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书包网

收藏备用网址www.dier22.com不迷路
繁体版 简体版
第二书包网 > 公子无耻 > 第十章

第十章

掉在地上的书册掀开,露出其中一页,容貌姣好的女子扬着面庞,手在自己白皙的身体上摸索……

第二天一早。

苏沉澈早起升了一个懒腰,发现某只跟屁虫还没出现。

诧异之下推开了雷影房间的门,房间里的雷影赫然在……洗床单。

“嗯……雷影,你也尿床了么!?”

苏沉澈靠着门框,嗓门之大,惊起一滩鸥鹭……

关于生理知识的问题

苏沉澈:

众所周知,某苏姓少年在童年时被误丢在青楼,惨遭蹂躏,于是对于青楼相关都深恶痛绝。

但这并不影响他对于未知领域知识的探索。

【粽:苏姓少年是双子座的。

苏姓少年第一次在睡梦中发生某些和谐事件的时候,是毫无知觉的。

醒来后,对于被窝里的陌生液体苏姓少年陷入了沉思。

更让他陷入困惑是某个会不顾他的意志自己竖起来的部位。

他戳了戳……

……还会弹诶。

……这种事情显而易见的是沉思不出结果的。

于是,偷窥别人就变成了正常的行为。

【粽:到底哪里正常了==|||

在偷窥中获取经验,在偷窥中得到升华,在偷窥中达成变态……

(苏沉澈:雷影的【哔……】其实比我的小啦→_→)

花久夜:

是的,你没看错。

师兄他除了中蛊,苦情,吐血,他还是个一切都发育正常的男人。

是男人就会那啥……

不过,介于他的身边没有可以【划掉】□【划掉】的竹马,只有一个可以欺负的青梅。

他更早注意到的问题是……

为什么师妹和我不一样呢。

师妹每个月总有几天会消失……回来之后脸­色­惨白活像被抽掉了半罐子的血……

师妹为什么比他要白也要小呢,师妹的手为什么总是软绵绵的呢,唔,当然脸蛋更加软绵绵……

还有,师妹为什么上茅厕的时候不是站着的呢……

【粽:最后这句还是擦掉吧……毁形象了……

师父说,因为师妹是女的,他是男的。

可是,为什么师妹和膳房里做饭的李大婶都是女人,师妹的胸就这么平呢?

(花久夜【深沉】:我本来准备等师妹长大试试看手感和脸比起来哪个好的,结果……一直没有等到这天。

沈知离:你够了!TT)

尽管师父跟他说了,花久夜依然处于一知半解的懵懂状态。

直到有一天,师父给了他一本书,《­阴­阳调和概要(附采­阴­补阳十二问)》。

细细研读之后,他终于弄明白了很多一直困惑着他的问题……并且进而产生了一个新的问题。

生孩子是个很有趣的事情么?

师父说,我也没生过,不过应该很有趣吧。

他沉思了良久,对师妹说:师妹,我们来生个孩子好了。

结果……

沈知离一边翻着摊在桌上的书册,一边打着呵欠说:不要。

花久夜:为什么!?

沈知离握拳:我要生也是给师父生,才不要给你!

花久夜:……

【粽:于是你记仇到现在么……一直惦记着生孩子什么的……﹁_﹁

青荇:

青荇:为什么会有我,我不是路人甲么!

【粽,凑字数嘛,你懂的。

翟凤叉腰,抬腿,一截雪白的小腿从开衩的长裙中探出:来,小青荇,姐姐可是专管钱权美­色­的,什么不会的话姐姐可以教你哦!

青荇【移开视线,微微脸红】:这么多人看着……

翟凤【拽青荇衣领】:我们回房间!

沈知离:

沈知离:别看我,我跟师兄一样是看书知道的啊……没什么好问的……我又没有师兄那么变态……

叶浅浅

叶浅浅【咬甘蔗转头,咔嚓咔嚓】:问什么?

粽【擦汗】:呵呵呵,没什么,我只是路过路过……啦啦啦,天气真好啊。

四九章

沈知离被丢到一边,脑袋撞上车壁。

剧痛!

抱头弯下腰,疼痛冲散了脑中的眩晕,那股莫名而来的躁动也渐渐平复了下去。

良久后,沈知离直起身。

富有冲击力的画面映入她的眼帘,沈知离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呃,这不关她的事情吧。

眼前两人对掐的场景带着十二万分的玄幻……居然是赤手空拳的­肉­搏!

花久夜抬手就是一拳,苏沉澈手臂挡过,不等他反应,花久夜的手肘就狠狠劈向苏沉澈的脸,苏沉澈侧头躲开,道:“从我身上下去。”

他的声音分明还是温和,此时却莫名有种冷冽感。

花久夜浅浅勾­唇­:“敢动我师妹,我揍的你妈都不认得。”

苏沉澈揉眉心,无奈:“你弄清楚了,到底是谁动……”

话音未落,拳头对着苏沉澈的下颌塞过去。

花久夜的眼瞳眯起,眼角的伤痕越发骇人,口气理所应当道:“我管你谁压谁,反正我看到的就是你欺负我师妹,老子看你不顺眼很久了。”

拳头被苏沉澈接住,苏沉澈也沉了眼眸:“你若真想打架,我奉陪到底。”

花久夜:“哼哼,你……”一顿,他看向一边“喂,沈知离你往哪跑!”

沈知离一边朝外爬一边道:“石榴吃多了有点口­干­,出去喝点水,你们继续……”

花久夜骑着苏沉澈,对她勾勾手指:“给我过来。”

沈知离淡定转头:“不要。”

花久夜轻笑一声,眼眸中­射­出两道危险的光芒:“师妹,你过不过来?”

沈知离沉默了一下,掉头爬了过去。

……趋吉避害的本能行为真是令人讨厌啊。

在沈知离还未来得及反应之时,花久夜拉过她的衣襟口,定定看着她问:“你喜欢这家伙么?”

被花久夜拽着,沈知离的姿势显得有些滑稽。

踉跄了一下,才保持住姿势,沈知离抬头刚想岔开话题,就对上四双灼热的眼睛。

……搪塞的话堵在嘴里,一时说不出口。

似乎是遇到石头,马车颠簸了一下。

沈知离控制不住朝前扑去,同前面两人滚做一团。

马车的光线突然一亮,颜­色­深沉的车帘掀开,探进来青荇半个头:“沈……”

只来得及说了一个字,青荇双眼瞪大。

翟凤在外面不耐烦的拽过青荇,自己顶上,张口正要说话……

光线霎时又暗了下来。

“咳咳,三位继续,我们过半个时辰后再来。

沈知离:“……”喂喂,你们不要走啊!我们是清白的啊混蛋!

晚上在客栈住下,沈知离很忧愁。

因为所有人都用一种奇异的视线看着他们,灼灼的目光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八卦气息。

用这种眼神看人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但是被人用这样的视线看,就……

到底那欲说还休的目光是为了哪般啊!!!

吃完饭,沈知离靠在床上翻着客房里赠送的艳情话本。

有人推门进来。

沈知离抬头:“师兄……”

……就知道晚上肯定不会这么简单。

花久夜抽走沈知离手上的书,坐在她的床边,翻了翻,不悦:“这种污秽的书你怎么能看,下次看点有用的行不行?”

沈知离:那你就不要看的这么津津有味了好不好……

清了清嗓子,沈知离问:“那个……蛇找到了?”

花久夜意犹未尽地合上书:“嗯,找到了。”一颗硕大的蛇头探了出来,“嘶嘶”吐着蛇信冲沈知离友好的打着招呼。

沈知离僵硬着脸:“……”我应该也回个招呼么?

“对了,师妹,我们还有笔账没好好算清呢。”

沈知离警惕:“什么账?”

花久夜细长的眼眸闪着寒光:“别告诉我你忘了你把我出卖给沈天行的事情。”

……还真的忘掉了。

沈知离讪笑:“这么久以前的事情就别这么斤斤计较了嘛。”

花久夜:“不行!”

沈知离叹气:“那你要怎么样,师父都已经死了。”

“沈天行死了就死了,至于你怎么补偿……”

长臂一把揽过沈知离,沈知离反应不及,脑袋靠上花久夜的胸膛。

修长微凉的手指如同摸蛇一般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沈知离披散在肩头的长发,花久夜托下巴沉思:“反正我下辈子估计就在回春谷养老了,衣食住行一应费用由你承担。”

沈知离咬牙:“好。”

花久夜轻笑:“别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嘛,师兄为了你可是连南疆的王位都没去继承呢。”

沈知离低声嘟囔:“又不是我让你……”

花久夜从鼻腔里挤出一声:“嗯?你说什么?”握住沈知离头发的手指蓦然一紧。

头皮好痛!

沈知离痛的眼眶浮起水雾:“……没有!师兄你好伟大,我都感动的快哭了……”

手松开,换成了温柔的抚摸。

花久夜语调慵懒:“既然这么感动,帮我生个孩子好了。”

沈知离:“……不要!”

你到底是为什么这么执着啊!

花久夜直起身,拽过沈知离,盯着她,无论是表情还是那双散发着危险讯号的眼睛里都能让人感觉浑身一颤:“以前是因为沈天行,现在呢?你不会真的看上那个十二夜公子了罢?”

沈知离被骇人目光吓的缩了缩,却又被花久夜拉住,完全无法躲避。

花久夜的视线转向恨铁不成钢,提小­鸡­一样提起沈知离的后领:“我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个没用的师妹!武功全无,­性­子软弱也就算了,说个话都吞吞吐吐的。”

沈知离挣扎:“……放开我!”

谁是你养的啊!我哪里软了……明明是少女心情你不懂好吗!

花久夜懒得管她,丢出一句话:“一句话!喜欢还是不喜欢!”

沈知离坐到一边揉着脖子叹气,面对花久夜,真是一点隐私都没有了,好痛苦……

喜欢不喜欢,其实从一开始就很明显。

如果不喜欢怎么会任由他纠缠这么久,如果不喜欢怎么会在再次见到他的时候涌起说不出的喜悦和安心,如果不喜欢怎么会在知道他的喜欢可能只是一场误会时这么这么的难过……

可以欺骗花久夜,却无法欺骗自己。

尽管一次次各种嫌弃苏沉澈,可是人心都是­肉­做的,被那样的捧在手心里爱护,任谁也不可能不动心。

如果可以,她宁可不要喜欢苏沉澈,毕竟,注定的无疾而终……

沉默了一会,沈知离才闭着眼睛默默的点了点头。

好一会,没有等到花久夜嘲讽的话,只感觉到一只手缓慢的在她的脑袋上摸了摸,像是安抚也像是无声的倾诉。

抬头,是花久夜略显复杂的目光,怅然无奈以及一丝淡到痕迹清浅的心疼。

那样的目光,让沈知离一下子想起当年在回春谷的师兄。

还是那个可以笑闹,可以肆无忌惮倾诉,会保护她陪着她如友如父如兄如至亲的师兄。

眼眶默默的热了。

沈知离拉下师兄的手,一五一十把雷影跟她说的事情转述给了花久夜。

花久夜:“也就是说,这个十二夜公子之所以会对你一见钟情百般追求都是吃错了药?”

沈知离点头:“我之前根本不认得他。”

花久夜绽开笑容,声音异常轻快:“这很简单嘛。给他配解药,甩了他吧。”

沈知离:“……”

花久夜揽过沈知离的腰,望向窗外,做畅想状:“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子满大街都是。一个十二夜算什么,回头师兄给你绑十个八个比他好一百倍的男子回来,反正江湖之大,什么样的没有,绝对各个都比那个姓苏的……”

清风皓月,长夜寂静,满天繁星在星空中闪烁不定。

一轮圆月当空。

窗口突然伸进来一只手。

然后只听极其轻微的一声脚踏声,“那个姓苏的”已然白衣翩然的站在屋中。

苏沉澈:“……”小舅子为什么会在。

沈知离:“……”一点也不意外,我就知道你会半夜翻我的房间……

花久夜松开沈知离,跳下床,双眼冷冷看着苏沉澈,声音寒的像掉进了冰窟:“你这是半夜爬我师妹的闺房么,嗯?胆子不小啊……”

苏沉澈眨着眼睛,微笑:“……反正不是第一次了。”

“我管你第几次,打断你的腿就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花久夜掏出铁笛,对着苏沉澈就劈去。

谁料苏沉澈根本不恋战,脚下一转就又跃出了窗口,花久夜盛怒之下追将出去。

沈知离默默盘膝坐在床上,抚额。

这两只就没有和平共处的时候么,为什么一见面就要打架……

“知离……”

伴随着温柔如水的声音,是渐渐摸上她脸蛋的手。

沈知离木然转头,拍下那只安禄山之爪:“你刚才不是……”跑出去了。

苏沉澈也盘膝坐在沈知离对面,眼眸弯起,恰似窗外多情的明月,柔情漾在其中,足以将人溺毙:“外面那个不是我。”

调虎离山……

好招……

“知离……”苏沉澈微微垂下头,额前的碎发在清风中徐徐吹动,欲说还休的半掩住双眸,“白天你都把我吃­干­摸尽了,可以负责么?”

……这种我又知道肯定会这样的赶脚是肿么回事。

沈知离:“不负责。白天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苏沉澈抬起晶莹剔透宛若宝石的琥珀­色­双眸,轻咬下­唇­,一副被人始乱终弃的怨­妇­样:“不记得?”

沈知离毅然点头。

……不要装可怜!

装也没有用!

你根本一点也不可怜!

“那只能这样了……”

沈知离疑惑:“哪样?”

苏沉澈看她:“你现在记得么?”

沈知离:“记得啊……喂喂……”

苏沉澈握住她的手,穿过套的松松垮垮的外袍和里衣,直接按在自己的胸前的肌肤上。

胸膛因为呼吸略微起伏,能感受到苏沉澈有力的心跳声,一下一下。

和他的人一样,真实的近在咫尺。

温暖的热度一点点顺着交接的掌心传了过来,细腻光滑的肌肤触感如同新剥开的­鸡­蛋。

沈知离觉得自己脸上的温度也一点点升了起来,一边抽手,一边语气有些慌乱道:“你在­干­什么?”

……平时给病人疗伤摸人家是一回事,但是被这样按着去摸对方,真的……好刺激啊!

苏沉澈按着她的手不松,还又往里面按了按,清朗俊逸的面庞浮起两抹醉人的酡红,咫尺间诱人至极,而他的语气中透出无限委屈:“你不记得了,那我只有让你再吃­干­摸尽一次了……”

手指无意间触到苏沉澈胸前的某颗突起。

“砰。”

沈知离觉得自己整个烧了起来。

TT哪有被强迫着非礼别人的道理啊!

五十章

“慢着……我根本没想把你吃­干­……”

沈知离的声音一顿。

琥珀­色­的眼睛倒映着月影,也倒映着她的模样。

苏沉澈敛了几分玩世不恭,脸颊依然有淡淡的红晕,只是语气却比方才要正经许多:“知离,可是我想……”

沈知离:“你想关我……”

按着她手的手又紧了几分,心跳声近的仿佛就在耳边。

苏沉澈的眼睛里掀起了醉人的涟漪,一圈一圈像是漾开了心河:“听见它在说话了么?……它说好喜欢你。”

心跳突然漏了几拍,沈知离:“你……”

苏沉澈垂了眸:“只要在你身边,就忍不住想要对你做些这样那样的事情……我忍的很辛苦啊,知离……”嘴角的笑意有些苦涩,“之前离开你的那段日子真的很难熬,南疆这么远,万一你出了什么事情怎么办,又万一你遇到什么危险,我不在你身边怎么办?……除了这些,还有……我不在你身边,如果你忘了我或者喜欢上其他的人怎么办?每天都在提心吊胆,恨不得能立刻就赶到你的身边。”

要不要这么深情……

……这种级别的情话真的不是她能承受的住的啊!

苏沉澈却还在继续:“事实上,知离,我差一点就失去你了,如果我再迟一天到的话……”

“别说了。”沈知离闭上眼睛。

脸颊发烫,越来越糟糕的感觉,为什么会不由自主的相信他说的话……

这家伙明明满嘴谎话,心也黑的一塌糊涂……

而且,就算是真话那也是因为吃错药了不是么……

相信他会被卖掉的啊!

但贴近心的距离,心跳仍旧那般的沉稳有力,一下一下,不紧不慢……如果,是说谎的话,心跳会加快吧。

那么……

苏沉澈的手指在沈知离的脸颊上蹭了蹭,声音低沉:“知离,我根本不敢想象失去你的日子……”

骗人的吧……

哪有这么喜欢……

沈知离无声的嘟囔。

“不相信么?”

手底下的胸腔微微一震,一声轻微的叹息传了过来。

混杂着无奈纵容和些许的宠溺。

沈知离不由自主睁开眼睛,已经很近的距离瞬间缩小,苏沉澈的脸在瞳孔里骤然放大。

他歪了歪头,灼热的­唇­印上了沈知离的。

苏沉澈的身上有淡淡的香气,说不上来是什么味道,却异常的好闻。

那种气息将沈知离完全环绕。

一时之间,像是被那种浓烈的名为苏沉澈的气息迷惑,竟然完全无法推开他。

­唇­齿间的温度传递过来,热切的舌尖顶开沈知离的­唇­,探了进来。

先是小心的试探着触碰沈知离的舌,再然后开始逐渐激烈的掠夺。

喘息声在耳边煽情回响,柔软的触感刷过齿列和上颚,间或轻微的按压­骚­弄,极尽缠绵。

沈知离只觉得脊背蓦然升起一股从未有过的酥麻。

苏沉澈含住她的­唇­,细致的吮吸挑逗。

只消不到一刻,沈知离就被吻的大脑一片空白,软绵绵的被苏沉澈压倒在床榻上。

激烈亲吻的间隙,沈知离只来得及思考一件事。

……为什么这个混蛋的技术会这么好啊!

在又一个绵长的亲吻后,苏沉澈弯眸回答她:“看别人的。”

——就算都没有多少经验,但是大家的自主学习能力明显不在一个等级上。

沈知离艰难喘息:“不信……”

苏沉澈顿了下,想了想:“我还看过别的,不信我们再试试……”

沈知离:“……”

终于,在苏沉澈的手拉开沈知离的衣带,温热的指尖划过她胸前时,沈知离意识到再下去事情会变得无法收拾……

用尽身体里最后那点微弱的力量,沈知离抓住苏沉澈的手,道:“停下……”

苏沉澈装听不见。

沈知离无奈,手指微动,从袖口翻出银针。

还没等她刺下,手腕已经被人攥住,压倒头顶。

为了钳制她,苏沉澈不得不停下动作,似雪白衣凌乱,一边圆润白皙的肩头露了出来。

看着沈知离的那双眼睛已经不复清明,分明染满了浓烈的**­色­泽,却也因此漂亮的流光溢彩,一头乌黑润泽的青丝在纠缠中散落下来,­唇­上是狼狈的红痕,艳丽的让人几乎不敢多看。

可是……这种时候明明不该有纠缠的罢。

苏沉澈还有那么多事情她不知道,而她也亦然。

在这种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情况下……如果发生了什么,那……

沈知离又合了一下眸,才别开视线,声音尽量冷淡道:“放开我,出去……”

苏沉澈没有松开手,却也没进一步行动,只是微微俯下上半身和沈知离贴合在一起。

好热的身体……

隐忍而充满磁­性­的声音低低响在她耳边:“知离……现在让我放开你,会不会太残忍……”呵出来的热气让沈知离的耳朵骤然红了。

刚想开口,她就觉得一个灼热而坚硬的东西顶上她的大腿。

顿时,沈知离浑身一僵。

她当然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也知道苏沉澈现在处在什么状态……

但是知道是一回事,亲身体会又是另外一回事,尤其是在知道后面可能会发生的事情之后……

沈知离略动了动,那东西好像又胀大了几分,正非常欢乐的蹭着她的大腿。

苏沉澈的声音似乎压抑的更厉害了,鼻息沉重:“知离,我忍不住了……怎么办……”

沈知离根本没听见苏沉澈的话。

她满脑子都充斥着另外一个突如其来却又强烈的超过所有其他的念头的念头……

如果做那种事情,岂不是要让苏沉澈的【哔……】进到她的【哔……】里……

……我【此处省略N句不和谐词汇】!

好脏啊……

她洗澡了但是谁知道苏沉澈洗没洗澡啊,就算洗澡了谁知道某个地方有没有洗­干­净啊……

而且这种事情本身就很脏吧……

越想沈知离的身子越冷,越冷就越硬,身上的热度冷却下来,脸上也恢复了面无表情。

苏沉澈松开压着沈知离的手,转为进攻她的衣服:“知……”

沈知离一巴掌把他拍了下去。

苏沉澈按着额头,锲而不舍。

沈知离又一巴掌把他拍了下去,坐直身体就要爬下床。

腰被人抱住,沈知离抄起绣花枕头砸了下去。

苏沉澈哀嚎:“知离……”

沈知离:“松手。”

苏沉澈:“不要。”

沈知离木然转头,­阴­森森盯着他:“你要强-暴我么?”

那目光,那语气,那口吻……

苏沉澈眨巴眼睛:“……有点想。”

沈知离从头上拔下银簪,恶狠狠看着苏沉澈。

苏沉澈提醒:“知离……光用银簪是­干­不掉我的……”抱紧腰不松手。

沈知离面无表情把银簪对准自己:“­干­不掉你,我­干­掉自己行不行?”

苏沉澈松手。

扁扁嘴,苏沉澈眼巴巴看着沈知离:“知离……我哪里做错了么?”

沈知离看着自己满身的吻痕,嫌弃的口吻抑制不住:“脏!”

接着掩好衣襟,大步流星飞奔而出。

门外爆发出一阵抑制不住的哄笑。

翟凤捂着肚子,弯腰笑得花枝乱颤:“哈哈哈哈哈哈,沈谷主真是太厉害了,居然上床上到一半跑了……真是令人好敬仰好敬仰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苏沉澈敞着大半个胸膛,衣冠不整的走了出来,情-欲之­色­尚未消退,一脸的欲求不满:“她往哪跑了?”

翟凤:“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像是浴池方向……哈哈哈哈哈哈,她是真的嫌弃主上您脏啊……”

苏沉澈转眸看她:“你笑够了没?”

翟凤转身,咚咚捶墙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忍不住,哈哈哈哈哈哈,再让我笑一会……哈哈哈哈,主上你会不会以后萎了啊……”

苏沉澈勾­唇­,深呼吸了一下,双手抱臂,露出微笑:“再笑,强-暴你哦。”

……尚未得到发泄的怨念氤氲成了一股巨大的黑­色­压力。

翟凤耸着肩膀转身,渐渐笑不出声:“哈,哈,哈……主上你别这么看着我……属下是花容月貌了一点,但是属下大了您好几岁,都已经是残花败柳了,属下真的不适合啊,您还是再去找别……啊,不对不对,那个沈谷主肯定是一时没想通,下一次主上洗­干­净一定可以成功的!”

苏沉澈不置可否笑看她:“放心,就算强-暴你也不会是我动手……让青荇来做如何?”

翟凤挑起凤眉:“他敢!”

苏沉澈:“我的命令他敢违背?”

虽然还是笑着,但是苏沉澈的话一点也不像开玩笑。

翟凤浑身一颤。

才意识到……苏沉澈现在正处于暴走压制状态,绝对是谁碰谁倒霉。

哆嗦了一下­唇­,翟凤:“主上大肚量就别跟我们计较了嘛……你看,青荇这不还在帮主上引开花久夜么……”

苏沉澈拍了拍翟凤的肩:“主上当然记得,什么帮姑姑拖走我,什么帮雷影攻击我……主上都记得一清二楚。反正来日方长……我去洗澡泻火。”

转身,他朝着浴池的方向走远。

翟凤的肩一垮,还是忍不住说:“主上,那个方向是女浴池。”

苏沉澈头也不回:“我知道。”

蠢货,去偷窥这种事情我会告诉你么?

五一章

浴池中。

沈知离努力的洗着身上的痕迹,温泉里雾气氤氲。

左搓搓右搓搓上搓搓下搓搓……

因为客栈被十二夜的人包下,并无外人,女浴池里显得空空荡荡。

摸了摸额头,微微有发热的迹象。

沈知离轻叹一口气,靠在浴池边。

……刚才竟然真的差点就着了苏沉澈的道。

她低垂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如果再迟点清醒,真的发生了什么的话……

浴池外突然传出了一阵惊天动地的声响,沈知离骤然惊醒,握住手里的布巾紧张起来。

声响不断传过来,可却始终没有接近。

竖起耳朵听了一会,沈知离渐渐松懈下来,又泡了一炷香的时间,那边的声响终于消停了。

她起身擦­干­净水,换好衣服回自己房间睡觉。

第二天一早起程,就发现苏沉澈和花久夜双双迟到。

苏沉澈的嘴角和眼角都淤青了一片,看起来很是可怜。

花久夜倒是毫发未伤的样子,只是面­色­十分­阴­沉,巨蟒小花跟在他身边,不停的蹭着他的腿,这让他走路的样子显得有些奇怪。

这两个人昨晚发生了什么么?

沈知离抽了抽嘴角,看向苏沉澈:“苏沉澈,你是怎么弄的,昨晚你后来又……”做了什么?

苏沉澈的眼眸中水光盈盈,委屈得不得了:“我什么也没做就被你师兄打了。”

走得近了,沈知离看清他脸上的伤,倒真是真的。

虽然脸蛋瞧着依然清俊澄澈,但未免显得凄惨了些。

沈知离一时心软,从怀里掏出药:“……回去自己上上药罢,过两天就好了。”

苏沉澈握紧药瓶,眼睛里涌现出无比感动的情绪,双眼直勾勾的看着沈知离:“知离……可是,我的手也受伤了,你可以帮我……”

“走了。”

短促的两个字打断苏沉澈的话,花久夜拽过沈知离的手臂就走。

沈知离挣扎,问道:“师兄,你为什么打他……”

花久夜双手环胸:“昨晚你在泡澡,他在浴室外面。”

苏沉澈垂眸:“我只是路过……”

花久夜冷哼一声:“鬼才信你只是路过!”

眼看又要吵起来,沈知离沾了药膏对苏沉澈道:“把脸凑过来。”

苏沉澈看了花久夜一眼,微笑,弯腰。

把药膏抹上去,她转身拉住准备走的花久夜道:“你呢……哪里受伤了,要不要我一起帮你上。”

花久夜显然很不悦,甩开沈知离的手道,勾­唇­冷笑:“我怎么会受伤。”

沈知离叹气:“别勉强了,看你走路都不利索了……到底伤在哪里了,我帮你上药。”

花久夜直截了当拒绝:“用不着。”

说着,转身走了,姿势十分的……僵硬。

……他到底伤哪里了,怎么这么别扭啊。

这个疑问直到沈知离上了马车拉着翟凤问才算解决。

翟凤小心的四周望了望,才沉目道:“……你问昨晚他们怎么了……大约就是花公子照着主上的脸捶了几拳,主上对准花公子的ρi股连踹十几脚……就受伤程度而言,我敢担保,肯定是花公子比较严重……”

沈知离:“……你怎么知道。”

翟凤沉痛:“雷统领用他的身体给我们上过很多次课了……”

挨揍专捡显眼位置,揍人专挑难以启齿部位什么的……

他们家主上还能更­阴­险一点吗!

十二夜总部位于齐州,回春谷也恰好邻近齐州。

一路同行,终须一别。

说出这八个字的时候,沈知离松了一口气。

但很明显,有些人完全不认账。

车队陷入了僵持,雷影随着之后的车队总算赶来。

叶浅浅似乎是有事先回了魔教,只剩下雷影一个人压力巨大的面对苏沉澈。

……车轮战弄瘫苏沉澈打包回去不难,难的是怎么让他放弃一而再再而三的逃跑……

被几万禁卫军围攻还锲而不舍逃跑出来的场景尚历历在目,这家伙一旦做了决定,绝对是九头牛都拉不住的。

雷影痛定思痛,和沈知离商量先让她带苏沉澈由青荇陪同着回去,等凑齐七情丹解药的药材,他会立刻让人送到回春谷。

到时苏沉澈服下解药,忘却爱恋,自然会放弃对沈知离的追逐,老老实实做回十二夜公子。

沈知离无奈,只能应下。

于是,回到回春谷之后,沈知离发现……

怎么有种绕了一圈,又回到原点的感觉。

唯一的差别应该是……

“十二夜公子,你怎么还没走?”

苏沉澈含蓄一笑:“为何我要走。”

花久夜舔了舔嘴­唇­:“你不觉得你自己又犯贱又惹人厌么?你知不知道我一看到你——尤其是你恶心的装可怜的样子的时候,就很想把你的脖子拧下来,然后剖开你的肚子拉出你的肠子挤爆你的哔……哔…………”

苏沉澈笑了笑:“其实我也是……你没觉得你脸上挂个丑不拉几爬虫一样的伤疤很哗众取宠么?还动不动就舔嘴­唇­,你以为这个动作很帅么,根本看起来就像个傻哔……哔…………”

蝶衣拽住沈知离的衣袖,一脸担忧看向窗外剑拔弩张的两人:“小姐,这个……”

沈知离翻着桌上堆积成山的谷内事务,头也不抬:“别管他们,打完就消停了……”

蝶衣绞手绢:“可是……小姐,花公子会受伤的啊。”

沈知离看着蝶衣,目光有些复杂,低声嘟囔:“……催眠还没失效么?”

“啊,小姐……”蝶衣不解,“你说什么?”

沈知离收回目光,继续­干­活:“没事……反正受伤了所有医药费你按十倍报给青荇青堂主,他会负责的。”

窗外很快打了起来,金石交错和身形腾挪的声音不绝于耳。

蝶衣咬住下­唇­,不时道:“花公子……啊,揍他啊……踢他下面!这样不行,他肯定会……好担心好担心好担心……”

沈知离揉了揉耳朵,往边上挪了挪。

外面不知是谁占了上风,蝶衣小脚一跺,提着裙裾一溜小跑奔了出去,只听外面又是一阵喧哗。

如此反复,不胜聒噪啊不胜聒噪……

院中的悬铃木转向枯黄,落叶遍地,已是将近入秋时节。

沈知离加了件衣服,踩着咯吱作响的枯叶,偷偷去了一趟石窟,三个月一次,总算赶上没有迟到。

出来的时候正撞上花久夜。

沈知离装傻:“师兄,早啊……”

花久夜看了一眼石窟,懒洋洋的语调里带着几分明显的质问:“师妹,里面有什么好玩的么,你去做什么了?”

沈知离眨了眨眼睛,突然问道:“这次你们谁赢了?”

“谁?”花久夜挑眉,­唇­角露出讥诮笑容:“你觉得师兄会输么?……还有,不要给我岔开话题!”

沈知离叹气:“过几天就是师傅的忌日,你要不要去看他老人家……”

花久夜一怔,随即冷笑道:“你要亲自指点我在哪里挖坟么?”

沈知离:“当年的事情……”

花久夜打断她:“不用解释。”

就算再多的苦衷也没法掩盖沈天行欺骗的事实,沈天行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花久夜永远忘不掉知道真相那一刻所遭受到的巨大欺骗感,仿佛他全部的认知都颠覆了,全心全意的信赖和崇敬瞬间烟消云散,之前有多敬仰,之后就有多痛恨。

这个人养育他,教导他,只是为了交换一枚种子。

这个人明知他的母妃和妹妹在南疆受苦,却丝毫不曾告诉他,更不曾出过一分力气营救。

这个人……

他甚至相信,沈天行是知道他被南疆的人抓走的,甚至恐怕知道他会遭受到怎样的待遇……只是,沈天行毫不在意。

花久夜不愿意去,沈知离只能自己去。

就算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每年给孩子们的冬衣也还是要发的。

马车停在回春谷谷口的镇子前,刚下过一阵秋雨,青石板路上显得有些湿润,酒馆老板有些怅然的递给了沈知离惯例的一坛子酒。

沈知离嗅了嗅酒香,马车继续开进破旧的大宅院。

孩子们欢呼着冲了出来。

下了马车,沈知离搓了搓手,遥遥望着院子里无忧无虑的孩子们。

又是几辆马车停了下来。

月白锦袍的男子从打头的马车上优雅下来,­唇­畔笑意宛然。掀开后面马车的布帘,满满当当几车的新衣和小玩意,而且很显然做工比沈知离那一车­精­细的多。

于是……这家伙是来砸场子的么!

不等沈知离思考完,苏沉澈已经快步走到她面前,小心的捧起她的手,而后从身后掏出一个毛绒绒的玩意,把沈知离略微有些冷的手塞进去,又不知从哪里变出一件藏青的外袍披在沈知离身上。

弯了弯眼眸,他笑:“知离,暖和么?”

毛绒绒的玩意里放在一个小暖炉,很快驱散了那一点寒意。

沈知离无奈:“你来­干­嘛?”

苏沉澈却转头望着兴高采烈的孩子们,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知离,你喜欢孩子么?”

沈知离果断回答:“不喜欢。”

苏沉澈:“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你想要说什么。

沈知离凶狠道:“尤其不喜欢跟你生的!”

苏沉澈眨眼眨眼,莞尔一笑,眼眸羞涩的半垂:“知离……原来你都想到跟我生孩子的事情上了,小小苏是不怎么好听,要不然,你再取别的名字罢……”

……给个杆子你顺着往上爬,揍你一顿你居然还能顺着往上爬!

无声叹息,师父的忌日沈知离实在懒得和苏沉澈拌嘴。

见沈知离不愿搭理他,苏沉澈也就只站在沈知离身边,目光珍视而留恋的把沈知离从头到脚深深看上几十遍,视线的灼热程度让沈知离觉得有种置身油锅的错觉。

沈知离撑了一会,发现实在撑不住,只好狼狈的躲回马车里。

终于,分发完东西,沈知离从马车里露了一个头。

刚一冒出来,就看见苏沉澈站在正中,笑容温柔和煦宛如春风,身边一堆抱着东西的小孩子笑容满面的冲着沈知离齐声叫道:“沈谷主,苏公子说他喜欢你~~”

沈知离:“……”

……蝶衣,你为什么也站在里面!是还嫌不够丢人么!

“刷!”

沈知离猛地拉下帘子,短促道:“走!”

城门外的凉亭前,沈知离把酒放在地上,青筋忍不住跳了几下:“你到底要跟我到什么时候。”

苏沉澈从凉亭柱子后面探出一只琥珀­色­的眼睛:“知离,你身上蛊毒未解,我不放心……”

……蛊毒。

沈知离的脸微微红了,­干­脆不再管苏沉澈,斟满酒,一杯杯交替饮下。

三分微醺,沈知离靠着凉亭的柱子,轻声道:“老头子,他回来了,不过还是很恨你,现在把他带过来他肯定挖了你的墓……嗝,还是明年……算了,也不知道明年会是个什么情形……答应你的我已经快做到了,你九泉之下也可以瞑目了,嗝……”

沈知离刚想饮下杯中的酒,未料被人夺去,一口喝尽。

她皱着鼻子,不满道:“抢我的酒,混蛋!”

苏沉澈又倒了一杯,就着沈知离的杯子喝了下去。

沈知离伸手去抢:“混蛋……这酒很贵的啊,想喝自己去买啊,嗝……”

天­色­渐渐暗下来,苏沉澈的眼眸亮如星辰:“知离,你醉了么?”

沈知离:“醉你个头,老娘清醒的很!快还给我!”

苏沉澈把酒壶背到身后,沈知离上前去抢,手不断在苏沉澈的身上摸索,苏沉澈的神情似乎很苦恼:“知离……如果趁人之危的话,会不会被讨厌啊……”

沈知离眯起眼睛,一巴掌拍到苏沉澈的脸上:“趁你个头,快给我快给我……”

苏沉澈按着鼻梁,有些无奈的把酒坛递过去。

沈知离露出满足的笑容,抱住酒坛咕咚咕咚喝了两口,然后豪迈的用衣袖一抹嘴角,摸着苏沉澈的头道:“真乖,回来姐姐罩你。”

看来是真醉了……这点酒量实在不敢恭维。

乘人之危也不是没做过,只是……

苏沉澈默默的看了看地面,当着人家师父的面对他的宝贝徒弟下手,总觉得有种被长辈偷窥的感觉。

而且蝶衣好像也在不远的地方……不然­干­脆把沈知离掳走呢。

做君子还是做小人……

苏沉澈陷入了沉思。

沈知离晃了晃脑袋,又重重捶了一下头,摇晃着站起身,渐渐稳住身形。

“呼……”她长舒一口气,仿佛一下清醒了很多的样子,“老头子,我回去了。”

扶着廊柱,沈知离慢慢朝远处走去。

经过激烈的心里挣扎,苏沉澈第一次为自己竟然还拥有节­操­而感到惊叹。

他揽过沈知离的肩头,温声道:“知离,我送你回去。”

沈知离眯着眼睛看他,冷不丁翻手一根银针就朝着苏沉澈扎了下去。

苏沉澈挡开,架住沈知离的胳膊,轻笑一声,对着地面声音低低道:“师父在上,知离我就先接收了,以后我会代你照顾她的……”

沈知离挣扎:“喂喂,谁要你照顾了,你谁啊你……”

苏沉澈定定看着她,­唇­边柔和笑容依旧:“我是苏沉澈。”

未料沈知离挣扎的更厉害:“苏沉澈……我最讨厌苏沉澈了!”

苏沉澈一顿,被打击:“为什么讨厌苏沉澈?”

沈知离又打了一个嗝,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说出来的话没一句让人觉得可信的,动不动吃我豆腐占我便宜……嗝,明明有个比我漂亮很多,不对,漂亮一点的红颜知己­干­嘛还要来装失忆招惹我,还说是吃错药了,我才不信……嗝,之前明明那么喜欢叶浅浅的,江湖上的人都知道,说不喜欢就不喜欢谁信啊……讨厌死了讨厌死了……嗝,最重要的是他居然不洗澡就想把我拖上床,谁要和他上床啊,脏死了,讨厌……”

苏沉澈:“……”

有种瞬间被击中的赶脚……

突然心情变得好沉重。

沈知离还在喋喋不休的数落。

……这样也好,也算是种发泄了。

苏沉澈默默的想。

扣住沈知离的下巴,在她带着酒气红润异常的­唇­上吻了吻,苏沉澈才松开那无论热度还是芬芳的气息都让留恋不舍的­唇­。

摩挲了两下沈知离红扑扑的小脸蛋,苏沉澈双手一用力,抄抱起了沈知离。

沈知离起初还揪着他的衣襟扑腾了两下,但很快就不动了。

再低头去看,沈知离已经靠在他怀里沉沉入睡,发丝凌乱的脑袋埋进苏沉澈的胸膛中,双眸微合,神­色­静谧安详。

……真是没有一点防范意识。

……或者是说,因为是他所以沈知离才会这样毫无防备。

这种想法让苏沉澈的­唇­角忍不住勾了起来,在沈知离的颊边又亲了亲,苏沉澈才迈步朝着蝶衣的方向走去。

睡吧,我的知离。

五二章

沈知离又翻了个身,揉着眼睛,看向窗外微亮天光。

薄暮晨曦。

一层浅金的浮光在男子的颊边勾勒出好看的弧度,他的眼眸微合,长长的睫毛长而翘,覆盖在光洁的肌肤上,轻微的颤着。

好看的苏沉澈……此时,正躺在她身边。

确切的说。

一个被窝里。

沈知离痛苦地按住额头,默默回忆。

昨晚……

细如蚊蝇的哼声响起,男子换了个姿势,长臂自然而然的揽过她的腰,嘟囔了一下什么,然后双手顺势紧抱,动作如行云流水般顺畅。

沈知离:“……”

他怎么这么熟练?

不对,重点不是这个!

沈知离挣扎着想要从苏沉澈的怀抱里脱出来,苏沉澈的手死抱着不放。

挣扎无能,沈知离一把抓过身边的枕头,对着苏沉澈一顿猛揍。

终于……

顶着一头被揍的凌乱的乌发,苏沉澈揉着眼睛迷迷糊糊的坐起身,迷离的琥珀­色­眼眸无辜眨了眨:“知离,早……”

红锦团丝薄被自苏沉澈光­祼­的肩头滑落下来,露出诱人的锁骨和白皙的肌肤,衬着­色­彩艳丽的被褥显得格外妖娆。

沈知离咽了口口水。

在沈知离怔愣之时,苏沉澈就着尚不清醒的表情靠过去在沈知离的­唇­上印下一吻,还意犹未尽的舔了舔沈知离的­唇­角,才又毫无所觉般的倒在沈知离身上……

沈知离:“……”

起来啊混蛋,谁准你亲我了!!!!!

开心倒下的苏沉澈用脑袋蹭了蹭她的肩膀,一缕翘起的头发缀在苏沉澈脑后,看起来很是可爱。

沈知离深吸一口气,默默捏紧了拳。

屋外。

蝶衣听见房间里噼里啪啦的声音,不由想推门进去,却被青荇拦住。

青荇掂量着判官笔,一脸沉重:“别管了,任他们去吧……”

蝶衣忐忑:“这怎么可以,昨晚不是只说你家公子送小姐回房,现在……啊,万一小姐吃了什么亏……”说着她又想往屋里冲。

一把拽住蝶衣的手臂,青荇叹道:“就算你进去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

蝶衣绞紧了手绢,忧心忡忡的看着动静声颇大的屋里:“青堂主,你家公子到底是不是真心喜欢我家小姐。”

青荇一愣:“你也不信?”似乎意识到自己的问法不对,青荇又改口,“你为何不信?”

蝶衣抱头思考了一下,道:“每次看到你家公子笑起来,总有种会被他卖掉还帮他数钱的感觉……唔,尤其是和花公子比起来的时候……”说到最后一句蝶衣羞涩的垂下了头。

“哐当。”

门被一下推开,沈知离穿戴整齐走了出来,对蝶衣道:“蝶衣,热水,我要洗漱。”

蝶衣闻言,忙一溜烟跑去忙活。

青荇的视线越过沈知离看向屋内,只见他家英明神武­阴­险狡诈至极的主上大人正四仰八叉躺在一堆衣服被子里,两只呆呆的眼睛上一边一个青眼圈,上半身光­祼­着露在外,一副惨遭蹂躏的模样。

虽然有点对不住主上大人,可是……莫名的有点……爽爽的感觉……

唉,我定然是被主上大人带坏了。

洗漱罢,沈知离刚想回大宅院看看孩子们,忽然看见一个黑衣人急急忙忙跑来,递给青荇一封书信。

原本表情轻松的青荇脸上一下凝重起来。

沈知离不由问:“青堂主,发生了什么么?”

青荇叹气:“金城派被魔教灭门,华山长老带弟子去衡山赴寿宴之时遭遇魔教偷袭死伤惨重,这两桩是最大的,初次之外的小斗争更是多不胜数,正道武林如今下不来台,说要开围剿大会……恐怕是要同魔教宣战了。”

沈知离一顿:“那苏沉澈也要去?”

青荇:“按照以往是必须要去的……莫说十二夜公子在江湖上的地位,就单论私仇也不会放过魔教的。”

说罢,青荇就进屋将书信递给了苏沉澈。

苏沉澈披着凌乱的外袍接过书信,看完之后菲薄的­唇­抿了抿,琥珀­色­的眼眸沉了沉,看不出是何情绪。

虽然­唇­角仍旧有清浅的笑意,但那一瞬间的苏沉澈沉稳得有些陌生。

沈知离的心情忽然变得很差。

蝶衣那边也来了消息,说华山带了一大批人前来求诊,沈知离点头表示知道,也没有再去大宅院看孩子们的心情,匆匆回到了回春谷。

上次在武林大会也算见过,沈知离只开了一个过得去的价格。

对方听闻,忙问附近还有别的神医么。

沈知离果断摇头,并且表示再不救治好几个人估计就撑不下去了,对方沉吟良久,含泪应下。

由于诊费问题,回春谷常年比较清闲,这次来了这么多的病人倒是一下手忙脚乱起来。

好在回春谷内除了沈知离还有好些大夫,平摊下来倒也勉强够数,不过饶是如此,也连续忙了头十个时辰才将所有病人都处理过,沈知离累的几乎瘫倒,倒头就沉沉睡了一觉。

醒来时,发现外面正在争执。

沈知离跑出去就看见一帮受伤较轻的华山弟子正围着花久夜指指点点。

花久夜一袭黛云纹大红羽缎披风斜斜立在门框边,乌润长发编成几缕用金环束起垂在耳侧,修长手指挠着蛇头,露出一个讥诮的笑容,眼角伤疤弯曲,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既风­骚­又邪魅的味道。

见沈知离来,当先一个弟子道:“沈谷主,敢问这位可是魔教中人?”

不等沈知离答话,又一个弟子道:“一看他就是!正道中人哪有穿着成这样还长成这样的,简直比魔教还魔教!”

花久夜舔了舔­唇­,很感兴趣的问:“师妹,我能以魔教的名义杀了他们么?最近谷中来了不少人,突然有点兴奋……”

沈知离按额凶狠道:“不行!”转头对那几个弟子解释,“这是我师兄,不是什么魔教中人,就是长得比较像坏人,其实他……”

沈知离的话还没说完,就见几个弟子露出惊恐至极的表情,一个个尖叫着跑远。

沈知离:“……”

花久夜耸了耸肩,朝里走:“真无趣……还是揍那个姓苏的比较有趣。”

苏沉澈……

好像也好几天没看到他了……当然这和她忙着照顾病人也有关系。

只是……沈知离按着眉心思索了一下,终究去找了青荇。

青荇正在他的屋里收拾东西。

他要走了,那么苏沉澈……一股钝痛涌了上来。

沈知离平静的看着青荇:“青堂主。”

青荇闻声转头,看向沈知离笑了笑:“沈谷主,这段日子叨扰了,在下恐怕要先离开了……”

沈知离略一犹豫,也回笑:“没什么,我还要感谢青堂主这些日子的破费。”

青荇苦笑:“我倒是没什么,反正最后出银子的还是主上。”

提到苏沉澈,接下来的话就很好接。

沈知离:“青堂主,我想那七情丹的事情你应该也知道……”

看着沈知离,青荇的神情也变了变,似乎有些不忍:“雷统领也跟我们说了,此时还要劳烦沈谷主,实在不好意思……主上他……”

沈知离忽得一笑:“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本来,我也觉得你家主上这感情来的蹊跷,不用同我解释了。等药材一到,我会尽快配好,托人送给你们或者你们来取也可以。”她顿了顿,“认识一场,道个别吧,还不知再见是什么时候了。”

青荇见沈知离真的没有什么异样,才叹道:“实在是……魔教的话,十二夜不能不管。”

沈知离这才想起之前的江湖传闻,十二夜公子同魔教仇深似海,不共戴天。

此时便下意识问道:“十二夜和魔教到底有什么仇怨?”

青荇:“十二夜是主上的父亲所创……”

沈知离忍不住:“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们为何要叫十二夜?”

青荇一愣,才道:“不知沈谷主可听过十二夜华。”

见沈知离像是反应不过来,青荇接道:“十二夜华是传说中能够起死回生的神花,虽然一切记载尚在书上,从没听闻有谁真的见过这花,但老主上一直想要找到这花,不,与其说找到不如说是一种寄托……老主上对夫人的感情很深,大概是希望她能活过来罢……不过终其一生他也没有做到……”说到这里青荇的神情显得有些消沉。

老主上,那应该就是纪明月口中的苏慎言……

青荇抬头见沈知离也在默默无语,才像想起什么一般道:“至于十二夜和魔教的仇怨我说到这你应当也能猜得出罢……主上的母亲是被魔教的人杀害的,所以十二夜创建之意其实就是为了辅佐主上灭掉魔教。”

沈知离垂头沉默良久,问:“那叶浅浅……”

青荇摇头道:“叶浅浅的事情我也不是太清楚,其实当初主上会和她纠缠到一起我也很意外,主上同老主上的­性­格很像,我本以为他会找一个主上母亲相似的女子……说起来,沈谷主倒是和主上的母亲有些相似,啊,我这有主上母亲的画像,沈谷主可想一看?”

沈知离点头。

青荇翻找了许久,递给沈知离一卷画轴:“主上出生没多久母亲就去世了,便一直靠着画轴维持对于母亲的记忆,后来他渐渐懒得翻了,我便替他收着。”

说话间,沈知离已经展开画轴。

画轴上是个女子月下醉酒的图景。

一袭如流水般泛着淡淡银光的长裙蜿蜒而下,女子手中虚握着一个白玉酒杯,一手支着下颌,银白的袖口顺着手腕滑下,露出白皙而诱人的手臂,眼眸微醉,神­色­迷离,而那张脸……

那张脸……

美得令人几乎窒息。

你可以用这世上所有美好美丽纯真的词去形容画上的女子,她看起来犹如水晶般剔透明晰。

只消一眼,就让人再移不开视线……

沈知离面无表情:“她哪里跟我相似了……”

青荇:“呃……我不是说长相,大概是感觉吧……据说当年她最大的爱好就是隔三差五揍老主上,而且从来不会手软……”

沈知离:“……”

沈知离又看了看那幅画,眼眸微闪了一下,像是了然了什么意义叹了口气,合上画递给青荇:“我知道了……青堂主,替我跟你家主上道个别,我就……不去见他了。”

青荇接画,见沈知离转身就要走。

“等等。”

沈知离脚下一顿:“什么事?”

青荇道:“那个……是我一个人回十二夜,主上他……死也不肯跟我走。”

五三章

沈知离挥着手送走了青荇。

身后苏沉澈和花久夜又一言不合打起来了。

夕阳西下,沈知离默默叹了口气,回去继续照顾银……哦,不对,病人。

华山长老清醒过来,握着沈知离的手连声道谢,让沈知离硬生生把“其实我只是因为银子”的话咽了下去。

身旁守着长老的一众弟子也都刷一下向沈知离行礼。

看过的病人也不算少,沈知离却还是第一次收到这种场面的感谢,微微有些心虚。

伤好了不过几日,留下诊金,华山众人就都出了回春谷。

每日翻翻医书,看看诊,开开药方,处理处理谷内事物,无事拣拣药材数数银子,沈知离的生活其实相当单调。

只是日复一日过下来,也便不觉得如何了。

事实上,比起之前此起彼伏一波夺过一波的事件,沈知离反而更喜欢这样的生活。

不用担忧,不用心惊­肉­跳,平平静静的过日子……

从这点来说,沈知离其实是个相当无趣而且古板的人。

捧起还冒着热气的白瓷茶杯,沈知离躺在靠椅上翻着腿上师父留下来的医书。

无所事事的蝶衣坐在沈知离身侧开始喋喋不休的废话:“小姐,你有没有看见花公子前两天穿的那件衣服啊,就是那件有红­色­有黑­色­的披风……”

沈知离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嗯。”

蝶衣双手捧脸,眼睛闪亮:“真的好好看好好看,就那么一眼,奴婢的心都酥了。”似乎承受不住,蝶衣不住扭动,“花公子怎么可以这么好看这么好看,真是太过分了……”

沈知离:“哦。”

蝶衣扯住沈知离的衣袖,眨眼眨眼:“小姐小姐,蝶衣也可以做一件那样的披风么!”

沈知离头也不抬:“可以啊,银子从你工钱里扣。”

花久夜属于她的包养范围内,蝶衣又不算,当然没道理让她掏钱。

蝶衣扁嘴。

沈知离转身继续看。

蝶衣继续扯她的袖子:“小姐,呜呜呜呜呜,奴婢买不起……那个料子好贵……”

沈知离:“多贵?”

蝶衣:“五两一尺布……”

沈知离霍然起身,拽住蝶衣的领口,口气不善:“你说多少!”

蝶衣哆嗦了一下,老实重复了一遍。

沈知离回忆着昨天花久夜那件披风的长度,顿觉痛心疾首:“五两银子一尺……这简直是抢钱!”

蝶衣偷偷抬头:“不是五两银子是五两金子……”

沈知离:“……”

蝶衣猛然抱住沈知离的腰:“小姐,你冷静点冷静点,你要做什么呀!”

沈知离斩钉截铁:“找他同归于尽去!”

屋外突然传来打斗声。

噼里啪啦,稀里哗啦,轰隆轰隆,哐叽哐叽。

沈知离带着蝶衣到了屋外就看见两个飞快交击的身影,间或有蛇影一闪而过。

只见其中一个身影高高飞起撞上身后的院子,随着石墙倒塌的声音掀起一阵尘雾。

几乎瞬间,那人又从中飞起,再次交手。

沈知离按着额头,连叫停的兴致都没了。

“蝶衣,去算算重建要多少银子,报给青荇。”

蝶衣跟在后面道:“可是……小姐,青堂主走了啊……”

沈知离这才想起,一顿之间,打斗身影中的一个动作一顿,骤然掠下,白衣翩跹而落,弯起的眼眸望向沈知离,笑意宛然。

接着是那句永恒不变的开场白:“知离……”

沈知离看了一眼苏沉澈,忍不住指着他的头道:“你后面那缕呆毛怎么还没压下去……”

“呆毛?”苏沉澈摸了摸头,触到那一缕百折不屈翘起来的头发,“呃……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翘起来的?”

一根铁笛伸过来,戳了戳苏沉澈那缕毛。

花久夜口气闲闲:“一两天了罢……我还以为又是你那个糟糕品味的产物,特地翘起来一根做­鸡­毛什么。”

苏沉澈委屈的看着沈知离:“青荇走了……没人帮我梳头了……”

不等沈知离答,花久夜先Сhā嘴:“你自己不会么?真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少爷。”口气嘲讽。

苏沉澈无视他,眨眼:“知离……帮我梳头好不好。”

沈知离:“没梳……”

一把梳子被塞进她的手里。

握着梳子,沈知离犹豫了一下,但是看着那一缕异军突起的呆毛,把它压下去的欲望强烈的不得了……

终于,她按住苏沉澈的肩膀,用力梳了一下。

呆毛在风中颤了颤,伏倒下去。

沈知离满意的松开手,就见那一缕呆毛又顽强的立起来。

……一定要压倒它!

沈知离反复同那缕呆毛搏斗,完全没注意到靠她靠的越来越近的苏某人。

“嘶……好痛……”苏沉澈抱头骤然退开。

花久夜握着一缕被硬生生拔出来的头发,淡淡勾­唇­道:“好了,现在没有了。”

沈知离:“……”好办法,她刚才怎么没想到。

苏沉澈面­色­沉沉:“还我的毛……”

花久夜咧嘴一笑,身形后掠,扬着手中那一缕头发:“不给!想要?来抢啊,来抢啊~~~”

苏沉澈不屑转头:“真幼稚。”

花久夜的面­色­也一下沉起来:“想打架么?”

……这种对话每天至少要上演三四次,实在听都听腻了。

沈知离转身准备回去,后脑突然一痛,疼痛促使她反手一巴掌闪过去。

“啪”清脆一声,正中苏沉澈漂亮的小脸蛋。

苏沉澈摸了摸红起来的脸颊,又皱眉从自己头上拔下来几根头发,混着手上的几根头发结到一起。

沈知离:“……你在­干­什么。”

苏沉澈的手指异常的巧,发结很快系好,他甚至还从腰间的玉佩上取下穗子绑到一起,才笑眯眯的提起问沈知离:“好看么?”

黑­色­的头发系在一起分不出彼此,下头缀着的穗子随风轻轻摆动……其实,挺怪异的。

但沈知离不自觉的脑中闪过一个词。

结发夫妻。

苏沉澈拉起沈知离的手,把结好的东西放上去。

“知离……让我娶你好不好?”

他的脸上还有被沈知离打的五个手指印,鲜红欲滴,看起来有些可笑……但说话的神情却是认真的。

发丝轻飘飘的在手中,并不沉,反而有种微痒的感觉。

这种感觉传递到心里……就好像心也被什么软软细细的东西撩拨了一下。

微微的痒,微微的动容。

不想嫁给他么?

沈知离垂头看着那一缕交缠在一起的发,它们相似到密不可分。

“就凭几根头发就想娶我师妹……你在说笑话么?”

花久夜从沈知离手中抽出那一缕发,远远丢向一旁的草丛,接着神情冷冷看向苏沉澈。

沈知离的视线随着那一缕发抬起,定格了一瞬。

苏沉澈的神­色­也有冷:“当然不是……如果知离愿意嫁给我,把我所有的一切给她都没关系。”

花久夜:“包括十二夜?”

苏沉澈毫不犹豫:“包括十二夜。”

花久夜勾­唇­:“那包括你的命么?”

苏沉澈顿了一下,花久夜已经嗤笑出声。

平静的看着花久夜,苏沉澈浅笑道:“是,暂时不包括我的命……因为我还想留着它娶了知离,在娶了知离之前,我是不会让自己死的。”

“完全不信。”花久夜,“你为什么想娶我师妹?”

苏沉澈回答的比任何一次都快:“因为我爱她。”

花久夜突然大笑出声。

好一会,他顿住笑容,揪住苏沉澈的衣领,表情依然维持着刚才笑的模样,眼睛里却满是让人发寒的­阴­冷:“放心,我绝对不会把师妹嫁给你的……第二个叶浅浅?你想都不要想。”

苏沉澈走远以后,花久夜才去看从他Сhā口以后一直没说话的沈知离。

沈知离微微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花久夜的眼中闪过一丝心痛,伸手揉乱她的发,轻声道:“怎么了,对师兄的态度不满意么?”

沈知离抬头,缓缓摇头,微笑:“没有……我本来也没打算嫁给他。”

花久夜:“可你还是很难过。”揉着揉着,花久夜的声音里掺杂了不知是怀念还是什么别的情绪,“跟小时候一样,完全不懂去掩饰情绪,我当年到底是怎么被你骗的……”

沈知离:“喂喂……我都包养你了,别提那些事情了。”

花久夜笑叹:“也是,我再去做两身衣服先……反正是花你的钱,我完全不心痛。”

沈知离:“……”

你不心痛我心痛啊我心痛!

又揉了揉沈知离已经乱得一塌糊涂头发,花久夜在她手里放进一样东西,转身走远。

她看向手心,本以为被他扔掉的那一缕结好的头发正安然躺在那里。

不到半月后,回春谷又迎来了第二批伤患。

显然不满足于华山一个长老,这次魔教的触须延展到了其他大门派,衡山和祁山掌门均在离山时遭到突袭,祁山掌门尚好,衡山掌门却是一时不查,被魔教贼人打中要害。

有银子送上门沈知离自然不会拒绝,尤其这次还来了个沈知离勉强算认得的人。

衡山大弟子杜意之。

光说这个名字她其实已经忘的差不多了,但一看到那张脸沈知离就忍不住想起当初他在武林大会上被苏沉澈整的数日下不了床还不住感谢的样子……这倒真是个傻好人。

而就在沈知离感慨之时,七情丹的药材已然凑够由雷影押着亲自送到回春谷。

五四章

一共七味药材,都是只存在于传说中绝难寻找到的。

实际上,七情丹本身也是一个传说。

回春谷的药房里,雷影将放在宝匣里的药材一个个取出来小心摆放好。

北海吞天蛟的□、南山之巅的紫薇贪狼草……一样样数过来,最后是那份古方。

沈知离拿起药方,细细看过,­唇­抿了抿:“这上面有些地方记载并不明确,我还需要试验一下。给我七日,不出七日应该就能配好解药。”

得到沈知离的保证,雷影像是松了一口气。

却听沈知离突然问:“是不是真的半个月就会完全遗忘?”

雷影点头:“若古方上所言无错,那么就是这样。”

那就是说只剩下半个月了。

脑中没来由的浮现出苏沉澈那缕翘起来的毛,一翘一翘,就像它的主人一样不屈不挠而且喜欢得寸进尺。

但是一旦拔除,就再也没有了。

沈知离将药材重新收回匣子,抬头发现雷影竟还在看着她。

她摸了摸脸颊,奇怪:“我脸上有什么么?”

雷影冷凝的面容上露出了几分怪异的神­色­:“你不难过么?”

沈知离低头折起那份古方:“如果我难过……那么可以不配这份解药么?”

雷影沉默。

沈知离洗了洗手,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无非是因为药物而来的感情过于虚假不真实,又或者苏沉澈背负着灭掉魔教的重任不该陪我耗在回春谷……”她转头对雷影笑笑,“不用担心,我不会为了这个故意把解药配错的,都说了我是个有医德的大夫……”

该说的都被沈知离抢白,雷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沈知离突然长吐一口气,笑:“雷统领,不过是被忘记而已,我在回春谷呆了这些年,生离死别都见得多了……而且……”

从药房里走出来,沈知离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已经下定决心,就彻底放下罢,不要再去想了。

蝶衣小跑过来:“小姐,呼,刚才找了你半天……那个怪人醒了。”

怪人?

沈知离赶去一看,她从南疆地牢救回来的那个面目狰狞疑似是南疆前代王的大叔正扬起恐怖的嘴角笑,光-­祼­的身体大半泡在浴池里,仿佛很不好意思般道:“小姑娘,能不能先给我拿套衣服,我虽然不介意,但是你们看到万一留下什么不好的记忆就不好了嘛……”

……居然真的没死。

从地牢里把这人救出来他的身体已经很勉强,但碍于尴尬身份不能将人丢在南疆,沈知离只好一路颠簸把人驮回来,这人就一直保持着昏迷的状态,到了回春谷沈知离把人放回春谷的药泉里泡着就懒得管他……

居然光靠药浴伤口就恢复了十之七八。

生命力真是顽强的可怕。

换上衣服又饱餐一顿,大叔满足的摸了摸肚子。

沈知离试探着问:“你还记得以前的事情么?比如……你是谁?”

大叔很­干­脆:“不记得。”

沈知离旁敲侧击:“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么?”

大叔:“没打算。”

沈知离:“你就没有一点计划么?”

大叔:“没有。”那张可怕的脸上又一次露出笑容,“我很满意现在的日子……打算就这么过下去了。”

沈知离面无表情:“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吃我的住我的睡我的……而且至今一两银子没有付……”

大叔点头表示知道,同时讪笑:“小姑娘……我目前身无分文你也知道的,不然我卖身给你吧。”

看着那张扭曲着笑的脸庞,沈知离嘴角抽搐。

……你卖身谁要啊!买回来当镇鬼门神吗?

门外忽然有人敲门。

“沈谷主,沈谷主,你在吗?”

太久没有人敲门,沈知离愣了一下才让蝶衣开门。

走进来的是个月白长衫的年轻男子,俊挺修长,满脸的浩然正气,一看便知出身名门正派。

沈知离:“杜少侠来有什么事情么?”

杜意之进屋乍一见大叔的脸被吓了一跳,但很快恢复镇静道:“家师服下沈谷主开的药已经又昏睡了一日,我就是想来问问不知我师父何时能够清醒?”

这是她的本职,沈知离很快应道:“令师的伤势颇重,我已经替他处理过伤势,若无恶化应当没有­性­命之忧,多睡些也是养伤,只要每日定时喂他服药,无妨的。”

杜意之微微赧然,拱手道:“是在下太过心急了,叨扰沈谷主了。”

对方这么客气,沈知离也不好不客气:“没关系,杜少侠担心师父的心情我能理解。”

杜意之刚想继续客气,沈知离的手突然搭上了他的脉,杜意之脸上一红,沈知离已经收回手,又飞速在纸上写了个方子塞给杜意之:“按这个方子取药,三碗熬成一晚,一日两次……”

杜意之不明所以。

沈知离好心解释:“杜少侠肝火太盛,我开些药去火……你这几日有没有咳嗽难眠,口­干­舌燥,通便……”

没等沈知离说完,杜意之迅速打断她,绯红已经漫过整个脸颊,倒了声谢迅速溜走。

沈知离不明所以。

身边的大叔戳了戳沈知离,笑得一脸促狭:”小姑娘,哈哈,你把人家少年吓跑了……哪有姑娘家跟个男子说什么肝火通便的……”

沈知离面无表情:“我是大夫。”

“小姑娘可以啊……”大叔邪笑着摸了摸下巴:“加上上次我见过的那两个少年,如今已是第三个了吧,想不到你非倾国倾城之貌倒是红颜祸水的命……这几个少年人我瞧着都不错嘛,五官正,气质佳,当然最和我眼的还是那个敢于大庭广众将你抱在怀里的少年人,真真是十分的对我的胃口啊……”

沈知离目光复杂:“一把年纪老大不小了你都在想些什么……”

大叔嘿嘿一笑,继续摸下巴:“自然是饱暖思­淫­-欲了……偶尔八卦一下是人生乐趣所在啊。”

沈知离:“蝶衣。”

蝶衣目光囧囧的待命:“小姐!”

沈知离沉目:“把他轰出去!谷里不养闲人!”

不过,闲了只不到一天,刚养好伤的大叔就也加入了照顾病人的行列。

送来的病人越来越多了……起初还只是各大门派的弟子,而后谷内渐渐多了些普通人。

尽管这些普通人只交由谷中其他大夫来看,沈知离还是觉得……非常的不舒服……

她见过那些伤势。

魔教惯来爱用­阴­毒功夫,一旦被击中,十有八九是为重伤,那些伤大都是会留一辈子的。

有被毒掌所伤,整块胸口漆黑一片,五脏六腑被震碎大半……

有被切下手臂小腿,只留有残躯痛得惨叫连绵……

也有被击打的血­肉­模糊,皮­肉­翻卷……

沈知离的心情沉重下来,终忍不住去问刚进谷的雷影,雷影沉默了半晌,深黑的眼眸里看不出半分情绪道:“……我也是刚收到的消息,魔教教主如今年事已高即将故去又尚未留有子嗣继承,故而他麾下两大护法四大法王谁在围剿正派中立功最大,便最有可能继承魔教教主之位……所以这场肆虐,在所难免。”

沈知离:“那怎么样才能阻止?”

雷影毫不犹豫吐出四个字:“灭掉魔教。”

沈知离顿了顿:“只有苏沉澈才能灭掉魔教么?”

雷影道:“当然不是,但只有十二夜会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一定要灭掉魔教。”又补充,“如今魔教内讧,正是最好的除掉魔教的时候。”

……也就是最好的让苏沉澈滚蛋的时候。

沈知离抿­唇­:“我知道了。”

三天后。

沈知离从药房里走出,手中捧着一个蓝­色­的锦盒。

雷影抱剑斜靠柱子等在门外:“好了?”

沈知离的神情略带几分疲倦,打开锦盒,里面盛放着一颗通体流光四溢的丹药,像是混杂着七情六欲,­色­彩斑驳的炫目。

雷影看了一眼,终道:“就是这个……”

他没有动手拿,问:“这个是我给主上,还是你……”

沈知离合上盒盖:“我去罢。”她笑了笑,“趁着苏沉澈现在在对我一往情深言听计从。”

“知离。”

沈知离回眸:“嗯,我在这。”

苏沉澈眨眼,语气很委屈:“……你这几天都好忙,见那个姓杜的的时间都比我。”

沈知离点头:“没办法,谷里病人多…………”

“不过听到你叫我来,我还是很开心的。”苏沉澈弯眸,露出和煦笑容,“这证明你至少还在惦记着我,对吧,知离。”

沈知离点头。

苏沉澈呆愣了一下:“……你点头了。”

沈知离轻笑:“我不能点头么?我是在想你啊。”

话音未落,她已经落入了苏沉澈的怀抱,低沉而温柔的声音从耳边传来:“知离,我很高兴。”

只顿了一刻,沈知离反手抱住苏沉澈。

抱住沈知离的手骤然收紧,像是要把她嵌进身体里:“知离,其实那天你师兄说……”

沈知离打断他:“先别说这个。”推开苏沉澈,沈知离从后面的台子上取下一个盘子,做出不好意思的样子“帮我尝尝罢。”

盘子里还冒着热气,是几个模样怪异的虾球。

苏沉澈眨眼眨眼:“知离……这个是我给我做的?”

沈知离:“不是!……我做着玩的,你不吃就算……”

“吃!”苏沉澈一把夺过盘子,琥珀­色­的眼睛满足的眯了起来,像是得到了心爱玩物的孩子,捧着盘子就塞了一个进嘴里,但很快……他的脸绿了。

沈知离试探着问:“不好吃么?不好吃就还给我……”

苏沉澈艰难的咽下去:“好吃。”仿佛为了证明,又迅速的再塞了一个进去。

沈知离递了杯水给苏沉澈,苏沉澈咕咚喝了两口接着三下五除二­干­掉所有的虾球,并且把盘子展示给沈知离看:“吃完了!”

晶亮亮的眼睛一闪一闪,像是等待着沈知离的夸奖。

沈知离抿­唇­笑了一下,眼眸中浮起一层淡到几乎看不出的悲哀,轻道:“傻瓜。”

苏沉澈的指尖抚过沈知离的额发,声音很动听:“为了我的知离,就算做傻瓜其实也没关系的。”

五五章

苏沉澈话说完的那一瞬间,沈知离有种莫名的酸涩,好像有什么难以抑制的情绪要破出胸膛。

她想开口,但哽咽着不知道说什么。

苏沉澈在她的额头吻了一下,很轻,很温柔,眸光里有流连的温存,透着无与伦比的珍视。

到底谁才是傻瓜,她不知道。

接下来能做的,只有等待。

“神医……我这腿中了魔教的毒掌,是不是好不了了?”

沈知离准确无误的将几根银针Сhā进|­茓­道里,一股乌黑浓稠的毒液溢了出来,用湿布擦了擦手,她道:“没有这回事,我会治好的。”

声音笃定,透着让人信服的力量。

出了院子,沈知离绕到另外一边,正撞上迎面来的年轻男子。

杜意之喜形于­色­:“沈谷主,家师已经清醒了。”

沈知离笑笑:“既然醒了,想来应该没有大碍了。”

杜意之顿了顿,似乎有些忐忑:“沈谷主……那个,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

一般这种语句出现绝对没有好事。

“我想同沈谷主学习医术,不知是否能够?我不会叨扰太久,教我数月便好……”

果然……

沈知离无奈:“杜少侠,姑且不论我现在没有时间教你……数月你想学到什么,学来又有何用,倒不如凭着那把春水剑让魔教少杀几个人来得好。”

“照顾师父的医童说,若师父再迟些时辰送来,只怕华佗在世也无力回天。”杜意之定眸看着她,“所以……我意已决,沈谷主不用多言……”

沈知离:“我意也已决,出门左拐好走不送。”

见沈知离要走,杜意之一把拉过沈知离的衣袖,扭开微微泛红的脸,放了一沓银票在沈知离手上,结巴道:“……真的、不行么?”

沈知离:“……”

……你们怎么都知道用这招?!!

还有……你这种口吻,这种姿势,是不是有点,不对啊?!!

可是……

沈知离看着手中的银票,脑中激烈挣扎,终收进怀里,叹气道:“徒儿,你想学什么?”

不等杜意之说话,一个人影闪过来挡在两人之间。

“……那我也可以学么?”

沈知离霍然转身,苏沉澈身着一袭刚换好的白衣,白玉的发冠将发一丝不苟束在顶上,双肩各一条纯白涤带长长垂下,云锦腰带将腰身系出,更显身材颀长,风姿卓绝,浑然一个翩翩如玉公子。

他看向她的眼神,还是那副样子。

不知不觉间,沈知离松了一口气,但旋即又沉了下来。

……药效还没有来得及发作么?

杜意之倒很开心的样子:“十二夜公子?没想到公子竟然也在回春谷。”

苏沉澈拱手,笑得温文:“我也没料到。”

他嘴上温和,但不知为什么沈知离听来总有种莫名的恶寒。

杜意之热情道:“上次还没多谢公子相救。”

相救?不会是指苏沉澈把他一脚踹下台还装作救人的事情罢……

沈知离默默。

苏沉澈毫无愧疚之意,自觉受下:“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杜意之:“十二夜公子可也是来回春谷求医的……沈谷主的医术果真名不虚传,令人叹服。”

苏沉澈笑:“那是自然。”理所应当的语气,略顿了顿,“杜少侠也要跟沈谷主学医?”

杜意之点头。

“可是为了令师?”

杜意之继续点头。

“杜少侠的孝心实在令人感动,不过……”苏沉澈澄澈的双眸看着他,满面真诚道:“其实回春谷中医术最好的并不是沈谷主,而是另有其人……杜少侠若真心想学医,不妨去寻那人,而且料想他应当比沈谷主清闲的多。”

杜意之困惑:“谷中有这样的人么?”

苏沉澈颔首:“正是沈谷主的嫡亲师兄。”

杜意之询问看向沈知离。

沈知离略挣扎了一下,点头。

苏沉澈笑得越发温柔和善,指向不远处:“朝前直走,第二个岔路那间院落便是。”

杜意之谢过苏沉澈,忙朝着他说的地方走去。

瞧着杜意之远去的背影,沈知离唏嘘:“……让他去找我师兄学医,你确定不是让他去找死?”

苏沉澈不动神­色­的揽过沈知离的肩:“你其实……也很期待吧。”

沈知离甩开:“我没有!”

苏沉澈:“那你方才点头……”

沈知离咳嗽两声:“……顺头点了点,实话嘛……”

……她才不承认是想看老实人倒霉的样子。

苏沉澈温柔笑:“知离,我们真般配。”

谁跟你般配了!

沈知离嘴角抽了抽,转头,岔开话题:“喂喂,他万一要是不愿意去找我师兄呢?”

苏沉澈眼中利芒一闪,口气不自觉低沉下来:“那他的目的就不是学医了。”

“是你让他找我学医的?”

慵懒的声音响起,由远及近。

花久夜冷冷看向苏沉澈,苏沉澈毫不在意的对视过去。

沈知离抬头,隐约看见两道激烈的雷光从两人双目间对­射­过去。

苏沉澈微笑:“是又如何?”

花久夜眯起眼睛:“听说你也要学医?”

苏沉澈指指后面:“你徒弟追来了。”

远处的杜意之正叫着:“师父……等等我……”

花久夜直直盯着苏沉澈,一字一句:“你想学医,那不用劳烦师妹,我来教你罢。”

沈知离蛋定看,这种混乱的场面……她还是先走吧。

拐弯走进另一间供伤患住的院落,身后不断响起打斗声和杜意之微弱又无力的劝架声。

疗伤间隙,沈知离听着那些声音,微微扬了­唇­。

“啊啊……”

床上的伤患再一次痛苦的呻吟出口,打断沈知离的思绪。

眼看伤患挣扎着想要去抓自己的大腿,沈知离连忙让医童按住他的手脚,用针封住他的|­茓­道,又一次将药粉均匀的涂抹在伤处。

他的大腿中了魔教的毒,部分溃烂,瘙痒难忍,但绝对不能动手去挠,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做完这一切,沈知离也渐渐没了其他心思。

那样打闹的日子……终究不会长久。

入夜。

沈知离沐浴完,换好寝衣抱着医书反复翻着。

魔教的毒其实并不复杂,难为就难为在极其的­阴­毒,一旦中招根本来不及解毒……沈知离皱眉想,那要怎么样才能提前防止中毒?

窗户吱呀一声被推开。

沈知离面无表情转头。

那头白衣一闪,窗户再次被合紧。

“知离……”

沈知离:“出去。”

苏沉澈指着眼眶的乌青,眼眸闪着晶亮的水光:“我被你师兄打了……”一ρi股坐在沈知离的床上,“他还非要教我医术……好辛苦啊知离……”

沈知离用医书戳他ρi股:“出去。”

苏沉澈扁嘴:“不要。”

沈知离:“我要睡觉了,你出去!”

苏沉澈弯眸笑:“知离,你睡罢……我守着你,保证不会有意图不轨的人进来。”

根本意图最不轨的人就是你了吧!

可是……

念头一转,脑中回想起晚膳前雷影同她说的话。

沈知离收回书,在掌心中握了握,道:“你要是不肯走,我们来聊件事罢。”

苏沉澈褪掉靴子,­干­脆坐到沈知离的对面,眨巴眼看她:“说吧。”

沈知离看向地上两双并排放着的靴子,许久动­唇­道:“你什么时候走?”

苏沉澈回答的毫无停顿:“不走。”

沈知离抬眸,对上苏沉澈的眼睛:“我不是跟你开玩笑……苏沉澈,跟雷影离开回春谷罢。”

苏沉澈:“为什么?”

沈知离:“你忘了么?你是十二夜公子,你是名动天下的十二夜公子……”

那头的人突然笑了,犹如绽开的花朵,极动人:“不……我现在只是苏沉澈,喜欢你的苏沉澈,为了我的知离可以做一切的苏沉澈,你一个人的苏沉澈。”

他笑得那般好看,那般风轻云淡,似乎其他从来也不在他的考虑中。

沈知离深深闭了一下眼睛,转开视线。

“可是……我不喜欢这样的苏沉澈。”

她说:“我喜欢的人,不会是个只肯躲在一隅,任由自己的仇人逍遥自在无辜的人死于非命而无动于衷的懦夫。你看不到那些伤患么?你听不见他们的惨叫声么?你……”

还没说话,沈知离的手就被苏沉澈牵起,滚烫的­唇­轻轻烙在沈知离的手上,轻若鸿毛:“是,我看不到。她们不是我所重视的人,我自然看不到,我只看得到……”

一个响亮的巴掌声响起。

一室寂静。

沈知离还保持着高高扬起手的姿势,苏沉澈的脸上慢慢浮现出五个手指印。

缓缓收回手,沈知离平静的看着他:“如果你只是这样的人,那么一辈子都别想我会喜欢你。这样的情话再动听,也只会让我觉得恶心……苏沉澈,他们每一人都有自己的父母兄弟亲人朋友,你能体会到那种看着自己亲人死去无能为力的悲哀么?”深吸一口气,她道,“你不是无能为力,你只是不愿意去做……道不同不相为谋,你……”

“知离。”

长眸微合,苏沉澈低声问:“你想让我离开么?”

“当然……”

苏沉澈:“不,我问的不是这个……”他的声音依然轻柔,“如果没有魔教没有这些江湖争斗,我只是苏沉澈的话,你会让我离开么?或者说,你舍得让我离开么?”

看向沈知离,琥珀­色­的眼眸里波澜不兴,黑夜般寂静。

“我想听真话。”

舍得么?

沈知离的心里抽痛了一下。

如果苏沉澈这么一走,不知又要多久才能再回来……而七情丹解药的药力,半个月内就会见效,那么再见到他的时候,他是不是已经忘了自己?

忘了那仿佛已经深入骨髓的爱恋。

忘了那他们之间所有的联系。

忘了那一声声动情的知离。

都会荡然无存么?

沈知离的眼眶忽然热了热,她扬起­唇­,终实言道:“……不舍得。”

微凉的指尖擦过她的眼睑,缓慢而温柔。

“知离,刚才我在想,如果能有这三个字,那么为了你,那我就跟着雷影回到十二夜好了,可是现在……我忽然有点贪心了。”

苏沉澈的声音仿佛在耳边环绕着响起,他小心翼翼的问:“那你……喜欢我么,知离?”

音­色­柔的似乎能掐出水来。

沈知离笑了,声音不大,但确实笑了:“喜欢,我喜欢……”

声音戛然而止,苏沉澈揽过沈知离的腰,深深的吻了下去。

五六章

越吻越深,直到无法呼吸。

苏沉澈松开­唇­,那双漂亮的琥珀­色­眼睛里倒映的满是沈知离的身影,影影僮僮,五­色­迷离。

好像在这世上他只能看见沈知离一人。

他轻声问:“知离,我是在……做梦么?”

被那样的目光注视着,有种承受不住的感觉,沈知离微合了一下眸,笑:“如果你觉得是做梦也未尝不可。”

窗外忽起一阵风,房中橘­色­的烛火一下灭了。

沈知离的容貌沉在黑暗中,只能看见那隐约的轮廓,触手可及。

夜­色­中,好似有什么潜伏的兽被唤醒。

更鼓声遥遥传来。

银白­色­的皎洁月光攀爬过院墙,投落进窗中流泻一地银辉,木­色­的窗棱染上暧昧的颜­色­。

地面上有散落的衣衫,一件件延伸到床沿,没入被深深遮起的厚重帷幔里。

轻微的喘息声混杂着细碎的声音。

“知离,我有洗­干­净,全身上下都­干­­干­净净哦,不信你闻闻还有皂角香味。”

“知道了,喂喂,手别乱摸啊……”

“……我没有乱摸啊,这里是乱摸么,那这里呢,不然这里……”

“滚!出去……”

“不要……现在出去我会坏掉的……”

“你坏了关我……啊,混蛋……别乱动啊,流血了,我会死吧……”

“不会的,不会的,我绝对不会让你死的……”

半个时辰后。

“混蛋,我要睡觉……”

“知离,你现在还睡得着么?”

“你管我……”

“可是我还不困诶……”他停了一下,“上次在谷口的书局买了本不错的书,突然有点想试验一下……”

“滚……”

一个时辰后。

“……你还要做多久……”

“很快就好……”

“你去死……”

扶住她的腰,他又更深入了一些,声音很欢喜很无赖:“知离,你不舍得的。”

又半个时辰。

床榻边除了律动只剩下一根挣扎的手指头。

又过了……

沈知离:我为什么没有一开始把他踹下去,我为什么没有一针戳死他,我为什么没有……

一口血梗在喉头,现在后悔好像也来不及了……

薄汗顺着不断摇晃的发丝垂落,滴在胸口滚落榻上,苏沉澈的容颜近在咫尺。

距离已经近乎为无。

每一点每一滴都清楚的挥毫毕现。

最初的疼痛已经渐渐被其他的感觉淹没,最亲密的接触,亲近到可以感受到他身体里的某个部分在她的身体里脉动,跳跃。

从未想过的刺激感受,哪怕是一个细微动作都让她头皮发麻,手指不觉蜷紧。

“知离、知离、知离……”

听见苏沉澈的轻声呼唤。

一遍一遍,反复不歇。

恍惚间,沈知离想:他们这样,到底应不应该。

……她不知道苏沉澈是不是真的爱她,不知道苏沉澈会不会忘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

只是……即便再理智,有些事情也完全不受控制,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做了。

而且,也并没有想象中那样的难以接受。

又一滴汗落在她的额头,顺着眼角慢慢滚落。

苏沉澈的吻印在她的眼角,轻柔的吻去,舌尖在她的眼眸上舔过,叹息般低沉的声音仍旧回响。

“知离,我爱你。”

一夜过去了。

天边一抹微亮的光晕预示着新的一天到来。

良好的作息让沈知离在床上挣扎半晌终究扶着糟糕的腰爬起来。

看着铜镜里两个乌黑的眼圈,她果断取了两个煮蛋热敷。

再过半个时辰蝶衣就要进来打扫了。

沈知离按着额,走到一片狼藉的床边。

床上光-­祼­的美男正侧身手脚并用的抱着被子,一头乌黑的长发随意的散落在榻上,深黑的发白净的肌肤,强烈的­色­彩对比带来了一瞬间的视觉冲击,她微微移开视线,就看见那流畅而­性­感的身体线条,尤其是两条修长的大腿……大腿……

沈知离抚额,把脑中那些废料驱散出去。

美男又抱着被子蹭了蹭,清朗俊逸的面容一如既往的纯洁无辜,他嘟了嘟嘴,咬住一片被角迷迷糊糊叫着”知离,我还要……”……

要你妹啊要!

好想忘了昨天啊……

她昨天一定是被鬼上身了……

可以当做没发生过么?

沈知离一把抽过苏沉澈身下的被单,卷一卷塞进床底下,接着又动手去扯苏沉澈抱着的被子,叠好放在一边。

被扯掉被子,冷风一吹,苏沉澈揉了揉眼睛坐起身,看见沈知离,眼睛慢慢亮了起来:“早!”随即道:“知离……你怎么起来了?”他拽过沈知离的衣袖,就想把她拉过来。

沈知离­阴­沉的看他,周身仿佛笼罩着一片乌云沉沉的怨念黑­色­气场。

苏沉澈连忙收回手。

沈知离客气道:“醒了就穿好衣服出去罢。”

苏沉澈:“知离,我可以亲你一下么?”

沈知离淡淡道:“不可以。”

苏沉澈顿了顿:“知离……你怎么突然这么生疏了,我们昨天……”

沈知离:“不要提昨天!!!!!”

苏沉澈委屈:“为什么?知离……你后悔了么?”

沈知离沉默。

苏沉澈委委屈屈的穿着衣服。

沈知离催促:“动作快点,穿好就出去。”

看着等苏沉澈一件一件套上衣服,回春谷的谷主沈知离沈神医忧愁的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慢慢回想起她人生中至今最大的败笔。

苏沉澈:“知离……你要始乱终弃么?”

沈知离:“到底是谁使乱!!!!”

苏沉澈撅嘴:“上了人家还不负责……”

“你够了你……”沈知离继续抚额,她觉得她今早抚额的次数快要赶上过去一个月了,“你想怎么办?”

苏沉澈眨巴着闪亮的眼睛:“人家要名分。”

沈知离:“……”

名分你妹啊……再装我揍你啊!

见沈知离面­色­不善,苏沉澈稍微正了正神­色­,掰手指算:“知离,你看,我们告白也告白了,该发生的也发生了,又是两情相悦,还有什么可顾虑的……知离,嫁给我罢。”

沈知离还未开口,门外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师妹。”

房间里的两人同时神­色­一变,苏沉澈跃跃欲试:“知离,我现在去跟小舅子求亲……”

话没说完,苏沉澈的衣领就被沈知离揪住,紧紧盯着他沈知离­阴­森森的威胁:“如果你敢把昨天的事情告诉师兄一个字,我就、就……”

苏沉澈眨眼:“就怎么……”

沈知离:“我就……”其他的威胁好像都没什么用,脑中迅速思忖,她淡定道,“我就忘了你去找别人结婚生子。”

闻言,苏沉澈的脸­色­变了变动­唇­正要开口。

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沈知离也顾不上其他,一把拉过苏沉澈推开后窗,用尽全力将他推出去,“扑通”一声后,她猛然合上窗。

在花久夜进来之前,沈知离先一步打开了门,对花久夜笑道:“师兄,早啊。去吃早膳罢。”说着,搀着花久夜的手臂就朝外走,花久夜看了一眼与平时没什么差别的屋中,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感觉,但又说不上来。

转眸看见沈知离领口处微微露出的红斑……花久夜的眸瞬间一暗。

沈知离拖着酸痛的身体继续看诊,只看了几个就有些吃不消,只好回去小憩。

过了午时,听见蝶衣慌乱的声音。

“小姐,花公子又跟苏公子打起来了……”

沈知离揉腰道:“他们俩不是天天打么,有什么关系……”

蝶衣:“不是啊,这次好像是真的啊……好激烈好激烈的,刚才苏公子都吐血了……”

吐血?

沈知离赶到时,两人打的正难分难舍,但明显跟平日里打闹的程度大不相同,都动了真格的。

周围不少衡山弟子一边指指点点评头论足一边围观,雷影抱着剑也站在一侧。

沈知离:“雷统领,苏沉澈刚才吐血了么?”

雷影头也不转:“好像是……对了,还要感谢沈谷主,主上他答应跟我回十二夜了。”

明明是她一手促成,意料中的事情,但知道的那一刻,沈知离的心里还是恍惚了片刻。

但很快冷静下来,她问:“那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

雷影:“不知道,我刚看见主上浑身湿淋淋的捧着脸坐在池边一脸花痴傻帽样,上来就告诉我他准备跟我回去了……然后你师兄就打过来了。”

沈知离:“你不去拉架么?”

雷影转头,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捏了捏拳头:“也好,该去拉架了。”

高束的马尾一扬,雷影拔剑就朝苏沉澈砍去……

有人介入,场上两个人的身形骤然一停。

花久夜冷冷看着苏沉澈,铁笛指向他:“今天不是你死我就是我亡。”

苏沉澈身上还不断滴着水,嘴角有一点红痕,他用手指擦了擦,道:“你打不过我的,想杀我我未必还会让你了……”略一顿,他看向沈知离,露出笑容:“知离……”

花久夜上前一把掐住苏沉澈的脖子,慢条斯理的语气里满是硬生生厮磨出的戾气:“谁准你叫了……”

沈知离叹气,按住花久夜的肩膀:“师兄……别打了。”

花久夜转头,暴怒:“你怎么这么没出息,你知不知道他要走了……”

“我知道。”

沈知离:“师兄,让我跟他单独说两句罢。”

花久夜的眼神简直是恨铁不成钢,沈知离抱了抱花久夜,柔声:“我真的没什么,不用担心。”

只剩下两个人。

沈知离摸了摸苏沉澈的脉,叹息道:“我就知道你身体强壮的像猪一样,怎么可能吐血。”

苏沉澈反手握住沈知离的手,笑道:“我没事的。”

沈知离浅笑:“真的要走了?”

苏沉澈点头:“你说得对……只是苏沉澈怎么够娶我的知离……”弯起眼眸,他说的轻描淡写,“等我灭了魔教,用魔教来当聘礼娶你好不好?”

沈知离简单而­干­脆的回答:“好。”

苏沉澈怔了怔,才握住沈知离的手放到颊边,轻轻摩挲,眼眸温柔却又带着不确定:“知离,你说的是真的么?”

沈知离笑:“真的。”

“……突然说喜欢我,突然愿意和我做那种事情,突然答应我的求婚,不知道为什么有种很不真实的感觉。”苏沉澈缓缓揽过沈知离的腰,下巴搁在她的肩窝上,呼吸沉沉,“有种好像一旦离开就再也见不到你的感觉。”

沈知离愣了一下,还是笑:“怎么会,我一直都在回春谷的……”

“等我。”

苏沉澈环抱着沈知离,手臂逐渐收紧,将她完全的包裹在自己的怀抱里:“等我回来,知离,我会用这世上最盛大最嚣张的婚礼娶你。”

沈知离的眼睛湿润了一下,眸­色­却渐渐沉了下来:“好,我等你。”

贴近心的距离,能听见苏沉澈的心跳声。

一下一下,如此沉稳。

就像他的誓言,如此动听。

当天晚上,苏沉澈跟着雷影离开了回春谷。

沈知离对着医书,给自己熬了一碗药。

五七章

作为一个常年浸­淫­在医书里的大夫沈知离自然知道男人和女人之间行了周公之事后会发生什么。

……但是无论如何,她不希望会有意外。

天­色­冷寂,悄无声息。

苦涩的药汁被盛进药碗里,沈知离缓缓坐下,苏沉澈应该已经离开好一段时间了。

看着药碗中被微风漾起的波纹,良久,沈知离终于还是端起药碗。

­唇­触到药碗壁,还未来得及送入口中,药碗就被斜伸来的手夺走。

沈知离一怔,来人已经接过药碗嗅了嗅,接着猛然摔在地上。

瓷制的药碗顷刻间四分五裂,深黑­色­的药汁淌了一地,难闻而浓烈的药味散在空气里。

按着额头,沈知离轻声道:“师兄……”

花久夜的面­色­在夜­色­中­阴­沉的像是要滴出水来,像是极力压抑着什么。

沈知离低头不去看花久夜,转身道:“我先回去了。”

衣服后颈被花久夜拽住,粗重的鼻息喷在耳后,微微湿热,他的声音低沉到­阴­暗:“不说清楚就想走?师妹……你也太不把师兄放在眼里了罢。真当我是死的么?”

沈知离不语。

微风袅袅,如泣如诉。

花久夜的手触上沈知离后颈肌肤上的红痕,暧昧的摩挲。

他的手指像蛇,冰冷而让人毛骨悚然。

“胆子真大啊……都学会跟人上床了,还会自己给自己熬这种药……”勒住沈知离纤细的脖子,“你应该知道他要走了罢,他要走说不定还会忘了你你居然跑去跟他上床,简直蠢不可及……”手指渐渐收紧。

沈知离依然背对着他沉默。

花久夜不耐烦的把沈知离的肩膀扳过来,沈知离的脸上一片平静,没有预料中的惶恐不安又或是难过悲伤,寂静的就像这一切从来没有发生过。

她把花久夜的手拽下来,淡淡笑:“师兄,我已经不小了,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我自己有判断。”

一句话,把一切­干­系都撇的­干­­干­净净。

“你的判断就是这个?”

花久夜的怒气终于掩饰不住:“就算白白给他上了也没有关系?就算他把你忘了也没有关系?就算……”

沈知离定定看着花久夜:“师兄,这世上不是什么事情都需要回报的……和他发生的一切,我心甘情愿,没什么好后悔的,也没有觉得吃不吃亏……他忘记不忘记是他的事情,与我无关。”

“什么叫与你无关!”花久夜骤然转身,“我现在马上赶去把他压回来跟你成亲……不,还是­干­脆杀了他好了,也免得他以后不愿意或者忘了你,这样一劳永逸……”

他的手被沈知离握住。

沈知离的声音很轻:“师兄,别去……是我让他走的。”

花久夜霍然回头,面容在月­色­下冷冽到了极点:“你傻了么?他到底给你吃了什么药,你要这么死心塌地?”

沈知离抬头笑了笑:“我都让他走了,你再把他叫回来,我很丢人啊师兄……而且,也没有那么深的感情,我们认识不过一年,时间过过忘了就好了……”

花久夜顿了一下,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唇­角勾起一抹笑道:“你愿意忘记的话……我有可以让你遗忘所有与苏沉澈有关的记忆的蛊,把它种下去保证你就算见到苏沉澈也绝对认不出他是谁,怎么样?”

沈知离的手指攥紧。

良久,松开:“不用了。”

花久夜:“怎么不用?”两指箍起沈知离的下颌,花久夜的掌中忽然多了一只蠕动的银白­色­蛊虫,邪魅的面容上笑容越发令人心寒:“闭上眼睛放松,这蛊只是封印,只要你愿意种下,它与你身体里的情蛊不会有多少排斥的,只要瞬息功夫就好了。”

沈知离挣扎:“不要。”

花久夜手上一顿,神情瞬间冷下来:“为什么不要?”

沈知离狼狈的扭过头:“我自己可以忘记,用不着那个。”

花久夜眯起眼眸:“师兄帮你忘记不是更好?”见沈知离是真的不愿意,花久夜手下的力气加重了几分,“蠢货……我怎么会有你这么愚蠢的师妹,苏沉澈那种一抓一把男人,你想要多少的师兄不能给你找来?你想上床想怎么样,现在师兄就能陪你……反正,今天你就是不想忘记也得给我忘记……”语至最后几乎有些咬牙切齿。

蛊虫距离沈知离只有咫尺的距离。

花久夜是铁了心要让她忘掉,沈知离用力挣扎,花久夜完全不管不顾态度蛮横。

实在挣扎不过,沈知离深吸一口气,冲着他低吼道:“师兄,我没有多久可以活了!我不想死的时候什么都记得!”

话音一落,花久夜的手瞬间一松。

屋内刹那寂静。

沈知离从花久夜的手中挣脱开,揉着几乎要被捏碎的下颌骨,低低喘息。

“什么意思。”

许久,花久夜的声音空空旷旷的响了起来,他猛然看向沈知离:“什么叫你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活了?”

沈知离低喘道:“十二夜华。”

只有短短四个字,却让花久夜一下子反应过来。

十二夜华。

天下闻名可以起死回生扭转乾坤的神花十二夜华。

花久夜第一次听到它的时候,不过才刚刚记事没多久,有人说只要服下十二夜华的花心,就算死去再久的人也可以复活过来。

他一直把他当做遥远的传说,直到有一天一个番邦来的奇人给母亲敬献了一颗名为十二夜华的种子,他才直到那或许是真实存在的。

然而他怎么也没想到,再一次见到那枚种子的时候……会是在沈天行的密室。

除了那枚种子,还有他母亲给沈天行的书信。

沈天行原来只是为了种子才收他为徒的……

而更让他觉得无法忍受的是……十二夜华根本是一朵妖花,它的养料竟然是血液。

纯­阴­体质女子的血液。

从种下的那一刻起,每三个月一次,不能间断一次,否则不过半月就会枯萎,而且一朵花只能一个女子供养,即使再寻找到一个女子替代,也没有任何作用。

……沈天行选中的那个女子,是沈知离。

他同意救活沈知离,带回回春谷,为她看病收她为徒教她医术,竟然也只是为了供养那朵花。

他们之间那些亲密的美好的相处,原来都是假的。

那一刻,欺骗伤害痛苦和挣扎席卷了花久夜。

他无法忍受,无法相信,种种种种化作对沈天行的痛恨,对回春谷的痛恨。

花久夜按住沈知离的肩,语气难以抑制:“就算是十二夜华……那你为什么会死?”

沈知离低头,声音平静:“十二夜华的孕育至多不过再一年就会结束……开花的时候,需要用我身体里所有的血液去献祭,然后花开,花心成熟就可以取下来使用了。”

谁知她说完,花久夜的口气倒是一下子轻松起来:“沈天行死了……你可以根本不去管什么十二夜华。”

沈知离回答的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的犹豫:“不可能。”

花久夜:“你说什么?”

沈知离道:“那是师父一生的心血,临终前我答应过师父……”

花久夜:“答应又能怎么样,他死了!还能管的了活人的事情?”

沈知离摸向心口:“师兄是死是活,答应了他的事情……就算是死我也一定会做到。”

花久夜想也不想,立即道:“我现在就去毁了十二夜华。”

沈知离从头上拔下钗,抵住自己的脖子,眼眸坚定没有半分转圜的余地:“如果你毁了十二夜华,那么我现在就死。”

花久夜看向她的眼神变得极其的可怕,声音像是从齿缝间厮磨出来。

“你威胁我?”

“对不起,师兄……”抿了抿­唇­。沈知离垂下头,语气软和下来,“我的命是师父救的,我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师父给予的,我没见过亲生父母,他对我来说比至亲更亲,这一生他只求了我这一件事,我没法不做到……“

花久夜:”哪怕他要你的命。”

沈知离停了停:“是。”

花久夜:“就算你知道他为了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让你心甘情愿为他去送死?”

沈知离又停了停:“是。”

“就算师父是另有所图又怎么样,但他给予我的那些不是假的……”

师父摸着她的头说。

——女孩子是拿来宠的,男孩子是拿来揍的,很公平嘛。

师父低声对她笑着说。

——傻丫头,怎么能嫁给师父呢?还有……以后就算嫁人,这些事情也用不着你­操­心,我家知离值得更好的。

甚至临终前他神情歉疚着说。

——对不起,委屈你了。

即使一开始是为了让她养育十二夜华,但她无论如何不相信这些都是假装出来的。

她记得那些师父教导她的时光,一字一句不厌其烦的讲解,即使记错也从不曾说过一句重话。

“……没有强迫,没有不满,即使为十二夜华死去,也是我心甘情愿的……”

是的,心甘情愿。

第一次进入密室里,师父就把一切都告诉她,让她自己做决定。

不答应,师父会用药让她忘记这件事,离开回春谷再托一户人家照顾她,她可以平平安安活到老。

答应,她可以留在师父身边,跟花久夜一起学医术,但等十二夜华的花开她至多不过活到二十五岁。

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她选择了后者。

……她原本就是被这个世界遗弃的,是师父给了她生命给了她温暖,即使用生命报答也无所谓。

她不想忘记不想离开。

师父给予她的早已经超过了生命。

就算花久夜……

她如何能忘记,师父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对着冷月曲水自斟自饮时无意识的呢喃:“知离,如果你师兄在,他肯定要同我抢酒了……”

只是她和花久夜到底不一样。

花久夜从小锦衣玉食,众星捧月般长大,怎么能理解受尽人间冷暖尝尽种种苦楚在尘世挣扎求生的人遇到救赎的感觉……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就算是明知会死,就算是明知只要她愿意随时可以遗忘承诺好好活下去……

也必须要去做。

“……所以,师兄,我最多不过再活一年半载……别让我忘了他好么?”

沈知离抬起头,­唇­角扬起笑,神­色­毫无­阴­霾的看着花久夜。

五八章

“……谁说你是他救的?”

花久夜握住沈知离的手腕,力气大的像是要把她的手骨攥断:“你是我救的,沈天行不过是出银子罢了。”

那个奇寒的雪夜里,明明是他闲得无聊出客栈闲逛才在雪地里把冻的几乎死掉的沈知离挖出来的,也是他一勺一勺姜汤把沈知离救活的……

反扳过沈知离的手腕,花久夜咬牙切齿的看着她:“你凭什么为了沈天行去死?”

剧痛从握着簪子的手腕处传来,沈知离不由得痛呼一声:“松开。”

花久夜:“松开让你去死?想都不要想!”

话音未落,他逼近一步,沈知离不自觉的后退。

如此反复,几步之后,她的后背抵上墙面。

“就算你用自己的命去换十二夜华,我也不会让你去救沈天行惦记着的那个死女人……你敢死我就敢用十二夜华再把你救活……”语气一顿,花久夜冷冷道:“不过那个时候,我保证不会让你再有一丁点自缢的可能。”

“没用的。”

沈知离咬着­唇­:“你救不了我……献祭而死之人,就算十二夜华也就不回来……”

几乎是下一瞬间,花久夜一把扛起沈知离,大步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字句从­唇­齿间蹦出:“既然如此,那我就看着你……三个月,一步都不许离开我。”

花久夜说到做到。

整整三天,带着巨蟒跟在沈知离身边,寸步不离。

不论是给伤患看诊吃饭睡觉甚至沐浴,花久夜都不厌其烦的跟在她的身边。

……最可怕的是,就连沈知离半夜起夜上茅厕,花久夜竟然都神出鬼没一脸­阴­测测的跟在身后……

……这样她还怎么过日子啊!简直比苏沉澈还可怕啊!

她三个月才要去一次石窟好不好!根本不用跟这么勤快啊!

还有,花久夜难道打算这么跟着她三个月么!

花久夜用他的实际行动证明,他是真的打算跟上三个月……

沈知离趁着花久夜上茅厕的时候试图溜进石窟,被小花缠住,失败……

沈知离趁着花久夜睡着的时候试图溜进石窟,被小花缠住,失败……

沈知离趁着花久夜洗澡的时候试图溜进石窟,被裹着布巾的一身水珠的花久夜缠住,失败……

沈知离欲哭无泪……

“师兄,你放过我行不行?”

花久夜冷冷斜睨她:“你觉得可能么?”

沈知离:“……”

给我点希望会死么!

……早知道不告诉他十二夜华的事情了,忘了苏沉澈有什么关系,反正最后也没有结果的事情……

终于,沈知离盼星星盼月亮总算盼到花久夜的蛊毒发作。

月圆之夜,花久夜晚饭吃过就消失了,她轻手轻脚朝着石窟溜去,就看见蝶衣站在门口,双手平伸想要拦住她:“小姐……还是别去了罢……”

沈知离抚额:“快闪开。”

蝶衣:“小姐……拜托了,别去嘛……花公子说只要今晚拦住你,他就……”

沈知离:“给小姐闪开……花久夜用什么贿赂你了,我给你双倍!”

蝶衣垂下眼睛,脸颊上浮现出两朵红云,双手不自觉的捧起小脸蛋:“……他就亲人家的脸一口,啊,好害羞好害羞好害羞……”

沈知离:“……”

这玩意她还真的给不了……

说话间,一条优哉游哉的蟒蛇悠然的挪动着身体爬过来,尾巴一甩,紧紧卷住沈知离的身体。

……沈知离猛然一惊,她特地在花久夜的蛇饲料里加了无敌剂量的麻痹散,药翻一排的老虎都没有问题,怎么会……

蛇身越卷越紧,沈知离再一次被卷进了蛇体里。

鲜红的信子一下一下擦过沈知离的脸,巨大的蛇头蹭了蹭她的胸口,在上面寻了一个舒服的位置躺了下去。

……沈知离整个人几乎完全被蛇包裹住,连手指都动弹不得。

又是这样!!!!

……于是,又失败了么?

蝶衣用衣袖替沈知离擦了擦额上的汗,好心道:“小姐,你就先忍一忍吧,等花公子他的蛊毒发作完了……啊,差点忘了……小姐,我去看看花公子怎么样了,你现在这里等着,别乱走哦……”

不等沈知离再开口,蝶衣就提着小裙裾一溜小跑朝着花久夜的房间奔去……

……你到底是谁的侍女啊!

沈知离无奈地站定,看着胸前似乎睡得很滋润的巨蟒,又看了看蝶衣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的背影……

寂寂夜风中,她怅然的深深叹了口气。

仰起头,天空中的圆月突然缺了一半……

沈知离定定看着……

月亮似乎缺的越来越厉害了……而且还有点发红的样子,好诡异啊……

接着,一道红影一闪而过。

眼花了么,沈知离默默地想。

突然,胸前匍匐着的蛇头猛然抬了起来,直直撞上沈知离的下巴。

沈知离下巴剧痛,手脚被束缚在蛇身内,正在纠结之中,就对上了一双漂亮的极其嚣张的眸子。

是叶浅浅。

她一身艳红的紧身衣,将身材衬托得极其火辣劲爆,曲线毕露,就连身为女子的沈知离都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一把九环大刀架在肩上,叶浅浅只用手指就掐住那只大的可怕的巨蟒的身体……

巨蟒拼命挣扎,叶浅浅手指一用力,盘旋着沈知离的蛇就被一下子从她身上被抽出拽着丢开。

沈知离跟着巨蟒转了好几个圈,才缓缓站定。

稳住身形的时候,花久夜心爱的巨蟒小花已经晕晕乎乎倒在一侧的草丛里,蛇事不省。

……这种战斗力实在好让人羡慕啊!

看了一眼沈知离,叶浅浅淡淡道:“沈谷主好兴致。”

依然是冰冷美艳不可方物的模样。

对于叶浅浅,沈知离谈不上厌恶,却也没有多喜欢……自然,除了苏沉澈的缘故,还有就是作为一个女子来说,叶浅浅的外貌真的绝对是公敌啊……

拱手道了个谢,沈知离道:“多谢相救,在下有事,先走一步。”

叶浅浅语气微有不耐:“站住,我有事找你。”

沈知离的脚步停了一下:“有什么事情可以先等我一下么?……我有件要紧事要做。”

叶浅浅:“多要紧?”

沈知离正­色­:“­性­命关天。”

叶浅浅:“多久?”

沈知离:“呃,不久不久……也就一两个时辰而已,很快的,真的。”

叶浅浅:“……”

一步挡在沈知离面前,叶浅浅紧握住大刀,横空一划:“我没耐心等……直接跟你说来意。”

沈知离又不自觉的咽了口口水:“什么?”

叶浅浅平静道:“选择一,从今天起,你包括回春谷里的所有大夫都不许给任何一个所谓武林正道人士看诊医治,否则我就杀了你;选择二,你现在跟我离开回春谷,我保证不会动回春谷里人的一根毫毛……”

沈知离:“咳咳,有三么?”

叶浅浅的刀向着沈知离的脖子驾过去,奇重无比的刀身压的沈知离一边肩膀不住下沉,她抓了抓乌黑柔顺的长发:“没有,我数到三,做决定。”

沈知离:“等等等等……”

叶浅浅:“一……”

沈知离抓狂:“喂喂,不带你这样的,让我多想会啊……”

叶浅浅面无表情:“二……”

沈知离:“慢点,二又二分之一行么……”

叶浅浅的语调放缓:“三……”

立在肩膀上的刀刃闪着锐利的寒光,似乎已经逼近了脖子,沈知离低吼一声:“我选二,但是有附加条件!!!”

叶浅浅:“什么?”

沈知离:“等我两个时辰……还有,从今之后每三个月送我回来一次。”

叶浅浅皱眉:“不行,太麻烦了。”

沈知离眼睛也不眨的说谎:“你应当能看出我身体不好……如果三个月不回来一次,我会死的。”

叶浅浅狐疑:“真的?”

沈知离:“不信你去问……”

叶浅浅打断她:“算了……快点去,两个时辰,多一刻钟我就开始杀人,听到没有?”

沈知离点点头朝着石窟跑去。

没有人阻拦,她的动作很快,不过一个半时辰就已经走了回来,只是回来的时候沈知离走的却很慢,脸­色­苍白难看透着几分惨白的味道,唯独一双眼眸清亮如常。

叶浅浅提着刀站在她的房间里,双手环胸,似乎等的极为不耐。

沈知离笑了笑:“久等了……”

叶浅浅把手放下,吐出一口气:“我们走罢。”

“等等。”

叶浅浅深吸一口气:“你还有什么事情?”

沈知离:“呃……我留封信先,不然他们会担心。”

说罢,她提笔在书桌上飞快写完一张信纸,放进雪白信封合上粘好,又在信封上书下一行黑­色­的小楷:沈知离留书。

待她放好后,叶浅浅的耐心终于宣告消失殆尽,一根白绫卷过沈知离的腰,便御起轻功飞掠了出去。

回春谷。

又一次离开了回春谷。

在猎猎风中,沈知离艰难的睁开眼睛,胸口颠簸的直欲想吐。

叶浅浅在回春谷谷口停下,早有一辆准备好的马车安静停在那里,将沈知离丢进马车,叶浅浅便兀自出去拉过缰绳驾起车来。

马车里虽比不上沈知离自己的舒适,但也勉强过得去。

而且叶浅浅的驾车技术颇好,一路行的十分平稳。

沈知离靠在马车榻上抚了抚惊魂未定的胸口,刚喘了口气,面­色­突然一凛。

刚才的决定下的太快,几乎来不及反应,此时她才想起一件要命的事情……

叶浅浅和苏沉澈是旧情人。

还是关系完全没有交代清楚谁知道藕断丝连不藕断丝连的复杂关系。

而她现在是苏沉澈的心上人兼咳咳……

从某种角度来说,她们是绝对的情敌……

手无缚­鸡­的自己被武功盖世动动手指就能捏死自己的情敌卷走,那么下场会是……

沈知离连忙爬到马车门口,掀开帘子试探问:“那个……叶护法,你打算带我到什么地方?”

暗夜的微风吹动叶浅浅的长发,舞动之间更将那张脸衬托的风华无双,她轻启朱­唇­,吐出四个字:“魔教总坛。”

五九章

对于魔教,沈知离实在慕名已久,但……确实没什么好印象,几乎下意识的她想起那些­阴­毒的伤口和凄厉的惨叫声。

无声地,沈知离合了一下眸。

她的沉默让叶浅浅有些烦躁:“你不用担心,我现在不会杀你的。”

只说了这一句话,叶浅浅就不再多说一个字。

但……很奇怪的是,明明她们是立场对立的存在,而且又是情敌,可沈知离却潜意识的相信了叶浅浅的话。

……她说不会杀自己,就真的不会杀。

……总觉得这家伙的话会比苏沉澈还可靠。

两个女子行动起来明显有些麻烦,尤其是叶浅浅外貌如此的情况下。

几乎她们到了一个镇子上,刚进客栈打尖,所有人的视线都会都会瞬间看向叶浅浅。

接着没过多久就会有摇着折扇的公子哥假意关心的凑过来攀谈。

大部分情形下叶浅浅都在擦着她那把尺寸骇人的九环大刀,对来人视而不见,稍微有自觉的公子哥见叶浅浅如此态度也就不自讨没趣默默坐回去了。

当然也有小部分的公子哥脸皮较厚,锲而不舍的转头跟沈知离套近乎。

“两位姑娘不知这是要到哪里去?路上可有人照应?万一路上遇到歹人可如何是好?”锦衣华服的公子堆了满脸的关切,“敝姓赵,怀州人士,要压一批货物向西,同行的有关西镖局的几位镖师,想来应该是十分安全的,不知姑娘……”

沈知离指了指叶浅浅,摊手:“她是我家小姐,一应事务由她决定,公子有什么事情还是问她罢。”

“是、是……么?”

赵公子拖长了语调,羞涩的看了叶浅浅一眼。

叶浅浅转头。

赵公子猛然捂嘴,掩饰住嘴角抑制不住的窃喜……

她看我了耶她看我了耶……

“那个……”

视若无睹般打断赵公子的话,叶浅浅皱眉:“掌柜的,我点的烧刀子怎么还没来!”

接着……转头继续擦刀,完全没有半点搭理赵公子的意思。

沈知离仿佛看见眼前男子的心于风中碎裂成一片一片一片……

如此一路,沈知离见证了叶浅浅踏着一地碎裂的少男心朝着魔教赶路而去。

由于悲凉的气氛一路崩坏,沈知离抑制不住的想起一个问题。

当年的苏沉澈……也是被践踏的少男之一么。

以苏沉澈那种堪比城墙的无敌加厚脸皮,应该不会被这样就打败吧……那么他也是死缠烂打的缠着叶浅浅?

他们相识是因为叶浅浅想杀苏沉澈临时改了主意,那么是什么让叶浅浅改了主意……一路上也不是没有样貌出众的公子,可她也没看叶浅浅多看哪怕一眼,也就是说之前她臆想的叶浅浅看上苏沉澈的样貌而转变念头的可能­性­几乎为零,那么……

按着额头,努力想要驱散,但是这样的疑问还是锲而不舍的钻进沈知离的脑海里。

好想知道……好想知道……

沈知离绝望的想。

其实我才是那个中蛊了的吧……

终于,于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沈知离从床上爬起来,敲了敲叶浅浅的门。

门隔了一会才开,叶浅浅一袭绯红的中衣正支起一条腿斜坐在窗户边……啃甘蔗啃的风华绝代。

……鬼知道这个时节哪里来的甘蔗……

沈知离轻声道:“叶护法……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

叶浅浅侧眸,冷淡道:“跟苏沉澈有关的任何问题都不要问我。”

沈知离:“……”

喂喂,你怎么知道我要问什么!

叶浅浅不屑的轻哼一声:“……你想问什么根本直接都写在脸上了罢。”

深吸一口气,沈知离继续道:“为什么不能问?我一直不能理解……如果你喜欢他,为什么要推他下悬崖?如果不喜欢他,又为什么会斤斤计较他不记得你,甚至一次次来寻他?”

叶浅浅眯了眯眼睛:“你想知道然后心安理得的跟他好么?”

狠狠咬了一口甘蔗,叶浅浅道:“我就不告诉你……而且我保证我不告诉你,你这辈子都别想知道。”

沈知离深呼吸,深呼吸,深呼吸……

转身,低道:“我果然是傻子才会觉得你是好人来问你这种问题……”

“等等。”

叶浅浅的声音,“你说谁是好人了?”

沈知离:“反正没说是你。”

叶浅浅:“给我过来!”

沈知离:“不过去。”

只听身后哐当一声,那是九环大刀落地的声音。

接着才听见叶浅浅越发不耐烦的声音:“过不过来?”

回想起刀锋横在脖子上的寒凉感觉,沈知离决定……还是识时务者为俊杰罢……

叹气,谁让她遇到的人里没有一个不是武力值爆棚的……

叶浅浅眯着那双漂亮的眼睛上下打量了一下沈知离。

“抬起手臂,转个身。”

沈知离不明所以,照做。

叶浅浅叼着甘蔗,下定论:“苏沉澈绝对是瞎掉了。”

沈知离:“……”

长得漂亮了不起啊混蛋!

叶浅浅犹觉不够,视线停留在沈知离脖子以下腰部以上的部分,沉思道:“……你不会是男扮女装罢。”

沈知离默默忍:“……要我脱给你看么?”

叶浅浅老实道:“看你还不如看我自己。”

那就去看你自己吧!

胸大了不起么!跑步都带喘的!行动还不方便!最重要的是买衣服都得多费几块料!

沈知离反复握拳,深吸一口气道:“……我回屋了!”

身后隐约传来了叶浅浅的闷笑声。

沈知离哐叽一声猛地带上门。

刚带上门,突然黑暗中伸出一只手,捂住了沈知离的嘴。

沈知离条件反­射­手指一转,一根细若牛毛的银针就反手刺了下去。

那边的身形瞬间不动了。

沈知离挣脱开,回头拉下那人遮面的面纱,却是白天见过的某位搭讪失败的公子。

他穿着一身夜行衣,显然不是想­干­好事……

沈知离飞起一脚,某公子瞪着惊恐的大眼睛顺着台阶一路滚了下去,人事不省。

掸了掸衣角,沈知离施施然回屋。

第二天一早,沈知离还未出门就听见外面吵嚷声不断。

刚推门而出就看见昨晚那位公子带着家丁气势汹汹的上了二楼,直奔她和叶浅浅的房间。

没等沈知离反应,叶浅浅已经也推门而出。

今日的叶浅浅换了一身浅碧­色­丝褶缎裙,层层叠叠的裙裾犹如流水一般铺陈开,仿佛泛着粼粼波光,晨曦微光从她的身后一缕缕蔓延而来,再衬上那般的倾世容颜,只一眼便好似看见了湖光山­色­的绝美景致。

一时间,连上门找茬的家丁们都呆愣住。

她淡淡开口:“什么事情?”

那位流氓公子猛地吞咽了一口口水,忙道:“来人,来人……这就是我逃跑的小妾翠儿,快点把她给我抓回府上,我要重重的惩戒她!”

家丁们闻言,面面相觑,如此佳人,真不知如何唐突。

流氓公子踹了当先第一个人的ρi股,道:“没听见少爷我的话么,还不快上!”

家丁们这才摩拳擦掌朝着叶浅浅走去。

深知叶浅浅武力程度的沈知离靠在门边,摸了两把瓜子,好整以暇的看好戏。

果不其然,只见叶浅浅的脚尖猛然绷直,一个旋身,当先的一排家丁全部倒地。

剩下的几个开始默默的捂鼻血……

流氓公子见势不妙,急欲开溜,叶浅浅的身形如风,两步提住流氓公子的后领。

流氓公子连忙尖叫:“放开我放开我,我可是周员外家的大公子,你要是敢、敢……我爹一定会来找你的……”

叶浅浅凑到他耳边,吐气如兰:“喜欢我是么?可……就是有你这种男人的存在,才会让这个世界变得如此恶心。”

随着她的话音一落,流氓公子整个人腾空起来。

几个家丁反应过来,忙大叫:“姑娘,手下留情啊……”

“这可是我们老爷的独苗啊……”

有反应更快的,一把拽住沈知离的胳膊,刀架在她脖子上:“这是你的侍女吧,你要是敢伤我家公子,我就……”

叶浅浅根本连听都没听,直接把流氓公子从二楼的窗户被丢了出去。

昨天已经跌得鼻青脸肿的流氓公子这次­干­脆脸朝地趴倒,摔得生死不知。

家丁们心头大乱,沈知离握住银针反刺过去,接着侧身躲开。

但那柄刀还是在她的指尖上划了轻轻一道。

沈知离的皮肤极薄,顷刻间一道血痕生成,血珠争先恐后的从里面溢了出来,沈知离赶忙用另一只手捂住。

叶浅浅只看了一眼就拉过沈知离道:“走了。”

在她看来那点伤口根本不算什么。

她走的很快,沈知离不等不小跑才能跟上她的脚步。

到了停马车的地方,叶浅浅把沈知离直接丢了进去,就驾起马车。

沈知离颠簸一下,坐了进去……即使按住伤口也没有任何的用处,血早已流了一手。

她哆嗦着手从怀里摸出药,马车忽然猛地一颠,药瓶从沈知离的手里掉了出来。

沈知离叹了口气,弯腰想去够,谁知指尖还没触到,又一个颠簸,那装着她特制止血药的玉瓶骨碌碌滚下了车。

手上的血越流越多,沈知离开始觉得遍体冰冷。

本来只是少量失血并没有什么……可是她刚刚在石窟里为十二夜华流了不少的血……

脑中出现了一丝眩晕。

……这里没有苏沉澈,没有花久夜,甚至没有蝶衣,没有人会关心她一个小伤口如何了。

沈知离紧紧按住手指,合上了眼睛。

再清醒过来的时候,耳边传来嘈杂的声音。

略烦躁的声音:“只是这么一个小伤口,她怎么可能就死了……”

回应的声音很温和:“叶护法,她的体质特殊……倘若你再晚送她来一刻,恐怕就会有­性­命之忧……”

“别废话了,她到底什么时候能醒?”

“也许下一刻就醒,也许……还要过些时辰。”

“我先去交任务,两个时辰后回来,你替我好好看着她!听到没有?”

声音略有些无奈:“是,我知道了。”

待叶浅浅走远,沈知离才活动了一下手指……

手指被包的完全动弹不得。

她在心里叹气。

那个温和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醒了就睁开眼罢,叶护法担心了你很久呢。”

沈知离只得睁开眼睛。

站在她面前的是个年轻男子,约莫二十多岁,­唇­角挂着温和而舒适的笑容。

他转身,没多久手里便端着一个白瓷的药碗。

那双手堪称是沈知离见过的最漂亮的手,骨­肉­匀停,修长而白皙,即便不动作也透出几分优雅。

“我扶你起来,把药喝了,好吗?”

六十章

手好看,主人也不丑。

温顺的眉眼和雅致的容貌让他整个人透出几分流水般柔和细腻的气质。

见沈知离迟疑着不动作,对方好脾气笑了笑:“不愿意让我扶你么?”

沈知离又顿了顿,才道:“没有,麻烦了。”

动手扶起沈知离,又在沈知离的背后垫上一个靠垫,对方这才扣住碗沿一点点凑到沈知离的­唇­边喂了下去。

他的姿势娴熟,动作小心,半点也没有让沈知离感到不适。

而且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淡淡药香也让沈知离紧绷的神经慢慢放松了下来。

药汁微苦,仰头喝尽之后,面前多了一个小盘子。

男子将盘子朝前递了递,微笑:“是蜜饯,可以去掉一些苦味。”

沈知离忍不住问:“请问你是?”

男子失笑:“抱歉,我都忘了介绍。我是神教右护法,叫做羽连。”想了想,他又补充:“我很少离开总坛,你应该没有听说过我,和浅浅不同,她主要负责外出执行任务,我则留在教中处理事务……”

他说的很自然,似乎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但是……沈知离默默的想,女人出去打架砍人男人留在魔教处理­鸡­婆事务外带给人看病疗伤什么,真的大丈夫吗?

不过,这再诡异也是别人的事情。

拿起蜜饯咬了一口,顿时满口沁甜,又塞了两个进嘴里,沈知离想了想道:“你方才给我喝的那碗药其中一味药熟地黄的分量由2钱改为3钱可能会更好,嗯,还可以适当的加一些枸杞。”

羽连一愣,随即笑:“可是书上说的就是这个分量……”

沈知离回的很快:“医书也是人写的,未必全对。”

问羽连要过医书,沈知离随手翻了翻,指出上面的几处药材分量错误,以及几处可替换的药材。

翻阅间,沈知离隐约有些出神。

她的医术是沈天行一手教的,这些纠正也大都是沈天行实验出来的。

甚至就连方才那句话也是沈天行说过的。

那时候她来潮不过两三次,体质缘故每次都痛得在床上翻滚打跌像是死了一次,无论是红糖水还是温泉都拯救不了她。

最后是花久夜看她可怜,对着医书替她熬了碗止痛药。

结果喝完之后沈知离前后跑了十几次茅厕……

她坚决认为这绝对是花久夜故意的。

趴在床上沈知离挣扎着拽住来看她的沈天行的衣角,委屈求救:“师父,救我,花、花师兄他要弄死我……”

沈天行一脸啼笑皆非的指着那本医术道:“你花师兄这次还当真没有害你,你如今跑茅厕跑的虚脱不也没力气再痛了么……”

沈知离在床上痛得直翻白眼。

沈天行这才替她重新熬了一碗药,将她半扶进怀里,边喂边道:“我写个方子给你,下次再来便喝这个。记住,以后若是没有试过,医书上的药方便不能当真……医书也是人写的,未必全对。”

“这些么?”羽连用手指着医书上沈知离所说的位置。

愣了一下,沈知离才点头。

羽连笑:“我记下了,过会就去试试……这实在很有趣,还有别的么?”

沈知离笑了笑:“如果你有兴趣的话。”

羽连的医术知识也十分渊博,但在开方方面却十分薄弱……沈知离猜,应当是实践不够的缘故。

不过有的时候羽连的提议却又十分独特新奇。

自花久夜走后,沈知离已经很久没和人畅聊过医术,一场聊下来,倒莫名觉得羽连有几分亲切感。

又喝了口水,沈知离突然想起道:“那个……我没什么大碍了,可以出去看看么?”

“最好不要。”羽连轻声拒绝了她的要求,“浅浅一会就回来,我答应她看着你。而且外面未必安全。”

沈知离这才注意到一点很奇怪。

羽连和叶浅浅说话的时候分明叫的是叶护法,但私下同她说的时候却叫的是浅浅……

唔……不过这毕竟是别人的事情,她还是不要多过问的好。

“我只出去看一会,很快回来,若不放心你陪着我如何?”

羽连似乎沉吟了一下,蓦然微笑:“就只能一会。”

她醒来就在这个房间,这应当是一间客房,打扫的­干­净却没有多少摆设,­色­调深沉,物什古朴,门窗紧闭,根本无法判断其他。

在羽连的带领下出去,沈知离才发现这是在一个近乎荒漠的地方。

一块一块巨石垒叠成围墙,极目远眺,墙外是漫天飞舞似乎无穷无尽的黄沙。

刹那间,沈知离觉得自己仿佛要被黄沙吞没殆尽。

这时,一个身着深红紧身衣的男子快步朝着羽连走来:“右护法大人,长老请你去议事堂。”

羽连微微颔首,对沈知离道:“我有事先行一步,姑娘先回屋罢。”

沈知离表示理解的点头,转身朝回走。

待羽连已经走远,她才停下脚步往回望去。

她所在的位置应当是整个魔教总坛的中央,其中每一道门前都有魔教的弟子把守……

想逃出去的难度实在很高。

她只是想先离开回春谷,并没有真的打算长久留在叶浅浅。

一路上叶浅浅都对她看管严密,未曾得到机会逃跑,本以为到了魔教会有机会,结果……

叹气……

沈知离望着那漫天黄沙,绝望的想……就凭她这个小身板,能横穿沙漠么?

正想着,一个­阴­冷兮兮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你不是上次跟在十二夜身边的那个女人?还记得我么?”

沈知离莫名回头,就看见一个披头散发,半只眼睛被眼罩遮掩的男子,目光森冷的看着她。

……你谁啊?

男子的额头前顿时爆起一根青筋:“你怎么可能不记得我是谁!我追杀过你啊!”

沈知离老实道:“真的不记得了……而且追杀过我的人感觉其实蛮多的。”

“在华山啊华山!想起了没有!”

沈知离回想:“华山……”

男子恶狠狠道:“对,就是华山!想起来了?”

沈知离:“……没,还是不记得。”

男子额头的那根青筋跳得更欢唱了:“……来人,把这个女人给我抓住。”

身后的教众提醒:“修罗王大人,等会我们要去议事堂……”

男子:“管它的,先抓了人再说!”

魔教议事堂在魔教正中一块巨大的岩石中。

岩石内部空洞,摆着一张长长的石桌,边上是几个兵器架,可以看见那些冷冽锋利的兵器暗暗闪着寒光。

而外面则空旷冰冷,四周看不到一丝生气。

日正中天。

此时的议事堂内坐了整整六个人,六个神情各异却均在魔教举足轻重的人。

一个五官深邃英俊的紫发男子敲了敲石桌,不满道:“别管修罗那个家伙了,长老你到底有什么事情,快点直说,我没耐心了。”

“夜叉王你有点耐心行不行?”开口的是个容貌清丽脱俗仿佛仙子般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

“耐心耐心……正道跟十二夜的人都快打过来了,光坐在这里顶个屁用。”夜叉王的眼睛突然一转,“还是说乾达婆你打算去­色­诱,祁山那个老头倒还不错……”

女子捧着手中的瑶琴,­唇­畔似笑非笑:“你这张嘴真是越来越欠揍了。”

夜叉王毫不在意的摸着下巴:“还是说你想去­色­诱那个十二夜公子,放弃吧,连我们美艳绝伦的左护法都……”

九环大刀“咚”一下Сhā在了夜叉王的身边。

叶浅浅冷冷转过头:“你想说什么?”

“好了,都别吵了。”当中年纪最长的老者摸了摸自己的胡须道:“今日我叫大家来,是为了教主之位的传承,之前我让大家尽己所能的攻击正道,效果显著……在这里要特别提出的是夜叉王和右护法,夜叉王一举偷袭了包括华山掌门、衡山掌门在内的几大门派……”

紫发男子勾起­唇­角,露出一个相当得意的笑容。

“……右护法的毒更是在这次的反击中取得了相当大的效用。”

羽连微垂了眸,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好了,不过这些都只是次要……大家都知道,与我们魔教最不共戴天的仇敌要数十二夜,我之所以没让你们这么早动十二夜公子也是为了此刻,谁能最先灭了十二夜或者提着十二夜公子的头颅前来,那么便有八成的希望夺得教主之位。”

此话一出,却一下子寂静了。

老者怪道:“怎么了?”

最边上一直没说话的一个蓝衣男子突然一拳捶在石桌上:“妈的,谁知道那个十二夜公子怎么搞的,老子前两天碰到他一次,老子的人比他多一倍,当时老子准备生擒他回来的,结果……”又一拳狠狠捶下:“结果他妈的,那小子怎么变得这么能打了,差点老子就回不来了!”

乾达婆王轻笑一声:“那分明是你龙王自己没用。”

蓝衣男子登时怒目道:“说谁没用呢贱女人?”

乾达婆王轻蔑一笑,清丽的脸庞上挂着丝毫不相称的嘲讽:“有用你就去­干­掉十二夜公子赢个教主之位来啊!”

蓝衣男子呸了一声:“说得轻巧,贱女人你怎么不去!?”

老者顿时无奈……

吵吵吵……两个护法还好,这四**王只要一凑到一起就吵得不可开交,有的时候甚至还大打出手……

唉,不然他也用不着这么早定下教主。

一声极其­阴­冷而骇人的声音打断了吵嚷。

“你们说杀了十二夜公子,就能夺得教主之位?”

众人一起看向来人,老者点头:“是的。阿修罗王你没说错。”

带着单只面罩的修罗王­阴­惨一笑:“天助我也……现在我有这个!”

他霍然一拉,将一个容貌姣好的青衣女子拖了过来。

众人:“?”

唯独叶浅浅眉宇一皱,冷冷的目光扫过同样茫然的羽连。

阿修罗王­阴­恻恻笑道:“这个女人是十二夜公子现在的相好……只要用她来做人质,不怕十二夜公子不投鼠忌器。”

叶浅浅霍然起身,走到他面前,神情若冰山女神般冷峻:“……这个人是我的。”

阿修罗王被逼的不自觉退了一步,随即道:“她现在在我手里就是我的,凭什么证明是你的?”

说话间,一个紫发的身影快速一闪,阿修罗王手里的女人就换了位置。

“十二夜公子现在的相好啊。”紫发的夜叉王眯起眼睛,打量着刚抢到手的女子,撇撇嘴道:“也不怎么样嘛……尤其是……”他看了一眼叶浅浅,“简直是个蠢货啊……”

阿修罗王眼睛一暗,抽出腰间宝剑就对着夜叉王刺去。

夜叉王同样拔剑抵挡。

“锵锵”两下对撞之后,两人又迅速交手起来,产生的滚滚气旋让整个议事堂里一片狼藉。

龙王起身,看着自己被割裂开一道口子的衣袖,忍不住骂道:“你们打架就打架,­干­嘛伤及无辜牵扯到老子。”

魔教长老吼道:“你们都给我住手!”

两人视若无睹,继续对打。

乾达婆王好整以暇的拨了拨琴弦,弹了一支很适合决斗的激昂曲子。

终于……三炷香后以两人的剑双双脱手而告终。

夜叉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道:“想不到你这个半瞎子还真有两下子……”

阿修罗王额头青筋直跳,声音­阴­郁:“我这是天目天目!”

眼看又要吵起来,夜叉王突然看了看四周道:“诶,那个女人呢?”

阿修罗王:“什么女人……”蓦然反应过来,环顾四周,“左护法呢!那个女人敢­阴­我……要人去!”

一间密室里。

沈知离低头:“是我不小心。”

叶浅浅冷冷道:“现在说也没用了,你给我在这里呆着,无论如何不许出去。”

沈知离:“谢谢。”细若蚊蝇的声音。

叶浅浅下意识回头:“什么?”

沈知离看着她,眼睛里是没有掩饰的感谢:“谢谢你救我。”

叶浅浅背过头,只露出一截漂亮的脖子和­精­致的耳廓:“不用感谢我,我答应那个家伙不让你死……”

沈知离:“什么?”

叶浅浅烦躁地抓了抓长发,声音隐约有些咬牙切齿:“是苏沉澈在离开回春谷之前托消息让我保证你不死……我真是蠢货为什么要答应那个家伙!”

作者有话要说:捂脸。。稍微迟了点,但是这章有爆字数哦!

四千哦

而且→_→我爱魔教,啦啦啦~小苏应该很快粗来吧,沉思

防抽看文:

六十章

手好看,主人也不丑。

温顺的眉眼和雅致的容貌让他整个人透出几分流水般柔和细腻的气质。

见沈知离迟疑着不动作,对方好脾气笑了笑:“不愿意让我扶你么?”

沈知离又顿了顿,才道:“没有,麻烦了。”

动手扶起沈知离,又在沈知离的背后垫上一个靠垫,对方这才扣住碗沿一点点凑到沈知离的­唇­边喂了下去。

他的姿势娴熟,动作小心,半点也没有让沈知离感到不适。

而且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淡淡药香也让沈知离紧绷的神经慢慢放松了下来。

药汁微苦,仰头喝尽之后,面前多了一个小盘子。

男子将盘子朝前递了递,微笑:“是蜜饯,可以去掉一些苦味。”

沈知离忍不住问:“请问你是?”

男子失笑:“抱歉,我都忘了介绍。我是神教右护法,叫做羽连。”想了想,他又补充:“我很少离开总坛,你应该没有听说过我,和浅浅不同,她主要负责外出执行任务,我则留在教中处理事务……”

他说的很自然,似乎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但是……沈知离默默的想,女人出去打架砍人男人留在魔教处理­鸡­婆事务外带给人看病疗伤什么,真的大丈夫吗?

不过,这再诡异也是别人的事情。

拿起蜜饯咬了一口,顿时满口沁甜,又塞了两个进嘴里,沈知离想了想道:“你方才给我喝的那碗药其中一味药熟地黄的分量由2钱改为3钱可能会更好,嗯,还可以适当的加一些枸杞。”

羽连一愣,随即笑:“可是书上说的就是这个分量……”

沈知离回的很快:“医书也是人写的,未必全对。”

问羽连要过医书,沈知离随手翻了翻,指出上面的几处药材分量错误,以及几处可替换的药材。

翻阅间,沈知离隐约有些出神。

她的医术是沈天行一手教的,这些纠正也大都是沈天行实验出来的。

甚至就连方才那句话也是沈天行说过的。

那时候她来潮不过两三次,体质缘故每次都痛得在床上翻滚打跌像是死了一次,无论是红糖水还是温泉都拯救不了她。

最后是花久夜看她可怜,对着医书替她熬了碗止痛药。

结果喝完之后沈知离前后跑了十几次茅厕……

她坚决认为这绝对是花久夜故意的。

趴在床上沈知离挣扎着拽住来看她的沈天行的衣角,委屈求救:“师父,救我,花、花师兄他要弄死我……”

沈天行一脸啼笑皆非的指着那本医术道:“你花师兄这次还当真没有害你,你如今跑茅厕跑的虚脱不也没力气再痛了么……”

沈知离在床上痛得直翻白眼。

沈天行这才替她重新熬了一碗药,将她半扶进怀里,边喂边道:“我写个方子给你,下次再来便喝这个。记住,以后若是没有试过,医书上的药方便不能当真……医书也是人写的,未必全对。”

“这些么?”羽连用手指着医书上沈知离所说的位置。

愣了一下,沈知离才点头。

羽连笑:“我记下了,过会就去试试……这实在很有趣,还有别的么?”

沈知离笑了笑:“如果你有兴趣的话。”

羽连的医术知识也十分渊博,但在开方方面却十分薄弱……沈知离猜,应当是实践不够的缘故。

不过有的时候羽连的提议却又十分独特新奇。

自花久夜走后,沈知离已经很久没和人畅聊过医术,一场聊下来,倒莫名觉得羽连有几分亲切感。

又喝了口水,沈知离突然想起道:“那个……我没什么大碍了,可以出去看看么?”

“最好不要。”羽连轻声拒绝了她的要求,“浅浅一会就回来,我答应她看着你。而且外面未必安全。”

沈知离这才注意到一点很奇怪。

羽连和叶浅浅说话的时候分明叫的是叶护法,但私下同她说的时候却叫的是浅浅……

唔……不过这毕竟是别人的事情,她还是不要多过问的好。

“我只出去看一会,很快回来,若不放心你陪着我如何?”

羽连似乎沉吟了一下,蓦然微笑:“就只能一会。”

她醒来就在这个房间,这应当是一间客房,打扫的­干­净却没有多少摆设,­色­调深沉,物什古朴,门窗紧闭,根本无法判断其他。

在羽连的带领下出去,沈知离才发现这是在一个近乎荒漠的地方。

一块一块巨石垒叠成围墙,极目远眺,墙外是漫天飞舞似乎无穷无尽的黄沙。

刹那间,沈知离觉得自己仿佛要被黄沙吞没殆尽。

这时,一个身着深红紧身衣的男子快步朝着羽连走来:“右护法大人,长老请你去议事堂。”

羽连微微颔首,对沈知离道:“我有事先行一步,姑娘先回屋罢。”

沈知离表示理解的点头,转身朝回走。

待羽连已经走远,她才停下脚步往回望去。

她所在的位置应当是整个魔教总坛的中央,其中每一道门前都有魔教的弟子把守……

想逃出去的难度实在很高。

她只是想先离开回春谷,并没有真的打算长久留在叶浅浅。

一路上叶浅浅都对她看管严密,未曾得到机会逃跑,本以为到了魔教会有机会,结果……

叹气……

沈知离望着那漫天黄沙,绝望的想……就凭她这个小身板,能横穿沙漠么?

正想着,一个­阴­冷兮兮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你不是上次跟在十二夜身边的那个女人?还记得我么?”

沈知离莫名回头,就看见一个披头散发,半只眼睛被眼罩遮掩的男子,目光森冷的看着她。

……你谁啊?

男子的额头前顿时爆起一根青筋:“你怎么可能不记得我是谁!我追杀过你啊!”

沈知离老实道:“真的不记得了……而且追杀过我的人感觉其实蛮多的。”

“在华山啊华山!想起了没有!”

沈知离回想:“华山……”

男子恶狠狠道:“对,就是华山!想起来了?”

沈知离:“……没,还是不记得。”

男子额头的那根青筋跳得更欢唱了:“……来人,把这个女人给我抓住。”

身后的教众提醒:“修罗王大人,等会我们要去议事堂……”

男子:“管它的,先抓了人再说!”

魔教议事堂在魔教正中一块巨大的岩石中。

岩石内部空洞,摆着一张长长的石桌,边上是几个兵器架,可以看见那些冷冽锋利的兵器暗暗闪着寒光。

而外面则空旷冰冷,四周看不到一丝生气。

日正中天。

此时的议事堂内坐了整整六个人,六个神情各异却均在魔教举足轻重的人。

一个五官深邃英俊的紫发男子敲了敲石桌,不满道:“别管修罗那个家伙了,长老你到底有什么事情,快点直说,我没耐心了。”

“夜叉王你有点耐心行不行?”开口的是个容貌清丽脱俗仿佛仙子般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

“耐心耐心……正道跟十二夜的人都快打过来了,光坐在这里顶个屁用。”夜叉王的眼睛突然一转,“还是说乾达婆你打算去­色­诱,祁山那个老头倒还不错……”

女子捧着手中的瑶琴,­唇­畔似笑非笑:“你这张嘴真是越来越欠揍了。”

夜叉王毫不在意的摸着下巴:“还是说你想去­色­诱那个十二夜公子,放弃吧,连我们美艳绝伦的左护法都……”

九环大刀“咚”一下Сhā在了夜叉王的身边。

叶浅浅冷冷转过头:“你想说什么?”

“好了,都别吵了。”当中年纪最长的老者摸了摸自己的胡须道:“今日我叫大家来,是为了教主之位的传承,之前我让大家尽己所能的攻击正道,效果显著……在这里要特别提出的是夜叉王和右护法,夜叉王一举偷袭了包括华山掌门、衡山掌门在内的几大门派……”

紫发男子勾起­唇­角,露出一个相当得意的笑容。

“……右护法的毒更是在这次的反击中取得了相当大的效用。”

羽连微垂了眸,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好了,不过这些都只是次要……大家都知道,与我们魔教最不共戴天的仇敌要数十二夜,我之所以没让你们这么早动十二夜公子也是为了此刻,谁能最先灭了十二夜或者提着十二夜公子的头颅前来,那么便有八成的希望夺得教主之位。”

此话一出,却一下子寂静了。

老者怪道:“怎么了?”

最边上一直没说话的一个蓝衣男子突然一拳捶在石桌上:“妈的,谁知道那个十二夜公子怎么搞的,老子前两天碰到他一次,老子的人比他多一倍,当时老子准备生擒他回来的,结果……”又一拳狠狠捶下:“结果他妈的,那小子怎么变得这么能打了,差点老子就回不来了!”

乾达婆王轻笑一声:“那分明是你龙王自己没用。”

蓝衣男子登时怒目道:“说谁没用呢贱女人?”

乾达婆王轻蔑一笑,清丽的脸庞上挂着丝毫不相称的嘲讽:“有用你就去­干­掉十二夜公子赢个教主之位来啊!”

蓝衣男子呸了一声:“说得轻巧,贱女人你怎么不去!?”

老者顿时无奈……

吵吵吵……两个护法还好,这四**王只要一凑到一起就吵得不可开交,有的时候甚至还大打出手……

唉,不然他也用不着这么早定下教主。

一声极其­阴­冷而骇人的声音打断了吵嚷。

“你们说杀了十二夜公子,就能夺得教主之位?”

众人一起看向来人,老者点头:“是的。阿修罗王你没说错。”

带着单只面罩的修罗王­阴­惨一笑:“天助我也……现在我有这个!”

他霍然一拉,将一个容貌姣好的青衣女子拖了过来。

众人:“?”

唯独叶浅浅眉宇一皱,冷冷的目光扫过同样茫然的羽连。

阿修罗王­阴­恻恻笑道:“这个女人是十二夜公子现在的相好……只要用她来做人质,不怕十二夜公子不投鼠忌器。”

叶浅浅霍然起身,走到他面前,神情若冰山女神般冷峻:“……这个人是我的。”

阿修罗王被逼的不自觉退了一步,随即道:“她现在在我手里就是我的,凭什么证明是你的?”

说话间,一个紫发的身影快速一闪,阿修罗王手里的女人就换了位置。

“十二夜公子现在的相好啊。”紫发的夜叉王眯起眼睛,打量着刚抢到手的女子,撇撇嘴道:“也不怎么样嘛……尤其是……”他看了一眼叶浅浅,“简直是个蠢货啊……”

阿修罗王眼睛一暗,抽出腰间宝剑就对着夜叉王刺去。

夜叉王同样拔剑抵挡。

“锵锵”两下对撞之后,两人又迅速交手起来,产生的滚滚气旋让整个议事堂里一片狼藉。

龙王起身,看着自己被割裂开一道口子的衣袖,忍不住骂道:“你们打架就打架,­干­嘛伤及无辜牵扯到老子。”

魔教长老吼道:“你们都给我住手!”

两人视若无睹,继续对打。

乾达婆王好整以暇的拨了拨琴弦,弹了一支很适合决斗的激昂曲子。

终于……三炷香后以两人的剑双双脱手而告终。

夜叉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道:“想不到你这个半瞎子还真有两下子……”

阿修罗王额头青筋直跳,声音­阴­郁:“我这是天目天目!”

眼看又要吵起来,夜叉王突然看了看四周道:“诶,那个女人呢?”

阿修罗王:“什么女人……”蓦然反应过来,环顾四周,“左护法呢!那个女人敢­阴­我……要人去!”

一间密室里。

沈知离低头:“是我不小心。”

叶浅浅冷冷道:“现在说也没用了,你给我在这里呆着,无论如何不许出去。”

沈知离:“谢谢。”细若蚊蝇的声音。

叶浅浅下意识回头:“什么?”

沈知离看着她,眼睛里是没有掩饰的感谢:“谢谢你救我。”

叶浅浅背过头,只露出一截漂亮的脖子和­精­致的耳廓:“不用感谢我,我答应那个家伙不让你死……”

沈知离:“什么?”

叶浅浅烦躁地抓了抓长发,声音隐约有些咬牙切齿:“是苏沉澈在离开回春谷之前托消息让我保证你不死……我真是蠢货为什么要答应那个家伙!”

六一章

“苏沉澈?”沈知离微微一愣,“你为什么要答应他保护我?”

沈知离觉得她越来越不能理解这个世界了……

以她和叶浅浅之间的关系,叶浅浅应该是想杀了她而后快的吧,又怎么会要保护她……更何况还是答应苏沉澈。

叶浅浅勾了一下­唇­,显然不愿多说:“你就当我是被那个蠢货传染了罢。”

推开密室的门,叶浅浅大步走了出去。

说是密室,也不全是­阴­暗。

有桌椅床榻,桌上燃着几盏油灯,边上还放了好些书册笔墨,另一头是个水缸,又备了些简单的糕点。

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沈知离就在这里呆了几日,每天准时有人送吃喝进来,过的倒也不差。

变故在第四天发生。

当时的沈知离正手执毛笔在纸上画小人,闲得牙疼的结果就是……她开始进行无聊的创作。

纸上的小人有着白­嫩­的小脸修长的身形和表情一看就十分猥琐的小人,沈知离拉了一根线,在上面标:苏沉澈。

又画了一个有着瓜子脸尖下巴一身红衣满脸欠扁的小人,标:花久夜。

围绕着这两个人物,沈知离开始了天马行空超越想象极限的意­淫­……

当沈知离正画到花久夜邪魅一笑挑起苏沉澈下巴的时候,密室的门被剧烈的撞击。

沈知离的手抖了一下,花久夜的手往下移了几分,摸到了不该摸的部位。

门继续剧烈的撞击。

沈知离默默的产生了一丝心虚感……报应来得如此之快么?

“给我撞……那个女人就在里面!”

门外传来一个男人­阴­森而沉郁的声音。

呃……是那个什么阿什么王么?

“砰”一声,门不负众望的倒塌在地。

阿修罗王迅速环视一周。

桌前,没人。

床上,没人。

床下,没人。

书桌下,没人。

书桌上……也没。

不可能啊,他派人跟踪了许久才知道叶浅浅的这处密室……不在这里还能在哪里。

眉头一皱,阿修罗王­阴­沉地摸着下巴转身。

“哈哈哈……”一个魔教弟子抑制不住的笑了起来。

阿修罗王霍然回头,­阴­阳怪气道:“笑什么笑!”

那名弟子连忙捂住嘴,跪地:“弟子知错,弟子知错……”

阿修罗王正气头上,刚想一脚踹过去,为了保持他­阴­郁美男的形象,忍了忍,­阴­冷道:“我很可笑么?”

弟子把头摇头得跟癫痫一样:“没有没有,我就是看桌上那画……”

画?

阿修罗王把头凑过去一看。

两眨眼的功夫,阿修罗王迅速的捂住嘴,但是耸动的肩膀还是泄露了他抑制不住的笑意。

——这两个傻蛋的对话怎么这么冷但是又这么该死的搞笑啊,好想笑啊,不行,不能笑,我要撑住啊,不然我辛苦维持的­阴­冷法王形象就全毁了啊,可是真的好好笑啊,哈哈哈哈哈……

阿修罗王忍不住把桌上那叠纸抓起来,一页页往下翻……

——哈哈哈哈,不行了,我撑不住了……

众弟子面面相觑,齐齐望天,当做没看见。

翻完所有的纸,阿修罗王的面部神经已然抽搐到扭曲的地步。

他一把握住纸想塞进怀里,这才发现一件事……纸上的墨还没湿着……也就是说,那个女人还在这个密室里。

继续环视四周。

最终锁定一个位置,阿修罗王的眼眸里闪过了一丝得意。

他猛然动手揭开了水缸盖子,只见水缸里安静的蹲着一个女子,她的头顶飘着一张纸条。

果然在这!

阿修罗王用一种标准的­阴­郁的口吻道:“出来吧,再躲也没有用。”说话间,他顺手拿起了那张纸条,也看清了那张纸条上的字:封。

——居然是封条,哈哈哈哈,她以为自己是水缸吗?居然还要封条!

沈知离动作缓慢而笨拙的爬出来——她本来对于这种事情就不熟练,能爬进去就很不容易了。

阿修罗王终于忍不住爆笑出声:“哈哈哈,你怎么这么笨啊……”

沈知离面无表情:“很好笑么?”

之前积累的笑意一下子爆发,阿修罗王捂着肚子狂笑出声。

沈知离:“……”

笑点怎么这么低啊这家伙……

他的人生一定很枯燥乏味吧,好同情……

不对,这关我什么事……

我#%#¥……,叶浅浅果然靠不住啊,这么快我就被抓住了,不会要行什么大刑吧,我很怕疼撑不住的啊,一流血我会什么都招了的啊……

结果和沈知离想的有些出入。

也许是她还有利用价值而且对方也不觉得她会知道什么,阿修罗王倒没有对她做什么,只是换了个地方关着她。

除了每天的饭菜还给她送些笔墨过来。

有了笔墨,在这种状态下又完全逃离不开——沈知离最多有办法同时药倒三四个人,看管她的足有十几个人,别说没有办法就算有身上毒药的分量只怕也不够,无奈之下她自然继续她的无聊创作……只是,奇怪的是,但凡她一画完,第二天一早她画的东西就会不翼而飞。

如此几次之后,沈知离渐渐也没了画的心思。

尤其是这几天关押的地方从地牢换成了驼车,沈知离每天光顾着抑制颠簸路程带来的作呕感,哪里还有别的心思做别的。

阿修罗王再一次召见了她,委婉的表示如果沈知离再不做些有意义的事情,那估计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

沈知离很困惑……什么是有意义的事情。

阿修罗王一脸­阴­惨的对她扬了扬手里的那叠纸……

十分眼熟的一叠纸……

沈知离:“……”

这家伙是喜欢看她画的画么,早说啊……

由于学习开处方的草书,沈知离的画一向很……咳咳,这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人欣赏。

不免有种莫名的满足感……

再接再厉,沈知离闲来无事便在纸上继续创作,并陆续添加了许多新的人物。

三天后,给她送饭的魔教弟子羞涩的从怀里掏出一张纸一支笔递给沈知离。

沈知离满意地看着待遇越来越好的饭菜,转头略有些不解。

魔教弟子低声,扭捏:“那个……能给我签个名么?”

沈知离隐约有种热泪盈眶的感觉……她是终于找到除了医术以外的其他特长了吗!!

来要签名的越来越多,就在沈知离签满第一百个签名的时候,车队停了下来。

显然他们已经出了沙漠,停在一座边陲小城里。

守城的也依然是魔教弟子,他们秩序井然,一路上的气氛渐渐沉寂下来,就连给沈知离送饭的小哥也不再多说什么。

沈知离收了收画笔,也让自己的心安静下来。

她被关在一间旧宅子里,外面不断有马蹄声和打斗吵闹声,空气里有酸涩和咸腥的味道。

就这样又过了几日,沈知离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种时候这样的地方看到苏沉澈。

准确点说,是遥遥望见苏沉澈。

在被关在这里的第五天,沈知离被人拖着上了城楼,为了防止她做出过激行为,她的身上上了几重镣铐,不过好在上镣铐的魔教弟子找她要过签名,选的是最轻的材质才让沈知离好过一些。

城墙之下,是一众携兵带甲的武林人士。

许多都显得十分眼熟,她依稀记得曾在武林大会上见过。

而最当先的人……

是苏沉澈。

一袭如雪的纯白华衣,长发­干­净利落的梳挽在头顶玉冠之后,两条月白涤带从耳际轻垂而下,云锦腰带束在腰间,浑然一副翩然公子的模样。

此时,他骑在马上矗立风中,长剑的光芒闪在手里,微微抬眸间,两条月白涤带也随之晃动,似将他整个身形都拉长,更衬得丰姿俊逸,飘然若仙。

风沙扬起他的衣袂,翩跹而动,腰间环佩也叮当作响起来。

而他的目光……

他的目光……

虽然­唇­角一直含着笑意,但笑意似乎并没有到达心里,只浮在表面,琥珀­色­的瞳孔里倒映着一抹漫不经心的锐利。

这让他整个人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锋利的闪着寒光,散发着一种让人无法逼视的气场。

这是苏沉澈么?

城楼离得太远,苏沉澈并没有看见她,而是看着对面捧琴的一众女子。

乾达婆王以手掩­唇­,微微一笑:“真是好久不见了呢,十二夜公子。”

苏沉澈回以微笑:“别来无恙。”

乾达婆王丢过去一个媚眼:“公子带着这么多人来,真是让人家好害怕呢……不知道公子会不会对人家这种娇弱的女子手下留情呢?”

苏沉澈依然微笑,眼眸纯澈却又冰冷:“……想知道的话,不妨来试试看。”

“十二夜公子,别同这个妖女说这么多,直接打便是!”

“开打开打,老子这次来就是要灭了魔教的,废话这么多­干­什么!”

苏沉澈耸了耸肩,无所谓道:“那我们开打吧。”

乾达婆王的眼中闪过一丝­阴­霾,但不等苏沉澈反应她就反手拨弄琴弦,示意身后女弟子结成剑阵,乾达婆王本就司乐,她的攻击也素来以音为主,她对此相当自信,之前苏沉澈就着过他的道,这次也……

等等……啊……

乾达婆王不可置信的看着刺进她肩膀里的剑锋,又看了看地上那些被苏沉澈一招击飞的女弟子,额头上慢慢渗下一滴汗……

她才不过弹个起手,怎么会……

苏沉澈笑得彬彬有礼:“我大概不打算手下留情……”

长剑拔出,腕上一提,就朝着乾达婆王的心口刺去。

乾达婆王狼狈闪开,苏沉澈的剑却宛如毒蛇紧跟而来。

千钧一发之际,一根长枪挡住了苏沉澈的剑,阿修罗王一把将乾达婆王拉回,道:“我跟你打。”

乾达婆王捂住肩膀上的伤口,漂亮的脸蛋­阴­沉着道:“是我估计错误,我欠你一份人情。”

说完,便带人退到后面。

苏沉澈倒没追,只是简单的看了一眼阿修罗王,平静叙述道:“你打不赢我。”

短短五个字,无比的笃定和自信。

阿修罗王也笑,笑声喑哑,令人毛骨悚然:“就算赢不了我还有别的方法能赢你。”

苏沉澈打了一个呵欠转身。

阿修罗王:“你走什么?”

苏沉澈头也不回:“打累了,找人轮你……结剑阵。”

身后青荇小声提醒:“主上,我们没那东西……”

苏沉澈挑眉笑,说得理所应当:“现学现卖!”

六二章

青荇苦着脸,身后十二夜众同样一脸苦逼……

雷影双手换胸,冷哼:“什么剑阵……要打你自己打……”

听得这边的争吵声,另一侧的正道人士连忙劝说——大家都知道十二夜公子这位黑衣属下­性­格十分乖戾,极爱无端找十二夜公子的麻烦,也亏得十二夜公子­性­子温和又宅心仁厚才不同他计较……

刚刚伤愈的衡山掌门朗声道:“已劳烦十二夜公子打头阵,但也不能光叫十二夜公子出力,诸位,我们一同将这魔教妖人擒住如何?”

这一声得到众人的呼应。

他们这一波不过是前来试探魔教的,能攻下魔教这座边城甚至斩获几个魔教法王绝对会是意外之喜。

“就凭你们?”

­阴­笑一声,阿修罗王突然急退而后,手朝后一示意,只见一排的魔教弟子手持弓箭朝下­射­去。

密密麻麻的弓箭朝着正道人士­射­来。

猝不及防之下,正道人士慌忙抵挡,到底武功高强,大多数人都将箭矢挑开,但也仍有些武艺低微的弟子中招。

只见那箭簇没入弟子的身体里,有的突然炸开一篷铁砂,肢体尽断,还有的涂抹了剧毒,顷刻间整个手臂都蔓延起了毒素,或者­干­脆腐烂痛苦的倒地呻吟。

如此惨烈的景象近在咫尺,让众人不觉都愤怒了。

然而不等反应,第二波弓箭又要­射­了过来。

众人正要抵挡,却听一个清朗悦耳的声音道:“让他们停下。”

不远的城墙下,白衣男子手持利剑架在一个遮了半边眼睛的男人脖子上。

剑锋慢条斯理的在男子咽喉上厮磨,白衣男子又微笑着重复了一遍,姿态光风霁月,好似在做着什么风雅之事。

谁都没有看清苏沉澈是怎么做到的,就连阿修罗王本人也没有反应过来,但苏沉澈的剑就这么凭空的出现在了他的脖子上。

……一滴汗顺着阿修罗王的额头滴落下来。

他这才知道苏沉澈所言非虚,自己的确不是他的对手,

虽然苏沉澈占了出其不意的便宜,但是光凭这个速度,自己在苏沉澈的手下就过不了十招。

可是之前……苏沉澈明明没有这么厉害!

但对于正道而言,这无疑是一个极好的消息。

大部分人松了口气,所谓擒贼先擒王,王都被擒下了还害怕神马!

于是纷纷闲磕牙道:

“十二夜公子,做得好!”

“十二夜公子不愧是武林新秀第一,真叫吾辈羞惭。”

“十二夜公子真是好潇洒啊……哎呦,他好像朝这边看过来了呢!”

“走开,他才不是看你,是在看我呢。”

苏沉澈充耳不闻,只是凑近阿修罗王的耳边,轻声却又仿佛命令般道:“让他们退下,开城门。”

阿修罗王冷笑:“你就算杀了我,夺了城,也到不了我圣教总坛。”

苏沉澈无所谓的笑了一下:“那用不着你­操­心。”

他的语气颇淡,没有什么起伏,却让阿修罗王心头莫名一跳。

他同十二夜公子也算是老相识。

十二夜的存在就是为了灭除魔教,而魔教同样在不遗余力的追杀十二夜。

差不多十二夜公子还只是个少年的时候他们就交过手,胜负只在五五之数,但也让他暗自心惊,因为他足足大了十二夜公子五六岁,若十二夜公子到了他这个年纪,武功恐怕会到达一个极为可怕的地步。

必须要杀掉他……

阿修罗王暗暗心想。

可无论他怎么努力,最后都会被十二夜公子以各种匪夷所思让人瞠目结舌的方式逃脱。

——这家伙根本对于他的追杀毫不在意!

而且令人无法理解的是,就算再怎么被追杀十二夜公子也没多少真正想杀了他的心思……

这是让身为魔教四大法王之一的阿修罗王绝对不能忍受的耻辱!

可是现在……

淡淡的杀气从苏沉澈的身上蔓延开,悬在脖子上的刀锋冷锐,阿修罗王完全能确定一件事情……十二夜公子是真的想杀了他。

这种感觉甚至强烈到了让阿修罗王手心冒汗的地步。

苏沉澈的声音依旧在他的耳边回响:“怎么样,考虑好了么?我的耐心有限……我数三声,三声过后如果还不下命令的话。”

他弯起眼眸,笑得温和又冰冷:“我会杀你了哦。”

乾达婆王清灵动人的声音从城楼上传来,略有些犹豫。

“怎么样了,阿修罗王……”

苏沉澈:“三……”

阿修罗王骤然道:“你等等,我有人质。”

苏沉澈:“二……”

阿修罗王大叫:“乾达婆王,快把那个女人推过来!”

苏沉澈:“一……”

刀深入肌理。

死亡近在眼前,到了这个时候,没有人会不怕,阿修罗王的心脏几乎到了嗓子眼。

“放开我……”

一道轻微的女声从城楼上响起。

那声音太小,甚至于只有紧邻着城楼的人才能听得见隐约的声响。

已经顾不上自己­阴­冷沉郁的形象,阿修罗王闭着眼睛高喊:“你若是杀了我我就将你的心上人碎尸万段以泄恨。”

没有意料之中的疼痛,刀也没有再深入。

阿修罗王等待了一会,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是十二夜公子微微迷惑的神情,他抬了抬头,眉宇动了一下,仿佛确认般道:“回春谷谷主……沈知离?”

城墙之上。

沈知离被乾达婆王粗暴的拖拽了过来。

带着镣铐的她本来便行动不便,一路拖拽,镣铐摩擦手腕,很快就擦伤了多处,甚至有些地方还渗出了血丝。

乾达婆王拽过她的头发把她直直压在城墙的凹槽间,用力之大让沈知离觉得自己像是一下子撞上了城墙,五脏六腑俱是一震,胸口闷涨,有种反胃作呕的感觉。

一低头,就能看见苏沉澈的身影,离她不过一墙之距。

刹那,心头蔓延起莫名的情绪,微苦微涩微酸也微甜……她喜欢这个男人,他们做了最亲密的事情,她下意识的会依赖他,会思念他,会想和他过一辈子,却甚至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喜欢自己。

相信也好,不信也罢,她已经做了自己的决定。

她不后悔。

心一下定了。

沈知离还记得,上一次见面的时候,苏沉澈抱着她说“等我回来,知离,我会用这世上最盛大最嚣张的婚礼娶你”,可她不知道会不会下一次见面的时候苏沉澈就已经忘记了她。

然而,忘记还是记得,现在就可以知晓答案了。

乾达婆王将沈知离死死按在城墙上,一手夺过一名弟子的长刀抵在沈知离的脖子上,轻灵娇媚的声音无端掺杂上狠辣:“十二夜公子,我若想杀了她,你绝对拦不住。”

阿修罗王也­阴­惨惨的一笑,高声道:“你的心上人在我手里……你不顾忌他的死活了么,还不快点放开我。”

正派众人却都焦急起来。

在武林大会上大家都见过沈知离,也知道十二夜公子对女子用情极深,一个叶浅浅当年便能宠成那样,如今这个……似乎更在叶浅浅之上。

“十二夜公子,这大事为重啊,想来你的心上人也能体谅的……”

“十二夜公子,这不过一个女子而已,你……”

苏沉澈眨了眨眸又眨了眨眸,琥珀­色­的眼睛流转着浅淡的光:“……那个,她是我的心上人么?我怎么不知道。”

声音不大,却清晰的传入了所有人的耳朵里。

一时,无论魔教还是正道皆是哗然。

沈知离自然也听见了。

苏沉澈的声音半丝不乱,纯然是淡淡的疑惑。

七情丹。

让中了七情丹的人服食下解药,不到半月内,他便会逐渐忘记由于七情丹带来的爱恋。

是……忘了对她的感情么?

沈知离这样想,却不自觉的咬住下­唇­,血慢慢渗透出来。

阿修罗王急道:“我亲眼见过你们难分难舍……而且江湖上……”他一时语塞,其实他也不过就见过那一次,至于那名女子是十二夜公子心上人的事情也是听的江湖传闻。

苏沉澈沉吟了一下:“不过沈谷主毕竟救过我的命……”

阿修罗王期盼的看向苏沉澈,苏沉澈冲他莞尔一笑:“那我只好先杀了你……然后再杀光魔教替沈谷主报仇了!”

说着,顺手就朝阿修罗王的脖子上抹去。

伴随着乾达婆王的惊呼,剑入­肉­三分,一柄判官笔将剑架住。

苏沉澈抬眸,是青荇。

“你在做什么?”

青荇动了动­唇­,语气挣扎而不忍:“主上……沈姑娘会死的。”

苏沉澈没有应下,只道:“沈谷主不会白死的,我一定会替她报仇的。”

一旁的翟凤忍不住道:“可是人已经死了报仇有什么用!”

苏沉澈:“你们俩打算拦我么?”

正道的人也嚷嚷了起来。

一时间场面十分嘈杂。

城墙上的乾达婆王忽然奏起了乐。

悠越激昂的乐曲声响彻,让人不觉热血沸腾,血脉喷张,反应过来的连忙捂住耳朵却也受了影响,定力差的则瞬间七窍流血,软软倒下。

就连苏沉澈也微微皱了眉,阿修罗王以爪当钩偷袭向苏沉澈,苏沉澈刚一抵挡,阿修罗王扯下眼罩看了一眼苏沉澈。

眼罩下是一只­色­彩诡异仿佛有着蛊惑力的眼睛,苏沉澈对视中被那双眼睛迷惑,动作迟缓了片刻,阿修罗王已经一个金蝉脱壳褪下外衫扑向城门,瞬息间入了城。

惊魂未定的阿修罗王按住脖子上还在流血的伤口大口喘气,神­色­一片­阴­郁:“真是……千钧一发。”

乾达婆王用姑且算是安抚的口吻道:“能捡回命就不错了……你之前的救命之恩我也算还了啊。”

看着眼前斤斤计较的女人,阿修罗王忍不住抱怨:“知道了……”又道,“那个女人……”

乾达婆王用穿着绣花鞋脚尖碰了碰沈知离:“也可没杀你,还活着么?”

沈知离抬起因失血而苍白的面孔,无力道:“活着……”

乾达婆王显得很感兴趣,俯低了胸口:“十二夜公子不承认你,你难过么?”

沈知离声音越发低:“难过……”她挣扎着拽住乾达婆王胸口的布料道,“但是你再不给我止血我就要死了啊!”

胸……她的胸……

乾达婆王尖叫一声一巴掌打在沈知离的头上,沈知离迅速的果断的晕了。

乾达婆王面­色­­阴­沉:“还要不要杀了她?”

十二夜公子那样显然就是根本不在乎这个女子,而这个女子在听见十二夜公子的话却明显的整个人消沉下来,谁负了谁清清楚楚,乾达婆王平生最恨负心汉,出于同情她原本不想杀她的……

可是……她居然敢触碰她的胸!

“还是……算了吧。”阿修罗王道。

他还舍不得那些画……她死了他以后看什么……

阿修罗王一边任由魔教弟子替他上药止血一边下意识摸了摸胸口,诶!?

同一时刻,苏沉澈弯腰从掉落的衣服堆里捡起了一沓纸。

六三章

疼……

浑身上下都疼……

沈知离低低呻吟了一声,手指紧攥,骤然用力,她猛然睁开了眼睛。

温雅的眉眼直直撞了过来,四目相对,沈知离想也没想一拳挥了过去。

对方捂住鼻梁痛哼一声。

沈知离怔怔然看着那张有些眼熟的脸。

呃,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

匆匆几道脚步声传来,两个魔教弟子扶住面前的人惊呼:

“羽护法大人,你怎么了……”

“大人,属下这就去叫人来……”

沈知离从床上下来,走到羽连面前,伸出手。

还没碰到羽连,就被人攥住手腕,魔教弟子一脸警惕的看着沈知离,怒斥道:“你还想对羽护法大人做……”

沈知离直接一根银针让他闭嘴,探指在羽连的鼻梁摸了摸,指尖一用力,将鼻梁掰正。

做完这一切,她才微微抱歉的低头:“刚才我……没有看清。”

羽连按着鼻子,温润的眉目中没有半丝生气的意思。

“没关系……我并不在意的。”

沈知离环视了左右:“这是已经回到了总坛么?”

羽连摇头:“如今我们在神教两大边城之一的辉月城中,这是我住的院落……是阿修罗王让我来医治你的。”

沈知离一愣:“我们还在那座城里……那武林人士……”

羽连点头:“也还在。”

头莫名开始痛了起来。

沈知离倒退着坐在榻上,闭上眼回忆……

城墙之下,白衣公子……

——那个,她是我的心上人么?我怎么不知道。

——那我只好先杀了你……然后再杀光魔教替沈谷主报仇了!

其实无非是她猜测中最糟糕的那种的结果……苏沉澈忘了对她的感情。

真正令她难过的是,即便明知她就在塔楼上,苏沉澈那天根本未曾多看过她一眼,琥珀­色­的眼眸自始至终都平静的无波无澜,像是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他不在意,毫不在意。

沈知离苦笑,还真的是她亲手配的解药……

忘了她……其实应该是好事罢……

反正她也活不了多久了……

忘了才好……

指甲渐渐嵌进掌中,可是……还是好不爽……

为什么我还记得,你却已经忘却了呢。

在这一刻,沈知离微微有那一么一丝的后悔……倘若当日听从花久夜的话让忘了苏沉澈……

但这样的念头很快被摈除到脑外……

宁愿因为记着而难过伤怀,她也不想一无所知的站在苏沉澈的面前。

……如果连她也忘记了,那么还有谁会记得……一切只怕就真的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总要有个人记得,记得曾经发生过的和曾经短暂的相爱。

这样她死的也安心一点罢……至少在死前,她爱过,无怨无悔。

住了好些日子,沈知离第一次知道这座边陲小城叫做辉月城。

与其对应的是魔教另外一座城,旭日城。

两座城池互相簇拥着魔教总坛的所在,是为魔教预防外敌的第一道屏障。

羽连告诉沈知离叶浅浅已经知道她在阿修罗王的手上,只是叶浅浅同另外两位法王留守旭日城才无法赶过来。

犹豫了良久,沈知离才问:“战况如何?”

羽连轻轻的摇了摇头,语气中略有几分说不出的怅然:“不太乐观,当然我这么说你也许会很开心……自从二十多年前的教派分裂之后,八部天王众死伤近半其中四部尽皆灭亡以后,魔教已经很多年没有大动­干­戈的打过了,若一致对外也好,因为教主人选未定,教派内的争斗也……”

沈知离下意识问:“二十多年前?”

羽连点头,又笑:“恐怕那时候姑娘还未出生,这涉及到教中一桩秘辛……恐怕不便……”

沈知离了然点头,顿了顿,她忍不住又问:“那……”

羽连失笑了一声:“你想问十二夜公子吧?”

沈知离没说话。

羽连道:“祁山掌门到了辉月城外,旭日城的正派人手不足,十二夜公子昨日好像已经去了旭日城。”

沈知离却不知是该遗憾还是该松了一口气。

但转念想到叶浅浅也在旭日城,又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也许是因为羽连的关系又或许是因为见沈知离是真的没有逃脱的能力,她在辉月城里没有再被禁足,只是出入都会有魔教弟子看着,以防逃跑。

魔教与正派的对峙不谙于一场战争,沈知离总能看见被送来伤患。

羽连往来其中看诊开方,但他到底只有一个人。

沈知离有心想去搭把手,但想起魔教的那些­阴­狠无比的暗器和­阴­招,再联想起自己的身份,终究作罢。

入夜,沈知离见到了阿修罗王,他显然负了伤,脸上苍白难看。

沈知离努力压抑着自己的圣母心态……

大夫做多的缘故,看见病人就想把脉开方……

阿修罗王默默的掏出一叠白纸放在沈知离面前,沈知离抽了抽嘴角:“这种情况下你还让我……”给你画画!

­阴­沉着脸,阿修罗王很不爽道:“之前的弄丢了。”

沈知离直言:“画不出来。”

虽然努力让自己不在意,但是……现在她画出来的恐怕会很恐怖吧。

阿修罗王­阴­森森转头,盯她:“不画画养你何用?”

沈知离面无表情称述:“……你不是在养我,你是绑架我!而且,让被囚禁者工作是很不人道的事情……”

阿修罗王:“我心情很差。”

沈知离:“然后?”

阿修罗王:“想杀人?”

沈知离:“……”

阿修罗王,露出的那只眼睛闪着恶狼般凶残的光:“十二夜公子对你没感情,你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他从身后亮出一把明晃晃的大刀,“不画就死,自己选。”

沈知离看着那不断闪着寒光的大刀,咽了口口水道:“……你赢了!”

叫了几份糕点几壶美酒,阿修罗王一边把大刀架在沈知离身边,一边吃着糕点看她画画。

沈知离怨念的吸了两口鼻子,埋头画画。

阿修罗王咧嘴,­阴­惨一笑:“画得本王开心,赏你吃……”

说着抽过沈知离刚画好的几张,阿修罗王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间或喝两口美酒消食。

“哈哈哈哈哈……”

意犹未尽的看完,阿修罗王凑过来问:“唉,为什么今天这个小白脸这么惨啊……天天被这个红衣服的压倒狂揍,还老是倒霉,简直是喝水都塞牙。”

沈知离头也不抬:“因为作者看他不爽。”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画,对了……”阿修罗王又问,“为什么每次主要都是这两个男子啊,无论是话本还是戏文都该有个女角的吧。”

沈知离刷刷又吐槽玩一张丢到一边:“看就看怎么那么多废话……”

大刀刷得一亮。

沈知离:“咳咳咳……那个,我师父告诉我,女孩子是用来宠的,男孩子是用来揍的……在这种天天需要挨揍的故事里放个女角合适么?那女角得有多惨啊……所以还是两个男子互殴来的痛快。”

阿修罗王擦了擦嘴角的点心渣,点头:“这倒是……”

笔停了一下,沈知离抬头:“呃……你没觉得这个小白脸有点眼熟么?”

阿修罗王侧眸:“眼熟?谁?”

这种欠抽欠虐装可怜还喜欢折腾人最适合被踹飞到天边的人……不是一眼就能看得出来么?

仿佛看出沈知离眼中的疑惑,阿修罗王放下画纸:“你不会说是十二夜公子罢。”

沈知离迟疑了一下,点头。

阿修罗王抱着肚子狂笑:“哈哈哈哈哈哈……”

沈知离:“……”

这货疯了么……

“这个傻蛋居然是十二夜公子……哈哈哈哈哈,大傻蛋……”

沈知离用怪异的眼神看着阿修罗王。

克制了笑声,阿修罗王以手握拳抵在­唇­边咳嗽了几声,道:“我没想到是因为……虽然狡诈胜似,但十二夜公子给我的感觉倒不是这样。”

沈知离正襟危坐,默默竖起了耳朵。

阿修罗王的眸闪过几分­阴­霾:“……按说是仇敌,他却又数次放弃明明能取我­性­命的机会……最可恨的是,我根本看不透他在想什么,他看着我的目光,就像在看故事里的人,而他自己却抽离在外,好似没有什么能牵动他的思想……实在让人忍不住想杀掉他。”

沈知离:我们说的真的是一个人么!

为什么你说的好像一个成仙的老怪物!他到底哪里抽离在外,哪里又不收人牵动了!

略顿了顿,沈知离紧握住笔杆:“那他和叶护法又是怎么一回事……”

阿修罗王恍然了一下:“叶浅浅啊……他跟叶浅浅的相处倒有些奇怪……”

沈知离凑近:“什么?”

“砰”一声门被踹开。

一身浅银­色­纱裙的乾达婆王挑高眉道:“我找了你半天,原来是跟这个女子私会来了……哼,我还说你当初怎么执意非要羽护法救活她呢……”

月辉之下,越发清丽脱俗似从月中降临的仙子——当然前提是不听她说的话。

沈知离退开数尺:“……咳咳,那个,呃,我只是路过的。”

阿修罗王­阴­沉目:“有什么事情?”

乾达婆王:“捡十二夜公子的破鞋么?”

阿修罗王霍然站起来,面容­阴­枭:“你找打吗?”

乾达婆王一个侧身,取出她引为武器的琴:“你要为了这个女子同我打么?”

阿修罗王:“不可理喻的女人……喂喂,谁准你走了?画还没画完呢?”

“什么画?”

乾达婆王上前一步夺过桌上的画纸,看上一眼就准备撕掉……

诶……这是什么啊……

两柱香后。

乾达婆王伸出纤纤玉手取了一块糕点,塞进红艳的­唇­中,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笑意:“扑哧……这个太逗了……还有么还有么,怎么这么快就看完了……喂喂,那个女的,你画快点啊,老娘等着看呢……”

沈知离:“……”

看看看就知道看……看死你们!

阿修罗王叹息着喝了一口酒:“可惜之前一大叠都落入十二夜公子的手里了……唉……”

乾达婆王从阿修罗王手里抢过酒,也大喝了一口:“没事……抢过来抢过来……老娘最喜欢抢人家的东西了!”

阿修罗王面目­阴­沉扭曲:“这是最后一坛女儿红了!你把酒给我吐出来!”

乾达婆王脸颊酡红:“女儿红女儿红,我喝不最适合么?”

一个时辰后。

阿修罗王已经倒在椅子上昏昏欲睡,乾达婆王嘲笑的看着他:“死人……那么快就醉了。”

沈知离放开笔,揉着已经酸软的手腕,道:“你不也醉了。”

乾达婆王吃吃的笑:“我才没有醉呢,小丫头别想跑路啊,不然被老娘抓到老娘给你好看……唔,嗝……”

拽住沈知离的衣袖,乾达婆王身形无骨般摇晃道:“小丫头,你喜欢过人么?”

沈知离还没开口,乾达婆王就已经先按着额头道:“哦,对了……你喜欢十二夜公子,我差点都忘了……被他抛弃是什么感觉啊……有没有想扒了,嗝,他的皮抽了他的筋砍掉他的四肢和,唔,和下面那个……”

认真思考了一下,沈知离:“老实说……有一点点。”

乾达婆王低笑:“其实,嗝……”

沈知离:“什么?”

乾达婆王:“其实我觉得十二夜公子也不是完全不在乎你……”

沈知离:“?”

乾达婆王:“嗝……你没发现吧,他那天……算了,他反正还是个负心人,说什么也改变不了,这种男人不能要……”

沈知离抿了抿­唇­:“我知道……你先放开我行么?我要回去睡觉……”

乾达婆王一下松开她的袖子:“好吧好吧……不好意思啦,刚才说你破鞋……实在是听别人说我说顺口了……”

沈知离­干­脆道:”没关系。”

晃了几晃,乾达婆王也­干­脆的倒了下去。

沈知离沾了沾墨汁,在乾达婆王隐约可见的胸口处画了一只非常意象派的乌龟。

放下笔,沈知离轻道了声“不好意思”出门。

第二天一早,乾达婆王的叫声回荡在整个辉月城:“我的胸!!!!”

榻上的沈知离揉了揉眼睛,眼眶微红微热。

昨晚不小心又梦到苏沉澈在城下的场景了……真是讨厌。

六四章

在辉月城又住了几日,外面的局势如何,沈知离不想过问,这原本也不是她过问得了的。

回春谷亦正亦邪,无论魔教还是正派,其实说到底都与她无关……

就连唯一有关联的苏沉澈……

沈知离静静垂下眼眸。

又过了三日后,清晨,马蹄声哒哒在屋外响起,而后是一阵剧烈而轰然的声响。

沈知离睡得迷迷糊糊被人从床上拉了下来。

她微皱眉:“怎么了?”

乾达婆王拖过沈知离的,大步朝外走:“辉月城可能不保了……我们去旭日城。”

她的动作很快,沈知离尚未反应过来就已经坐上了颠簸的马车。

车上只有她和乾达婆王,掀帘望去,只有少量的魔教弟子跟随,顿了顿沈知离才问:“阿修罗王和羽护法呢?”

她已经知道魔教派出守着辉月城的是阿修罗王乾达婆王和羽连。

乾达婆王简略道:“阿修罗王殿后,羽护法带着大批弟子先回神教总坛……”

说完,她对着城楼比了一个难看的手势,口中骂骂咧咧粗口一个接着一个,跟她本人清丽绝尘的形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沈知离默默转头看向车窗外。

她什么也没听见。

骂累了,乾达婆王坐下替自己倒了杯茶,茶香氤氲间,乾达婆王用手肘戳了戳沈知离:“说两个笑话罢。”

沈知离:“不会。”

乾达婆王:“骗鬼呢!明明画得那么好笑!……我不管,反正你若是没能把我逗笑,我就把你从车里丢出去。”

沈知离面无表情:“昨晚我看见一条蛇,它爬着爬着……”

乾达婆王兴致斐然:“然后呢?”

沈知离:“……摔倒了。”

乾达婆王愣了一秒,抱住肚子:“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沈知离面瘫看她……

……魔教都是群没有笑点的人么?

擦了擦眼角的湿迹,乾达婆王忍着笑意道:“你还真是有趣。”

沈知离:“谢谢……”

乾达婆王:“明明­性­格这么冷淡疏离的人,居然能画出这么好笑的东西……”

沈知离:“谢谢。”

也许是因为我有一颗爱吐槽的心?

乾达婆王托着线条优美的下巴:“现在想想,十二夜公子会喜欢上你,其实也没什么奇怪的。”

沈知离:“……为什么这么说?”

乾达婆王:“他一看就是那种人生缺乏乐趣非常闲得【哔……】疼的类型……咳咳,跟你在一起的话,应该会觉得很开心罢。”

沉默了一下,沈知离笑:“谢谢。”

这次沉默的换成了乾达婆王:“你还真的……很喜欢他啊。”

这个没什么不好意思不承认的。

沈知离失笑着点头:“……老实说,我真的没想过自己会喜欢上这样的人……无赖无耻无理取闹死缠烂打无论怎么拒绝都没有用,跟我说话开头永远是知离怎么样怎么样,甜言蜜语不要钱一样的倾倒,十句话里有九句都像是假的,但只就那一句真的就足够让人……”眼眸微垂,“足够让人心动。”

是的,从来也没想过。

自小时候暗恋师父,沈知离就对自己喜欢的人有了很明确的定义,肯定会是那种沉稳会照顾人很可靠可能年纪还比她大的类型。

但是……苏沉澈真是半点也不沾边。

估计都找不出几个比他还不靠谱的男人了吧……

甚至会连自己都忘记……

“等等……”乾达婆王投去怀疑的目光,“你说的那个真的是十二夜公子么?……什么无赖无耻无理取闹死缠烂打,他看上去完全不像那种人啊……”

连她的­色­诱都能视而不见……

沈知离诧异:“不是说他以前对叶浅浅也是这样的?”

乾达婆王沉吟:“……他跟叶浅浅啊,好像也挺好,不过比较偏向宠溺类倒不会无赖无耻无理取闹死缠烂打……”

沈知离:“……有差别吗?”

乾达婆王斜睨,不答反问:“你为什么这么平静?流露一点被抛弃的痛苦啊。”

沈知离的声音很理智:“……他又不是抛弃,只是忘了而已。”顿了顿,­唇­角勾起一个浅浅的笑容,“而且,就为了被男人抛弃这种事情痛苦的死去活来未免太没必要了罢……”

不过是被抛弃而已。

……比起从出生起就不断被抛弃的痛苦,这点又算的了什么。

被亲生父母遗弃,被养母丢下,被人嫌弃,被师父丢下……她经历过更加惨烈也更加痛苦的舍弃,现在虽然难过,但离了苏沉澈她一样可以过,也不是不能承受。

苏沉澈不欠她什么,没有必须对她好的理由……他只是收回了那些感情而已。

乾达婆王突然笑了起来,一把揽过沈知离,笑声轻灵动听:“我喜欢你的­性­格,对我胃口……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美人在怀是件美事,但被美人抱在怀就是件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

沈知离僵硬:“你别这样法王大人……”

乾达婆王以手掩­唇­,娇笑阵阵:“……看你吓的,呵呵,我看起来像会对你做什么不好事情的人么?”

沈知离:“……”

你像!你就像!

一路绕着沙漠行路数日,遥遥看见一座巍峨的城楼,映着天边的一轮红日,宛若圣城一般。

沈知离抬头,不禁叹道:“……好漂亮,可是……怎么会和辉月城差这么多。”

也许是一路上压榨沈知离压榨的非常开心,乾达婆王出乎意料好脾气的解释:“这是自然,辉月城辉月城,只是个星月般拱立着旭日城的小城而已……辉月城才是神教真正的堡垒,好了,再休息一晚罢。”她转头吩咐其他弟子,“快扎好帐篷,明日我们就能进城了。”

当晚,沈知离望着渺渺天穹……久久难眠。

旭日城……苏沉澈是在旭日城罢,那明日会不会能见到他?

辗转反侧,沈知离起身到了一旁的溪流舀起一瓢水洗了洗脸……夜­色­幽深,寂寂无人,看着不远处幽暗的树林,她微微动了心,再没有比现在更好的逃跑时机了……

要不要跑?

只犹豫了一秒,沈知离望向身后,迅速的起身朝树林里跑去。

……虽然当初答应跟叶浅浅离开,但说到底也只是害怕她在回春谷大开杀戒,无论如何,从私心里她还是想回到回春谷的,这里不是魔教总坛的荒漠之地,未必没有机会出逃。

跑了不知多久,沈知离喘息着停了下来。

突然响起咯吱几声树叶被踩动的声音,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树林里显得格外明显。

有人!

沈知离警惕起来,微微压低身形,小心的屏住呼吸。

身后骤然多了一只手,在沈知离没反应过来之前便捂住了她的嘴,有什么顺着咽喉而下,一线声音直直传入沈知离的耳中。

“别说话。”

清冷的女声,乾达婆王。

随着她的声音,另一个声音也响了起来。

“还没有做好决定么?”声音低沉动人,微微的沙哑却平添了几分磁­性­。

身侧的手不自觉的紧握,这个声音……

“关键是……我决定了你能保证吗,十二夜公子?”

女声语调平淡中暗藏着锋芒,隐约有几分质问的味道。

“你不是更喜欢叫我苏沉澈么?”声音里略带笑意。

沈知离的身体震了一下。

指甲嵌入手心都毫无知觉,一瞬间涌上心头的情感复杂到让她自己都分辨不清。

那究竟是什么……

愤怒,怨念,难过,伤心,嫉妒又或者是其他……

说什么不在乎,但真正面对的时候,又有几个人能保持冷静?

苏沉澈,你忘了我,却还记得她么……

苏沉澈,你既然拜托过她照顾我,那么知道我被压在城楼之上的,你为何不曾质问……

苏沉澈,你真的……

她剧烈的挣扎了一下,乾达婆王眼疾手快的点了她的|­茓­道。

声音依然直接送入她的耳中:“你疯了,你难道想被他们发现……”停顿了一下,“你以为十二夜公子会救你?没看见现在他和叶浅浅在一起么,就算他对你还有感情,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救你……”

那边的对话仍旧在继续。

叶浅浅似乎沉吟了一下:“我凭什么相信你,你现在不正兵临城下,如果任由你屠戮完四王,我也没有办法钳制你。”

“你知道的,我的目的,只是报仇。”苏沉澈笑了一下,“魔教属于谁,对我来说一点也不重要。”

透过交错的叶片,可以模糊的看见两个人影。

红衣的女子坐在白衣男子身侧,温柔的月光流泻下来,映照在他们的身上,静谧而美丽,宛若一幅月下的画卷,无比的般配。

动弹不得,沈知离木然的合上眼睛。

“那么什么对你重要?”叶浅浅问,语气锐利。

苏沉澈停了一会,才缓缓开口:“我不是很想告诉你呢,怎么,你想知道么?”

隔了一段时间,叶浅浅突然问:“你喜欢我么?”

苏沉澈似乎轻笑了一声:“我好像回答过你。”

“那就再回答一次!”叶浅浅的声音有些急促。

叹了口气,苏沉澈:“喜欢……聪明漂亮­性­格高傲却又敢爱敢恨,这个世上还有什么男人会不喜欢你呢?”

这样的答案似乎并不能让叶浅浅满意。

“苏沉澈?”女声低唤。

“嗯?”声音很温和。

沈知离咬住的­唇­沁出了血丝,不自觉的微微睁开眼眸。

叶浅浅的手指勾过苏沉澈的下颌,一个侧身,手臂用力将苏沉澈压倒在松软的草地上,那张漂亮到令人炫目的脸蛋带着复杂的表情压了下来。

沈知离骤然闭上眼睛,只听见衣物摩挲的声音。

而那边,苏沉澈用手挡在两人之间,扶住叶浅浅的肩头,慢慢将她推开,缓慢但是不容拒绝。

叶浅浅仿佛还不甘心,但苏沉澈已经理了理衣襟,坐直了身体。

半曲起修长的腿,苏沉澈支着额轻笑:“好了,该回去了。”

叶浅浅:“你到底……”

月­色­流转,为眼前这个男人勾勒出了极好看的轮廓线,温润而触动人心。

不说话的只静静微笑的时候,他完美的像个不染尘垢的神祗。

看着万丈红尘,拈花一笑。

但此刻,这个男人弯起眼眸,嘴角的笑容说不出是什么情绪,琥珀­色­的眼睛倒影着满天繁星,几许落寞:“我的知离……她现在,一定恨透我了吧。”

六五章

直到苏沉澈和叶浅浅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捂住沈知离嘴的手才松开。

乾达婆王轻吁了一口气,拂开了沈知离的|­茓­道:“幸好我反应快先给你吃了闭息丹,不然以你这种半点武功也不会的根底,早被他们发现了……你胆子也真大,居然自己逃跑,如果不是被我发现……”

沈知离转身朝着她们扎营的地方走去:“我知道了。”

声音平稳,她走得也很平稳。

乾达婆王追上去,心头略有些不安:“你……没事罢?”

沈知离合了一下眸,重重一拳打在身边的树上。……

树枝摇颤,片片叶落。

“好痛。”沈知离握住剧痛的手背,面容扭曲了一下。

乾达婆王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没这个武功,就不要学人捶树发泄啊……”

手背蹭破了皮,血丝渗出,丝丝缕缕的疼,不剧烈,却一波波好似绵延不绝。

……苏沉澈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沈知离承认在听到苏沉澈说“我的知离”那一瞬间,心漏跳了几拍。

那么缠绵的字句,几乎像是未曾分别之前他说的话……

但是后面一句……

他到底是记得还是不记得。

如果不是乾达婆王拦着,沈知离几乎要冲出去追问,追问苏沉澈究竟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无论说什么都好像说一半藏一半的样子。

但现在,她只庆幸自己没有出去。

忘了,她没有出去的必要,没忘……她真的能和苏沉澈白头到老么?

已经决心斩断的情丝,就算苏沉澈没忘她也决心忘记。

乾达婆王拽过沈知离:“喂喂,别走得这么快……”她沉吟:“没想到叶浅浅真的同十二夜公子勾结……我就说上次十二夜公子明明坠崖怎么没死的……不行,还要重新筹谋……”

一路盘算,两人重新回到了营地。

天一亮便又再度起程。

旭日城足有三个门,除了背靠的沙漠,其余的都围满了正派人士。

乾达婆王带着魔教弟子选了围攻人数最少的门,猝不及防冲杀进去。

乾达婆王的琴声独一无二,蕴杀技于琴技之中,绝难模仿。

守城魔教弟子见状很快开门让乾达婆王一行进城,随后跟着入内的几个正派弟子很快被绞杀。

沈知离跟着乾达婆王入城,近在咫尺的杀戮和浓重的血腥味让沈知离承受不住肠胃翻腾,面­色­青白的扶着墙面良久才缓过劲。

旭日城守城的是­性­格粗狂的龙王、嗜好杀戮翻脸不认人的夜叉王以及叶浅浅,方才他们正是从龙王所守的门进。

乾达婆王将沈知离留在房里,丢下纸笔,便兀自出去。

沈知离对着纸笔看了良久,给自己的手背上了点药,倒在榻上沉沉睡去,醒来外面仍旧灯火通明,一派争执吵闹的景象。

也许是忘了,一直没人来送饭。

沈知离在房间里翻出一套魔教弟子的衣服,摸着咕咕叫的肚皮从窗户翻了出去。

循着食物的香气,她很快找到了膳房。

膳房里魔教弟子各自忙活,根本没人注意沈知离,沈知离飞快四下打量,相中了放在一旁,刚刚做好,还冒着热气的红烧­肉­。

咽了口口水,沈知离果断伸出了罪恶之手。

就在同时,另外一只咸猪手从底下伸了出来,一把抓住盘子的另外一边。

沈知离拽,那边也拽。

沈知离用力,那边也用力。

沈知离松手,那边……“砰”。

一个依稀有些眼熟的蓝衣男子钻出半个脑袋:“他­奶­­奶­的,哪个抢老子的红烧­肉­。”

沈知离:“……”

这货怎么有点像魔教的龙王……

不对肯定不对,哪有魔教的法王缩在膳房里偷吃红烧­肉­的……

“原来是你。”蓝衣男子又钻出半个身子,眼睛盯向沈知离。

沈知离大惊……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她真的只是想出来偷吃点东西……还没想逃跑来着……

沈知离转身想走,给人提着领子拽了回来:“你以为我不记得你么,老子是出了名的记­性­好……”沈知离挣扎,龙王大人用一只手掌就完全压下了沈知离的挣扎,“你不就是今早跟着乾达婆王那个死女人进来的弟子么,怎么,想来给你家法王偷拿东西吃……告诉你!整个膳房都是老子的!”

膳房内的弟子默默转头看龙王。

龙王恼羞成怒:“看什么看,老子是神教的还不成么!?都做菜去做菜去!”

沈知离不挣扎了。

龙王欢快的夹了几大块­肉­塞进嘴里,津津有味的嚼了起来,全身上下散发着一种满足而幸福的气息。

沈知离不是没吃过红烧­肉­,但还是第一次看人吃红烧­肉­吃的这么开心。

龙王夹了一块­肉­,用一种恩赐的口吻道给她:“算了……看你小子馋德口水都快下来了,来,老子开心,赏你一口。”

……他哪只眼睛看到她谗的口水都快下来了!

嫌弃的看了一眼沾着龙王口水的筷子,沈知离刚想拒绝,就被人硬生生把­肉­塞进嘴里了。

悲愤的嚼了嚼,只觉那喷香四溢肥而不腻又煮的烂熟的五花­肉­仿佛在嘴中融化一般充满了劲道的滋味,浓郁而鲜香的汤汁涌入喉头,不知不觉已满口生津。

龙王得意一笑:“好吃吧,不给你!”他扬起手臂,一口接一口的往自己嘴里塞着­肉­,同时嘟囔着,“都是管账那死长老的错,听乾达婆王那个贱女人说什么我已经胖得像猪了再多吃一点只怕轻功都使不出来了……放屁,有老子这么健硕的猪么……哦,好美味,再吃几口……”

……膳房中仿佛有一众微不可查的叹息声。

沈知离:“……”

魔教到底都是一群什么样的生物啊。

见沈知离不为所动,龙王很不爽,又从后面偷偷摸摸取出几个盘子来。

“这个想吃不?”龙王勾起­唇­角,邪魅一笑,“糖醋排骨!”

沈知离:“还好。”

龙王:“那这个呢!剁椒鱼头!”

沈知离:“我不吃辣。”

龙王:“红烧里脊!”

沈知离:“一般。”

龙王:“水晶肘子、酱香蹄髈,佛跳墙……快给老子说,你到底喜欢吃什么!老子就不信诱惑不了你!”

沈知离忍了又忍,忍不住:“……龙王殿下,您能不能别这么幼稚……”

龙王:“……”晴天霹雳……

沈知离要怎么跟他解释她跟他这种吃货根本是两个物种呢!

“龙王,龙王殿下……”

龙王揉了一把龟裂的脸,从灶台底下爬出来,一脸­阴­沉:“叫老子什么事?”

来人忙道:“叶护法把乾达婆王抓起来了,您还是快去看看吧!”

龙王端起盘子,仰头吃完红烧­肉­,才快步准备出门,刚离了灶台似乎想起什么,回头拽了一把沈知离道:“你不是乾达婆王的人么,你主子被人抓了,你跟我一起去……”

……跟他一起去不是找死么!

沈知离刚想拒绝,龙王已经先道:“老子才不是怕你跟老子的美味呆在一起呢!”

沈知离欲哭无泪:“……”

用不用这么欲盖弥彰啊龙王大人!

旭日城主殿。

“叶护法你什么意思!”

叶浅浅眯起眼睛啃着甘蔗:“你说我串通十二夜公子,有什么证据?”

乾达婆王似笑非笑:“我亲眼所见还能有假……我早就怀疑你有问题,今日不如­干­脆说清楚,由你来抵抗十二夜公子的入侵,不如­干­脆等着你放他进城算了。”说完,她转头看向夜叉王,“夜叉王,你信谁?”

紫发的夜叉王翘着腿,双手环抱在脑后:“两位美人吵架,我就不Сhā嘴了。”

……叶浅浅和乾达婆王的心中同时闪过两个字,狡诈。

乾达婆王压了压情绪:“我有证人。”

叶浅浅:“谁?”

乾达婆王:“自然是十二夜公子那个小情人……她跟我一起亲耳听见的。”

叶浅浅眼眸转了转:“你把她带来了?”

乾达婆王:“怎么?不可以?”

叶浅浅勾了勾­唇­,美艳的脸上浮现出一个冰冷的笑:“这样也好,省的我还要半路堵人了。”

这是……什么意思?

乾达婆王脑中心思电转,但还是叫人去带沈知离过来。

不多时弟子一脸惶恐的来报,沈知离不知所踪。

乾达婆王的神情乱了一下。

叶浅浅冰冷的­唇­紧接着吐出几个字:“那我只好先抓住你。”

乾达婆王尚未反应过来,叶浅浅已经单手压住了乾达婆王,迅速点|­茓­,乾达婆王的武器是琴,近身战远不如其他法王,叶浅浅制服她简直是轻而易举。

夜叉王的神­色­终于变了变:“叶护法,你要做什么?”

叶浅浅:“……跟你没关系。”

夜叉王的目光也渐渐变冷:“除了教主没有人有权利任意的处置任一法王。”

叶浅浅丢下甘蔗,抄起她那把九环大刀,一刀砍在夜叉王的身侧:“放心,我不会处置她。”

夜叉王也拔剑,目­色­沉沉的望着叶浅浅。

一时气氛剑拔弩张。

“住手……­奶­­奶­的,你们还真打起来了!老子就纳闷了,这正派还没打进来,你们这就急着自相残杀了吗?”

龙王的声音及时响起。

叶浅浅转眸,下一瞬间收刀,径直走到龙王身边拽过被他拉着的人:“原来你在这。”

沈知离叹息着看向叶浅浅。

锐利而­精­致的眼眸盯着龙王,龙王不自觉松开手。

叶浅浅拉过沈知离就走。

沈知离被拽得踉跄:“你要带我去哪?”

叶浅浅:“还给苏沉澈。”

沈知离愣了一下,才道:“为什么?”

叶浅浅:“我答应过他。”

沈知离几乎是下意识道:“你不是喜欢苏沉澈么?那为什么还要带我去见他?”顿了顿,“他没忘记我,是不是?”

叶浅浅的脚步停了下来。

久到沈知离以为叶浅浅根本不会回答她的时候,叶浅浅骤然回头,拉近沈知离和她之间的距离。

“你凭什么这么理所应当的觉得他就一定喜欢你?喜欢到我不能把你送回去?”

沈知离失笑,语气里有淡淡的苦涩:“……我不知道……”

“……事实上,就算现在我也无法确定苏沉澈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我,又有多喜欢……”

叶浅浅:“你怎么会不知道!他没跟你说过?”

沈知离苦笑:“可以轻易说得出口的话可信度又有多少?……但是,如果你真的喜欢他,应该不会想要把我送还给他吧,而且……我们注定是没有结果的……”

叶浅浅沉默一会:“为什么?”

沈知离扬­唇­笑了一下,反正在离开回春谷之前她已经把事情告诉了雷影和花久夜,也不在乎再多一个人知道。

十二夜华,和她可能短暂的过不了多久的寿命。

只是她忘了说……十二夜华是朵吸人­精­气的花,从孕养它的那一刻起,沈知离就没有多少寿命可以挥霍了。

就算不去献祭,她至多也活不过三十岁。

叶浅浅:“……也就是说,你不可能跟他在一起?”

沈知离点头,笑得很浅:“别送我去见他了,好么?”

叶浅浅:“不行。”

沈知离抓狂:“为什么!!”

叶浅浅:“我答应过他。”

……而且我想听见你亲口对他说这些话。

六六章

沈知离又回到了那个屋子,外面依然有接连不断的争执声。

她转了个身,不去听外面的声音。

一夜浅眠。

天­色­微明。

叶浅浅出现在门口,­精­神不佳,美艳的脸上有明显不耐烦的神情。

沈知离洗漱后跟她出门。

跟叶浅浅怎么也比跟乾达婆王好,至少她应该不会把她撞着按在城墙上,沈知离苦中作乐的想。

没上城楼,叶浅浅直接带着沈知离从侧边的小门出了城,身后两个魔教弟子负责看着沈知离。

沈知离打了一个呵欠,觉得有什么东西掉到她的头上。

她摸了摸,毛绒绒的,拿下来一看,是一只还没长大的黄|­色­小鸟。

还没抬头,树杈上树枝摇晃,落下来一个人。

“昨晚吵了那么久,我什么时候答应叶护法可以把人带走了。”乾达婆王捧琴靠在树­干­上,温婉一笑。

树­干­后走出另外一个人:“抱歉了叶护法,老子也觉得你这事做的不地道。”

龙王擦了擦­唇­边的糕点屑。

叶浅浅拔刀:“那就别废话了。”

拔刀同时,她略一皱眉:“把她带走。”

许是不想节外生枝,叶浅浅只带了两个弟子,而乾达婆王和龙王更是只身前来。

沈知离一怔,那边就已经打了起来,其中一个弟子连忙拉起沈知离的手,朝着城外跑去。

“拦住她!”

乾达婆王的琴音骤然激烈起来,拉住沈知离的弟子脚步顿了一下,顷刻倒地,沈知离有所防备仍觉得耳中嗡鸣,胸肺中涌起一股血气。

留下还是继续跑?

沈知离只犹豫了一下,就朝着远处跑去。

与她不想见苏沉澈的心思比较起来,明显命更重要。

跑了不知多久,沈知离终于颓力,扶着树­干­吐出一口鲜血。

乾达婆王的琴声还真是可怕。

从怀中摸索出救急的药,一口用力艰难咽下,看了看远处,也不知道苏沉澈到底在什么地方……那混蛋怎么不距离近一点啊!

略喘了一口气,沈知离又拖着不支的身体艰难往前跑。

……苏沉澈就在前面,再坚持一下。

手指嵌进手心里,尖锐的疼痛让沈知离咬牙支撑着。

一步两步。

沈知离按住胸口,五脏六腑像是被翻搅了一般的疼,终于支撑不住,她小腿一软,身体便软软向前倒了下去。

她闭上眼睛,等待着摔落地面的疼痛。

却没料下一刻,却已经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所在,温存而柔软,有熟悉的好闻的气息。

耳畔那个声音清晰的传入。

不再隔着距离,不再隔着空间,从胸腔伸出微微震颤着传来:“知离……”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语气……

一瞬间,什么十二夜华什么背叛什么冷淡什么失忆记得都被抛之脑后,沈知离只想扑进那个怀里大哭一场。

……好多好多委屈,好多好多复杂的说不出口的感情。

不等她说话,那只手已经把她按进怀里,用力用力的按进怀里,另一只手在她凌乱的长发上轻抚,动作温柔而缓慢。

沈知离挣扎:“快点松手,我快呼吸不过来了……”

怀抱终于松了下来,却依然环着她不肯松手。

叽叽喳喳的声音从怀中冒了出来,沈知离垂头,刚才那只掉落下来的小黄鸟正从她的衣领里探出晕晕乎乎的脑袋。

小鸟:“唧唧……”

沈知离:“……”

“啪啪啪”。

伴随着稀稀疏疏的掌声,另一个人声音也在同时响起。

“真是鹣鲽情深,令人感动啊……”男人的声音嗜血而暴戾,“不过,你们今天就做一对死鸳鸯罢。”

沈知离回头,身后站着的赫然是紫发的夜叉王。

深邃英俊的五官中微显出几分得­色­:“十二夜公子,我们似乎还没交手过吧。”

四王之首的夜叉王,算得上是魔教中武功最高的。

昨夜他便和乾达婆王龙王计划好,他们两人拦住叶浅浅,夜叉王便跟着沈知离前来对十二夜公子下手……这种私下与魔教之人见面的事情,十二夜公子必然不敢大肆宣扬,带的人肯定不会很多。

果不其然,他只带了两个随从就来了,连个十二夜堂主都没有带。

苏沉澈眯了眼睛,微笑:“你要杀我?”

夜叉王吹了声口哨,身后骤然出现了一众手握利器的魔教弟子,将苏沉澈一行团团围住。

苏沉澈在沈知离的额头上轻轻的吻了一下,才放下她,转头笑:“你真的确定这点人就可以杀了我?”

夜叉王:“行不行,总要试一试才知道。”

两人几乎是同时拔剑,分不清谁的剑更快更利。

其余魔教弟子有对沈知离下手,但很快就被苏沉澈带来的随从拦住砍杀。

沈知离靠在后面,捂着胸口,眉头不自觉皱了起来。

最初的冲击过去,更多的疑问涌了上来。

……苏沉澈明明服下了七情丹的解药,那他有没有失忆?

……如果失忆了,为什么会记得她?

……如果没有失忆,那么七情丹是怎么回事,他在城楼下做得那番表现又是怎么回事,还有他和叶浅浅到底是什么关系。

最重要的是,苏沉澈……对她的感情,到底又是真的还是假的。

从抱住她的那一刻,到现在,他只对她说了一句“知离”。

……正常的苏沉澈早就开始喋喋不休了吧。

越来越多的魔教弟子见无法Сhā手到苏沉澈和夜叉王之间,便转头来砍沈知离。

两个随从的抵抗渐渐吃力起来,甚至让几个魔教弟子落到沈知离这边,被沈知离反手几根银针处理掉。

沈知离刚想站起身,突然鼻端嗅到了一股奇异的味道。

不对,这是毒!

她连忙从怀里掏药,还没塞进嘴里,一只手迅速的掩住她的口鼻。

那是一双非常漂亮的手。

羽连。

“是浅浅让我来的。”

一袭银白滚金边的锦袍将羽连衬托得越发俊秀,连声音也是温润动人的。

他从药瓶中抬起头,眉宇间浮起了一层忧­色­:“应该不会被浅浅知道罢。”

人还是一样,但沈知离莫名升起一股寒意。

她往后退了退,胸口突然剧痛。

好看的手递到她的­唇­边,依然是一碗药:“乾达婆王的琴音不是好听的,更何况你体质特殊,喝下可能会好些。”

药没问题,沈知离喝了下去,羽连递来蜜饯,笑容温和。

沈知离吃了半个,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羽连扶她躺下:“浅浅预料其他几王可能会对你下手,所以让我去救你,我救了你,但是……”羽连笑了笑,“我并不是很想把你还给十二夜公子,对了,这里是魔教总坛,没有人知道你现在在这里。”

沈知离已经发现了,这和她第一次在魔教总坛醒来时的陈设一模一样。

她原本以为羽连是个好人,但此时不得不产生怀疑:“不把我还给十二夜公子,你打算怎么做?”沈知离抬头,用一种很古怪的眼神看着他:“难道你喜欢我?”

羽连愣了一下:“为什么这么说?”

沈知离:“背着所有人从我的……咳咳,手里把我抢过来,还藏在谁都不知道的地方……”越想越不对劲,沈知离双手环胸,一脸警惕,“你要做什么?”

羽连默默移开视线:“……”

沈知离:“你转头过去­干­什么!”

羽连:“有没有人说过,姑娘你很喜欢自作多情。”

沈知离:“……你是第一个。”

……突然有种被打击的感觉。

羽连笑:“那你还真的没有尝过求不得的滋味。”他笑得有些落寞,清澈的眼睛里分明有几许浓稠的幽暗。

求不得。

沈知离只略想了想,就试探着问:“你喜欢的是叶浅浅?叶浅浅喜欢十二夜公子……所以你就想报复?可是……把我还给十二夜公子的话,你不是更可以正大光明的……”

“闭嘴。”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沈知离一下噤声。

如果不是亲耳听见,她实在有些难以想象刚才那个突然低沉喑哑的声音会是羽连发出的。

羽连很快恢复了温柔的模样。

“不是这么简单的。”叹了口气,羽连缓缓低垂下头,“还有……你为什么就觉得十二夜公子是真的爱你呢?”

微微走近弯腰,羽连那双修长漂亮宛若玉石雕琢的手触碰上沈知离的脸颊,不冷不热恰到好处的温度,指尖透着温柔怜惜:“对你温柔就叫□么?甜言蜜语加上百依百顺就叫□么?为了救你不在乎一切就叫□么?如果……他只是想找个人宠而已呢?”

沈知离扭头,躲开羽连的手:“你是什么意思?”

羽连:“七情丹的事情你知道罢。”

沈知离蓦然看向他:“你怎么……”

“我怎么知道?”羽连低头,表情还是温和,“因为那个药方是我透露给浅浅的,她很相信我,拿走的时候也没有丝毫怀疑,但那个药方其实只有一半是真的。”

沈知离的心突然跳的很快,她急切的抓住羽连的衣服问:“哪一部分是假的?”

“顺序和时间。”

羽连轻声解释:“药的顺序是反的,而时间,不是一个月是三个月。所以第一次服下的时候,他忘记了对浅浅的感情,但是残留的感情转移到了你的身上,我知道他又服下了第二次……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是么?”

沈知离皱眉:“可是……”

羽连继续用温和的声音说着残忍的话:“从头至尾不过是他们的爱恨情仇,与你无关。”

沈知离慢慢垂下眸,以掩盖眼中巨震的神情。

羽连起身,又端过来饭菜:“好了,你先吃点东西就休息罢,我先出去了。”

羽连走后,沈知离对着桌上的饭菜实在没什么胃口,好在边上还放了些菜羹。

随便吃了点,又喝了些菜羹,沈知离才把碗碟都放到一边。

外面正是艳阳高照的时候,天气晴朗明媚,没有一丝­阴­霾,暖暖的阳光透过窗户­射­落进来。

安静的空气里响起了一声细微的叫声。

沈知离低头,就看见那只黄|­色­的小鸟从她怀里蹦了出来,亲昵的啄了啄她的手指,很欢乐的样子。

沉默了良久,沈知离扬­唇­笑了笑。

……无论遇到再难过的事情,日子也终究要过下去。

百里之外。

有人用手掐着车夫的脖子,妖邪的面孔上神情­阴­冷至极:“两天之内,再到不了,我就杀了你。”

车夫欲哭无泪。

明明是公子你路痴每次都指错路的啊……

六七章

从院子里走出,羽连的手微微颤抖。

“羽护法大人。”

闻声,羽连一惊,反倒将对方吓了一跳:“羽连大人,您……没事罢,脸­色­实在难看的紧。”

手缩进袖子里,羽连声音恢复温和:“我没事。”

垂了垂眸,羽连侧身匆匆让了过去。

拐进药房,从最里层的柜子里翻出药丸,对着温水用力咽下。

羽连颤抖的手才逐渐的稳定下来。

……他说了谎话,什么时间顺序都不过是骗人的。

……他只是想让那个女人去恨十二夜公子,像他一样的痛恨。

沈知离在床上躺了几日,被乾达婆王重伤的身体总算恢复了一些。

——从头至尾不过是他们的爱恨情仇,与你无关。

羽连的话她不敢全信,但却又如鲠在喉,难以下咽。

其实这未尝不是好事,忘记她,无论对于苏沉澈还是沈知离来说都益大于弊,只是到底还是会觉得难过或者说失落。

最后沈知离只好强迫自己不去想它,专心养伤。

羽连每天定期送药送饭菜过来,和沈知离说些有的没的,但最终总会说到苏沉澈,以及他和叶浅浅的事情。

那些江湖上已经闻名遐迩的有关十二夜公子与他的红颜知己柏浅之间的故事。

缠绵悱恻,扣人心弦。

故事的结束,无外乎羽连温声的提问:“你觉得难过痛恨么?”

最初沈知离还为此抑郁过,但久而久之,抑郁的情绪变质。

……为什么每天羽连都这么不厌其烦的来说故事啊,他不觉得无聊么,还每天重复相同的话!

无聊和无奈完全冲淡了原本的酸涩情绪。

伤一天一天的好,沈知离想要离开这里的情绪也越发的重。

羽连不在的时候,沈知离也试图出去。

她所住的是一座不大的院落,屋子的后窗外有一座冷泉,屋外的院子里种了数株不知名的树,上头结了不少淡黄|­色­的花苞,看起来清雅美丽,散发着淡淡空幽的香气,穿过树林,院落的正门却已经被羽连锁了起来。

沈知离也试过对羽连下手,但羽连明显有了提防,两次不成,反而害的沈知离藏着的银针药粉被没收殆尽。

实在无法,沈知离对着小黄鸟长叹一口气,

小黄鸟晃着脑袋来回蹭她的手指,又轻轻啄出一道淡淡痕迹,对于被囚禁的事情,毫无所觉。

这只笨鸟实在太笨,半步都不肯离开沈知离。

痛定思痛,只有一个办法……从冷泉里游出去。

虽然游出去也未必就一定是出路,但总比坐在这里坐以待毙的好。

又等了几日,沈知离见身体好的差不多,趁着羽连刚刚出门,扎好衣襟,转身从窗户里跳了出去。

常年泡温泉,沈知离的水­性­不能说很好,但有自信至少不至于淹死。

只是跳下去了才知道……温泉和冷泉根本是两回事啊!

刚一入水,遍体生寒。

沈知离挣扎了良久才让自己浮上了水面,身体里的温度已经彻底冷却,牙齿打颤,好像连骨头都被冻僵了。

奋力向前游,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摸到了陆地。

攀爬上来,沈知离冻得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顾不上找出路,钻进一间屋子中,沈知离就翻出被褥把自己裹了起来。

实在是冷,见没人,沈知离又翻箱倒柜找到两件银­色­的长裙和一条布巾,迅速擦­干­身体换好衣服才又缩回被子里。

羽连一直没来找,这里也一直没人。

沈知离没多久便开始觉得饿,下床正想去拿里间桌子上摆着的馒头,就看见屋子最里面正挂着一幅画,一副女子的画像。

银­色­裙摆上满是璎珞流苏,女子款款扬起手臂,一头如瀑长发流泻而下,背部曲线绷成了极其漂亮的弧度,蝴蝶振翅般的姿势,身后是一幕无月星空的深蓝景象,女子却已像是虚幻的要淡出整幅图景。

底下是一行题字。

吾爱祭月宇晏

……这个女人。

虽然只有一个背影,但相似到让沈知离一时哑然。

同之前在青荇那里见过的画像一样,这个人是苏沉澈的母亲。

只是,苏沉澈母亲的画像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

沈知离忍着身体的不适,下去翻找,外间的书架上堆了很多书,当中有不少手抄的记叙,一本本翻来,不知过了多久,总算找到了只字片语的讯息。

宇晏是魔教前任教主的名讳,祭月则是魔教前任的圣女。

魔教惯例,继承人当由教主与圣女的后代继承,教主若违背誓言当废黜教主之位,圣女若违背誓言当诛,渎圣者当处以腐刑。

二十多年前,魔教第十五代圣女祭月背叛魔教,引起魔教内部的一场血战,八部天王陨落只剩其四,魔教血脉陷落,一时陷入了巨大的危机之中……

所有的讯息在脑内不断堆叠重合。

沈知离恍然了一下。

原来苏沉澈同魔教的仇怨是这个么……

放下书册,沈知离打了个喷嚏,一转眼门口站着一个浑身湿透的人。

他大步走进,毫不在意自己身上浸透甚至还在一直往下滴落的水珠,一把夺过沈知离手里的书册。

沈知离下意识抬头。

羽连却在看见她的瞬间,蓦然倒退了一步。

湿透沾成一缕的发贴在额前,羽连的声音带着微微沙哑和不自觉的轻嘲:“你到底是什么人?”

沈知离回答的很快:“我是沈知离,回春谷谷主沈知离。”

似乎沉默了好一会,羽连才又看了沈知离一眼,垂下眼眸:“你还想知道什么?”

不等沈知离说话,羽连就已经开口:“你应该能猜出……前任圣女祭月便是十二夜公子的母亲,她背叛了神教,私自同男子私通,勾结外人闯入神教圣殿妄图逃跑,但最终因诞下十二夜公子后身体虚弱被当场诛杀……”

只除了最后一点有出入,和沈知离猜的**不离十。

“那么你是谁?”

沈知离轻声问,这段日子下来,羽连对她一直温声细语,唯独提到苏沉澈的时候便会­性­情大变。

即使隔着距离甚至也能感觉出羽连对于苏沉澈几乎到了根深蒂固程度的恨意。

羽连:“神教右护法……”

沈知离打断他:“你知道我想问的不是这个……为什么你会这么恨十二夜公子?”

这次羽连沉默的时间更长。

长到甚至连他站着的地面都洇满了湿迹,滴滴答答的水声空荡回响至静止,沈知离才听见他的回答:“生我的男人是宇晏……”

魔教前任教主宇晏。

只是羽连的母亲不是圣女,这就注定了羽连无法成为魔教新的继承人,但更难熬的是就连他的父亲也不愿意承认他的存在,那个男人剥夺了他姓宇的权利,因为他不过是魔教教主大人一夜贪欢临幸了一个魔教女杂役的产物,羽连的存在是他完美爱恋的污迹,那个男人……根本恨不得杀了他。

二十多年前的夜晚,消逝的不仅仅有祭月的生命,还有宇晏剩下的一点人­性­。

然而,那个毁了一切的女人生下的儿子却可以活在光明之下接受众人的爱戴吹捧,可以用正派的名义正大光明的讨伐魔教以报杀母之仇,甚至还可以和叶浅浅……

而他的母亲,那个女杂役死去的时候甚至连名字也没有留下,黄土一抔便埋向沙漠。

没有人记得,连怨恨都变得渺小到不值一提。

怎么能够不恨?

沈知离默默听完羽连的话,一时无言,只狠狠打了一个喷嚏。

良久她抬起头,看向羽连:“那同我又有什么关系,就算我同情你的遭遇,但你的事情并不是我或者十二夜公子造成的……还有你告诉我这么多,你不怕我告诉别人么,还是……”

羽连轻轻笑了起来,指尖弹起一点晶莹的粉末。

猝不及防沈知离被药粉击中,瞬间一种汹涌澎湃根本无法抵抗的困意弥漫上来,沈知离的­精­神脆弱到连维持眼皮睁开都做不到。

湿漉漉的手抱起她,朝着屋外走去。

沈知离耳畔最后的声音像是回响在很遥远的地方。

“你院子里的黄薇花粉配合上沙漠中独有的毒狼草汁,会逐渐让人的记忆减退直至丧失……”

“为什么找你,因为你是苏沉澈的心上人,我想让他也尝一次求不得的滋味……”

“好好睡罢,睡一觉醒来你便会忘记今天发生过的所有事情……”

微微悬浮的手臂垂了下来,沈知离彻底陷入了昏聩。

明亮的光照在眼皮上,微微的刺目。

沈知离用手掌略挡了一下才起来,不远处一个男子坐在案台上边,上半身微微前倾,那两根宛若天成的细长手指优雅的翻阅着医书,动作极其赏心悦目。

见沈知离醒了,男子站起身,声音温和:“咳咳……好在你的寒气还没有入骨。”

远远打量着他,沈知离的眸中闪过一丝的困惑,旋即清醒,语带无奈道:“羽护法……你今天能不能别再说十二夜公子和叶护法的事情了?”

羽连略怔了一下,问她:“今天是初几?”

沈知离不明所以,脑内算了一下:“不是初三就是初四罢。”

羽连温声道:“……不,今天已经是初八了。”

“怎么可能!”沈知离叫道,“明明昨天我才,咦……小黄鸟呢。”

随着沈知离的声音,小黄鸟从她的被子里钻出半个脑袋,沈知离诧异的用手掌托起明显肥了不少的小黄鸟:“……才一晚上不见,你居然肥了这么多!”

“我喂的。”羽连低声道。

沈知离用很奇怪的眼神看向羽连,再看向小黄鸟,狐疑:“你要做什么?”

羽连:“不做什么,你想见十二夜公子么?”

“十二夜公子……”沈知离的声音微微拖长,似乎是在思考,但下一刻眉头便已皱起,“羽护法,你到底什么意思,你之前跟我说的那些不就是为了拆散我和十二夜公子,那么现在为什么又……”

羽连的眸中闪过一分冷意。

她还记得……那么只能让她更努力的淡忘那份好的记忆,取而代之换上痛恨。

“十二夜公子在哪里?”

黑衣弟子被揪住衣领提起,四肢无力划动,声音惶恐:“这个……小人真的不知道啊。”

花久夜的手推高,身体里的暴虐因子几乎要冲破胸膛,他的表情瞬间显得极其狰狞:“不知道你就去死……”

“放开他。”

一块细小的石头朝着花久夜的手投掷而来。

花久夜一收手,魔教弟子顿时重重倒在地上,那一枚石子也镶嵌进了墙面深处。

能有这样内力的人……花久夜知道的十根手指都能数的清。

就着刚才的怒意,花久夜骤然转身,身形电转般朝着声音发起处窜去,接着猛然挥拳,­干­脆利落的一拳打在来人的脸上。

被揍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一片青紫。

花久夜扬起拳头,又是一拳,这一拳却没落在实处,反而被人紧紧包在拳头里。

苏沉澈吐了一口嘴里的血沫,露出一个笑:“适可而止。”

花久夜抬腿踹上去:“知离呢?”

苏沉澈轻巧挡开。

花久夜:“你不是说你爱她么,她现在人呢!?叶浅浅说她把人给你了!……你把人弄到哪里去了?我就说除了你谁还能让知离这么一声不吭的跑出回春谷!知离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姓苏的,我要你用命来偿!”语至最后,声音像是从齿缝里厮磨出的。

苏沉澈反常的沉默了一下,随即轻笑:“好。”

六八章

“唧唧……”

沈知离揉了一下眼睛,看向手掌里的小黄鸟。

小黄鸟眨了眨无辜的大眼睛,吃得油光锃亮的绒毛开心的在沈知离的掌心蹭了蹭,柔软而舒适。

抬起眸,沈知离四下看了看,院中树丛里淡黄|­色­的花苞已经渐次绽放,幽香阵阵。

正蹲在地上,身后响起一个声音。

“你不冷么?”温雅眉眼的男子将一件狐裘轻轻覆盖到沈知离的身上。

沈知离下意识退了一步,男子却一下抓住她的手臂,将狐裘上的系带仔细系好。

­唇­张合了两下,沈知离:“你……”

羽连柔声:“天气凉了,如果喜欢黄薇花,可以采一些放在屋子里。”他转身,如变戏法一般取出一个玉颈花瓶,又Сhā上数枝花卉,放在沈知离掌中。

淡淡的沁香扑鼻而来。

沈知离垂头,看着花:“我……”

羽连扶着肩膀将沈知离推进屋:“身体不好,你先回去休息罢。”

日复一日在狭小的庭院中,时间仿佛也不知不觉变得缓慢了。

沈知离发现自己的记忆力变得越来越差,往往刚刚还记得的事情,转眼就会变得模糊不清,有时候她连自己为什么在这里自己是谁都记得不是很清楚。

……难道我已经到了记忆力衰退的老年了?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水面倒影中的女子依然年轻,只是面­色­苍白,十分憔悴。

饶是沈知离再迟钝也发觉了不对,记不清,唯一的办法是在她还记得的时候,记下来。

趁着羽连不在,沈知离把自己还残存的记忆书写下来,贴身放在衣襟里,每天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翻阅那些纸张,再佯装记忆力越发的差,用以迷惑羽连。

也许是太自信,羽连对沈知离伪装出的表现一点也没有怀疑。

但尽管如此,羽连对她的看管仍旧很严,不止紧锁大门,就连屋内的窗户也已经被钉死。

……要不要这么对待一个快要失忆的人啊!

沈知离一脸茫然状,视线却仔细扫过院落的每个角落,片刻,在心里无奈叹气……看来只能等机会出现了。

倦鸟飞朔,落叶满地。

羽连坐在沈知离身边,眉头微皱。

沈知离咽下最后一口他端来的菜,语气平淡的问道:“发生了什么吗?”

羽连点头,舒展眉宇浅笑:“发生了一些不是太好的事情。”起身,他端起药碗,递到沈知离­唇­边:“先喝今天的药罢。”

沈知离不易察觉的皱了一下眉,轻轻摇头:“不要……好苦。”

羽连放了一个小纸包在沈知离怀里,轻声细语哄劝:“这是蜜饯……喝下去再吃就不觉得苦了。”

沈知离闭了一下眼,张口咽下。

目光闪了闪,羽连问:“你还记得十二夜公子是谁么?”

沈知离抬眸,眸中显得很迷惑:“十二夜公子……”低头,“我想想,好耳熟……”

羽连笑:“不记得也没关系……他是个负心人,他伤害了你,欺骗了你,你非常非常的痛恨他,甚至选择了遗忘和他的记忆……”

……才怪。

沈知离继续用困惑的目光看着羽连。

羽连用手轻抚沈知离半长的发,语气极之温柔,又隐约有几分叹惋:“……可我觉得,你这样未免太便宜那个负心汉了。忘了他,让他和他的心上人双宿双栖,你其实……一点也不甘心罢。”

……不甘心也与你无关。

羽连的声音沉了下来,响在沈知离的耳边,带着蛊惑:“你恨他……痛恨到了极点,甚至就连看到他的名字都会忍不住想要杀了他,甚至只是他的存在都会让你觉得痛苦。”

……那是你自己。

看见沈知离脸上仍然困惑的神情,羽连惋惜着轻叹道:“你不记得,不过没有关系……我会让你想起来的。”

……让她想起来的办法就是羽连每天都会对她说相同的话。

不断的对她灌输明明属于他自己的恨意。

只是,随着记­性­越来越差,甚至有几次沈知离都快忘了去看衣襟里写着的纸张,再危险不过的讯号。

不知又几日后。

在羽连喂完沈知离药后,她低头沉吟了一下:“我可以见见十二夜公子么?”

羽连一愣,旋即垂下眸道:“你为什么想见他?”

沈知离移开视线,攥住被角的手紧握:“我……恨……我想……”

羽连:“我知道了。”他勾了一下­唇­角,沈知离身侧的药碗被她不小心打落地面,羽连轻叹一口气,微微弯腰,刚要收拾,沈知离骤然出手,手指狠狠点在羽连脖子上的|­茓­道。

她的手很稳,心却已经跳的无法克制。

从床上跃下,便动手去取羽连腰间别着的钥匙。

“你要去哪?”

沈知离略皱了一下眉,并双指刚想点上羽连的哑|­茓­,羽连已经身形一动,抓住了沈知离的手腕。

因为不会武功,羽连的手劲不算太大。

但到底是男人,沈知离的手顷刻无法动弹。

“为什么要这么做?”

伪装不下去,沈知离定定看向他:“你囚禁我,我想逃走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

羽连目光复杂:“你真的还记得……”

他之前便觉得沈知离有些不对,所以即便见沈知离失忆,也有所防备。

但眼下……黄薇花粉和毒狼草汁的配对绝对不会有问题,而且这世上应该只有他一个人知道,怎会有问题!

沈知离眯起眼眸,懒散的眸霎时锐利,语气也咄咄逼人:“无论记不记得我都不会喜欢被人囚禁……你若真的想胜过他仅仅靠用我来伤害威胁有什么意义?就算胜也是胜之不武,百年后江湖上还是只有十二夜公子的传闻,根本没人知道你是谁!你喜欢叶浅浅对么?那就正大光明的告诉她去争取啊!你想赢过十二夜公子是不是?那就像个男人一样跟他比啊!你现在这个样子跟他比,简直就像个臭虫!”

一口气不停顿的说完,空气里只剩下沈知离微喘的声音。

“跟他比?”

羽连渐渐笑出声:“因为先天不足,我的经脉承受不住内力,什么武功也不能学。如果不是有天生能分辨毒的天赋,我现在恐怕还在做着最低贱的仆役……能做到魔教右护法的位置,你以为很容易么?而这一切他从出生时就已经拥有了。”

沈知离也低笑起来:“你觉得自己很可怜么?……但我觉得可怜的不是你,而是你的心。”

扭曲而卑微。

“这些年行医,我见过各种各样的病人……其中有个家徒四壁身无分文的娘子甘愿以身抵债为自己重病的夫君筹集诊金,她的面­色­姜黄,双手满是茧疮,每日为吃穿奔波,却还要照顾她的夫君,我答应救她的夫君条件是要她在谷里扫五年的地,那是最累的,可她嘴角却总挂着笑,我问她为什么,她说想着这是为了救他夫君所做,原本的辛苦也变得不辛苦了,而且她的夫君答应好了便下地­干­活攒钱替她买一只珍珠簪子……她的境遇该是令人同情的,可是,我却觉得她一点也不可怜……”

“那你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羽护法?”

又静了许久。

羽连的声音微微喑哑:“为什么你都还记得。”

他骤然转头眼睛紧紧盯着沈知离,沈知离刚想说话,羽连突然动手从她衣襟里拽出一叠纸。

沈知离猝不及防,羽连已经一眼扫过,面­色­沉了下来。

“原来是这样。”

沈知离动手去抢:“给我。”

羽连高高举起手,用力将纸张揉成团:“抱歉,我想你不需要这些……忘了他,对你是好事。我不是告诉你十二夜公子吃了七情丹,之前移情到你身上的感情很快会消失,三个月后他会重新记起对浅浅的感情,到时候……”

沈知离竭力跃高去够:“愿意记得还是忘记是我的事情!还给我!”

“到时候他根本不会在乎你的死活,你是谁对他来说一点也不重要!”

“还给我!”

“为什么要记得,就算他从头到尾都没有爱过你!?”

“还……给我。”

沈知离拽住羽连的衣袖,死命往下扯……就算记忆力衰退到她已经不记得为什么要去抢,身体里还有个声音在说,不想忘记,她不想忘记,要拿回那些纸,一定要拿回来。

为什么这么固执!

就算沈知离用纸笔记下,但他明明已经向她灌输过无数次十二夜公子伤害她的观念,而在辉月城十二夜公子的确是深深伤害了她不是么?其实不需要他诱导,这个女子就应该对十二夜公子心存怨恨了吧……可为什么她还要这么固执的坚持。

指尖晶莹的粉末一闪,再回神时,沈知离已然倒进了他的怀里。

羽连反手取下头冠上的银簪Сhā到沈知离的头上,他的­唇­在沈知离耳边轻轻开合,催眠般反复不断的诉说:

“你恨十二夜公子,恨他,恨得想要杀了他……”

怀中的女子睁开无神的眸玩偶般毫无知觉呢喃:“恨……杀了他杀了他。”

“我不想这么做的。”

羽连用掌合上女子的眸……那双方才还犀利冷锐此刻却无神换散开的眸子。

将沈知离放上榻,床上的女子突然眉头拧起,极其挣扎的模样,羽连扶在沈知离头顶的手指捻起银簪,用力下刺,沈知离只挣扎了一会就安静下来,眉目也渐渐平静。

到底为什么活着……

羽连眼底眸­色­一暗,自然是……为了夺回那些属于他的东西,无论什么方式什么手段。

旭日城。

粗布灰衣的彪形大汉站在城楼处向着沙漠尽头远远眺望,语气里是掩盖不住的跃跃欲试:“十二老弟,这魔教果然都是纸糊的,才过多久啊这旭日城就被我们攻下了!不过,哈哈,也得感谢老弟你特特从齐州运来的攻城器械。照这样攻下魔教总坛也指日可待嘛!明日一早我老盖就带人先到这沙漠里探路……”

距离他不远的白衣男子语气温文,微笑道:“那就麻烦盖大哥了。”

仿佛是察觉男子语气中的轻怅,­肉­掌在白衣男子的肩膀上拍了拍:“十二老弟不用担心,弟妹吉人天相,我们很快就能进魔教把他们杀的片甲不留!”

应了声,又笑了笑,白衣男子才转身下了城楼。

看着白衣男子远去的背影,老盖摸着脑袋叹了口气。

城楼下,红衣男子双手抱臂,长眸微合,斜斜靠在城墙上。

见苏沉澈拾阶而下,花久夜的­唇­边绽开一个足以冻死人的笑:“别忘了……你的誓言。”

苏沉澈:“怎么会,我是哪种人么?”

话音未落,突然城楼下有急促的脚步声,老盖几乎是两步一跃的下来,口中还不住的嚷嚷,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十二十二!刚才城楼下有人说城楼下倒着一个女子,瞧着很像弟妹!”

六九章

昏迷的沈知离尚未醒来,屋里已经吵成一片。

巨蟒小花弯成一坨趴在沈知离的床边,慵懒的吐着蛇信。

将喂过沈知离的药碗放下,花久夜转动着手中的铁笛,语气森冷,不耐烦至极:“都给我让开,你们同魔教的恩怨与我何­干­,我现在就带我师妹离开。”

屋中一时寂静。

十二夜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什么。

本就没有理由阻拦,更何况这些日子花久夜也算帮他们杀了不少魔教弟子。

“花公子,能否等到知离醒过来?”

安静的空气里,脚步声响起,一个低沉的男声伴随着关门的吱呀声由远及近。

“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要等我师妹醒来!”花久夜的声音蓦然暴怒,微一弯腰抄抱起沈知离,­唇­中吐出一个字:“滚。”

苏沉澈垂了眸:“抱歉,我不能让你就这么带走知离。”

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花久夜抱着沈知离从苏沉澈身边错身而过,抬腿踹向大门。

结果……

踹不动。

花久夜握过铁笛,反手一砸。

门板上的木片顷刻间裂开,颤颤巍巍的吊在门边,露出后面堆叠起的几面巨大铁板。

花久夜手腕一转砸向窗户,就听见外面轻声的吆喝:“一二三四……放!”

……又是几块铁板。

花久夜怒极反笑:“姓苏的,给我解释一下,这是什么?”

苏沉澈老实回答:“从齐州带来的攻城器械……一般情况下十几个人能抬动一块,专门为了提防敌方箭雨准备的。”

花久夜抽嘴角:“你……”

苏沉澈弯眸,目光定定道:“除非知离醒过来,否则那些铁板会一直放在外面。”

花久夜将沈知离轻轻放回床上,飞起一脚踹在苏沉澈身上,苏沉澈略退了一步躲开,花久夜的拳风下一刻袭近苏沉澈的脸上。

抬手握住花久夜的拳头,苏沉澈浅浅一笑:“如果我给你揍,你能不能等到知离醒过来。”

花久夜指尖携着一抹荧蓝划过苏沉澈的脖颈:“没有必要!”

任由花久夜锋利的指甲划破肌肤,血一滴滴顺着白皙的脖子流下,苏沉澈半垂下琥珀­色­的眼睛道:“……你不想让知离见我,但如果是她想呢……”

荧蓝的­色­泽顺着苏沉澈的脖子蔓延开,为白皙的肌肤镀上了一层诡异的颜­色­。花久夜选的毒不会致命,但会奇痛无比,中毒部位仿佛有千万只虫蚁在皮肤下啃咬。

“你喜欢我师妹对么?”花久夜冷冷一笑:“但你只会带给她伤害和痛苦,如果不是你,她为什么要去为那些所谓的正道人士看诊,如果不是你,她现在怎么会落入魔教手里!”

苏沉澈抬手点了自己几个|­茓­道,毒素定住,他扬起­唇­莞尔一笑,神情自若:“觉得我对不起知离,你不想亲眼看着她报复我么?觉得我伤害了她……那就让她伤害回来好了。”

她那个蠢货怎么会伤害人!

只要对她好过……她就不忍心伤害,师父是这样对他也是这样……

虽然嘴上不说,但那家伙简直善良到没原则的地步。

花久夜抿了抿­唇­,想起沈知离的话。

——所以,师兄,我最多不过再活一年半载……别让我忘了他好么?

心无端的痛了起来,些微的心疼,就算他再不想承认,沈知离是喜欢苏沉澈的……

是的,苏沉澈说的没错。

就算他现在带着沈知离回去,即便沈知离不说,但心里也还是会想要见到苏沉澈,她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被他欺负被他揉捏依然会傻乎乎的叫着师兄的小女孩,有了别的无可取代的在乎的人……

双手抱臂,花久夜沉默了一下,闭上眼睛,恨恨道:“好……但只要我们还在这里你便不许驱毒。”

苏沉澈勾­唇­:“好。”

望了一眼外头堆的黑漆漆的铁块,翟凤试着用手推了推,不由哭丧下脸:“主上,如果沈姑娘一直不醒呢?”

苏沉澈也沉下目,淡淡道:“那就一直等。”

翟凤:“可是……主上,会饿的啊……”

苏沉澈沉目:“我刚吃过,不饿。”

翟凤扯了扯青荇的衣角:“……我不是说您,我是说我们会饿……你说是不是啊青荇?”

苏沉澈眼皮也不掀:“你们饿关我什么事。”

翟凤抚额:“主上你真是越来越……”无耻了!

苏沉澈面无表情转头,绽开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这毒很好玩哦,要主上把毒素过给你一点么?”

翟凤:“……不用了,我错了!”

半个时辰过去了。

“咕唧。”

翟凤:“好饿……肚子一直在叫……”

青荇:“忍一忍吧……”

一个时辰过去了。

“咕唧咕唧……”

翟凤:“……忍不住了,我快饿死了。”

青荇为难道:“桌上还有茶,不然我倒给你?”

翟凤:“喝茶管屁用啊,我想吃­肉­!”

“这个……咕唧……”肚子响了,青荇脸上一红,“沈姑娘应该很快就醒了吧。”

两个时辰过去了。

一把拽苏沉澈的衣袖,翟凤恍惚道:“我不行了……主上你让我出去,咦,我好像闻到食物的香味了。”

苏沉澈:“错觉。”

翟凤用力拽苏沉澈的衣袖:“不是啊,真的真的……”

苏沉澈微笑:“松——开。”

翟凤霍然松手。

三个时辰过去了。

“咕唧咕唧咕唧……”

翟凤瘫软在椅子上:“不是我的肚子。”

青荇:“也不是我的……”

身后十二夜众:“不是我们的……”

花久夜骤然睁开眼睛,目光­阴­冷:“你们看我­干­什么。”

“好饿……”

轻微的呢喃声从床上响起。

苏沉澈两步走到床边,温柔而小心的问:“知离?”

床上人的眼睛动了动,苏沉澈被花久夜一下挤到边上,花久夜皱眉道:“醒了就睁开眼睛。”

眸缓缓睁开,沈知离转动着眼眸四下看了看,最终定在苏沉澈的身上:“饿……”

苏沉澈从袖中取出一只极其­精­致的小饭盒,迅速用内力煨热,递到沈知离面前,掀开盖子,里面菜­色­丰富模样­精­致可口,食物的香气弥散在空中。

翟凤:“……”我#%#¥%&!

沈知离看了一眼菜,又看了一眼苏沉澈,迟疑道:“你是……”

众人又是一阵面面相觑。

这是什么状况?

又……失忆么!

苏沉澈握住沈知离的手:“……你夫君!”

下一刻,手就被强硬的掰开,花久夜的­唇­边浮起笑容,拉过沈知离,简单道:“不,他只是个路过的。”

沈知离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我记得,他是……我夫君。”

花久夜断然:“……你记错了!”

沈知离合了一下眼睛,按着鼻梁轻声道:“师兄,我真的记得……只是刚才一时想不起来而已。”

“记起来他也不会是你夫君!”

那厢,清澈的琥珀­色­眼睛弯成新月,笑容若春风般美好清澈:“……知离,你没事就好。”

翟凤:主上你还可以再假一点么!嘴都快咧到天边了!先给老娘开门啊!

放下手,沈知离看向苏沉澈,略皱了一下眉:“我没事,你……”

定在她头上的银簪略微动了两下,沈知离突然闷哼了一声,弯下腰。

“知离!”

“师妹!”

“沈姑娘!”“沈谷主!”

沈知离已经弯着腰,低声道:“没什么没什么……就是刚才突然头痛了一下,现在已经好了。”

长长的额发垂在她的额头前,没人注意到她的眼中飞快闪过一抹狠厉的锋芒。

沈知离不愿意说到底发生了什么,花久夜和苏沉澈不愿追究,自然也没人去问。

她的身上虽然没有大伤,小伤却不少,花久夜开了两张养气补血宁神静气的方子,每日强迫着沈知离喝下去。

当先一批正派人士已经先一步骑着骆驼入了魔教,随后第二批跟着,停留在旭日城的正派人士越来越少。

沈知离身体很快复原,花久夜无意对付魔教,想带沈知离离开,未料沈知离却不愿意。

“沈知离……你再说一遍!”

沈知离沉默良久,垂眸,只道:“师兄,求你让我留下。”

……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种答案。

“好,很好。”

花久夜冷笑:“为了那种人求我,你还真出息了。”

沈知离的眼里显出了几分挣扎之­色­,最后归于平静:“对不起,师兄。”

花久夜起身简单道:“……如果明天你不肯跟我回去,那么这辈子都不要再去找师兄了……呵,我真是个傻子才会来管你的闲事!”

沈知离忙急道:“师兄……”

不等她的话说完,花久夜已经起身摔门而出。

呆呆看着花久夜的背影,沈知离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自己到底该说什么,只是潜意识觉得好像做错了什么。

几乎同时,苏沉澈从窗户探出头,接着一个纵跃翻了进来。

沈知离略愣了愣,放在被子中的手指攥紧。

苏沉澈已经一言不发俯身轻轻环抱住沈知离,微微泛蓝的面容上神­色­静谧。

之前都是花久夜守着,他根本没有机会接近沈知离。

沈知离任由他抱着,身体僵硬了一下,接着动了动­唇­:“你做什么?”

苏沉澈抱住她不肯松手:“知离……让我抱会可以么?”

“不……”

“对不起。”

沈知离扬起­唇­角:“你对不起我什么?”

苏沉澈:“……知离……”不回答,他却只是反复的呢喃着沈知离的名字。

属于苏沉澈的气息很快包裹住沈知离,不浓烈却淡淡的萦绕住沈知离全部的感官,叫人沉醉。

沈知离抬起脖子,望着屋顶的漆黑眼眸里有淡淡的光恍惚了一下,很快平息化为恨意。

不知过了多久,苏沉澈才道:“……之前在城楼……”

沈知离打断他:“你要去魔教么?”

苏沉澈顿了顿:“要,不过……”

沈知离突然一侧脸,吻上了苏沉澈的­唇­。

苏沉澈:“唔……”

剧痛在亲吻的甜蜜后袭来,沈知离缓缓退开身体。

视线放低,苏沉澈看见一柄匕首深深Сhā-进了他的腹部。

七十章

一抹晨光攀爬过城楼。

宿醉清醒的花久夜用拇指按着额头,扯了扯马车的缰绳,又拧了两下眉,城门口久久无人出来。

……沈知离那个蠢货不会真的为了十二夜公子不跟他回去了吧。

……苏沉澈算个什么东西!

越想越觉得不爽,花久夜勾起小花盘踞在他肩上,踹城门而入。

旭日城里一片寂静,众人行事匆匆,俱是紧张之­色­,他径直走向城楼正中。

“这女子从魔教回来,定然是已经被魔教蛊惑,如今幸好只是对十二夜公子出手,万一……真是不堪设想啊,万万留不得。”

“可现在若是处决了她毕竟不好吧,她毕竟是回春谷谷主,而且万一事出有因……此事还是等十二夜公子醒来再做决定吧……”

“不行,十二夜公子对女子素来心软,若是­妇­人之仁,纵虎归山,那可……”

花久夜霍然推开门:“你们在说什么?”

见是花久夜,正在屋中商议的正派人士一时都噤了声,他们当中武功最高的已经在前几批去了魔教,十二夜公子又昏迷不醒,单打独斗满堂无人是花久夜对上,再加上花久夜会毒……

“是哪个女子?我师妹呢!”

当先一名女弟子大着胆子道:“花公子,虽然她是你师妹……但是她用刀连捅了十二夜公子七刀,这也是事实,希望你能以大局……啊……”

单手拽过女弟子的头发,用力一拖,花久夜一字一顿­阴­冷至极:“我·问·你·我·师·妹·呢?”

根本毫无半点怜香惜玉之情,女弟子痛得几乎涕泗横流。

“住手住手……”

青荇站出来,叹道:“花公子,我带你去。”

沈知离到底没关在监牢,只是软禁在一间别院,花久夜进去的时候沈知离双目紧闭,平躺在榻上。

花久夜转头看青荇,青荇苦笑:“这不是我们做的,实际上我们也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听见声音的时候,主上正躺在血泊里,沈谷主抓着匕首正从主上的腹部拔出,然后沈谷主也晕了过去……”

花久夜探头去看,沈知离的身上和手上还有已经渐渐­干­涸的血迹。

青荇忙解释:“我们一直没有动过沈姑娘。”

把了把脉,花久夜眉头锁紧,抱起沈知离就朝外走。

青荇挡在门口,很为难的样子:“花公子……我家主上还没有醒。”

花久夜冷道:“那关我什么事!”

——就算沈知离杀光全世界,他要带她走也没不需要任何理由。

马车早已准备在门外,花久夜跃上车将沈知离轻轻放进去,拉过缰绳便飞驰起来。

接近城门,听见此起彼伏的声音。

“主上,不行,你动不了……”

“主上,慢点,放下……”

城门口站着一个白衣人,他的手里提着一把剑,微微抿起的嘴­唇­­干­枯而没有血­色­,脸­色­难看至极,矗立在风中好似随时会被风吹散。

花久夜的马车速不由慢了下来。

“让开。”

白衣人像是没有听见。

花久夜拔出腰间铁笛,冷笑道:“就你现在这个样子还想拦我么?”

苏沉澈动了动­唇­,看向马车里:“她醒着么?”

花久夜警惕地将笛子竖在马车前:“醒不醒都与你无关。”

猎猎风声吹动了白衣,也掀动了苏沉澈微微有些凌乱的长发,他垂下眼眸,­唇­轻轻的动了一下,声音微弱又极力压抑:

“你们走罢。”

略一欠身,苏沉澈让开了通路,因为这一个动作,腹部似乎又有渗血的迹象,他只虚按了一下,就再没管。

马车驶动,行至苏沉澈身侧的时候,花久夜飞快出手,按住苏沉澈颈侧的脉,接着丢下一瓶药。

“解药,全吃下去。”

话音消散在空中,花久夜已然驾车绝尘而去。

车行数里,花久夜停在驿馆前。

小二殷勤前来替他拉车,花久夜用目光冻结小二的动作,丢下银子,语气不善坐在马车俯视小二道:“准备好饭菜,两柱香时间,慢了要你的命。”

颤颤巍巍记下菜名,不过片刻小二就跑着过来表示菜已经备齐。

花久夜掀开车帘,沈知离依然那个姿势沉睡。

下了车,花久夜快速进餐,回转到马车,掀开一看。

沈知离不见了!

花久夜立即就想转身,脖子上却多了一柄冰凉的东西。

他微微转眸,女子的声音平静到毫无波动:“师兄还是别动的好。”

……这不是沈知离的声音。

“师妹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只是我想回旭日城。。”

花久夜勾­唇­:“回旭日城?回旭日城做什么?”

“沈知离”道:“我有事。”

花久夜:“什么事?”

“沈知离”将手里的匕首逼近:“别废话。”

“好……”一个“好”字尚未说完,花久夜骤然抬脚用力踢在“沈知离”小腿上。

“沈知离”腿上一软,身子下倾,花久夜已经劈手夺过匕首,反架在沈知离的脖子上:“你是什么人!”

声音里是极怒的气急。

……他就说苏沉澈怎么会这么轻易放人,原来是个冒牌货!

居然还在他的面前做了那么一出戏,他竟然还愚蠢到以为苏沉澈真的受伤无力驱毒而给了他解药!

旭日城。

“醒了?”

“……”

“醒了就吃饭,你睡了两日都没吃什么东西了。”

“……”

“不想吃,那喝汤怎么样?这­肉­羹味道不错的,我刚试过了,不烫的……”

“……你是脑子有问题么?”

女子面无表情看着盘膝坐在她面前面如纸白的男人。

她当然知道为什么他的脸会这么白——因为她捅的,她清楚记得自己一刀一刀捅进他的腹部里。

其实这有点奇怪,因为大脑很清楚的告诉她,捅人的话,最好捅胸部略向下靠左的位置,那个位置简单快捷,一捅即死,绝无第二次。

但……手不知道为什么就朝着腹部的位置捅了下去。

……也许是因为捅腹部可以捅好几下比较解气的缘故?

可是……没有捅死啊,不但没有捅死,这个人居然还一脸微笑的坐在她的对面,问她要不要吃饭,简直匪夷所思嘛!

难道她记错了,她其实是在梦里捅的,或者说她捅的是一个和眼前人拥有一样脸的人?

按着脑袋思考了一瞬间,女子果断伸出手在男人的腹部戳了一下。

男人一下子弯起腰,苦笑道:“知离……戳哪里都可以,就是别戳那个地方。”

她皱眉:“为什么。”

男人:“因为我会死……”

她不信:“……怎么会这么容易死啊,我捅了你这么多刀你都没死!”

琥珀­色­的眼睛闪烁了一下,长长的睫毛合下,男人一副很难过很伤心的样子:“……你还想捅我么?”

她眨了两下眼睛,挠头。

对了,她是为什么要捅他……

不,好像只是潜意识里有人告诉她杀了面前的人……快杀了面前的人……

但,为什么要杀?

她试探道:“如果我想捅的话……”

男人倏忽抬眸,水­色­的光闪烁:“……你现在捅的话,我十成十死,如果真的想,那至少等我养好伤罢。”

她奇道:“我捅你为什么还要等你伤养好。”

男人理所应当回答道:“因为我死了,你以后就不能继续捅了嘛。”

她点了点头,觉得在理,只是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对。

“等等……”她道:“你为什么这么好,让我捅啊,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

男人微笑道:“嗯。”

笑容很漂亮,很温暖,她的眼睛被闪了闪。

揉了两下眼睛,她拉过他的胳膊:“喂喂,别光‘嗯’,快告诉我你到底哪里对不起我了……”她沉吟,进行合理猜测,“你一定是欠我很多很多很多的钱对不对?所以以­肉­抵债,让我捅一刀来还债……”

男人大惊:“你怎么知道……”

她略微觉得得意,嘴角上翘:“哈哈,你到底欠我多少啊?对了,一刀多少钱?”

男人叹气:“很多很多啊,估计这辈子都还不完……一刀啊,一万两吧……”

“我#¥#……%#@……怎么这么贵!”

她懊恼:“早知道昨天少捅几刀了……银子啊银子,这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都是银子啊!!!”

见她如此,男人弯眸笑:“嗯,没关系,那几刀算白送的好了。”

她顿时开心,揽过他的肩膀:“好兄弟!我记得,以后你再还债,我一定挑不疼的地方捅!”

屋外。

青衣男子一脸愁苦:“沈谷主不会变成傻子了吧。”

艳­色­长裙的女子收回偷窥的耳朵:“……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主上为什么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啊……”

青衣男子又望了一眼屋中,长叹气:“算了,这也未尝不是好事。”

的确。

艳­色­长裙的女子附和点头,她实在难以忘记那晚看到的。

夜晚巡逻,本想去听听八卦,未料还没进门,就听见重物落地的声音。

她推门而入,跟一旁的青荇一样呆愣住。

房间里一片刺目的腥红,地上是一个已经碎得不能再碎的瓷瓶。

沈知离坐在榻上,脸庞和身上都沾满血,手机械般的抓住匕首的刀柄用力拔了出来,主上依然保持着环住沈知离的姿势,胸腹间一片血­色­狼藉,瞳孔涣散,身子软软向后倒下。

像是突然醒过来,被眼前的场景刺激沈知离发出了一声凄厉而短促的叫声,用满是血液的手想要拉住主上。

但却已经来不及。

主上还是从她的指间一点点滑落下去,合上了眼睛。

沈知离看着自己的双手,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颤抖着身体,用双手捂住脸颊,发出不知是哭还是笑的声音。

青荇和翟凤都被吓得不轻。

反应过来刚想上前,就看见沈知离反握过摔倒在榻上的匕首,定了一下眸,向着自己挥了下去。

所幸青荇提前预料,用剑打偏了刀锋,但也让沈知离一下撞到了墙上,昏迷不醒。

谁想醒来的时候沈知离记得自己捅了苏沉澈的事情,却唯独忘了之前的事情。

翟凤正想着,屋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苏沉澈踏步出来带上了门。

新欢的白­色­锦袍纤尘不染,没有半分血丝,也看不出半点那日的狼狈。

苏沉澈竖起一根手指,在­唇­边道:“小声点,她睡着了。”

青荇点头,翟凤欲言又止了一下,终忍不住道:“主上……沈谷主万一想起来……”

苏沉澈转眸,低沉的声音轻道:“想起了又怎么了,我又没死。”

七一章

清晨。

“主上,属下动作会尽量轻柔的。”

苏沉澈靠着榻瘫倒,笑得温柔:“我知道了,没关系。”

握着药瓶的青荇的手颤了一下。

……为什么、为什么是他给主上上药!

眼一闭心一横,青荇颤颤巍巍地动手去解苏沉澈的腰带,听见一声低微的咳嗽,睁眼正对上苏沉澈那双似笑非笑的清澈瞳眸,青荇的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隐约有种很可怕的感觉好似要喷薄而出……

“砰。”门被推开。

屋内的两人同时转头,进来的女子略顿了一下,用一种很奇异的眼神看着两人的动作。

“呃……我有打扰到么?打扰到的话我……”

青荇像看见救星一样,三步并两步走到沈知离身前,将手里的东西一股脑塞进沈知离的怀里,道:“主上就拜托沈姑娘了!”

说罢,便匆匆而逃。

沈知离看了一眼飞快消失的青荇,又转眸看向榻上躺着的某位公子。

苏公子整了整衣襟,­唇­边绽开温雅笑容:“知离,过来。”

沈知离:“……”

……过来你妹啊,不要用那种恶心的笑容看着我啊。

抽了嘴角,沈知离转身就想走,苏沉澈的声音才又从后面传来:“知离……帮我上药好不好?”

沈知离:“不好。”

出乎意料地,苏沉澈没有死缠烂打,只失笑了一下,“也是,我死了你也不会在意的……”

他的脸­色­苍白,还没有恢复过来的样子。

“……因为你不记得我了。”

并没有刻意哀怨的语气,平平淡淡的叙述让沈知离心无端动了动。

“混蛋,别乱动啊,坐好!”

沈知离在心底叹了口气,手脚利落的解开苏沉澈外衫,又散开已经被血浸透的绷带。

因为这个动作苏沉澈的脸似乎更白了一些,削薄的­唇­微微抿起,­唇­角微翘的看着她。

被他看得别扭,沈知离动手把他的脸扭开才道:“别影响我……”

耳畔是苏沉澈轻微的笑声,很轻很轻,轻到犹如叹息一般。

绷带下的部分比沈知离想象中的还要糟糕,简直是一团血­肉­模糊,联想起白天这个人还在端着碗好声好气的劝她吃饭……实在……这家伙到底是什么体质啊!

压下心头些许说不出口的酸涩,沈知离定了定神,­干­脆利落的替苏沉澈处理伤口。

动作娴熟到让沈知离自己都有些怔愣。

苏沉澈不说话,空气里只有沉闷流动的气息。

沈知离低低开口:“那个……其实不是因为欠钱什么吧?到底我为什么要捅你,你又为什么要这么迁就我?”

隔了一段时间,才听见苏沉澈的回答:“嗯,不是因为欠钱。”

……她就知道。

郁闷了一会,沈知离闷声道:“那是因为什么?”

苏沉澈沉吟道:“其实是你欠我东西,你用那个威胁我……所以我只好忍你为所欲为了。”他说的一本正经又顺理成章,看不出一点撒谎骗人的痕迹。

为所欲为什么……听起来好流氓啊……

迅速从脑海中扫除一些不该有的东西,沈知离怀疑看他,“那你的意思就是我威胁你?你的什么东西在我这里?”

苏沉澈笑叹:“真的是非常重要的东西……”

沈知离:“……到底是什么?”

苏沉澈用手按住心口,语气三分温柔七分缱绻,眉眼温存:“心,我的心……你拿走了却不肯换回来,我很苦恼……喂喂,知离,你轻一点啊……”

沈知离恨恨地替苏沉澈上药,嘴角抽搐了一下:“你这样信口开河真的好吗?我明显不认识……”

“我认识你就好。”苏沉澈迅速打断,声音苦恼,嘴角却还有笑意:“以前也是,我说的明明是实话,可你总是不相信……”

眼眸合拢,浓密的黑睫衬得脸颊越发苍白。

久久没有等到沈知离的回答,苏沉澈刚想开口,转头就看见沈知离的高举着用来剪绷带的剪子朝着苏沉澈刺去,黑眸沉沉。

所幸苏沉澈反应够灵敏,手指迅速在沈知离的腋下一点。

沈知离的手顿时失力,软向一边,剪子也倒在了一边,只是扑过来的去势仍没有改变,苏沉澈无奈之下只好双手环抱住沈知离。

在他怀里挣扎了好一会,沈知离才慢慢安分下来。

只隔着薄薄一层衣衫,苏沉澈的身体显得很温暖,当然或许是因为血液的关系……

闷闷的女声响起:“我刚才……”

苏沉澈点头道:“想杀了我。”

从苏沉澈的怀里出来,沈知离按着额头,移开视线:“刚才,那个,对不起了……不知道为什么我完全不受控制的……”

“没关系。”

苏沉澈回答的很快,眼眸弯起,嘴角边逸出苦笑:“不过,你可以先帮我止血吗……我觉得我快死了……”

沈知离对上苏沉澈毫不在意的笑颜,不知怎么地,心里沉重的感觉无端少了几分。

经过刚才那一番折腾,苏沉澈腰间刚上好药的伤口又崩裂流血,沈知离略带歉疚的重新替他上药包扎,动作万分轻柔,尽量不弄疼苏沉澈。

她做的很专注,甚至没有发现苏沉澈一直停留在她身上不曾离开的视线。

大功告成,沈知离擦了一下头上的汗:“你可以把衣服穿好了。”

苏沉澈苦下脸:“身上好痛,手臂动不了……”

毕竟是她刚才害得苏沉澈伤口崩裂,沈知离只犹豫了片刻,便动手替苏沉澈穿上外衫,又一个个系着衣结。

距离实在很近,呼吸可闻。

沈知离从最末端的系起,能感觉到苏沉澈的鼻息在脖颈处散发着温润的热度。

微湿微暖微微的暧昧。

沈知离的脸不自觉的红了。

苏沉澈的声音从头顶飘来:“知离,其实记不得也挺好,你以前没有现在容易脸红呢……”

沈知离的脸更红了。

肩膀一沉,能感觉到苏沉澈的下巴搭在了沈知离的肩膀上。

沈知离的身体一僵,不知道如何动弹,手指上的动作也渐渐慢了下来。

奇怪的是,她并不排斥,甚至好像很习惯于这个人的靠近。

窗外有各种各样的吵嚷声,但在这一刻,它们好像都被隔绝在外,周围的时间空间好似一下子静止了。

动作越来越慢,沈知离发现自己似乎……有些贪恋这一刻的静谧。

放下手,静静等着,直到肩膀酸麻,沈知离才忍不住道:“喂喂,你下去吧。”

没人回答。

沈知离小心推开身上的人,苏沉澈合着眸,呼吸浅浅,已经睡着了。

……居然在这种状况下睡着!

这个人他!

沈知离呆滞了一下,终究将苏沉澈轻柔的放在了床上,轻手轻脚退回床下,又替他掖好了被角。

漂亮的睫毛覆盖下,一圈浓重的黑­色­­阴­影映在苏沉澈的眼眶下。

应该是累得吧……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是她很在乎的人么……可是为什么她又会忍不住动手杀他?

不过……沈知离定定看着那张安静清澈谪仙般纯善的睡颜想,这家伙长得还真的蛮耐看的,只是,自己留在他身边,不是什么好事吧?

“沈姑娘,这件事真的不是我能做得了主的。”

青荇觉得自己的人生真是一件倒霉事连着一件倒霉事。

别人不知道,以主上对于沈知离的宝贝程度,若是随便把她送走,那么下场……

沈知离理所应当道:“给我点银子,送我离开这里,应该不是很困难的事情罢。”

青荇:“这个,主上……”

沈知离一脸警惕:“你不会是想让我还那七刀吧,事先声明,我可记不清楚了,而且你家主上也说了,那是他欠我的钱的原因……现在我不想捅了,只要拿钱走人,你不是应该高兴吗?快点给我拿个几十万两我就走了。”

青荇一脸苦逼:“不是这个原因啊沈姑娘,实在是……”

沈知离:“那十万两,十万两就够!也不用你送我了。”

青荇:“真的不是这个……”

沈知离痛心道:“那五万两好了……我捅他都捅了七万两呢,你们不至于这么抠门吧。”

青荇:“……”

这个死要钱的脾气就算失忆都改变不了吗?

见青荇真的不动摇,沈知离只好叹气道:“不让我走的话,我丑话说在前面,万一我出什么状况,真的不能保证不对你家主上动刀子……如果你家主上又被我捅个七八刀一命呜呼的话,可不能怪到我身上。”

青荇一愣:“沈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沈知离:“就今早我差点又捅你家主上一次。”

青荇:“……真的?”

沈知离点头:“所以为了你家主上的人身安全,还是让我离开吧。”

他以为是她想走么,在她记忆模糊不清的现在,有这么个能够随便捅还显然很有钱的宰割对象在,若不是考虑到如果­干­掉他的主上,自己小命也难保,赶她走她还不想走呢。

她可没忘记那天得知那个十二夜公子被她捅了以后,屋外一群人嚷嚷着要抓她就地正法的事情。

如果不是苏沉澈叫了一个女下属先顶替着,她早就被抓去关了。

……若是再来一次,真的把苏沉澈捅死的话,可没人会再帮她了。

又顿了一会,青荇才道:“沈姑娘,你真的都不记得了么……如果一走了之的话,那么若是永远都记不起来……”

沈知离:“那有什么关系,只要我现在过得开心不就好。”

青荇惊讶:“诶?”

沈知离看了看自己的手;“我这双手一看就知道没武功也没做过什么粗活,外加体质一般不会武功,你们这种武林人士的事情我是真的不想加入纠葛……不过……”她摸着下巴,“我好像会点包扎,也许还会点医术,也许是个乡野大夫也说不定,嗯,离开以后的话,我去弄点医术看看,再开个小医馆,招个上门夫婿什么的就齐活了。”

青荇嘴角抽搐了半晌:“……好规划。”

沈谷主失忆了之后竟然会是这种­性­格,突然有一点点为主上默哀的感觉。

沈知离回眸莞尔一笑,伸手:“所以给钱吧。”

一沓银票放在了沈知离手上。

沈知离的眼睛登时一直,迅速抄过,手指灵巧的飞快点数张数和上面的面额,脑内叠加。

一万两,五万两,十万两……

发财了我!

“银子还够吗?”有人问。

沈知离满口应道:“够了够了!不对,不够,有多少给我多少!”

那人道:“我这里还有很多,不过有个条件……”

沈知离断喝道:“什么!什么都行!”

那人道:“……你的规划里,可以算上我吗?”

沈知离霍然抬眸,对上苏沉澈清透的琥珀­色­眼睛。

倒退一步,沈知离靠在墙上,问:“你刚才听了多久?”

苏沉澈揉了揉刚睡醒的眼睛:“有一会了。”

沈知离轻叹:“那我们说清楚好了……”

“说清楚什么?”

沈知离:“我会忍不住对你动手的……”

苏沉澈笑着点头:“嗯。”

沈知离:“我会杀了你的……”

苏沉澈继续:“嗯?”

沈知离抓狂:“你没听明白么,你会死的啊,下次就不一定有七刀这种好运气了啊!就这样你还想把我留下吗?”

苏沉澈一手按着腰间的伤口,另一手捧起沈知离的脸,吧唧亲了一口:“比起死,我觉得和你分开会更痛苦……还有,知离,你真可爱。”

七二章

这世上还真有人把­肉­麻当有趣了。

沈知离不断擦着脸颊想。

出门之后却发现有些不对,旭日城的人似乎都在忙碌着,她想了想,决定去找看起来最好说话的青荇。

青荇也在收拾东西,闻言,点头道:“之前已经耽搁了许久,我们总要去魔教总坛的。”

沈知离愣了一下:“就你家主上现在那个身体,还要去魔教?”

青荇颔首:“主上是十二夜公子,正派大举进攻魔教,主上从中周旋良多,如今主上若是不去的话,事后定会遭人非议,而且……主上筹谋已久,这一趟魔教之行是势在必行的。”

顿了顿,沈知离问:“你们都走了,那我……”

青荇顿了顿,才道:“自然是跟我们一起。”

沈知离:“你就不怕……”

“怕。”青荇苦笑道,“但是主上的命令同样不能违背,为今之计,我只能一直看着主上了,尽力在姑娘出手前拦住。”

沈知离:“若是拦不住怎么办……”

青荇沉声:“那我就只能以死谢罪了。”

沈知离若有所思的出门。

第二日,果然有准备好的马车在屋外等着她,沈知离掀开帘子,就看见那张清俊纯善又欠揍的脸。

霍然合上帘子,沈知离背着小包袱,踏上最后面的马车。

……既然苏沉澈不答应让她离开,那么避着他应该就不会有问题了吧。

马车里坐着一个灰衣长发蓬头垢面的男子,他盘膝而坐,面前的桌上堆了一堆乱七八糟有木头有铁片总之看不出是什么的东西,听见响动,男子木然的转头。

沈知离微笑:“幸会幸会。”

男子淡淡看了她一眼,又回头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他的手很灵巧,不断在活动衔接着什么,只是做的东西沈知离怎么也看不懂,默默研究了一会,沈知离就百无聊赖的趴在窗口朝外望。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咚咚”传来有人上车的声音。

“知离,你渴么,想喝茶吗?”

沈知离头也不转:“不想。”

又一炷香。

“知离,你饿了么,想吃点东西吗?”

沈知离略微转眼:“不想。”

还一炷香后。

“知离,你……”

沈知离转头,怒道:“不想!”

苏沉澈修长的手指扣在马车木板上,眉眼温润:“我是想说……”

马车里的男子按下马车一侧镶嵌的机括,只听咔嚓两声,苏沉澈扶住的木板霍然翻动,将苏沉澈的手迅速甩开。

苏沉澈眼疾手快脚尖在车辕一点便要跃入车中,男子又按下另一个机括,马车两边翻出一排短弩,尖峰对准苏沉澈,上弓发­射­动作流畅一气呵成对准苏沉澈的方向激­射­出去。

苏沉澈左闪右避躲开箭簇,无奈道:“牧歌,我现在重伤,你就不能手下留情一点么!”

男子的声音低哑:“我的字典里从来没有留情二字。”

说罢,按下第三个机括,马车四壁弹出一张巨大的网将苏沉澈团团围住,接着一个弹­射­,苏沉澈被远远弹到最前面的马车中。

沈知离的额头上流下了一滴巨大的汗,失语良久道:“呃……他现在的确是重伤,你这样不太好罢。”

男子平淡应道:“若他不是受伤,我按的就是这个。”

应声一个机括被按下,两排扎满钢针的铁板呼啸着轰然合拢,寒光森森。

沈知离:“……”

……她到底上了怎样一辆马车!

又无语了一会,沈知离嗫嚅道:“你、你……你不会也这么对我吧。”

男子继续忙碌地摆弄着桌上的东西:“不会,只要你不吵。”

坐如针毡了一上午,停车午膳时,沈知离忙下车旁敲侧击打听。

不等青荇说话,翟凤先拍着沈知离的肩膀道:“那是我们十二夜专司器具制造的雷堂堂主牧歌,沈姑娘,你知道他的马车为何要在最后么?”

沈知离不解:“为何……”

翟凤低声道:“早年一次我们被魔教追杀,主上丢下十二名炼器弟子同牧歌一起断后……谁都以为牧歌九死一生,谁料牧歌用他的马车一口气足足­干­掉了两百多名魔教弟子,并且毫发无损的从魔教包围圈中逃出……”

沈知离惊骇:“好恐怖!然后呢?”

“然后?”翟凤耸肩:“然后主上躲了三个月各种暗器机关的暗算。”

沈知离:“……”

翟凤:“所以平日别说我们,就连主上看到牧歌都是绕道走的,这次的攻城器械都是他一手设计的,简直可怕的……”翟凤顿住,一副不忍回想的模样,又拍了拍沈知离的肩膀,“沈姑娘若是想躲开主上,牧歌那里是个不错的选择,不过记得千万不要惹怒他哦!”

沈知离悍然点头。

怀着复杂的心情,沈知离重新踏上了车。

期间苏沉澈多次尝试上车,均未果,沈知离抱着小包袱,听着耳边敲敲碰碰的声音,看向无边无际的黄沙。

“你失忆了?”

隔了一会,沈知离才反应过来那个声音是在问她,吞了口口水,她连忙点头。

牧歌看了她一眼:“过来。”

沈知离小小挣扎了一下,在那双没什么感情波动的眼睛下警惕的靠过去,还没反应过来,牧歌骤然对着她的伸出手。

……我@#@¥#%,你要做神马!

沈知离骤然闭眼,等了一会,只觉得头上刺痛了一瞬,并没有其他可怕的事情发生。

她试探着睁开眼睛,便见牧歌正握着一支发簪,眉头微皱,手指用力,发簪顿时一断两截:“雕虫小技。”

定睛一看,沈知离认出那是她的发簪,上面的翡翠石都在紧握之下变形掉落,霎时心疼,却又碍于牧歌,不敢上前,只得眼巴巴望着。

牧歌的眉头仍旧微皱:“你有什么感觉么?”

沈知离:“啊?”

牧歌:“想起什么?”

沈知离摇头:“没有。”

牧歌随手将断开的簪子丢向窗外,淡淡道:“没事了。”

沈知离:“……”

还我的簪子啊混蛋!

郁郁寡欢了两日,沈知离的注意力终于被其他的引开。

虽是无边无际漫漫黄沙,但一路上有之前正派人士留下的路标倒也不难走,只是一路都看见有黄沙掩埋的尸体,不免让人心寒。

终于几日后他们遇到了第一波魔教机关,所幸有所准备伤亡还不算惨重。

一行人中大夫极少,沈知离便下了马车替人包扎,她的技术熟练又足够耐心,很快同伤员打成一片,也懒得再回牧歌马车。

再者牧歌忙着研究拆下的机关残骸,根本无心理会她。

车队已经距魔教总坛越来越近。

“沈姑娘,沈姑娘,我的伤口又裂了,能再帮我包扎一下吗?”

沈知离转身,微笑:“哦,等我一下,马上好。”

出声的十二夜众紧张了一下,沈知离已经转身替他解开绷带,仔细看了看伤口,又上了点药,才小心的一点点重新绑好。

她的动作很认真,神­色­专注,秀丽的面容虽然不算绝­色­,但却是那种越看越好看越看越耐看的类型。

“沈姑娘……”虽说都传言沈姑娘同主上有情愫,但是这些天沈姑娘都泡在这里照顾伤员,根本连见都没见主上一面嘛,哪里像有情愫的样子!

沈知离询问道:“嗯?”

被问到的男子扭捏了半晌,道:“你吃了吗?”

这么蠢的问题!他懊悔的想咬自己的舌头。

沈知离挠了挠头:“刚才不是你给我送的饭吗?”说着,莞尔一笑,“对了,忘记说多谢了。”

对着如花笑靥,男子脸­色­一下子涨红。

……他长这么大,大多时间都在出任务,根本没有时间也没机会见什么妹子啊!之前见到最多的妹子还是主上过去的相好叶浅浅。

比较起恐怖凶残又暴力叶浅浅,沈姑娘真的是好好啊!又温柔又善良还会照顾人!简直跟小时候娘亲说的好媳­妇­的样子一模一样啊!

……噢,心跳的好快怎么办!好紧张!说不出话了!

沈知离的手贴在他的额头上,略诧异问:“诶,好烫,你是不是伤口有炎症了?”

男子的脸爆红:“没有,我……”

“你可以出去了。”和和气气的声音。

男子忙道:“别,先等会我还没有……”抬头骤然一惊,“啊,主上,小人这就走了!”

苏沉澈双手环胸,一脸淡定谦和笑容走来,靠近男子耳边低声说了一句。

男子脸­色­巨变,不可置信道:“主上,这……”

苏沉澈摸摸他的头:“乖,主上相信你可以的。”

男子几乎泪奔:“主上,这根本是不可能的!”

苏沉澈笑得越发温和动人,继续在他耳边用好听的音­色­道:“连主上的人都敢调戏,你还有什么是做不到的,快去吧!”说着,抬脚将人踹飞。

沈知离听不见两人的对话,不满道:“那人是伤员,伤口还是我刚包扎好的,你能不能不要这么野蛮啊。”

苏沉澈撅嘴:“我不开心。”

沈知离:“你不开心管我屁事。”收拾了桌上的东西,沈知离转身就想出去,她可没忘记要避开苏沉澈,万一一不小心又狂­性­大发捅死他什么的可就……

苏沉澈闪身拦住,一脸委屈:“知离,为什么躲着我。”

沈知离径直走她的:“没躲着,就是不大想见到你。”

拽住沈知离的衣角,苏沉澈:“……也帮我包扎伤口好不好。”

沈知离断然:“用不着!你不是有专门的大夫么?”后来沈知离才知道,作为这一行人的头领,苏沉澈根本不缺大夫。

苏沉澈:“我想要你包扎。”

沈知离扯自己的衣袖:“没兴趣……松手。”

苏沉澈攥得更紧:“不松手!你都帮刚才那个人包扎,你还对他笑。”语气无赖又孩子气,甚至还带着几分指责。

沈知离嗤之以鼻:“你幼不幼稚啊……这种事情也要攀比。快点松手!”

苏沉澈死活不松手:“我不是攀比。”

沈知离:“那是什么?”

苏沉澈斩钉截铁:“是吃醋!”

沈知离:“……”

吃醋,你吃个屁的醋啊,这种醋有什么好吃的啊!

苏沉澈垂下眸:“刚才那个人喜欢你。”

沈知离:“……你想太多了吧。”

苏沉澈低气压:“真的。”

……只有你这个笨蛋连别人喜欢你都看不出来吧。

见苏沉澈真的不像在说谎,沈知离略惊讶了一下,回想,刚才那个人在之前的机关中伤到了手臂,她照顾了他几次,虽然说接触不多,但是他好像真的一见到自己整个人就变得怪怪的,难道是真的喜欢自己?

摸了摸下巴,沈知离继续回忆,好像人长得还挺周正,看起来地位也不是太高正好适合她这种普通老百姓,而且­性­格又够软乎,应该不会排斥入赘这种事情,越想越觉得适合,她一拳捶在另一手的手心,转身道:“早说啊,我现在就去问他愿不愿意入赘我沈家……”

还没走出一步,腰就被人抱住。

沈知离挣扎:“你­干­什么,松开……”

苏沉澈说话呼出的热气拂过她的耳畔,口气商量一般:“知离,我觉得是不是最近我的存在感太低了。”

沈知离:“……您太谦虚了。”

轻叹了一口气,苏沉澈无奈道:“果然对你还是这种办法最适合……”

沈知离下意识接:“什么办……”

最后一个字没出口就被完全吞没。

将沈知离推到一边靠着,苏沉澈把压抑多日的感情尽数用嘴渡给了她。

随着激烈的亲吻,突然四周猛烈的震动了起来。

沈知离努力想推开苏沉澈,又怕碰到他腰腹上的伤口,投鼠忌器之下双手被苏沉澈牢牢按住。

苏沉澈微合眼眸凶猛地吻她,一副就算天崩地裂海枯石烂也绝对不动的样子。

沈知离苦逼的想,他们不会真的这样吻到死吧,这种死法也太丢人了啊!

不过很快,她就没有功夫再想其他。

而周围的震动也越演越烈,地面猛然下陷,速度快到猝不及防,黑暗已经瞬间吞没了两人。

不远的石窟。

一名魔教弟子跪在地上,恭敬道:“羽护法大人,他们俱已掉入地宫。”

羽连的视线从桌上碎裂的玉器上抬起,拨弄了一下一旁肥肥又毛绒绒的小黄鸟身,轻道:“我知道了。”

七三章

沈知离被苏沉澈抱着重重摔下,因为有苏沉澈垫在底下,不算太疼,只是胸口闷痛了一下。

等等,苏沉澈垫在底下……

沈知离的心漏跳一拍,手脚并用的爬起身。

地下一片黑暗,根本看不清苏沉澈,她忙从怀里取出一只急用的火折子点燃,转头朝苏沉澈照去。

苏沉澈躺在她身-下,一动不动,眼睫颤了颤才倏忽眨开。

沈知离目光复杂地看着他,手悬在半空,不敢去触碰他的腹部。

倒是苏沉澈还扬起­唇­冲她笑了笑:“知离……”

“知你妹啊……”血液从苏沉澈腰腹间的白衣上浸染出,点点红斑,触目惊心,无端的惶恐从沈知离的心头蔓延而上,她怒道,“你还有心思叫我,有没有搞错,腰上的伤口还没好,你就胆子这么大,要是……”

后面的话没来得及出口,沈知离便蓦然被苏沉澈环住,贴近他的身体。

他的声音有些虚弱,却很笃定:“没事,我没事。”

轻微的声响在空旷的地下回荡,莫名的安心。

沈知离合了一下眸,才觉得有些奇怪,为什么要这么在乎苏沉澈,为什么看见他为了自己受伤会觉得这么愤怒难过难以忍受,为什么会因为这个人的一句话而觉得心疼。

“我们之前是认得的罢?”

苏沉澈:“嗯。”

沈知离的声音很轻:“抱歉,我不记得……”

苏沉澈很快接道:“没关系!”

沈知离:“什么?”

苏沉澈:“忘记也没关系……”黑暗中说话声清晰而平静,“记得也好,忘记也罢,我在乎的是你,无论多少次,我都会让你重新爱上我。”

与其说是自信,倒不如说是笃定。

……那种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无论多么困难痛苦,都一定要做到的笃定。

沈知离垂下睫,内心翻江倒海一样。

说不触动是不可能的,可是触动中,又好像有什么不安藏在里面。

“嗯……”似乎触碰到伤口,苏沉澈轻微皱眉。

沈知离霎时清醒。

“你忍一下。”

沈知离咬着火折子一头,摸出几瓶常用的伤药和藏在衣袖里的银针羊肠线,定神掀开苏沉澈的衣襟下摆。

虽然伤口愈合了不少,但反复的撕裂让那里甚至比她刚捅过时看起来更狰狞可怕,最初的冲击感过去,沈知离的手渐渐稳住,用针尖上的麻痹散减少苏沉澈的疼痛,咬住针头穿针引线,­干­脆利落的扎入苏沉澈腹部的伤口中。

苏沉澈闷哼了一声。

冷汗从沈知离的额头流下,她的手一顿。口中含糊道:“实在疼的话咬点什么分散一下注意力,千万别咬到舌头了。”

接着穿针引线,小心的在一团血­肉­模糊中缝合。

缝合的还可以,沈知离心头略松,肩膀上突然一凉,她才意识到自己一侧的衣衫被人拽了,露出半边香艳的肩膀。

……苏沉澈不会要咬她的肩膀吧!

这个想法还没消散,沈知离就感觉到苏沉澈温热的嘴­唇­正贴在她赤-­祼­的肩膀肌肤上。

……他、他不是认真的吧!

沈知离正想缩着躲开,但看到手头完成了一半的缝合工作,一咬牙想,算了,给苏沉澈咬一口又不会死。

手上的工作继续,肩膀上却没有意料中的疼痛,反而像是被人顺着肩膀舔舐而上,微微的酥麻和舌尖触碰的黏腻混杂着传递来。

低喘了一口气,沈知离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起,肩膀上的触感以千万倍反­射­到她的神经上,苏沉澈哪怕一个轻微的动作都好似带着说不出的情-­色­意味。

……这是怎么了!

用意志强压住那种**,沈知离专注于手上的缝合。

好了!缝好了!

收回针线,沈知离正想歇一下,苏沉澈的手指碰到她的脸颊,点燃了一串说不出的快感。

苏沉澈低沉的音­色­仿佛含着无限诱惑,勾魂摄魄:“好像是……情蛊发作了。”

沈知离颤抖着­唇­:“情蛊是什么……”

口中的火折子掉落在地上,“啪”一声熄灭。

替她拉好衣服,苏沉澈将沈知离的头按在自己的肩膀上,声音低弱而温柔:“没什么,一会就好。”

火折子灭之前,他有看清楚,这里显然是底下类似地宫的存在。

四周无窗无帘,都是以土建成,十分简陋破败,最右侧的后面有一个可以出去的石门。

房间不大,只有他和沈知离两个人。

其他人恐怕掉到了其他的地方。

沈知离在他的怀里蹭来蹭去,但还有理智,没有大幅度挣扎扯动他的伤口。

不过,对于苏沉澈来说,已经够难熬。

眨了眨眸,他正考虑要不要做些什么,一阵巨石摩擦的轰隆声响起,抬眸,他们的正上方正有一堵石墙快速的降落了下来。

环住沈知离,苏沉澈一个侧身刚想避开,突然怀里的人挣开,一头栽入了石墙那方。

速度太快,苏沉澈根本来不及拽回沈知离,只能看见石墙落下前那一闪而过的画面里,有个白衣男子静静站在那里双眸紧盯着他,像是已经等了他许久。

眼神幽暗而快意。

石墙那头。

抱起沈知离,羽连不断转动机关,一层层向上走去。

沈知离紧闭双眼,咬住下­唇­,努力用刺痛将身体里涌动的莫名情潮压了下去。

“怎么了?”将沈知离放在榻上坐好,他问。

沈知离茫然的睁开眼睛。

眼前的男人容貌温润,嗓音温和,唯独眼睛没有多少温度,让沈知离产生很不舒服的感觉,她往后靠坐了一些,防备道:“你是谁?”

“连我都不记得了吗?”

羽连半弯下腰,手指抚摸上沈知离的发,那枚簪子果然不见了。

没有簪子,长距离的­操­控就变得异常困难。

因为他的触碰,沈知离的脸上不可抑制的浮起潮红。

羽连有些意外,柔声问:“你中了瑃药么?”

沈知离低喘:“没有!”

说着避开羽连顺势滑到她脸颊上的手。

……事实上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羽连保持着手的动作,僵持了一下,笑:“才不过短短几日,你不会又喜欢上那个十二夜……”

死死咬着­唇­,沈知离不开口。

羽连柔和的声音渐渐带上扭曲的味道,他抓住沈知离的肩膀,低吼:“为什么?他有什么好的?为什么你们一个二个都被他蛊惑!明明我认识你更久对你更好不是吗,为什么你喜欢上的不是我?我对你不够好吗,你告诉我为什么啊?”

他的手指用力,沈知离的肩膀被勒得剧痛。

虽然觉得他可悲,但心里半点触动也没有,沈知离扯了扯­唇­,艰难道:“你想问的人根本不是我罢。”

握住她肩膀的手渐渐松弛。

长发垂下,盖住羽连的眸:“是,不是你。”

作为一个没有任何名分的私生子再加上无法习武的体质,注定了他备受欺-凌的童年。

起初同龄的孩子还有所忌惮,但自从那次……

“哼,欺负你怎么了,老子还揍你呢,来,按住他……啊,教主。”

一袭玄­色­教主长袍的宇晏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们一样,毫无感情的视线扫过脸被死死压在地上的羽连,连停留也不曾多停留一刻,便转身离开。

“哈哈哈哈,你看,教主根本都不管你啊,还有传闻说什么你是教主的儿子,教主怎么会这么对自己的儿子,我看你根本就是个野种嘛!”

……他在意的从来都只有那个女人,就连看见她儿子的情绪都比见他要多。

之后的欺-凌更如家常便饭。

“揍他揍他,哈哈哈……”

“把他吊起来吊起来才好玩,看他脸红的像猪肝一样!”

“看他看他,他被欺负哭了啊,哎呦,你们发现没有,这小子的皮肤比女人还滑,­性­子也比女人还软啊,不知道……”

他被压住四肢,按在地上,为首的少年一边解他的衣衫,一边露出他看不懂的兴奋神情。

然而,就在那瞬间。

“啊啊!”伴随着少年杀猪一样的惨叫,一只断腕飞了起来。

羽连抬起婆娑的眼睛,视线所及的地方,一片明艳绚丽的绯红,像是漫山遍野开遍的红莲,嚣张而美丽,几乎灼痛了他的眼睛。

冰冷傲慢而无波动的女声缓慢响起:“都给我滚。”

那些在他面前耀武扬威的人,立刻像是受到了惊吓,连滚带爬的消失。

抱住九环大刀的少女对他伸出手,淡淡问:“能起来吗?”

他不敢接,低声道:“刚才那个……是长老的儿子,你砍了他的手……”

“那是我要担心的事情。”少女不耐烦道,“你到底起不起来?”

他握住她的手,小小的,也并不温暖,却让他整个人都烧了起来。

少女一把拉起他,转身便要走,但似乎又想起什么,从怀里丢了一本册子给他:“这个给你,我看不进去,你过对你可能有点用。”顿了顿,“还有,男子汉大丈夫有点骨气,没事不要随便哭。”

那是一本毒经,只有魔教高阶弟子才能拥有的。

他看着她的背影,久久凝视,像是有什么从胸膛里破壳而出。

于她,不过是一时兴起。

于他,却是溺水者仅存的浮木。

再然后,无论他凭借一手出神入化的毒术到了什么样的位置,只要是她的要求,他都会毫不犹豫尽己所能的满足。

因为他爱她,比谁都更爱。

但是,为什么……她会喜欢上十二夜公子。

只那个人的存在,就让他觉得无法忍受。

要抢走……要抢走所有他所拥有的。

羽连骤然抬手,又是一根银簪Сhā入沈知离的发中,他温柔呢喃:“忘了十二夜公子罢,和我在一起,忘记他罢……”

沈知离的眸霎时空洞,只有身上的反应诚实而简单。

羽连将沈知离放平,手指停留在她的衣结。

“羽护法大人……”

羽连一凛,拉下床帘,道:“什么事?”

来人一脸为难地急道:“叶护法大人找你,现在快要闯进来了,我们根本拦不住!”

“我知道了……”

话音未落,红衣女子已经破门而入。

七四章

羽连起身,眉宇间极温和,轻唤道:“叶护法。”

叶浅浅抱着自己从不离身的九环大刀,颇有些不悦地问:“那个地宫是怎么回事?”

“那是过去的魔教就有的陷阱,只是因为多年未曾开启少有人知,我在典籍上找到开启的办法,已经同长老们和其他法王说过……”他神­色­平和。

叶浅浅根本没耐心听他说完:“那十二夜公子和沈知离呢!”

羽连一顿:“……我不知道。”

叶浅浅转身,突然一声极细微的呻吟从床帘里透出。

羽连的手指一僵,叶浅浅已经掀开帘子,看着床上面容隐忍冷汗不断的沈知离,一把抱起沈知离,叶浅浅大踏步出门。

走到门口的时候,羽连脚步动了动,似乎想拦,但终究没做。

叶浅浅却停下脚步,目不斜视道:“你以前,从来不会骗我……我很失望。”

羽连张了张口,只叹出一声:“对不起。”

漂亮的手指扯住叶浅浅的衣角,就像小时候他曾经做过的那样,但这次叶浅浅毫不犹豫的甩开了他的手。

羽连抬起眸,凝视叶浅浅远去的背影,惶恐才渐渐爬上脊背。

他有留下叶浅浅的办法,可纵然有一千种一万种,他也不敢去做。

为了报仇,为了夺回他失去的东西,他可以伤害这世上任何一个人,却唯独不敢碰叶浅浅一根手指。

在日复一日的挣扎忍耐中,那个红衣冷漠的少女已逐渐长成了他的神明。

“醒醒。”

叶浅浅有些粗暴的晃着沈知离的头。

沈知离茫然了一会,才挣扎着爬起来,待看清后又狐疑道:“你是?”

叶浅浅一愣,扯­唇­道:“你失忆的消息居然是真的……你和姓苏那个混蛋轮流失忆吗?”

“苏沉澈!”

沈知离霍然起身,就想爬下床:“他还在地宫里。”

还没下去就又被叶浅浅按在床上:“我会想办法救他的,你去了也是添乱。”

沈知离仍有些摸不着头脑:“那你到底是?”

叶浅浅勾­唇­,一抹不甘心夹杂着坏心,她道:“我是苏沉澈的情人。”

“啊?”

­精­致的容貌被红衣衬托的越发美艳不可方物,顾盼间流光溢彩,再加上她随­性­张扬的气质,七分的美丽也会被放大到十分。

……于是,这家伙其实是她的情敌?

不对,她又没答应苏沉澈什么,苏沉澈的情人是谁其实和她没什么关系。

可是……还是好不爽啊。

那个人不是明明说喜欢她吗?为什么又冒出来这么一个……

沈知离压了压气,低道:“我知道,你放心好了,只是因为他身上的伤是我捅的,若是死了的话,我有点良心不安……出去后,我一定不会缠着他的。”

她说完好一会都没听见叶浅浅的声音,不由诧异抬头,却更诧异的看见叶浅浅的眸中隐约有惋惜的情绪。

“苏沉澈听见你的话,大概会很难过罢。”叶浅浅起身朝门外走,“看来你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听出叶浅浅话中有话,沈知离不由自主道:“等等,我应该记得什么吗?”

丢下一句“你等着”叶浅浅便出门。

从羽连处得知苏沉澈已经逃出了地宫,又要来了解药,叶浅浅才回转过来。

她不担心羽连会不给她,羽连从来不会拒绝她的任何要求。

喂沈知离吃下药,叶浅浅便闲得一边啃甘蔗一边练刀。

她私放沈知离和私通苏沉澈等于是被龙王、乾达婆王和夜叉王知道了,虽然有羽连力保,碍于叶浅浅爹娘的恩德龙王和乾达婆王也替她说了几句好话,但如今的叶浅浅也相当于被软禁,虽行动仍自由,但大半权利被剥夺,也禁止和正派人士接触。

叶浅浅也知道自己这次造次,不再轻举妄动。

事实上,倘若不是因为她的爹娘俱是前代法王,魔教如今又与正派打的鏖战正酣无力处理她,只怕自己的惩罚早就下来了。

两天后,沈知离仍然没有想起过去的事情。

叶浅浅找到羽连,羽连发誓道他的解药绝对没有问题,这恐怕是沈知离自己受了刺激不愿记起。

受刺激?

叶浅浅直接问沈知离:“你最近有做什么刺激的事情吗?”

沈知离想了想:“捅了苏沉澈七刀算么。”

叶浅浅:“……”

见叶浅浅面露同情,沈知离突然反应过来,很是忐忑道:“那个……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捅了,我真的不是故意捅你情人的,真的,而且他也没死!”

叶浅浅眸中同情之­色­更甚,良久,道:“该心疼的人是你,不是我。”

沈知离茫然了。

叶浅浅随手从窗边木架上抽出一把刀,手指摩挲着刀身,忽然一笑:“虽然不甘心,但他从来没有喜欢过我。”

沈知离更茫然。

“咔嚓”刀在叶浅浅的手中断开。

沈知离:“……”

叶浅浅将刀丢开,又抽出一柄,掂量道:“之前骗了你,我跟苏沉澈并没有那种关系。你想听我们之间的事情吗?”

沈知离看着叶浅浅手里寒光阵阵的大刀,咽了口口水,点头。

叶浅浅的爹娘曾受过苏沉澈娘亲的恩惠,所以临终前吩咐她,若是遇到苏沉澈,能帮便帮。

初入江湖的叶浅浅化名柏浅,凭着一手出神入化的刀法和绝­色­的容貌混得很是风生水起,但那时她并没想到去找苏沉澈,只是几月后,无意间看见四处张贴的镇南镖局悬赏,才起了心思。

那时,她正被青城派掌门之子追得心烦意乱,正想找点什么事情发泄,揭了悬赏四处追查苏沉澈。

找到才发现苏沉澈和她想象中的苏沉澈并不一样。

至少不是江湖上传闻的那种翩翩温润如玉正气浩然公子,她用柏浅的身份行走江湖多时,也不是没人怀疑过她的身份,但苏沉澈却是第一个一眼就猜出她身份的人。

苏沉澈微笑着跟她说:“我们合作如何,我知道你并不喜欢现在的魔教。”

是的,她不喜欢。

为什么离开魔教,就是不喜欢那里的勾心斗角,不喜欢营垒分明的等级阶层,不喜欢用武力来给人分级。

很矛盾,她一出生就是站在魔教顶端的存在,可她不喜欢。

于是,他们互相合作。

苏沉澈对所有人都说她是他的心上人,他帮她驱逐所有碍眼的追求者,他对她好的没有原则。

她犯错闯祸,苏沉澈上门赔礼道歉。

她想要什么,苏沉澈一掷千金为她弄到。

就算她发火,就算她揍他,就算她无理取闹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苏沉澈仍旧是一副温柔和顺的样子,轻描淡写揭过。

江湖上所有人的人都说十二夜公子宠红颜知己柏浅宠到了骨子里。

但,其实,他只是不在乎。

他只是,想找个人宠。

……他不喜欢她。

沈知离打断叶浅浅的叙述,口气酸酸的不能理解道:“他对你这么好,怎么会是不喜欢,哪有人会对自己不喜欢的人这么好?”

“一开始我也这么以为,但是……”

叶浅浅斜了沈知离一样,平静道:“我趁他洗澡的时候压倒过他,但他什么也没做。”

……你能不能不要用这么平淡的口气说啊!

沈知离抽嘴角:“……他说不定比较传统。”

说完,沈知离想起那个抱着她吻到地下的苏沉澈……= =|||

“别打断我。”叶浅浅:“……我以为他下面有问题,还满江湖的替他找大夫和药方。”

沈知离:“……”

你是有多恨苏沉澈啊……

叶浅浅继续道:“闹得全江湖都知道了以后,他无奈按住我的手说‘没必要做到这种程度’,我不明白,晚上回去发现他往我床上塞了两个男人。”

沈知离:“……”

其实苏沉澈这是报复吧!

“他不喜欢我,他怎么可以不喜欢我?我有哪里不好了?怎么会有男人不喜欢我!”叶浅浅的语气倒很平静,“我当时是这么想的,所以我去找羽连要了七情丹的药方。”

沈知离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七情丹,那个传说中让人服下就会喜欢上对方的药?”

叶浅浅懒得再解释,点头:“我和十二夜的暗部统领雷影达成一致约定,花了半年时间集齐所有的药材又找人配好,最后设计让苏沉澈吃下七情丹,以为只要服下,他肯定会……可最后他还是没喜欢上我。”

沈知离奇道:“怎么会?药是假的还是他根本没吃下?”

叶浅浅:“这点我也想知道。”

顿了顿,沈知离又想起另外一件事:“十二夜暗部统领……应该是苏沉澈的属下吧,他怎么会同意让他的主上服下这样的丹药?就算对身体无害,但是这样的事情未免也太……”

叶浅浅:“这个我以为是雷统领为了报复。”

沈知离:“……好复杂的恩怨情仇。”

叶浅浅:“后来苏沉澈知道了,我跟他打了一架,大概两天两夜吧,打了几百里的路,一直到悬崖边上,我就把他推下去了。”

沈知离:“……”

叶浅浅看着沈知离惊愕的面容,勾­唇­:“后面的事情你应该知道,他摔下去之后还是你把他救回来的,然后他就爱上你了。”

沈知离低声:“我不记得……”

叶浅浅:“认识苏沉澈这么久,他对女子的态度一向很好,却都是彬彬有礼不曾半点逾矩。对他来说特别的女子大概只有三个,我算一个的话,另外一个就是你。”

沈知离不由问:“那还有一个呢?”

叶浅浅:“苏沉澈他娘。”

沈知离:“……”

叶浅浅:“你不记得也没关系,原本苏沉澈和我的合作是我助他倾覆魔教,但现在他提的唯一的要求,是让我把你平安带出去。”

沈知离静了很久,才仿佛失声道:“那就是说,他对我,应该是真心的?”

叶浅浅:“大概是他这辈子最真的。”

又顿了顿,沈知离才道:“为什么要告诉我……”虽然相处不久,但她也知道叶浅浅的­性­格恐怕极其骄傲,这种唯有丢脸的事情有怎么会主动告诉她。

叶浅浅别开脸,语气生硬:“就当是我同情那个姓苏的罢。”

她怎么也忘不掉推苏沉澈下悬崖的时候,苏沉澈的表情。

不是愤怒,不是惊慌,不是惶恐,甚至没有怪罪和恨意,他微笑着,张开双臂直直坠下,琥珀­色­的眼睛空洞洞毫无生气,神情如释重负。

就好像,对他来说,命也是无所谓的东西。

苏沉澈对于她,是份不甘。

承认也没什么关系,在那段被称作江湖第一爱侣的日子里,她喜欢上了十二夜公子。

所以才在知道苏沉澈并不是喜欢她的时候这么愤怒,除了觉得被辜负,更深的是自尊受伤,她的人生过于顺风顺水,喜欢她的男人更是数之不尽,可唯一倾心的苏沉澈竟然敢不喜欢她。

但如今看到苏沉澈和沈知离这个样子,那些愤恨也徐徐淡去,她喜欢的,是那个对柏浅一心一意,满腔深情,即便天上的星星也肯为她摘来的十二夜公子,不是现在这个。

苏沉澈不过是替她编织了一个梦。

现在,梦已醒。

叶浅浅将刀放回原处:“等过几天找到机会,我会带着你出去……”重新提起她那把九环大刀,踏步出门,“当初是我带你来的魔教总坛,我自然也会送你回去,还有半个月到三个月,在那之前我应该能守信把你带回回春谷。

七五章

虽然不知道叶浅浅说得是什么,但沈知离对离开这件事一点意见也没有。

她的­性­子一向随遇而安,这点无论失忆与否都改变不了。

闲来无事,沈知离寻了纸笔勾勾画画。

她的画技倒是出乎意料的好,画上的苏沉澈栩栩如生,倒像是她曾经画过多次一样,沉吟了一会,她又画了另一个妖娆艳丽的绛衣男子,画完之后沈知离不知为何越看越想笑。

没乐多久,又被一只不知哪里来的肥肥小黄鸟吸引了注意,逗它逗得不亦乐乎。

小黄鸟扑闪着翅膀一个劲的往外跑,见沈知离没跟上,又折返回来,几次后沈知离才明白它是想要带她出去。

外面有人把守,就连叶浅浅出入都会被看着,她更是寸步难行。

托着下巴,沈知离摸了摸小黄鸟毛绒绒的头:“不行啊,我出不去的。”

话音未落,一个­阴­影从她身后投­射­。

沈知离回头,吓得倒退三步:“羽、羽……”

羽连的神情憔悴了许多,温柔的表情却没有多少变化,指着沈知离手上的小黄鸟道:“可以把我的鸟还给我吗?”

沈知离将小黄鸟奉上,同时警惕道:“你……”

小黄鸟犹豫了一下就趴上羽连的手,漂亮到巧夺天工的手指温柔抚过小黄鸟的身躯,羽连的神情静谧而柔和,就像个温和无害的好好公子:“你不用担心了,既然浅浅救了你,我就不会再对你动手了。”

沈知离松了口气。

“正派有部分人潜了进来,局势越来越紧张,我不对你动手,可不能保证其他人也不会动手。”

羽连平静一笑,笑意浮在面上,眼底一片冰冷:“还有,你最好祈祷自己别遇到十二夜公子,我下在你脑中的命令还没有散去。”

沈知离的气压低了下来,也不知道苏沉澈现在怎么样了,他腰上的伤还没好,又是在魔教……

可是,遇到苏沉澈,哪有这么容易?

当晚沈知离看见叶浅浅拖着苏沉澈进来的时候,表情复杂的难以形容。==

叶浅浅将苏沉澈往沈知离床上一丢道:“你不是会医术吗,别让他死了。”转身便离开。

沈知离先是缩在一边,把自己身上所有可以致人死地的东西都拿走,又见自己想杀苏沉澈的欲望并没那么强烈,才小心接近,苏沉澈沉沉昏迷,沈知离把过脉确定他没有­性­命之忧才小心解开衣衫看苏沉澈腰间的伤。

果然伤更重了些,沈知离叹了口气重新上药。

直到她把苏沉澈的伤都处理好,也没见苏沉澈醒来,沈知离只得靠在床边打量着苏沉澈。

不得不承认苏沉澈的皮相实在不错。

沈知离看了许久,竟也没觉得腻歪,反而觉得那清俊眉眼、白皙肌肤、高挺鼻梁、微扬­唇­瓣无一不顺眼至极,让她很想伸手摸摸看。

于是……她就伸了……

用指尖勾勒着苏沉澈的轮廓,沈知离微微出神。

良久,起身,抱回画纸画笔,对照着苏沉澈细细勾画他的模样。

画着画着心也软了下来。

……她过去是真的喜欢苏沉澈?

回想起叶浅浅的话,沈知离不由放下纸笔捧着下巴想,苏沉澈若是也这么喜欢她的话,那么他们其实是两情相悦的?

既然两情相悦,那就在一起好了。

虽然她回去开个小医馆再招个夫婿入赘的愿望可能会化为泡影,但……好像也没那么难以接受。

并且……作为一个一旦作出决定就九头牛也拉不回的人,沈知离开始更深远的想象。

苏沉澈这么有钱,嫁给他的话,那他的钱不都是自己的了?

想到这里,沈知离的脑海里不由浮现出一堆金山银山簇拥着她的景象。

一弯手,就是一捧金子洒向天空……

太美妙了……

沈知离捂着脸,不由自主的咯咯咯咯笑出声。

于是,苏沉澈从昏迷中刚醒来,就听见沈知离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他:“……”

……发生了神马么?

沈知离堆了满脸的笑,关切的凑到床边:“你醒了?”

苏沉澈:“……”

……知离突然这么热情,他居然会有点不习惯。

沈知离替苏沉澈掖了掖被角:“再休息一会吧,呵呵呵呵……”

苏沉澈一把握住沈知离的手,眼睛眨动,微微露出迷惑的表情:“知离,你怎么了?”

沈知离反过来用双手包住苏沉澈的手,用力握紧,语气更加关切:“我没事,你呢,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抽手放在沈知离的额头,苏沉澈眉头略皱:“是发烧了么?”

沈知离取下苏沉澈的手放在心口,用看金山银山的眼神看着他:“澈,我真的没事的。”

苏沉澈:“……”

为什么突然有种背脊一寒的感觉。

顿了顿,苏沉澈蓦然伸手在沈知离的脸上用力揉捏。

沈知离含糊道:“……你在做什么?”

苏沉澈一脸认真:“……这怎么会是我的知离,我的知离哪有这么温柔,居然还会叫我‘澈’,太可怕了……”

……可怕你妹!

沈知离一巴掌拍掉苏沉澈的爪子,怒道:“我不是沈知离还有谁是沈知离!”

苏沉澈像是松了一口气,弯起眼眸:“知离,你还是这样让我比较习惯。”

沈知离:“……”

……这货是欠虐体质吗?

见沈知离面瘫状看着他,不言不语,苏沉澈反而小心翼翼凑过来,双臂轻轻环住沈知离,低沉而带着磁­性­的声音在耳畔轻叹:“知离,你没事就好……我很担心你,真的,非常非常的担心。”

沈知离的下巴搁在苏沉澈的肩膀上,轻声回:“我知道。”

……因为,我也有那么一点点的担心你。

抱了好一会,苏沉澈稍稍推开沈知离,试探着问:“知离,你……刚才那样,是……表示你已经接受我了吗?”

被这样直接问,沈知离也有点不好意思,微微移开视线:“我……”

苏沉澈眨眼眨眼,十分期待:“那我可以先亲你一口么知离!”

沈知离:“喂喂,不要得寸进尺啊……”

苏沉澈撅嘴:“很想很想。”

沈知离的心漏跳了一拍,耳朵根微微泛红。

苏沉澈起身靠近沈知离,沈知离心跳更快,终于在苏沉澈凑过来的瞬间,沈知离一时情急随手从旁边抽了一个东西挡在两人之间。

退开身体,苏沉澈看着印着他嘴­唇­痕迹的画纸:“……”

沈知离翻过画板,发现苏沉澈亲上的正好是她画的那个绛衣男子的嘴­唇­:“……”

“对了。”苏沉澈从怀中取出一叠纸,表情有些复杂的递给沈知离,“这些是……”

沈知离接过一翻,嫌弃道:“你从哪弄来的?这画的画风有点眼熟,就是内容几乎没有逻辑可言的,简直就是为了搞笑而搞笑的!不过,这个白衣的怎么瞧着有些像你……”

苏沉澈沉默了一下,道:“……这个好像是你画的。”

“我?”沈知离惊讶,“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画这种没有半点意趣的东西!”

他要怎么告诉她这东西在魔教内部似乎十分流行,他刚逃出地宫的时候躲进了一个女魔教弟子的房间,结果对方一脸兴奋的看着他,还非要他在一沓画纸上签什么“小花小花,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平生不懂相思,才见小花,便害相思”……简直莫名其妙……

他还以为是魔教最近流行的暗语,研究了好一会才发现和那日在城楼下捡到的画有着千丝百缕的联系……

对了,城楼。

苏沉澈轻轻捻起沈知离的一缕头发,吻了吻道:“对不起,知离。”

沈知离眨眼:“你又对不起我什么了。”

苏沉澈笑了笑:“没什么,只是想说而已。”

……既然不记得,也就没必要告诉她,包括那天看见她被压在城楼上,他紧张的手都在出汗的事情,乾达婆王曾经被男人狠狠抛弃过,所以她不会对同样被抛弃的沈知离下手,他在赌,是因为他没有信心能够十拿九稳的救出沈知离,他无法想象那天沈知离真的从城楼上摔下来,他会怎么样。

又一次失去她么?

沈知离怀疑看:“你越这么说越可疑……”

苏沉澈又笑了笑,笑得越发温暖如春,将沈知离再次拥入怀中,他道:“就算对不起你也没关系,反正我会用这辈子去还。”

沈知离:“喂喂,别这么­肉­麻,还有什么一辈子的承诺是最不可信的了啊……”

苏沉澈用鼻尖在沈知离颈项间蹭了蹭:“知离,那什么是可信的?”

沈知离斩钉截铁:“银子!”

低沉的笑声闷闷响起。

沈知离不悦:“你笑什么?”

苏沉澈:“我在开心,知离,我喜欢你,好喜欢好喜欢。”

沈知离顿了顿,才有些别扭道:“突然说这个­干­嘛?”

苏沉澈低笑:“怕你不记得而已……”

沈知离无声道。

笨蛋,这种事情我怎么可能忘得掉?

以后的几日,沈知离一直提防着自己伤害苏沉澈,好在几次都反应的够快,才没把苏沉澈­干­掉。

叶浅浅来的时候沈知离刚处理掉砸向苏沉澈的药碗,叶浅浅对她道:“守卫我都打点过了,快点跟我走。”

沈知离点头,刚走出门发现不对:“苏沉澈呢?”

苏沉澈扶着门廊,笑笑:“我还要用魔教做你的聘礼,怎么可以现在走?知离,你跟着她先走会很安全的。”

离开魔教总坛路上。

“叶护法。”

“嗯?”

“那个,有关苏沉澈……”

“什么……你……”

沈知离从叶浅浅身上抽出偷袭用的银针,抱歉道:“对不起,我还是没法一个人先离开。”

七六章

“主上,属下已经打探到了魔教密室的所在。”翟凤拱手。

薄­唇­抿起,斑驳的光跳跃在苏沉澈的脸上,将那张清俊的脸映的明明灭灭辨不清晰。

他虚按了一下腹部的伤口,扬­唇­笑笑。

……也该到结束的时候了。

下方的翟凤听见苏沉澈低低的笑声,不自觉的打了一个寒颤,背脊发寒。

苏沉澈的手按住她的肩膀,略扬了一下下巴,轻点道:“嗯,可以杀人放火了。”

同一时间。

沈知离用针放倒一个单溜出来的魔教弟子,换上衣服潜回去,才发现魔教此时远比她想象中的乱。

不时有打斗声传出,因为害怕被发现,沈知离只得一路沿着墙根走。

“嘭”

一道冲天火光霎时燃起。

沈知离不自觉仰头看去,火焰的位置在魔教正中,犹如飞舞的火龙一般腾空。

……这火未免太风­骚­了吧!

“走水了走水了!”

“圣殿起火了!不行,快到圣殿去救火!”

伴随着凌乱而快速的脚步声,魔教总坛的其他地方也同时燃起了火焰,整个魔教内部像是一下子燃烧起来。

浓烟滚滚冲了出来。

沈知离定了定神,摸了块布巾浸透水掩住口鼻冲了进去。

魔教外殿。

“十二夜公子,这……”

苏沉澈看向部分集齐在一起的正派人士,微微一笑:“诸位不用担心,这火燃起了的地方并无人居住,只是为了引开魔教的注意而已……还有几派弟子被关押在魔教地牢内,祁山掌门已经带人去救了。”

祁山掌门是这一任的武林盟主,自然没人有意见,众人纷纷表示放心。

静了静,苏沉澈微微垂首,温文有礼:“此次实在感谢各位伸出援手助在下捣毁魔教。”

众人立即表示,铲除魔教人人有责,十二夜公子不必多礼。

“不过……”

苏沉澈露出似乎很感动的表情,依然风度翩然道:“若想铲除魔教必须毁去魔教密室的内部的机簧,那样魔教总坛对外的机关便会被毁去,否则魔教难灭……另外,诸位当中可能有些人知道有些人尚不知,家母曾是魔教的圣女,因叛出魔教而在二十多年前被魔教教主宇晏所杀,所以在下想独自去魔教密室了结这一桩事,也算慰藉家母在天之灵。”

说话间,浓密的睫羽轻颤着合起,仿佛含着说不出的寂寥哀婉。

知道当年那桩事的人连忙宽慰苏沉澈,不知的人在露出诧异表情后表示理解。

对外十二夜公子的身份一直成谜,只知道他十多岁初入江湖的时候便已有花之不尽的银两和无数下属,好些已经成名的武林人士对他都十分客气,其中尤以祁山掌门为主,当年这位掌门大人没少替十二夜公子忙活,以至于都有人猜测十二夜公子是不是祁山掌门计蒙的私生子。

不过好在随着年华渐长,十二夜公子慢慢能独当一面,对于他父母的议论也少了许多。

苏沉澈拱了拱手,又向众人鞠了一躬。

“多谢诸位。”

而后便踏步出门,只留下一个略显黯然的背影。

来得几个女弟子同时捂住心口……隐忍压抑身怀血海深仇却还是这么温和有礼谦谦君子的十二夜公子,实在是……太戳人心口酸涩处了啊!

殿外。

翟凤立在石阶前,禀告:“主上,几处的火都已经放过,引开了大半部分,还有小部分已经被雷统领带人处理掉了,牧歌堂主正在研究如何开密室的门,他说最长不出半个时辰便好。”

苏沉澈点了一下头:“你和青荇留在这,我一个人去就行。”

刚安抚过受伤弟子的青荇闻言,忙急道:“主上,你现在腹部还有伤,还是让属下……”

苏沉澈抿­唇­一笑:“不是还有雷影牧歌吗?”

青荇:“……”

主上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啊,就是有他们两个才更可怕啊!

“不用太担心主上我了。”

苏沉澈白衣一转,由一名弟子领着朝着魔教总坛深处走去。

从牧歌打开的门进入,密室由一条小径曲折而下,苏沉澈用打火石点燃了一盏壁灯,拿起照着路朝前走。

密道倒没落多少灰,显然是有人常进来。

……说起来,苏沉澈看着指尖少许的灰尘想,他以前也曾走过这条路,只是那时候他是在襁褓中被人带出来的,尚无记忆。

“别乱摸。”

雷影冷冰冰的提醒苏沉澈:“摸到什么机关我可来不及救你。”

苏沉澈失笑了一下:“用得着这么记仇么?不过是小时候捉弄你而已……你看牧歌多想得开,从来不主动找我麻烦……”

雷影抱着剑面瘫回答:“他不是想得开,他是已经把你当死人了。”

苏沉澈停下脚步,在雷影肩上拍了那么一拍,笑容灿烂:“但你可不能把我当死人,虽然我现在确实只剩半条命,但若我死了,我敢担保你十有八九要为我陪葬,所以好好保护主上罢。”

雷影:“……”

克制克制克制……

密道尽头,视野豁然开朗。

顶端是一道石门,雷影霍然推开,门的那边站着一个同样一袭白衣的男人。

他握着一本书,神­色­温柔,五官和苏沉澈依稀有几分相似,但­精­致有余到底不如苏沉澈看得令人舒服,因而两相对上倒有些赝品对上真迹的味道。

羽连在身后的桌子上一拍,苏沉澈身后的石门骤然合拢。

“又见面了,十二夜公子。”笑容仍是温柔,眼睛里的颜­色­却渐渐暗淡下来,纯黑染透,隐约透出疯狂的意味,“我就知道你会来这里。”

苏沉澈敛却几分笑:“我也差不多猜到你会在这里。”

羽连:“知道你还来?竟然还大胆到只带一个侍卫?”

苏沉澈点头,口中理所应当道:“嗯,因为两个人就够处理你了。”

羽连几乎要笑出口。

处理他?

苏沉澈到底哪里来的自信?

“十二夜公子,我是应该夸你太大胆还是该说你太愚蠢?”羽连终于撕破伪装,冷笑道,“我实在看不出你到底比我强在什么地方,凭什么什么都是你的。不过,这些也就到此为止了。你应该知道,这里是机关­操­纵所在,却也是机关最密集的地方……不过和你母亲死在一处,也很适合你,毕竟,算是你害死她的……”

说话间,羽连的手指在身后一动,墙面翻出机关——几十驾强力弓弩,接着弓弩上的长箭雨一般投­射­而来,这些箭簇的力度千钧,掉在地上的甚至嵌入地下。

但,他想象中血溅当场的画面并没有出现。

雷影挥剑挡下大半的箭雨,而苏沉澈的身形飘动,在箭雨中迅速轻灵穿梭,只能看见他纯白的衣袂被风掀动,位置恰到好处一分不差。

下一刻!

苏沉澈的手已经停在了羽连的脖子上!

速度快到仿佛只是一瞬!

羽连一怔,随即大叫:“不可能……你受伤了,而且你的速度不可能这么快!”

他原本准备了很多后手,但是怎么都没有料到苏沉澈会这么快这么简单粗暴的擒住他。

苏沉澈的速度实在太快,快到完全不给人反应的时间。

完全是压倒­性­的速度!

手指用力,能听见羽连的喉骨断开的声音,苏沉澈轻描淡写:“没什么是不可能的。”转头吩咐雷影,“阿影,我处理他,你去毁掉机关装置。”

雷影顿了顿,不情不愿的应下。

羽连手脚挣扎,无意间碰到苏沉澈腰间,触手一片湿热。

刹那,羽连明白了。

苏沉澈也是硬撑,用身体硬撑,负荷不了,却为了做刚才那个动作伤口崩裂都毫不在乎。

他还想伸手,却被苏沉澈一下踩到地上,苏沉澈迅速把他身上的暗器毒药搜出丢在一旁,俯视着他,笑容越深:“我知道你嫉恨我,不过,很抱歉呢,我从来没把你放在眼里过。”

嚣张的话用平淡的口吻说出,更加令人羞愤。

羽连:“我……”

根本不等羽连说话,苏沉澈一脚重重踩了下去,肋骨顷刻断裂,他勾了勾­唇­,叹道:“但是……你不该对她下手。”

明明仍旧是那副容颜,但苏沉澈此刻的表情逆光看去一瞬间显出了几分难言的狰狞。

羽连皱着眉,痛得连话都说不出口。

苏沉澈从羽连身上搜出的东西里夹出一片薄如蝉翼的刀,手指电闪般划割,羽连的手脚同时开始流血。

“所以,我真的很生气……”

勾起的­唇­角边笑容一如既往,语气平和:“不过不用担心,我不会杀了你,因为那实在太便宜你了……嫉恨我是吗?但从这一刻起,你注定一事无成……”苏沉澈的表情镇静到残忍,“因为你这辈子都抬不起手了。”

站起身,苏沉澈擦去溅到的血,径直朝里走。

雷影站在一堆巨大而复杂的机关面前,难得露出了茫然的神情,他仔仔细细的把整个机关研究了一遍,更加茫然了。

苏沉澈捂着腰间,声音略低道:“怎么了?”

雷影怒道:“这件事分明应该让牧歌来的,我怎么知道怎么毁掉机关装置……”

“这还不简单。”

苏沉澈笑了一下,拔剑在机关上用力一戳,只听哐当一声,整个机关都不断发出火花摩擦的声音,接着从中断开瘫痪。

雷影:“……”这样也行!?

苏沉澈将剑塞回雷影的刀鞘,重新捂着腰间,道:“好了,走罢。”

雷影默默看了一眼苏沉澈腰间渐渐洇出血迹的伤,克制住自己犯贱的欲望,跟在苏沉澈身后。

苏沉澈并没有朝外走,反而走到机关的一侧,用力扳动一个藏得极深的机关。

“轰隆”一声后,露出了另外一个密室。

苏沉澈镇静自若走了进去。

没想到……是真的……

略显陈旧的密室里堆放着几乎海量的秘籍和武器,随便拿出去一件恐怕都会令人疯狂。

他并没有拿的意思,已经足够有钱,他不需要这些东西。

径直走到最深处,摆着一副紫檀木棺材,而棺材上是一副栩栩如生的画像。

苏沉澈仰头望着画像上的女子,云纹绣银蝶银花曳地裙,高盘的流云髻,眸光清澈如水,她美丽的令人惊叹,却又不让人觉得距离,只一眼便叫人不自觉对画上的人产生亲近的感情。

……他的母亲。

他并不觉得是自己害死了她,因为生下他导致身体虚弱才会被宇晏乘虚而入杀掉这种事情,根本毫无逻辑,但显然他的父亲不是这么想的,那个懦夫那个可怜虫……

苏沉澈静静看着与他从小看得不同却又气息相似的画卷,微微出神。

“你……”一个沙哑苍老而冷漠的声音突兀响起。

苏沉澈愕然回头。

目之所及的地方,站着一个须发尽白五官却年轻深邃的男人,他只是远远站在那里,便好似一座高山耸立,狭着冲天气势,不怒自威。

苏沉澈脑中思绪电转,闪过一个名字:“宇晏?”

密道外。

“沈姑娘,密室从这里便可进入……只需要小心即可。”

青荇轻声嘱咐。

看着沈知离渐渐模糊的背影,翟凤道:“让沈姑娘去真的好吗?”

青荇按了一下眉宇:“不知道,但我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还是让沈姑娘下去的好。”

七七章

密室里很安静,只能听见火焰哔剥的声响。

雷影倒在地上,人事不知,显然是刚才被对方一击即中的打晕。

略微转眸,苏沉澈平静开口:“要杀了我么?据说已经死了的魔教教主大人。”

那个男人却只不说话的看着他。

苏沉澈扬起­唇­角:“若是不杀我,那我就走了。”

男人仍旧不说话。

苏沉澈顿了顿,伸手去触碰他娘亲的那副画像,还未触到,一道凌烈剑气­射­来,石壁顿时凹下去一块。

若换他剑气外放也绝对做不到这个地步。

——这样的武功,是宇晏无误。

苏沉澈收回手,若有所思的看着指尖。

宇晏终于开口,像是很久没有说过话,缓缓道:“圣教现在如何了?”

苏沉澈抬眸:“快被我灭了。”

出乎意料的,宇晏并没有很生气的样子,只是淡淡道:“很好……不愧是月的儿子。”

苏沉澈轻笑:“我还用不着你夸奖。”

宇晏沉默了一会:“你比小时候更像你娘了。”

苏沉澈:“我不记得我什么时候见过你……还有,杀了我娘的你实在没什么立场说这种话。”

宇晏失笑:“那你现在……是来为你娘报仇的么?”

苏沉澈:“原本是。”

宇晏:“原本?”

苏沉澈:“姑且不论我能不能杀得了你,我对杀死一个跟死人没什么区别的人没兴趣。”

宇晏微微不解。

苏沉澈平淡叙述:“放着魔教教主的位置不坐,躲在这个暗无天日地方对着我娘的棺材忏悔怀念,一辈子无法从杀了我娘的­阴­影里走出,行尸走­肉­一般活着……不是跟死了差不多?而且……杀了你你不会比现在更痛苦了。”

宇晏轻轻拍了拍手,­唇­角犹带笑容:“说得好。”

苏沉澈是该恨这个人的。

如果不是宇晏杀了他的娘,他爹苏慎言也不会就此消沉醉生梦死,一年到头不肯见几次儿子。

他也不用从小就背负上提母亲报仇的负担,更不用成为他并不喜欢的十二夜公子。

但很可惜,苏沉澈从来对此无所谓。

无论他父亲理不理会他,无论是谁杀了他的母亲,无论成为谁又做什么,都无所谓。

他来只是因为沈知离不希望再有更多的死人,而且他也想用魔教来做迎娶沈知离的聘礼。

无端的是非苏沉澈根本没有兴趣招惹。

“宇教主愿意在这里呆多久都无妨,小辈先走了。”苏沉澈拱了拱手,架起雷影就要朝外走。

宇晏:“等等……”

苏沉澈没回头:“还有什么事?”

宇晏一字一顿道:“十二夜华……你不想复活你母亲么?”

苏沉澈:“生死有命各安天命,叫十二夜公子是因为我父亲想复活她,并不是我。”

宇晏的突然加快道:“若我可以告诉你哪里有十二夜华呢?而且只有数月的时间它就会开放……”

苏沉澈笑:“没兴趣。”

宇晏:“……就在回春……”

蓦然回头,眸光骤然凝起,苏沉澈打断他道:“你到底是谁?”

宇晏突然笑出声,紧接着咳嗽了两下:“看样子,你想起来了。那时候你明明是想救你母亲的不是吗?”

苏沉澈放下雷影,表情渐渐冷了下来。

“那时候是那时候,但现在我有我真正想要的东西。”

宇晏:“比复活你母亲更重要?”

苏沉澈:“是。”停顿了一下,他的表情缓和了一些,“当然,这个还要感谢你,如果不是你也不会有今天的她。”

宇晏轻轻出了一口气:“我明白了。”

重新捞起雷影,苏沉澈转身朝外走。

一团银­色­的气旋在宇晏的手心渐渐成形,他的手指蜷缩成团,笑意敛起,看向苏沉澈的眸子也渐渐黑沉而无情。

在苏沉澈即将走出密室的时候,宇晏骤然用力!

掌风带着气旋猛然袭向苏沉澈的背心!

苏沉澈脚跟一滑,从自己的位置硬生生移开了几尺。

他正待回头,突然听见一个急促的女声:“苏沉澈,小心!”

苏沉澈被整个人撞开,而撞倒他的女子因为速度太快一头撞上墙面,不省人事。

“知离……”

苏沉澈怔怔然一瞬,呢喃出两个字,双手瞬间捧起沈知离闭眸沉睡的脸。

宇晏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一愣,待看清沈知离面容之后,他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

半蹲下-身,他道:“放手,我来帮她看看。”

苏沉澈只犹豫了刹那功夫,便咬­唇­松开手,同时捂向自己的腹部。

宇晏先是在沈知离的头上摸索了两下,微一皱眉,拔下一根簪子。

接着另一手搭在沈知离的脉上。

沉吟一刻,宇晏的神­色­一变,口中低道:“黄薇花粉和毒狼草汁……”他转头看向苏沉澈,“她是不是遗忘了什么?”

苏沉澈点头。

宇晏似乎犹豫了一下:“需要我帮她恢复记忆么?”

苏沉澈毫不犹豫:“不需要。你只用帮她看伤就好。”

“为什么?”宇晏一愣,随即淡然道,“她身上并没有什么大伤,不过是撞到头一时晕厥,半日便可醒来,并无大碍……不过你为什么不愿她记起?”

苏沉澈笑得很好看:“因为没有必要,就算她第三次忘记我,我也依然会让她爱上我。”

他说的很自然,并不是为了搪塞他,而是苏沉澈本就是这么想的。

宇晏枯竭的心突然沉了沉。

那一刻,吞噬了心灵的情绪,叫做嫉妒。

……是的,他嫉妒,嫉妒于苏沉澈的自信,更嫉妒于沈知离对他的舍命以护。

“你是什么时候想起来的?”宇晏抿了抿­唇­,“恨我么?”

苏沉澈想了想:“不过两个多月前我服下七情丹解药的时候……你应该知道,那东西除了能解七情丹,还有一个作用是抹去所有控制人心丹药的药效,至于恨你……”他仰头笑了笑,“刚记起来的时候,我是恨过你,毕竟你让我迟了这么久才和她在一起,不过,恨你也于事无补,那几年的时光我到底追不回来,何必为了恨你而放弃我到手的时光。”

宇晏轻叹了口气:“你很喜欢她?”

苏沉澈微笑:“不是喜欢,我爱她。”

宇晏:“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是因为你娘……”

“毫无关系。”苏沉澈又一次打断他的话,“我爱沈知离,只因为她是沈知离,跟其他的原因没有任何关系。”

宇晏沉默着不知在想什么。

苏沉澈艰难地扶着墙站起身:“想杀我的话,现在可以继续……我腹部重伤未愈,你想杀我其实易如反掌,用不着偷袭。”

宇晏仍旧沉默。

苏沉澈想从他的手里接过沈知离,宇晏却不肯放手。

僵持了一会,宇晏突然低头凝视怀中的女子,她清丽的面庞上隐约有几分焦灼,很熟悉,在担心人的时候沈知离通常是这个表情,鼻子微皱,嘴­唇­紧抿,额汗顺着颊边滴落。

恍惚间,还是那个年少无知却又容易满足的少女。

他轻道:“抱歉了。”不知是对谁说的,话音未落,宇晏的手飞快将一颗药丸塞进沈知离的口中。

苏沉澈:“你给她吃了什么?”

宇晏:“不过是能恢复记忆的丹药……你也很想让她记起来罢。”

无论苏沉澈愿不愿意,她都不能忘,尤其是忘了对他的承诺。

宇晏的手慢慢松开,苏沉澈终于顺利的从他手里接过沈知离,温柔的用手指拂开沈知离的发,苏沉澈道:“那我走了,我想你也大概也不希望她在这个时候见到你罢……她与我不同,就算你换了面貌,她也肯定能认出来。对吧——”

苏沉澈淡淡叫出了他的另外一个名字。

“——沈天行。”

这个名字像是一把能打开魔盒的钥匙,让宇晏、或者说沈天行蓦然一凛。

再回神苏沉澈已经抱着沈知离踏步出门,沈天行眼眸一扫,道:“你的属下,你不带他走么?”

苏沉澈的脚步停了一下:“你现在的心情应该不会太好罢,雷影就先留给你玩,别玩死就行,呃,他自己应该会想办法出去的。”

宇晏失笑。

眼睛却似乎透过那半明半暗的背影看见了几年前迎着朝阳笑容明媚又狡黠的少年。

那时花久夜刚刚知道真相愤慨离开,他没有阻拦。

三个月后,他无意间路过沈知离的院子,扫见一个白衣少年坐在屋顶上,风吹乱少年的发,半遮住面容看不清晰,纷纷扬扬的绯红花瓣落满他的肩头发梢,少年对他胆小又冷漠的女弟子伸出手,极温柔道:“知离,上来好不好?”

青衣少女踌躇片刻,四下望望,提起裙裾就顺着一侧的梯子爬上屋顶。

白衣少年笑容满满,张开双臂,将少女抱了满怀:“知离,你看,没什么可怕的嘛!”

青衣少女:“喂喂,放开我啊,谁准你乱抱我了!师兄说过的,女孩子是不能给人随便抱的,喂,你到底听没我说话啊……”

“听见了,当然不能随便,所以你以后就嫁给我好了。”白衣少年在少女的脸上吧唧亲了一口,一脸陶醉:“知离,你的脸好软好香。”

青衣少女恼羞成怒,一拳捶下。

白衣少年惊惶着叫一声,身体一软便向下翻去。

青衣少女连忙用手去拽,白衣少年一个旋身,反抱住青衣少女,安安稳稳的坐在屋顶上:“知离,你看你还是担心我的嘛,嫁给我有什么不好的?”

……因为那个旋身,他看见了少年的脸,瞬间如遭雷击。

原本他只觉得不悦,花久夜和沈知离相熟尚且过了好些年月,而这个少年仅仅用了三个月就让沈知离放下了心房,沈知离怎可如此缺乏警惕之心,可在看见那张同祭月有五六分相似的脸时,沈天行一下明了。

……他是为了他母亲而来。

留不得,却也杀不得。

思前想后,沈天行抹去了苏沉澈和沈知离的记忆,并将苏沉澈送回了十二夜。

而后他一直想法设法阻止两人相见。

却没想到,即便再阻止,这两人仍是相遇相爱,一次又一次。

不曾许诺,不曾遗忘。

七八章

听见苏沉澈走远的声音,沈天行的五官依旧如初,神情却像是刹那苍老。

动手摘下那幅画,沈天行静静的凝视着,他爱了一辈子的女人,他以为会和他陪伴终老的女人,即便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却还是敌不过她和那人短短数载的相遇。

这就是命么?

“沈祭月。”

他轻轻呢喃出这个名字,每个字都透着怅然若失。

小时候因为顽皮时常受伤,只能靠教中大夫上药治疗,她便经常托着下巴双眼闪烁的同他说,大夫都好厉害,我长大也要嫁个大夫!

于是,他去建了回春谷。

因为她说过最大的心愿是和心爱的人,天涯海角一路同行。

于是,他给自己起的化名叫沈天行。

因为她说她觉得沉默寡言的人可靠。

于是,他从此三缄其口。

他按着她的喜好做尽了一切,可惜的是,最后和她一起天涯同行的……

不是他。

他甚至还记得,沈祭月大大咧咧的告诉他“小晏,我好像看上一个男人了”时,自己的心在一瞬间碎裂的感觉。

清晰的几乎可以听见每一道裂纹扩散的声音。

那时的他很想抱住沈祭月,告诉她自己有多喜欢她,又有多么多么的希望她不要喜欢上别的男人。

但骨子里天­性­的骄傲让他没有这么做。

——这是他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

渐渐地,沈祭月同他渐行渐远。

每次都来去匆匆,笑容里也带上了漫不经心的敷衍,和他说话会走神,会不自觉的微笑……却不是因为他。

他尽力忍耐。

可在沈祭月告诉他自己怀孕了的时候。

即使再如何隐忍,刺痛到无法忍受的心还是崩塌了。

他选择告诉了长老。

身为圣女,沈祭月最大的责任便是同他生下魔教下一任的继承人。

违背誓言的圣女,当诛!

再然后,沈祭月反叛,他诛杀了沈祭月,一切甚至有些不真实……那是魔教最暗无天日的一段时光,四分五裂分崩离析,他告诉自己是因为沈祭月反叛他才会杀了沈祭月,理所应当顺理成章没有任何需要愧疚的地方……可心里却清楚的明白,是因为嫉妒。

年轻气盛而不计后果的行为让他尝尽了苦果。

沈天行闭了闭眸,伸手推开前面的棺木。

手指触碰到棺木里冰冷的衣衫,他轻叹了一口气,沈知离想起了对他的承诺也想起了当年和苏沉澈的岁月,再让她做这样的决定,是不是有些残忍了。

魔教内部。

乾达婆王在密室里不断踱步:“现在怎么办?”

龙王按着额头:“乾达婆……你别再走了,我头晕,唉,好饿啊。”

夜叉王扬­唇­,勾起一串样貌奇特的果实喂狗一样丢进龙王嘴里,道:“三条路,杀,跑,投降。”

龙王愤怒:“嗷呜……”

乾达婆王沉思了一下:“阿修罗王去找羽护法了……还是等他回来……”

门被轰然推开。

三人同时转头。

叶浅浅一袭红衣,逆光倚在门边,淡淡的阳光从她身后漫­射­而来,她挑眉,语气不佳道:“诸位,有意和谈么?”

魔教另一间屋子。

“你……为什么?”

沈知离淡定的剪掉纱布,又取了布条系好,道:“我同情你啊。”

羽连默默转过头:“……用不着。”

沈知离:“你让我捅了他七刀,又被他挑了手筋脚筋,大家一样就抵过了啊,但是你看他什么都有,出身名门有钱有势还不缺女人爱,你什么都没有,又是私生子又苦逼没人爱,当然是你比较可怜,我同情你有问题么?”

羽连:“……”

你是在故意刺激我么?

沈知离大力拍了一下羽连的手:“好了,以后行动不成问题,就是习武什么完全不行,不过你本来也不会武功,没什么关系的啦,只要小心别伤到就行了。”

羽连:“……”手腕痛得脸都扭曲了。

沈知离又抬手逗了逗趴在羽连身上的小黄鸟,小黄鸟很惬意的蹭着沈知离的手,但脚却抓在羽连肩上半点不动。

微微有些感慨,沈知离道:“这鸟好像很喜欢你啊……也难怪,你养它养的很好,唔,好像又肥了一圈。”

羽连:“……”根本不想理她。

我又利用你又想杀了你还对你意图不轨,你稍微给我一点正常反应好不好?

沈知离:“……也不知道这货会不会飞。”说着,她一把抓起小黄鸟丢向空中。

小黄鸟惊恐的瞪大了鸟眼,死命的扑腾翅膀,羽连见状,不由自主的身体前倾,张开双手小心地接过因为太肥导致完全飞不起来的小黄鸟。

惊魂未定的小黄鸟整个瘫在羽连的手上,眨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当中写满了或许是……感激的情绪。

羽连的目光也不自然变得柔软。

沈知离笑了笑,弯下腰:“羽连,你亲手杀过人么?”

羽连一怔,抿­唇­,没有回答。

沈知离:“我杀过,而且还是个大人物……戳进心脏,一刀毙命……但是滋味真的很不好受,一个大夫却要亲手葬送掉一条­性­命……”

羽连:“……你想说什么?”

沈知离从袖中取出一把匕首,递给羽连:“你恨十二夜公子,对吧……那么杀了我是对他最好的报复,下手吧。”

羽连握着匕首,怒道:“你在开什么玩笑!”

沈知离:“我没开玩笑,戳进心脏可能有点难度,但是割开我的脖子应该你还能做到。”

羽连的手颤抖着,良久,将匕首丢到一边,又一次抿­唇­不言。

沈知离捡起匕首:“我没疯,你不敢,对吧……你根本不敢杀人,就连当初给我下的暗示,都是去恨苏沉澈,其实你如果给我下杀掉苏沉澈的命令,大概那七刀我捅的就不是腹部了……”

也许是她圣母,但她没法看着这个一辈子背负着悲惨命运的羽连就这样孤寂的死掉。

……她始终记得那个温柔的会在她喝药的时候准备蜜饯、会认真把她说的医理记下、会担心她出门说“就只能一会”的男子,而那时候羽连恐怕并不知道她的身份。

沈知离无声叹气,说到底,还是她的­性­格如此,只要对她好过,她就会铭记一生,滴水之恩涌泉以报。

更何况,羽连,并不是不可救之人。

在说到叶浅浅的时候,在照顾小黄鸟的时候,他的神情会温柔的不可思议。

出神间,沈知离听见羽连低微到几不可闻的声音。

“对不起……”

不等沈知离说话,羽连迅速取出一叠纸放进沈知离的怀里,接着迅速扭过头。

沈知离接过一看,有些失笑,那是她记忆缺失的时候记录下来害怕自己忘记的内容,明明当初已经被羽连卷成一团丢掉,现在却又被细致的展平。

纸上写得很杂乱,但最多的内容还是苏沉澈。

比如:

苏沉澈之言千万不可轻信,呃,但偶尔也无妨。

苏沉澈极擅伪可怜,不可随意心软。

苏沉澈甚有钱,可任意压榨。

呃……苏沉澈身姿颀长,曲线十分完美。

看得太专注,走着走着,沈知离一头撞进一个怀抱里。

连忙收起纸张,沈知离才抬眸。

苏沉澈撅嘴:“……知离。”

沈知离扭头就逃。

苏沉澈扑上去,抱腰,声音无限委屈:“知离……为什么这几天都不理我,还去给那个【以下省略一万恶毒词汇】的家伙治疗?”

他如今十分后悔没有直接­干­掉羽连。

沈知离低声:“放开我好不好?”

苏沉澈:“不好!”

沈知离按着额头,痛苦道:“我现在真的不想见到你……”

苏沉澈心碎:“为什么?”

沈知离:“你以为捅你七刀这件事我没有心理负担么!?”

苏沉澈:“这种没有存在价值的东西要它­干­什么?”

沈知离挣扎:“……放开我。”

苏沉澈突然松开手,弯下腰,捂着腹部,低吟了一声。

沈知离立刻转身,小心的触碰上苏沉澈的腰间,眉宇间挂满了担心:“我刚才碰到你的伤口了么?有没有怎么样?喂,你……”

被苏沉澈整个抱紧怀里,此刻他的脸上哪里看得到一点病痛的苦楚。

“知离,你还是担心我的嘛!”

沈知离面瘫状转身就走。

又被人抱住。

低沉悦耳的声音宛若夜风轻拂,在耳畔动人至极。

“知离,我真的不在乎……”

握起沈知离的手,抵到­唇­边,苏沉澈的声音几乎是有些无奈的:“知离,我爱你,在这世上我只爱你一个。比起你,就算命也是无关紧要的东西,别说捅我几刀,就算你真的杀了我,我还是爱你。所以,别纠结了,好好跟我过日子不好么?我答应过,给你一场全江湖最盛大的婚礼,你忘了么?”

沈知离微微觉得有些­鸡­皮疙瘩。

但还是不得不慨叹……这世上就是有人能把这种恶心到死的情话说得这么这么的自然而顺理成章!

婚礼……

她当然记得。

——等我回来,知离,我会用这世上最盛大最嚣张的婚礼娶你。

——好,我等你。

她是这样回答的,却从一开始就没有把这句话当真。

婚礼,是她答应了师父之后,就再也没有奢想过的东西……只有不到三十岁的生命,谈何结婚生子,最终不过是误人误己,不如不做。

沈知离突然反握住苏沉澈的手,道:“只爱我一个,那……你娘亲呢?”

苏沉澈闻言一顿,便答:“她是很对我重要的女­性­没错,没有她就没有我,但是……我没法对一个甚至没和我相处过一天的人产生什么刻骨铭心的感情。”

话音未落,苏沉澈突然莞尔一笑:“虽然我觉得如果是我娘亲的话应该不用担心,但她不在的话,你嫁给我就直接是十二夜的女主人,不用伺候婆婆,也不用考虑跟婆婆­性­格合不合……”

他的笑容温暖而明媚,琥珀­色­的眼睛里澄澈一片,像是从没有经历过任何的伤痛和苦难。

沈知离的脑海中蓦然闪过一个画面。

白衣少年站在她面前,歪着头,­唇­边漾起一个柔和笑意,眼波潋滟似能醉人:“少谷主,我是新来的小厮,我会端茶递水打扫卫生,还有……”他羞涩的垂了眸,“暖床……”

……那时候花久夜刚走,她的心情差到极点,数月都未曾露出笑颜,却被那个少年的一句话莫名逗笑。

只是……

——主上出生没多久夫人就去世了,便一直靠着画轴维持对于母亲的记忆,后来他渐渐懒得翻了,我便替他收着。

青荇的话。

他是真的不在乎么?

还是说在等待了太久以后,也渐渐失望了。

沈知离抿了一下­唇­:“你在这里养几天伤吧,正好魔教的事情不是还没有处理完么?正派恐怕也不会让你这么快走。我……就先回回春谷了。”

苏沉澈:“什么时候?”

沈知离:“明早。”

苏沉澈撅嘴:“能不能不走?”

沈知离回答的很快:“不能。”转身,“我去出恭,不许跟过来!”

数十里外。

骆驼君:“……”口吐白沫。

花久夜甩鞭:“快点给我动!”

骆驼君倒地。

老子真的不行了啊,尼玛,你还要转圈圈多久啊!

花久夜斜睨,鄙夷道:“……没用的东西。”

骆驼君:“……”

花久夜跳下骆驼,极目远眺。

不由感慨道:我¥#@¥%%,这他妈沙漠怎么都长一个鸟样!

七九章

沈知离执意要走,简单收拾了行囊,第二日一早便准备出发。

三月之期,距此不远。

她必须用最快的速度赶回回春谷。

还没出了院门,就看见叶浅浅黑沉着脸,双手抱肘垂眸沉思,一见她出来,叶浅浅放下双手道:“要回回春谷?我送你回去。”

沈知离有些不好意思:“之前麻晕你……”

叶浅浅:“不用说了,我答应过送你平安回去。”

说话间,她牵出了两只骆驼,冲沈知离道:“走罢。”

跟着叶浅浅,沈知离不由问:“那魔教的事情……”

叶浅浅:“已经答应和谈了,具体的还需要双方讨论,我先送你回去也来得及。”

沈知离动­唇­许久,只道一声:“哦。”

毕竟她不过是个局外人。

“不过……”叶浅浅转头看向沈知离,弧度优美的­唇­勾起,微微一笑,眉宇间美得惊心动魄,“谈判的前提是,下一任的神教教主是我。”

沈知离愕然:“啊?”

叶浅浅简单叙述:“苏沉澈教的。跟神教说我假意顺从正派,实则心向神教,跟正派说我已经弃暗投明,对十二夜公子言听计从。然后两方都答应了。”

沈知离:“……”

……这种两面潜伏很无耻的啊!

快走到总坛外,叶浅浅拉住缰绳,道:“上骆驼。”

沈知离僵硬了一下,手脚并用挣扎着爬上骆驼的驼峰之间,骆驼悠哉的微微侧身,沈知离吓得浑身一颤。

叶浅浅嗤笑:“我扶你上去。”

好不容易坐稳,沈知离一侧眼就看见叶浅浅一个极其潇洒利落的翻身直接跃上,红衣翩跹风­骚­的一塌糊涂。

见沈知离直勾勾盯着她,目露羡慕嫉妒恨之光,叶浅浅愣了一下:“……难道觉得翻身上马这种事情很值得羡慕?”

沈知离:“……”

……你是来拉仇恨的么?

会翻身上马了不起啊!

叶浅浅笑了一下,随即又像是想起什么,敛了几分笑意:“沈知离,其实你有一点也让我很羡慕。”

沈知离目光怀疑地看她,根本没打算从她嘴里听到什么好话。

目光放远,叶浅浅的声音轻得有些模糊:“……和苏沉澈很像,无论自己身上发生过怎么样惨痛的经历又或者要去面对任何可怕的事情,你都能够很淡然的面对。”

沈知离一怔,实在没想到她会说这个,随即笑了笑:“或许吧。”

叶浅浅:“之前没有联想起来,后来我才反应过来你之所以让我三个月一定送你回去,是因为十二夜华吧。你说过那是定期靠你的血液供养,那个期是三个月对吧。能不能告诉我,还有多久十二夜华会成熟?”

沈知离沉默了片刻:“多则半年少则半月。”

话音一落,空间像是瞬间寂静。

良久,叶浅浅道:“那他会伤心的。”

沈知离失笑:“你不是还让我亲口告诉他我们不可能么?”

叶浅浅:“此一时彼一时,现在我想开了,不是我的终究不是我的,强求也没用。还有,你……真的不打算告诉他么?”

沈知离垂下眼睛。

尘封的记忆被逐渐催发,苏沉澈没有告诉她在那间密室里后来发生了什么,但她的记忆确实慢慢恢复,一开始是片段,然后连接拼凑被一条又一条的线索串联,她从没有一刻这么清晰的记得她从出生到现在的所有事情。

……包括那无端多出来的三个月。

她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过去竟然是认识苏沉澈的。

虽然五官轮廓略有差距,但她还是一眼能够认出来,那个藏在记忆深处总是挂着相似笑容却一肚子坏水的少年是苏沉澈。

随之而来的,还有有些陌生的感情,并不浓烈、淡淡浅浅的眷恋。

她眷恋着少年的笑容和他温暖的怀抱。

强迫自己冷静,沈知离道:“如果告诉他,他一定会想方设法捣乱。我答应过师父,一定要做到。还有……”停顿了一下,“也许你不知道,我师父想要复活的那个人,是苏沉澈的亲生母亲。”

“所以,我想,就算我死了,他也不至于一个人孤寂。”

……她犹记得回春谷石洞的水晶棺里那个女人的样貌,和画里的如出一辙,只是更加的柔和也更加美丽,想来,也应该是个很温柔的母亲。

师父喜欢的女人总不会太差。

叶浅浅牵着骆驼走了一会,才道:“你自己决定,希望你不要后悔。”

会不会后悔?

沈知离的手贴住心口,却无意间扯出一样东西。

她低头一看,是两缕系在一起的头发,最底端垂着一条细细的穗子。

蓦然想起,似乎是还在回春谷的时候,花久夜拔了苏沉澈一缕毛,他就­干­脆和自己的结在一起。

结发,是夫妻新婚洞房里才会做的事情。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离。

有什么说不出来情绪袭上沈知离的心头。

他没有来送她……

手指握紧发丝,沈知离忍不住回头向后看了一眼。

沈知离:“……”

某人:“……”

沈知离抽嘴角:“……你怎么在后面!?”

某人露齿一笑,白牙闪亮:“知离,你跟你半天了,你才发现吗?”

见沈知离面瘫不答,某人自动自发从沈知离手里抢走东西:“刚才你一直在看的是……”某人露出一脸惊喜的表情,“知离,这不是我们的定情信物么?”

沈知离一把夺过,脸微微有点红:“……不是!”

他们哪有定情信物这种东西啊!

苏沉澈倒也不在意,转为扯她衣角:“知离,要走的话,带上我吧。”

沈知离怒目,甩手:“你走什么?你腰上的伤还不够么?出去是沙漠,万一挣裂伤口没法动弹,你想回来都回不来!”

苏沉澈又拽上,无辜眨眼:“知离,你会保护我的对不对?”

……对你妹啊!

我才是手无缚­鸡­要靠人保护的那个好不好?

沈知离突然对于自己之前居然还会有挣扎的情绪感到非常的诧异。

虽然时辰尚早,周围人不算太多,但此时已有好些不知的魔教还是正派的弟子投来非常八卦的目光了啊!

赶紧从这个丢人的家伙身边消失才是正经啊!

叶浅浅收到沈知离丢过来的求救眼神,握紧两根缰绳同时用力,骆驼的速度一下快了起来。

沈知离:“你还不放手?”

苏沉澈:“不放!”

沈知离:“一把年纪了又不是三两岁的小孩还拉拉扯扯的,你丢不丢人?快松开我的衣服!”

苏沉澈一脸认真:“不要!”

沈知离抓狂:“有人在看啊!啊……你看你后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冲过来!”

苏沉澈深沉目:“知离,没用的,我是不会扭头……”

话音戛然而止,只见一只靴子好巧不巧砸在苏沉澈的头上。

苏沉澈:“……”

沈知离捧腹大笑:“哈哈哈……我没骗你啊,你后面真的有……”

只听几声脚步飞掠,一只修长的手从苏沉澈的头上拽下那只靴子,灰常淡定的穿好,再灰常淡定的掐住苏沉澈脖子,声音­阴­森幽冷令人不寒而栗:“竟敢用冒牌货耍我……”

手指收紧,带着喘息略显慵懒的嗓音一点点厮磨着:“我真是好久没遇到这么令我不爽的事情了。”

苏沉澈抬腿反踹,花久夜侧身避开,苏沉澈反手一肘迅速从花久夜的钳制里脱出。

像演练过无数次一样,两人迅速对打起来。

沈知离:“师兄,住手……”

花久夜冷哼:“不许求情!今天不弄死这家伙我花久夜三个字倒着写!”

沈知离:“夜久花,好难听啊师兄……”

花久夜已经完全懒得理她,和苏沉澈对掐的浑然忘我。

由于苏沉澈身负重伤,花久夜体力不支,华丽的招式对击很快告一段落,最后演变成了双方掐着对方脖子的古怪姿势。

沈知离按着额转头。

叶浅浅托着下巴,倒显得有几分兴趣,勾­唇­悠哉定言道:“喂,有没有觉得他们很像斗­鸡­?”

沈知离:“……”

不由回去看了一眼,脸红脖子粗,神情扭曲滚倒在一起神马的,还真的有点像诶……

身后魔教女弟子甲:“你看你看,这两个有没有点像这画里的小花和小黑?”

女弟子乙:“哪里像啦,小花小黑明明是相爱的啊!而且你看这两个人脸都扭的看不出原样了。”

女弟子甲西子捧心:“就是这样才更让人心动,不信你看他们掐的多激|情啊,简直比画上的还要激烈啊,啊啊啊……这就是传说中的相爱相杀么?”

沈知离面无表情转头:“抱歉,能借我看一下么?”

夺过,翻阅……果然是她画的那些渣渣一样的东西么……

痛苦思忖间,沈知离抬头便看见苏沉澈趴在花久夜身上,手中捏着一颗指甲大的药丸猛然塞进花久夜的嘴里。

花久夜抬手就揍了苏沉澈两拳,刚想吐出来就见苏沉澈骤然俯下-身,清俊脸孔在他的面前瞬间放大,­唇­与­唇­之间的距离近在咫尺,呼吸可闻。

花久夜蓦然一惊。

他娘的,苏沉澈要是敢亲他的话,他就把苏沉澈的嘴巴剁下来!

浑然不觉的苏沉澈冲他暧昧一笑,手指还点了一下他的脖子。

好恶心啊……

“啊啊啊啊啊,太让人兴奋了,我受不了了!”

“啊啊啊,我也是,他们是要亲了吧亲了吧!”

魔教女弟子甲乙突然尖叫出声,掩面狂奔。

咯噔。

花久夜提心吊胆之下突然受惊,脖子一直,那药丸猛地被吞咽了下去。

苏沉澈迅速恢复正常,从一时怔愣的花久夜身上爬起,邀宠一样屁颠屁颠跑到沈知离旁边。

花久夜像是突然回神,捂住脖子,脸­色­青白:“卡……卡住……水……”

片刻后,花久夜一边灌水一边摸着脖子剧烈咳嗽,脸­色­黑得好似锅底。

沈知离不无担心地问:“你给他吃的到底是?”

苏沉澈凑到她耳边低回:“七情丹。”

沈知离惊讶:“……那个不是……”已经被你吃掉了吗?

苏沉澈温和一笑:“除了知离你喂给我的,其他人给的东西我哪有这么容易中招。”他笑得越发温柔,“敢­阴­我,至少也要做好被我­阴­回去的心理准备嘛。”

沈知离:“……”

为什么有种汗毛倒竖的感觉。

七情丹这种危险物品你为什么要随身携带啊!

苏沉澈遗憾道:“本来是想等雷影有心上人了再喂给他的,没想到……我真是善良。”

沈知离:“……”

同情望师兄……

话说那药少说也有好几年了吧,会不会过了期限变质坏掉啊,师兄吃了没问题吧……

八十章

半柱香之后。

“走了,还回头看什么?”花久夜不舒服地擦了擦嘴角,口气不善,“我警告你,师兄看他非常非常非常的不顺眼!”

沈知离收回回望的视线,道:“嗯,赶路了。”

说话间,她却不由回想起方才的场景。

在一片诡异的氛围中,一身破烂黑衣手握重剑的高马尾男子爆发出滔天巨力,飞起一剑,重重敲晕了苏沉澈。

然后他微微躬身,拖着苏沉澈的衣领迅速消失。

整个世界都一下子安静了。

“喝水么?”

面前递过来一个酒壶,沈知离接过喝了一口,递还给叶浅浅。

叶浅浅长发一扬,转头递给花久夜:“喝水么?”

花久夜想也没想接过就对嘴灌了几口。

沈知离:“……”

喂喂,她刚才才对嘴喝过,不对……

沈知离的目光落在两人交接的双手……方才花久夜吃的七情丹里,下的是……

叶浅浅的血!

沈知离望着两人背影的目光霎时变得十分复杂。

浑然未觉的两人并骑而行,红衣女子冷艳无双,绛衣男子邪魅­阴­冷……逆着沙漠中苍凉辽阔的红日,竟是……意外的般配。

沈知离默默的想,他们若是真在一起了,那将是多么令人无语凝噎的一对啊……

饶是叶浅浅熟悉位置,从沙漠里走出也花了足足五六天。

出了辉月城,叶浅浅找了家客栈三人住下,按照男女应是叶浅浅和沈知离一间,花久夜一间,但花久夜坚决不放心师妹同叶浅浅住在一起,协商结果,三人住一间……

房间只有里外两张榻,出于安全考虑自然里面那张是沈知离的。

颠簸辛苦,沈知离倒头就睡,醒来揉着眼睛推门而出:“早……”

戛然而止。

“对不起,我再回去睡一会。”

……凌乱的外间床榻上叶浅浅和花久夜衣冠不整的倒在上面,四肢交缠,小几上还倒着几壶已经喝空了的酒坛,外衫散落一地。

要不要一打开门就让她看到这种闪瞎人眼的画面啊!

沈知离努力托住已经快要掉下来的下巴。

再推开门,外面的场景已经变得非常正常,却又非常的不正常。

叶浅浅淡定的擦着刀,花久夜低头喂着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小花。

可是……沈知离抽嘴角,你们为神马要背着坐啊?

觉得不正常的不止有沈知离。

花久夜一脸淡定的骑在马上,但是……我@#¥#%,昨晚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明明他们俩只是对坐着喝酒聊天,为什么最后会变成那个样子!

还有……他微微眯起眼睛,用余光谨慎地扫了一下旁边同样面无表情咬甘蔗的叶浅浅。

为什么……

他会觉得……

这个叶浅浅越看越发顺眼,越看越发漂亮啊,真心我@#¥#%啊!

就在花久夜的反复纠结叶浅浅的冷漠淡定与沈知离讳莫如深的眼神中,三人终于赶到了回春谷。

叶浅浅停在谷口道:“我就不进谷里,便在这里告辞罢。”

花久夜一怔:“你这就走了?”

叶浅浅勒住缰绳,轻轻点头:“嗯,江湖再见了。”

马蹄刚走出不到一步,就又听见花久夜的声音:“等等,我送你罢。”

叶浅浅诧异:“送我?”

花久夜似乎很艰难的开口:“女子独自行走不安全。”

叶浅浅更诧异,霍然拔刀凶猛地Сhā在地上,寒光阵阵:“不安全?”

花久夜难得的脸上露出几分自暴自弃的烦躁神情,他微微移开视线,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不在意:“反正我就是想送你,一句话愿不愿意?”

叶浅浅抓了抓头发:“好吧。”

目送他们远去,沈知离隐约有一种老爹要娶后娘的感觉。

不过……还是祝他们幸福好了。

顺便继续同情一下师兄,摆平叶浅浅这种女子应该是一件需要流血流泪打掉牙和血吞的事情吧。

回身望去,还是她生活了许多年的回春谷。

一草一木一房一屋都熟悉的像是印刻在记忆里。

这里毕竟是她的地盘,轻而易举摸到石窟,沈知离推门而入。

石窟里的景象并没有改变,依然是一方冷湖,一座棺木。

触了触棺木,轻轻用指尖推开。

晶莹剔透的水晶棺木里,静静躺着一个女人,一个很美丽的女人,她身着一身浅银­色­的长裙,将身材包裹的非常完美,曲线毕露,眼眸轻轻闭合,似乎还能看见睫毛微颤,仿佛随时会醒来,但即便保存的再完好,也无法改变她已经死去的事实。

在知道她是师父心上人的时候,沈知离曾经非常非常的嫉妒这个女人。

她明明是个死人了,却还霸占着师父内心最深处的爱。

但此刻,她用手指描绘着女人的轮廓,心里却只剩下一片柔软。

这是……苏沉澈的母亲。

以前未曾留意,现在看去,秀雅到极致的眉目和薄而优美的­唇­,和苏沉澈其实如出一辙,沈知离甚至可以想象,这个女人若是笑起来,恐怕也是那样温柔无害的。

她其实很熟悉这个女人。

十二夜华虽然是传说中能起死回生的神花,但限制也非常多。

比如,一朵花只能由一个女子献祭,献祭的女子必须要心甘情愿,还必须是纯­阴­体质,比如,被复活的人需要在十二夜华没有种下之前就滴血和神花血契,再比如,献祭之人和被献祭着必须要气息相通……

十二夜华其实并不是复活,而是借命。

抽取献祭者的生气以及血液将生命力抽空献给被献祭者,也就是已死之人利用未死之人的生命继续活下去。

所以她真的很熟悉这个女人,从十二夜华被种下的那一刻起,她和这个女人的生命就联系在了一起。

注定要为了这个女人而死,沈知离本来只打算在回春谷平平静静的过完她剩下的这些岁月。

可是,没想到……

苏沉澈。

手按在心口,藏在衣襟里中缠绕着结起的发丝熨烫着胸口,连心底都变得温暖。

抿了一下­唇­,将棺木合紧,沈知离才朝着湖面走去。

冷寂空旷的湖面上飘荡着许多水中花卉,但最显眼的还是池心正中的那株浅紫­色­的花。

­色­泽冰冷的巨大深紫花萼漂浮在水面,淡紫的花瓣开放了大半,骨朵晶莹剔透,光华流转。

……那是一朵即将盛开的花。

天下闻名的神花——十二夜华。

沈知离按下一个机关,水面自动分开,她径直走到花边,从怀里取出匕首,割破手肘,鲜红的血液滴落在花瓣上,一滴一滴汇作一团。

而顷刻间,落在花瓣上的血液就被瓣朵贪恋吸收。

沈知离咬­唇­忍痛,在心里默默数着时间。

度瞬如年。

无论何时都痛得无以复加。

她怕冷,这里却寒冷犹如冰窖,她一受伤便血流不止,这时却不得不自残放血。

终于,放够了足够的血,沈知离迅速将伤药抹在手肘,同时按住伤口,无力的身体滑坐在地上。

却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

以前虽然也会乏力,但并不至于到这种程度,果然已经快到了最后的时刻么?

想着,又过了一会,沈知离才站起身摇晃着离开十二夜华,同时重新启动机关。

机关刚刚合拢,石门就打开了。

“小姐……”

蝶衣抹了一把眼泪,直直扑过来抱住沈知离:“小姐,我就知道你在这里,你终于回来了。”

沈知离僵了一下:“松手。”

蝶衣一愣,就看见沈知离手臂上隐约渗出的血丝,忙心疼的松开,又回望了一眼湖面,欲言又止片刻,终是把嘴里的话咽下。

沈知离笑了笑,拉住蝶衣的胳膊:“好了,出去了。”

蝶衣叹气:“小姐……”

沈知离:“叹什么气,快点!啊,离开这么久,真是怀念小蝶衣的手艺,晚上下厨给我做点菜好不好?”

对着沈知离的笑颜,蝶衣重重点了点头。

洗了澡,重新上过药,又睡了个长长的午觉,沈知离才伸着懒腰起来。

小心缠好绷带,沈知离出了里间,就看见桌上摆着两三样菜,都是她喜欢吃的。

虽然胃口不佳,但菜的味道实在绝妙,好得让沈知离几乎把舌头咽下去。

看来她不在的日子里,蝶衣的厨艺突飞猛进了嘛。

小小的开心让沈知离扬起了嘴角。

饭桌上还缺了个汤,想必蝶衣正在做,沈知离起身想,嗯,应该去膳房表扬一下她!

蝶衣应该已经通告了谷里她回来了,迎着一路的“谷主好”,沈知离漫步到了膳房门口,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膳房里此时倒是一片喧哗。她抬腿刚要进去,正巧遇上要出来的蝶衣。

见沈知离独自出来,蝶衣不由担心道:“小姐,外头冷,你快回房吧,等汤做好我这就回去了!”

沈知离笑笑:“好。不过我是来夸你的,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啊,菜做得非常美味。”

蝶衣的脸一下红了,半晌嗫嚅道:“那……不是我做的。”

沈知离微微一愣:“那是新换了厨子?我去看看。”

“是……”

蝶衣叫出声,沈知离半个身子已然迈进了膳房里。

只见一众厨子围着一个高瘦颀长的身影,不时发出指点和赞叹的声音。

而从这个方向只能看见那新厨子微微垂着头,露出脖颈上白皙的肌肤,乌润长发垂到腰际,身体绷成了好看的弧度,同时一手按住案板一手不断挥动,熟练地做着切剁的动作。

沈知离看见他将切好的东西放进一侧的锅里,然后迅速倒入几样东西,缓慢的搅动汤汁,过了一会,再不时弯下腰舀出一些品尝味道。

这一切做的认真而自然。

沈知离的心加快跳动了一拍。

新厨子终于将汤盛出,还点缀了若­干­装饰的蔬菜,才突然回头看向她,笑容温柔亲切:“知离,喝汤么?”

沈知离一时突然有些说不出话。

拉住她的手,将她按坐在椅子上,他才回身去舀了一碗汤,递给沈知离,然后坐在她的面前,一脸期待的看着她,好像在等待夸奖的小孩子。

但那一身略显陈旧的围裙穿在他的身上实在怪异。

沈知离没有动勺子,反而道:“苏沉澈,你不用这样。”

苏沉澈眼眸弯弯:“知离,先喝点尝尝看嘛,听说是你喜欢的我刚跟师傅们学的哦。”

旁边的厨子们也纷纷附和:“十二夜公子天赋惊人,学了一个下午就都学会了,谷主尝尝吧!”

沈知离却没理会,只是垂眸:“苏沉澈,回去吧。”

她只有很短暂的寿命了。

苏沉澈:“不回去。”

沈知离的声音压低,仿佛生气一般:“让你回去你就回去,听不懂人话吗?”抬手打翻了摆在面前的碗碟,碗碟碎裂,热乎乎的汤汁撒了一地。

……必须让他离开!

她的话音未落,已经是满场噤声。

所有厨子都提心吊胆的看着一直­性­子温吞的谷主第一次用这样尖酸刻薄的口气同人说话。

苏沉澈没有生气,反而和颜悦­色­道:“知离,我再给你盛一碗,好不好?”

沈知离豁然起身,冷冷道:“不是说好跟你分开我一个人回来么?你跟过来­干­什么?一直缠着我你不烦么?你不烦我都烦了!”

不、不是实话。

苏沉澈无奈笑:“烦也没办法啊,知离,谁让我喜欢你呢?”

沈知离:“我都记起来了。”

苏沉澈不明所以:“什么?”

沈知离语气更冷:“你是为了十二夜华罢,几年前是,现在还是,你不过是因为知道回春谷有十二夜华,可以复活你母亲才来接近我的,对不对?假装失忆,我已经被你骗过一次了,再也不会有第二次了!我告诉你,十二夜华我死都不会给你的!你死心吧!”

是假的,她知道是假的。

苏沉澈:“不,我喜欢……”

沈知离打断他,将无理取闹发挥到极致:“你不用解释了,我不想听!我不想听,一个字都不想听!你现在马上给我滚出回春谷,我永远都不想见到你!”

说着,她用力将一整盆的汤摔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响声。

“给我滚!”

苏沉澈沉吟了一下,抱住沈知离就亲了上去。

谁料沈知离似乎早有预料,没等苏沉澈亲到,刀锋已经划破了苏沉澈的脸颊,形成一道浅浅的血痕。

用刀抵住自己的脖子,沈知离好似愤怒到了极点:“滚!”

苏沉澈摸了摸脸上的伤口,又静静站了一会,才解开围裙,缓步走了出去。

等他彻底消失,沈知离终于慢慢收回了刀,弯腰指尖沾了一点还在瓷片上的温热汤汁。

咸淡适宜,味浓鲜美。

的确是她喜欢的。

看着满地狼藉,蝶衣握住沈知离冰冷的手,心疼的低唤:“小姐。”

沈知离站起身,冲她轻轻一笑:“我没事。”转头看向厨子们,“那个……劳烦各位收拾了。还有,以后别让那个人再进来了。”

走出膳房,今夜漆黑无月,连颗星子也望不见。

快到她的院子时,沈知离突然出声问:“我刚才是不是很过分?”

蝶衣的眼泪都快下来了:“小姐,我知道……”

已经做了决定,沈知离的神­色­很平静:“如果我百年以后有机会,替我跟他说声‘对不起’罢。”

八一章

休息过后,谷中的事宜还是要处理的。

之前她离开,大小事务都由谷里的管事处理,如今她一回来,这些自然都要同她一一禀报,毕竟她才是回春谷真正的谷主。

忙了两三日,沈知离才得闲坐在院中休憩。

蝶衣特地替她煮了银耳莲子羹,半吹半喝了一碗,放下青瓷碗,望着碗中残余的汤汁,她恍然想起苏沉澈。

被她气跑了之后,苏沉澈也已经好几日没有消息了。

也难怪,任谁一片好心被那样对待都会觉得受伤罢,不来见她也是常理。

既然活不长,就不要有什么感情。

沈知离一直这么想,所以待人从来是客气有余,却少有亲厚。

往来送去了许多的病人,也有不少感怀她的恩德,想要留在她身边侍候一二,或者家有余财自觉条件不错的­干­脆想向她求亲,都被沈知离直接了当的拒绝了。

病人只是病人,大夫也只是大夫。

医人是她的职责所在,更何况她的诊金并不便宜。但除此之外,他们并不需要再有什么其他的关系。

彼此不过过客。

沈知离。

知离、知离……

从师父给她取这个名字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

一早便知会离开。

她冷漠的看着病人们来来去去,从没想过在谁的身上寄托什么感情,也没想到会和其中一个发生什么关系,更没想到会爱上谁。

曾有个贵胄公子很不能理解的问她:“虽说是因为感怀姑娘救助家父的恩典才会求亲,但在下也确实仰慕于姑娘的人品与医德,小可自忖条件不差,而且保证三媒六聘迎姑娘进门,姑娘为何这么­干­脆的一口拒绝。”

沈知离被纠缠的不耐,直接道:“我最多只能活到三十岁,就这样你也愿意娶我么?”

对方一愣,随即竟是一口应下:“那又如何,人生在世固有一死,早死迟死又有什么大不了的。更何况三十足够生儿育女。”

这话说的人不是不感动,沈知离却只笑了笑:“你现在说自然可以,可是真到了那时候,你未必就会这么觉得。更何况,我三十死去之时,你不过三十出头,正是男子风华正茂的年纪,定然会续弦娶妻,到时我的夫君会对另外一个女子宠爱备至,而我的子女要唤另外一个女子为娘亲……抱歉,这点就算是我死了,也一定会不甘心的。”

可是这一刻,沈知离取出那一缕结发,握在手心。

她突然觉得,就算苏沉澈会忘记她,娶别的女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爱之前,她可以自私的说不甘心,可是爱了之后才发现,她更希望的是,苏沉澈过得好。

所以才会对他怒目而视,才会想要赶走他,才会……

沈知离将结发放在桌上,苦笑着想,自己这个样子还真是不像过去的沈知离。

又看完了一个病人,窗外下起了雨。

淅淅沥沥的雨声连绵不绝,像是不会断绝,­阴­沉的气息遮天蔽日。

沈知离正想吩咐蝶衣多加些衣服,花久夜踏着马从雨幕里疾驰到她面前,当头便问:“气走了苏沉澈是吗?你到底什么意思?不会对那件事还没死心吧!”

沈知离一时惊讶,不及回答。

花久夜翻身下马,又气喘吁吁的接着问:“你是想着自己就要死了?所以气走他让他不至于眼睁睁看着你死么?那你想过没有,你死了之后,他会不知道么?”

沈知离低声:“我有安排。”

花久夜:“什么安排?”

沈知离抿­唇­:“我已经准备好了替身,在我死后,她会代替我出嫁,然后生儿育女,过正常人的生活。嫁妆是半个回春谷,没人会不答应的。”

花久夜:“我不答应!沈天行让你守好回春谷,你就是这么守的?”

沈知离抬眸:“师兄你也知道师父最在乎的是什么,他想要的我一定会替他做到。”

“那苏沉澈呢?”花久夜的黑眸中卷起晦暗的漩涡,眼角的伤疤更显得狰狞:“你觉得他知道你嫁给了其他人就不会难过痛苦么?”

沈知离平静道:“可他毕竟以为我活着,知道我嫁人了和知道我死了,哪个会让人更痛苦?”

花久夜:“如果我不许你死呢?”

沈知离笑:“师兄,杀了我对你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但阻止我死未必就这么容易了。”

花久夜按住沈知离的肩膀,神情称得上气急败坏了:“你就铁了心为沈天行死么?”

沈知离点头。

花久夜高高扬起手:“迂腐!愚蠢!”

沈知离仍旧站着,闭上眼睛,没有躲。

手猛然甩下,却在碰到沈知离脸颊的瞬间停住,五指蜷缩渐渐成拳。

沈知离睁开眼睛的时候,花久夜已经摔门而出,雨水打湿的背影在雨夜里格外的萧索。

不一样。

师兄,你跟我不一样。

所以不明白我的心情。

这个世上,我答应谁的事情都可以反悔,但惟独师父的,不能。

怪她愚蠢也好固执也罢,当年被沈天行从冰天雪地里救下来,她跪在沈天行面前说,恩人救命之恩宁死以报,那是真心的,即便到了现在也未曾改变的。

就算那个老头子已经死了又怎么样,她答应过的事情,不会因为这个而有任何改变。

花久夜和苏沉澈都被她气走了,但日子还是要继续过的。

每隔五日她会去看一次十二夜华。

花养的很好,离开放只有一步之差。已经等了这么久,也不在乎再多等些时日。

沈知离向谷中的成衣铺子定了几年份的衣物,又买了许多新的玩具去看孩子们。大杂居里的孩子们仍然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对他们来说,他们的烦恼是夫子教的文章第二日能不能背诵出来,所有的草药能不能认得出,还有拣草药分发的那点月钱够不够偷买一点零嘴。

午后的阳光晒得地面微醺,暖融融的桔­色­光线下,沈知离也有些倦懒。

去镇口的酒馆买了酒,她又去给沈天行上了一次香。

听来入谷求医的江湖人说,如今魔教已与正派谈和。

新任的魔教教主是个女子,还是当初和十二夜公子盛传为佳偶的魔教护法叶浅浅,和她知道的一样,并且魔教与正派双方约定三十年内不得再起风波。

三十年,只怕现在主事的人也都已经老去,再打也与彼此无关。

正派原本就是因为魔教屡屡偷袭入侵才奋起反抗,如今得到这样的结果,也尚算满意,毕竟双方都已经损失惨重,斩草除根已经是不可能的。

除此以外,十二夜公子也由于在此次反抗魔教中出力甚巨,得到了一致的称赞,甚至有好些掌门表示将来一定会推举十二夜公子为武林盟主。

……如此这般,皆大欢喜的结果。

沈知离听完,只笑了笑,到底没什么反应。

又过了几日,谷里来了一个有些特别的人。

“沈谷主好,在下名叫战轩。”

来人一袭白衣,腰间配剑,但这一身却与苏沉澈浑然不同,苏沉澈的白衣怎么穿怎么透出一股翩然贵胄公子的味道,而这位则让人觉得有种……呃,难言的痞气。

“久仰大名,此次是代我家主上前来求亲的!”

他的态度很认真,却总叫人觉得玩世不恭。

“求……亲?”

战轩重重点头,腆脸一笑:“聘礼就放在外头,沈谷主,要搬进来吗?”

沈知离端起手边茶杯喝了一口,缓缓放下……

“来人!送客!”

战轩搓搓手:“别这样嘛沈谷主,你看我大老远来一趟也不容易啊,您就收了嘛……”

还有别的病人,沈知离懒得浪费时间,径直出门,反正有人会打发他离开的。

她走,她走,她……

诶,怎么走不动?

低头一看,就发现刚才还站在她身后的战轩此时竟然、竟然……

一脸贱样的战轩死死抱住沈知离的大腿,仰首道:“沈谷主若是不收下我家主人的聘礼,就在这里踹死我吧!”

沈知离:“……”

见沈知离僵硬,战轩努力蹭了蹭她的大腿:“夫人!”

沈知离:“……”

……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这么贱的人……

她甩腿,对方死抱住不动。

她踹人,对方­干­之如饴。

这种样子又实在不能去求救。

她……

“算我求你了,战公子,放开我行吗?我还有正事要做啊……”

战轩一掠头发,潇洒甩头:“聘礼!”

沈知离崩溃:“我收我收行吧,你快点走啊!”

战轩这才心满意足从怀里抽出纸笔丢给沈知离:“签名……”

看模样是份婚书,沈知离无奈,又急于脱身,沉吟了一下,在末端签名:沈天行。

见战轩摸着纸片走远,沈知离才松下口气,转身立刻吩咐,从今天起,但凡见到此人,死也要堵在谷外。

……简直是神经病一样的存在。

回转回屋,刚想去见新的病人,就见蝶衣脸­色­发青的急匆匆走来……

沈知离:“怎么了?”

蝶衣:“小姐,石窟那里好像……”她咬­唇­,“出……”

“事”字尚未出口,沈知离已朝着石窟快速跑去。

八二章

沈知离跑到石窟的时候,石窟外正轰隆隆的响着。

周围围了好些不明所以的人,忐忑着不敢向前,看见沈知离犹如看见救星:“沈谷主……花、花公子他这是要……”

花久夜斜斜坐在一块石阶上,身前是个巨大的投石机,手中握着的巨石轻轻抛入投石机,再按下机括,巨石便猛然扑向石窟,引起一阵惊天动地的撞击声。

很显然,而刚才那些响动就是他用投石机毁坏石窟时发出的。

沈知离几乎是有些无奈的站到花久夜身前。

花久夜抬眸,三分醉,三分冷,还余三分的­阴­沉:“让开!”

沈知离定定站着,定定看着他:“师兄……”

花久夜站起身,淡淡酒气顺着他的衣衫飘来,眼睛深处也染了几分赤红:“滚。“

沈知离只是固执的道:“师兄。”

“我没有你这样蠢笨的师妹!”

也许是从一开始就知道花久夜没有这么容易善罢甘休,沈知离并不意外。

她只是握住花久夜的手臂,轻道:“够了,师兄……我很感激,但……够了,不用再为我做这么许多了。如果有心,就安心的送我一程罢。”

花久夜冷冷道:“你让我怎么安心?”

怎么可能安心的看着她去死?

她是陪了他那么多年青梅竹马的小师妹,她是他在最绝望的时光里唯一能想到的美好,她是硬生生把他从南疆的深渊里拽出来的人……也是,他在这个世上仅存的亲人。

沈知离从身后抱住花久夜,突然扬起嘴角:“师兄,叶浅浅是个好姑娘。”

花久夜一僵:“你现在提她做什么……”

沈知离的语气竟然意外的轻快:“喜欢的话就去追求好了,虽然叶姑娘­性­格是……了点,但是我觉得师兄你还是很有希望的……我不在了之后,师兄你……”

说起来,她还真的要感谢苏沉澈的七情丹。

虽然因为药效产生的感情看起来有些不靠谱,但叶浅浅确实是个好人,如果花久夜真的追到她,未必不会动了真心,毕竟……喜欢有时候也是一种习惯,更何况,就算不喜欢,至少,花久夜不再是一个人。

花久夜沉默了一刻,反手揽住沈知离。

胸膛紧贴,微暖的气息熨烫,驱散了所有的寒意,沈知离也更紧的抱住花久夜。

谁都没有再说话。

也不需要再说什么,一切都不过是废话。

人群不知是何时散了,碎石遍地散落。

天光依然大亮,刺得沈知离几乎睁不开眼睛,半闭起的眼眸里酸酸涩涩,有什么逐渐撑破眼皮,满溢而出,迷离的视线里水汽朦胧。

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在她的手背上,顺着指尖滴落。

她蓦然想起在南疆皇宫地牢时,她也是这样抱着放声大哭的花久夜。

只是这次哭的人换做了她。

她不怕死,只是……突然有些伤别离。

真的只是一些……

拥住她的怀抱更紧了些。

沈知离咬住­唇­,靠在花久夜的肩上。

她此生脆弱的次数实在太少,从很小的时候她就知道这个世上最能依赖的只有自己,但在这样的时候,突然希望有些什么可以依靠,有什么可以填补像是蓦然空下来的心口。

然而一合上眼睛,第一个闪出脑海中的却是一张清澈温暖仿若冬日暖阳的脸孔。

不管是浅笑温柔笑甚至无奈笑都清晰浮现好似就在眼前,鲜活地让心也跟着微微抽痛。

他说:

“知离,我想你……”

“知离,没关系,你信不信,我都喜欢你。”

“知离,我会用这世上最盛大最嚣张的婚礼娶你……”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已经这么这么喜欢这个人。

喜欢到……

沈知离紧紧的闭着眼睛,手握住襟口。

……喜欢到甚至会因为他真的就这么被自己气走而难过懊恼。

会为自己做的事情而后悔。

这大概也是她这一生少有的。

刚回到自己的屋中,沈知离就是一怔。

“这是……什么?”

蝶衣看见摆在屋子正中的宝箱,也觉得匪夷所思,见沈知离居然也不知道,­干­脆上前打开箱子。

不等沈知离看清,蝶衣又猛然合上,用一种很飘忽的声音道:“小、姐……”

“到底什么东西?”

沈知离顿了一下,耐不住好奇,­干­脆自己上前打开箱子。

结果……

沈知离轰然关上箱盖。

半晌才又打开,捞起里面的东西往下看。

放在最上层的是一堆金票,最低面额是十万两。

再往下是房契地契,千亩一算,光看上头的地址就基本遍布全国。

再再往下是各种各样的铺子,成衣铺子,酒馆,饭庄,钱庄,茶楼,米铺,胭脂铺……数都数不清……

蝶衣目瞪口呆的看着,喃喃道:“这一箱子……能买下我们整个谷吧。”

沈知离越往下数越手软。

……很清楚回春谷价值的沈知离想,就她手里的这些别说买回春谷了,都够买好几座城了吧。

……那些什么一箱子银子一箱子金子都弱爆了弱爆了啊!

蝶衣:“小姐……这种来路不明的钱我们可不能收,谁知道会惹上什么麻烦。”

沈知离喃喃:“聘礼……”

蝶衣不解:“聘礼?谁的聘礼?”

沈知离迷离:“……别人送的。”

蝶衣见沈知离有渐渐趴进箱子里的趋势,忙道:“小姐小姐,要是聘礼就更不能收了啊!收了就要嫁的啊!到底是谁送的,我这就叫人替小姐你送回去,若是少了一星半点可就不好交代了……”

沈知离继续迷离:“……不还了。”

蝶衣急得跺脚:“小姐小姐!”

沈知离双眼朦胧的趴在那堆纸张上:“……嫁就嫁,不过不是我……”

蝶衣:“啊?”

沈知离:“……冥婚吧,明天把师父的棺材挖出来好了……回来我给他盖个陵墓,他应该不介意的……”

蝶衣大惊:“……小姐你在说什么呀!”

沈知离飘渺的笑了笑:“昨天婚书我签的沈天行,用签处方的草书写的,对方认了一个沈字就走了……”

蝶衣:“……”

小姐……你这样好可怕啊!!!!

不就是点银子么!小姐你冷静一点啊!!!!

任何一个彻头彻尾的财迷在见到这么一堆财富的时候都不可能冷静下来。

虽然沈知离起初攒钱的心愿是为了不再受穷、不再让人因为缺少银两而死去,但久而久之悭吝的个­性­已然深入骨髓……面对近在眼前顺理成章唾手可得的巨大财富,那种想要据为己有的强大**,简直……

渐渐冷静下来的沈知离用手撑着头,绝望道:“蝶衣,打晕我吧。”

……这些银子如果都给她,她可以在全北周开满回春谷的医馆药房啊!

但是挖师父的坟这种事情她也是真的做不出来啊!

忍不住,好痛苦。

正在痛苦之时,门外响起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

“沈谷主!”战轩满脸喜气,“您也在啊!正好,麻烦写下生辰八字,这样我也要找人对过八字再决定上门迎亲的日子!”

沈知离目光复杂:“……”

蝶衣挡在沈知离身前,叉腰:“你、你……赶快收回聘礼!我家小姐是不会嫁给你的!”

战轩­精­神一振,凑前一步,握住蝶衣的手,情深意切的­肉­麻:“这位姑娘……请问你叫什么名字?年岁几何?可曾许人家?”

蝶衣脸红:“你问这些做什么?”

白衣佩剑,身高八尺,也算是个样貌堂堂的汉子,想到这里,蝶衣的脸更红了。

战轩凑得更近,用力在蝶衣的手上吃豆腐:“……你家小姐很快会变成我家夫人,到时我们朝夕相处你难免会对英俊潇洒器宇不凡的我生出什么特殊情愫,我自然要先问好,我这个人很有原则的,从来不对有心上人的……哎呦……”

蝶衣:“滚!”

战轩被一脚踹飞,紧接着丢过来的还有那只价值连城的聘礼箱子。

“臭不要脸的!”

再接着,砰一声,大门紧闭。

反应过来,战轩跪地捶门:“喂喂,我错了啊,开门啊,我们重新来过啊,再给我一次机会啊……沈谷主,交不了差我家主人会很生气的啊我不想让主人生气啊我很爱我家主人的啊,喂喂……”

蝶衣看了看不早的天­色­,小心问沈知离:“小姐,您也早些休息罢。”

沈知离咬手绢,不甘地怨念扭:“丢出去了丢出去了丢出去了……”

蝶衣:“……”

战轩几乎每日都背着那个箱子前来,但也几乎每日都被蝶衣一笤帚一笤帚的赶出去。

抱大腿抱小腿就连抱腰抱脚都做了,偏偏蝶衣不止不吃这套,战轩抱得越欢腾她的怒气越重,于是往往白天是战轩追着蝶衣送东西,晚上蝶衣拿着笤帚撵着揍战轩,到了后头也不知道到底是谁追着谁……

沈知离一边整理着回春谷中的东西一边看两人打闹,虽然心疼那箱里的钱,但心情也无端的好了起来。

……等她故去之后,除了将回春谷还给师兄,多给蝶衣留下几间药店铺子罢,到时候让她招个自己喜欢的夫婿,陪了自己这么久蝶衣也耽误了最好的婚嫁年华。

将遗书放进信封中塞进抽屉里,沈知离再次推开了石窟的门。

石窟里,那朵淡紫­色­的艳丽花朵此时已开得绚烂。

……十二夜华开花了。

八三章

早在几天前十二夜华就有开放的迹象,今天总算正式开了。

沈知离没有惊动任何一个人。原本在她的构想里,就是这样一个人静静的进来,再静静的死去。

空气里浮动着浅浅的香气,虽然淡却摄人心魄。

漂浮在冷湖上的花朵贪婪吐蕊,每一个瓣朵都宛若冰雕玉啄,流转着冰冷的华光,它们尽情舒展着自己的美艳芳华,将每一分的美丽都绽放到极致,犹如罂粟花般,引诱人上前,献出鲜血。

即使是沈知离,也在那样盛大而不顾一切的妖娆美丽中恍惚了。、

十二夜华孑然的兀自开放,用尽全部的力气为这一生只一次的开放。

……再然后绝望的迎向死亡。

实际上也是,不论是否使用十二夜华,它都会在凋谢的瞬间枯萎。

无可挽回。

沈知离定定站了好一会,才按下机关,缓步走向十二夜华。

仿佛在欢迎她,十二夜华的花瓣隐约又伸展了几分,在空寂的石窟里微微摇摆。

石窟里,似乎又更冷了一些。

从石道中,有一本已经泛黄了的小册子。

因为已经过了太久的时光,册子的纸质变得极其脆弱,沈知离不得不万分小心的翻开。

这是沈天行留给她,关于如何献祭的说明。

小册子的内容已经不全,但所幸关于献祭的部分一句也不曾缺少。

又确认了一遍几乎可以倒背如流的内容,沈知离才再一次合上。

闭上双眼,在脑中仔仔细细的过了一遍全部的内容,确定万无一失,她才又一次走了回去。

……即使慢一点,也要确保这个过程一点都不能错。

毕竟是要牺牲她的­性­命来成全的事情,如果最后她死了,师父的心上人还没有活过来那岂不可笑。

走回湖边的棺木前,沈知离利用棺木底下的机关将棺木推到湖中十二夜华边。

歇了一口气才推开棺盖,打开机关,将女子小心的取了出来。

说是水晶棺,但这其实是师父不知从哪运来的千年寒冰,可保尸首万年不腐。

沈知离的手几乎冻僵,但还是一点点小心的将女子抱出,保证不让她磕碰到一点。

不得不说,这具身体实在保存的很好,不但没有半点老去,肌肤也依然鲜活的吹弹可破,要做到这种程度仅靠千年寒冰也是不够的,不知道师父到底付出怎样的代价,让她的时间几乎凝固在了刚死去时的样子。

将女子小心放在十二夜华边,沈知离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放在女子的胸口,同时微微倾斜花身,确保当十二夜华凝结凝露的时候,那些珍贵的掺杂了她的生机的凝露能够顺利的滑入祭月的口中。

而后,她点燃了一株长长的引魂香,花香散去,只剩下一股似乎可以洗涤尘垢的禅香。

沈知离松了口气,继续最后一个步骤。

放血。

靠在棺木上,沈知离握住匕首,石窟外突然响起一阵响动。

“沈知离,你给我开门!”

“小姐,小姐!”

“沈谷主!”

沈知离取了两团棉花,塞住耳朵,同时手起刀落,腕上顿时多了一道伤口。

和平时只放一些不同,这是最后一次,就算不放­干­她身体里所有的血,至少也要放个七七八八,所以创口几乎一下把手腕上的血管一下都割裂,血点喷溅在十二夜华上,触目惊心。

这样的痛楚已经很熟悉了,但却从没有一次这么疼过。

瞬间让她想起了那个落满大雪的夜晚,她匍匐在地上,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全身上下被积雪掩埋,寒冷透过皮肤渗入骨髓,身体里的血液也都好像凝结成了冰晶,四肢僵硬到已经感受不到温度。

就连意识也随着身体的僵冷而逐渐消逝。

现下无论如何是比不上那种痛楚的,多年前的她尚能忍,现在又怎么忍不住。

将手搭在十二夜华上,沈知离缓缓合上眸。

她的体质特殊,不需要刻意去引导,血也会潺潺不绝的流淌,永不停歇。

石棺冰冷,血液被抽­干­更是让手臂痛的麻木,顿了顿,沈知离往口中塞了些麻痹散,便沉沉睡去。

……也许会一睡不醒了?

她想。

只可惜她的运气没这么好,不知过了多久,又一次幽幽转醒。

手腕上依旧滴着血,半个身体已经麻木,意识也不像之前那么清晰,冷汗顺着额头流下,心口无端惶急。

这种症状……

大概已经流逝了她身体里将近两三成的血液了吧。

她自己就是大夫,很清楚,虽然她来之前在舌根含了续命的丹药,但至多流逝到六成的血液,她就会完全失去意识。

到了那个时候基本就是回天乏术。

视野可见的地方,十二夜华以越发妖娆的姿态盛开,足以迷醉人心,勾动魂魄。

花朵正中晶莹的液体一点点凝结,滑落,落入女子口中。

而那端的女子脸上浮现出一层淡淡的光晕,原本冰冷不似活人的脸孔也焕发出点点生机,在这样下去,应该不久以后就能渐渐有意识了罢。

……那么她的牺牲也不是完全没有用的。

石窟外轰隆隆的声音骤起。

是在砸石门的声音。

沈知离一怔。

他们还没死心么?

……然而心底深处,莫名的想起另外一个人。

那个只是她手上蹭破了一点皮都会紧张心痛半天的人,此时如果看到现在这个样子,会不会很心疼?

可在这么想的同时,却又不希望苏沉澈真的来阻止她。

已经做了这么多了,就差这最后一步,如果苏沉澈真的让她前功尽弃,就算是救活了她,她也未必会感激他,甚至或许会恨他,恨他害自己失言,恨他让自己这么多年的努力付之一炬。

人总是这样矛盾。

砸石门的声音已经大到即便沈知离塞住耳朵都无法忽视。

就算石门是用最坚固的材料制成,被这样砸下去也难免被砸开吧。

夜长梦多。

她看了看手腕上流淌着的血,无声叹:这样的速度还是慢了。

再过一会,只怕她也动不了了。

狠下心,沈知离用身体里仅存力气取出石道内早已准备好的一根指粗的管子,反手扎进心口。

她扎的极有技巧,再加上管子也经过特殊处理,被扎也不会立刻死去。

大量的血却一下顺着管子流淌了出来,但这样的疼痛也不是她现在的身体承受的了的。

刚扎进去,沈知离就痛得眼前一黑,支撑不住晕厥过去。

“知离……”

她这是……已经死了么?

为什么会听见苏沉澈的声音?

“知离,醒醒。”

眸眯成一条缝,苏沉澈光洁而俊逸的脸庞清晰可见,他的神情很平静,琥珀­色­的眼睛里却像是有烈火静静燃烧,一团簇成一团,透过视线直直撞进她的心口,灼伤了她的灵魂。

……大概是真的已经死了吧。

不然又怎么会梦到苏沉澈。

……不过就算是假相,能见到苏沉澈,也是一件令她开心的事情。

沈知离对着苏沉澈,徐徐绽开一个笑容。

一个很轻很轻,却异常美好的笑容,没有苦涩没有无奈没有哪怕一丁点的桎梏,只是单纯的因为看见他而喜悦。

轻轻捧起沈知离的颈,淡若清风的吻落在她的额上,再蜻蜓点水的滑过鼻尖、下颌、­唇­瓣,辗转吮吸,并不深入,只是亲昵的磨蹭着。

“知离,你这个笨蛋。”

他轻声叹息。

那么那么好听的声音,低沉悦耳,像一支悠然的笛声,趁夜入梦,叫人不愿醒来。

只是在梦醒之前,她还有事情没有告诉他。

沈知离舔了一下­干­裂的­唇­,挣扎道:“苏沉澈,对不起……还有,我爱你。”

到底是说出了口,藏在心里那么久的话。

如释重负。

爱就爱了,有什么是不能承认的呢,只可惜,生前到底是没机会告诉他……

话音一落,沈知离只觉得肩膀被猛然抓住,冰冷的­唇­重重压下,不容分说的深深吻住,这个吻激烈而深情,灌注过来的温度让她连灵魂都一下颤栗了。

身体的感官霎时清晰起来。

­唇­舌交缠,苏沉澈口中的温度和气息都再清楚不过的包裹住她。

而同时感受到的还有苏沉澈胸膛的一阵阵暖意。

不对!

沈知离的脑中像是被雷劈了一道!

……死了,怎么可能还会有这种感觉?

方才那种梦幻似的感觉随之褪去,石窟还是那个­阴­冷的石窟。

她低低垂下视线,Сhā在她胸口的管子依然Сhā在她的心口,只是管子的另一头……

此时正Сhā在苏沉澈的心口。

随着这个认知,她能感觉到自己手腕上的伤口已经被处理过,而潺潺的血流正通过苏沉澈的身体流进她的身体里,平静而缓和,就像它们原本就是一体的,生机和活力一点点充盈着她的身体。

沈知离抬眸,苏沉澈淡琥珀­色­的眼睛弯起。

一如初见。

那一刹那,她的脑中一片空白,许久方清醒回神。

……他到底做了什么!

到底谁才是笨蛋!

“别哭,我的知离。”

冰冷的指节温柔的蹭过她的眼睑,衬得那张脸庞白皙到苍白的地步。

沈知离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起,泪水竟然已顺着眼角滑落,一滴接着一滴,完全抑制不住,喉咙里也像是被什么堵住,哽咽得几乎开不了口。

八四章

石窟内空寂无人,到处是坚硬冰冷的岩石,就连说话也隐约能听见回音。

握紧手心,指节用力到发白。

“拔掉。”沈知离低声道。

苏沉澈不解:“什么?”

沈知离低吼出口:“把管子拔掉我给你止血啊!你到底Сhā了多久,流了多少血?会死人的啊你知不知道!”

苏沉澈浅笑道:“相信我,我不会死的。”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你也不会死。”

不知道苏沉澈哪里来的这种自信。

但沈知离不禁想起另外一件事,脱口道:“那祭月呢?你娘亲呢!她……”

救活了没有?

苏沉澈笑:“不用担心,她已经被带出去了,只是现在还昏迷着,等十二夜华的效果完全发作,应该就能醒过来了。”

沈知离侧眸间,正看见那株曾开的无比璀璨夺目的花,此时已经委顿在湖中,只余一片枯黄凋零的花萼,凄凉非常。

刚刚愉悦起来的心又沉了回去。

“苏沉澈。”

冷静下来的,沈知离的声音在石窟里空寂回荡:“拔掉管子罢,就算你现在救活我,我也活不过三十的。”

……那还是在之前,这么一场大出血,连她自己都能感觉到身体的虚弱。

现在恐怕连三十岁都活不过。

她已经二十多了,再没有多少年华了。

苏沉澈伸手将她散下来的碎发别到而后,轻声道:“不会的。”

语气很笃定。

不等沈知离说话,苏沉澈又不疾不徐的慢声继续说。

“十二夜华是借命,你应该知道吧。那么你救活了我的母亲,她用了你的寿命,你现在其实应该已经死了。”苏沉澈捏了捏沈知离的脸颊,视线垂下,放空般投落向别处,­唇­角渐渐勾起,“献祭者的确是就算用十二夜华也救不回来……但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办法。”

两张薄薄的昏黄纸片塞进沈知离的手中。

看了太多次,她自然认得出来,那正是师父给她的小册子里缺失的部分!

苏沉澈:“……就是在献祭者未死去之时,利用十二夜华复活的被献祭者再将血液反哺,将寿数平分,当然,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被献祭者此时还在昏迷反哺实在很难,更何况被献祭者本身的血液就太少反哺回去只怕十有八九会把自己好不容易复活的寿命反搭进去,所以这几乎是个没什么用的办法……但是这几日我研究了很多次,发现其实有一个漏洞可以钻,反哺要的血液和生气,却未必要被献祭者本人,她的血亲同样可以……”

“我是她的亲生儿子,还有谁比我更适合呢?”

沈知离怔怔然听着。

直到苏沉澈说完,才突然道:“寿数平分是什么意思?”

苏沉澈迟疑着道:“字面上的意思。”

沈知离突然握住他的手,皱眉,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浓:“那就是说我平分了你的寿命,那岂不是说如果你原本就算有五十多年的寿命能活到八十现在就只能活到五十?”

心突然狂跳了一下。

“苏沉澈,你疯了么?拔掉,快点拔掉!”

她的手不由自主的伸向胸口的管子,手却一下被苏沉澈用力握住。

“是,可我觉得这是好事。”

沈知离刚想说话,就被苏沉澈再一次打断。

“你死,我死。你活,我活。”

吻了吻沈知离的手指,他温声道:“如果你死了,只有我一个人活着的话……我会很痛苦的,知离。”

沈知离惶急道:“可是……”

“不管是五十还是三十,能跟你在一起,就已经足够了。”

虚环住沈知离的身体,苏沉澈道:“……还有,我很开心,你肯承认说爱我。真的,非常非常的开心,我这辈子都没有这么开心过。”

大约再也没有人可以把­肉­麻到死的情话说得这么自然而然,自然到好像他只是在阐述一个事实。

沈知离的­唇­动了两下,但什么也说不出口。

一缕血丝自苏沉澈的­唇­角溢出。

抿紧­唇­,拭去­唇­角的血丝,他支着额,声音蓦然低了下来:“……这管子Сhā进心口还真痛。”

沈知离发觉不对,轻轻想要推开苏沉澈:“可是我……”

为什么没觉得这么痛!

苏沉澈轻叹气:“知离,你还是先睡会吧,再醒时一切都好了。”

沈知离:“喂喂,这种时候怎么能让我睡……”

不容分说,冰冷的手掌盖在沈知离的眼前,视线里一片黑暗,意识淡去,再是不情愿也无法控制的昏睡过去。

虽然是沈知离自己的意愿,但之前让她承受那么多痛苦他已经很难过了。

剩下的这点,就让他替她承受下来好了。

纤长浓密的睫轻颤着合拢,嘴角弯成好看的弧度,又是一声叹息。

只是这一声像是唤起了无数往事穿越过数不清的年月呼啸而来,包含着无尽复杂的情愫,最终化作一个再简单也再笃定不过的词宣泄而出。

“我的知离。”

清晨。

数只浅黄的雀鸟唧唧喳喳着落在枝头,枝桠震颤,晨间来不及化的露珠顺着叶脉没入土地。

薄雾散去,山水依濛,自一片袅袅黛青中洗练而出。

脉脉晨辉一寸寸漫­射­开去。

艳阳晴好,澄空万里。

“你竟然是十二夜电堂的堂主?”

蝶衣不可置信道。

战轩贱贱一笑:“花雨雷电,十二夜四大堂之首的雷堂堂主正是在下。”

翟凤不屑,双手环胸:“有本事牧歌在的时候你也这么说啊!”

战轩笑得更贱了:“你不觉得我就外貌来说,对上牧歌是压倒­性­的胜利吗?那种完全不解风情的男人跟我有可比­性­么!?”说话间他摆出了一个自以为很器宇轩昂的姿势……

翟凤翻了一个白眼。

在那个变态主上的调教之下,十二夜的下属基本上看见自家主上都跟见了鬼一样,尤其是常年近距离被荼毒的几个堂主。

……要知道就连那个除了机械研究对一切都不感兴趣的常年面瘫脸雷堂堂主牧歌,在提到苏沉澈的时候也会一反常态,当然,翟凤完全可以理解,苏沉澈对待属下那种做法简直比仇敌还要可怕……

然而,在这当中也有例外。

战轩就是那个奇葩一样的例外存在。

这个奇葩在苏沉澈的常年摧残之下,不仅没有觉得痛不欲生,反而非常甘之如饴。

根本就是那种苏沉澈打他左脸,他会把右脸凑过去,打完了还会说,好爽好爽再多蹂躏我一点吧然后把ρi股也伸过去……的这种。

翟凤不由打了一个冷颤。

……真是光是想一想就觉得一阵恶寒。

而且这货竟然还十分的崇拜苏沉澈。

完全不顾自己贱气外露的气场,学着苏沉澈整天一身哭丧一样的白衣,还在大家都管苏沉澈叫主上的时候,坚持一脸骄傲的叫他主人……

主人个头啊!

大家都是拿钱混饭吃的,你这么敬业还要不要人混了啊!

还好,苏沉澈本人对这个称呼也稍微有那么一点膈应……当然他不会表现出来,只是每当战轩叫他主人的时候,苏沉澈总是会一脸慈祥的摸着战轩的头说“乖小仆,陪我习武好不好”,然后再把战轩揍的鼻青脸肿奄奄一息……

但就算是在这样的调教下,战轩还是被不断言传身教的苏沉澈教育的越发无耻­淫­-贱不要脸。

一次次不断地突破着他深不可测的下限。

……不过,俗话说人至贱则无敌。

当一个人贱到极致的时候,还真的是天下无敌。

至少这个时候,恐怕就连苏沉澈也做不到这个程度吧……

战轩嗷呜一声扑过去,抱大腿:“夫人。”

刚刚清醒的沈知离僵直在房门口。

战轩蹭了蹭:“夫人,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蝶衣怒,卷袖子扒战轩:“放开我家小姐!听到没有!就算你是代苏公子也……”

愤怒的妹子力量是无穷的。

战轩眼见要被扒开,­干­脆转移阵地,抱住蝶衣。

蝶衣:“……”

沈知离:“什么代苏公子?”

战轩舔脸笑:“在下的主人就是十二夜公子苏沉澈。”

沈知离一愣:“……那婚书是?”

战轩:“自然是带我家主人和夫人你的!”

沈知离嘴角抽搐了一下,按住隐隐作痛的心口,低咳了两声。

蝶衣连忙一脚踹开战轩,搀扶住沈知离。

沈知离摇头

……倒是没有想象中的严重,虽然伤口可能要养很久,但总有好的一天。

“我没事,苏沉澈呢?”

蝶衣有些为难:“我也……”

“他没死。”

红衣花久夜踏入院中,勾­唇­讥诮道:“什么都不懂就敢往心口Сhā东西,也是那家伙运气好,没Сhā死自己。”

沈知离一眨不眨盯着花久夜,见他是说的不像假话,不禁笑道:“谢谢师兄。”

师兄的医术绝对不会比她差到哪里去。

……这笑容实在刺目。

花久夜身形一动,弯腰一把抱起沈知离,掠回屋中床上放好。

“谁准你出来的!给我好好躺着,我没准你下来,你就绝对不许给我下来!”转头,“那个小侍女蝶什么……”

蝶衣指自己:“我?”

花久夜:“对!给我看着你家小姐,没有我的命令绝对不许她出这间屋子,知道没有!”

蝶衣收令,一脸崇敬重重点头道:“知道了花公子!”

沈知离:“……”

催眠这么久了都还没解么……

“等等,那……师兄,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去看苏沉澈?”

已经转身准备出门的花久夜微微转眸,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怀好意道:“想见他?那等你的伤口什么时候完全愈合了再说吧。你自己的身体你自己也知道的很清楚……运气好的话,半年多吧。”

晴天霹雳。

沈知离拽过花久夜的衣角,抱大腿,怨念:“师兄……别这样啊……”

战轩:“……”

这招原来夫人也喜欢用啊!

不远处的房间。

“少年人,你怎么把自己弄得这么惨啊。”一个面具男靠在门口朝里张望,声音沙哑难听。

床上躺着的人眨了眨眼:“你是……南疆的那个说要认我做儿子的?”

面具男略显诧异,走到床边:“诶,少年人你竟然还记得我?”

床上的人笑笑道:“嗯,我记­性­很好的。”

面具男也笑:“那记­性­很好的少年人,告诉我你是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的啊?”

床上的人想也不想道:“是为了救我娘子啊。你呢?你又是怎么把自己弄成那副鬼样子的?”

面具男摸着面具的下巴,想了想,突然笑着拍了拍床上人的胸口:“少年人,我们还是真有缘分啊,我感觉我好像也是为了救娘子才弄成这样的……”

再远一点的房间。

“老娘的头怎么这么痛啊……”

某绝­色­女子揉着自己的脑袋:“这是什么鬼地方?不对,我不是被宇晏杀掉了么?宇晏!宇晏!我儿子呢!”

更远许多的某个密室里。

“阿嚏。”

某个鹤发青年颜的男子狠狠打了一个喷嚏。

八五章

面具男:“……”

花久夜:“……”长叹,“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面具男微微咳嗽:“拍了一下他的胸口而已……”

花久夜:“他快给你拍死了知道吗?”

面具男继续咳嗽。

花久夜斜眼,语气不置可否:“你知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他把Сhā入我师妹心脏里的管子另一端Сhā进他自己的心脏里,我师妹的身体是经过师傅药材养护的,血液进出她的身体不会有什么排斥反应,但这家伙只草草吞了两枚护住心脉的药就贸然动手,而且从他身体里流逝的不仅有血液还有巨大的生命力和生机……他能活下来就已经是万幸了,你居然还拍他胸口!”

苏沉澈面­色­惨白的躺在床上,呼吸轻微,几乎看不出是死是活。

花久夜不易察觉的抿了一下­唇­。

但就算是已经死了,他也一定要把苏沉澈命拽回来!

不然以沈知离那种­性­格,一旦知道苏沉澈为了救她把命都搭进去,还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情。

回春谷里存有大量的珍稀药材。

反正不是用自己的,花久夜几乎用了所有能用的办法,苏沉澈总算还活着,却一直未曾醒来。

这么长时间没见到苏沉澈,就算是养伤沈知离也没法安下心。

眼见伤口一天天好转,沈知离总算忍不住趁夜跑到苏沉澈的院中,过去苏沉澈那么多次在夜里潜进她的房间,这却还是她第一次去找苏沉澈。

静谧的月光下,苏沉澈的眼眸轻轻闭着,神情安详,对一切都浑然未知的样子。

第一次来的时候,沈知离以为苏沉澈只是睡着,第二次第三次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不对。

……苏沉澈是从来没有醒过。

他依然有脉搏有心跳,只是很浅很浅,浅到甚至不足以让他醒来。

不知道为什么,在沈知离的认识中,苏沉澈一直是无比强大的,强大到无所不能,似乎没有什么能难倒他也没有什么能真正伤害到他,但此时她才发觉,苏沉澈就算再强,说到底也是个人。

一个有七情六欲,会害怕会受伤会生老病死的人。

事实上,她早就已经见过他最狼狈的时候,从万丈悬崖摔下被属下抬进回春谷的苏沉澈,也是濒临垂死的苏沉澈。

……但好像潜意识里,不会这么觉得。

说不依赖,可每当遇到危险遇到困难的时候,却还是会不由自主的想到他,因为他太喜欢自己,因为他会为自己做任何事情……

摸着手腕上的伤口,沈知离想,就连在石窟里命悬一线的时候想到的也是他,不是么?

每一次的期待,最终都没有落空。

苏沉澈做到了,一次又一次。

只是这一次的代价也许太大,大到甚至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醒来又或者在醒来之前就已经死了。

沈知离的目光无声流连。

用手指勾勒着苏沉澈轮廓,每一分每一毫都清晰的浮现在脑海中。

心底忽然很平静。

从她看见那根Сhā进苏沉澈心口的管子的时候,就已经认定了,这个人,她想要嫁她想要一辈子陪伴的就是这个人。

如果这个人死了,那么,她也会陪着他。

沈知离几乎每晚都会过来,时间不会太长,也许只是一炷香,一盏茶的功夫。

花久夜应该是知道的,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她去。

来了之后,她会坐在苏沉澈的身边,握住他的手说一些自己过去的事,或者是捧一卷话本轻声的念,又或者什么都不做只是静静看着苏沉澈,时间到了再安安静静的回去。

做这些并不会让她觉得无聊,相反的,会非常非常的安心。

有时候就连沈知离自己都会觉得惊讶,至少在遇到苏沉澈之前,她不曾想过自己会这样这样的重视一个人,甚至超过了师父。

师父死的时候,她虽然难过,但那样的悲伤还是能忍住的。

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接受,然后逐渐去习惯。

但是……哪怕只是想一想苏沉澈如果就这么死在她面前,便一瞬间心痛的无法呼吸。

微微弯下腰抱住苏沉澈,把脑袋搁在他的肩窝。

沈知离合上眼睛,想起了那段照顾苏沉澈的时光,一边吃着苏沉澈的豆腐一边嫌弃他。

嫌弃他只为了被抛弃就轻生,但也会猜测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鼻腔酸涩,眼眶也慢慢红了。

她无声的低喃:“醒过来啊,笨蛋……你再不醒过来,我就嫁给别人了!”

事到如今,才发现等待是一件这么痛苦的事情,即便再努力也得不到回应,又是多么令人沮丧。

那过去无论苏沉澈怎么做,她都不肯相信,不肯动心的时候,苏沉澈又是什么样的心态。

他为她做了这么多,她却好像什么也没做过。

……可是,还会有机会么?

有机会再让她去做过去没做到的事情么?

闭上眼睛的沈知离未曾留意到,苏沉澈放在身侧的手指极轻微的抽动了两下。

像是极力挣扎的生命,用尽所有的力气想要挣脱桎梏。

指尖轻轻的滑动,在沈知离的手背上写下两个字。

——不要。

不要嫁给别人,他只是有点累,但一定会醒过来,所以不要嫁给别人。

沈知离蓦然一惊,猛然起身看向苏沉澈。

苏沉澈的手已经垂下,双眸紧闭,容颜如水般澄澈沁人,还是沉睡的模样,只有手背残留的温度能够证明刚才曾经发生的。

但沈知离却已经忍不住。

她紧紧紧紧的握住苏沉澈的手,慢慢笑出声来。

眼眶越发的红,笑容却完全抑制不住,在颊边一点点扩大,纯然的喜悦。

“骗你的,笨蛋,我才不要嫁给别人呢。”手攥紧:“所以笨蛋,快点醒过来啊。”

数月后以后。

沈知离淡定的看着镜子。

接着慢慢拢好衣服,无奈的撑住额头。

就连伤重成那样的苏沉澈都已经活蹦乱跳了,她左胸口的创口居然还是没能完全复原。

蝶衣啃着梨子安慰她:“小姐,你就好好养伤嘛,反正苏公子每晚都会偷偷跑过来,能不能出去有什么差别嘛?”

沈知离:“我真的不喜欢这种名不正言不顺的感觉啊……”

蝶衣不以为然:“不就是偷­情­嘛?”

沈知离蓦然转头:“你从哪里听到的这种词?”

蝶衣举起双手,咬住梨子含糊道:“呃……不管我的事,是战轩,战轩说的!他说主人果然聪明,人生最刺激莫过于偷­情­,比正常男欢女爱来的有趣味的多……”

沈知离­阴­沉:“……以后你离战轩远一点。”

蝶衣:“呃……”

沈知离岔开话题:“对了,那信应该早就送到了吧。”

蝶衣掰着手指数数:“半个月前就应该送到了。叶姑娘应该这两日就会到了!”

“砰。”

门被暴力推开,不断晃荡发出反复撞击的声音。

叶浅浅踏着一地的碎屑环视四周:“沈谷主,我是来慰问的。”回首道:“礼物!”

乾达婆王率先捧着琴进来,将一个漂亮的首饰盒放到沈知离的手上,笑容温婉清丽,完全看不出过去的凶悍模样:“沈谷主,女为悦己者容……里头有我特地调制的上好胭脂水粉,我觉得会对你有用的。”

沈知离:“……谢谢。”

夜叉王跟着踏了进来,放了一把匕首在首饰盒上,挑眉笑道:“防身。”

沈知离:“……谢谢。”

阿修罗王的速度最快,几乎是一闪而过,沈知离的身边就多了一个装着各种补品的盒子。

沈知离:“多谢。”

……总算来了一个稍微靠谱的。

沈知离往补品上扫了一眼,僵了。

只见盒子外赫然有几个小字:鹿鞭,虎鞭,羊鞭……

龙王落在最后,手也背在身后,有些羞涩:“一盘红烧­肉­。”

沈知离:“……”

垂下头,沈知离看见塞进手里的……呃,半盘红烧­肉­,

龙王忙解释:“不是老子偷吃的啊,是刚才来的路上摔了一跤,半盘子­肉­掉到地上了!”

沈知离:“……”

拜托你说谎的时候稍微擦擦嘴角的油好吗?

“这是……”

阿修罗王突然眼尖指着沈知离桌上画满了小人的纸张。

乾达婆王率先一步上前取过:“给我看看!哈哈,真的是啊!”

阿修罗王­阴­冷道:“不许都拿走!分我一半!”

乾达婆王笑得风情万种:“给你给你就是了,说好,看完了交换。”

阿修罗王不耐烦:“知道了,女人,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过。”

然后,两个人旁若无人的看了起来,不时发出非常可怕且诡异的笑声……

夜叉王架起剑:“我出去找人练练剑。”

龙王打了个嗝,正直道:“我去看看膳房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两个人也一溜烟消失。

沈知离突然想到:“叶……教主,那羽护法呢?”

叶浅浅:“我们出来玩,他在看教。”

沈知离:“……这样啊。”

叶浅浅抓了抓头发,想着自己能做什么:“我……”

话没说完,门外响起一个惊喜的声音。

“叶……浅浅?”

叶浅浅神情自若的转身:“哦,花公子。”

花久夜站在门外,不自觉抖了抖一头乌黑亮泽的长发,手握成拳抵在­唇­下。

“咳咳……你怎么来了?”

有那么点点的紧张……

叶浅浅:“魔教大局已定,我来看沈谷主的。”

花久夜:“咳咳,你要逛逛回春谷么?我可以当向导。”

叶浅浅想了想,反正也没事做,闲着也是闲着,当下点头:“好。”

接着,两个人和谐的并肩走了出去。

沈知离轻吁了口气,对蝶衣招招手:“我们可以出去了……”

没人回应。

“蝶衣、蝶衣……”

蝶衣从门外探出头:“小姐,苏公子那边好像吵了起来诶。”

“什么?”

沈知离提着裙角,朝着苏沉澈那边跑去。

心中不由想道:今天还真是人多的古怪……

一进院中沈知离就被震住了。

美丽的叫人窒息的面容,眉眼秀雅,­唇­薄而­精­致,整个人宛若水晶般剔透明晰。

……见了这么多次死的,这还是沈知离第一次见到活的。

过去美则美矣,却总叫人觉得少了几分生气,但现在……

“什么!你说他是我的儿子!?”沈祭月一手叉腰,一手指着苏沉澈。

……怎么有点生气过了的感觉。

另一侧的白发男子点头:“他就是你和苏慎言的儿子,苏沉澈。”

沈知离:“请问你是……”

沈祭月夺过话头:“魔教前教主宇晏,我的青梅竹马,也就是­干­掉我的那个。对了,你是谁?”

沈知离惊:“不是说宇晏已经死了么?还有我是……呃,一时解释不清。”

沈祭月:“诈死呗,反正我都能活过来,他还活着有什么大不了的。”

白发男子静静转眸看向沈知离,冰雪覆盖般的眼眸像是冰雪初融,隐约透出些欣慰的感觉。

沈知离皱了一下眉心,怎么有种说不出的熟悉味道。

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你……真的是我儿子么?”沈祭月咬住手指问。

苏沉澈似乎也觉得有些难以启齿。

沉吟了一会,他才道:“从血缘上看,应该是这样的。”

这是当然,换做沈知离若是见到一个看起来同自己年纪差不多大还异常美貌的女子,那句娘亲是怎么也说不出口的。

沈祭月绕着苏沉澈看了许久,又上下打量了半晌。

苏沉澈礼貌的问:“您觉得我这个儿子有什么问题么?”

沈祭月站定,又用力咬了咬手指:“没问题,就是太没问题了……”

苏沉澈:“何解……”

沈祭月:“好合我的胃口。”

苏沉澈:“……”

放下手指,沈祭月揽住苏沉澈的手臂,同时挑起他的下巴,道:“儿子,我太喜欢你这张脸了,你介意乱­仑­么?”

苏沉澈:“……”

沈知离:“……”

宇晏:“……”

沈祭月轻轻巧巧的在苏沉澈的­唇­上吻了一下:“儿子,嫁给我吧!”

沈知离:“……”

虽然她已经接受了苏慎言已经死了的这件事,但是未免接受度太好了吧!喂喂,虽然你夫君死了很多年,但对你来说他才死了几个月而已啊!

而且这是她儿子啊,亲生儿子啊!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肯放过吗?

宇晏:“……”

……原来我一直只是输在脸上了么!

老男人的心有种被戳中的感觉。

苏沉澈一把拽过沈知离,挡在身前:“知离,见过婆婆!”

沈知离:“……”

喂喂,苏某人,不要拖我做挡箭牌啊!你说不出口以为我就说得出口了吗!

沈祭月看了一眼沈知离,叹气道:“原来是有主的啊,媳­妇­你好。”伸手。

沈知离:“你好……”握手。

沈祭月:“儿子就交给你调-教了,什么时候不满意了再还给我啊。”

沈知离嘴角抽搐:“……我知道了。”

“对了……”沈祭月四下张望,“那个带面具的呢?他怎么不见了?前段时间都是他陪着我的,这几天突然不见还有点不习惯。”

苏沉澈:“他去接受花久夜的面部恢复治疗了。”

沈祭月:“诶?我还以为他天生长那样呢!那么独特的脸恢复什么啊!”

苏沉澈默默:“……你之前往死里讽刺他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沈祭月掩­唇­,笑声动听:“那是开玩笑的啦,开玩笑的啦,我怎么会是那种只看脸的肤浅之人呢!”

众:默。

待沈祭月和宇晏消失,沈知离才拉住苏沉澈问:“苏……你家就没有点正常的亲戚么!?”

苏沉澈苦恼:“你想见么?”

沈知离:“啊?”

苏沉澈:“我姑父和姑姑就在外面。”

沈知离:“啊!”

片刻后。

苏沉澈的姑姑,也是北周的皇后娘娘,苏婉之开心地握住沈知离的手,放进去一个红包:“虽然沉澈是我哥哥的儿子,但我一直当成自己孩子养的,做长辈的给不了别的,就先给你包个红包当见面礼好了。”

沈知离热泪盈眶,努力点头。

一双修长漂亮的美男子之手横Сhā过来,拿过红包。

北周的皇帝陛下姬恪微微有责怪之意:“第一次见面怎么能送红包这种东西。”

说着顺手把红包塞给了一边站着的小正太姬定栾,同时沈知离的手上也多了一个金牌。

姬恪温和笑:“但凡州府衙门敢有人为难你,便出示这块金牌。”

虽然年纪已经不轻,但姬恪当年那北周第一美男子的称号也不是白叫的,只这一笑就足以叫人心跳加快。

只可惜……

沈知离怨念:其实我想要红包啊红包啊,刚才那个红包好大啊!

见沈知离消沉下来,苏婉之垂头担心问:“怎么了……是不是苏沉澈欺负你了!跟姑姑说,姑姑帮你撑腰!”

苏沉澈无奈:“姑姑……”

倒是一边站着的姬定栾迈起小短腿,跑到沈知离面前,将红包又放回沈知离的手里,漂亮的大眼睛眨了又眨,绽开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大姐姐,定栾不要,定栾给你!”

沈知离眉开眼笑接过,顺便摸摸姬定栾的脑袋。

看这­精­致的小鼻子大眼,长大肯定也是个祸害姑娘的模样。

此时,突然一个侍卫疾步走了过来,对着姬恪低声说了两句。

姬恪的眉宇微皱。

然而不等众人反应,不远处突然走过来一个少年。

此时已经是午后,蝉鸣聒燥,灼热的光遍­射­大地,连地面都仿佛烘烤出了一种火烫的味道,本该是有些烦躁的时候。

但那个人却让着一切都瞬间褪去,他像是从玉砌冰雕不食人间烟火的宫殿中走出,带着丝丝缕缕捉摸不定的冰寒味道。

一袭简单至极的白衫,却被他穿出天衣锦缎也不曾有的华贵。

­唇­畔依稀有笑,沁人心脾,神情倨傲、散漫却也惑人,偏偏眸中又似能盛载万千红尘,又似连一片云也停驻不下。

他突兀的出现在本不该他出现的场合,却又如此协调。反倒是在此刻的其他人,竟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了。

不,也许与地点无关,这个人站在哪里都是一样的合适。

少年径直走到姬恪面前,淡淡说了些什么。

姬恪似乎很生气,但最后到底没发怒,只皱紧眉挥手放行。

少年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在这个过程中,原本喧嚣的人群都一下安静了起来,似乎连午后的阳光都渐渐淡去。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看向那个少年。

尽管他什么也没做。

直到少年走远,沈知离才留意到少年的头发竟然是纯然的银­色­,然而他的气势太盛,以至于过度注意他的本身,而忘记了这个令人惊讶的特征。

她怔了怔,瞬间脑中闪过两个词。

风华绝代、倾国倾城。

苏沉澈握住沈知离的手,语气有点酸:“看呆了?”

沈知离嘴硬:“没有!”

苏沉澈:“所有人第一次看到他都这样。”见沈知离眨巴着眼睛期待,不由叹道,“他是我姑姑的大儿子,姬定岚,定栾的哥哥。不过他年前给自己改了名,并不认这个。”

沈知离不可置信:“他和定栾是兄弟?”

明明刚才她才在心里夸过姬定栾,但比较起来差别简直……天渊……

苏沉澈点头,又补充:“是个非常让人头疼家伙。”

沈知离还想再问,苏沉澈已经不满的一把抱住她。

“知离,别再关心别人了嘛!”

沈知离下意识:“那关心什么?”

苏沉澈:“比如说我们的婚礼啊,我的全部身家可都给你了,不能不对我负责的!再比如,知离……”他摸了摸沈知离的肚子,琥珀­色­的眼睛弯起,满是期待:“我好想要个小小苏!”

沈知离:“……”

……想要你就自己生好了= =!

说罢她转身就走。

苏沉澈连忙追去,神­色­向往的构思:“知离,不用生太多,我们生两个就好,先生个哥哥,等玩腻了再生个妹妹,让哥哥照顾妹妹顺便我把十二夜全部交给他,我们再去游玩,冬天去四季如春的云郡或者南疆夏天就去明月宫泡温泉,对了,我已经找人去挖明月宫了,我觉得那个地方很适合我们养老,等老了我们可以泡在温泉里……”

沈知离:“……喂喂,你手放在哪里了!”

苏沉澈:“呃……”停顿,苦恼道,“知离,我觉得你还是多吃点番木瓜吧,不然以后小小苏出生了我怕万一……”再捏一捏……

沈知离僵硬。

天空中骤然回荡起一声悠远的咆哮,久久不停。

“苏沉澈,你去死啊啊啊啊啊啊!”

【正文完结】

以上就是全部正文啦,大概四五月份实体书会上市。

大概会多两万多字的番外。

--

本文由()下载,久久出品,必属­精­品。本书版权归著作者所有,如果您觉得本书不错,请购买正版书或VIP章节!

0 0

一秒记住www点dier22点com,最新小说等你来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