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把拴在外面的牛羊拉回家里，添一点夜草我这一天的劳动也就算是结束了，就可以烧一点­奶­茶和妹妹就着馍馍吃了，安心地睡一觉了。那半年里我和妹妹除了吃­奶­茶馍馍之外没有吃过一口炒菜，馋得不成的时候就从院子里的菜畦里拔一棵萝卜吃了或者揪一点葱叶儿夹在馍馍里吃掉。家里的地我根本没有管过，因为我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去­操­心，就连娘吩咐我的叫我去喊我二叔帮忙浇水的事情也忘掉了。那一年我家里的地颗粒无收。

那半年过去之后，我看见­奶­茶就觉得恶心，一口都不想喝。

爹娘去了省城也不知道多少日子了，我日日里都思念着我的爹和我的娘，但是我不敢表现出来。因为有一回我刚刚提起我的娘，我的大妹妹就撇开嘴巴哭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把我吓了个半死。我怎么哄也无济于事，最后看着她悲痛欲绝的样子，我也悲从中来，扯开嗓子哇哇地大哭了一场。妹妹看我哭得比她还要伤心难过，也就不哭了，用她的脏兮兮的小手儿摸着我脸上的眼泪，­嫩­生生地说：“哥啊，你别哭了。我饿得很，吃一点啥呢？”我就跑到菜园子里拔了一棵萝卜，洗­干­净了切成厚厚的片儿，倒了一点醋在里面，撒了点盐花儿端给她吃。妹妹把一大碗萝卜都吃掉了，也就不哭了。但我很快就后悔给她吃了那么多萝卜，整个儿夜里她不停地放屁，把屋子熏得臭气通天，把我熏得沉睡到第二天晌午才醒来，连喂猪和割草的事情都耽误了。

从那天以后我不敢在我的妹妹面前提起我也在思念着的爹娘。只有到了田野里割草放羊的工夫，我才会丢下镰刀，坐在草地上，望着蓝蓝的天白白的云痛痛快快地哭一场。那些日子我不知道自己哭了多少场，有时候躺在草地上哭着哭着就睡着了，在梦里见到了我的爹娘，眼泪啪哒啪哒地往下掉。我是哭着睡去的，也是哭着醒来的。

哭过了之后我就扛着猪草回家去了。那些日子里我忙忙碌碌地劳动着，我的身子也象春天的小草一样茁壮地生长着。我可以很轻易地就背起满满一尿素袋子草回到家里，在路上连歇都不歇一下。

这一天我正在割草的时候，看见农场的吉普车烟尘滚滚地开过来了。车开到我跟前不远的地方的时候，高老头的弟弟高老二忽然端着枪从河堤上跳了下来，拦在了车前面。

一个公安从吉普车里跳了出来，朝高老二喝道：“端着枪­干­啥啊？吓唬鬼啊？”

高老二怒目而视，不说话，把手里的枪指向了车里。

“我们要去县里，把路让开！”那个公安说。

高老二端着枪用枪筒在吉普车的玻璃上敲了敲：“那个狗日的在车上不？叫他下来！老子告状告到了县里，就没人管这事儿。我兄弟一家人不能白白死掉。”

“你狗日的让开不？”那个公安说着就往腰里去拔枪，高老二一甩膀子，用枪筒打了一下那个公安的胳膊，把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公安：“李公安，你不叫那狗日的下来，我他娘的就打死你！”

说着，高老二朝天开了两枪。枪声震天价响，河堤下面的树林里扑楞楞飞起来几只受惊的鸟雀。

枪声惊动了村里的民兵，几个年轻人端着枪就朝河边过来了。

我看在眼里，心都悬到了嗓子眼儿上。就静静地趴在河堤上，看着不远处的剑拔弩张的公安和高老二。

民兵很快赶到，从车里揪出了先前捉来的那个家伙。

“我要将他送到县里去！这是执行任务，你们敢阻拦么？”那个被高老二用枪顶着胸口的李公安看了看高老二的枪，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