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每天的收入都放在一个捡来的鞋盒子里，藏在床底下。我不能让娘知道，也不能让妹妹们发现。我猜想周新莲一定在周末休息的时候查看了这个盒子，但是她不敢动盒子里面的钱，因为那些钱到底是多少，我俩都很清楚。她的那个破本子上记录得清清楚楚。

我也不知道忙碌了多少日子，只知道春天过去夏天到来，浩瀚的大雨已经下了好几场。我已经忘记了学校里的生活是什么样子，我也忘掉了我的黄头发的同桌王永玲和妩媚的杨文萍姑娘，只有那些生字和公式我一点也没有忘记，每天摆摊的时候我都背着书包，没人的时候我就自己看书，回到家里给妹妹们做完饭我也会拿出课本来自己看一看。我知道终有一天我还是要回到学校里面去的，我还是要参加考试，我一直都是第一名，我不想在我重新回到学校的时候变成一个谁都看不起的差下学生。

我挣来的钱已经装满了鞋盒子，周新莲费尽了脑子也没有算出那些钱一共有多少。我也没有统计过，反正她的本子上都记着，等爹娘回来了我就可以把这些钱交给娘，娘一定很欢喜，这些钱也一定能解决家里不少的困难。

有时候收摊儿之后我会背着书包到医院里去看看我爹娘。我爹渐渐地康复了，到了后来竟然能站起来。娘说爹很快就要出院了，娘四处借来的钱和工地象征­性­地送来的一点钱也都花光了，还花掉了姥姥东挪西借来的二百多块钱。娘说这些的时候潸然泪下，我劝慰着我娘，但是脸上荡漾着一种谁也没有察觉的狡猾的笑。我知道，这两个月时间我挣来的钱一定超过了两百块。

娘总是捧着我的脸说：“别净往日头底下跑，看这张小脏脸晒得跟煤球一样黑，将来连个媳­妇­都寻不来。”我就依偎在娘的怀里呵呵笑着说：“媳­妇­儿，嗯……不急，不急。”爹听见了就在病床上嘿嘿地笑，说我不害臊。

爹娘都不知道我的脸蛋为什么那样黑，我也不想他们知道。我只是希望等爹娘知道了我逃学摆摊的事情，不要过分地责怪我，毕竟，我是他们的儿子，是一个正在慢慢学会懂事的儿子。

摆摊的日子一直平安无事，唯一让我觉得很厌烦的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街头出现了一个看上去四五十岁的甘肃­妇­女，她肆无忌惮地站在我的小摊边上，脸上挂着与年龄极不相称的妩媚的笑，用暧昧的眼神瞟着来来往往的老头儿们。有些闲来无事在街头溜达的老头儿瞧见了那个妩媚的甘肃女人，就轻飘飘地来到她的身边，说些悄悄话，两人愉快地笑着，有时候还能看见老头儿递给那女人一张十元的钞票。女人在大庭广众之下撩开衣服，把钱藏进贴身的衣袋里，阳光下可以清楚地看见她的两个硕大的Ru房在老头子贪婪的目光里晃动，老头子的目光随着她的Ru房的颤动游走，然后两人笑眯眯地一同走了。这样的情景每天在我的眼前发生很多遍，不同的仅仅是老头儿换了一个又一个。

我那时候还不知道那个女人到底在做些什么，我只是从心底里对那个妩媚的老女人充满厌恶，她在我的小摊边上出没，对我的生意产生了影响，她的晃动着的Ru房让我害羞，也影响了我看书的心情，我觉得她是一个不要脸的老女人，所以我讨厌她；但是我在心底里也佩服她，就那样轻飘飘地笑几声，说几句悄悄话，老头儿们就把十元的钞票送到了她的手里。我曾经仔细地数了一下，那一天里她就从不同的老头手里收到了整整六张大团结。

我虽然厌恶那个老女人，但是我也没有从我的小摊边上赶走她。与人为善是我娘很早就教会我的道理。

这一天我摆摊的时候，就遇见了麻烦。两个十六七岁的坏小子远远地跑过来砰地跳上了我的秤，险些把秤弄翻。我正低着头看书，看秤要翻了就赶紧扶住了，嘴里自然而然地喊出来了：“轻点儿不成哇？”

那两个坏小子贼忒兮兮地看着我，又盯着我的口袋。像这样的小流氓我在街上几乎天天遇见，心里也没有什么胆怯。虽然我只有十三四岁，但是我有一股子力气，寻常的城里娃我根本不放在眼里，无论是学生流氓都一样。但这一次我失算了，这两个小流氓就是想故意欺负我一下，两个人一起跳到秤上蹦了蹦，秤的指针就剧烈地晃动起来。

我知道这样跳会把秤的的弹簧弄断，心里就慌了，一把就把两个坏小子推了下去：“滚开。该偷该抢的由你们去，休想欺负我。”

我没有想到的是那两个坏小子想都没有想就一起伸着拳头往我的头上招呼过来，全然不讲江湖规矩。还没来得及准备的我莫名其妙就被打中了鼻子，眉角上也吃了一拳，鼻血长流，脸上生生地疼。

我把手里的书丢在地上，扑上去就和那两个比我大一截子的坏小子扭在一起。

“老子弄不死你两个小流氓就算不得好汉！”我嘴里这样喊着，鼻子里的血流着，弄得自己和那两个人满身都是。

我低估了流氓的力气和勇气，他们很快就将我压在身子底下，拳头无情地招呼在我的脸上。我的口袋里的硬币哗啦啦地跑出来，撒得满街都是。

我的身上头上脸上已经伤痕累累，四肢百骸都在火辣辣地疼，但最疼的还是心里。我知道如果不很快制服这两个小流氓，我口袋里撒出来的那些钱一定会被围观的人拿走。城里人不可靠，这是我一直没有多大改观的看法。

但是我根本就挣不开那两个坏小子的控制，我在挣扎中一次又一次被击中，他俩四个拳头已经打得我昏昏沉沉了。我抱住一个小子的腿，张开嘴巴就往上咬了一口，我听见那个坏小子嚎叫了一声，松开了我。我趁机一脚踢开了另一个人，翻起站起身来，只觉得脑子里晕乎乎的险些重新跌到。

我定了定神，就向散落在地上的那些硬币冲过去。那些是我的血汗钱，是我家里的希望，我一定不能让自己辛辛苦苦挣来的钱被别人捡走。

散落的意念钢笔在我的眼前欢快地跳动，我伸手去抓那些血汗钱，却怎么也够不到了，目光也渐渐地模糊和迷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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