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伟心中疑窦丛生:挨了打也不愤懑,被人救了又不感恩,这岳纯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张伟有意试探岳纯,希望激发其斗志,使其展露王者应有之面目。殊不知,岳纯所以不反抗,正是将计就计。岳纯也在试探,他所要试探的不是人,而是上天。
如果自己真的能成为天下之主,于是自然有问:此一命题是否为真?天意玄远,深不可测,凡人弱小,无从知道,惟有大胆假设,小心求证。
岳纯为什么要挨这一顿毒打,为什么甘愿置自己于濒死的绝境?其实是源于以下一个简单的逻辑推理:
如果岳弈一群人当中,真正的天子是他,那么他今天就不可能死。
如果他今天死了,那么他就不可能是未来的天子。
凡是试探,大抵都得付出代价,即使是最简单的问路,也得先牺牲一块石头。更遑论试探上天,作此天问。《圣经-申命记》云:“不可试探主,你的神。”而岳纯便是在试探神,他故意将自己放置绝境,要考验神是否会伸手护佑。按圣经的解释,此举是在强迫神来保守自己,强迫神对自己的命运负责,是在触及上帝禁区,挑战神之权威。犯忌讳如此,岳纯赔上一顿毒打,实在不算什么。
然而,天问终究是一种人类无法根治的诱惑。我是谁,从哪里来,到哪里去?沿此追问下去,怀疑可以无远弗届,自遂古之初,直至万物之琐末。
即使是最普通不过的凡人,是否也应该怀着某种目的降生?如果答案是否定的,那么是否应如米沃什所言:最好不出生,其次是尽早死亡?倘若难舍一死,又将如何渡过自己的一生?是否能够以此刻为永恒,摆脱一切束缚,从我所好地得过且过?
东坡语西湖,“未能抛得杭州去,一半勾留是此湖”。凡间人等,于尘世奔波忙碌,一边羡慕着森林中的天马和野兽,一边却又服从于级别和权威,委屈着自尊和灵魂。虽明知受辱,而恋恋不能去者,其间的勾留又是什么?
《庄子》曰:“形固可使如槁木,而心固可使如死灰乎?”未必一定要在某个伤感的黄昏,人也会忽然太息,忽然流涕,心灵门户洞开,脆弱长驱直入。每当此时,人总会忍不住开始想念自己的命运,而这种想念,或许便是高更所谓的生命的热情。今日大风骤起,不敢出门,据说如果不够英俊,便不能在风中站稳。
而岳纯在挨打之时,几乎未曾觉察到疼痛,他观察着一旁站立的城管以及鞭打他的随从,别看尔等气势汹汹,可怜只是盲目做功。
心上一把刀,是为忍。而岳纯连忍也不必,其内心所持之大,以天下为标的,又有几人真正具备可以刺激到他的权力?彼其云蒸龙变,欲有所会,岂与琐琐者较哉!
下元城门在望,张伟忽然领悟到了此节,拦住岳纯的马头,正色道,“这么说,那谶语你毕竟还是信了?”
岳纯依然是笑而不答。而在张伟看来,这已然是最好的回答。
张伟回到下元城中,缓过劲来,首先便要教训那多嘴者,宾客到了那人家中,却发现那人在恐惧的摧残折磨之下,已经悬梁自尽。张伟本无杀人之意,见那人畏而寻死,也是不胜唏嘘,厚赠其妻子不提。接下来再找城管算账,虽然不敢杀他,但怎么也得灭灭丫的威风。宾客连夜奔赴派出所纵火,火随风势,一发不可收拾。城管睡梦中惊醒,见火光冲天,心知必是张家前来寻仇,不及整装,单人匹马,狼狈逃归长安。
城管回归长安,居然也没有上奏复仇。一则朝廷正忙着剿灭四方反贼,根本顾不过来这点小事。二则城管自己也不敢上奏,出了这样的糗事,除了证明自己无能之外,还大大地丢了朝廷的脸面。一旦上奏,仇能不能报另说,首先他的官位肯定难保。
朝廷的大赦令一直未下,到了六月,正是青黄不接、急需粮食之时,岳纯穷极无聊,开始重操旧业,做起生意,上宛城卖谷去。而也正是这趟宛城卖谷之行,改变了岳纯的命运,他终于开始一步步地迈上了统一天下之路,其恢弘壮阔的一生,至此正式揭幕。(美克文学meik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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