女?”
“大概是吧,我也没细问,她自己说的。”
“你不觉得她长得特别美吗?”
“还行吧,没怎么留意。”
“对了,你是怎么喜欢上叶无双的?”
卫景衡脸上溢出温柔的笑:“也不知怎么的就喜欢上了。”……
又过了几日还是毫无动静,殿试的日子眼看就要到了。
“现在你相信不是陈瑾年做的了吧?”
叶无双乖巧地看着叶泽弘:“嗯,我相信了,哥哥,你安心地考试,我再也不胡闹了。”这几日叶无双确实是安分了很多,乖乖地在家刺绣做菜,几乎都没出过门,卫景衡大概也是被家里拘着备考,也好些日子没来叶府晃荡了。
叶泽弘不知道的是,叶无双这几天都找了人悄悄地跟着陈瑾年,虽然报回来的消息都是一切正常,但她就是觉得他与这一切脱不了干系,特别是他的眼神,一个正常人是不可能有这样的眼神的。
在听到大理寺决定把李姑娘当成凶手了结沈玉山一案的消息的时候,消停了几天的叶无双终于按捺不住了,特别是她听了今天派出去盯着陈瑾年的小厮的回报之后,更是确定了心中的想法。
那小厮说,他跟着陈瑾年到了一个茶馆听书,他找了个位置坐在陈瑾年的后面盯着他,陈瑾年回头看了他一眼,笑了一下,后来不知怎的他竟然就趴在桌上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看见陈瑾年的后脑勺还在前边,这才放下了心,幸好没有误事。
叶无双心里却不是那么想的,那小厮认为是无关紧要的那一觉,里面一定有文章,陈瑾年看了他一眼,他就睡着了,难道他会催眠?叶无双从一些杂记中知道,这个时代是有“摄魂术”这个说法的,这是一种传说中的奇门异术,可以用眼神控制别人的心神,让别人听令于自己,当时叶无双在书上看到这个“摄魂术”的时候,就想到了现代的催眠,莫非陈瑾年所用的就是所谓的“摄魂术”?
为了避免被陈瑾年发觉,叶无双派出去的小厮都是轮班制的,每隔两个时辰就换一个人跟着他,换下来的人就回来跟叶无双汇报这段时间陈瑾年的行踪。
前面回来的那个小厮莫名其妙地睡了一觉之后,叶无双就意识到自己的跟踪暴露了,正想吩咐下去以后都不用再跟了,突然另外一个小厮匆匆来报,他去接前一个人的班,可是那个人却一直不见回来,竟似失踪了一般。
叶无双坐不住了,陈瑾年可是会催眠的,自己的做法一定是触到他的逆鳞了,先前那个是给一个小小的警告,如今这个,怕是凶多吉少了。
“快,跟我去王府。”事到如今,只能找卫景衡帮忙了,红豆和甜雪赶紧跟着她一起出门。
到了王府却吃了个闭门羹,原来礼亲王怕卫景衡胡闹得连殿试也忘记了,特地把他关到别院闭门读书去了,预备在明天早上殿试开始之前才放他出来。倒不是要他出人头地光宗耀祖,王府也不需要这个,只是这孩子行事没有定性,太让人不省心了,好歹去考试了,就要老老实实考完再说。
找不到卫景衡,叶无双心一横,决心自己去找人,可怎么找,她真是一点头绪也没有,只好先到陈瑾年的住处附近看看。
因为出来得急,叶无双没有换上男装,又因为想着见不着太子,所以也没刻意扮丑,一个漂亮的官家小姐,带着两个模样清秀的丫环,出现在这个平民区,着实引起了一点轰动,人们不敢公然围观,但背后的指指点点也足够让她们几个不自在的。
“小姐,要不咱们还是先回去吧!”红豆先忍不住了。
“好吧!”叶无双也觉得这样找下去不会有任何结果,说不定还会打草惊蛇,明天就是殿试了,她想在这个节骨眼上,陈瑾年应该也不会做出什么事来,还是等殿试完了以后再找卫景衡想法子吧!
“叶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里?”
听到背后传来陈瑾年的声音,叶无双心中一慌,连忙告诫自己要镇定,一定不能看他的眼睛,缓缓转过身去,低着头微微行了一礼:“陈公子这么巧,我跟丫环们散步,不知不觉就走到这里,正准备回去呢!”说完绕过陈瑾年正要向前走。
“叶姑娘请留步。”
“陈公子还有什么事呢?”叶无双一直不敢抬头。
“前两日得了一柄扇子,虽然不是什么珍品,上面的题字却是很不错的,烦请叶姑娘帮忙带回去给令兄品评一二。”叶无双稍微抬起眼看了一下伸到眼前的物件,原来是一柄普通的折扇,扇坠是一块碧绿通透的玉石,磨成扁圆形,此刻正悬挂在扇柄上左右晃动。
叶无双刚要提醒自己不对,眼睛却不由自主地跟着扇坠移动,正在奋力抵抗那昏昏欲睡之感袭来之际,耳边听到陈瑾年温柔到近乎诱惑的语声:“你累了,睡吧!睡吧!”
作者有话要说:
☆、摄魂术
于是叶无双就睡着了,做了一个又长又甜的梦,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手脚都被绑着,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天色似乎已经黑了,屋内点着蜡烛,火光摇曳。
“醒了?”是陈瑾年淡淡的嗓音。
看着向自己移过来的那个暗色的影子,叶无双连忙闭上了双眼:“你把我的两个丫环怎么了?”
“没怎么啊,好好儿地回家去了。”
叶无双不信他有这么好心,可是又别无他法:“你到底想怎么样?”
“想怎么样?你是泽弘最疼爱的妹妹,我可真不忍心做出点什么让泽弘伤心的事,可是你又知道了我的秘密,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呢?无双妹妹?”
叶无双一惊:“你对我哥哥……”
没想到陈瑾年大大方方地应道:“没错,我喜欢你哥哥,他是我见过的人中最优秀,最完美的。”
叶无双心中升起一线希望:“你放我回去吧,我这样突然失踪,我哥哥一定会担心坏了,万一耽误了明天的殿试……”
“你方才不是已经写了一封信让你的两个丫环带回去了吗?你哥哥早已知道你今夜在表妹家中过夜,不会担心的。乖,等明天考完试回来,我再好好地想想,该怎么处置你吧!”
“如果过了明天还不回去,哥哥肯定会去找我的,你根本就瞒不住,如果你杀了我,哥哥一定不会原谅你的。”
“你是泽弘的妹妹,就像是我自己的妹妹一样,我怎么会杀你呢?我知道一个法子,可以改变人的记忆和想法,不过还没试过,倒可以在你身上试试看。”
叶无双浑身发抖,不知道他将会对自己做出什么事,没想到陈瑾年突然笑了起来:“呵呵,一直这么闭着眼不累吗?放心吧,我今晚不会对你做什么的,我还得留着精力去考试呢,不考个好功名,将来怎么配得上泽弘这么优秀的人?”
叶无双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坐在床边的陈瑾年,他笑得淳厚温良,根本看不出来曾做过那些丧心病狂的事,叶无双轻声问道:“你为什么要杀他们?”
“他们都该死。”
“是,他们都有错,可是是否罪该致死,自有官府去判定,不该由你说了算的。”
“官府?”陈瑾年冷笑一声,“如果官府真的能判定的话,那个可怜的李姑娘,又怎么会被关进大狱?”
叶无双一时说不出反驳的话来,陈瑾年接着又道:“从来就没有公正的官府,一切只能靠自己。我没有杀过人,杀死他们的,是他们自己的心魔,我只是把他们的心魔给放了出来而已,如果一个人从没有做过违背自己良心的事,没有一些不该有的贪婪,我便是想害,也害不了他的。”
“心魔?你与那些人也只不过是萍水相逢,你怎么知道他们有什么心魔?”
“不需要知道,我所做的就只是把门打开,心魔出来以后会发生什么事,谁也不知道。”
叶无双像是在听天方夜谭,却也不得不承认他说得有那么一点道理:“可是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恨他们?”既然他不喜欢女人,那些被欺凌的女子也跟他没有半分关系。
看得出来陈瑾年很有说话的欲望,也许是这些东西在心中隐藏得太久却一直都找不到人倾诉的缘故吧,在加上在他心中,叶无双迟早会忘掉这段记忆,所以说得毫无顾忌。
“十年前,我十岁,家姐才十三岁,那时候我家中贫穷,母亲每日带着家姐到一富户家中洗衣填补家计,一日母亲身体不适,家姐一人独自去了那富户家中,回来的时候却是衣衫不整,一心求死,细问之下才知道是被那个六十多岁的糟老头子给糟蹋了。”说起这段往事,陈瑾年的语气中带着年代久远的恨意。
“当时我父亲不在家中,家里只有我和两个只知道哭泣的女人,我当时也真是够傻够天真,满心以为官府会帮我们主持公道,竟劝说家姐去报官,谁知道那狗官早就被那富户用钱收买了,不但害人者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家姐反而被诬蔑为了钱财勾引男人,遭到世人的谩骂、侮辱。最后我们一家不得不背井离乡,举家迁徙到没人认识的地方,苦苦求生。”
叶无双一面觉得他的遭遇确实可怜,另一方面又觉得不能把这个当成自己违法犯罪的借口,如果这是在武侠世界就好了,在武侠世界里,他就是惩恶扬善的英雄了,可是一想到杀人凶手就在自己的身边,叶无双还是感到不寒而栗。
“那时候的我除了愤怒,丝毫无能为力,只能发奋读书,期盼有朝一日能当上一个更大的官,才能为家姐报仇。直到遇上了我师傅,学习了摄魂术,才知道要报仇并不止这一种法子。只可惜师傅只教了我一年,就四处云游去了……”
“那你报仇了吗?”
“当然,那种人早就该死了。”
“难怪你这么痛恨欺凌女子的人,可是那天在小巷中,你为什么……”
“呵呵,雕虫小技,竟然也想骗得过我?学习摄魂术,首先要学会辨识人心,只有一眼就能从一个人的眼睛中看穿他的心思,才能用最快的速度控制住他的心神。那两个人表演得虽像,但那女的眼中没有真正的恐惧,那男的眼中也没有狠戾之色,一看就知道是做戏而已。”
“既然知道是在做戏,你又为何这样奋不顾身地护着我哥哥?”
“虽然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演这唱戏,但无论是谁,也不能伤害到泽弘半分。”原来他拼尽全力护住叶泽弘,却是真情流露之举,忽然陈瑾年像是想到了什么,“你知道那件事,那是你们设下的一个局,来试探我的?”
叶无双老实承认:“没错,可惜没能试出来。”
“这么说泽弘也是知道的了?他怀疑我了?他和你们一起来试探我?”陈瑾年喃喃道,“不,不能这样,决不能让泽弘知道,泽弘,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看到我的真心的,你不喜欢男人也没关系,只要能时时见到你,做你的妹婿也没关系……”
叶无双觉得浑身发冷,如果自己被他成功洗脑,然后哥哥被他骗了,让自己嫁给一个杀人犯,想想就十分可怕,要怎么样才能逃掉呢?
陈瑾年见她眼珠四下乱转,知道她心中所想,冷笑一声把她拦腰提起,走到院子里面一口打开盖子的地窖前:“我不喜欢跟女子共处一室,今晚就先委屈叶姑娘在这儿先将就一夜吧!”
叶无双被院子里的冷风一吹,头脑登时清醒了几分:“很多人都看见我来这里了,你瞒不住的。”
“呵呵,叶姑娘也太小看我了,要让人们忘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可不是什么难事,要让你忘了我曾经做过的所有事,那才有点难度呢,不过你放心,我做得到的。”说完把叶无双扔进漆黑冰冷的地窖中,盖上了盖子,再把一堆柴草堆在上面,稍微整理了一下,觉得看不出异样来了,才慢慢地叹了一口气:“唉,这样对待未来的妻子,还真是过意不去啊!”
幸亏地窖底部是泥地,叶无双才不至于摔得伤筋动骨,可是也还真是疼得够呛的,地窖里冷嗖嗖的,漆黑不见五指,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烂白菜的味道,还有不明物体快速从身边掠过,发出“吱吱”的叫声。
叶无双一颗心缩成一团,手脚被捆住了动弹不得,只得暗暗祈祷那些东西千万不要爬到她的身上。
长夜漫漫,黑夜在恐惧中变得极为漫长,叶无双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天到底亮了没有,终于倦极累极,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卫景衡今天十分兴奋,被父王关了那么多天,终于重获自由,说不定还能见到叶无双呢,对了,她一定会来送她哥叶泽弘进考场的,他们那么兄妹情深。
见到叶泽弘之前,他先见到了陈瑾年,不知怎的,横竖就是觉得这个人怪怪的,双眼似乎闪耀着一种奇异的热切的光芒,让他心中一惊,再仔细看时,却又一切正常,平平静静地让人检查随身物品。
卫景衡心中暗笑,叶无双常常说凭女人的第六感就知道陈瑾年这人肯定不正常,看来自己是被她影响了,也看他不正常起来。他不急着进去,继续在人群中寻找叶泽弘的身影。
好不容易看见叶泽弘走了过来,身边却只有一个贴身的小厮,并没有无双的身影,卫景衡不甘心地走过去:“怎么无双没来送你?她不是口口声声嚷着要见识一下殿试的盛况?”
叶泽弘道:“无双昨晚去了燕容家过夜,怕是还没起来呢!”
“什么,你说无双昨晚没回家?她说跟郑燕容在一起?”
叶泽弘点头:“是啊,让丫环带了纸条回来,说是怕聊得太晚就不回来了。”
“不可能吧,无双最近很不喜欢郑燕容的,怎么会跟她一起过夜?”
“小女孩之间闹闹矛盾很正常,说开了就没事了。”叶泽弘不太在意,他一直记得去广州前两个小女孩相处得很好的。
卫景衡却不这么想,他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心里面却是实实在在地感到没来由的恐惧:“不行,我得去看看。”他真是放不下这个心。
“就要开考了,你要去哪里?”不等叶泽弘说完,卫景衡已跑出了几丈远,叶泽弘只得叹了口气,让身边的小厮赶紧去找王府的人把他弄回来考试。
作者有话要说:
☆、猪脚面线
卫景衡一口气跑到郑家,郑燕容听了下人的回报,兴奋地跑了出来,没想到一见到卫景衡,他一开口问的却是别人:“叶无双有没有来你这里?”
郑燕容心中一酸:“景衡哥哥,除了叶无双,你就没有别的话可以跟我说了吗?”
卫景衡不耐烦道:“现在没功夫跟你说这个,无双到底来没来?”
郑燕容一梗脖子:“不知道!”
见她这个模样,卫景衡心中凉了半截,知道叶无双多半是不会在这里的了,可是还不甘心,耐着性子再问了一句:“别闹了,她究竟在不在这里?”
郑燕容眼圈一红,摇了摇头道:“不在,景衡哥哥,你的心中只有她吗?”话音未落,卫景衡的身影已经消失在眼前。
这次他直接就去了陈瑾年的住处,幸好之前跟踪过他,知道他住的地方在哪,这是一个颇为热闹的巷子,周围的店铺和小摊贩都不少,卫景衡一路问过去,回答他的却尽是茫然,都说没有见过状似无双的女子出现过。
卫景衡自然不会就此死心,直接找到陈瑾年的房东,逼着他带他进入租给陈瑾年的小院中,门一打开,就立刻闯了进去,里里外外、前前后后地查看了一边,房子里干净整齐,连一丝女人的头发都没有,卫景衡揪着房东脖子上的衣服:“这房子里还有没有其他藏人的地方,快说!”
看着眼前这个状似疯狂的男人,房东抖抖索索地伸手一指院中的柴草堆:“那、那儿还、还有个地窖。”
卫景衡冲过去几下把地上的柴草扫开,拉起地窖的盖子:“无双,无双你在里面吗?”
突如其来的强光刺得叶无双闭上了眼睛,但熟悉的嗓音却让她惊喜无比,刚想开口才发现经历一夜的恐惧,声音早已沙哑得不成样子:“我在这里!”
卫景衡这才勉强适应了地窖中的光线,看准没人的地方跳了下去,看着心爱的女子憔悴无依地躺在冰冷的泥地上,失而复得的巨大狂喜夹杂着心酸和心疼,小心翼翼地抱起了她,去解她手脚上捆着的绳子,粗粝的麻绳深深勒进细嫩的皮肉,看得他心疼无比,颤抖着几乎不敢用力。
紧紧提了一夜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叶无双扑进卫景衡的怀里放声大哭:“景衡哥哥,这里有只老鼠一直想咬我,吓死我了……”
卫景衡看着怀里不断抖动的肩膀,第一次发现原来她的肩膀是那么薄、那么小,那么地柔弱让人恨不得使劲全身力气去保护她,双手搂着她的背轻拍:“没事了没事了,再不会这样了。”
叶无双在卫景衡的抚慰下渐渐安下心来,这才发现这个她心目中的小正太,原来已经长得这么大了,胸膛已经宽厚得能给人足够的安全感,力气也那么大,抱着她毫不费力地就跳出了地窖:“别怕,咱们这就回家。”
“景衡哥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一直到上了马车,卫景衡也不舍得把叶无双放下来,生怕一不小心磕着碰着她手脚上的伤痕。
“早上我看见陈瑾年,就觉得他十分不对劲,再问你哥哥,他居然说你昨夜去了郑燕容家没回来,我一听就觉得不对了,跑去问郑燕容,你果然不在她那里,我就找到这里来了。”
“今天早上?呀,今天是殿试的日子啊,你没去考试?”
“一想到你可能在某个我不知道的地方受苦,我怎么还能忍得住,自然是要先来找你的。”
“那万一我没事呢?你岂不是白白浪费了这个机会。”
“如果真的没事,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说什么浪费不浪费的,你看幸好我来了不是。”一想到无双要在那个黑暗腐臭还有老鼠的地窖里多呆一刻,卫景衡的心就疼得不得了。
“可是你为了我不去参加殿试,我的心里……”叶无双是真的很过意不去。
“那算得了什么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谁,难道还要靠这个来出人头地不成?”话虽这么说,其实他也还是很想在自己喜欢的女子面前表现一下自己的能力的,但这些与她的安危想比,根本不值一提。
“景衡哥哥,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叶无双不是傻子,卫景衡对她的心思她不是感受不到,只是不太愿意去相信而已,即便是问出了这句话,她也还是希望这一切只是自己的自作多情。
“傻丫头!”卫景衡叹了一口气不说话,他知道叶无双的想法,这个时候就算他再多说什么,她也未必能相信他,只等皇上的指婚下来,他再用实际行动向她证明,他是她值得相信的良人吧!
叶无双手脚上被捆绑的淤痕让叶夫人心疼得泪如雨下,娇滴滴的女儿养到这么大,连刮破皮都不曾有过的,这是遭了多大的罪啊!
听完卫景衡的述说之后,叶夫人一边嗔怪无双多管闲事,一边又自责自己看错了人,如果不是自己老在无双面前提起陈瑾年,恐怕她也不会那么对他的事那么上心。
一直唠唠叨叨地说得叶无双头疼:“娘,我累了,想回去歇着。”
红豆和甜雪早就准备了柚子叶,放在房门口让她跨着进门,另外烧了一大盆柚子叶水给她沐浴,好去去霉气。两个丫头一边给叶无双洗澡,一边掉眼泪:“都是我们不好,没有好好地看着小姐,还回来告诉老爷和夫人小姐去了表小姐家,害得小姐受了那么多罪。”
“怎么能怪你们呢,那封信还是我自己亲手写的呢!坏人会被抓起来的,没事了。”卫景衡送了叶无双回来后,马上就去了大理寺和刑部,这会儿恐怕已经带了官兵候着,只等陈瑾年一出来就抓人了。
“可是小姐你都伤成这样了,很疼吧!”
“好啦,本来不疼的都被你们哭疼了,有没有什么好吃的?我一晚上没吃东西,都饿晕啦!”
“有的有的,红豆听说您回来,早就准备好猪脚面线了。”这是叶无双说过的,一个叫做“琉球”的地方的传统习俗,人们遇上什么灾难之后,就会吃上一碗猪脚面线来去霉气。
两个丫头跟了叶无双那么多年,耳濡目染之下对厨艺也造诣不浅,红豆端出来的这碗猪脚面线,猪脚油亮红润,散发着诱人的光泽,面线细韧爽滑,香气扑鼻,叶无双接过筷子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感慨地说了一句:“真的好似死过翻生一般。”
听得红豆和甜雪又忍不住落下泪来。
殿试直到日落时分才结束,鱼贯而出的考生们看见严阵以待的官兵都吃了一惊,直到刚走出来的陈瑾年被捉拿住,人群中才响起了各种不解的询问声,叶泽弘刚还想着出来后好好跟陈瑾年聊聊考试的感想呢,见此情景呆立在那儿,只来得及看见陈瑾年临被带走之前留给他一个深深的目光。
回到家中听完事件的经过,叶泽弘的心中十分不是滋味,一方面是懊悔自己的大意差点害了妹妹,另一方面也是难过自己看错了人,说实话陈瑾年这个人在学术方面跟自己真的是非常投契,可怎么想得到他居然会做出这样的事。
卫景衡回去之后自然被王爷狠狠训了一顿,说到最后他索性把话挑明,我就非叶无双不娶了,你们看着办吧!
王爷与王妃面面相觑,最后王妃先泄了气:“好吧,我去找皇后。”
叶家这几天倒是清净得很,叶无双乖乖地在家养伤,叶泽弘等着放榜,除了卫景衡天天以探望为名前来骚扰之外,就只有被放出来的李家姑娘听说了事情的原委之后,前来叶府谢恩了。叶无双好生劝慰了她,又给了她一些银子,让她和爹爹好好地过日子,这事就这么算是过去了。
直到传来消息,陈瑾年居然越狱逃跑了。
坊间的传说神乎其神,说他身有妖法,只消看一眼就能让狱卒乖乖地给他开门解锁。事实上陈瑾年也确实是大摇大摆地从狱中走出来的,尽管看守他的狱卒早就被警告过不能看他的眼睛,不能跟他搭话,可还是着了他的道儿,神智迷糊地把他放了出来。
然后陈瑾年就失踪了,再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叶府上下都如临大敌,生怕他来找叶无双报仇,毕竟他的入狱可以算是无双导致的,卫景衡干脆住在了叶家,便于就近保护叶无双。
这么一来,叶夫人也瞧出了端倪:“双儿啊,我看那卫世子对你,是不是也太过热心了?”
“大概是吧!”
“那双儿你呢,你是怎么想的?”叶夫人更关心的是自己女儿的态度。
“我还能怎么想,门不当户不对,嫁过去也没有幸福可言,我说过的,要像娘亲一样嫁给一个一心一意待我的人。”
“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叶夫人拍拍胸口松了口气,她还真怕女儿当真爱上了卫世子,毕竟两人从小认识,前不久又刚救了她,小女孩感激之下想要以身相许也不奇怪,“我看这次选秀之后,卫世子的婚事也该定下来了,你既然无心,那娘亲无论如何也会帮你躲过去的。”
“谢谢娘亲!”
“傻丫头,这有什么好谢的,娘亲就你这么一个女儿,能不盼着你好么?”
“不好了,夫人!”叶夫人身边的婉柔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怎么了?”叶夫人不悦地看了婉柔一眼,也是跟着她多年的老人了,怎么也不知道个轻重。
“少爷接到那陈瑾年的信,约少爷在云雾山顶见面,少爷他,他答应了!”
“什么……”叶夫人和叶无双都惊得站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床前明月光
连叶文澜听到消息后都急得直往山上赶了,叶无双苦劝不下,只好陪着娘亲急急忙忙地去爬山,一边走一边埋怨卫景衡:“你怎么也不拦住他呀!”
卫景衡也在叫苦:“你那个哥哥,自从那天从考场出来被他看了那么一眼后整个人就傻了,不给他去见这一面,怕是这辈子都不能安心。”
“那你也不能让他一个人去赴约呀!”其实叶无双这话说得没有道理,卫景衡什么身份,根本就没有陪着叶泽弘一起去的义务。
当然他是不在意的:“那信上说只要他一个人赴约,你哥哥他不让我去呀,再说了,我也怕是调虎离山之计啊,这个时候不在你身边守着,我放心不下。”
“万一他想不开,要跟哥哥同归于尽怎么办?”
“不会吧,听你说他还是很把你哥哥放在心上的,何况他也没必要同归于尽啊,凭他的本事,要躲起来不让人捉到也不是做不到的。”话虽如此说,为保险起见,还是让父王调动了大批的侍卫,特别是弓箭手,把云雾山顶的云雾亭围了个严严实实。
今天天气不怎么好,山顶上更是云雾缭绕,远远望去,亭子里的两个人影影绰绰的看不清楚,不过叶无双还是很轻易地认出了一个是自己的哥哥,一个是陈瑾年,只不知两个人在说些什么。
看见亭子四周突然出现的密密匝匝的弓箭手,陈瑾年凄然一笑:“原来你还是如此信不过我?”
叶泽弘摇摇头:“不,不是我……”
“罢了,终究是我先做错了事,我也不想奢望你的原谅,只盼你以后能好好的,我也就能瞑目了。”
叶泽弘没想到他好好的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突然热血上涌:“如果你能答应我今后再也不用摄魂术害人,我愿意做你的人质,助你下山,往后你就隐姓埋名,莫再以真面目现身了吧!”
陈瑾年眼睛一亮,脸上现出会心的笑容:“泽弘,有你这句话就够了。”突然站了起来几步走到亭子的边缘,毫不犹豫地一跃而下。
周围的弓箭手一见他站起来,刚拉开的弓箭还来不及射出,就见他这么轻飘飘地坠了下去,叶无双一手捂着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接下来的很多天,叶无双都闷闷不乐,无法从亲眼看着一个还算熟悉的人突然从自己的眼前消失那种难受的感觉中解脱出来。
很快就放榜了,叶泽弘毫无悬念地中了状元,可惜发生了这样的事,这份喜悦也淡了许多,随后是琼林宴,琼林宴结束后,接踵而至的就是选秀了。
最近宫里有几个人很烦恼。
第一个烦恼的是太子卫景瑜,眼看就要到选秀的日子了,可是那个女子还是没有找到,本来娶一个自己没兴趣的左姑娘他已经很郁闷了,但这样做能使自己的储君地位更为牢固,权衡之下,还算是划得来的。可是再莫名其妙地娶两个侧妃,他就不愿意了,母后日日追问他到底有没有心仪的姑娘,如果没有的话她就自己做主了,偏偏自己喜欢的姑娘怎么都找不到,那日一时心急脱口而出:“要不就叶无双吧!”
说完马上就后悔了,不说叶无双的外貌水平与自己的要求相距甚远,单说她是卫景衡心头所爱,他也做不出来这种觊觎兄弟妻子的事呀!
没想到皇后的反应更大:“什么?你怎么可以喜欢她?”说得好像他的眼光有多差似的。
卫景瑜突然就觉得意兴阑珊:“我随口胡说的,母后不要放在心上。”
没想到这些话都被刚刚进来的八公主卫景萱听进去了,眨着清澈的大眼睛问:“母后,太子哥哥,你们说的是叶姐姐吗?”
“叶姐姐很好啊,皇兄把她娶进宫里来吧,这样我就可以天天吃到叶姐姐做的好吃的东西了。”
“你怎么会认识叶无双?”皇后奇怪地问卫景萱。
“太子哥哥请叶姐姐进宫来过啊,还给我做过菜呢,叶姐姐做的菜可好吃了,而且人也漂亮温柔,我可喜欢她了。”
皇后看着卫景瑜:“萱儿说的都是真的?”
卫景瑜闷闷地点了点头:“上次牡丹宴见到她,觉得她这个人还挺有趣的,就找过她几次。”
皇后正色道:“无论如何,我是不会让她进宫的,不管你有没有这个心,都不用再想了。”
于是就轮到皇后烦恼了,叶无双,郑明仪,这家人怎么老是阴魂不散!前两天礼亲王妃来找她,说了想让皇上给卫景衡和叶无双指婚的事,她当时就没同意,叶家什么家世,就凭叶无双那丑怪模样,也配当她的侄媳妇?更重要的是,她才不愿意在皇上面前提那个贱女人的名字!
好不容易把礼亲王妃给劝回去了,这会儿太子居然说他也喜欢叶无双,这才是把她气得心肝儿都疼呢,那狐媚子生出来的女儿有什么好,居然能把他们卫家两个这么好的男孩儿的魂都给勾去了,肯定是私底下学来的一些见不得光的狐媚手段,皇后这心里堵得更慌了。
不行,一定得彻底断了他们这个念头,话说郑大学士家的那个郑燕容小丫头就不错嘛,长得一点也不像她的姑姑,你郑明仪想把女儿嫁进卫家,我还偏就不让你如愿了,还要让你自己娘家的侄女来恶心你,哈哈,皇后越来越觉得自己这个主意不错,就这么决定了,回头就跟皇上说,让卫景衡娶郑燕容!
太后的心情也不怎么好,她一直很喜欢郑燕容这小妮子,希望她能嫁给太子,当自己的孙媳妇,她也一直以为郑燕容也是这么想的,否则的话她在牡丹宴上表现那么积极干嘛!
偏偏就是这个小妮子,托了她最喜欢的容妃来给她说情,想让皇上帮她指婚嫁给卫景衡,当个世子妃。同为女人,太后可以理解这种愿意当正妻,不愿做妾的心情,但心里始终都有一种被背叛的感觉。
这时淑妃跑出来说话了,淑妃是卫景衡的亲姨妈,说的自然是他的亲事,只是太后没有想到,卫景衡想娶的居然是叶无双,太后脑子里浮现出那日所见的那个脸色黑黄一点儿也上不了台面的女子,不行不行,这样的女子,怎么能嫁入皇家?
两个都是自己的孙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唉,罢了,强扭的瓜不甜,如果郑家的小丫头真的不愿意嫁给太子,就算嫁了进来对太子也不会真心,还不如顺了她这份心,嫁给卫景衡也好,始终还是自己的孙媳妇。
于是太后她老人家就华丽丽地无视了卫景衡的个人意愿,把她个人的美好理想转达给了皇上。
皇上这几天的心情是甜蜜并忧伤着。
甜蜜的是时隔二十年,那个人终于来找他了,虽然没见着她的人,可是手里拿着她亲笔写的信,素雅的信笺上还带着她淡淡的馨香,看着那久违了的熟悉的字迹,一阵阵甜蜜又心酸的气息几乎要把他淹没。
忧伤的是她不但自己当年不愿意进宫,现在连她的女儿也不愿意进宫,难道这宫里当真有吃人的老虎,让她们避之不及?
皇上抚着心口,任凭记忆把自己带回了二十多年前……
二十多年前的元兴皇帝还不是太子他爹,而是太子卫鸿衍,有一天微服出宫,偶遇女扮男装的郑明仪,一见之下,只觉得十分倾心,于是两人结为好友,经常出宫与其相会,饮酒作乐。
卫鸿衍是一个极善于自我纠结的人,他发现自己对郑明仪的感情渐渐超越普通的友情,可是碍于身份他绝不能做出一些有损皇家尊严的事,在内心深处也无法接受自己是个变态的断袖这样的事实,于是他就开始纠结了。
纠结来纠结去的,等他终于感情压倒理智,下定决心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向她表白的时候,郑明仪找到他:“鸿衍兄,有一件事我瞒了你许久,实在是抱歉得很。”
卫鸿衍一心沉浸在自己即将要告白的羞赧之中:“其实我也有一件事瞒着你。”他一直隐瞒着自己的真实身份,既然决定要告白了,当然要如实告知。
“那我先说吧,其实我是一个女子。”
卫鸿衍还没来得及被这个巨大的喜悦冲昏头脑,就被她的下一句话立马冻成了冰块:“我很快就要嫁人了,往后就不能老是这样出来胡闹了。”
“嫁、嫁给什、什么人?”
郑明仪突然就红了脸:“叶文澜,今年的新科状元。”
卫鸿衍第一次见到郑明仪如此的娇羞之态,为的却是别的男人,这模样、这身形、这情态,分明就是闺中女子才会有的模样,只有卫鸿衍你这个睁眼瞎,才会一直把她当成男子。
“那你呢,要告诉我什么?”
卫鸿衍胸口气血翻涌,喉头一阵腥甜,极力忍耐之下才说出了一句话:“我突然想起还有事,下次再说。”匆匆起身离去,留下郑明仪莫名其妙。
后来的结果大家都知道了,郑明仪如愿以偿嫁给了叶文澜,卫鸿衍心灰意冷在太后的安排下娶了当今的皇后。其实以卫鸿衍的身份地位,要横刀多爱也不是什么难事,但以他的骄傲,又怎么能忍受得到她的人却得不到她的心这种事,只好强作欢颜,祝她幸福。
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哪怕如今后宫中繁华乱人眼,郑明仪却永远是卫鸿衍心口的朱砂痣,床边的明月光。
一秒记住www点dier22点com,最新小说等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