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过后,天气渐渐凉爽起来。娃娃们都吵吵嚷嚷地上学去了,我没有去学校,一直在家里帮我爹娘做一些事情,然后就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莲花身上。我爱她及娘,连她的那个疯癫的老娘也渐渐地和我变得很熟悉,看见我就嘿嘿地笑着跑过来,一遍又一遍地翻开我的口袋寻找东西。
我在长期的实践中已经学会了一套行之有效的安置这个疯女子的办法,每次去她家里的时候都要口袋里装上一点东西,或者是豌豆角,或者是沙棘的果子,或者是我叔叔从沙漠里挖来的锁阳。莲花的娘翻出了我口袋里的东西,就兴冲冲地拿到一遍吃独食去了,我和莲花亲亲密密地坐在秋天的阳光里,倒了不少闲话,说得最多的就是关于村里的美丽女子卞秀清的离奇失踪和河沿底下草堆里的那一具女尸。
我曾经很多次看见卞秀清甩着大辫子和民办老师王金龙坐在村里的大河沿上,说说笑笑。我偷偷地看过很多次了,他们并没有什么越轨的行为,只是卞秀清望着王金龙的时候,两只美丽的大眼睛里总是汪着泉水一样的清澈,让我觉得非常妒忌,因为莲花从来没有这样深情款款地看过我,而且莲花的眼睛也没有那样好看。我曾经因此而懊悔过很长时间,但是我听电影里面说过这样一句话:女大十八变。我想我的莲花将来变上十八回,就一定比卞秀清好看得多了,也一定会有泉水一样清澈透亮的眼睛。
卞秀清失踪了。大约三五天之后,村子里的两个江苏木匠也失踪了。
那两个木匠在我家里呆过几天,做了两个炕头的柜子和一只放闹钟的小木盒之后就走了。我对他们没什么好印象,因为他俩特别喜欢吃豆子,每天晚上都坐在我家厨房的灶堂里,用烧饭剩下来的灰烬烧蚕豆吃,吃得嘎嘣嘎嘣响,还说我们家的豆子越吃越好吃。我不是一个小气的人,对他们这些出门在外的人尤其不会小气;但是他们一点也不检点,吃完了豆子就啪啪地放着臭屁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弄得满在屋子都是一股南方人潮湿的屁味儿,让我头晕目眩。不仅如此,他们吃坏了肚子,天天在我家茅坑里拉一滩一滩的稀屎,我娘不屑于去收拾,就强迫我拿着铁锹铲了黄土去把那些东西盖住。这件让我恶心和难堪的事情我一直做了很多天,好容易盼到他们两个从我家里走了,我舒了口气,心想终于可以告别臭气飘飘的日子了。可是没想到那两个禽兽虽然去了别人家做木活儿,但居然巴巴地跑到我家茅房里去解手,就好像在我家的茅房里上厕所格外酣畅一样。我依然每天都要忍气吞声地收拾茅房,心里郁闷极了,就想好好捉弄一下他们。
我在我家茅房的正中央挖了一个大坑,把那两个家伙拉的屎都移到那个大坑里,用木棍儿轻轻地搭在大坑的边儿上,盖了些黄土在上面,虽然累得我满头大汗,但是我的心里无限欢畅。那个时候我就发现,做好人往往会很痛苦;但是要做一件坏事的时候,人的心情就格外舒畅。我守候在我家茅房跟前,静静地等待那两个人到来,同时我也怕我爹娘在不知道的情况下掉进那个大坑里,所以我要静静地守候着,直到事情有一个圆满的结局。
阳光普照,秋风清爽。苍蝇拖儿带女慵懒地从我身边飞过,一头扎进茅房里,发出嗡嗡的声音,似乎是在快乐地歌唱着举办盛筵款待远方来客。我坐在阳光下的茅房门口,眼光迷离,心情亢奋。
可是那一天那两个木匠居然没来。倒是我爹从地里劳动回来了,急吼吼地就往茅房里冲。我伸手拦住了我爹,说:“马厩里尿去!”我爹就给了我一巴掌,把我搡到一边儿,跑进了厕所。我听见我爹在里面哗哗地尿尿,我的心就蹦蹦乱跳。我知道,如果我爹不幸踩进了那个大坑,爹一定会把我的头煮进那个大坑里去。
我已经做好了准备,只要我爹一声叫唤,我就撒开腿跑到莲花家里去,就算打死我也不会开门,大不了这辈子就呆在莲花家里不出来了,做一个上门女婿算了。想到这里我心里有点失落,没想到我堂堂的周家娃这辈子要沦落到做上门女婿,而且是一个疯了的寡妇家里的上门女婿!
我爹没有踩到那个大坑,他从茅房里出来,看看一脸汗水神情惊慌的我,笑着我:“瓜娃娃,干啥哩?”
我摇摇头,冷汗就涔涔落下,歪着头朝茅房里看看,我爹在黄土上留下连个清晰的脚印,就差一点点,他就踩到了我挖的陷坑。
天渐渐黑下来,我爹喊我进去帮我娘烧火做饭,我就进了大门。进大门的时候我小心地看了看茅坑,心里默默念叨着:“木匠木匠你们快来哟!不是木匠的千万不要进去呀!”
吃饭的时候我娘说在距离我家三五公里的地方的河沿下的草地里发现了一个死人,是一个年轻女子,光着身子躺在草堆里,被火烧掉了半个身子,头也不见了,模样儿很像是失踪了的卞秀清。
我听得毛骨悚然,立刻就想到了坐在大河沿儿上跟王金龙谈情说爱的那个美丽女子,她失踪了好几天了,如果变成了一具没有脑袋的焦尸,那将是多么恐怖的事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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