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下了几大雨,路面泥泞不堪,到处都是坑坑洼洼的蓄水大坑。被挖开的山体祼露出赤色的松土。
由于山体挡土墙已被损毁,不时有石泥块向路面倾落而下,路面变得狭窄。
救护车不得不像挑剔的千金小姐一般在屈曲狭小的马路上挑挑拣拣选些相对平坦的路来走。
可是即便是小心复小心救护车下坡行至山腰的时候,仍被一个宽深的积水坑卡住了。
车轮陷进深宽的坑里,进退不得。救护车前面还横亘着一堆小山一般高地塌方泥石。
司机坐在驾驶楼里,借助汽车大灯向车身周围看了路况。
救护车车身左侧靠山,右侧悬于路基边缘。救护车右侧的路面上有个五六十公分的缺口。而路的下面则是一条湍急的河流。
“没有拖车,光靠死轰油门,车子是难上来了!”司机艾尔.艾提一边吸烟一边自语到。
艾提的语音未落,一股来势凶猛的泥石流如脱缰的野马自山顶倾泻而下,击中救护车车身正中。
救护车在猛烈地外力作用下,右侧前轮一跃跨过路基缺口,后轮却悬于缺口中央,失去地面的支持力。汽车的电路也被破坏了,车灯瞬间息灭,车厢内一片漆黑。
艾尔.艾提惊慌失措地向车厢里的医护喊道:“汽车右侧后轮悬空了,怎么办?!”
出诊医生林莉是工龄未满一年的新手,早被这突如其来的天灾吓得魂不附体,抖抖瑟瑟地卷缩在座椅上,茫然失措地看着唐晓风。
病人及其家属更是惶恐至极,三个七尺汉子绝望地拽着唐晓风的衣襟哀求道:“医生,救我们!救救我们啊!”生怕一松手就会跌坠入万丈深渊中。
“大家要保持冷静!不要走动,尽量避免车身晃动!”唐晓风强作镇定地说到。
北方昼夜温差大。昼夜气温相差十几摄氏度。
昼间丽日温煦,如狗白苍,晚间则凄风凛冽如西伯利亚的寒冬。新疆有句“围着火炉吃西瓜”的民谚就反映了当地的日昼温差特点。
中午出诊耽误吃饭,医护两人一整天只吃了一顿饭。
唐晓风早已是又冷又饿。但多年的急诊工作经验使她了解,此刻病人及其家属绝对是弱者。自己不能因其身形剽悍而依赖他们。
此刻,医护的臂膀纵是再孱弱也得肩负起“医者父母”的责任。医者父母也!无论何时何地医护都必须像父母庇护孩子那样,保护病人的生命安全。
唐晓风从诊箱里摸索出观察病人瞳孔用的电筒。她手打电筒,认真地环视四周。
她发现泥石主要堆积在车身左侧。救护车后门尚可推开三四十厘米左右。人可以侧身从车厢钻出去。但动作必须轻缓再轻缓,小心再小心!
因为,汽车右侧后轮处于悬浮状态,稍有外力作用,救护车就会侧翻跌入河水湍急的深渊。
唐晓风搬起一块骨科专用木板撑开车门,使木板一端着地,一端架在车上。这样,路面与车厢即可形成可供人进出车厢内外的“桥”了。车门开启宽度有三四十公分左右,足够一人侧身上下了。
“林莉,你先下车吧!”唐晓风对出诊医生林莉大声说到。
唐晓风让林莉先下车的目的是让她下到路面接应病人。
“晓风,还是让病人先下!”林莉不理解唐晓风的用意,以为唐晓风把安全让给同志,把危险留给她自己。便不好意思先下车,执意让病人先下车。
“林莉,我们只有一人留在车上,一人下到地面才能应接病人。确保病人安全!”唐晓风见林莉不理解自己的意思,急切地大声说到。
“你先下,我在后头。”林莉谦让地说到。
“你先下!等会艾提要从驾驶楼里钻过车厢才能从后车门出去。你个子太小,拉不住他。让我在后面接他。林莉,时间紧迫,你别跟我推推让让的了!要再有一次塌方的话,我们便全军覆灭了!”唐晓风刻不容缓地命令林莉下车。
“大家动作轻一些!尽量避免车身晃动!”唐晓风嘱咐病人正确行走。以免车身晃动,翻下深渊。
几分钟后,林莉和病人及其家属安全地下到地面。
病人安全下到地面之后,唐晓风的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病人下车后,唐晓风接着帮助司机艾提从驾驶楼里钻到车厢,再从车后门下到地面。
“艾提,你得先将肩膀搭在隔板上。然后再用双脚的力量把身体钻过来。”
由于隔离驾驶楼与车厢之间的玻璃隔板口太小,艾提的肩膀卡在玻璃挡板中进退不得。唐晓风急得不知所措。
“艾提,你先退回去把衣服脱了。这样,体积和摩擦力都会小一些。”唐晓风让艾提脱去所有的衣服。
“你把头伸过来,我扶住你的肩膀,你听我的口令配合,左--右---左,左—右---左.....”唐晓风像接生小孩一样小心旋转艾提光溜溜的肩膀。
艾提的肩膀终于通过玻璃隔板,唐晓风抱紧艾提的两腋,使尽吃奶的力气,奋力将艾提的身体拽进车厢。
艾提的身体刚着车厢内,车身即刻猛烈摇晃起来。
原来,山上又发生塌方了。这次塌方比第一次塌的面积更大,泥石的流速更快,来势更猛烈!
“塌方了!艾提快出去!”唐晓风急切地向艾提大声喊到。
“晓风,你先出去!”艾提也朝着唐晓风大声喊到。
“艾提,出去啊!听见没有?!”唐晓风奋力将艾提推出救护车外。
“哎呀-!”艾提被唐晓风用力推出车外,车下的林莉颤巍巍地将他接住。
唐晓风手里的电筒在推搡之间,掉下救护车了。
车内瞬间一片漆黑,唐晓风还未回过神来身体便失去了重心.....
“晓风!——”一声凄厉的呼唤声划破长空。
顷刻之间,唐晓风感觉自己像一只封缄蚕茧的蜉蛾。缄封的窒息令她无法呼吸,无法思想,热爱顷刻凝滞,世界至此荒芜。
下腹持久而剧烈地疼痛让她感觉自己的身体渐沉渐坠,似乎要坠入无底的深渊。周遭一片寂然。
黑暗中,她仿佛听到婴孩的啼哭和父亲的叹息.....
春天,如期而至。
漫山遍野的雏菊竞相开放,像白昼的星星庄严地镶嵌在大地的绒幕上。
在这百花竞放的春天,谁都不会在意这些无名花的灿烂与零落。但它们并不为此颓废不展,而是以最为卑微的姿势,虔诚地遵从一岁一枯荣使命默默地点缀着大地的春色。
唐晓风静静地安息在这山花烂漫的原野。
每当黄昏时分,人们总会看见一个孤单的身影伫立在她的墓旁低声自语。
这个痴痴自语的男人正是方玉儒。
方玉儒赴新已经三年了。
人生的频繁变故早已令他心如止水。
如今,潜心研究医学以及怀念唐晓风是他生活的全部和存在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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