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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5章 渐渐风光

慕容恪盯着她,几乎是突然的,他右手伸出,以一种粗鲁的,野兽的姿态伸入她的衣襟处。

衣襟束得太紧,他无法触及她的肌肤。慕容恪也不耐烦,他扯着她的中衣,双手便是一分

“滋——”衣帛破裂的声音传来

衣襟一布,寒风吹入­祼­露的胸口。陈容白着脸,不敢置信地瞪着慕容恪,又低下头,看向露出了里面粉­色­亵衣的自己。

分明,这个男人的脸上没有­色­欲了,他在这大军就要行走时,这般撕开自己的衣服,他想做什么?

在陈容寻思时,慕容恪两三下扯乱她的发髻,他的动作有点粗鲁,扯得陈容的头皮生痛,眼泪都出来了。

扯乱头发了,他低下头,盯着陈容细细打量起来。

盯了几眼,他再次伸出双手,扯着陈容的衣襟,朝着左右便是一分

“滋—滋——”裂帛的声音再次响起。

当慕容恪满意地停下手时,陈容已是玉肌半露,**若隐若现,而外面的红裳,已撕到胸|­乳­之下,白­色­的中衣凌乱破碎,几片布条在风中摇摇晃晃,粉­色­的亵衣也向下扯了些许,露出小半|­乳­丘。

慕容恪向后退出一步,再次朝着陈容打量着。好一会,他点了点头,道:“不错。”

吐出这两个字后,他命令道:“备马,出发”

大步向外走出两步,他停下脚步,回头盯着陈容,沉喝道:“跟紧一些。”

陈容自是会跟紧,她不用照镜子也知道,现在的自己,已是一副被蹂躏,被男人狠狠疼爱过的模样。如果不跟紧一些,说不定哪个兽­性­大发的胡人,便把她抢了去。

她抿紧­唇­,双手徒劳地把衣襟扯紧,急急跟上慕容恪。她是很想指责慕容恪不顾信义,很想再说些什么让他允许自己加件外裳。可是时间太紧,可是这人分明主义已定。

与虎谋事本来便是凶险,她只能自己寻找机会了。

两人一走出,嗖嗖嗖,那几十双本来便火热的目光,顿时如灸如烫。在众将瞪大了眼,一眨不眨中,慕容恪翻身上马,而陈容,也给带到了一匹马旁。

陈容只得放下衣襟,翻身上马。就在她双手一放时,一阵响亮的吞口水声,和急促的呼吸声同时响起。

陈容目不斜视,一手握住缰绳,另一手重新抓好衣裳。

这时,慕容恪已策马前奔而去,陈容连忙策马跟上,生恐落后一步。

便是陈容本来想过,趁慕容恪不注意时,策马落后少许,慢慢伺机而逃的,这时也不敢想了。在无数双火热的目光盯住下,她哪有可能逃得掉?

这时的陈容,不由在想着,是不是慕容恪不想分出人手来看管自己,便使出了这一招?

慕容恪一动,二千士卒也跟着动了。马蹄的的声中,众人的盔甲摩擦声,伴随着呼吸声紧促传来。

转眼间,众人便上了一条官道。

这时,东边的天空上,启明星已然升起,一缕光亮冉冉浮出。

陈容越发靠近了慕容恪……她现在,就是黑暗中的月亮,迷雾中的阳光一样引人注目,为了看她,那奔走在前方的胡卒群中,不时传来人仰马翻,相互撞击的声音。

这时,一个幕僚的声音响起,“王,这­妇­人如此,乱了军心。”

另一个幕僚也说道:“是啊,王,还是让她披上一件外裳吧。”

慕容恪显然也没有想到,衣襟不整的陈容影响有如此之大。他皱着眉头,好一会才冷声说道:“不必。”

“通令下去,张望­妇­人者,斩”

命令声一出,一个亲卫朗声应了,他策马奔出,高声喝道:“王有令,张望­妇­人者,斩”他一路奔驰,声音远远传出。

慕容恪的军令,那是出了名的严厉,这命令一出,果然,所有的目光都收了回去。除了少数的将领,士卒们不敢再向回望来。

清楚地感觉到目光减少,陈容松了一口气,伸袖拭了拭额上的汗水。

就在这时,慕容恪低沉磁­性­的声音响起,“陈氏阿容,你那男人会不会就在前方侯着你?”

他的声音温和而平,仿佛只是闲聊。

陈容心头一紧。

转眼,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破烂的衣襟,苦笑道:“我怎么会知道?”

慕容恪长鞭朝前一指,似笑非笑地说道:“也许他便在那山头上望着呢。”

陈容看向那座山峰,蹙着眉,在慕容恪地盯视中轻轻说道:“他不会在那。”

“那他在哪里?”

陈容道:“衣裳不整的死去,对一个­妇­人来说,还有比这更残酷的事?苍天不会如此对我,所以,七郎此番不会出现,不会目睹。”

她竟是给了这么一个答案。

慕容恪又是好笑,望着她一脸的凄然和无奈,想到自己对她的承诺,又有点心软。当下他转过头去,不再跟她说话。

二千余人还在急急奔驰着。

就在这时,前方一停,一个骑士回转过来,大声禀道:“王,前方便是曲谷。”

慕容恪点了点头,策马上前。

陈容跟在众亲卫之后也奔了上去。

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条蜿蜒的山道。山道两侧的毛竹和灌木,都有两个人高,又深又黑。

慕容恪喝道:“前去探路”

“是。”

不一会,探路的人便来回报,“没有异常。”

面具下,慕容恪盯着那士卒,“没有异常?”

那士卒的额头迅速渗出两滴冷汗,好一会他才应道:“是。”

慕容恪皱着眉头,盯着前方一动不动地寻思了一会,他突然右手一伸,扯住陈容的胳膊。不等她反应过来,他已捞着她坐到了自己的马前。

右手持兵器,左手搂上陈容衣襟破乱的胸|­乳­上。在滑腻的肌肤入手时,他分明僵了僵,转眼,慕容恪沉声命令道:“走”。

媚公卿 第179章 获救

马蹄翻飞。

陈容一动不动地靠在慕容恪身上,冰冷的盔甲硌得她肌肤生痛,而喷出的温热呼吸,令得她毛孔耸立。

……如果前世,被一个陌生男人这般碰了,摸了,她已是无脸见心中的那人吧?

现在嘛,陈容苦涩一笑。

慕容恪的坐骑神骏之极,背上多了一个人毫不感觉。只是向前冲出时,每一下颠覆都令得陈容细­嫩­的肌肤撞向身后的盔甲。

天空很黑,现在正是黎明前的最后一次黑暗时。这黑暗,特别特别的黑,那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浓墨,熏染于天地间。

火把在风中猎猎作响。

陈容仰头看向两侧。两侧杂乱的树木草丛上,便是一个斜坡,斜坡不高,不过五米。此时刻看上去,那里乌漆漆一片。

二千余人,已有一千冲入了山谷。因这山谷道路沆沆尘尘,不时还有碎石,众人行动不便,马蹄每踏上去,都要颠几颠,队线越拉越长。

陈容回过头瞟了一眼。

慕容恪留在身边的二千余人,只有一千是­精­骑,另外的都是步卒。望着那拖得长长的火光,陈容目光凝了凝。

头顶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你在看什么?”

陈容低头,轻声回道:“没有。”

慕容恪哼了一声,“你马上就可以看到你那男人了,何不想想跟他说些什么话?”顿了顿,他的声音带着嘲讽,“也许,这将是你与他所说的最后的话了。”

他说到这里,见陈容不答,便低下头来。

对上的,是低眉敛目,一脸沉静的陈容。不等慕容恪开口中说话,陈容已抬头说道:“你说得对。”

她挺直了腰背,脸上也带上了平静的笑容。陈容伸手理了理自己的鬓发,又扯了扯衣襟,道:“这已是我最后一次见他了……旁人怎么说,他怎么想,已不重要。我得让他记住我。”

她双手齐出,细致的,­精­心地整理着仪容。慕容恪见状,五指一缩

他的手正放在她的胸|­乳­上,这一缩,便握了个十足虽然黑暗中没有外人看到。

陈容一僵,脸上的笑容无法维持了。

慕容恪抬起头来专注地盯着前方,声音沉冷中带着讥嘲,“怎么了?”

陈容垂下双眸。

她的双手无力的垂下。

见她不说话,慕容恪的声音显得有点不耐烦,“怎么不说话?”

好一会,陈容低而沉静的声音传来,“太原王想我说什么?”她低哑笑道,“想我哭着求你,还是万念俱灰跳下马背求死?”

这话一出,慕容恪僵住了。

陈容慢慢扯开他放在胸|­乳­上的手,声音轻飘飘中,有着冷静,“王,你失态了。”

他是失态了。

此刻王弘不在左近,他这般轻薄于她,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还妒忌了?

好一会,在风都变得沉冷时,慕容恪轻哼一声。

只是这么哼一声,他不再说话,不过那手,也移了移,搂上了她的腰。

陈容听得出,他的呼吸有点乱,显然刚才他的所作所为,让他自己也不舒服了。

就在陈容以为他永远不会回答时,慕容恪开口了,他的声音沉冷中透着平和,“你说得对,我是失态了。”

他盯着前方,冷冷吩咐,“休要再说这种话”

陈容应道:“是。”

这么会功夫,二千多人已过了三分之二,只是那队列,拉得更长了,回头望去,足有一二里长了。

在沉默的前进中,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间,几个惨叫声传来。

几乎是那惨叫声一起,无数个喝声同时暴叫,“有埋伏有埋伏”

慕容恪脸一沉,不等他发号施令,队列前后,已有四五处同时传来暴喝声,“有埋伏,有埋伏”伴随着那暴喝声的,还有灯火纷纷被灭,重物撞击,人马临死时发出的惨叫声。

这样的夜晚,这些声音同时传出,仿佛整个队列都被攻击一样。

慕容恪拉住因受惊而嘶鸣不已的坐骑,沉声命令道:“众将何在?马上回防”

他的命令一出,便有亲卫高声呼吸,同时,帅旗飘摇。

本来,慕容恪带的卒子便纪律严谨, 进退如一,在他的命令中,将领们的呼喝声也同时响起。左近的将卒,也明显冷静了些。

一阵奔马传来。不一会,一个将领靠近慕容恪,大声说道:“王,来人不多,他们推下巨石和树木,把我们的队伍割裂成五六段。我们的人死伤不大。”

“敌人呢?”

“敌人一击之后,不见踪影”

慕容恪脸一沉。

在他寻思际,四周的人仰马嘶声明显安静下来。

几个将领策马靠近,大声问道:“将军,下面该怎么做?”

“看一下,那些人多久可以跟上。”

“是。”

不一会,几匹马同时跑来,“已无大碍,一刻钟后可以出发。”

慕容恪看向天边,天空依然浓黑如墨。

他薄­唇­一扯,冷冷说道:“拖我的时辰么?何必呢?”

半刻钟后,众人再次起程。

慕容恪一边走,一边对哨探们说:“去,记得看仔细一些”

“是。”

马蹄翻飞中,一个将领靠近沉默的慕容恪,他不由自主地朝着衣襟凌乱的陈容望去,猛吞了一下口水,才板起面孔,问道:“王,对方这是什么意思?”

慕容恪摇了摇头,冷冷说道:“不管什么意思,兵来将挡水来土淹。”

“是。”

又经过小半个时辰的急驰,这时,淡淡的晨辉浮现在天地间。

前面又出现了同样的山道。

说起来也是,这长江两岸没有别的长处,便是这种半高不高的山头,长满灌木的山道特别多。

慕空恪停了下来,盯向一个哨探,那哨探低下头,禀道:“王,前方无异常。”

这一次,他的声音有点底气不足,要知道刚才那路段时,他们也是这样说的。

慕容恪收回目光,只是传令道:“小心一些,此处草深,谨防对方火攻。”

“是。”

众人继续向前奔驰而去。

走着走着,慕容恪低沉的声音传来,“离慕容于所部,还有多远?”

“还有五十里。”

“知道了。”

应过后,慕容恪抬起头来。盯着前方,他突然问道:“刚才出手的人,必是你那男人的护卫。”

他冷笑了一下,道:“晋人的这些世家护卫最是可笑,真刀真抢的本事没有几分,邪门歪道不少。”说起来,埋伏的人多了,必瞒不过他哨探的耳目。

陈容没有回答。

停了一会,慕容恪突然说道:“便是少了三千人,我一样可以劫了钱财他若敢出现,一样­性­命难保”

见到陈容不说话,慕容恪低下头来盯向她,“你在想什么?”

陈容摇头道:“我一­妇­人,太原王说的话听不懂。”

这话一出,慕容恪有点惭愧,不由想道:是啊,我怎么就忘记了她不过是一个普通­妇­人呢。

慕容恪不再理会的陈容,这时低着头暗暗想道:只是一个莫阳城的消息,便把慕容恪从窝中引出,既化解了他在窝中布下的种种陷阱,还转明为暗,化不利为有利,处处牵着对方的鼻子走……七郎真是了不起。

队伍继续向前走去。

走着走着,后方传来了一阵惨叫。陈容头一转,便看到了一片火海。那大火燃起的地方,并不是队伍的中腰,而是最后方。火光一起,无数浓烟便顺着风,没头没脑地淹向众胡人。

还是用了火攻?

就在陈容瞪大眼时,慕容恪喝道:“不可慌乱,用袖子掩住口鼻,徐徐图进”

暴喝声一出,便有人领命前去。

饶是如此,那浓烟这么一熏,便是人能冷静下来,马也冷静不下来。一时之间,到处是马嘶声,惨叫声和慌乱的叫喊声。

慕容恪策马冲出时,几乎是突然的,山坡上烟尘滚滚,众人头一抬,只见灰尘弥漫而来,竟似是无数人同时扬起尘包朝他们抛来。

众卒明显慌乱了。

一个将领急急靠近,叫道:“王,不好了,我们的人在山坡上看到,数里外烟尘滚滚,有大队敌人过来。”停了停,他叫道:“约摸有数千之众。”

慕容恪眉头一皱,喝道:“何人的旗帜?”

“上面写着一个‘石’字,还有一面旗帜飘着一个‘宣’字。

什么?

这一下,慕容恪明显大惊,他勒停坐骑,叫道:“石宣的人?”石宣是石虎的人,现在石虎重病,几个儿子争位争得厉害,石宣是最有力的竞争者之一。

这几年慕容鲜卑与后赵争地盘争得厉害,如果那石宣能杀了慕容恪,又得到大笔钱财,可以说,石勒留下的后赵江山,已铁打铁是他石宣的了。

叫到这里,慕容恪薄­唇­抽了几抽。

几个将领也是面面相觑。

一个将领叫道:“王,不好了,我们中计了”

众将此刻能想到的,也是中计了。

来的是石宣的人的话,那分明是王弘把消息买给了冉闵。而恰好与冉闵在一起的石宣,便与冉闵一道,准备一箭双雕,既灭了慕容恪,又得了莫阳城主的钱财……是了,定是这样,王弘既然能把莫阳城主这种关系重大的消息透露给自己,也就能透露给他人

慕容恪与王弘之间,已是不死不休之局。只要能灭掉这个心腹之患,便是牺牲一个­妇­人,出买一下族人,那又算得了什么?

众将越想越惊时,同时抬头看向慕容恪。

慕容恪眉头紧锁。

面对众将的目光,他无法说出王弘不会那样做……那个比他小不了几岁的晋人,他一直无法看透。

这时刻,后悔已没有意义。慕容恪果断命令道:“整好队伍,准备迎击”

说罢,他策马向前冲出。才冲出一步,他便抓着陈容的胳膊朝着一旁放去。动作虽然迅速,却还温柔。

陈容一落地,他的命令声传来,“叫一个人,看住她”

“是。”

命令吐出时,他已一冲而出。

陈容一下地,便看到四五双yin邪的目光朝自己盯来。她心下一凛,几个箭步冲到自己的那匹马旁,翻身跳下后,策马跟上了慕容恪。

她的动作利落而果断,着实让看到的人吓了一跳。等到陈容跟上慕容恪后,他们便移开了目光。

此刻,那火已是越燃越大,浓烟滚滚中,众人的嘶叫声越来越乱。

马背上的陈容,‘滋’地一声脱下自己的外裳。随着窈窕曼妙的身形一露,看到的人都是一呆。

不过转眼,陈容便抓着外裳的两只衣袖,把它披上,她在颈项上打了一个结,腰上也打了一个紧结后,陈容外露的肌肤,已是一点也看不到了。

她的动作利落果断,做这些事不过是一转眼。做好之后,陈容朝着左右看去。见到关注自己的人越来越少。她策着马朝着浓烟中冲去。

陈容反方向急冲,也有人看到了,瞬时,好几人都要叫喊,却看到陈容跟到几个来去传令的将领身后,便放慢脚步,那紧紧跟随,畏畏缩缩的样子,哪里像是在逃跑?

几人心中疑惑,收回了目光。

不一会,他们再看时,陈容还策着马亦步亦趋地跟着。

只是这么一疑惑,陈容便冲入了浓烟中。

一入浓烟,她便翻离马背,纵身一跃,几个箭步,陈容已冲入了灌木中。

当她爬到一半时,有人发现了。当下一个士卒高喝道:“兀那­妇­人想逃”

喝声一起,数人同时叫道:“兀那­妇­人想逃”

喝叫中,他们手中的弓箭和长戟,同时指向了陈容。只是张弓待发时,一双双目光不约而同地盯向慕容恪的方向。

他们在等着指示。那个­妇­人的妖娆美丽,便是神仙看了也会动心,王定然极喜欢她的,他们可不敢擅自伤了她。

这么一犹豫,陈容抓着灌木毛竹的手指,已刺得血淋淋的,她足爬出了三分之二,再一转眼,她便可以跃上山坡了。

终于,一个将领急喝道:“愚蠢­射­其四肢便是”

这命令一出,数支长箭哗哗地朝着陈容­射­来,转眼间,便有一支深深地钉在陈容的左肩胛骨上。

不过她似是一点也不在意,任由肩胛骨上血流如线,依然在向上爬着。

眼看就要爬上山坡了。

这时,慕容恪看过来了。

他盯着陈容,却是灵光一闪,不由大叫道:“中了王弘那厮的计了来的人不是石宣,不是石宣”

这里若说最了解王弘的,莫过于陈容。以她的聪慧,定然知道,落入他慕容恪手中,她还是一个女人,落入石宣手中,那她就是猪狗不如,生不如死了她能这么果断地奔逃,来的必不是石宣。

不知为什么,慕容恪就是相信,陈容不但聪慧,而且见多识广,光看她那把自己缠得紧紧,一点也不累赘的外裳,便可以知道,这个­妇­人行事果断利落,谋定而动……如果来的不是王弘,她肯定会以静制动,不会冒着生命危险奔逃

这时,一个将领手挽强弓,急急喝道:“兀那­妇­人就要逃出了,将军。”他一咬牙,喝道:“不如­射­杀了罢”

嗖嗖嗖,好几双目光都看向慕容恪。

在他们的目光中,慕容恪却迟疑了。他只要点头,那个越去越远的红­色­身影,便会一箭穿心,从山坡上滚落于地。

只要他点头。

慕容恪一动不动地盯着那里,盯着那里,就在众将已有不耐烦时,他低声道:“放了她吧。”

“什么?”

好几双目光都盯向慕容恪,一脸的不敢置信。

慕容恪深深地凝视着那红­色­的身影,看着她冲上山坡一跃而起,潜入了树林中……他收回目光,低声道:“不过一­妇­人,是生是死,无关紧要。”

他的话说出了,可众将还是很不满,一人叫道:“既然她无关紧要,那王掳她作甚?”

另一个也叫道:“因他之故,我们有三千人生死不知。”顿了顿,那人叫道:“王,请允许我把那­妇­人掳来。”

以那­妇­人的脚力,她又能逃多远?便是想活捉,现在动手还来得及。

慕容恪似是惊了一下,他抿着­唇­正要下令时,一个幕僚的声音温和传来,“诸位何必动怒?现在时局对我们已然不利。那王弘如此纠缠,不就是为了这个­妇­人?把这­妇­人放了,也免得渔事网破。”

这句‘时局对我们已然不利’,已是承认慕容恪失败了。他连王弘的影子也没有看到,便败了?

这一下,慕容恪恼了,他急声喝道:“追上那­妇­人”一咬牙,他沉声令道:“如有不对,将其­射­杀”

一令吐出,几个声音同时应道:“诺”

陈容几个纵跃,已然翻身上坡。肩胛骨处传来的剧痛,和那流敞的鲜血,在身后拖了一地。

陈容朝着前方灰尘滚滚处冲去。只要穿过这二百步不到的树林,便是一个山包。而此刻,那山包下灰尘弥漫,显然那里有人。

刚刚冲出十步不到,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脚步声中,陈容听到一人暴喝道:“抓住她”

陈容匆匆回头,她看到的,是十几个翻过山坡,朝她急冲而来的身影。那些人是从另一处山坡翻上的,距离她有百来步。

虽说有百来步,可陈容本已受伤,衣裳又不利于奔跑。最主要的是,那些人一翻上山坡,便弯的弯弓,持的持戟。

陈容咬着牙,她一边跌跌撞撞地向前冲去,一边扯着嗓子尖声嘶叫,“陈氏阿容在此,陈氏阿容在此——”

声音尖利,混在一片杂乱中,也不是那么响亮。

他的人应该听得到,我这一路都是红,极是耀眼,只要有心,他的人一定听得到

陈容一边对自己说着,一边咬牙前奔。

就在这时,她的身后传来一个喝叫,“站住,再不站住,就要­射­杀了”

声音凌厉,听那距离,离自己不过七八十步了。

陈容涨红着脸,权当没有听到,低着头没命狂奔。

那人喝道:“准备­射­箭”

这喝叫一出,陈容清楚地感觉到,前面的风都带上了死气。

就在她没头没脑地继续狂冲,等着箭如雨下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右边的树林中传来。伴随那马蹄声的,还有几个响亮的晋音,“人在这里,人在这里。”

声音中尽是狂喜。

陈容也是狂喜之极。她刚刚仰头望去,身后风声呼啸,陈容一凛,纵身朝前一仆。

刚刚扑在地上,几支长箭便从她的头顶呼啸而过。

陈容匆忙从地上爬起,继续踉踉跄跄地向前冲去。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从树枝上一扑而下,他捞住陈容,一闪一跳,便躲开了十几支长箭,闪到了那些骑士旁边。

那人与骑士们一会合,便把陈容顺手倒放在马背上。他盯着越来越近的燕人,低喝道:“退”

这时,他们已处于燕人的弓箭攻击范围中。因此,那人一声令下后,众人只能手持兵器,缓缓后退。

这时,一个燕人将领喝道瞬也不瞬地盯着山包下那滚动的烟尘,道:“去,禀报太原王”

“是。”

这时,两队人依然以一种对峙的姿态,一个缓缓后退,一个缓缓逼近。后退的人,正是朝那山包上退去。

不一会,慕容恪来了。而那五六人,已站到了山包上。一站定,那个救出陈容的黑衣人便低声说道:“时机一到,我会抱着女郎跳下去,你们骑马从两侧冲出,到时再会合。”

“是。”

在他们低语中,陈容挣扎着爬起。她一站好,第一件事便是把披散在眼前的头发全部拂开。

抬起头来,陈容迅速地向下望去。从这山包往下,还有十来高步。下面,是一条狭窄的山道。那山道弯弯曲曲的,呈倒人字型。而那人字的尖,便在这山包下。

此刻,人字路左支和右支树林中,烟尘滚滚,马蹄翻飞,有大队人马越来越近。

远处眺着,那烟尘直冲天际,似是千军万马急冲而来。

此刻,东方刚刚亮起,一轮皎艳的阳光浮出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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媚公卿 第180章 他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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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那黑衣人急喝一声,“散”

喝声一出,他抱着陈容纵身一跃,朝着山坡上直冲而下。

胡人见了,急急大叫,不管不顾地向前急冲而来。他们刚刚冲出,便是一阵箭雨,却是那几个骑士同时弯弓搭箭。

箭迎面扑来,众胡人只好避头躲开。再一次冲来时,又是一阵箭雨。当他们也弯弓搭箭时,那几个骑士已是一声唿哨,一散而开。虽然是策马在树林中奔行,可他们对于这里的地势山形显得十分熟悉,纵马如飞。众胡人的箭雨,纷纷落在空处。

胡人们顾不得这些逃离的骑士,只是急急朝着山坡跑来。当他们冲到山包上时,看到的,是那个已跑出五六十步远,纵跃如飞的黑衣人。

众胡人盯着前方烟尘滚滚处,略一犹豫后,其中一将喝道:“我们也跳下去,他跑不了多远”

“是。”

声音一落,众胡人翻滚而下。

一冲下山坡,才跑出不到十步,这些胡人马上发现,若论马上功夫,晋人自是比不上自己,可在这平地纵跃,自己这一行人,实比上那个抱着­妇­人奔逃的晋人。

他们大呼小叫,急急吆喝,却是离那人越来越远。

追了一阵,众胡人大呼小叫道:“­射­箭­射­箭­射­死那­妇­人”。

这时,山包上也传来一个严肃的喝声,“­射­箭”

却是众将筹拥着慕容恪而来。随着这­射­箭两字一出,其中一将手挽铁胎强弓,“滋滋——”声中,弓弦如满月。

那箭尖,指的正是那个被黑衣人抱在怀中的大红身影。

那燕将紧紧盯着目标,当弓弦拉到极致时,“嗖——”箭去如闪电。

箭尖破空而来,转眼便逼近了黑衣人。那黑衣人一凛,几乎是下意识的,他把陈容朝前一抛,身子向左侧一歪。

便是这么一歪。

只听得“卟”地一声,长箭入­肉­的声音传来。那燕将­射­出的箭,这转瞬间便深深地Сhā入那黑衣人的左胁下。它­射­得又深又透,箭尖已透胸而出。

陈容嗖地回头,看到的,便是黑衣人鲜血迸流,摇摇晃晃的身躯。

他看到陈容向自己跑来,张一嘴,在喷出一口鲜血后急叫道:“逃快逃。”他手指着前方,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陈容朝他望了一眼,牙一咬,转头向前没命地冲去。

刚刚冲出三步不到,又是一阵破空声传来。不过这破空声,比起刚才稍弱。

陈容无法顾及身后,她只能死死地咬着牙,以最大的力气向前冲去。

“滋”地一声,箭­射­过她的大袖,无力落地。

至于第三步(应该是箭吧),更是离她还有五步,便无力栽落。

汗水顺着陈容的额头,直如雨水一般,转眼浸入眼睛中,令得眼中又酸又痛。

她只能紧紧提着裳裙,没命狂奔。

在她的身后,越来越多的胡人向她追来。陈容体质本来不错,又是平地奔跑,那速度,还真的不逊于众胡人。因此,几十个胡人追了一阵,相互之间的距离,还有八九十步远。

望着她越去越远的身影,山包上的慕容恪,薄­唇­扯了扯,低声道:“王弘那厮,当真看重她。”

那个黑衣人如此身手,必定是王弘身边极重要的人物。可他为了这个不是主母的­妇­人,甘愿舍命。

一个胡将凑近一步,问道:“王,我们退吧。”

他一咬牙,说道:“不过是个­妇­人,我们便把她杀了,也于事无济。王,我们现在退,还来得及。”

他盯着前方千军万马齐奔,才能形成的滚滚烟尘,目露忧虑不安之­色­。

不止是他,一众将领也露出犹豫不安的表情。

慕容恪还要盯着前方。

好一会,他冷冷地说道:“前方不是石宣的人,是王弘的人”

在众将不解中,慕容恪缓缓说道:“王弘身边的人,不会超过二千。”

“可是,看这烟尘,晋人定有万人之众”。

“所以,我想弄个明白”慕容恪盯着那烟尘,沉沉说道:“连王弘面也不见,便这般退下。我慕容恪,不甘心”

他这么一说,众将面面相觑,无言以对了。

陈容还在向前狂奔。

她的脚步已有发软,身体在这一刻,从所末有的沉重。

她只是咬着牙,只是想道:不远了,不远了。

她知道,自己必须跑过去,一定要跑过去。不然,那黑衣人岂不是白受了那一箭?不然,王弘岂不是白浪费了那么多人力物力?

幸好这是平地,纵使裙套过长不利于奔跑,可她身后的胡人,也都是会骑马不会跑步的。在陈容使出吃­奶­的力气奔逃中,他们与她之间的距离,并没有拉近。一直是八十步远。

这个距离,如遇到一个高明的箭手,完全可以把她一箭­射­杀。幸好的是,追下来的胡人中,没有那手挽强弓的神箭手。

阳光灿烂。

前方烟尘滚滚中,渐渐的,分出了一队骑士。那队骑士跃出队列,直向陈容冲来。

而冲在最前方的那个骑士,依然是一袭白衣。

天地间是如此明澈,陈容一边跑一边抬起头来定定望去。望着望着,她低声说道:“真脏啊。”

声音呢喃,满是欢喜,感动,还有着埋怨和泪水。

几乎是突然间,她浑身充满了力道。

她双臂一甩,整个人像箭一样急冲而出。

这一冲,她与胡人之间的距离,拉到了九十步。

望着那个宛如神助,速度突然增快的红衣­妇­人,众胡人相互看了一眼,脚步不知不觉中在转慢。

在陈容疯狂地冲出时,那骑士也把马腹一踢,向她狂冲而来。

越来越近了。

灿烂的阳光下,白衣骑士的衣裳,已染得黑黑灰灰的,那张­干­净俊美得仿佛不染尘埃的脸,这一刻,也是汗水灰尘相杂。

此刻的他,看起来便是一只花猫。

陈容双眼晶亮地望着他。她已不知道身后的胡人停止了追逐。她只知道,朝他冲过去,冲过去。

那马显然是上等好马,一阵急冲便冲到了陈容面前。马蹄溅起的烟尘,没头没脑地扑了陈容一脸时,他急急把马勒停。

勒停后,他没有下马,而是低下头来盯着陈容,他眉头一蹙,轻声叹道:“真丑啊。”声音温柔之极,宛如呢喃,隐隐的,还有着笑意。

陈容正在咧嘴傻笑着,闻言眉头一蹙,她瞪了他一眼,转眼却红了眼眶。

男人向她伸出了手。

陈容把手放在他的手心上。

他把她一扯,牵着她上了马背。

熟悉的,温热的体息一入鼻端,陈容的咽中便是一哑。她抓着他的前襟,在汗水淋漓的脸上擦了擦,低声说道:“你不该来。”

她的声音中夹着哽咽,欢喜,她又说道:“你不该来。”

一只手在经过她的伤口时,宛如春风般碰触了下,最后搂上了她的腰。

男人没有回话,而是抬头看向前方,轻声道:“想见我么?便见见罢。”

说完后,他命令道:“继续向前。”

“是。”

不知何时到了他身后的骑士们,朗声应是。

陈容抬起头来。

这一抬头,她的双眼瞪得老大。出现在她视野中的,是千余骑士,每一个骑士的坐骑后,都拖着树枝

原来是拖了树枝

怪不得远远看去烟尘滚滚,直冲天际。

一个骑士策马来到王弘身后,也望着慕容恪所在的方向,他咧嘴一笑,道:“不错不错,正该让那个不敢见人的胡人小儿看看我晋人壮士。”

说到这里,他转向王弘,“郎君,要不要净脸更衣后再去见他?”

王弘伸手抚摸着揪紧自己衣襟,还在流泪的陈容,淡淡说道:“也好。”

两字一吐出,便有几个骑士翻身下马,他们拿出水囊,毛巾,外袍,转眼便围上了王弘。

陈容怔怔地看着,看着转眼间焕然一新,由花猫又变回翩翩公子的王弘,她悄悄拿袖拭了拭脸。

这时,一个水囊和毛巾送到了陈容面前。、

陈容连忙就着水把脸洗­干­。

接着,一只修长的手,递来了一件白袍。

陈容抬起头来。

她对上的,是王弘清澈如水的,温柔的双眼。伸手接过白袍,陈容不知为什么,手有点哆嗦。

一咬牙,她把那白裳就这么披在外面。

这时,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伸出,王弘温柔的声音传来,“上来。”

陈容应声抬头,搭在他的手上,翻身跃上马背。

众骑‘哒哒哒’的向前冲去,转眼间,山包上的众人,已清楚出现在陈容面前。

望着站在山包上,戴着青铜面具的慕容恪。陈容低下头来。在她而言,她是不想在这种情况下来见慕容恪的。

慕容恪目光沉沉地盯着王弘,慢慢的,他薄­唇­一勾,说道:“为了你身前的这个­妇­人,王七郎好生舍得啊。”

说到这里,他仰头哈哈一笑,目光瞟过摆在胡人左翼的那黑衣人的尸体。

见到王弘等人神­色­不动,慕容恪朝他拱了拱手,颇有点感慨地说道:“为了心爱的­妇­人,出卖莫阳城主的行进路线,舍弃家族最­精­卫壮士的­性­命……

媚公卿 第181章 你输了

慕容恪说到这里,面具下薄­唇­微扯,目光有意无意地瞟过王弘身后。

他知道,晋人中虚伪者多,内部的争斗十分激烈,说不定这些王家护卫里面,便有别家派来的­奸­细。一旦­奸­细把他所说的话透露出去,王弘就算再能­干­,只怕也要受些折腾。

在慕容恪的身后,站着整齐的胡将,而整片树林中,都是刚刚整理成队的胡卒。这些胡卒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军容鼎盛,杀气腾腾,似乎刚才被火烧过的狼狈,已不剩分毫。

在树林深处,还有胡卒的身影出现,在他们身后,浓烟已然变淡,“劈劈啪啪”的燃烧声,也不再响亮。

王弘似笑非笑地盯着慕容恪,慢悠悠地说道:“慕容恪何等人物?怎么吃了败仗后,便行起小人之事了?”

不知为什么,他说的话,慕容恪特别吃不消。因此王弘的声音一落,慕容恪已是脸­色­一变。

而这时,王弘还在悠然说道:“太原王失算了,弘身后的人,都是弘的嫡系。千里相救一个­妇­人这等事,不是嫡系,弘实在不敢带来。”

他在解释,在煞有介事的向慕容恪解释着。

慕容恪的脸­色­更难看了。

王弘显然心情甚是愉快,他笑了笑,极温柔地说道:“太原王,六年前,在洛阳时,你乔装前来,与我玩耍三日。结果,你棋败于我,兵法败于我,各派五十护卫,玩那围城攻城的游戏,你也败于我。便是你的老师,也说你此生必不敌我。”

他突然提起旧事,慕容恪不由重重一哼。

当年,王弘不过是个十二岁的童子。他自负天才,在族人中更是名声远播,身负众望。可在中原巧遇到王弘后,却一败再败,败得一塌涂地。想当初的他,已领雄兵,奔战沙场,杀戮无数。

他从小开始,便苦读兵书,苦练武技,自负天才。他是真的不明白,那个­干­什么事都是笑嘻嘻的,似对一切都不在意,一切都不放在心上的童子,凭什么能轻易地击倒他?

回来后,他是越想越不甘,也越想越心惊。潜意识中,他觉得王弘这人是自己的克星。此人不死,他心下不宁。而他的族人,也无法杀尽晋人,占领所有的晋地。

于是,他派人秘密调查出当年那个童子的身份,派人密切关注他的一言一行。而一直隐藏自己的军事才能,从不为外人所知的王弘,也终于让他在莫阳城逮到了机会。

纵兵围城,想把这个潜在的对手一举攻杀。可他没有想到,最后关头,还是让王弘逃出去了。

这一次,他布置好了一切,可终是没有逃过他的算计。

王弘的声音还在娓娓传来,“当年你我俱是少年,区区游戏之事,何必这般在意?”顿了顿,他叹息道:“慕容恪啊,说实在的,你的心胸太狭小了”

饶是这样指责着,王弘也是笑容可掬,风度翩翩。于这荒野之地,数千军中,他这般白裳胜雪,气度雍容,实在是刺眼之极。

这种气质,直是把周边所有的人都衬了下去,连他堂堂太原王慕容恪,也变成了一个乡野村夫般粗俗

慕容恪盯着一派优雅从容的王弘,重重一哼时。王弘笑吟吟的声音继续传来,“呶,刚才是不是吓了太原王一跳?实是对不住啦,我那两个家将啊,非要把自己的名号打出来。”在他说这话时,那写着石和宣字的旗帜,用力地晃了几晃,同时传来的,还有一阵哄笑声。

这一下,胡将们被激怒了,一阵压抑的咆哮声传来,“王,不能饶过这厮他拿着树枝唬人也就罢了。现在还敢堂而皇之地耻笑我等,实是欺人太甚”

“王,请允许末将出去,与这厮会上一会”

“王,不能便宜了这厮”

一声又一声请令中,王弘一直笑吟吟地看着慕容恪。

盯着他的笑容,慕容恪­唇­抿了又抿,抿了又抿,他生­性­谨慎,王弘越是这样说,牙是这样毫不避讳地摆出自己底细,他就越是不相信。

在一阵争先恐后的请令声中,慕容恪低喝道:“哨探如何说来?”

……“哨探至今没有回报。”

一将说完这话,马上说道:“王过虑了,你看晋人身后,空空荡荡,分明是没有伏兵。”

“闭嘴”

慕容恪冷冷瞪了他一眼,沉沉说道:“王弘这人狡猾多智,而且他的身后还有一个冉闵。等哨探的回报”何况,他那二千人与王弘的人对攻,并没有必胜的把握

“是”

慕容恪回过头来,盯向王弘。

当他的目光瞟过陈容时,清楚地看到陈容迅速地低下头,还把自己的身子缩了缩。

与她在他面前时的无所畏惧完全不同。

慕容恪一怔,转眼,他的双眼慢慢­阴­起。

陈容清楚地感觉到,慕容恪放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她不想他注意她,事实上,现在她巴不得离开这些胡人远远的……她被慕容恪关在身边这么些时日,便是现在,身上的衣裳也是破烂的。纵使她早就背负了风流之名,可她的内心深处,实在不想清白被质疑。

她就是,不想让王弘怀疑她。

见她低着头一个劲的后缩,王弘低下头来。

他在她的腰间轻轻一搂,声音如水般温柔轻细,“别怕。”

陈容一怔,抬起头来。

对上她狐疑不解的目光,王弘温柔一笑,轻轻说道:“过去的事都过去了,我不会让他人非议于你。”

我不会让他人非议于你

我不会让他人非议于你

陈容的­唇­颤了颤,颤了又颤,迅速的,她的眼眶变得通红,仰望着他,她声音嘶哑的,低低地说道:“我没有……他被我说动了,答应了许我尊严。”

她的咽中有点哽,有点苦涩,更多的,却是无边的欢喜。她­唇­颤抖着,垂下湿漉漉的睫毛,喃喃说道:“我真没有,真的。”

她已很久很久没有这么认真,这么全心全意的向他解释着。仿佛,在她心中,他就是她的唯一,仿佛,他信与不信,可以决定她的命运……

王弘僵了僵,好一会,他伸臂搂紧她,声音也有点哽,“我知你没有。”在陈容嫣然一笑中,他仰着脸,目光看向天空,喃喃说道:“我既然来救你了,便不会再在乎这些。”

陈容闻言,抬头看向他。看到的,却是他优美的下巴。

这时,慕容恪冷笑的声音传来,“真真恩爱啊。”吐出这几个字,他冷笑一声,不知为什么,­唇­动了动,慕容恪却把后面的话吞了下去。

王弘转过头来。他有点诧异的,静静地盯着慕容恪,这时,慕容恪身后走出一个将领,那将领指着陈容,怪声叫道:“王家七郎对你这个­妇­人,当真情重,可惜啊,这­妇­人……”

不等他说完,王弘右手在虚空一斩,以一种高傲的,轻蔑的姿势打断了他的话。

转过头,王弘盯着慕容恪,盯着他,他说道:“你输了。”

嘴­唇­一勾,王弘轻笑道:“慕容恪,你又输了。”

丢出这两句话后,王弘盯着眼中都要喷出火来的慕容恪,放声一笑,喝道:“撤”

一声令下,众骑缓缓回撤。

望着那一千多骑士,烟尘滚滚地越去越远,胡将们都是一动不动。事实上,就算王弘真没有伏兵,已奔波了数个时辰,劳累不堪的二千胡人,也不一定是王氏私兵的对手

现在的胡将,已从震怒中清醒过来。

渐渐的,那一千多王家护卫渐渐消失在眼前。

渐渐的,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对面的树林中,只剩下无尽荒凉的原野。

盯着盯着,慕容恪右手成拳,朝后面重重一捶,在令得树枝猛烈摇晃中,他咬牙切齿地低喝道:“欺人太甚”

顿了顿,他又骂道:“这厮欺人太甚”

这厮特意前来,就是为了耻笑自己这么一句,实在是可恼可恨。

听到他的咆哮,一个胡将嘀咕道:“王真恼了,为什么不拿那­妇­人的事激一激他?”

这话声音不大,慕容恪没有听清。

陈容简直不敢相信,王弘便说了这么一句话,就退下了?

这时,一个护卫凑近王弘,低声说道:“郎君怎么就退下了?这,当初计划好的还不曾实施呢。”

王弘低头。

他望着怀中疲惫不堪,眼睛都睁不开了的陈容,伸手抚着她的秀发,淡淡地说道:“想退就退了。”

这回答很任­性­,不过王弘任­性­惯了,又是他们的郎君,众护卫相互看了一眼,又瞟了一眼陈容,便不再说话。

只有陈容,在王弘下令退下的那一刻,整个人便如千斤巨石放下,一下子给放松了。

这一放松,便是无穷无尽的疲惫和困倦来袭。

可她不想睡。

她望着眼前那秀洁素净的衣襟,听着他说着‘想退就退了’,不知不觉中,眼眶又红了。

他是那么的聪明啊,他是不想自己被人质疑,被人伤害啊……

陈容揪紧他的衣襟,紧紧地揪着。

一只修长的手伸过来。

那手温柔地拉开陈容勾起的手指,把她轻缓地合在掌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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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暗花溟新作《金风玉露》,简介:

宅门里,夫人吵小妾闹,小小家丁可笑可笑。

朝堂上,你也争他也抢,叫声王爷提防提防。

某女:(得意洋洋)学了一身泡妞的本事

某王:(长眉微挑)如何?

某女:(垂头丧气)自已是个妞……

某王:(不怒自威)还不给我过来

某女:(双手抱胸)­干­吗?我不要

*话说很久很久以前,某女假扮男装,卖身王府,从最低等的家丁做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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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这两天有点事,更得比较少,不过大伙放心,过了这两天会补回来。

媚公卿 第182章 妒忌引起的恩爱

他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别的动作,便是这般把她的手,温柔的,紧紧地握在掌心中。他握得如此紧,如此实沉,仿佛借由这个动作,让困顿不堪的陈容放松下来。

陈容果然慢慢地放松了。

她绷得紧而直的手腕,一下子垂了下来,她的脸埋入他的怀中,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她沉入了黑甜梦乡。

陈容是在颠覆中清醒的,她刚一动,一只手便按上来,王弘温柔的声音低语道:“别动,刚包好伤口。”

陈容轻应一声,睁开眼来。

望着这个依然白衣胜雪,俊逸清华的脸上带着淡淡笑容,闲适地倚在车壁上的美少年,陈容痴了痴,问道:“我们这是去哪?”

“回南阳。”

陈容一呆,她怔怔问道:“便这般,回南阳?”

王弘低下头来。望着她,他咧嘴一笑。

这一笑,特别清亮皎洁,宛如无暇少年。露着雪白的牙齿,他解释道:“不用担心,慕容恪的人,已陷入了冉闵的算计中。”他慢腾腾地说道:“你失踪后,我派人与冉闵联系上。”

他中指抚上自个光洁的下巴,懒洋洋地说道:“慕容恪那厮是个聪明人,他现在只联系了我。”笑了笑,王弘说道:“他打算先用你引来我,处理了我,再用你对付冉闵。便是我们两个都不中计,也会因为你落在他手中的事,终生心中郁郁。可他小看了我王弘,也小看了冉闵。”

淡淡一笑,王弘仰上车厢,嘀咕道:“我早就告诉过慕容小子,我王弘,从来便不是腐儒他凭什么以为我不会找到冉闵,以二人之力对付他一个?呸”

啐了一口后,王弘见陈容听得认真,便继续说道:“我向慕容恪透露了新莫阳城主的行进路线和护卫人数,便是知道他会忍不住出手。冉闵那厮说过,慕容恪派出的人,由他来对付。至于你,就由我自己来相救。现在,”他算了算,道:“估莫那两人已正面遇上了,啧啧,以有心算无心,以主动算被动,慕容恪这一仗,亏得大了想他以后会安份些了。”

陈容听到这里,忍不住问道:“那莫阳城主的事呢?”她的声音有点颤。

王弘慢慢地,慢慢地低下头来。

低头望着她,他双手支于膝上,依然一派悠然。

可是陈容望着他,心却跳得飞快。

王弘静静地看着陈容,看着看着,他嘴­唇­一扬,浅浅笑道:“那是小事。”

“怎么会是小事?”

陈容支起身子,伸手揪着他的衣袖,求道:“你得告诉我。”告诉我,你这般透露莫阳城主的行军路线,会不会被人发现,会不会影响到你以后。

王弘还在静静地看着陈容。

他的目光明澈,高远,宁静,自在。

可越是如此,陈容便越是不安。她知道眼前这人,越是有事,越有可能装出这种没事人的模样。

慢慢一笑,王弘收回目光。

他淡淡地说道:“休要慌乱,不会有事。”

怎么可能不会有事?这建康的世家大族枝叶相缠,彼此掣肘……若不是如此,明明他的才能不输于慕容恪,为何还要百般隐瞒?

在陈容的慌乱中,王弘伸手拍了拍她的手,终是什么话也没有说。

陈容无奈,按下不安的心,慢慢坐直身子,这一低头,她发现自己还是那么一件白袍包着鼓鼓囊囊的身躯。

背转过身,陈容解开了白袍。

把白袍放在一侧,陈容解开紧紧系在腰间和颈项上的红袍。随着那红袍翩然落地,身着白­色­中衣,前襟破碎,雪白的肌肤若隐若现的陈容,出现在王弘眼前。

陈容右手一伸,刚把那白袍重新拿起披上,突然间,一只手伸了过来。

它放在陈容的胸|­乳­上。

修长的手指向下轻轻一拉,两|­乳­上,那泛青的指印,俨然在望。

竟然青了。

陈容也没有想到慕容恪那么一抓,居然会青……居然青在这种地方。

嗖地一下,陈容的脸孔变得雪白。

一只手握着她的肩膀,微一用力,便把陈容扳转过来,让她正面对着他。

低着头,一直云淡风轻,笑容雍容的王弘,笑容已敛,他瞬也不瞬地盯着她|­乳­上的指印。

盯着盯着,他双手同时放在那破碎的襟领上,双手一分,“滋——”地一下裂帛声响。

陈容低叫一声,原本雪白的脸孔涨得通红,她急急伸手掩住那对蹦跳而出的白兔,双眼水汪汪,又羞又恼又是不安地瞪向王弘。

她看到的,却是一脸沉静,因为太过沉静,都显得冷漠的王弘。

陈容眨了眨眼,不知不觉中,眼眶已红,她吸了吸鼻子,委屈地想说些什么,就在这时,|­乳­上一暖。

却是王弘低着头,细细的,一寸一寸地观察着她半­祼­的身躯,因靠得太近,他呼出的热气,都喷到了陈容身上。

随着他的靠近,那两颗粉红­色­的樱桃不自觉地向上耸立,变得坚硬。都差点碰到他的鼻尖了。

陈容的脸孔又红又白,他靠得如此之近,喷出的热气令得她又痒又酥。那宛如春风般的手指,那灼灼的眼神,都让她心跳如鼓。

可偏偏,他又是如此严肃,严肃得近乎冷漠。

她都不知道,他是在挑逗她,还是在审查她?

他双手捧着她的腰,把她那玉白的娇躯,上上下下查了一遍,目光转向|­乳­丘。

伸手抚着那青紫的印痕,在陈容的颤栗中,他低哑地问道:“他碰了你这里?”

陈容的­唇­哆了哆,不知怎么的,她很想回他一句:你明明说过‘我既然来救你了,便不会再在乎这些。’的,为什么又要计较这个?

可话到嘴里,她还是又羞又臊的嚅道:“今晨行军时,他问着问着,突然这样抓了一把。

“便这般抓了一把?”他把自己的手指罩在那青紫印痕上,声音冷而哑。

陈容颤声道:“是。”

她想镇静下来,可他的呼吸,他的手,都让她颤抖。

咬着­唇­,陈容喃喃说道:“他明明应了我许我尊严的,可今晨行军时,突然叫我披上那红袍,还,还把我衣襟扯烂,才让我上马。本来是我一个一骑的,可他走到一半,又叫我坐上他的马。”

陈容的声音更低了,几乎低不可闻,“他令我坐在马前,在与我说了一些话后,便这样抓了一把。”

说到这里,她的眼中已尽是泪水,不知是因为羞臊,还是因为不安,惶恐,她哆嗦起来。

陈容紧紧地咬着­唇­,对着自己说道:我怕什么?我,我又不嫁他,我还出了家,陛下还许我厮养美少年的,我有什么好怕的?

想是这样想,可她不知为什么,她就是羞愧难当,就是恨不得跪在他面前,求他相信,自己真是清白的。真的,除了他,再也没有别的男人得到过自己。

在陈容地颤抖中,哆嗦中,几乎是突然的,王弘抓着她的双|­乳­,便这般把其中一颗樱桃,塞入他的嘴里。

几乎是濡湿的,温暖的感觉一传来,陈容便是双脚一软,瘫倒在他怀中。

她感觉到,他的舌尖,在那青印上划过。

无法自抑的颤栗中,陈容压住脱口欲出的呻吟,喃喃说道:“他,他没有这样。”刚说到这里,陈容大感不对,马上又说道:“他真没有动我,真的,只是这样抓了一下。”

她的解释,听起来格外无力。

而|­乳­上的­唇­舌吮吸,已令得她大脑浑沌一片。

她的双|­乳­,在他的掌心中颤巍巍地抖动着,在他的­唇­舌中抖动着。陈容不知不觉中,抱上他的头,不知不觉中,把自己紧紧地送给他。

这时,|­乳­上一阵噬咬的疼痛。

陈容哽咽出声,喃喃说道:“我,我真没有。”

没有回答,回答她的,是越来越热的躯体。迷糊中,陈容已被他放平在马车车厢中,迷糊中,他已严严实实地罩住了她。

而他的手指,一直抓在那青紫印痕上,一下又一下地揉搓着,一次又一次地吮吸噬咬着。

他揉搓得如此之重,吮吸得如此之久,直让那一处地方,传来一阵阵疼痛。

陈容喜欢这种疼痛,她感觉到,随着那痛感越来越剧烈,刻在那里的印痕和羞辱,越变越淡。

欢喜中的她,饮泣中的她,羞愧中的她,竟没有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已衣裳尽褪。

直到他的­唇­堵上了她的小嘴,直到一个又硬又热的物事,重重地塞入她的体内,给她带来了一种饱涨和久违的涩痛。

直到他进入了她,陈容才低叫出声,她的声音被他吞入腹中:“你,我们不能”我们不能啊,你说过的,不许孩子冠上我的姓的,我也说过的,无论如何,不会做你的妾的。而且,我刚刚落入他人手中,在禽兽一样的胡人军中过了数日,这个时候如果有了孩子,那些流言秽语,会让孩子无法安生的。

一下又一下地撞击中,胸口疼痛中带着酥麻的揉搓中,陈容不可自抑的泪如雨下,她搂着他的颈,让赤­祼­地自己紧实地贴着他的躯体,她语不成声地求道:“别,别在里面……不能有孩子。”

回答她的,是越来越剧烈的撞击,和男人渐渐浊沉的喘息声。

马车在稳稳地行进着,只是每一下颠覆,每一次晃荡,都会传出一声压仰的呻吟。

陈容一直在流泪,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上,痛哭出声。

直过了好久好久,她才有力气推开覆在自己身上的他,无力地哭叫道:“为什么不在外面?”

王弘抬起头来,他白净俊美的脸上,已是汗水淋漓,一缕墨发,湿湿地粘在他的额际。余热犹在,媚意隐隐的双眸瞟着他,美少年温柔一笑,一吻印在她的额心:“放心,有了孩子,我会认他的。”

一语吐出,陈容啕啕大哭。

她哭得特别伤心,一时之间,落在胡人手中的委屈,惶惶不可终日的担忧,还有连累了他的不安,还有对未来的,对怀孕的恐惧,都化成了一场泪水。

王弘搂着哭泣不止的她,扯过一边的白袍披在她­祼­露的躯体上。

刚刚披上,陈容一手拿过了那白袍。

她垂下头,一边抽泣着,一边转过身去。把白袍穿上,陈容带着泪意的声音响起,“我不要你认孩子。”

顿了顿,她极力平静地说道:“如果有了孩子,他得跟着我。”

身后没有声音传来。

陈容拭去泪水,回头望来。

她看到的,是仰躺在塌上,湿漉漉的俊脸上,表情格外严肃孤寂的他。

望着这样的他,一种难以言状的愧疚袭上陈容的心头:他为了救自己,不知煎熬了多少时日,费尽了多少心神,最重要的是,这过程中,他做了好些让建康贵族们无法容忍的事。

他为了自己,都要面临身败名裂的危险了。

想到这里,陈容心中大软。她挪到他身侧,慢慢把脸放在他的胸口上。

手按在他砰砰跳动的心脏上,陈容喃喃说道:“别恼我……七郎,我这一生一世都是你的人。以后的孩子,你一定要他跟你姓,也可以的。你可以跟你的妻家商量好,我生的孩子,只是占了姓而已,不会对你的嫡子,有半点不利。”

她说到这里,突然觉得有点无力,便闭上了嘴。

她不说话,王弘也没有说话。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混在含着情yu气息的车厢中响起。

安静中,陈容紧紧靠着王弘。她嚅嚅地说道:“七郎,你,你为什么会来救我?”

她垂下双眸,欣喜的,也有着愧疚地说道:“我以为你不会来的。”

这个早就想问的问题,她直到此时才问出。

过了好一会,王弘依然有点暗哑的声音响起,“你为什么以为我不会来?”

陈容一怔,呆了呆后,她低声说道:“救我,对你不利。”说出这六个字,她仰起头痴痴地看着他,见他闭着双眼,脸­色­与平常无异,陈容­唇­动了动,嚅道:“你会很难做,对不对?”

声音很低,几不可闻。

王弘睁开双眼,慢慢侧转过头来看向她。

这般看着她,他伸出手来搂上她的腰。手掌透过衣襟,摸上那里衣被撕,半露的胸|­乳­,他把她搂到了自己身上,轻轻说道:“何必想这么多?及时行乐就可以了。”

说着,他再次吻上了她的­唇­,把她一翻,身子也覆上了她的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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媚公卿 第183章 与冉闵会合

再次变得硬挺的陈容,刚要挣扎,想到他所说的‘及时行乐’四个字,不由忖道:罢了,都不知道明日会怎么样,便是我真怀了孕,也许这个孩子都没有生出来的机会。不如随着他罢。

这样一想,她便伸出玉臂,搂上了他的颈,迎上了他的索吻。渐渐的,车厢中又是春光一片。

一行人走得很慢,马车在摇晃中走过了傍晚,在野地宿了二晚后,又到了黎明。

马车中,陈容倚在王弘怀里,慵懒地看着外面的风景。

王弘低下头,伸手抚着她­祼­露的肩膀,从他这个角度看去,可以看到那若隐若现的玉­色­丘陵。

晨光中,她樱­唇­微肿,双眼水汪汪波光闪动,滑腻的肌肤散发着诱人的香软。这个­妇­人便是这样,只要解去防备,便无时无刻不在媚感着他人。

一只手伸出,再次扣上了那更加青紫的指印。

虽是轻触,可陈容还是痛得哆嗦了一下,她回眸微眯,嗔道:“已痛得伤了。”见他盯着自己,她委屈地吸了吸鼻子,补充道:“是真的。”

王弘一笑,双手兀自按在|­乳­丘上,清润的声音带着倦意,“阿容?”

陈容应了一声。

王弘正要说话,外面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个响亮的声音传来,“郎君,冉将军来了。”

冉闵来了?

陈容一凛间,只听得王弘淡淡的笑声从头顶传来,“战事刚刚了结罢?都不休息一下就过来了,这人,倒也有心。”

听到最后几字,陈容低下了头。

王弘瞟了她一眼,命令道:“准备一下。”

“是。”

马车停下,陈容从车壁间拿出一套衣裳服侍王弘换上,然后,她伸手拿向王弘为她备好的女裳。

刚刚碰到一套白裳,一只手按上了她的手。

陈容诧异地回过头来。

王弘瞟着那套白裳,右手一伸拿了一套浅红中镶着金线的裳服。把它朝陈容身上一放,王弘说道:“穿这个。”

陈容诧异的目光中,他别过头,有点别扭地说道:“穿吧。”

陈容应了一声,接过那裳服。阳光下,浅红的裳服如波浪般翻腾,缕缕金线如阳光缠绕,煞是华丽。

她以前,从来没有穿过红裳。

若不是慕容恪强迫,她真不知道,自己穿红裳那么耀眼。

现在,她的心里对于这红裳还是有着抵触的,可是王弘这么坚持……咬了咬­唇­,陈容解开外裳。

外裳脱落,雪白纤长的颈项,孤度优美的肩锁呈现在王弘眼前。不知不觉中,他的手抚上了她的肌肤。

抚着她,他低低说道:“冰肌玉肤,晶莹流光,至华至暖,宛如温玉,真温柔之乡也。”

吟诵着,他倾身上前。便这般搂着陈容,把自己的脸贴在她的颈侧。

他热热的呼吸,都喷在陈容的耳边,令得陈容痒痒地想笑。

忍了忍,她还是红着脸笑道:“七郎说的话真真动人,这便是闺阁之乐么?”

她的问话,让王弘一怔,说道:“听卿卿的意思,似是对这闺阁之乐向往已久?”

陈容连忙垂下双眸。

她是向往了很久,前世时,她盛装打扮,坐在纱窗前,望着那郁郁葱葱的树木,会渴望这永远也无法触及的幸福。

现在,她触及了……这种幸福,也许只有数日,可它如此美好,她何必还要胡思乱想。

想到这里,陈容咬了咬­唇­。她轻轻侧头,便这般在王弘的鼻尖上咬了咬,媚态横生地白了他一眼,道:“世间的女儿,有哪个不向往?”

她回过头,含着笑,便这般背对着王弘,解下中衣。

随着白­色­中衣飘然落地,她清楚地听到,身后的男人呼吸在变粗。

陈容咬­唇­一笑,姿态优美如舞蹈般,从一侧拿起新的中衣。

她刚刚把中衣放在身上,双手便被锁住。

王弘从背后锢制着她的双臂,他的­唇­,在她的玉颈胸锁间狠狠咬了咬。

转眼,几个牙印出现在­唇­下。

陈容根本来不及叫痛,他头一侧,便在她的耳下重重一咬。

当他移开时,陈容已呆呆地望着铜镜,铜镜中,那几颗牙齿印是如此明显,如此扎眼。

直过了好一会,陈容才呆叫道:“这,这可如何是好?”

她忍不住在王弘手臂上重重一掐,恼道:“你叫我如何见人?”

王弘轻哼一声,懒懒地说道:“这几日你不需要见人。”

怎么会不需要见人?那冉闵还在前面侯着呢。

陈容一想到冉闵,不由回眸窃笑,抿­唇­说道:“七郎。”这一回头,她对上的是不知何时移到车窗边,斜倚于塌,眼望青天白云,一脸宁静从容,优雅至极的王弘。

这小子,又在装了。

陈容白了他一眼,把中衣穿上,套上那浅红裳服。

两人忙完后,马车再次驶动。

渐渐的,前方喧嚣声渐响,马嘶声不断。车停下时,陈容已就着铜镜,把头发挽好。

这一次,她挽的是­妇­人发髻。刚刚把钗子Сhā上,车外传来王弘温柔的声音,“下来吧。”

“是。”

陈容走下时,王弘并没有等她,而是大步向前走去。

陈容连忙跟上。

在她的前方二百步远的地方,出现了密密麻麻的一支队伍,一眼望去,陈容只看到马蹄践踏起的滚滚灰尘,还有黑压压地一片人头。

这队伍,少说也有几千吧。

在陈容两人向前走去时,那队伍中有人跳下马背,也在向他们走来。

不一会功夫,王弘已走到一棵大榕树下,负手而立。

陈容碎步走到他身后,因正对着太阳,光线有点炙烈,陈容便眯着眼睛。

视野中,十几个男人大步走来,走在最前面的男人,一身盔甲在阳光映衬下,特别高大,特别冷酷。

那盔甲上血迹斑斑,灰尘处处,几乎没有一处­干­净的地方。那狼一样幽深锐利的眼眸下,也溅有一块血渍。

走在他身后的男人,也是这样,一个个都是梁满了血和灰尘。

那男人一眼便看到了王弘,当下薄­唇­扯了扯,算是一笑。

笑过之后,他双眸瞟向王弘身后,看到了陈容。

这一眼,他的双眸迅速地闪过一抹惊艳。

王弘大步迎出。

他朝着盔甲在身的冉闵一揖,笑道:“祝将军大胜得归。”

冉闵点了点头,他的双眼,依然放在陈容身上。

直直地盯了陈容一阵,冉闵点了点头,道:“容光焕发更胜往昔,看来无妨。”

他转头看向王弘。

盯着王弘,他薄­唇­一扯,淡淡说道:“七郎当真好手段,这一英雄救美后,美人的发式都变了。”

王弘一怔,回头向陈容看来。

对上梳成­妇­人发髻的她,王弘­唇­角慢慢一扬。

慢慢的,他的­唇­角越扬越上,越扬越上。

果然的从陈容的身上移开时,王弘俊逸高华的脸上,已是笑逐颜开,那双清澈高远的眸子,也微眯着,荡漾着满足的愉悦。

见到王弘这样,冉闵轻轻一哼。

略略沉默后,王弘问道:“战况如何?”

提到战况,冉闵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他皱着眉头沉声说道:“慕容恪名不虚传。以有心胜无心,尽歼的也只是慕容于部三千众。至于他所率的那二千人。”

说到这里,冉闵眉头跳了跳,道:“那二千人丝毫不损。”

他看向王弘,道:“那厮在半途埋下了二千人,杀了我一个措手不及。刚刚脱身出来,又遇到了慕容恪本人。彼时我连战两场,已然劳累。虽人数不输于他,双方对峙半日,还是各自后撤。”

王弘点了点头,轻声道:“不错,慕容恪才智出众,所统士卒勇武过人,与他硬拼,只能两败俱伤。”顿了顿,他说起自己的情况,“他见我只是想带走阿容,便不愿意冒险了。”

这点冉闵自是知道,他点了点头,只是在王弘提到‘阿容’两字时,他又向陈容瞟了一眼。

收回目光,冉闵转向王弘,他冷着一张脸,严肃的,缓缓地说道:“如你所愿,莫阳城主的财物,我没有动……我一路护送,慕容恪派出的胡衍成部,也被我的人赶走,没能占得好处。”

这话一出,王弘显然有点吃惊,他诧异地盯着冉闵,低声问道:“你都没有动?”

冉闵点了点头。

王弘盯着他,慢慢说道:“出明道那支,是我王家的,你可以动的。”

冉闵没答,反而抬头看向陈容。

这一次,他看得很认真。

定定地盯着她,冉闵徐徐说道:“这­妇­人,我不能让她被人折辱了。救她我自愿意,那些财物没有必要。”

说到这里,他看也不看王弘,径自说道:“请退开少许,容我与这­妇­人说上一句。”

一话吐出,众将一一退后。王弘把陈容的手握了握,缓步离去。

冉闵上前一步。

他低下头来,直直地盯着陈容。

盯着她,他眯起双眼,好半晌才问道:“慕容恪,可有动你?”

陈容先是一怔,转眼她摇了摇头,低声回道:“没有。他被我言语所激,答应了许我尊严。”

冉闵没有回答。

陈容有点诧异,便悄悄地抬起头来看向他。

这一抬头,她对上了冉闵怔怔看来的目光,阳光下,他那锐利如刀,宛如黑暗中的火焰般的­阴­烈双眸,第一次出现了一抹怅然,落寞,还有难以言状的孤寂。

他用这种孤寂的双眸盯着陈容,许久许久,才低声说道:“你背信弃义,数番伤害于我……这些,我都不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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媚公卿 第184章 他的心

“背信弃义,数番伤害于他?”

陈容听到这里,真是有点想笑,可是,她对上他那孤寂的眼神,对上他斑斑血迹与灰尘相混的高大身躯,明明阳光正好,可这个俊美无畴的男人,偏让人感觉到冷清和寂寞。这是一种旷世的寂寞,是灵魂永生永世行走在荒原中,不被人所了解,也从没有伴侣相随的寂寞。

陈容怔怔地看着他,几乎是突然间,她眼睛有点涩痛。微微侧头,陈容让荒野的风吹­干­眼睛……或许,她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他,这个男人,他从骨子里便对如水的温情,有着无限的渴望。她曾经以为,他铮铿如钢铁,永远也不会被击倒,可她错了。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这个男人,始终是孤单的,不管他拥有多少,他的灵魂一直在漂泊,一直在寻找温暖。

上一世,她用错误的方式进入他的眼中,虽用尽心机,最终也没有得到他的回眸。

这一世,她放开了他,放开了那种执着。可便是那有意无意的挑逗,那下意识中的排斥和渴望,却让她走入了他的心。

想着想着,陈容也觉得,自己真是伤害了他。

便如他上一世伤害自己一样,她强行走入他的心,却又对其不屑一顾,这便是对他最大的伤害啊。

­唇­动了动,又动了动,如以往不同的是,这一次,陈容没有办法感到开心。

风吹乱了她的长发,陈容伸手拂了拂,慢慢垂下白­嫩­的手,陈容想说一句什么话是,冉闵低声音继续传来,“阿容,若是。”他艰涩地说道:“若是你怀了孩子,又无处容身,便来找我吧。”

陈容嗖地抬头看向他。

对上他定定盯着自己的,无边孤寂的目光,陈容低声说道:“慕容恪真没有动我。”她的声音有点无力。她也知道,一直以来,落入胡人手中的­妇­人,最好的莫不过是被主帅一个人睡了,更多更普遍的是,成为胡人将领和军卒们共同的玩物……这是常例,没有女人能够逃过。于是,眼前的冉闵和王弘便以为,她也没有逃过。

冉闵紧紧地盯着刀子,还在说着,“你这­妇­人,­性­子也太倔了。你便是容不得陈微,也可以找到我,向我陈述。为了这么一件小事,你便失身于王弘。阿容,你负了我。”

他的声音低沉中透着一种悲伤,在说出‘你负了我’几个字时,更有一种无力。

陈容的­唇­动了动,她知道,当初如果她真心的,特意的非他不嫁,在知道陈微之事时,是可以找到他,向他要求的。虽然他不一定听,可她应该试一试。

冉闵盯着她,见她低下头,践约遥肌­肉­跳动一下,又说道:“你都失了身,我也不想计较,还愿意娶你……可你依然拒绝,阿容,你的心直似铁石。”

他说到这里,仰头看着天空,哗动了动,俊美的脸上凄然一笑,“想我冉闵这一世,纵是屈身胡狗,认贼作父,纵是解救了无数族人,得到的永远都是白眼相待。我也是无所谓的……只有你这个­妇­人,你这个­妇­人,刚让我欢愉无尽,直觉此生无撼,转眼却如此对我。阿容,我恨你时,真想杀了你。”

陈容咬着­唇­,更加低下了头。

冉闵喉结又滚动了几下,他闭上双眼,掩去眼中的涩痛和落寞。­唇­动了动,他低哑地说道:“这一次,我也想放手不理。可一想到你陷身胡狗,与我所见的千千万万晋人女子一样,在一个一个的鲜卑贱奴身下哭泣,我还是坐不住了。”

他说到这里,陈容轻轻退后一步,慢慢躬身,朝他福了福。她心情太过复杂,咽中也被哽住,除了做出这个动作,她真不知道还能怎样。

冉闵低哑的声音继续传入耳中,“现在,你无恙归来,我甚是欢喜。”

说出这句话,他盯着陈容,一字一句地说道:“­妇­人,你记着我的话。如无处容身,可以来找我,我堂堂丈夫,必不会耻笑于你,便是你的孩子,也会当成亲生。”

他说到这里,深深地凝视着陈容,他盯着那么认真,那么执着,似乎想把她牢牢地记住,也似乎是想看过这一眼后,把她完全地忘记。

直直地盯了她好一阵,风中传来他的叹息声。待得陈容抬起头时,只听到衣袂拂过的风声。

冉闵走到坐骑旁,翻身跨上,他再不回头,声音清朗而冷酷地喝道:“走!”一令吐出,千骑同时走动,卷起的灰尘,直让陈容眯了双眼。

王弘走到她身后,他盯着阳光下,那越去越远的血­色­身影,负着手淡淡说道:“你走投无路?他想太多了。”

不满的声音传入陈容耳中,她连忙眨去眼中的­干­涩,才回过头来。

刚一回头,她便对上王弘静静盯来的目光。对上陈容湿润的双眼,他不满地一哼,道:“走吧。”也不等陈容跟上,便扬长而去。

陈容重新上了马车。

她低着头,一动不动地望着自己相绞的双手,一时之间,两世心绪,万般思潮,都浮出心头,久久久久,化成了一声叹息。

抬起头,陈容怔怔地看着外面的风景,也不知出神多久,她才记起王弘,便转头向他看去。

她对上的,是闭目养神,宛如雕像的王弘。

陈容向他挪了挪,刚刚靠近,他冷冷的声音传来,“不思念你的故人了?”

陈容一怔。转尔忍着笑回道:“有了新人,何必再思故人?”

王弘睁开眼来。

他的眼神,依然明澈高远,遥不可及,可是陈容太熟悉他的,一眼便看到他的­唇­在微微嘟起。

陈容忍着笑,头一扬凑了上去,在他的­唇­上重重‘叭唧’一声。

被陈容轻薄了,王弘依然用他那明澈高远的眸子俯视着她神­色­间冷漠而遥远。

陈容暗叹一声,她静静挪开,低着头,从一侧的车壁间把他的七弦琴搬下,素手一挥,一缕极宁静而悠远的思念流溢而出。

低着头,红裳掩映下,她清艳的面容如夕阳下的湖泊般美好。随着她素手划过,如缎的墨发披泄而过,露出那白玉般优美的颈项。

不知不觉中,王弘看着她的眼神,冷漠尽去,迷离渐生。

马车声,低语声,还有弥漫了整个黄尘古道的灰尘,在这宁静而美好,悠远而古老的琴声中,定格成永恒的图景,“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这是一种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相思,想你时,时辰不再流动,日与夜不再变迁。想你时,宫阙如秦墙,你的身影远在云端。想你时,每一自都那么漫长,心绞成了无数碎片,片片都是你带笑的流影。

想你时,死亡已不可惧,无数次静坐于月­色­中,愿魂魄飘离此身,会你于千山外。

明明相思已然刻骨,可此音只见宁静,不见姜苦。

不知不觉中,王弘伸出双臂,从背后搂住了陈容。

他在她的发际,轻轻印上一吻,咽中动了动,想要说些什么,却哽住了。从她的琴音中,他仿佛看到陈容置身于万千胡奴中,在无数双­淫­秽欲望的眼神中,在一种随时准备赴死的宁静中思念自己。

他搂她搂得太紧,令得琴音已乱了节拍,既然乱了,陈容便双手按在琴弦上,停下了弹奏。

突然的,耳垂处一暖。

却是他轻轻含上了它,低润温柔的声音带着涩意,“那日,在西山道观上你与冉闵的谈话,我都知道。”

在西山道观上的谈话?

陈容眨了眨眼,有点疑惑。

他­唇­下移,在她的修长的颈侧脉博处印上一吻,在她的颤栗中,他低低的,温柔地呢喃,“你问我为什么会来求你……阿容如此待我,七郎岂敢不来?”

七郎岂敢不来“

虽是短短几个字,陈容仿佛已然醉了。她双眸流转,情不自禁地转过头去。

刚刚一动,她的头便被强行定住,令得她怎么用力也无法回头,无法看他。

他不要她回头,她便不回头了。陈容忍着笑,忍着醉意,向后倚入他的怀中。

这时,他扳过她的脸,温软的­唇­吻上了刀子的。陈容抬头相就,香舌暗吐间,两个身影再次缠绕成一个。

车队不紧不慢地向南阳城驶去。

随着离南阳城越来越近,官道上已明显变得热闹了。时不时的,会有一个商队经过,走到现在,甚至可以看到三五一群的小队伍。

这些经行的人,自然都是晋人……越是乱世,越见忠臣。自从新的莫阳城主,奇阳城主入驻后,越来越多的热血男儿来到这里。在他们看来,莫阳,南阳奇阳诸城联成抗胡第一线,已充分表明了朝廷抗胡的决心。而他们,自是要奋斗在第一线。

在这些行人中,王弘带领的这支队伍,被越来越多的人关注着。虽然这支队伍上不见家族标志,可他们­精­悍的身形,内敛的杀气,还有­精­良的坐骑,都显示了他们强大的战力。

于是,在马车维持着这数日来惯常的颠覆晃荡春意绵绵时,一个骑士突然冲出,拦在了王弘的马车前。

媚公卿 第185章 传言

这个骑士倒也有趣,头上顶着一个酒壶形状的帽子,身穿儒士袍服,腰间却Сhā着一柄极大的斧头。

这不伦不类地打扮,几乎是一亮相,便引起笑声一片。

那骑士策着自个的瘦马拦在王弘的马车前,朝着马车中胡乱晃了晃手,他大叫道:“敢问马车中是谁家儿郎?护卫­精­悍如厮,战马华丽如厮,马车摇晃如厮,”这‘马车摇晃如厮’六字一出,笑声响亮起来,那骑士还有摇头晃脑地说完,“某实想见上一见!”

这人的声音虽然浑浊,所说的每一个字,还是结结实实地传入了马车中。

被王弘压在身下的陈容,瞬时一僵,她红着脸推了推他,小小声地说道:“快,快起来。”

“为什么?”

这声音太懒洋洋了,陈容白了他一眼,压抑着他突然动作引起的喘息,羞愧地说道:“有人在跟你打招呼。”

“是么?”

陈容大力点头,低低应道:“是,你听听。”

王弘点了点头。

他朝着陈容温柔一笑,伸出光溜溜的手臂,便这么穿过车窗朝外面一摇,哑着声音说道:“与山荆久别重逢,正修练欢喜之道,改日有缘再见。”

外面喧嚣声一静。

转眼,笑声大躁,此起彼伏的呼啸怪叫声中,那骑士哈哈大乐道:“是理是理,某扰了鸳鸯交颈之乐,太也无状,太也无状,该责,该责。”一边笑,他一边策着马退下。

他一退开,众骑连忙加速,以最快的速度冲过哄笑的人群。

马车中,陈容脸红到了颈子,都要滴出血来,又羞又气的她,都没有听清王弘刚才说了什么。

她只是瞪着他,一边把他推开,一边慌乱地穿着裳服。

王弘却是懒洋洋地只手绮榻,他静静地欣赏着美人着裳,道:“休要慌乱,人伦大道乃天地至理,便是皇帝来了也管不着。”说到这里,他轻笑道:“是了,上次与阿容欢好时,便是被皇帝堵了个正着……噫,怎地那日阿容却不羞涩?”

陈容自是知道,满街的贵族,都把这种事视为寻常,马车中敦伦一下,实是寻常得太寻常的事。可她还是红着脸,朝着王弘气呼呼地低叫,“你,你为什么也不掩饰一下,还,还直接说出来?”

王弘高远清澈的眸子鄙视地瞟着陈容,声音淡淡,“做都做了,何必掩饰?”

陈容在恼,瞪着他的眼珠子都要冒出火来了。

就在她恨得咬牙切齿时,外面传来了一阵响亮的说话声,“噫 ,好威武的护卫,不知是哪一家的?”

这声音直如洪钟,嗡嗡大响直震耳膜。

一个尖细的声音回道:“想是王谢瘐阿几家的。”

那洪亮的声音呆了呆,问道:“王谢瘐陈里,也有这种血战死士?”

另一个冷漠的声音传来,“井底之蛙!”

这话一出,那洪亮的声音似有点恼了,他扯着嗓子骂道:“呸!世家有什么真男儿?依我看啊,这举世天下,只有一个人值得尊敬。”也不等别人问他,那洪亮的声音径直叫道:“那人,便是那个南阳城大战时,敢身先士卒的白衣道姑。”

那冷漠的声音闻言,重重一哼,却什么话也没有说。

这时,另一个声音叹道:“说起那道姑,倒值得我辈尊敬。”

“不错,天下攘攘,皆为名利。一个­妇­人都比我辈热血,实是让人惭愧。”

“若是见到那­妇­人,我定要向她行上一礼。”

“听说陛下也极喜欢那­妇­人,那日还将十个美少年,敲锣打鼓地塞入她的府中呢。”

“荒唐!如此人物,偏要这般行赏,陛下太也荒唐!”

乱七八糟地议论声中,王弘脸­色­越来越青,陈容也给呆住了。

她没有在意陛下是不是塞给她美少年了,她只是从这越来越热烈地讨论声中,突然发现,自己似乎名声更响了?什么时候起,她居然成了街头巷尾人人皆知的人物?

马车继续身前走去。

越是靠近南阳,陈容越是发现,议论自己的人更多了。而这睦议论声,是一面倒的赞美。陈容听到后面,几乎都要怀疑,自己无论智慧还是勇武还是影响力,都大大胜过了冉闵等人,成了当代当之无愧的第一女英雄?

在她的瞠目结舌中,王弘低而清润的声音传来,“改道。”

一个护卫朗声应道:“是。”

随着车轮滚动声中,慢慢的,喧嚣渐远。

整理清楚的陈容,掀开车帘望去,她望着后方远远扬起的烟尘,和络绎不绝的人群,呆呆说道:“我什么时候,这么有名了?”

说到这里,陈容转头看向王弘,轻声问道:“是你吗?”

王弘慢慢睁开眼睛,他看着陈容,淡淡说道:“别高兴太早,你落入胡人手中的事已被有些人知道,他们会在上面做文章的。”

果然是他宣传的。

陈容抿着­唇­,嫣然笑道:“知道又怎么样?我都是女英雄了。”

见到王弘还在静静地看着自己,陈容凑上前去。她伸手掩着他的­唇­,低低说道:“不要想了,我已是建康人人都知道的风流道姑,便是落入胡人手中,大不了也是被折辱过而已。”

见王弘还在静静地望着自己,陈容偎入他的怀中,低低说道:“回了建康,不知郎君会如何,阿容会如何……但有了此刻,阿容此生无撼。”

进入南阳时,已是入夜,一个护卫上前叫了几句,城门便打了开来,马车开始长驱直入。

走过城门时,陈容看到街道两侧人影幢幢,不少人朝着这里看来。

车队稳稳身前驶去。

不一会,马车驶入了王府中。

仆人们早就侯着,看到王弘下车,他们躬身后退,齐刷刷低着头。

陈容跟在王弘身后,大步跳入主院。

一入院落,她便紧走几步,来到他身后,她低声说道:“方才,众人形­色­有异。”

王弘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道:“那个陷我于莫阳城的人出手了。”

他回过头,对上脸­色­变白的陈容,微微一笑,宛如春风拂面,“不用怕,去沐浴罢。”

陈从没有动,她看着他,抿­唇­问道:“他们,会不会说你勾结胡人?”

她盯着他,很认真很执着,副非要得到答案的模样。

王弘静静地看着她,暗叹一声,伸手抚上她的­唇­,道:“莫阳城的财物丝毫无损,怎谈得上是勾结胡人?”

陈容松了一口气,笑得眉眼弯弯地说道:“那就没有大问题了。”

笑着笑着,她见到王弘表情依然淡淡,不由小心地问道:“是不是,没有大问题了?”

王弘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颊,温柔笑道:“想这么多­干­嘛要,去沐浴罢。”说罢,他不理陈容,转身入内。

这一晚上,王弘依然拥着陈容欢乐之后才倦极而眠。

陈容是在一阵鸟语声中清醒过来的。

睁开双眼,望着纱窗处透进来的明亮日光,陈容以手遮眼,嘀咕道:“怎地这般倦?”昨晚睡得不算迟,又睡到现在才起来,可她就是感到疲惫。

枕畔边,王弘已然不在。陈容洗漱过后,慢步走向院落。

刚刚走到院门口,陈容便看到仆人们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似是议论着什么。看到她走出,他们连忙急急散开。

陈容蹙眉,她自是知道,这时留下的,都是南阳王氏指派的仆人,那素养算不得高。可这般三五成群地聚在一歧异议论纷纷,也太没有体统了。

盯了外面一眼,陈容挥了挥手,召来一个婢女,“他们在说什么?”

她问得直接,那婢女讷讷半晌,才低着头期期诶诶地说道:“说,说郎君的事。”

“七郎?”

“是,是七郎。”

陈容转过头去,急急问道:“什么事?”

婢女悄悄看了她一眼,又急急低下去,回道:“外面的人都说,郎君,郎君为了一个­妇­人,不顾家族­精­心培养出的­精­英­性­命。他们还,还说,郎君为了一己私欲,只身涉险,与胡儿石闵和慕容恪数番交易,才换出,换出……”

她看了一眼陈容,后面的话便说不出来了。

陈容咬着­唇­,急急问道:“还说了什么,继续说!”

“是,是。”

婢女被她急促的命令吓住了连忙说道:“他们说,这一次为了救你,郎君足足浪费了七百铁血卫士,五十个才华横溢的幕僚文士。他还透露出莫阳城主和奇阳城主的行进路线给胡人,幸好天佑我晋,­阴­计不曾得逞。”

顿了顿,婢女结结巴巴地说道:“他们还说,你是陈丽华那个妖­妇­转世,郎君置家国于不顾,贪美­色­而轻大局,是个真正的败家子,是千古罪人。”

陈容脸­色­发白地望着外面,好一会才喃喃问道:“还有吗?”

“没,没有了。”

“退下吧。”

“是,是。”

那婢女一边退,一边偷偷看着陈容,就在这时,她看到陈容双眼瞬间变得明亮起来,脸上的焦虑之­色­也转为眷恋欢喜。连忙转头望去,这一下,她对上了缓步而来,白衣翩然,脸上笑意雍容,一派优雅自在的郎君。

媚公卿 第186章 解释

陈容碎步跑到王弘面前,仰头看着他,低声问道:“如何?”

在王弘浅笑看来时,她急急问道:“外面情形如何?”

“尚可。”

陈容­唇­一抿,“别唬我!我听到了,外面议论纷纷,而这还只是南阳城。”

她说到这里,又巴巴地看向王弘。

王弘一笑,他伸手抚着她的秀发,气度悠闲,“生又如何?死又如何?区区小事,别乱了心。“

他似是随口说出,可听到这话的陈容,却是心头大震。

她是真正死过一回的人,是那个真切地明白‘生又如何,死又如何’的人!

只见她咬着辱寻思了一会,再抬头时,已是满面笑容。这不仅仅只是笑着,它是一个人由内心地感到放松,由内心地放开一切才有的轻松愉悦。

她的笑容,让王弘怔住了。在他好奇的,不解的眼神中,陈容福了福,轻快地应道:“夫主所言极是。”

见到王弘还在盯着自己打量,陈容不由抛了一个生生的媚眼过去,声音娇软地嗔道:“夫主本世外之仙,怎地目光似狼,咄咄灼人也?”

这话一出,王弘哑然一笑,他正要说话,一阵脚步声传来,一个婢女在拱门外恭敬地唤道:“禀光禄大夫,你的仆人求见。”

这声音刚起,王弘已衣袖一振,施施然入内,陈容目送着他离去,应道:“让他们进来吧。”

“是。”

进来的,是两个三十来岁的汉子,在他们的身后,跟着他们的­妇­人。

这四人,可都是跟着陈容从平城过来的忠仆。一看到他们,陈容连忙迎上。

四仆不等她靠近,扑通一声便跪在地上行了一个大礼,喜极而泣地唤道:“见过女郎。”

“起来吧。”

“是。”

“快,快坐下。”

“是。”

四人在陈容面前倒也放松,领命坐下后,那年纪最长的仆人从怀中掏出一本帛书,恭敬地说道:“女郎,这是那六百五十亩良田。我们已然耕种稻票生长喜人,女郎难得来到南阳,要不要见上一见?”

陈容接过那帛书,细细地翻看起来。

她看得很认真。两世为人的她,深刻的明白,就算眼前四人最忠实,她最信任,该做的防范,该有的规矩还是不能少的。这世上的事从来如此,代价合适,任何人都有背叛的可能。

她前世是当过主母的,这帛书写得虽然粗陋,陈容却完全看得懂。

不过一会,她点头道:“不错。”

得到这两字评,四仆同时喜笑颜开。

陈容一笑,把帛书朝前一伸,道:“你们……”才吐出两个字,一只手伸过来,把这帛书截了过去。

这只手修长白皙,骨节圆润,可不正是王弘?

陈容看到王弘拿去帛书,不由有点诧异。

低着头,墨发披在眼前,白衣胜雪,翩然似仙的王弘,翻看帐簿的样子仿佛是在看诗书。

他信手翻了翻,递给了那四人。

四仆接过。连忙道谢。他们有心想说什么,见到王弘站在旁边,那话便不敢说了。当下,四人一一告退。

目送四人退下,王弘轻轻地说道:“购置这些田产时,卿卿刚入南阳。”他转眸看向陈容,似笑非笑,“那时刻,卿卿与冉闵那厮,想来不过一二面之缘……见了一二面,便把田产记在他的名下。”

听到这里,陈容的心格登了一下,脸上的笑容,也不由自主在换成了谄媚讨好。

望着笑得格外乖巧的陈容,王弘嘴角一扬,慢腾腾地说道:“卿卿要不要跟为夫我解释一二?”

陈容还在媚笑,他的声音一落,她便回道:“我也是没法。寄人篱下,又是未嫁之女,便是拥有财产也不能独属于我。”她说到这里,声音有点小,“我想来想去,冉将军来去如风,为人强悍,记在他的名下,必定不会被小人强夺。”

“是么?”

“是,是是。”陈容忙不迭地点头。

王弘慢慢一笑。

陈容正是心虚时,看到他这个笑容,不知为啥,愣是有点心慌。

“那为什么不记在我名下?”

王弘慢慢问道,“想我王七郎,出身不凡,为人也是强悍,记在我名下,小人也必定不会强夺啊。”

“嘿嘿嘿。”陈容连忙傻笑两声,见到他静静地盯着自己,脸­色­有点冷,她讷讷地说道:“那个,那个,那个……”

她“那个”了一阵,却说不出一句解释来。

王弘还在静静地盯着她,盯着她。

半晌半晌,直到陈容再也说不出半个字,头也越垂越低,他才极温柔极轻细地说道:“直至此刻我才相信,阿容,真有嫁他之心。”

他的声音很轻细,轻细得仿佛是在害怕心动了他人,轻细得仿佛害怕打破了他与她之间的平静美好。

因此,明明他的语气是平静的,可陈容愣是感觉到,他被自己伤到心了。

她低着头,­唇­蠕动了好几下,却还是想不到怎么解释。

就在这时,王弘提步离去。

陈容一急,连忙扯着他的衣袖,不安地问道:“你,你去哪里?”

王弘慢慢回头。

他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好一会,他抽回衣袖,道:“准备出发吧。”

“去哪里?”

“自然是建康!”

建康,但这般去建康?也不在南阳呆一呆?陈容一呆,她朝王弘瞅了又瞅,实在从他的脸上看不到半点想法,只得收回胡思乱想的心,展颜一笑,乖巧应道:“好。”

陈容准备妥当时,马车已整装待发。

车队缓缓地驶出了王府。

去年的那次大规模南迁,南阳城中的大士族,已走了八九。现在陈容走在南阳城中,直觉得街道比记忆中冷清太多。

望着疏疏落落的人群,陈容掀开车帘,认真倾听着四周传来的低语。

可是,车队所到之处,行人做鸟雀散开,她哪里能听到什么。

就在陈容东张西望时,一队人马出现在眼前。一个文士大步走出,他却是陈容熟悉的张项。

张项大步走到马车前,他朝着王弘的马车深深一揖,朗声道:“奉南阳王之命,前来送郎君一程。”

马车中,王弘朝着榻后一倚,风姿皎然,“前来送行,却无酒无乐?”

张项一怔,他张目结舌地对上王弘清澈高远的双眸,一时都不知道如何回答了。

王弘一晒,挥了挥手,“君请回吧。”

声音一落,马车驶过。

张项回过神来,他脚步一提,有心想追上去再说些什么,可被王弘风宰所慑,一时之间,直觉得再说什么话,做什么事,都显得太俗无趣。想了想,他还是领着众人站在那里,目送着那车队浩浩荡荡地驶向城门。

王弘的马车过后,便是陈容的马车。

退到一旁的张项目光与众人一样,不由自主地追逐着清艳妩媚,不可方物的陈容。望着云髻高挽,裳服华贵,高不可攀的陈容,张项又向后退出一步,低下头不敢直视于她。

马车缓缓驶出了南阳城。

一出朝阳城,陈容便回头望去。这座城池中,埋葬着她太多的记忆,不知此次过后,再见何时?

在她出神时,前面的马车停了下来,一个护卫唤道:“郎君令你过去。”

他主动叫她了?

陈容心情大好,连忙应了一声,提起裳摆,向王弘的马车跑去。

马车中,王弘正手持竹简听到陈容的脚步声,他头也不抬地问道:“脚步叮叮,因何愉悦至厮?”

陈容径自爬上马车,灿然一笑,“此处有酒有书有乐有美人,当然愉悦。”

这回答,可真是大出王弘意料,他慢慢放下竹简,朝着陈容看来。

他一抬头,爬上马车的陈容便欢笑一声,扑了过去。她重重撞入他的怀中,把他扑倒在车厢后,压在他身上,凑­唇­过去胡乱吻了几下,陈容眯眯笑道:“郎君不是说过行乐须及时吗?此时美人在抱,你还犹豫作甚?”

王弘任她叭唧叭唧地胡乱亲着自己,直到她亲了十几下,累了自成了,他才慢条斯理地掏出手帕,优雅地拭去脸上的口水。

抬起头,他静静地看着身上的陈容,浅浅一笑,道:“怕了?”

这话一出,陈容脸上的笑容便是一僵。

她把自己的脸埋在他的怀中,闭上双眼,低低应道:“嗯。”顿了顿,她低低地说道:“你别不理我。”

陈容久久没有听到王弘再说话,不由抬头向他看去。

却见王弘抬着头,静静地看着车顶,一副怔忡出神的模样。

虽是出着神,他搂着她细腰的手,却温热有力。

陈容的心静了下来。他倚在他怀中,看着车窗外风景变幻,轻轻地胡乱哼唱着。

她的歌声呢喃,没有任何意义,可那声音甜蜜而美好,充满了愉悦和幸福。

不知不觉中,王弘低头看向她,听了一会,他轻轻问道:“阿容很快活?”

“嗯。”陈容胡乱点了点头,继续哼唱。

“为什么快乐?”

陈容的歌声顿了顿,好一会,她回道:“这一刻,我喜欢的郎君不在天边,不在他人枕畔,只在我身侧,所以快乐。”

王弘抚着她墨黑如缎的秀发,以­唇­相就。他闭上眼睛,久久久久,­唇­边溢出一声叹息。

这声叹息与往日不同,似乎清冽了些,也似乎,坚定了些。

安静中,外面传来一个护卫压低的禀报声,“郎君,人已派出。”

王弘漫不经心地回应了一句。

那护卫策马离去,约半个时辰后,又一个声音从车外传来,“那人已然招了。”顿了顿,那护卫问道:“如何处置?”

“杀了便是。”

“是。”

又过了一个时辰,一个幕僚凑上前禀报着。

不过短短三天时间,上前禀报的人是一波接一波,陈容有心想听出些什么,可她怎么倾听,依然是一头雾水。

这一日,凉风习习,一个护卫退下后,王弘回过头来,见到陈容若有所思,唤道:“阿容。”

陈容抬头看向他。

他的双眸特别清澈,凝视着她,他问道:“新任莫阳城主上任的事,阿容从何得知?”

他终于问歧异这个问题了。

陈容垂眸,见刀子不说话,王弘悠然一笑,他以手支着下颔,侧望着窗外的郁郁青山,道:“散家财,及时知道前方有­干­旱,便是渡河事上,也沉稳有度,似胸有成竹……那时刻的阿容,聪明绝顶,多智近妖。我曾以为,阿容乃是有着绝顶才智的超卓之士。”

他回头看向陈容,目光明澈,嘴角轻扬,“卿卿,前因后果,便不想跟我说一说么?”

说到这里,他专注地盯着陈容,等着她地回答。

一直低着头的陈容,心头一阵苦涩。她抿了抿­唇­,又抿了抿­唇­。若是以往,她会毫不在意地告诉他,她不想说。

可是现在,两人情热似火,已是你心知我心时,这话她实是说不出口。

马车还在稳稳地向前驶去,“格支格支”的车轮滚动激起的烟尘,扑上了路边的青草,给那原本碧绿的草木染上了沧桑。

直是安静了好一会,陈容终于开口了。她的­唇­动了动,喃喃说道:“我曾做过一梦。”

自失地一笑,她绞着广袖的边角,低声说道:“便是那庄子之梦。”

“庄子之梦?”

王弘有点诧异,有点想笑。他问道:“你梦见了什么?”

陈容咬着­唇­,说道:“我梦见了自己弧身南迁,回到南阳后嫁人,被丈夫休弃后纵火自*焚。”

她抬头看向他,很认真很严肃地说道:“那梦,很真实,非常真实,便如我真真实实那样活了一回,醒来时,我才发现那是一场梦。”

她堪堪说到这里,沉吟的王弘点了点头,道,“不错,这是一个相当不错的解释。”

这话,却似是不信了。

他不信,陈容便闭紧了嘴。事实上,如果别人这样跟她说,她也不会相信的。

马车中,重新恢复了宁静。

好一会,陈容悄悄抬眸向王弘看去,就在这时,王弘突然说道:“此次莫阳,奇阳两人城再派城主之事,朝廷封锁严密,举天之下知晓事情始末的,不过十人。”

他转过头来,目光炯炯地盯着陈容,道:“阿容是那第十一人。”

媚公卿 187章 算盘

陈容只能低头不语。

这时,王弘凑上前来,他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按在陈容的­唇­上,盯着她,他温柔之极地说道:“阿容若是不想明说,缄默便是,借口就不必找了。”

陈容­唇­动了动,她想说自己没有找借口,想说她真是做了那么一个梦,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王弘收回盯在她身上的目光,慢慢坐下,他仰着头,眼望着外面的浮云,清声吟道:“生如庄周常梦蝶,饮马河山……”他吟到这里,声音突然一哑,怅望着浮云的双眼中,渐渐变得湿润。

陈容朝他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马车在沉默中缓缓驶过。

这一路上,王弘的命令一个接一个的下达,每过几天,便有属于他的护卫风尘仆仆地前来。

便这样,队伍增了又减,减了又增,时间也一天一天地过去。

转眼,一个多月过去了。

这几天,陈容一直有点恍惚,一个人坐在马车中时,便会自言自语着,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这一天,王弘远远地看便到陈容走在一棵樟树下,红­色­的衣裳随风飘荡,衬得细腰越发不盈一握。

皱了皱眉,他朝她走去。

靠近时,见到陈容低着头,足尖在泥地上划着圈圈,他负手靠近,温柔问道:“何所思也?”

王弘的声音,显然惊醒了陈容。她急急回头。见到是他,她勉强一笑。

这一笑,有点恍惚。

王弘静静地盯着她,徐徐问道:“卿卿,何所思也?”

声音温柔而坚定。

陈容­唇­动了动,她侧过头去,任由长风吹乱墨发,“我,”嚅了嚅,她喃喃说道:“我……没事”

“没事?”王弘眉头一皱,盯着她狐疑地上下打量着。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只见前方的官道处,黄沙漫漫,十几个骑士的身影在黄尘中若隐若现。

王弘静静望去时,一个幕僚大步走来,他走到王弘身后,与他一样看着那些急急奔来的骑士,低声说道:“必是建康来的消息。”

王弘没有说话。

转眼间,那十几个骑士已卷着黄尘,冲到了王弘面前。远远望见,他们便翻身下马,跪倒在地,高声叫道:“郎君”

最先一人喘了一口气,急叫道:“郎君,甲午日,王估郎君娶了谢氏之女,王颜郎君娶了九公主。”

顿了顿,那人抬头看向王弘,灰尘仆仆的脸上满是忧­色­,“如今,建康城内流言纷纷……谢尚书说,王家七郎风流多情,他心上只有那个啥子道姑,他家的女儿,不敢配也。”咬了咬牙,那人一边打量着王弘的脸­色­,一边小心翼翼地说道:“族中众人经过商议,便,便应了谢尚书所请,由王估娶了他家之女。王颜娶了公主。”

不管是谢家女儿,还是九公主,都是一直痴慕王弘的女郎,特别是那谢尚书的嫡女,那可是家族内定给王弘的妻室,他来南阳前,这桩婚事正在慎重地讨论中。

天下间,一个男人最大的羞辱,莫过于夺妻之恨。虽然那谢氏女郎并不是王弘的妻子,可明明家族都商量好了的,这一转眼便她配给别人,那是赤­祼­­祼­地打脸啊

因此,那骑士的话音一落,众人便同时低下头来,一动不动。

王弘神­色­不动。

他嘴角含笑,温柔地倾听着。等那骑士把话说完,他轻轻问道:“还有何事?”

另一个骑士走上前来,他单膝跪地,沉声禀道:“族长下令,他说郎君年纪尚幼,还需磨砺,那划在郎君名下的黑衣狼卫,暂时收回族中。还有,以往归郎君辖管的影叶,分给王估郎君代管。还说,郎君名下的十万亩良田,一千家店铺,其中九成是族中历年所赐,也需收回。”

越是说到后面,那骑士的声音便越是低微。短短几句话说完,他已汗流浃背。

陈容便在王弘身侧。

自第一个骑士禀告起,她便脸­色­不好,现在听到这里,她已脸白如雪。侧过头,她怔怔地看着王弘。

与陈容一样,王弘身侧的幕僚,护卫,已是人人脸­色­大变,他们也在看向王弘。

可是他们的郎君,此时此刻,依然背负双手,温柔而笑。那含笑温文的样子,说不出的俊逸和超脱,便是那双眸子,也是宁静高远,不见波澜,仿佛眼前这两个骑士所禀报的,只是少了一辆马车这样的小事。

他旁边的幕僚上前一步,朝他拱了拱手,脸­色­发青地说道:“郎君,这可如何是好?”

他急急地看着王弘,叫道:“族长此举,分明已是把郎君当成普通子弟啊,这,这可如何是好?”

在众人紧张不安的目光中,王弘嘴角轻轻一扬,噙出一抹微笑来。

他转头看向陈容。

对上陈容雪白的脸,乌黑的眸子,他伸出手,缓缓握住了她的手。

便这般握着她的手,王弘转身向马车中走回。

直到他走出几步,众人这才反应过来:郎君居然什么话也没有说呢。

那幕僚急急上前,走到他身后不安地问道:“郎君,郎君,郎君”

他叫得很急,对上王弘缓缓回眸,含着笑意的目光,他僵了僵,好一会才叫道:“郎君为何不恼?”

“恼?”王弘的声音轻细如微风,他悠然笑道:“郎君我为什么要恼?”

这话一出,那幕僚怔住了。

这时,一个骑士走上前来,他朝着王弘双手一拱,沉声说道:“郎君,族人派来的人已然上路。他们,”他咬了咬牙,大声说道:“他们前来接收黑衣狼卫”

声音一落,随行的千多护卫同时单膝跪地,叫道:“属下该当如何,还请郎君示下”

这些跟着他出生入死,帮着他打败慕容恪的护卫,便是王氏家族中,最最­精­锐的黑衣狼卫的一部份

此刻,这些忠心耿耿于他,与他生死与共的护卫们,齐刷刷跪在那里,望着他。

静默中,王弘缓缓回头。

他温柔宁静的目光,缓慢地扫过众人。

风拂起他的长袍广袖,拂起他垂在背后的墨发,这个长身玉立的少年,在此刻,直直宛若姑­射­真人。

他看着他们,声音一提,清润而温柔地说道:“何必惊慌?”

只是四个字,却有一种宁静的力道。一时之间,众骑中的低语声,喧嚣声同时一止。

王弘嘴角一扬,“诸位苦练多年,人人都有出类拔萃的本领……然,难不成我王弘与诸位,这般日夜辛劳,苦练本领,便是为了在建康城中,在众贵族中斗­鸡­耍狗?耀武扬威?”

他平素话不多,而且说话极温雅。这一句不客气的话一吐出,众护卫齐刷刷脸露郁怒之­色­。

王弘衣袖朝着北方一拂,清润的声音悠然中带着铿锵,“他日能纵马驰骋时,再与诸君相约”

声音堪堪一落,众护卫同时挺直腰背,扯着嗓子大声吼道:“誓不敢忘”

一千多人的怒吼声,冲破云霄,远远传出。

面对着这些热血沸腾的护卫们,王弘笑了笑,他看向那跪在最前面的一个护卫,清声道:“方文,好好管束弟兄们。”

这却是嘱咐了。

那护卫方文大声应道:“是。”

声音一落,再抬头时,王弘已牵着陈容的手去远。

方文看着王弘的背影,咬了咬牙,忍不住叫道:“郎君便不反抗么?以郎君之智,天下间谁人能敌?郎君为什么不争得高位,为什么不领着我等驰骋天下,留下千秋万载名?”

他的吼叫声很大很响,说出的话,令得山野回音阵阵,传荡不已。

千多人瞬也不瞬地盯视中,王弘没有回头,他一直没有回头。

他便这般牵着陈容的手,上了马车。

直过了好一会,马车才开始启动。

也许是因为失望,也许是因为落寞,护卫们隔得很远。

走着走着,王弘轻轻唤道:“来一下。”

一人靠近来,他低哑暗沉的声音悄悄响起,“郎君。”

王弘轻声说道:“调查一下,黑衣狼骑中,方文与什么人走得近,我要知道与他来往密切的所有人的名单。”

“是。”

王弘寻思了一会,又吩咐道:“密密传令,关注王估的一切举动。记着,我要知道去年我在莫阳城时,他所做过的每一件事”

“是”

“接收黑衣狼卫的人什么时候能到?王估在不在?”

“约明日午时可以与郎君相遇。王估郎君不在。”

王弘沉吟了一会,轻声道:“知道了。族中这次会议的诸般事宜,你们可有留意?”

“有的。”

那人应了一声,道:“需明日午时才可送到郎君手中。”

王弘点了点头,道:“知道了,退下吧。”

“是。”

那人一退下,王弘便转头看向陈容。

他对上的,是把头靠在他的膝上,神­色­宁静的她。

伸手抚上她的秀发,王弘低低问道:“想什么?”

好一会,陈容的声音才从他的手掌中传来,“我要想,阿容让郎君担了这么多烦恼,便是没有了以后,也是值了。”

她的声音一落,王弘便哧地一笑,说道:“刚刚与阿容相悦,阿容要我从你背上给你一剑,说这样才值。那一次我得了病,与你湖边相依,你也说,有了那一日便值了……你这­妇­人,恁地多思”

他也不等陈容反驳,头一抬命令道:“走快一些。”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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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依然停电一天,直到九点多才来电,幸好昨晚赶了一半稿,现在才能更新……也不知这日子何时是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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媚公卿 第188章 一句话

见王弘转过头去,陈容咬着­唇­,好一会,她低声说道:“我,我永远也不想因为自己的缘故,累了七郎。”

她看向王弘,温柔而坦诚,“阿容不过一普通­妇­人,当不得郎君倾尽一切来相待。”

她声音低沉,明白。

她看向王弘的眼神,不但清澈,而且坚定。

她是在告诉他,自己的想法,或者说,是决定。

王弘回头看向她。

慢慢的,他嘴­唇­一扬,道:“你不想累了我?”

“是。”

他又是一笑,问道:“你觉得,我不应该倾尽一切来对你?”

陈容再次点头。

她温柔地望着他,伸出手,爱恋地抚着他俊逸清华的眉眼,轻声说道:“这世间,最易变化的便是人心。便是自以为永恒不变,纵是身化为灰也不会变的爱恋,也会随着时日而消减。七郎,阿容真真不想你后悔。”

她说着说着,眼眶有点变红,眼神中,也流露着一种痛舍地割舍。

就在这时,王弘哧地一笑。

他淡淡地瞟了她一眼,轻轻说道:“你想多了。”

他收回目光,懒洋洋向后一倚,闭上双眼,“我王弘行事,该如何,不该如何,一切自有主张,不会因任何人而迁就。陈氏阿容,你想太多了”他强调道。

这声音何等冷淡?

陈容怔怔地看着他,好一会,她低头应道:“我。”顿了顿,她续道:“我知道了。”

一天时间转眼便过去了。

当太阳挂上中天时,一支数百人的队伍出现在道路的尽头。望着那高高飘扬的‘王’字旗,王弘的嘴角一扬,轻笑道:“来了啊。”

几个护卫和幕僚同时靠近王弘,他们朝着那支队伍看了一眼,又看向王弘,脸­色­中,不免有着紧张。

这些人都是跟随王弘多年的,知道自家郎君虽然还没有成年,可他还是童子时,便表现出过人的聪慧,倍受族中长辈的喜爱。似乎从他晓事起,便已是家族中内定的继承人。

这一转眼之间,属于他的荣誉和地位,还有权力富贵都被人剥夺。一夜之间,由天空跌落地面,举世之中,没有几个人能够承受这种变化的。

在他们的目光中,王弘依然懒懒散散,一派云淡风轻的闲适慵懒和都雅。

黄尘越滚越近。

慢慢的,那支人马的面目,清楚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走在最前面的那辆马车,传来一声清喝。喝声一落,众骑止步,而那辆马车则驶出人群,向着王弘靠来。

那马车来到了队伍之前。

马车的车帘被掀开,一个俊美的青年伸出头来。这青年有着琅玡王氏的嫡子们,都有的白净高雅,只是相比起王弘,他没有了那种笼罩于脸上的容光,那双眸子中,也没有明澈高远的气质。

这世间,长相相似的人,可以给人南辕北辙的感觉。眼前这青年便是。明明一样的白净高雅,相差不太远的俊美,可他与王弘,便如荧火虫与圆月,那光辉相差何止千百倍?

青年看着王弘的马车,拱了拱手,朗声笑道:“七郎安好。我奉王估三兄之令,前来迎接七郎。”

他笑容可掬,声音也高昂清亮,可是王弘的马车,连车帘也不晃一下。

青年脸­色­微变,转眼他又是一笑,语气越发高昂清亮,“七郎可是不服?哎,想来也是,刚刚还贵比帝王,这一转眼,也不过是王氏一个普通子弟。”

说这话时,他笑得格外可亲,格外灿烂。

可是,王弘的马车中还是没有回音。

青年眉头一皱,他瞪着马车,好一会又笑道:“七郎怎么不回话?”

问出好一会,他依然没有听到任何回答。

青年眉头皱得更深了,他转向王弘身边的一个护卫,问道:“七郎可是不在?”声音有点不耐烦。

那护卫应道:“郎君在。”

“在?”那青年不怒反笑,慢慢说道:“七郎好大的架子。”

那护卫朝他拱了拱手,道:“我家郎君说,允小郎有话,属下回答便是,用不着他出面。”

这却是把他与这护卫的地位等同了。

那青年气得脸孔涨得通红。他咬得牙齿格格作响,伸手指着那护卫,却被一口气噎着,只顾着颤抖。

那护卫见状,笑道:“天气太热,允小郎可别伤了身子了。”

这话一出,那青年的咽中发出格格两声痰响。他嗖地转头瞪着王弘,手指指向他,怒喝道:“王弘,王七郎,莫非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我呸”他不顾贵族体统,朝着地上吐了一口大大的浓痰,颈项青筋高高地鼓起,“你以为族长当真喜欢你?呸他要不是顾及老家伙,早把你杀了这些年你出出入入的好生风光,那可都是族长的捧杀之策。”

他说到这里,仰头一笑,哈哈乐道:“从高空坠下,由一呼百就变成无人问津,王弘啊王弘,这滋味你可得好好尝一尝了”狂笑一阵后,他又叫道:“老家伙不在了,你以为你还是什么风华绝伦,慧质天成的王七郎么?我呸。”

在他激|情昂扬,欢乐之极的狂笑声中,王弘慢慢掀开车帘。

他俊逸清华的脸上,依然带着淡淡的笑容,那眼神,依然明澈高远之极。

望着面前大笑的人,他点了点头,优雅地说道:“原来族长真是不喜我啊?若不是允小郎亲口说出,我还真不知情呢。”

他的声音如以往一样,轻淡温和,宛如春风。

可是这声音一出,大笑着的青年便是一哑,脸上的笑容也是一僵。

他瞪着王弘,突然之间,后悔莫及:出门时,不管是他的族长父亲,还是堂兄王估,都再三警告了他,王弘这人并不简单,要他谨言慎行。可他被王弘这么一激,竟不管不顾地漏了底。

在允小郎青白交加的脸­色­中,王弘嘴­唇­一扬,轻蔑地说道:“王氏族长之位,不过一腐­肉­,尔辈真鼠类也。”

这话一出,允哥儿脸­色­彻底大变。

而这时,王弘已声音一扬,命令道:“起程。”

“是。”

数骑护卫,护送着王弘的马车,向前面驶去。

不一会,马车激起的灰尘,便越过允小郎,越过他带领的数百骑士。

转眼间,王弘的马车已去得远了,而这时,允小郎才清醒过来,他迅速地回过头去,急急朝着驭夫喝道:“跟上去,跟上去。”驭夫听令,连忙驱马追出。马车一边狂冲,他一边在漫天灰尘中大叫道:“王弘,你休要得意你现在什么也没有了你现在什么也没有了。”

大叫大嚷一阵后,允小郎才令马车停下。

他转过头来。

这一转头,他对上一双双鄙视的目光。只是当他定神细看时,众护卫已齐刷刷低下头去,哪里还有异常?

饶是如此,允小郎也是愤怒之极。他咬得牙齿格格作响,急促的喘息中,他恨声咒骂道:“真以为你是建康名士,便了不得了?”

才骂出一句,他胸中又是一堵,脸­色­更难看了。

……他知道,王弘是名士,不管是在建康还是这些护卫中,有的是他的崇拜者。这些人会记下王弘的一言一行,并大肆传播。而刚刚,王弘那句,“王氏族长之位,不过一腐­肉­,尔辈真鼠类也”的话,大合时人的胃口,大合名士们的胃口。

他不用想也知道,他还没有回到建康,这话便会流行于建康的大街小巷。

转眼,他又想道,王弘就算退下了继续人之位,他也不是什么都没有了,他还有巨大的影响力。

坐在马车中,允小郎脸­色­时青时白,眼神茫然。

过了一会,他终于让自己平静下来,抬头瞪着众护卫,声音一提,冷冷地喝道:“刚才的话,你们可听到了?”

嗖嗖嗖,所有护卫都低下头来。

允小郎声音一提,­阴­沉沉地喝道:“管好你们的嘴你们谨记王氏族长不是一个人,他的背后是整个王氏他是天下第一大家族的族长你们的荣光都为他所赐若是有人敢对他有一点不敬,小心父母亲长的­性­命。”

他毕竟是第一世家出来的嫡子,只是一转眼,便判断出,自己无法让王弘那句“鼠类”的点评不流露出去。可是他自己所透露出的,关于王氏族长,也就是他的父亲有意‘捧杀’王弘的事,那是一定要噤口的。

在他的­阴­喝中,众护卫同时一凛,低头朗应道:“不敢万万不敢”饶是对允小郎最是不屑的护卫,这时的回答也是严谨工整的。

一个幕僚靠近允小郎,说道:“郎君不必担心,事关家族名声,无人敢胡乱言语的。”

顿了顿,他担心地说道:“只是家族长者前,怕是禁不住。”

恪小郎一咬牙,说道:“此话是我说出,大不了由我来担了这承任。”说到这里,他脸­色­如灰,瞪着王弘远去的身影,他恨声说道:“我真不服竟被这个笑脸贼给算了进去”堂堂族长,竟然要捧杀一个后辈,如此不能容人又对长者的命令阳奉­阴­违。在这个讲究品­性­,以高洁论人的时代,一旦传扬开来,绝对不是一件小事。

那幕僚也在看着王弘的方向,他沉着脸说道:“何止是你?便是族长他们,也都不知道这七郎,还是个军事天才,连堂堂慕容恪都不是他的对手。”顿了顿,他朝允小郎小声交待,“王弘小小年纪,便隐藏颇深,这次要不是为了这个­妇­人,只怕天下人还蒙在鼓里。郎君,他掌握家族势力这么多年,明里暗里,也不知有没有布下后招?这王弘有如此名声,又有这般才华,他日定有再起之时。郎君以后见到他,还是客气些。”

允小郎闻言,脸颊的肌­肉­狠狠跳动了几下,可他饶是牙齿咬得格格作响,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在王弘地命令下,这一次回建康走得很慢,因南阳奇阳莫阳等城成为抗胡第一线之事,这条道路上的匪徒,都被晋军清理­干­净。因此,饶是王弘身边只有五十亲卫了,也走得无惊无险。

一路行程,将近用了二个半月,才到了建康城外。

陈容坐马车中,仰望着建康城高大的城墙,手却在无人注意时,抚上了自己平坦的小腹。

王弘也在望着建康的城墙。

一个幕僚凑近他,小声地问道:“郎君,无人迎接。”

说到这时,他笑道:“郎君那句话,城中现已传播开来……众人都说,郎君视王氏族长之位都如臭­肉­,真高洁之士也。他们还说,郎君为了一个­妇­人,率大军与慕容恪抗衡,还正面击败之。不但有风流多情的雅致,还有盖世才华,实天下名士的翘首也。”

王弘闻言,嘴角一扬,轻笑道:“这么说来,我名声大涨了?”

“大涨了。”那幕僚笑道:“现在众人明里暗里提到郎君,谁敢不竖起大拇指赞一声?便是那些个热血的,责怪郎君为了一个女人出兵,枉顾大义的,心里也未尝不赞佩郎君之才,说晋人安危,郎君能担之。”

那幕僚喜笑颜开,“先前郎君之事,令得建康流言纷纷,不过现在嘛,那些骂郎君的人,连口也不敢开了。郎君,我们的计划见效了。族长就算再老谋深算,这时也万万不敢把郎君当成弃子废棋给处理了。”

见到王弘点头,另一个护卫也笑嘻嘻地说道:“王薄王文允一来,我便知道郎君地安排见效了。”

“是,那是。”

王弘一晒,他眯起双眼,仰着头盯着建康城那高大巍然的城墙,轻声道:“是进是退,当由我自己决定。”

说到这里,他轻声命令,“入城吧。”

“是。”

马车开始加速。

不一会,众人便驶入了建康城。

一入城,闻着随风飘来的浓香,听着软软的吴侬乡语,看着一个个安然而悠闲的面孔,陈容轻吁了一口气。

她从车缝中向外看去,欣赏了一会,陈容突然问道:“这是往哪里去?”

王弘回道:“我的宅子。”他瞟向陈容,懒洋洋地续道:“放心,那里没有多余的­妇­人。”

陈容抿­唇­一笑,却是眨了眨眼,问道:“那你的婢女,可会称呼我为主母?”

声音轻佻而玩笑。

王弘向她看来。

明明只是一句玩笑话,可他的目光,却宁静而认真。陈容心头猛跳几下,讷讷说道:“只是玩笑而已,那般美事,阿容此生不敢求也。”

“不敢求么?”王弘笑吟吟地问道:“那阿容想求我什么?”

陈容从来没有想到他会这么一问,不由怔住了。

她睁大眼,朝着王弘看了一眼,转尔低下头来。

她抿着­唇­,很久没有回答。就在她以为此事就此过去了时,王弘温柔而低沉的声音传来,“阿容,你想求我什么?”

求你什么?

陈容眨了眨长长的睫毛,她鼓起勇气抬起头来,刚刚迎上他俊逸的,容光逼人的脸,她便反­射­­性­地轻佻一笑,道:“我啊,我想与七郎在一块儿,没有别的女人,便这么你与我在一块儿。我生下的孩子呢,从小便快快活活的,不会有别的兄弟比他尊贵,让他只能仰望。也不会有别的兄弟比他卑微,心心念念记着要踩下他。然后呢,便这般日过一日,年过一年,你老了,我也老了。”

“没了?”

陈容挑了挑眉,格格一笑,道:“当然没了,都要求这么多了,还想再要,岂不是贪得无厌?”

她明明笑得欢的,只是不知为什么,眼中有点涩。

当下,陈容微微侧头,她嘴角含笑,妩媚而妖娆地瞟着王弘,只是眼波这么一转一凝视,眼中的涩意渐渐消去。

说完后,陈容侧着头,她对着挂在车壁上的铜镜,梳理着一缕发尾,一边低低说道:“其实,我可以知足了……”她的声音很低很低,若有若无,在王弘不注意的地方,她伸手抚着自己的小腹。

陈容一直没有听到王弘回答她什么。

这在她的意料当中,因此她也并不在意。安静中,她再次看向外面。

就在这时,前方传来了一阵喧嚣。

却是数十上百人,围上了一辆马车。望着那辆华丽宽敞的顶级贵族式马车,陈容不由向前凑近,认真观看起来。

随着王弘的马车靠近,那一处的喧嚣声越来越响。

“谢氏阿碧,你身畔的丈夫是何人?”

“谢氏阿碧,你敢如此对我家七郎?”

“嘻嘻,各位何必烦恼?七郎都说过,他们不过鼠辈尔”

一声又一声地议论声中,陈容心下格登一下:这谢氏阿碧,多半是王弘家族准备配给他的妻子。真是的,都只是内部说了说,以前都没有传出去,怎么现在这个时候,却闹得人尽皆知了?

她担心地转过头去。

定定地看着王弘,陈容诧异地问道:“郎君不恼么?”

王弘睁开眼来,他朝着她似笑非笑地问道:“阿容想我恼?”

才不是陈容在心里回他一句,白了他一眼,继续转头看向外面。

外面的喧嚣声,越来越响,间中,更有十几人拿起手中的竹篮,地上的石块,还有脚上的鞋子向那马车中砸去。

暗器纷飞时,马车周围的护卫急急围上来,用自己的躯体挡住了这些物事。

就在这时,马车车帘一掀,一个秀美文静的少女和一个俊美白净,与王弘有二分相似的青年同时露出了面容。

对着众人,那少女昂起下颌,提着声音说道:“七郎虽好,然我身侧的丈夫,才是人中龙凤。”说到这里,她轻蔑地说道:“诸位赞赏王七郎。可对我谢氏阿碧来说,王七郎连弘韵子那种风流而不知廉耻的道姑也痴迷,实让人不屑。”不管什么时候,不管那男人多么优秀,他过于痴迷一个艳名远播的女人,都会被人诟病。这一点,古有妲已,前有­阴­丽华。

因此,少女的话一说出这样的话,便是最崇敬王弘的人,也无话可说。

说起来,少女的声音清亮而自信,极具穿透力,她的声音一传出,四下便是一静。接着,一阵压低的,对陈容的指责声悄悄而起。

王弘皱起了眉头。

他收起漫不经心的表情,挥手朝着一个护卫招了招,低声吩咐了一句。

那护卫领了命令后,纵身下马,混入了人群中。

人群中,这时还是嗡嗡一片,见到自己的话,成功地把众人镇住,谢氏阿碧和身边的青年,同时得意一笑。

就在这时,人群中传来一声哧笑,只见一个粗亮的声音冷笑道:“风流而不知廉耻?阿氏阿容血染白衣,视数万胡人如无物,实风流盖世之人。你这个汲汲营营于名利的­妇­人,怎么配与她相提并论?”这话尖刻之极。按地位而言,应该是陈容不配与谢碧相提并论,可这声音偏偏倒着说来,语气还极端不屑,一时之间,谢氏阿碧气得眼泪都冒出来了。

那声音说到这里,另一个尖锐的哧笑声传来,“依我看啊,实是尔等鼠辈,人家王七郎看不上眼,人家王七郎宁可要那个风流道姑也不要你”

这句话一出,哄笑声四起。王弘的崇拜者极多,他们本是有心无力,好不容易得到这话头,哪会轻易放过,一时之间,数十个声音都在尖叫,“你才比不上人家道姑呢。”“七郎宁可要那道姑也不要你”

在这些哄笑声中,马车后传来好几个地喝叫,“何人如此无礼?”“出来,少藏头露尾的”

这些喝叫声,很快便淹没在众人的嘻笑声中。

围观的人群中,躁声大作,哧笑声四起。这些人打量着谢氏阿碧和她身边的青年,一个个面带讥笑目露轻蔑。

谢氏阿碧那是一等一的,比普通公主还要尊贵的天之骄女,她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羞辱?她涨红着脸,眼泪直在眶中转动,­唇­更是张了又合,合了又张,可怜几次开口,声音都被喧嚣淹没了。

终于,她在气得哭出声时,旁边的青年帮她拉下了车帘,挡住了众人的视线。

“散开,散开”的哟喝声中,众护卫筹拥着那马车急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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媚公卿 第189章 倾诉两世之事

目送着那辆马车仓惶离去,一个幕僚向旁边的护卫凑近些许,低声说道:“郎君对这个道姑,已是容不得他人有半丝不敬。”

那护卫瞟了他一眼,低声道:“少见多怪”

那幕僚吃他一言,不由讪讪一笑。半晌他还是忍不住嘟囔道:“女­色­事上,郎君过矣,怪不得族人动怒。”

他的话吹入风中,没有半个人回应。

马车在喧嚣中,缓缓驶过建康街道,向王弘的府第走去。

不一会,一座掩映的森森树木中院落出现在陈容眼前。马车一停,王弘率先跳下马车,他向陈容伸出手,“下来吧。”

陈容应了一声,扶着他的手下了马车。

两人并袂向院落中走去。

牵着陈容的手,王弘含笑而立,白衣当风。一路经行处,婢女仆人们纷纷躬身行礼。只是他们时不时地会悄悄抬头,向陈容瞅来。

陈容也在打量着这个­精­致的院落。

就在这时,王弘突然说道:“我王氏的下任族长,何人也?”

陈容张口回道:“王公王衍。”

堪堪吐出这五个字,陈容全身一僵,冷汗由背心嗖嗖直渗。而王弘也停下脚步,慢慢向她看来。

两人站在林荫道下,一个低头,一个凝视,从侧面看来,颇显情深。众仆见状,连忙束手退后,转眼间,林荫道下只有他们两人在。

王弘一瞬不瞬地盯着陈容。

好一会,他喉结动了动,声音有点哑,“王衍?”

陈容咬紧­唇­,低声应道:“是。”

“王衍?”他抬起头来,负着双手,望着天上的闲去,轻轻说道:“他比我大五岁,­性­诚而谨,虽无大才,却有容人之量,识人之能。”

踱了两步,王弘迎风而立,墨发在风中飘拂,于遗世独立中颇见寂寥。

他这般站了很久很久。眉峰微蹙,一动不动。

眼看着阳光一点点移动,陈容张了张嘴。

就在这时,王弘的声音传来,“那我呢?我在何处?”

陈容顿了一下,回道:“那一次慕容恪围攻莫阳城时,你殒落了。”

这话一出,王弘回过头来,他认认真真地看着陈容。

看着看着,他喉结动了动,哑声说道:“阿容回答此话,竟是不假思索?”他知道,眼前这个­妇­人是多么爱他,要说为了取信他,她编造出他的死迅,他不敢相信。

陈容抿紧­唇­,本来便是发生过的事,她为什么要思索?

望着陈容,王弘的声音更­干­涩了,他又轻笑道:“当真,是庄子梦蝶?”

……“是”

“你嫁了何人?”

陈容一怔,慢慢的,她摇了摇头,轻声说道:“也出家了。”

“也出家了?”王弘哧笑一声,道:“因何出家?”陈容低声道:“家族逼迫着把我送给南阳王,一怒之下自绝家族,上山修道。”

“是么?”

“是”陈容的回答,轻快爽利。一边说,她一边抬头看向王弘,目光极坦诚。

她知道,有些话可以说,有些话万万不能说。王弘是那么一个骄傲的男人,他不会喜欢她的生命中曾有别的男人……哪怕是过往,哪怕是前世,哪怕只是一念之间。

“你死时多大?”

“二十有九。”

王弘沉默了。

他侧过头,看向左侧的湖泊,风拂起他的墨发,久久缠绕。

好一会,他低低说道:“阿容言行多相违,也只有庄周之梦,方能解释。”

呆立良久,他再次看向陈容,这时,他的眼神已恢复了清澈,平静。

望着她,他慢慢一笑,“你那次奔赴莫阳城,是知城会陷落,想救我与孙衍?”陈容点了点头。

他向她伸出手,握着她温软的小手时,他微微一笑,雪白的牙齿在阳光下发着光,“如此说来,阿容令我得生?”

陈容不答。他笑得越发灿烂,明亮,“如此说来,这建康,这天下,大事变迁,阿容都知晓,我也都能提前知晓了?”他笑吟吟的,“光凭这一点,便是一统天下,当个汉高祖,也够了。”

事实上也是,身逢乱世,陈容这种能力,可谓逆天,落在有心人手中,完全可以把这天下搅得个天翻地覆。要知道,有史以来最厉害的,被那些枭雄­奸­雄帝王们推上神坛的圣巫道佛,也不过是灵验了二三件事,便尊荣一生。

他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陈容本应惊异,可她就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宁静,平和,有着对他的全心信任。

看着她的王弘,懒洋洋地嘀咕道:“看来老族长说得不错,我这人,虽有枭雄之才,却是­妇­人之志。若无人逼迫,若无彻骨之疼,这一生,终是个风月闲人。”他伸手在牙帮处摸了摸,嘿嘿一笑,“当初老族长一看到我就牙疼,别的家族,确定个继承人要十年二十年,我呢,不过十岁便被架在了火堆上。嘿嘿,老族长泉下有知,这几天一定是急得牙痛火肿的。”

感叹到这时,他又是嘿嘿一笑,牵着陈容的手朝前走去。

陈容跟上他,低声问道:“你信了?”

她这是废话,可这句废话她还非问不可。

王弘点了点头,道:“便信着罢。”

便信着罢?这是什么回答?陈容哭笑不得了。

就在这时,王弘又嘀咕道:“若不是得遇阿容,原来我真是福薄命短之人。”嘀咕到这里,他把陈容的手紧了紧。

陈容侧头朝他看去。

她有一种错觉,似乎自己把来历跟他说明后,王弘整个人都放松了,他本来的气质便是高远飘然如仙,这一下,更是飘然若去,再不沾红尘。

一来到台阶上,王弘便指了两个婢女服侍陈容。在她们的帮助下,陈容细细地洗沐了一番,然后在清雅的熏香中,晕晕睡去。

一觉醒来时,纱窗处还是一片明亮,人语声细细传来,混在风中,有一种宁静美好的感觉。

陈容把被子掀开,刚刚踏上木履,一个婢女的声音从外传来,“大夫,外面有人求见,见是不见?”

陈容反应过来,问道:“是你家郎君许他们入内的?”

“是。”

“自是要见,进来给我梳妆。”

“是。”

在婢女的服侍下,陈容依然梳了个­妇­人发髻,这才向会客的堂房走去。

刚刚走到堂房外,陈容便听到一个熟悉的,清亮的少年声音,“怎么还没有来?去,把她叫醒。”

一听这声音,陈容便喜道:“孙衍?”

“吱呀”一声,房门推开,面目依然秀美,却长高了不少的孙衍大步冲出,他一看到陈容,便朝她上下打量着,看着看着,他脸上的笑容一收,不满地说道:“怎么梳了个­妇­人发髻?王弘那小子把你弄到手了?你死心塌地的要跟他了?”

他的话一句接一句,还老不客气,可陈容听得很高兴。

他的声音一落,陈容便不客气地瞪了他一眼,道:“不过是个发式,有什么好在意的?”

“不过是个发式?”

“自然。”

孙衍松了一口气,他大步走到陈容面前。

按着她的肩膀,朝着她上上下下又打量了一番,孙衍清亮的声音有点沙,“你,你可安好。”涩了涩,他有点难以启齿,“听人说,你落到胡人手中了,可安好?”

陈容自是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又给了他好大一个白眼,道:“当然安好。”

这话一出,孙衍喜笑颜开,连迭声地说道:“安好就好,安好就好,安好就好。”

乐得手舞足蹈中,他眼角瞟到几个朝这里看来的人影,似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又上前一步,伸臂便把陈容紧紧抱在怀中。

他抱得太紧,陈容很不舒服地挣了挣,一边挣扎,她一边不解地问道:“怎地这么激动?”不是刚才已经激动过,该问的也问了吗?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拥抱她?

孙衍收紧双臂,困住不停挣扎的陈容,他凑到陈容耳侧,小小声地说道:“王弘那厮刚才警告我了。”

听到他提到王弘,陈容安静下来,好奇地倾听着。

孙衍笑嘻嘻地说道:“那厮说,你是他的­妇­人。­奶­­奶­的,小爷我聪明着呢,知道那厮是在提醒我,要我们保持一定的距离。呸,我偏不让他如愿”

原来是为了这个。

陈容一时有点哭笑不得。

孙衍摇头晃脑一番,声音还是得意洋洋的,“那厮趾高气扬的样子,真让人看不过去。不许我近你?呸,我偏要抱,还要紧紧地抱”

陈容听到这里,没来由地担起心来,她小声提醒,“七郎他,多­阴­谋呢。”

孙衍朝她一瞪,道:“孙爷爷我还多阳谋”

陈容还他一个白眼,小小声地说道:“我是说真的。他真不是岸然君子。”

孙衍迟疑地盯了她一眼,慢慢松开手臂,也小小声地问道:“有多­阴­?”

“非你能测。”

孙衍伸手摸上自个儿的下巴,摸来摸去,寻思了一阵,他突然朝着自个大腿一拍,叫道:“糟了聊这些没用的­干­嘛?该告诉你的事,一件都没有来得及说呢。”

他转向陈容,严肃地说道:“阿容,你那兄长在我那里。他那愚蠢­妇­人想用儿子要胁他,因道观的人看守严密,她便勾结匪类行绑架之事。没有想到,那匪类被他人授意,竟把你兄长的儿子杀了。现在你的兄长十分伤心,你得劝一劝。还有,那个在南阳城时,以王七郎的名义约你出游,令你身陷险地的人查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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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奉上更新,不知会不会停电,因此不确定有没有第二更。

媚公卿 第190章 醋意

“是谁?”盯着孙衍,陈容问道:“那约我出游的人是谁?”

孙衍道:“不就是你那族姐陈微!”说到这里,他咧嘴一笑,凑近她说道:“这­妇­人现在建康,甚是惊惶失意,弄死她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要容易,要不要我动手?”

陈容垂眸,低声说道:“她,这么狠么?”她有点恍惚,便是身经两世,便是前世眼看着她得意风光,自己只能葬身火海,就算她一直因此妒忌着,恨着陈微。可那时刻,她还什么事也没有做啊,陈微她,怎么就恨得这么深了?非要置她于死地了?

吸了一口气,陈容抬起头来说道:“不必了。”

“好吧,反正是个卑微­妇­人,你要处理她只要一句话。”孙衍这句话一入耳,陈容不由灿烂一笑,道:“是啊,她只是一卑微­妇­人。”

她又问道:“那匪徒勾结的人是谁?”

“九公主。”

陈容点了点头,道:“果然是她。”

孙衍又滔滔不绝地说道:“对了,你那庄子,陛下给送了十个美少年前来,你要不要去接收?”

这话一出,陈容便是一阵呆滞。

而孙衍看着呆滞的陈容,顿时眉开眼笑,他摸着自个的下巴,笑眯眯地说道:“本来嘛,看到那些人,我是想离你那庄子多远便有多远,不过现在我挺高兴的。”

望着陈容,孙衍笑得雪白的牙齿亮晶晶的反光,“呸!王弘那厮惹了一身臊,还敢这么嚣张。阿容,你­干­脆一马车把他拖到庄子里去,让他成为那第十一个美少年。”

他说出这话,得意洋洋地问道:“怎么样,这主意如何?”

陈容却是瞪大眼,直瞪瞪地盯着他的身后,唤道:“七郎……”

她刚唤出这两个字,孙衍便是手一挥,果断地打断了她的话,笑得见眉不见眼地说道:“阿容,你可千万别舍不得。你相信我,对王弘那厮,只有这样才能打击到他的嚣张气焰!”果断的意气风发地说到这里,孙衍的手在虚空中重重一划,嘎嘎大笑,“若不,这事好好安排一下,过两日替你跟他说。”

不等陈容回答,身后传来一个清润悠然的声音,“江东孙郎既然有心,何必要过两日?”

一个颀长俊美的身影缓缓走来,他走到陈容身侧,把她细腰一搂,微笑的,雍容地看着孙衍,目光明澈纯洁,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这人,正是王弘。

孙衍没有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钻出,不由一呆。他瞪大眼傻呼呼地盯着王弘,几乎是反­射­­性­的,他脚步一扭一跨,姿势极敏捷优美地向外侧一翻,“蹬”地一声,他一翻一退,稳稳地跳下走廊,落到了三步外的地坪里。

孙衍武技不凡,他这个动作,做得是相当的爽利潇洒。

王弘似笑非笑地瞅着孙衍,下巴一抬,以一种极悠然,极洒脱,极风雅的姿态,轻轻问道:“孙郎因何惧我至此?”

“谁惧你了?”孙衍双眼一瞪,他秀美的脸上现出了一抹可疑的红晕:惭愧惭愧,这厮明明什么事也没有做啊……呸!只怪我身手太好!

孙衍声音一提,他瞪着王弘叫道:“王弘,你这小子莫要嚣张。我警告你,阿容可是我的妹子!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吗?那就是,我是你的大舅子!”

他说到这里,心中大乐,叉腰哈哈大笑。一边笑,孙衍一边得意地叫道:“你这小子给我注意点,少在我这个大舅子的面前指手划脚!”

孙衍打了几个哈哈,身子一转,扬长而去。

转眼间,他便走出了大门。脚步堪堪迈出,孙衍不由朝着后脑壳重重一拍,嘟嚷道:“糟了!还有很多事没有跟阿容说呢。”

他回头望向那院落,不由咧了咧嘴。现在要他重新回去,他可是万万不愿。罢了罢了,还是以后再说吧。

孙衍一退,王弘搂着陈容细腰的手,便紧了紧,他轻笑着,极温柔极悠然地说道:“十个美少年啊?陛下可真有心!”

感觉到腰间被锁得紧紧的手臂,陈容连忙低下头,哪里敢回话?

王弘回过头来。

他盯着她。好一会,王弘轻声唤道:“来人。”

一个护卫大步走来,拱手道:“郎君有何吩咐?”

王弘慢悠悠地说道:“去一下阿容那庄子,嗯,把那些美少年,送到九公主的床上去。”在陈容嗖地抬头,瞪大的双眼中,王弘笑容高洁无垢,气质飘然若仙,“最好能让外人发现。记着,三天之内办好此事。”

那护卫闻言,双手一拱,眼睛也不眨一下地应道:“是。”转身大步离去。

看这护卫的模样,竟似一点也不觉得,他接手的是一个多么古怪的命令。

王弘低头,见陈容瞪大了眼看着自己,眉头挑了挑,极温柔,极缓慢地问道:“卿卿如此看我,可是不舍?”

不舍?

陈容眨了眨眼,马上反应过来,她连忙摇头,果断答道:“不。”顿了顿,她又说道:“阿容断无此想。”

听到陈容立场坚定的回答,王弘慢慢一笑,他低头在她的眼睛上啄了啄,软软地问道:“卿卿,我替你报复了九公主,你欢不欢喜?”

欢喜!她怎么敢不欢喜!陈容有点哭笑不得,把那些美少年送给九公主,明明是他发泄怒火的行径,怎么变成了对自己的体贴?

想到九公主,陈容便记起了长兄的惨况,她连忙抬头看着王弘,急急说道:“七郎,我得出去一下,见一见我那兄长。”

“不必出去,你想见他,我把他叫来便是。”

陈容蹙着眉头,道:“可是,我还想回道观一次,平妪他们……”

“她们一切安好!”王弘打断她的话,他在陈容的脸颊上吻了吻,温柔道:“乖,少候三日。”说罢,他施施然离去。

望着王弘远去的背影,陈容又是想笑,又是想气:不过就是几个美少年而已,值得这么在意么?非要等他处理了那几人,才允她出门,这人真是的。

王弘一走,陈容便唤来婢女,令她们把榻几摆在院落里,把琴也给摆上。

倚着榻,她信手弹了两个曲子,侧头看向身边这个清秀腼腆的婢女,问道:“如今外面的人,都在谈论什么?”

对上婢女不明白的眼神,陈容笑了笑,补充道:“我是说,外面的人都怎么说郎君?”

婢女明白了,她朝着陈容福了福,轻言细语地说道:“大夫休要忧虑,郎君一切安好呢。”

她笑道:“外面的人啊,都在传诵着郎君所说的‘鼠类’的话,本来对郎君还有不满的名士们,现在都说我家郎君啊,视名利如粪土,天下第一大家族的族长之位,他也说成是‘腐­肉­’,也觉得那是对他的束缚和侮辱。大伙儿都说,王七郎啊,真是天上的凤凰,非梧桐不栖,非甘露不饮,悠然来去有真人之风。”

陈容打断她的话,“这些我都知道,你说不好的传言。”

婢女静了静,应道:“是。”她轻声说道:“也有一些人在说,他们说郎君为了一个­妇­人,不顾自己的千金之躯,也不在乎家族­精­悍武士的­性­命。他们还说,郎君忘恩负义,族长如此栽培于他,他为了一个­妇­人,不但负了长者的期待,还污言侮辱,实是一个小人。还有人说,建康王遇刺,便是郎君下的手,他为了那肮……­妇­人,倒行逆施,什么事都做得出。”

陈容一凛,问道:“建康王遇刺了?”

“是。”

“那他现在?”

“据说­性­命垂危,怕是保不住了。”

陈容呆呆半响,她寻思了一阵,急急抬头问道:“那郎君他可有反击?”刚问到这里,她自失一笑,讷讷说道:“我问错人了。”

这时的陈容,哪里还坐得住,她推开琴,在院落里转起圈来。

转着转着,陈容问道:“陛下那,可有什么传言?”她知道,这些婢女,虽说只是婢女,可她们乃是琅琊王七的婢女,能做到这个身份,必然有一些常人难及的本事。

那婢女低下头来,轻轻说道:“奴听有人传言,说陛下曾经大笑道‘往昔看那王七,假惺惺甚是可厌,如今方知此子不错,朕喜欢。’”说到这里,婢女点醒她道:“陛下说喜欢的人,通常是儒士们不喜欢的。”

陈容点了点头,她转了一圈,又回到榻上。

把琴拉到膝前,她抚了几下,慢慢地,那琴声由急而浅,变得越来越稳,越来越悠然动听。

女婢女听着听着,心下纳闷起来:怎么她现在又不慌了?

她哪里知道,陈容是想着自己急也无用,再说,王弘手段非凡,不如静观其变。

琴声中,一阵脚步声传来,待得一曲终了,一个清脆的声音唤道:“禀大夫,你的兄长求见。”顿了顿,那声音又禀道:“除了大夫的兄长外,大夫的仆人也来了。还有一个叫陈微的过来了,说大夫是她的族妹,一直相处极好,现在知道大夫归来,特意前来见过。”

陈容慢慢把琴推开,抬起头来。

媚公卿 第191章 不要他了

陈容站了起来,她沉吟了一会,道:“带我去吧。他们都不是外人,不必这般一个一个地招来相见。”她不是琅玡王氏的什么人,还没有尊贵到这个地步。她要切记:永远守着自己的本份,永远要清醒地看懂自己的位置。

婢女应了一声,“是。”领着陈容朝外院走去。

刚刚走近,便是一阵人语声传来。刚一走近,她便听到陈微细声细气中,带着愉悦的声音,“我族妹与我可好着呢,那时在南迁路上,我们便同进同出,什么话儿都说。到了南阳,族妹的院子就在我院子的旁边,我们姐妹经常聚在一块说说闹闹的,那时候可快乐着呢。”

她的声音温柔,腼腆中带着快乐。似乎是一个纯良温柔的女孩,带着甜蜜在回忆当年。

这时,陈微的声音转为惊喜,“王弘王郎他,住的地方与他的人一样高洁美好呢。”她昂头眺望着院落里面,语调清脆又轻快,“七郎虽是华贵不凡,但我族妹也是一个极好极好的人呢。嘻嘻,虽然长相差了点,可我族妹真的有很多很多好处是你们家郎君所不知的。啊,不对,我应该叫你家郎君做妹夫才对。嘻嘻,他肯定不曾听人这么唤过,呆会见了他,我一定这样唤一唤。”

陈容听到这里,脚步微顿,暗暗冷笑:还呆会,她凭什么以为自己可以见到王弘?这时的陈容,人有点恍惚,眼前这一幕,她似乎经历过无数次……前世时,陈微做了冉闵的妾后,哪一次见到自己,不是这种温柔的,腼腆轻快地说着话?对她恭维着?似乎冉闵所有的女人中,只有她是心甘情愿地认陈容为主母。

想到这里,陈空自失一笑。她加快脚步。

转眼间,陈容来到院门外,她转过头,一眼便瞟到了陈微。这一次的陈微,如她上几次相见又不一样了,人长胖了一些,也润泽了一些,脸上的胭脂,抹得极­精­致。衬得她的人,倒有了几分做女郎时的娇俏。

噫,她的发式?居然梳成了在室女郎的发髻。

这时的陈微,脸上带着甜笑,双眼亮晶晶地,纵使面对的只是一个婢女,也显得极小意。以她口中所说的自身身份,能对婢女这个态度,想来是招人好感的。可惜的是,她面对的是琅玡王七的婢女,不管她怎么的笑语嫣然,几个婢女都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态度恭敬中透着从容,不见高傲,也没有回话。

陈微一边轻声说笑着,一边像个小女郎一样四下打量着。

就在这时,她瞟到了陈容。

一对上陈容,陈微反­射­­性­地一僵,转眼,她以最快的速度挤出一个讨好的谄笑来。她刚刚走出一步,看着她的陈容淡淡地收回目光,提步继续向前,留给陈微一个高傲而贵气逼人的背影。

陈微呆呆地看着陈容离去的身影,她张了张嘴,想要叫住陈容。一眼瞟见她高不可攀的背影,那话便给哽在了咽中。

这时,一个婢女走到她身后,微笑道:“还请稍侯,我家大人与人有约。”

婢女的声音恭敬中透着疏冷,陈微怔怔地回头,她在那婢女的眼中看到一种居高临下的温和。这种温和,她实在见得太多太多了,多得她自己也数不清了。明明外面流言四起,凭什么她那个卑微的族祖,还表现得这么高不可攀?便是她身边的婢女,也一个一个的如皇妃般高高在上?

陈容她一个孤身在此,虽有王七宠着,可对她不喜的,是天下第一大家族,是整个建康城的贵人,她不是应该很无助,很希望有亲人朋友前来相伴吗?

陈容走了几十步,一眼便看到前方的堂房中,站了十几个熟面孔。

坐在左侧尊位的,是她的兄长,兄长的后面站着平妪等人。

最先看到陈容的,是尚叟,他叫了一声,“女郎。”刚刚叫出口,他一眼瞟到陈容的­妇­人发髻,不由嚅了嚅。

尚叟的声音,提醒了房中众人,嗖嗖嗖,十数双目光都向陈容看来。

陈容大步上前,她来到陈家大兄面前,盈盈一福,仰头说道:“大兄。”叫到这里,她眼中有点湿润,哑着声音,陈容对着憔悴不堪的陈家大兄说道:“大兄,是阿容不好,阿容的人护卫不当,致使大兄有了此祸。”

她的声音真有点涩痛,望着憔悴苍黑,瘦得不成|人形的陈家大兄,陈容不由有点后悔:若不是自己逼迫大兄,大兄就不会在临死前面临丧子之痛。他,不知能不能活过下个月啊

不过陈容的­性­格,不是一个喜欢沉浸在悔意中的人,马上她又想道:不行,得向七郎说说,找他要一个名医给大兄看看。

陈家大兄伸出双手,他扶着陈容,涩声说道:“不,与阿容无关。是为兄有眼无珠,竟不知道那贱­妇­恶毒至此。”

他的声音充满了沉痛和悔意,还有极度的恶心厌恶。陈容抿着­唇­连连点头,道:“大兄,你千万要挺住。”顿了顿,她小心问道:“她,那­妇­人,怎么样了?”

一提到休弃的妻子,陈家大兄脸上的肌­肉­,便急剧的跳动起来,那瘦得不成|人形的脸上,也涨得紫红紫红,咽中咯咯地一阵痰响。

陈容吓了一跳,连忙握着他的手说道:“大兄,大兄,大兄。”

在她的连声叫唤下,陈家大兄终于安静了点,他哑声道:“那恶­妇­她,得了一个贵人的庇护。”他恨声道:“我动她不得。”

陈容低声说道:“不用在意,这事我来想法子。”

陈家大兄狠狠点着头,说道:“阿容,这­妇­人该死。”

好,我一定把她抓来,交由大兄处置。”

陈容说到这里,扶着他的手,低低说道:“大兄,你一定要撑下去,要活得好好的……便是没了儿子,你还有妹子啊。有大兄在,阿容才能过好啊。”她这话不是安慰陈家大兄的虚话,在这个时代,任何一个女儿,都活在家族父兄的荣光下。陈容已离开了家族,又无法依靠父兄,所以世人才对她走到今天这一步,啧啧称奇。

陈家大兄怔怔抬头。

他睁大双眼看着陈容,木然地盯着她,好一会,他自言自语道:“是啊,我是阿容的兄长,她很难的,我要帮她。”念到这里,他扬起巴掌,在自己的脸上狠狠甩了两个巴掌。

转眼间,两个清晰的巴掌印浮现出来。

再抬头时,陈家大兄那浑浊的眼中,终于有了一些亮光。

在身后仆人们的相顾而笑中,陈容的眼眶红了:这便是她的亲人啊,就算最悲痛最落魄,只要有可能,他都愿意替她遮风挡雨。

陈家大兄的情绪一稳,众人心头大松,又闲聊了半个时辰后,陈容看向平妪等人,在嘻笑中,众人说了别后的事。

那一日,陈容走得太匆忙,众人来不及惊慌,王弘已派人说明了她的去路。不过,他们是不慌,建康城中的人,却在有意地意地寻找她。便是陛下,也派人来垂询了二次。

不知陛下是怎么想的,在第二次派人垂询,得知是王弘把陈容带走后,隔天便送了十个美少年过来,住进了他赐给陈容的庄子。还别说,那十个美少年,虽然人人出身寒微,可个个长相高雅俊美,风姿不凡,才情更是不俗。自他们进驻庄园后,竟有无数的女郎小姑流连于庄子之外,她们倾听着庄园中传来的琴音笛乐,陶醉不已。

有一天,那个与王弘齐名的谢鹤亭也驱车来到她的庄子,与其中一个美少年相谈甚久。那一次,庄子笑声不断,煞是热闹。

交待到这里,平妪小小声地看着陈容,说道:“女郎不知,你那庄子,已成一景,庄子里的乐音,庄子外的女郎们,每天都有很多人来围观。”

说到这里,平妪见陈容发着呆,脸­色­有点奇怪,不由问道:“女郎,女郎,你怎么说?”她一边叫着女郎,一边看着陈容的­妇­人发髻,几次想要换口,还是犹豫了。

陈容回过神来,她笑了笑,心中暗道:还有如此盛况?看来那十个美少年中,很有一些不凡的。把这样的人送给九公主,好似太便宜她了。不行,得跟七郎商量一下。

在陈容的胡思乱想中,平妪期期诶诶半天,终于问出了众人最想知道的事,“女郎,你,你与七郎他?”鼓起勇气,平妪看着她的发髻,问道:“七郎,可是给了女郎名分了?”

嗖嗖嗖,十数人都看向陈容,便是一直低着头的陈家大兄,也在向陈容看来。

陈容笑了笑,她摇了摇头,道:“无,这事你们不用管了。”在众人不解的眼神中,她信手扯下发钗,解去发髻,淡笑道:“这是建康,此刻梳这个发髻,是不妥。”

她轻描淡写地把发钗收入袖中,便这般披着满头缎子般的秀发,盈盈站起。

起来,背转身,陈容轻笑道:“大兄,妪,我们走走罢。”

陈家大兄还在恍惚中,平妪等人已齐声应道:“是。”

广袖飘摇,陈容提步向陈微所在的地方走去。

走在她的后面,众人望着她曼妙美好的身影,突然的,一个婢女说道:“我家女郎,有月季之艳,有莲花之姿,真真是一个贵人了。”

她这话说出了众人的心思。不过几个月不见,她们赫然发现,现在的陈容,一举手一投足间,都有一种上流贵族才有的风仪。看来,陛下对她的看重,真让她脱胎换骨了。

她们不知道,有所谓近墨者黑,近朱者赤,在与王弘朝夕相对中,他那天生的贵族风度,已深深地感染了陈容。以往,她远远卑微于他,他对她的态度中,于温柔中又有着微渺的居高临下,所以陈容无法自信。而这几个月,却是陈容得了皇帝宠信,王弘在担心之下把她带离的,在相处时,王弘更时不时地表现出他的醋意,和平等相待的温存。来自最重视,最爱的人的尊重,实是无上灵药,无形中,陈容已把那份高贵自信,刻入骨子里,表现在举手投足中。

陈容领着一行人来到花园湖泊处,她侧过头,与陈家大兄说了几句话后,命令道:“去把那­妇­人叫过来。”

“是。”

婢女领命离去后,不一会,陈微怯怯弱弱地身影,出现在陈容的视野中。

见到是她,平妪讶异地低噫一声。她正准备询问陈容,一眼看到她悄立风中的身影,那话便咽了下去:这一次见到的女郎,不知为什么,竟让她不敢像以前那样随意,那样轻佻地想说就说了。

陈微远远的便看到了陈容,也看到了站在她身后的众多熟悉面孔。

咬了咬­唇­,陈微的脚步没有停。刚才,她也想过离开,可是她知道,自己不能离开,现在的陈容已不是往昔的她,自己没有资格任­性­了

陈容静静地注视中,陈微来到她身前,她刚刚挤出一个笑容,想要亲近地寒暄一句时。对上陈容的眼神,却不自觉的福了福,低下头叫道:“见过光禄大夫。”

一句话出口,陈微大悔:不是想好了的吗?怎么一开口却把彼此的关系,弄得这么生疏了?

陈容点了点头,清而靡软的声音懒懒地响起,“多礼了,坐罢。”

这是一种上位者的语气。陈微心中暗怒,却无奈何输在了气势上。她只得应了一声,退后两步坐上塌。

陈容没有入坐,她转过身,眼望着湖水,静静地问道:“你找我?”

“是。”陈微应了一声,她在心中对自己说了几句话后,抬头看向陈容,笑意盈盈地唤道:“阿容……”刚唤到这里,陈容打断她的话,“叫我光禄大夫。”

陈微一噎,笑容也是一僵。

见她哑住了,陈容回过头来。

她盯着陈微,笑了笑,轻声问道:“你这次来,是想问我冉闵的事?”

陈微闻言,连忙摇头,她以一种急促的语气说道:“不是,才不是。那个粗鲁的匹夫已与我无关了。阿容你不知道吧,我父亲答应了,会找机会跟那人断绝他与我的关系。”

在陈容愕然的瞪大的双眼中,陈微笑了,她抿着­唇­,轻轻说道:“昔日,阿容不要他,现在,我也不要他了……阿容你不知道,自决心与他断了后,我整个人都像活过来了一样。哎,以前的我怎么就那么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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媚公卿 第192章 打杀由我

见到陈容瞪大双眼,似傻了呆了一样地看着自己,陈微眨着眼,唤道:“阿容,阿容?”

她直叫了好几声,陈容还处于呆愣中。

……她真不知道,陈微会这么轻易地放弃冉闵。她不是爱他至深么?她,她爱得那么深啊。两世啊,以陈元对她的宠爱,就算嫁不得冉闵,也可以嫁给别的士子的。可她不顾名节,不顾一切,便是做妾也要跟在冉闵身侧。

陈容的眼前,清楚地浮现出前世时,陈微面对冉闵时,那永远含情脉脉,永远以他为天的模样。她,明明爱得那么深的

她看着陈微,此刻的她,脸­色­润泽了,目光也晶亮有神,与上次相见是神态迥然不同,很显然,陈微的话是发自肺腑的。

可越是这样,陈容便越是不明白了,那么深的,那么刻骨的爱恋,为什么说抛就可以抛?当初不顾一切也要得到的人和感情,为什么转身就可以遗忘?

……她上世时,便是输在这样的陈微手中么?

想着想着,陈容的­唇­角浮起一抹苦笑来。

陈微诧异地看着陈容,眼前的族妹,那表情相当奇怪呢。

抿着­唇­,陈微再次欢笑着唤道:“阿容,阿容?”

这一次,陈容回过了神。她低头向她看来,恍惚迷离地问道:“你为什么不要他了?”

陈微笑了,她轻快地说道:“因为阿容也不要他了啊。他一个粗鲁匹夫,虽然勇武俊美,可建康城中满大街的贵族,都比他高雅……”陈微刚说到这里,陈容便低低的,徐徐地说道:“冉将军乃是堂堂丈夫,天下间比他高雅的男人,不多”

陈微正说得欢,没有想到陈容会这样为冉闵辩护,不由呆了呆,剩下的话也给卡在咽喉中。

她张口结舌地望着陈容,一脸的不敢置信……这个阿容,不是不要冉闵的吗?她为什么还要这么赞美他?

呆了呆后,陈微眼角瞟到了一人,瞬时,她的声音微提,以一种惊讶的,不敢置信的语气高叫道:“啊,阿容你为什么要这样赞美石闵?他明明只是一个粗鲁匹夫的,这建康里的贵族,不说别人,便是你家七郎,那便是他连提鞋也不配的”

陈微堪堪说到这里,陈容便果断地喝道:“闭嘴。”

她抬起头,厌恶地盯着陈微,冷冷说道:“陈微,你不要忘记了,你嘴里这个粗鲁匹夫石闵,曾是你誓死追随的丈夫”在喝令得陈微脸孔变红后,陈容低叹一声,徐徐地说道:“七郎自是好男儿,冉闵他,也是真丈夫。两人都风骨铮铮,没有什么连提鞋也不配的说法。”

陈容说到这里,声音一暗,颇有点疲倦,“阿微,当初你那般爱他敬他重他,此刻,就算你决意离去,也不应该诋毁于他……你爱过他啊”

陈微在陈容直直地盯视中低下了头,她嘟囔道:“那时我不懂事嘛。”

嘟囔到这里,陈微突然抬起头来,她对着陈容大叫道:“你那时不也是一心想嫁他吗?后来怎么也不要他了?阿容,石闵这人粗鲁,铁石心肠,我受够他了难道不可以?”

叫到这里,她的目光一直,慢慢的,她的双眼浮起了水雾,表情带上了几分幽怨苦涩,绞着衣角,陈微咬­唇­,期期诶诶说道:“阿容,我,如今我父兄不得力,阿琪阿茜她们又容不下,天天对着我喝骂取笑,我已无处可去。你,你能不能。”在陈容的冷眼直视中,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朝着陈容磕头不已,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地泣道:“阿容,请你收留我……求你”一边说,她一边砰砰砰地给陈容磕了几个响头。

再抬头时,陈微额头青紫一片,额前的头发也散落两颊,这样的形像,配上她含着雾气的大眼,可怜兮兮的模样,当真说不出的让人怜惜。

陈容冷眼看着她,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只见陈微双膝着地向前爬出几步,她爬得很快,转眼便爬到了陈容身后。在陈容愕然转头中,只见她抱着一片白­色­袍服,泪珠儿欲坠不坠地仰望着,楚楚动人地求道:“七郎,求你跟阿容说说,让她收留我。我保证乖乖的,保证呆在角落里谁也不碍着。我愿意当阿容的奴婢,当她的仆人,给她做牛做马。我只求她给我一条活路啊。”一边说,她一边额头点地,再次砰砰砰地磕起头来。

被陈微扯着袍角的,正是王弘。

他静静而立,含笑地瞅着陈微。在她的磕头不止中,他微微躬身。

伸出手,轻轻抬起陈微泪水横流的小脸,王弘好不温柔地问道:“你想留下来?”

陈微双颊晕红,泪眼迷离地望着王弘,连连点头。她的双眼在不知不觉中变得亮晶晶的:七郎他竟然弯下他金贵的身躯,以他无暇无尘的手抚上自己的脸难道,他也喜欢自己?

咬着­唇­,陈微吸了吸红通通的小鼻子,她眼中的水雾更浓了。陈微低低泣道:“是,是,我已无处可走。阿容她以往与我交好,我们是最亲最好的姐妹啊。她要不给我活路,我可怎么办?”语气幽怨,模样娇美如梨花。

“是这样啊?”

“是,是,便是这样。求七郎垂怜,求七郎允许。”

王弘直起腰身,他转过头看向陈容,双眼微眯,似笑非笑,“原来阿容一心想嫁冉闵啊?”声音低而浅,宛如春风拂面。

陈容见他说的是这个,不由有点哭笑不得,她瞪了他一眼,提步向陈微走来。

走到王弘身侧,陈容突然提起脚,朝着扑闪着泪眼,楚楚动人地望着王弘的陈微,便是重重一脚踢去

陈容本有武技在身,又事出突然,这一脚,那是直中陈微的心窝。只听得“砰”地一声,陈微的身躯如风中败絮一样向后抛出,抛出三四步后,重重地撞上一棵大树

“叭”地一声,陈微的身子在撞上树­干­后,猛然向前一仆,直滚了几滚,才慢慢停下。

这一幕,极暴力

一时之间,坪中变得鸦雀无声了。院落是的婢女仆人,一直生活在优雅着称的贵族圈里,哪里见过这样的­妇­人?一时之间都是张目结舌,话都说不出了。

陈容似得不知道自己做了何等恶毒之事,她大步向陈微走去。看到她又朝陈微走去,平妪几人都张了嘴,想要叫住陈容。便是一侧的王家仆人们,也是个个侧过头,露出不忍目睹的模样。

这些人中,只有王弘是双手负于背后,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一幕。

陈容走到陈微面前,她伸出脚,一足踏在扭动挣扎着要爬起的陈微身上,陈容盯着她,冷冷说道:“冉闵将军居然纳了你这样的­妇­人,当真可怜”

她用脚尖抬起陈微泪水与泥土,还混着血液的脸,冷冷的,厌恶地问道:“陈微,在南阳时,你以七郎的名义,约我出游,陷我于死地?”

这话一出,不止是陈微,便是有着不满的平妪等人,都瞪大了眼,专注地倾听着。至于王弘,这时也是笑容一收,眉头暗蹙。

陈微瞪大眼,血泪交加的脸上尽是惊骇,她白着脸看着陈容,尖叫道:“你胡说”转眼,她的眼中已是泪水汪汪,咬着­唇­,陈微恨苦地瞪着陈容,叫道:“阿容,我不过是前来求你收留。你不愿意就直说不愿意啊,为什么你要这般折辱于我?”她说到这里,使劲地咳嗽起来。饶是一身尘土,她捂着胸口,虚弱的咳嗽的模样,也有一种弱不胜风的美。

咳了两声,不等陈容回话,陈微仰起脸,泪水缓缓流下双颊,“阿容,以往我对你如何,难道你心中无数?你怎能这般狠毒,这么无情?”她虚弱地看着陈容,一脸的无力和被冤枉的酸楚。说到这里,她转头看向王弘,如杜鹃啼血般求道:“七郎七郎,世人都说你温柔宽容啊,求你了,你劝劝阿容吧,求求你,求求你”

回答她的,是陈容的冷笑声。

她双手一拊,“啪啪”拍起掌来,清脆的巴掌声中,陈容哧地一笑,似怅惘,也似嘲讥地说道:“阿微当真手段不凡啊。”

一语落地,她脚下用力,重重踩在陈微的胸口上,陈容淡淡说道:“你也不必求七郎了。”

她居高临下地盯着陈微,冷漠,高傲地说道:“求他也无用。阿微,我陈容,是陛下亲赐予光禄大夫,凭我的身份,打死一个你,那是无人敢置一词”

这一下,陈微似是呆了。

她转过头来,张着嘴呆呆地看着陈容,不敢置信地看来。

她看到了冷漠的,高高在上的陈容,也看到了依然含笑,笑容如春风,却一直置之不理的王弘,看到了静静侯着,眼睛也不眨一下的众仆……每一个人,都是如此的正常,正常得仿佛陈容说的话,是天经地义的……什么时候起,她竟这么卑微了?什么时候起,她在陈容的面前,渺小如尘埃了?

这个认知,来得太突然,太令人不敢置信,太可怕。

因此,陈微只是张着嘴,呆呆地看着陈容,看着陈容,慢慢的,她的脸­色­越转越白。

陈容见状,冷冷一笑,她脚下一践,在令得陈微当真咳嗽几声后,陈容盯着她,静静地问道:“在南阳时,我与你还算相安无事。你为了什么要那般害我?”

她望着陈微,等着她地回答。

陈微却是眼神涣散地看着陈容,嘴一张便不停地咳嗽,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陈容直直地盯着她,见到陈容确实­精­神恍惚后,她蹙起眉头。

收回脚,陈容拂了拂衣袖,命令道:“抬出去,扔到街上。”

“是。”两个护卫应声上前,他们抬起陈微,便向外面走去。

直到他们把陈微抬得老远,陈微还是一动不动,眼神涣散地瞪着陈容。

当陈微的身影彻底消失时,陈容慢慢转头看向王弘。

王弘嘴角一扬,轻笑道:“为何不杀了她?”

陈容也是嘴角一扬,她­阴­狠地说道:“何必杀她?建康城只有这么大,她又是残花败柳之身,能逃了还是能攀附上贵人?便让她如丧家之犬一样地活在世上,不是很好吗?”

陈容这话一出,平妪和陈家大兄等人,嗖地转头,不安地看向王弘:阿容她竟然这么不掩饰自己的狠毒,也不知王弘他容不容得下?

在他们不安地眼神中,王弘却是哈哈一晒,他也不说什么,便这般衣袖一拂,飘飘然地向外走去。望着他不着尘埃的身影,平妪等人面面相觑,不知要不要松一口气。

陈容转眸看向陈家大兄,微笑道:“大兄,此间事了,到我的院中一述吧。”一脸的云淡风轻,似乎刚从花园归来,哪里还有半点刚才的狠恶?

陈家大兄傻傻地点着头,跟在陈容的背后,向前走去。

陈容一边穿花拂柳而过,一边说道:“大兄,你的身体可好?”

问了好久,也没有听到陈家大兄的回答,陈容回过头来。

对上陈容的注视,陈家大兄黑瘦的脸突然绽开一朵笑容,他欢喜地望着陈容,哑声说道:“今日为兄才知道,王七郎对阿容你,当真,当真看重。”任由她为所欲为,任由她处置陈微。原来,他的阿容在天之骄子的王七郎面前,竟是这般的随意,自在,还有自我呢。这种自我,便与当初在平城时,小小的庶出的阿容,在嫡出的自己面前时一样。他的阿容,原来是这么一个有福的人。

陈家大兄好生欣慰的,欢喜地看着陈容。不过他伤心太久,现在这般笑着,怎么看怎么僵硬。

陈容见到大兄的笑容,也是一笑,她转过头,对一个婢女说道:“你去问一问七郎,附近可有名医?我大兄身体不适,需请人诊治一番。”

在陈家大兄的连连挥手,连连说不用中,那婢女响亮地应了一声,转身离去:刚才的那一幕,不止是陈家大兄看了感慨,她们看了也感慨。似乎直到现在,她们才知道,这个光禄大夫,在自家郎君心目中的地位之高。因此,她这声回答,格外恭敬响亮。

…………泪,最后两天了,大伙的粉红票留着也会浪费,不如全给了媚公卿吧。

媚公卿 第193章 谢鹤亭和美少年阿竟

一个时辰后,大夫便来了,出乎陈容意料的是,大夫诊脉后说,陈家大兄除了因丧子引起的肝郁脾虚,心神损耗,再无其它问题。在陈容的再三追问下,他更是一口肯定,陈家大兄并没有隐藏的,会导致生机丧失的疾病。

这一下,陈容怔住了。不是病,难不成上一世大兄之死,另有别情?

想到这里,她马上安排两个护卫秘密保护陈家大兄,才送他与平妪等人出府。

在王弘的府中,陈容这一次,直闭门不出的足呆了两天。

第三天下午,一个太监奉旨前来,却是陛下召她参加皇室之宴。因王弘早有交待,陈容便爽快地答应了。

沐浴更衣后,陈容穿上一套鲜艳夺目的红裳,坐在马车上,向皇宫驶去。

当马车驶近宫城时,马车开始川流不息的前来。这些马车主人彼此打着招呼,相互谈笑,都是朝宫城驶去。

陈容的马车走在一侧,开始还不招人注意,渐渐的,注意的人越来越多,投来的目光也越来越多。

在一双双好奇的,饶有兴趣的,或者含着讥嘲的目光中,一辆马车从后面驶去,桓九郎大呼小叫的声音传来,“光禄大夫,光禄大夫”

陈容应了一声,缓缓掀开车帘,露出面容。

她这一露头,嗖嗖嗖,好几十双目光都向她看来。几乎是看到她的那一瞬,所有的声音都凝了凝,直是停滞了这么一息半息的,喧嚣声才再次响起。

桓九郎瘦削白净的脸上,也露出一抹惊艳,他笑着说道:“我从不知,你这­妇­人着红裳,直是动人心魄”

赞叹中,他靠近陈容。歪着头,将陈容上上下下认真地盯了一遍,桓九郎深深吸了一口气,陶醉地闭上眼,喃喃说道:“美,美确实是美不过换了一袭红裳,便张扬至厮,灿烂至厮,直如日落西山,彩虹照雨”建康的美人虽多,可彼时以高雅清淡为美,女人们着裳,都偏重 素淡之­色­。便是有人着了红裳,那也是掺了大量杂­色­的。很少有人如陈容这般,穿着红得毫无杂­色­的裳服招摇过市。

事实上,便是有人这般穿了,可那些人也没有陈容这般夺目的艳光,这么­精­致妖娆的五官和媚惑气息。

因此种种,她才在第一眼,便令得这些名阅艳­色­的人都给震住了。

身为名士,桓九郎说起话来,那是肆无忌惮,赞美起一个人来,也是肆无忌惮。不过这时刻,众人都露出与他一样的眼神。好一些司马室的子弟,更是目光灼灼地盯着陈容,暗中盘算,回府后叫家里的女人也穿上这红裳,赏上一赏。

望着桓九郎,陈容微微一笑,她目光晶莹而温柔地望着桓九郎,在马车中福了福,曼声唤道:“数月不见故人 了,故人安好?”

“好,好得很。”桓九郎应了几声,再次向陈容靠近,直到两辆马车相贴在一块,他凑过头来,压低声音说道:“这次之宴,满城贵介,独独少了七郎。”

这点王弘可没有跟她说过,陈容一凛,压低声音问道:“我当如何?”

“肯定有人为谁,无论何时,你需维护七郎颜面。”陈容点头应是。

这么两句话,后面马车驶来,桓九郎的马车只得继续向前驶去。望着依然侯在角落里的陈容,桓九郎笑道:“大夫之艳可倾城也。”一句话说出,他哈哈一笑,驱车离去。

陈容望着他的背影,嫣然一笑,驱车跟上。

宴会设在宫城外的一个大殿中。陈容细细看来,发现来来往往的,都是一些年轻的贵族,不见年长者的身影。

转眼间,马车在广场停了下来,陈容在婢女地扶持下,缓步走下马车。

再一次,她一走下马车,便有无数双目光被凝住。

陈容嘴角含笑,曼步向前走去。这时刻宴会刚刚开始,那些高等贵族们,正游贯而入。陈容身份不显,自是走到道旁树下侯着。

彼时正是黄昏,她着一身艳红的华服,这般站在树下,金光缕缕,点缀在她晶莹艳丽的脸上,点缀在她完美的身段上。风一吹来,便拂起她那如火烧云一样的长袍广袖,一直之间,众人直觉得眼睛都灼得睁不开了。

在陈容的后侧二百步处,也有几十双目光向她看来。这些人,围在外围的是一些大世家的女郎们,被她们围着的,是七八个俊美的,风姿各异的少年郎。

众少年男女情不自禁地向陈容看了又看,看着她,女郎们扁了扁嘴,满脸不屑:这个风流道姑真不愧风流之名,长相当真­骚­媚……不屑归不屑,她们第一次发现,自己在对上这种­骚­媚世俗的艳光时,会有一种震撼,会有说不出话来的时候。

就在腹诽之时,一个女郎轻声唤道:“谢郎,你这是往哪里去?”

嗖嗖嗖,数十双目光同时回过头来。

在女郎们地注目和不解下,长腿俊美,肤­色­白中透着健康的淡棕­色­的谢鹤亭,长袖翩然,如仙鹤般优雅走出,向陈容靠近。

谢鹤亭长身玉立,颇有一种世人皆浊,唯他风姿高举的凌云之势。他一走动,便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大步走到陈容面前,谢鹤亭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冷淡地唤道:“光禄大夫?”他的声音也好听,有一种冰与冰 相击的冷和清彻。

陈容也不行礼,只是微微一笑,应道:“是。”

谢鹤亭直视着她,说道:“我有一个好友在你府中,可否转让给我?”

陈容早在他出现时,便猜到是这一件事。她是要求过王弘,把一些上不了层面的美少年送给九公主,那几个优异的,另做安排。不过现在还不到三日之期,她也不知道九公主的府中,现在是不是变得非常热闹。

面对谢鹤亭冷淡的目光,冷淡的要求,陈容一笑,她歪着头,做出寻思状。

谢鹤亭眉头微蹙,他向后招了招,唤道:“阿竟,你过来。”

声音一落,一个美少年领着几个不输于他的美少年提步朝两人走来。这几个美少年一走,众人眼前一亮,私语声,又少了三分。

不一会,四个美少年走到了谢鹤亭身后。陈容歪着头,望着站在他身后,这几个形姿各异,但都是俊秀清彻的少年,有点啼笑皆非:看这架式,我都成了前朝贾太后那样的贪yin之­妇­了。

在陈容向他们打量而去时,几个美少年也在盯着陈容。盯了几眼,最靠近谢鹤亭的那个瘦长白净,眉目俊秀,双眼如电的美少年阿竟扯了扯他衣袖。

谢鹤亭回过头去,在那少年的示意下,两人向旁走出几步。

不一会,一阵刻意压低的声音,传入练过武后,耳目较文弱的建康人要灵敏的陈容耳中,“鹤亭,她便是光禄 大夫么?”“是。”顿了顿,谢鹤亭冷淡的声音传来,“你悔了?”

好一会,那美少年才说道:“是。”

他朝着陈容瞟了一眼,压低声音,温温软软地说道:“这­妇­人,眉虽稍黑却明彻,眼波流转只见妩媚不 是**,­唇­软而厚,说明其心善而重情,鼻头也挺秀不见前勾,心肠实是不恶……”他唠唠叨叨地说到这里,谢鹤亭打断他的话,“你喜欢她?”

美少年低下头来。

直过了好一会,他才低低的,果断地应道:“是。此女风情惑人,是我魂梦中最喜好的那种。”

他说到这里,抬头看向谢鹤亭,又说道:“既是心善重情之人,便易控制。便是控制不了,脱身也易,不至被 她欺凌了去。鹤亭,佳人难求,我想一试。”

见谢鹤亭沉吟,他又唤道:“鹤亭,我的志向与得到这个­妇­人,并不相冲。”

谢鹤亭盯了他一眼,转过身向陈容走来。

来到陈容面前,他深深地打量了她一眼,淡淡说道:“无事了,你可以进去了。”

一语吐出,陈容不由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

马上,她收起笑容,道:“好。”提步向里面走去。

她竟是从善如流,没有被侮辱的愤怒,也没有见到大美男的花痴,更没有见到大贵族的不自在。

目送着那一团离去的火红,谢鹤亭呆了呆,他显然也没有想到,陈容会这么好的脾气,连出言讥讽几句,反驳几句都不曾。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谢鹤亭淡淡说道:“这­妇­人不错。不过王七痴迷于她,你要得到她,甚是不易。”

身后的美少年微微一笑,一派闲适地回道:“便是呆在她那庄子,赏赏美人吹吹笛,也是人间乐事。”

“随你吧。”谢鹤亭丢下这一句,衣袖一甩,朝着殿中走去。那美少年阿竟没有跟上,出席这样的宴会,他还没有资格呢。

站在树荫下,目送着陈容飘入殿中的身影,阿竟低低吟道:“有美人兮,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他的声音越 来越低,越来越低,不知为什么,声音一落,他的­唇­间便溢出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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媚公卿 第194章 红裳也是气势

陈容大步向殿中走去。

彼时夕阳虽好,殿中依然是灯火辉煌,衣香鬃影,香气流荡。

陈容是跟在众贵族之后踏入的,与外面一样,她在进入时,殿中安静了,无数双目光向她看来。

陈容有备而来,心中底气很足,她嘴角含笑,纤长修直的颈项,挺出一种优美的弧度。

正当众目睽睽,四下议论声悄然而起时,突然的,殿前的正中,传来一阵清脆的巴掌声。“啪啪”的掌声中,一人大笑道:“好好一个光禄大夫。世人都爱白云,唯卿独喜夕阳,一身红裳,极尽妖娆,极尽妖娆啊”

那人大笑着,推开塌几,大步向陈容走来。

他皮肤白净,容貌秀雅,可不正是陛下?

见到皇帝,陈容微笑着盈盈一福,唤道:“臣参见陛下。”

“免礼。”

皇帝走到陈容身前,朝着她上上下下打量了几遍,突然嘿嘿一笑,问道:“阿容当真好胆。嘿嘿,朕还是第一次看到,有女人敢把红裳穿成这样。好,好,好。”一连三个好字,皇帝放声大笑。

就在他的大笑中,角落里,传来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陛下有所不知,这红裳,还是那慕容恪为光禄大夫备下的……想当日,光禄大夫一袭红裳,坐于烈火之下,当真万军辟易,众胡俯首。”

那人讥笑到这里,嘎嘎而乐。

不等皇帝开口,陈容已转过头去。

灯光下,她便这般笑盈盈地看着那个瘦削,脸上敷粉的贵族,嘴角一扬,陈容慢条斯理地说道:“阁下好眼力啊,身在建康,胡人军中,慕容恪身边的事,也这般清楚……连我这衣裳是慕容恪备的都知道。”

她笑得极优雅,目光晶莹温润,语气也有着王弘惯常的轻缓从容。可这样轻缓从容的语气,说出的话,却是咄咄逼人不止是咄咄逼人,其中蕴含的意思,更是直中要害

那贵族张着嘴,一时愕在那里。就在这时,他身后一人大笑道:“正是正是,坻言,你这信口开河的本事,可越来越了得。哈哈哈。”

笑声一起,四面八方传来一片附合的笑声。

众人注视下的陈容,却是嘴角含笑,眼神冷漠。这时刻的她,清楚地听到后侧角落里,传来几个低语声,“这琅玡王氏的内部,可真出问题了。”“是啊。看这王坻言和这­妇­人的表情,便可知道了。”

陈容只听了这两句,便转过头来看向皇帝。四目一对,皇帝便朝她抛了一个媚眼。嘻笑着,也不顾四下纷纷投来的目光,皇帝像个顽劣的孩子一样凑近陈容,问道:“那些美少年,可有见过,可合心意?”

陈容哪里料到他会在这种场合,一开口便说这个?愣了一下,她苦笑起来。苦笑着,陈容借由低头的动作,向皇帝凑近少许,无力地回道:“有王七在,臣实不敢欢喜。”

皇帝闷声闷气的,同样小声地问道:“你太也差劲,朕好心助你,你连见也不敢见?”

陈容轻哼一声,细细的,不满地说道:“陛下以为,以王七之能,他会允许我见?”

皇帝想了想,认真地点着头,道:“倒也怪不得你。”他显得有点郁闷,寻思一会,又问道:“那他有何所应?”

陈容低笑道:“恼极怒极,气极郁极。”

八个字堪堪吐出,皇帝便是放声大笑。不顾四周贵族越来越瞪大的双眼,皇帝得意的,满足的大笑一通后,衣袖一拂,向着主塌走去。

他一边走,一边头也不回的命令道:“光禄大夫便坐朕的身侧。”

陈容应了一声,提步跟上。

转眼,宫婢们便在皇帝的后面摆上了一张塌几,给陈容坐下。

在坐下的那一刻,陈容清楚地看到,四周投来的目光中,有好一些都很显失望。

皇帝拿起酒斟喝了两口,便有一个太监走到他身后,低声说道:“陛下,该走了。”

皇帝闻言,把酒斟一放,嘀咕道:“真是扫兴。”他站了起来,甩着衣袖向外面走去。

皇帝一动,众人同时行礼,恭敬叫道:“恭送我皇。”朗叫声中,皇帝越走越远。

陈容知道,这样的宴席,皇帝都只是走走过场……不管多随便的皇帝,他在,便有一种权威,会使得臣子们放不开。因此,皇帝在什么样的宴会呆多久,都有一种约定俗成的习惯。

但是,陛下有这么短的时间内,却与她私聊几句,相谈甚欢,最后还让她坐在主塌之侧……他所表现出的态度,便是对她最有力的保护和肯定啊

陈容心中暗暗感激,继续好整以暇地坐在主塌上。

这时,谢鹤亭等人走了进来,又引起了一片喧嚣。

喧嚣中,一个陈容远远见过的司马室的王举起酒杯,向着陈容叫道:“光禄大夫,如此场合,风流谢郎都来了,怎不见你的伴伴王七?”

一语落地,笑声四起。

伴伴两字,是宫中对食的太监宫女们相互称呼的,用在这里,极尽轻薄。

陈容抬头。

在一众或大笑或讥嘲,或同情不安的眼神中,陈容好脾气地看着那人,极温软极认真地说道:“阁下错矣,伴伴是宫中贱人喜用的称呼呢。”她眨了眨眼,神态有点天真,也有点妩媚,“我观陛下甚好,要不,我求一求陛下,让他许你在宫中呆一阵,看看宫中之人的生活?”

她说得温柔却是极尽讥讽,直是要这人当太监。

因此,哄笑声四起。

陈容说完这句话后,把手中的浆水一放,喃喃自语,“倦矣,可归矣。”她可不擅长这种口舌之争,再坐下去只能出丑。还是及时退场的好。反正她这次来的目的已经达到。

看到陈容杯子一放,便是衣袖一振,准备返回。一个女郎捂着嘴笑道:“光禄大夫真真风流之人也。想来则来,想去则去,便是被胡人睡上数日,也容光焕发,艳­色­更胜往时。”

这声音一出,另一个青年大笑道:“是极是极。只是可怜的那王七郎,他杀得了建康王,可那上万胡人,难道他也能杀了个­干­净?”

这话更是恶毒,直指王弘是为了陈容的名节而杀了建康王的,更说陈容被数万胡人睡过,这种侮辱,真真极尽恶毒之能事。

陈容的身躯一颤。

刚刚走出一步的她,慢慢停下脚步。

陈容回过头去。

回着头,红衣胜火,艳光逼人的她,在灯火通明中,素白着脸,双眼乌黑幽亮地盯着那人。

她身量窈窕优美之极,便是这般静静地看着那人,那姿态,也极尽清贵。

在她的目光中,不少人怜惜地想道:这样的美人儿,何必在大庭广众之下让她难堪呢?

陈容静静地盯着那人,好一会,她幽幽说道:“阁下莫不以为,以王七郎的尊贵高傲,还能容下一个被千人枕,万人骑过的女子?”

她抬起头,目光穿过众人,看向殿外的天空,悠然说道:“虽落入胡人手中,然,在我言语相激之下,慕容恪许了我尊严。”

那人嘴一张,正要冷笑时,陈容打断他的话,笑了笑,声音如风般自在而骄傲,“这一点,世人相不相信,我都不在乎。只要他信我,便够了。”

声音落地,她广袖一拂,曼步向外走去。那艳丽得像火焰般的红裳,宛如天空灿烂绮丽的晚霞,直是灼得众人眼睛生疼。

好一会,桓九郎冷笑的声音响起,“别枉作小人了。若不清白,她一个­妇­人敢这般自信?只是早就以泪洗脸,容颜似鬼了。若不清白,王七郎会容忍得她?只怕早就把她放手,让她回她的道观去了。”

他的冷笑声,引起了好几个人的反驳。不过这些人的反驳并没有力道:所有人都看到了,那个­妇­人是何等的张扬妖艳她一袭红裳,直是灿烂得满殿女郎都无颜­色­……若真是被胡人睡烂了,她哪里还有可能这般自信?

在这种讲究容止的时代,陈容那一袭红裳,那悠然灿烂的笑容,让所有人都不自觉的相信,她真是清白的。

本来,陈容一个风流道姑,她清不清白,也不是那么要紧……重要的,只是她落入的是胡人手中。被下溅的胡人睡烂了的女人,再怎么美丽,再怎么身份高贵,也都卑污如泥而她如果真被胡人睡了,恋上这么一个卑污如泥的­妇­人的王弘,那也是可笑的。光此一项,就可以让他沦为上流社会的笑柄。

陈容踏出的大殿。

一出殿门,她便轻轻吐了一口气。露出一个笑容,她在迎上来的婢女地扶持下,向着自己的马车走去。

刚刚走出几步,一个声音便唤道:“陈氏阿容。”

陈容回头。

她对上了那个叫阿竟的美少年。正要询问,那美少年抬着头,神秘一笑,“我叫苏竟,你可记下了?”

陈容挑眉,她说道:“我甚疲惫,君有事,以后再述。”说罢,她回过头来。直到上了马车,她也没有再向那个阿竟看上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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媚公卿 第195章 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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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容的马车返回了王弘的居处。刚刚踏入院落,她便看到院落中,塌几上,那个慵懒斜倚,宛如画中人的郎君。

陈容一看到他,眼睛一弯,笑容满面。她连忙下了马车,急急向他跑来。

跑到他身后,陈容欢喜地说道:“七郎,七郎”她格格一笑,压住得意低声说道:“我成功了,那些人应该不会指着我满口胡说了。”

她歪着头,双眼弯成一线,等着王弘的肯定。

王弘慢慢回过头来。

他目光晶莹地望着她,手中酒斟朝她轻轻一晃,王弘一笑,低而温柔地说道:“苏竟如何?”

苏竟?

陈容先是一怔,转眼她嘴­唇­一扬,忍笑道:“那人啊,我都没有看清,他……”

她话还没有说完,王弘点了点头,他优雅地把酒斟朝几上一放,浅笑道:“那就好……刚才他被人打晕了,今天晚上,他会出现在九公主的床上。”拿眼瞟着陈容,他眼波斜飞,媚意隐隐,“我听阿容的,十个都送给九公主,实是便宜了他。因此,那四个有志向一点的,我给了九公主,另外六个,我送到了谢氏阿碧的床上。恩,今天晚上,王估与谢碧两人,应该会在谢碧的闺房中行敦伦之事,若是在他们中间再加几人,想来相当好玩。”

陈容听着听着,眼睛瞪得老大,嘴也张着合不拢了。

她的脑海中,浮现了那日街道中所见的景像。那谢氏阿碧,分明是个骄傲的女郎,这,这事?

她呆了呆,嚅嚅说道:“这样做,会不会影响到你?”她冲到他面前,仰头望着他,问道:“会不会招来谢氏的报复?”

“谢氏的报复?”

王弘双眼一眯,笑得格外优雅,“我王弘,便是可欺的么?既然胆敢欺我,自当想到我王七郎,也会欺负回去。”

陈容轻声问道:“你真不要紧?”

王弘盯着她,慢慢点头,微微一晒,“不要紧。”

得到他这三个字,陈容松了一口气,她侧过头想了想:我真是糊涂了,那谢碧与王估偷欢,七郎他都知道,还视人家闺房如自家大堂,还准备在人家欢好的那一片刻,送上六个人光溜溜的人过去……他的势力大着呢,还­操­什么心啊?

她想明白这点,不由格格笑了开来,“那明日,岂不是很热闹了?”陈容眼珠子一转,又道:“可惜的是,大家一猜便会知道,这事是你做的。”

“那可不然,我一孤家寡人,怎么有这能耐?说不定是有人见我要倒了,借此来陷害于我。”王弘的声音悠然传来。

陈容回头向他看去。看着他,她转眼失笑,“是,想是有人准备落井下石,赶尽杀绝。不过想是想得好,只怕那些喜欢七郎,推崇七郎,对七郎抱着莫大指望的人,容不得这种事存在。”

声音一落,王弘朝她眨了眨眼,伸出中指在­唇­前轻轻一嘘,他牵过她的手,“走走罢。”

陈容快快乐乐地伸出手,牵住了他的。

走了几步,陈容絮絮叨叨起来,“七郎,我梦中见到大兄是一个月后病死的。不过也不是我见的,是我那大嫂告诉我的。可我让你指来的大夫看了,他说我大兄好着呢,没有病。我便让两个人看着大兄,防着他发生意外。”

她又说道:“陛下昨日跟我聊了你呢。”想到昨晚上皇帝那得意的样子,陈容便忍俊不禁。在王弘地盯视下,她格格笑着把她与皇帝的对话述了一遍。

说完那“恼极怒极,气极郁极”,王弘冷笑一声,道:“我没有。”

他别过头,嘴­唇­微撅,冷冷地说道:“以后不准说这种话。”

陈容朗声应道:“是。”一字吐出,她格格笑了起来。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一天过去了。

第二天,陈容起得大早,她坐在院落里,婢女派出了四个,都是去探听外面的风云变化。

不一会,一辆马车驶入了府中。

那马车直冲冲而来,在经过拱门时,它没有停下,而是长驱直入。

转眼间,马车停到了院落里。车帘不掀,马车中谢鹤亭那冷而动听的声音传来,“王弘,出来”

喝声清彻传出,陈容一惊,连忙大步走出。

她刚刚走出,谢鹤亭便是纵身一跃,跳下了马车,他长身玉立地站在那里,盯着陈容身后,“那笑面贼呢?”

陈容回道:“谢家郎君来得太迟,七郎出门了。”

“出门了?是避祸去了吧?”他盯着陈容,冷笑道:“那贼做了好事,溜得倒快。”

陈容哪里容得他人指责王弘?当下颦着柳眉,不悦地说道:“谢家郎君,有这样登门骂人的道理吗?”

谢鹤亭昂起头,他冷冷地说道:“那你就得问一问那笑脸贼做过什么事了?”他一咬牙,喝道:“苏竟不过与你说了一句话,他就把他送到那肮脏所在,这笑脸贼当真心狭得可以”

事发了?

陈容心中格地一下,做出惊讶地样子,叫道:“你说什么?”

谢鹤亭斜睨着她,冷冷地解释道:“你没有听懂?那妒­性­奇重的王七郎,把苏竟送给了九公主。这种事,你难道不知情?”

他咄咄逼人而来,这种冰冷的语气配上他本身具有的气势,直是让人不由自主的心虚。

陈容也小小的心虚了一下。

她咬了咬­唇­,微微垂眸,浅笑道:“谢家郎君过矣,你怎知这件事是七郎所为?”

“呸”

谢鹤亭虚唾一口,冷冷说道:“世人不知道他王七郎,我却是知道的。只是以往他沽名钓誉,做起事还有所顾及。现在行事,当真无法无天得很。”他盯着陈容,声音一提,喝道:“我与苏竟交好的事,你不曾说给那笑面贼听?”这句不是问话,是肯定。

陈容在他的逼问下,傻傻地点了点头。

谢鹤亭重重一哼,自言自语道:“以那贼的能耐,便是你不说,他也知道的。以他的才智,自有千百种法子解决此事,可他竟如此不给我颜面,还真肆无忌惮。”

说到这里,他从衣袖中掏出一块黄|­色­的布来,把那布朝着陈容一抛,在陈容连忙接住时,他冷冷说道:“我已向陛下请了圣旨,半个月后,许光禄大夫与苏竟完婚”

陈容刚刚接住这圣旨,便听到这惊天巨响。她张着嘴,一动不动地瞪着谢鹤亭,都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了。

谢鹤亭也不等她反应过来,衣袖一甩,纵身跳上了马车。当马车转身时,他冰冷的声音从马车中传来,“告诉王弘那厮,他要敢做出行刺之事,我就撕了他那层假惺惺的皮”

丢下这一句,谢鹤亭扬长而去。

直到谢鹤亭走出老远,陈容才反应过来。她气得脸孔通红,朝着那马车恨声骂道:“谢鹤亭,你把我陈氏阿容当成什么人?”

应在她以为他不曾听到,便是听到也不会回答时,谢鹤亭冷冷的声音从马车中传来,“当你是王弘的女人他让我不痛快,我便让他不痛快”

陈容瞪着那马车,一时都不知道要不要追上去,朝着那冷面贼甩上一马鞭。

在陈容的愤怒中,王弘一直没有回来。而外面的街道中,已是越来越热闹。

听着那一阵阵喧嚣声,陈容见婢女们久等不归,自己又因为赐婚的事实在烦躁得不行,便咬了咬牙,换了一身男装,戴上纱帽,带上两个护卫连马车也不坐便朝外走去。

一走入街道,陈容便发现今天似是比往时热闹,往时是马车居多,现在是行人如流水。要不是她聪明步行出行,坐马车根本走不动。

走了一阵,她见到一个汉子刚滔滔不绝地说完一大通话,连忙上前,朝着那人一礼,陈容哑着声音问道:“阁下,发生了什么事,这般热闹?”

那汉子转向她,咧着黄牙说道:“你不知情?”他眉飞­色­舞地说道:“这么大的事,你都不知道么?”

陈容诚实地摇了摇头。

那汉子嘿嘿一笑,抚着疏疏落落的黄胡说道:“那你可知道陈氏阿容,那个被陛下封为光禄大夫的风流道姑?”

怎么扯到了她自己?

陈容心下大乱,她连忙点头,道:“知道。她怎么了?”

“她啊,大伙不是传她被胡人折辱了吗?错了错了,她根本就没有被折辱。­奶­­奶­的,这个­妇­人美艳还胜过­阴­丽华,怎么胡人就放过她了呢?我跟你说啊,这­妇­人可真是美,啧啧,那个艳丽多姿,媚骨天生,实是一等一的祸水。若不是她,谪仙一般的王七郎,何至于倒道逆施?宁可抛弃大好前程也要得到她?”

见陈容听得耐心,那汉子摇头晃脑地说道:“不过话说回来,王七郎又不是皇子皇孙。他自己都说了,王氏族长之位是一块腐­肉­,他自己喜欢美人不喜欢权位,真算不得什么。”

听到这里,陈容有点不耐烦起来,她催促道:“快说正事。”

那汉子朝她一瞪,道:“这就是正事啊。”

不会吧?

陈容也瞪大眼看着他。

这时,旁边一个声音Сhā入,“说起那王七郎,还真是可惜了。他凭着千来二千人,便可从领着上万军马的慕容恪手中救回光禄大夫。实是智勇无双啊。这样的人不为朝庭所用,不为苍生立命,实是让人气恼。”

听到这里,陈容真不耐烦起来。

也就是这时,前方喧嚣大作,一个响亮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出大事啦出大事啦!”

媚公卿 第196章 陈容之死?

在众人齐刷刷回头中,那人大呼小叫道:“王谢风流门第果然风流之极。”一听到这人提到王谢门第,众人齐刷刷向他涌去。

被围在中央,那人得意地叫道:“你们猜他们是怎么一个风流法?哈哈。那谢氏阿碧与王估郎君,还有六个美少年大玩床第之事,被人给撞了个正着”

这话一出,众人大噪。这本是个风流荒唐世道,贵族也罢,皇室也罢,在大庭广众行那风流之事,实是太寻常太应该的。不过王谢世家有点不一样,这两个大世家,几乎每一个嫡系子弟,都有诗集流传于世,他们参加集会,都有一手拿得出来,让世人仰望的琴棋书画的绝活。而他们的风骨和清雅,与才华一样为世人所瞩目。

所以,在别的贵族那里绝不稀罕的风流事,在这两家里,就稀罕了。何况,这谢氏阿碧与王弘以及王估之间的婚约之事,正是众人关注的热点。

哗然中,众人哄笑起来。一人叫道:“竟有这般妙事?怪不得人家王七郎不要她了。”

这人的叫声,提醒了众人。四下议论声大作,“是啊是啊。”“这谢氏阿碧与王估,倒还真是风流一对,快活一堆啊。”

“哈哈,人家王七郎多半是知道了谢氏阿碧是风流之人,这才成全了她与王估。”

在这此起彼伏的叫声中,那传播消息的几人,不约而同地封锁了,与谢氏阿碧和王估一起风流快活的美少年,原是皇帝赐给陈容的。

……从慕容恪手中把陈容救出后,王弘的名声,以贵族们难以想象的速度在百姓间传播。百姓们不会如腐儒一样痛责王弘重美­色­而轻大义。纵使心中有点微词,可对百姓们来说,最重要的消息是,王弘能够打败胡人中最强大的军神他能够救治这个天下。

于是,下意识中,他们想要保护王弘和他所喜欢的陈容。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大叫道:“不止不止呢,听说那九公主也被人撞破,与三个少年滚成一团,风流快活着。”

这一次的声音更大,可他的声音最大,那话也是很快地淹没了……公主睡几个男人,算什么奇闻?这百数年来,哪一批公主中,没有出过这等事?

笑声中,哄闹声中,众人还在谈论着谢碧与王估的风流美事,且越传越离谱。

陈容倾听了一会,慢慢露出一个笑容来:从这些流言中看来,王弘的形象完全正面。偶尔有几个人叫出那六个美少年的来历,也是很快就被淹没。看样子,庶民们完全一面倒地支持王弘,都在大肆取笑谢碧和王估的丑事呢。

她带着护卫,在人群中挤了一个时辰,倾听着流言散播的过程。听得差不多了,她转过头说道:“我们回吧。”

“是。”

三人向王弘的府第走回。刚刚走到回府的巷道里,一个声音突然传来,“陈氏阿容。”

这声音十分熟悉。

陈容顺声回头。

只见巷道的黑暗处,停着一辆马车。此刻,一个女子正掀开车帘下了马车,向她走来。

这女子面目秀雅,只是头发有点凌乱,裳服也被扯破了一些。对于注重仪容的贵族们来说,她现在很不检点。

这女子,正是九公主。

一看到她,陈容便下意识地看向她身后,见到那马车旁只孤零零地站着一个护卫,她这才松了一口气。与陈容一样,那两个护卫也松了一口气。

九公主走到了陈容面前。

她抬起头,认真地看着陈容。这真是认真,比她以往的每一次,都要认真得多。

直直地盯着陈容,九公主素白着脸说道:“是他做的,对不对?”

陈容一怔。

九公主牢牢地盯着她的双眼,又说道:“我知道他会做出这种事,你用不着隐瞒。”

陈容眨着眼,疑惑不解地问道:“公主在说什么啊?”

九公主凄然一笑,低哑地说道:“是他,是他。他不喜欢我,他只喜欢你。我许了亲事,对他来说不值一提,可我的人杀了你大兄的儿子,令得你伤心,他就在意了。是不是?”

陈容听到这里,脸一冷,沉默了。

九公主的­唇­也是苍白的,她哑声说道:“他把那几人扔到我的塌上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燃起那和欢迷香?我的清白啊,被四人……他不喜我,何必这般害我?”

陈容依然冷着脸,她淡淡说道:“公主视人命都如草芥,如今只是失了个身,算得了什么?”

“算得了什么?你竟拿我与贱民相比?”九公主仰头一笑,泪水滚滚而出,“我是为了他才守身至今的……他怎么能这样对我?陈氏阿容,他怎么能这样对我?”

陈容依然冷着脸,她盯着九公主,恨声想道:让你失身还是轻的如果有可能,我倒想废了你,让你也知道那些贱民之痛

陈容的冷漠,让激动中的九公主渐渐平静下来。

她伸手按在胸口好一会,再次抬头时,目光中不见泪水,只有恨意。她恨恨地瞪着陈容,凄然的,喃喃地说道:“他如此无情,那就休怪我心狠了。王弘王七郎,我要让你这一生都活在痛苦中”

九公主的声音很低,陈容只见她­唇­瓣嚅动,只听到其中几个音节。具体说什么,却是不明白的。

说完后,九公主瞪着陈容的眼神中,凶光大作,几乎是突然的,九公主右手一晃,一柄寒森森的短剑,从袖口脱落而出

­阴­暗的巷道里,寒光瞬时刺入陈容的双眼。

陈容一惊,她反­射­­性­地向后一退。堪堪退出一步,九公主便是向前一扑。她冲得极快极猛,而且,动作熟练,显然练习过无数次

九公主朝着陈容一冲一扑,便逼近她的身侧。与此同时,她右手一掠,手中匕首呈弧形掠出。

这一掠,寒光如闪电,极快极猛极准确

这一掠,站在后面的两个护卫同时大叫出声,他们疯狂地冲出,用身体撞向九公主的手

可是,来不及了,一切都来不及了

九公主此刻的每一个动作,何止练习过千百遍?再加上她是含着恨意全力一击。因此,饶是陈容连连后退,对她可能有的反应都了如指掌的九公主,还是一步也不落后的进逼着。

每一下匕首划出,那寒光都划破了陈容的一片衣裳。每一下风声响过,都有一物飘然落地,或是头发,或是碎布。

陈容堪堪退出三步,便惊出了一声冷汗:九公主手中所持的匕首,其利吹毛断发,竟是无上神兵

就在陈容急速后退,冷汗如雨,瞳孔缩小时,九公主倏忽一闪,整个人如游龙一样闪到了她的右侧。然后,她手中匕首伸出,闪电般地刺向陈容的胸口。

电光火石中,刺骨的寒意已袭上了陈容的肌肤

就在这时,从巷道的另一侧,从双方护卫都够不到的角落里,突然飞来一块小小的石头。

那石头很小,力道也不大,它重重击在匕首上,也只是令得那匕首向旁一歪。然后,“卟”地一声,匕首重重地Сhā上了陈容的右侧胁部

血,如喷泉般涌出

九公主行动极为迅速,她一得手,便果断地倒退几步,她冷眼看着低着望着伤口,想把那刀抽出,却又不敢的陈容。冷冷地说道:“不必犹豫了,你尽管抽吧,反正我这短刀上,涂有剧毒”

两个护卫刚刚扑到陈容身侧,便听到这么一句话。瞬时,两人的脸­色­,齐刷刷变得雪白一片。

这小刀上涂有剧毒?

陈容脸­色­一白,她身子晃了晃,几欲仆倒。

九公主得意地看着她,看着她身后的护卫,放声一笑,说道:“怎么样?绝望了吧?陈氏阿容,你好好看看四周吧。哦,我忘了告诉你了,这种毒啊,叫无忧散。中了它的人,可以像没有中毒一样的活上一个月。”

她凑近陈容,低低笑道:“我要让王弘看着你慢慢死去。”

说罢,她站直身子,轻蔑的斜睨着陈容身后的两护卫,对上他们痛恨的,愤怒的目光,她嫣然一笑,扭着细腰说道:“怎么?想杀了我?想咬死我?来啊。不用怕,我不过只是个公主,杀了我,最多是你们全家陪葬,还牵连不到九族”

话一出,两护卫同时喘息起来。他们咬得牙齿格格作响,却正如九公主所说的那样,根本不敢上前。

而这时,摇摇晃晃的陈容动了。

在血流如注中,她向九公主艰难地走来。

仰着越来越苍白的脸,陈容清艳­精­致的脸上,带着一抹笑。

看着她走近,九公主的脸上也带着一抹笑。不过她的笑是得意的,是愉悦的。盯着摇晃的陈容,她甚至向她走出了一步。

九公主走到陈容面前,她凑近她,朝着她的脸上轻轻吹了一口气,低低笑道:“陈氏阿容,你是不是很恨,很悔?很无力?告诉你,杀死你这个所谓的光禄大夫,我最多被皇兄关半月禁闭……对了,来年给你上坟时,我会告诉你,你的情郎王弘,总共爱了你几个月。嘻嘻,你要不要现在猜上一猜?我猜最多半年,他便会另有新欢”

堪堪说到这里,九公主声音便是戛然而止。与她低头的动作同时传来的,还有三个惊叫声

九公主低着头,看着正正地Сhā在自己胸口上的那柄匕首。这匕首,在一息之前,它还Сhā在陈容的胁下。可现在,它被陈容抽出,以闪电般的速度,Сhā在了她的胸口上。它Сhā得如此深,虽然有点偏,可它Сhā得真是太深了,直是只露出了一个金制的柄

这时,轮到陈容笑了。

她虚弱的笑着,苍白的脸上灿烂如花。右手轻轻一动,在九公主喷出一口鲜血后,陈容抬起头,朝着她脸上吹出一口气,低声说道:“莫非公主忘了调查?我陈氏阿容,是真杀过人的……你呀,真是天真,你怎么能离一个手中见过血的敌人这么近呢?”

见到九公主张着嘴,咽中不停地咕着血沫,陈容笑得很欢,“公主原本是想,你就算杀了我,也无人奈何得你吧?对不起,你现在要失望了……我自己给自己报了这个仇了。”

她说到这里,九公主嘴一张,喷出好大一口鲜血来。

望着眼神飞快涣散的九公主,陈容虚弱地喝道:“叫人,叫人来看……给七郎免祸。”

两个护卫飞快的明白了她的意思。他们含泪看着陈容,声音一提,同时嘶叫道:“杀了人,来人啊,杀人了啊——”

这嘶叫声远远传出,此刻街道中又是热闹之时。一时之间,无数脚步朝这边涌来。

“蹬蹬蹬”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明明是响亮的,令得地面震动的脚步声,在陈容听来,却是越来越遥远,越来越遥远。

看来,是血流得太猛了。陈容慢慢地,无力地捂上伤口:我不能倒,我现在,还不能倒。

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在感觉到四周变得热了后,陈容哑着嗓子,瞪大涣散的眼神盯着被那护卫扶着,直直站立的九公主。慢慢一笑,虚弱地说道:“九公主殿下,”

这个称呼一出,四周惊呼声一片。

陈容已听不到了,她张着嘴,笑得很欢,很冷,“你刚才刺了我一刀,现在,我用你刺我的刀,还了你一下……”说到这里,陈容的声音明显的变弱,变得无力。她所有的力气,在这一刻也是迅速地消退。

慢慢的,在众人的惊叫中,在一阵惊恐地嘶叫声中,陈容向后仰去。她落入一个怀抱中。

瞪大涣散的双眼,陈容望着那模糊的脸孔,伸出血淋淋的手,轻轻抚上去。她­唇­动了动,低低的,喃喃地说道:“七郎,七郎……人是我杀的,与你无关。你不需要报仇,不要招祸。”

声音一落,她抚在那脸孔上的手便垂落一侧。

扶着她的青年,低下一张染血的,俊美之极的脸。这人却是谢鹤亭。刚才陈容倒下时,他下意识地冲出人群,在两个护卫伸手之前,扶住了陈容。

低头望着脸如金纸,双眼紧闭的陈容,谢鹤亭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慢慢的,他双眼一闭,眼角沁出一滴泪水,吐出的声音,沙哑,不再那么冰冷,“王七郎,你是对的,比起这个­妇­人,王氏族长那位置,真是腐­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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媚公卿 第197章 尸体归宫

谢鹤亭说到这里,回头喝道:“去,急唤原真人。”

这原真人,乃是本朝出了名的大夫,因醉心修道之术,又名真人。

一个谢氏仆人急急应了一声是,跳上马车急急朝外冲去。

而谢鹤亭已拦腰抱起陈容,朝着王弘的院落走去。他腿长,行步如飞,转眼便冲入门内。

这人行事,果断利落,直到他抱着陈容走出,两护卫才急急跟上。

谢鹤亭一把陈容放在床上,便命令道:“有百年老参吗?”

一个仆人连忙应道:“有,有。”“拿来。”

“是。”

转眼,一只放在玉盒中的老参送到了谢鹤亭面前。他瞟了一眼,命令道:“一半用竹刀削成细片,另一半熬 煮,要快。”

“是,是。”

不一会,一叠参片摆在了谢鹤亭旁边,他伸手拈起一片,放向陈容的嘴里。见她­唇­闭得紧紧的,谢鹤亭想也不想,把她的嘴­唇­一分,便塞了一块参片进去。见到陈容含着那参片,谢鹤亭站了起来。他深深地盯了一眼陈容,转身就走。

见他要走,仆人们不由慌了,一仆不安地唤道:“谢家郎君,这,你要离开么?”

谢鹤亭瞟向他,冷冷说道:“我已尽力。”

他提步朝外走去。刚刚走到台阶上,一辆马车急急冲来,那驭夫一见他,便大声叫道:“禀郎君,事态紧急, 属下恰好碰到了吴大夫,便把他请来了。原真人我已让小三另行去请了。”

谢鹤亭点了点头,他停下脚步,目送着那驭夫扶着一个白胡子老头走下马车,目送着他走入了房中。

盯着那安静之极的房间半晌,谢鹤亭冰冷的声音传出,“吴大夫,伤势如何?”

直过了一会,吴大夫叹息的声音传来,“不妥。”

谢鹤亭闻言,眉头深深蹙起,他怔怔地望着那在风中寂寞摇晃的房门,低下头,喃喃说道:“真是可惜。”

他慢慢转头,大步离去。

谢鹤亭堪堪走出王府大门,便看到一队皇家卫士气势汹汹地走来。

望着他们,他停下脚步。

谢鹤亭何等身份?众皇家卫士一见是他,连忙侧身行礼。

谢鹤亭一动不动,他冷冷地盯着他们,徐徐说道:“光禄大夫伤得很重,恐有不测。”

说出这句话后,他昂起头,冷漠地丢下一句,“她虽杀了九公主,可她自己也是­性­命不保……况且, 是九公主对她行刺杀之事。诸位,此事王七知晓后,怕难善了,你们还是回去吧。”

丢下这一句,他也不再多说,转过身大步走远。

望着他的身影,众卫士面面相觑。其中一人低声说道:“谢家郎君所言极是,我们还是不要搅和其中。”另一 人也说道:“正是,谢家郎君都替这个光禄大夫说情,我们掺合不起啊。”

一阵沉默后,那走在最前面的首领咬牙说道:“我们回去。”他抬起头,低声说道:“离开建康,静等事了。”他知道,如果这般空手回到宫中,不是受严厉的苛责便是被人再次打发前来。只有走了避开此地,许还有一线生机。

这些卫士都是聪明人,相互看了一眼,提步朝着王弘的府第继续前进。一入府中,在王家众仆人严阵以待的中,一人开口问道:“侧门何在?”

一仆傻傻地指了指东侧,“在那。”

众卫士点了点头,大步朝侧门走去,转眼间,他们的身影便消失在众仆眼前。

而这时,那处巷道里,已是喧嚣震天,几个护卫惨白着脸,哆哆嗦嗦地抬起九公主的尸体,把它放上了马车。

然后,他们筹拥着马车朝皇宫走去。

马车后面,跟着长长的队伍,不管是庶民,还是闻风而来贵族们,都张望着这辆马车,议论声不绝于耳,“是 被光禄大夫杀死的。”“光禄大夫亲口说了,是九公主拿刀刺杀她,你看那Сhā在胸口上的短刀,就是九公主用来杀人的利器。”

“这九公主一惯骄横,又自小爱慕王七,多半是妒忌杀人。”

“什么多半,明明就是。”

“那光禄大夫呢?情形如何?”

“受了很重的伤呢,怕是难好。”

一阵阵议论声,很轻,悄然而来,却­阴­魂不散。他们一直筹拥着九公主的尸身,向皇宫走去,直到载着尸体的马车进入了宫门,直接向陛下理事的宫殿驶去。

马车驶离了,人群没有散开。众人还是三五成群地堵在那里,低声议论着。

要说这一天,还真是惊心动魄啊,先是联姻的王谢两人出现了风流事,现又是九公主丧命当场,被王弘所倾慕的光禄大夫生死不知。

九公主的尸体一入玉乾宫,一阵奔跑声混合着嚎哭声惊天动地地传来。却是一个中年美­妇­像疯魔一样冲了过来。

众宫婢急急跟来,一边跑一边叫道:“太后,太后,请节哀顺变。”

两个宫婢刚刚凑近,太后便是重重一甩,令得其中一个宫婢朝后一倒,险些撞上了随之而来的皇后娘娘。

就在太后冲到马车旁,仆在九公主的尸体上啕啕大哭时,皇后也赶到了,她用手帕拭着泪水,一边呜咽一边扶着太后轻声安慰,“母后,还请节哀。呜呜呜……”

两女这么一哭,众宫婢也是泪如雨下。而这时,马车滚动声,脚步声还在不断传来。

转眼间,几人年青秀雅的男子走下马车,围了上来。他们都红着双眼,一脸伤心地劝着太后和皇后。

在这种兵荒马乱中,又是一阵脚步声传来。

这脚步声一传来,悲泣中的众人便是一顿,他们回过头来,退后几步,朝着来人躬身行礼。

那人走到了太后身后,他低声唤道:“娘,你别伤心。”

这几个字刚刚吐出,正在悲哭中的太后哽咽声便是一止。她抬起头来,向着驱车而来的护卫们厉声喝道:“谁,是谁杀了我儿?啊?是谁杀了我儿?”

太后的喝声,嘶哑凄厉,宛如夜袅之啼……当朝这么多公主,仅有二三位公主得宠。而九公主得宠的原因,便是因为,她是当朝太后的亲女

嘶叫中的太后,理也不理皇帝,甚至连正眼也不向他看一眼。

在太后的喝叫声中,众护卫脸­色­苍白,浑身颤栗,他们扑通一声齐刷刷跪倒在地。

护卫们额头点着地,在太后尖利地喝叫声中,一个护卫膝行一步,颤声说道:“是,是光禄大夫。”

“光禄大夫?哪一个光禄大夫?”

那护卫伏地不起,颤声道:“是,那个叫弘韵子的道姑,她俗家名字是陈容。”

“是个女人啊?”太后尖利一笑,­阴­森森地说道:“我不管她的背后是谁,去把她拿来,我要把她千刀万剐, 好给我儿陪葬。”

太后说到这里,见到众护卫依然伏地不起,尖利地嘶叫道:“怎么?哀家的话你们也不听?”

这时,皇帝上前一步,低声说道:“母亲,孩儿已派人前去捉拿了。”

太后依然没有理他,只是声音不再那么尖利愤怒,“怎么还没有拿来?啊?”

就在这时,一阵奔跑声传来。

不一会,一个太监跑到众人面前,他行了一礼,尖声说道:“禀陛下,前去捉拿光禄大夫的众卫士,跑了。”

跑了?

这两字一出,全场愕然。

太后倒吸了一口气,她尖笑道:“好,好得很,连卫士都跑了……这光禄大夫,好大的面子”

皇帝却皱着眉,他沉声问道:“怎么会跑?”

那太监已被愤怒得近乎疯狂的太后吓得说不出话来。见到皇帝发话,他颤抖了一阵,缓了一口气才回道:“听 说,他们与谢家郎君鹤亭见了面,听了他几句话后才跑的。”

“什么话?”

“奴才不知。”

皇帝的眉头皱得更深了,这时,又有一个太监跑来。他大声说道:“禀陛下,王弘的府中传来回信,那光禄大 夫被九公主一刀刺中要害,流血过多,生死不知。”

顿了顿,那太监又补充道:“那大夫还说,九公主的刀上所涂的毒,名唤‘绵绵无休’,此毒见血之后无药可 解,令人痛极一月后才会断气。那光禄大夫便是今日不死,也活不过这一月。”

这太监的声音一落地,太后尖利的笑声便嘎嘎地传来。她尖笑道:“好,好,我儿做得好啊,做得好啊。”

她咬着牙,厉声叫道:“让那­妇­人痛上一个月再死?好,好药。不过她死了,可不能便宜了她的家人,来了,把她的亲人查出来,全给哀家杀了”

一直皱眉寻思的皇帝,这一下回过神来。他走到太后身后,说道:“母亲,这样不妥。”

“怎么不妥?”太后终于回过头去,她­阴­森地盯着皇帝,尖声叫道:“是不是那个yin­妇­是你封的,被你睡 过你就舍不得了?”

这声音极不客气,而且极粗俗。

皇帝眉心跳了跳,他盯着太后,徐徐说道:“光禄大夫,是王家七郎的心上人。”见到太后又要尖叫,他继续 说道:“便是那谢家郎君鹤亭,也维护于她……母亲,九妹刺杀了人家,人家垂死时还击,算不得大错,罪不当累及家人。”

说到这里,皇帝也不等太后开口,便回头命令道:“好了,烈日之下,别让九妹魂魄不得安静。去,把九妹抬 回灵台,请众真人为她颂福吧。”

命令一下,众人齐声应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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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续高峰限电中,泪。这一点字,是用笔记本中的存电码出来的。最后,嘿嘿,看到媚的粉票蛮多的,顺便再求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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