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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 【变成狐狸吧!我们是一家人】[VIP]

“你腹中胎儿无妨,不必惊慌。”一个死气沉沉的声音蓦地掐灭了我刚滋出小小火苗的哀伤来。禹药从后面探过头,皮笑­肉­不笑。

“真、真的吗?”我仿若抓住了一根稻草般,泪眼婆娑的一再求证。

“……我不说假话。”他费解的斜睨着我,仿佛奇怪我的质疑。

我放下心来长吁一口气,正在庆幸。他又冷冷淡淡的补充了一句:“但是仅是暂时,目前我只保住了它三天的命,如果不及时救治,后果堪虞。”

“!!!!”

我这刚落下的心又提上了嗓子眼。不带这么吓人的!我的心脏可没想象中的强壮。

“那还不赶快给我治!!我气急败坏的叫道。

禹药摊了摊手,一副莫可奈何的样子。我以为他是无能无力的意思,狠白了他一眼后,扬声吩咐一边的紫扣去宣御医来。

“御医?”禹药嘿嘿嘿嘿的­阴­笑起来,“一帮废物点心,找来有何作用?普天之下,除了我无人懂得你的病。”

好狂的口气!我厌恶的皱起了眉。果然是禹家人的风格。但可恨的是,我却信!

“那药师大人!依你看你本宫还有的救么?”

“有……”他面无表情的撇了下眉,“但是……”

“请不要再‘但是’了!”我咬牙切齿的打断了他的废话,“‘请’大人马上为我诊治!谢谢!”

“是你主动‘请’我医你的?嘿嘿嘿嘿……臣遵命。”禹药忽然闪闪光的笑了起来,一脸普度众生的超然模样。每次他心怀不轨的时候都会这样笑!我顿然毛骨悚然。而其他人听他如此说也同时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诡异表情。

等等!莫非这里面有什么猫腻?我警觉的一把推开凑上前的死人脸。

“别忙,先告诉我如何医治?”

“啊……这个嘛……嘿嘿嘿嘿嘿……”他轻噬着青蓝­色­的指尖,笑的猥琐又邪恶。

夏侯尚忽然忍无可忍的一跃而起,狠狠瞪了他一眼后,拂袖而去。

站在远处的禹苍挥开玉扇遮住了半张脸,亦沉默不语。

“……”

呃!猫腻猫腻!古怪古怪!我立刻预感到接下来无论禹药如何吹嘘他那神奇的医术,也无法诱使我去接受。

……

“行,打住。不用再说了,我拒绝。”

果然,不待禹药陈述完毕,我再次下定决心,就算是死,我也不会接受这个死变态的医治方法。

他竟然要用他的那个东东做药引!!

怪不得夏侯尚方才要揍他,若他不是大哥,估计禹苍也早动手了。

起先他说我这次忽然胎动流血并非是身体孱弱或者思虑过重导致,而是因为蛊术的关系。这话说的没错,对于真乾国来犯的事我心里早有预防,我断不会因为这个消息突然动了胎气。

然后他又说,血脉崩伤是因为某一种术的媒介骤断后的反噬结果,就像是满月缺了一角,若要医治,需用术法兼并药石补上缺失的部分。而这副药石头中至关重要的药引则是童男的­精­血。

但是一般的童男因为年龄太小还没有­精­血,年长的童男却极少有­精­纯的血气,若误用了浑浊的­精­血必定会导致严重的病变……

说到这,禹药挺起了胸膛,自豪的说:“所以,天下间没有人比我的­精­血更­精­纯更合适的了,所以……”

我抓起枕头狠狠地丢到了他的脸上。

“紫扣,备轿,我们去卍罗殿。”我黑着脸气冲冲的喊道。

什么­精­血,欺负我是外行么?那玩意不就是男人的­精­X?!

居然妄图让我喝你这变态死人的­精­X?!去死吧!

——————————————————————————————

卍罗殿。名字有点怪。位置也有点怪,它建在皇宫的离火宫方位,属于死门。殿宇的结构也很怪,不同于别的宫殿至少两门三进,它只有一门,还是一个极小的玄铁偏门。

卍罗殿里面住个怪女人。二十几年前,在先帝驾崩的当夜便被锁了进去。本名天风姤,乃是先帝的皇后,当朝的太后千岁。

事实上这位太后千岁甚至比我父亲还年少几岁,与我们更谈不上血缘。这是因为先帝虽然是父亲的叔父,但年龄却与父亲相当,传闻中是个英年早逝的盖世英豪,因为猝死没有留下子嗣所以把皇位传给了自己哥哥的孩子。虽然叔传侄位合情合理,但却是由父亲这个荒寒领地而来的小王子继承,这让天下人大吃一惊,甚至还由此引发了两场宫变。然而当年传位诏书上朱笔加盖玉玺指名传位给我父亲也是不争的事实。

皇太后天风姤为什么会在丈夫驾崩的当晚便被打入冷宫,这是个谜。当时几乎算是宣判了她无期徒刑的那道圣旨到底是不是先帝的意思也是个谜。芳华正茂的皇后娘娘一夕之间沦为囚徒,双脚被特质的黑链锁住,除非得到“允许”,否则一步“无法”离开卍罗殿。

花样的年华在角落暗暗地消磨­干­净,几乎被人遗忘。被无情对待的天风姤本人倒是不太在意,自得其乐活的不错。她是个真正的奇女子,她的底蕴有多深我不晓得,但仅仅医卜八卦,奇门遁甲,蛊术符箓这三样她便无一不­精­。若天下真有人懂起死回生之术,我想非她莫属。

软轿抬到卍罗殿前一丈远的地方便不能再行了。荒草野蔓的殿外即使在艳阳天也莫明弥漫着黄黑的暮霭,半­干­涸的荷塘中游弋着无数细软的黑蛇,偶尔会缠出一截白骨,应是宫苑误入的动物。从青金殿墙那边生长过来的茂密荆棘几乎拖曳到地面,里面豢养和繁殖着各种细小的,五颜六­色­的虫。

软轿停在了像是奈何桥的木桥头,我下了轿,因为之前气血有所亏,双腿不禁发软,夏侯尚也不管旁人的侧目,打横把我抱进怀里。

“雾气暗黄,应是有毒。你坚持来此,真能够治好病么?”头一次接触卍罗殿的夏侯尚对着一片死亡气息的殿宇厌恶的皱起眉眼。

“……死方死位死门死宫,乾坤混沌,离坎相悖,震巽空渺,艮兑纳吐,小小一方却须弥芥子无相无作。弗弗弗……真是个‘好’地方……”一手扶着弟弟的禹药仔细的打量着周遭,兴奋异常的怪笑起来。

说着,在我还未来得及警告时,他一脚已经踏上了桥。我惊讶的发现平素密密铺满了桥面的毒虫毒蔓,竟在他的脚前让出了一条道路。

“殿外来的是哪方的贵客?”

蓦地,一个娇媚的笑声从卍罗殿内远远传来,但听在耳中,又仿佛说话的女子就在身边。

夏侯尚身上一震,忍不住的赞道:“好厉害的内息。”

前面的禹药也同时向后一跳,从桥上退了下来,慌忙拂袖掸掉瞬间爬满了小腿的毒虫。

我暗暗窃笑,太后娘娘还是那么的顽皮啊。

“太后娘娘,瑞凰前来叨扰。不请自来,还望见谅。”我略略提高了嗓音,脆声俏笑道。

“是小瑞凰啊,许久不曾来,倒让我怪想的,今日怎么驾临?”她颇为嗔怪的笑了笑,语调一转又冷冷问道:“抱着你的人是谁?恁的亲密,好碍眼!”

我搂紧夏侯尚的脖子,笑道:“这是瑞凰的夫君,夏侯尚。”

“哦……原是夏侯家的崽子。哼。旁边两个呢?尤其是那个不怕虫的小子,报上名号来。”

“他们是禹家的公子,大公子禹药和四公子禹苍。”

禹苍闻言斜睨了我一眼,拱手向卍罗殿作了个揖温和有礼的笑道:“在下禹苍,亦是瑞凰公主的夫君,拜见太后千岁金安。”

“……”她似乎没有听见的沉默了一会儿,才淡淡的开口:“……禹家的大公子么?你的巫蛊之术似乎不赖。”

禹药微微点点头,算是回答了她。­阴­沉沉的似乎是为了刚才无法驾驭毒虫的事不悦。

“你们四个进来吧。”

娇柔的声音才落,眼前的毒虫毒蔓纷纷退避,暗黄|­色­的烟雾也消弭,让出一条宽阔的道路。

依从着她所给出的道路一直前行,最终走进了卍罗殿的正厅里。黝黯的厅内无窗,代替灯光四壁嵌着数枚绿夜明珠和红夜明珠,刺目目的发出惨淡的绿光和鬼魅的红。

在这绿和红交织的光影中,角落里一个素黑妆容的女子从­阴­沉木凿出的水镜中抬起头来,望向我们。

“太后娘娘……”我热情的挥了挥手。

黑黑的指尖划过水镜,割出一片涟漪,模糊了镜像。

她向我们娉婷走来,足上的锁链叮铃清脆,“我的小宝,叫姐姐我会更高兴。你病了?方才我从水镜里看到你的脉络血气有异样。无事不登三宝殿,是来求我救你?”

与明白人沟通真是一点也不累,简洁明快的很。不用我长篇累牍,她已把我想说的说出来了。

“正是为此而来,还请太后娘娘救我一救。”我乖巧的把手腕伸到了她的面前。

她就势捏着我的脉门随意的摁了几下,一双总带着惺忪睡意的凤眼慵懒的瞧着我笑了笑,“好个让人伤心的病……不过也没什么。”她两袖一拢,悠闲的坐进了躺椅里。

“这么说,您有办法治好瑞凰?”夏侯尚急不可耐的问道。

“小事一桩。”她含着笑,双眼定定的看着我,“要我保胎救命容易,不过,我也有一个条件。”

09.07.26

大煞

三顾来时路

烟华湮旧途

梓童嫣明眸

历历若在目

北地雪楚楚

南国风舒舒

乍梦绾鸾内

红豆不堪熟

旧岁嬉宫麓

携手登高处

相戏无猜忌

共攀相思树

荼蘼绯城墟

寂寞开无主

天涯瞬咫尺

回首诸皆无

——————宿《半阙》

此刻不要说是一个条件,就算一百个条件我也答应。没有什么比腹中的孩儿实更重要。

“请说。只要是瑞凰能办到的,在所不辞。”

天风姤掩­唇­懒洋洋的打了个呵欠,翘起二郎腿,露出一截白玉般的小腿向我晃了晃:“你瞧我这双玉足,纤细­精­巧,白­嫩­如脂,却被一副玄金锁镣铐了近30年,劈不断,磨不穿,解不开,日日受尽了它的苦楚;这便也罢了,却还在这栋囚牢下掩埋下九九八十一个­阴­人的尸骨,专为困住我,我费尽心思也冲解不开。多年来若非得到允许,我一步也走不出卍罗殿。此生岁月若使我重获自由,余愿足矣。瑞凰,我要你帮我离开这里,你可答应?”

这个……我犹豫不决的望着她,不知如何回答。

给她自由?其他事还好说,唯独这件事却蹊跷的让我不敢轻易应下。其实自小时我便背地里偷偷的请求过父亲:就算贬为庶民也好,可不可以不要把太后娘娘一个人关在可怕的殿里独守寂寞,放她自由呢?

父亲当时断然回绝,冷漠的哼说:此妖女罪有应得不必同情,且此为他人家事,他亦无权过问。

连父亲都“无权”过问,何况我一个小小的公主?

我这边顾虑重重,就听那边夏侯尚已气定神闲的应接了下来:“没问题。只要太后娘娘治好瑞凰的病,下臣定会启奏陛下,还您自由。”

“哧——哈哈哈哈哈哈哈,启奏陛下??哈哈哈哈哈哈……”

仿佛听到了可笑的事情,太后娘娘突然大笑起来。

我们几个在被她狂放的笑声弄的面面相觑。她又倏地收声,黑­色­的指尖轻揩掉眼角的笑泪,笑叹道:

“果然是诗诗的儿子,善于欺蒙手段,连吹嘘时也是大义凛然,一本正经的样子。把你娘的虚伪­精­髓学通了三分。啧啧啧,我好替她高兴呀……不过……”

“我却不喜欢!”

她妖眸一冷,红­唇­如刀,卷起衣袖以迅雷之势朝夏侯尚甩去,袖管里便有几道蓝光­射­出,不知是什么,细细的像是仙索般瞬间纠缠住夏侯尚。

夏侯尚大骇,还来不及反抗,就见她素手翻转,凭空又一推掌力,隔空生生把夏侯尚拍出了殿外。

“小子,连你老娘都不敢随便敷衍我,好没教养。回去替我好生问候你老娘。”

莺泠的冷笑方落,又向外挥了挥衣袖,殿外顿时烟风四起,淹没了方才的道路。

妖异诡谲的连串动作一气呵成,夏侯尚瞬间就凭空消失了。看得我们三人目瞪口呆。

“哇咧!太后娘娘!那可是我夫君啊啊啊!!”我反应迟钝的尖叫着回头遥望,心中祈祷夏侯尚你皮糙­肉­厚的可千万不要撞残脑子啊。

稍微敏感的禹药被她瞬发的杀气尾扫到,本能的后退一步,摆出了防御的架势。

而弱不禁风的禹苍则望着夏侯尚消失的方向咕咕咕的怪笑起来,那样子要多幸灾乐祸就有多幸灾乐祸。

“你笑什么?羡慕他?”

仿佛鬼魅般飘到禹苍身侧的太后娘娘单手搭上他肩头,懒懒的附耳笑道。

得意的笑容瞬间僵硬,但随即他又扬起蛊惑人心的招牌媚笑,“在下这笑是倾慕之笑,是对太后千岁的景仰之笑;千岁神功盖世,无人能及,偏又仙姿佚貌,国­色­天香……”

“好一张欺神骗鬼的巧嘴。”她挑高了眉,捏起禹苍的下巴,挑剔般的上下端详半响,哼哼冷笑道:

“可惜一张好皮相,和他倒有七分像……烦!你也给我消失!”

变脸跟翻书一样快的太后娘娘连禹苍喘口气的时间都没给,一招旋风脚,白衣盛雪的禹公子便化作一道流星,穿过迷雾,陨落不见。

“……”

“……”

我下意识的捂住ρi股,嘴角抽搐的僵笑不已。禹药则如临大敌的退到了墙壁,死气沉沉的眸子泛起一层杀机,护在胸前的指尖缭绕着若有似无的青烟,是酝酿着的毒。

仿佛没注意到禹药的存在,太后娘娘兀自恨铁不成钢的叹道:“一代不如一代,怎么现在的孩子都弱的跟小­鸡­子似的。”

说着,又飘然落座,向我笑道:“我知道你不敢轻易应承,没关系,只要你答应帮我,我自然指给你正确的途径。”

“这是自然,娘娘都这样说了,瑞凰岂有不应之理。”我摇摇尾巴,狗腿的凑上前去。

“好。你是个极有诚信的孩子,我先在此谢下。”一双似睁非睁得媚眼笑的极快乐,嘱咐道:

“我这事,与皇族无甚关联,却同禹家有关。你现在是禹家人,说的话多少有分量。你去找禹让商议,此事可成。”

又是禹让?!我头疼。怎么前代的事都跟他有关?几十年前他到底造了多少孽?!

太后娘娘才不管我头疼不头疼,该交代的交代完,废话没有第二句的提起我的腰带,扬手就给我扔到了角落里的一方冒着粘稠气泡的药池子里。

“啊啊啊啊啊啊啊!!!”

冰冷而辛辣的粘液仿佛一个无底的深渊,缠着我下沉,我双手拼命挥舞才勉强抓到池子的边缘。像是树叶腐败的味道刺鼻难闻,薰的我头晕。

“太后娘娘,您这是做什么?”我大气也不敢喘的问。

“治病啊。”她歪在池子沿上,懒懒的笑道,“你这病严重的很,若不赶紧治,怕是熬不过今晚。”

“那个,我用了合合蛊,她三天之内应无大碍。”

了然无趣的禹药见危机解除,也信步靠了过来,弯腰向池子里看了看,“你用的是什么药?”

“秘方。合合蛊对一般血咒还成,但她的中是以禁断之血喂的蛊,一夜都过不了。呵呵,不过你做到了这步,已经不错。你喜欢医蛊?”

“那个,修习了二十几年,应该是喜欢的吧?不过千岁的能力比我高出许多,所用的药和术都是我前所未闻。”许是真的被太后的能力所折服,禹药礼貌的笑着,难得的话多起来。

“那你要不要过来跟我学学?对你我可以倾囊相授的。”太后娘娘也难得的露出了和蔼可亲的笑靥,破天荒的对人表示亲近。

禹药闻言虽没回答,但霎时闪亮亮的眼神就跟我狗腿时的表情一模一样。气场莫名其妙契合的两人打开话匣子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的开心。

我泡着药百无聊赖的听着闲话,忽然又觉得不对的猛然问道:

“……太后娘娘,您方才说血咒?我这病到底是因何种血咒而起?”

身上的血蛊是宿哥哥下的,我又想起之前禹药曾说过流血是因为什么术的媒介骤断的反噬……不好的预感。

聊的正开心的太后娘娘听我问,想也没想的便不耐道:“我已说过‘好伤心的病’,你没听懂?禁忌双莲咒,双生双死。一方死了,另一方必定也活不了。幸好他只是下了其中的婴蓓咒,只是诅咒你所生的孩子,没有系上你的命,所以他的血连着你腹中的胎儿,若你先一步生下孩子便罢,如同解了咒术。但他此时却死了,咒术骤断,反噬回来,使你血脉大动,便有此劫……”

我愣了愣,过了半响才艰涩的笑道:

“您说,谁……死了?”

她挑眉觑着我,冷笑道:“给你下血咒的至亲。你说是谁?”

————————我是捣乱的分割线————————

宿哥哥和……死?可笑!

我记不清之后在卍罗殿的事情,脑子一片的空白。回到绾鸾殿,只记得吩咐八百里白燕神行去查探宿皇子北行情况,然后便浑浑噩噩的不发一语,只坐在那里发呆。脑子里,耳朵里,心里反反复复的呓语:不可能。

夜幕沉沉,我从傍晚坐到了黎明。

清晨,派去的白燕神行没有回来,北方却有八百里加急凶讯传来。传令官跪在阶前,气喘吁吁的禀报:

大皇子况后宿一行,在洼谷遭遇暴风雨,闪电劈断了藤桥,包括宿在内的十几个人从桥上跌落崖间,粉身碎骨。

“……”

我不相信。

宿哥哥绝不会死!绝不会!

任世间谁死了,宿哥哥也绝不会死。他是我的宿哥哥,是被神明所庇佑的九真国大皇子殿下。怎会死?!

我不许别人诅咒他。就算是父亲也不行。

所以当父亲皇后和一­干­嫔妃兄妹们失声痛哭时,我没有哭。

两日后,赶去接尸首回来的名哥哥苍白着脸,向我们陈述所见。

他说,从崖底寻上来的尸身已经摔的支离破碎,个个模糊的如同一滩烂酱,衣衫褴褛,破烂不堪,又在泥浆里泡了许久。像一个个被剥了皮的­肉­块般,分辨不出谁是谁。他们甚至不能准确的分辨出哪个是宿哥哥来为他装殓。

最后他们根据一具尸身上所佩戴的扳指和玉冠子,确定了宿的身份——那枚铃兰扳指是我送他的成年礼,他爱惜异常,这些年从未摘下。

我依旧无法相信。

他们不许我看他的尸身,说我有孕在身,不可冲煞。夏侯拦着我,禹苍拦着我,姐妹嫔妃们拦着我,连父亲也拦着我。说其状凄惨,不忍亲睹。

最终我见到了那枚扳指,浮雕的绿铃兰上掺着翠红的沁丝,是宿哥哥的没错。

我紧攥着扳指,眼泪开始哗哗的落下,仿佛被利器钻透了胸口,被一双冰冷的手捏碎了心脏,疼的无以复加。

是我害死了宿哥哥!

若不是我逼他离开京都,他怎会出事?!

就算全天下的人都说那是天祸。但我自己明白:

是我害死了他。

……

……

宿哥哥的灵柩停了三天,便被暂时安置在天国寺里。一是因为祖例和天气,二是因为压境的真乾国大军已经正式向这边下了战书。

朝中一片大乱。

父亲尚未从悲恸中恢复,所幸危机时刻太师禹让力挽狂澜,将局面迅速安稳。夏侯尚连同朝内耆老武帅们也各归其位,严阵以待。

作为帝国利矛神盾的夏侯尚虽不忍此刻离开我,但谕令已达,他不得不赶到前线去。来不及依依惜别。我亦神伤的提不起­精­神来与他惜别,只草草的叮嘱他万事小心。

朝内朝外,民间百姓间对此数十年不遇的战事议论纷纷,流言四起。禹家兄弟整日忙的焦头烂额,我却没心思理会。

管什么?要骂便骂,要非议就非议。我太疲倦了,只想独自静几天悼念亡魂。

……

漏夜清冷。绾鸾殿内外寂静,人全被我遣散下去,我不愿一再的面对交织各种情绪的面貌。

我闭着眼抱着锦被脸朝里的蜷在床上,睡不着。手里攥着哥哥的扳指,想着想着又流出泪来。

蓦地,一条帕子从背后伸来,替我拭­干­了颊上的泪。我吃一惊的翻身坐起,只见一身素白长衫的禹苍含笑坐在床边,不知何时进来的。

“别哭了,眼睛都肿的跟桃子似的。”他怜惜的笑道,靠近了些,捧起我的脸,又温柔的试了试眼角。“人死不能复生,你要学会节哀。”

我啪地挥开他的手,别过头去,“你滚,我说过谁都不要见,你滚!”

“你多日深居简出,我只是太担心……”

“谁用你来担心?!”不待他说完,我冷笑起来,“猫哭耗子假慈悲,你害我还不够?!”

他愣了愣,“这话从何说起?我怎么舍得害你?”

“要你滚你就滚!不要废话!也不要逼我撕破脸皮!”我怨毒的瞪着他,没有好气。

“……你到底怎么了?又怨恨我什么?”禹苍也不禁动起气来“前几日你说不要见我,我知你伤心便不敢来见。现在外面乱成什么样子了?我只是想来劝你振作,?你却连平日里虚假的客套也懒着给,我到底又做错了什么让你厌恶?”

“你做过什么,自己心里有数!卑鄙的小人!”我恶狠狠地指着他的鼻子,厉声谴责。

他诧异的瞪起桃花眼,愠怒的道:“在下心里没数!不知道自己做过什么,还请公主明示!”

又在狡辩!还在装傻!他那张无辜之极的神情让我肚子里的一团火再也盖不住!

“好,你非要撕破脸皮么?!”我豁出去的大喊,“你敢说你和宿哥哥的死一点关系也没有?!”

“什么?”他吃惊的一愣,又冷下了眉眼,正­色­道:“当然!虽然在下曾与宿皇子交恶,但在下绝无谋害之心。”

我呸!瞧他说的冠冕堂皇,一脸正气的样子!我恨不得扑过去撕烂他的嘴脸。

“绝无谋害之心?!亏你说的出口。从我们相识起至今,你哪一步不是谋算而来。明里暗里同宿哥哥交锋多次,你当我不知?好,咱们前事不提,单就此事而论:宿哥哥是何等谨慎睿智的人,若非迫不得已,怎么会在暴风雨里行路?”

“你……怀疑我派人追杀宿皇子?!”他一瞬不瞬的直视着我,咬牙问道。

我垂眸冷笑,并不答他。

“你!”他双眸圆瞪,气的一跃而起,忿忿的在床前来回走了好几圈,指着我声音颤抖的叫道:

“够了!我真是受够了你的闲气!就算我爱你至深,对你掏心挖肺,你还是恨我入骨,事事戒备,不曾半点真心!之前把我不冷不热的晾着,现在又要凭白受到这样的指责!但凡你真心待我半分,你就应了解我!宿皇子是你的哥哥,我怎敢动他惹你伤心?

那只是不幸的意外,你却偏偏联系到我的身上?!就算真如你猜想那不是意外,就算我妒恨宿皇子!但北行多山路,茂密崎岖,多有流寇盗匪,怎知不是遭遇了他们?况且与他交恶之人非我一个,还有夏侯尚呢?!他的毒辣手段不逊任何人,先前也曾派人刺杀我,你为何不去怀疑他?!”

我半跪起来,狠狠地拍掉他在我眼前横来横去的手指,“你不要又想嫁祸给尚!他不是那种卑鄙之人!”

“……”他一怔,­精­致的面容浮现出一股悲哀,眼圈也红了。他侧身大口喘了几口气,平复了许久才把眼泪生生的压了回去。

“他不卑鄙!我卑鄙!”他哑着嗓子,似哽咽般的笑道:“你相信他,却不信我,你依赖他,却憎恨我。我舍弃了自尊,卑微的献上真心,你却弃如敝履。你看见他的好,却看不见我的。

他好。他是顶天立地男子汉,他是光明磊落真汉子!哼,你真的以为他胸襟广阔肯容你再嫁?他只是极怕成为宿皇子第二,所以才如此卑躬屈膝!他不想重蹈况后宿的覆辙,被你撵出生命里……”

“我会那么对待宿哥哥也是因为你们禹家强势所迫!若不是因此,宿哥哥……宿哥哥怎么会死……”提到“死”我也红了眼圈,啜泣起来。

“……归根结底总是我们禹家的错,都是我们禹家的­阴­谋。”禹苍咬牙苦笑,握住我的肩膀把我拎起,气疯了的道:

“瑞凰,你没有心。你没有心。我们禹家对你的付出在你眼里都是狗屎。但我却该死的爱你爱的要疯了。我知道你不想嫁给我,我知道你嫁给我只是想利用我,我不在乎!我想和你长相厮守,我想讨你欢心,我想天天看到你。我天真的以为只要两个人能朝夕相对,就算现在你不爱我,总有一天你一定会。

婚后这一个月来,我顾及你的感受,对夏侯尚和皇家一忍再忍,对你的若即若离也视若无睹,放低了姿态乞求你的关注,希望得到你的怜悯。就是因为我瞻前顾后变得软弱,才会被你看不起。是我愚笨。”

他呵呵自嘲,笑的苍凉又­阴­毒。

“……我的小瑞凰,没有人会一辈子甘心做奴隶。我为你牺牲太多太多。从现在开始,你休想再看到那个事事都顺着你的禹苍!我是你的夫君,不管你愿不愿意,这辈子你都是我的妻子!夫为天,这一次换你来求我!……”

我用力挣开他,啪地一掌拍在他的脸上,啐道:“你做梦!”

“……”他摸了摸红印的脸颊,柔魅的笑了,弯起的水晶眸里满是恍惚的森冷。

我被他笑的毛骨悚然,不觉向后蹭了蹭。他忽然动作,拽住我的手臂拧在了头顶,一把将我掀翻在床,跟着整个人压了上来。钳住我的两腮迫使我的眼正对着他的笑靥,红艳的­唇­微挑,旖蘼的声线仿若妖惑的兽。

“是你该醒了。”

……09.08.02

­阴­错

计时的竹鼓磕在空音石上敲出咚咚的磬乐声。已是卯时。

我含含糊糊的咕哝着梦呓,揉揉眼睛心不甘情愿的从被窝里弓起身来。惺忪的眼皮将掀未掀时,嘟起的嘴­唇­一痛,竟被人咬了一口。

吓?!

我赫然清醒,捂着嘴瞪杀过去。只见禹苍­祼­着身子半偎在靠枕上,正瞅着我笑。

“公主渴睡的样子极像慵懒的猫儿,好可爱呢。”

“……”­肉­麻!看出来您是吃饱喝足后神清气爽了,所以大早上就成心恶心我是咩?!我搓搓掉沾在­唇­上的口水,没好气的白了他两眼。

他心情貌似很好,见我恼怒却眯起桃花眼吃吃一笑,那张本就颠倒众生的美靥顿时如芳华四溢,若乱花迷眼,没由来我心中小鹿乱撞。

仿佛察觉到我为美­色­所惑的动摇情绪,他噙着意味深长的得意笑容,掀开锦被,坐在床沿上,双手拢了拢散乱的丝缎长发,随意拿了根长绦扎了起来。一连贯简单的动作本是随­性­,但偏偏他做来风情万种,犹如烟媚横行的妖姿,勾人心魄。

我无法移开视线的侧目细细偷看:泛着鸦光的青丝,骨­干­修长的手,俊美无俦的侧脸,白皙优雅的颈项,及自肩以下背上密密麻麻的……伤痕?我惊讶的发现横七竖八的无数道疤从颈开始一路蜿蜒到臀以下,几乎遍及了整张后背,一道道淡粉­色­的新­肉­如沟壑般突兀扭曲与他原本萤玉肌肤格格不入。

……

我喉头一紧,胸口莫名的酸涩,他说他征战古磷国被人暗算,又说在战场上几乎殒命,也许并非全是骗我……我不禁伸指轻轻的摩挲着那些凹凸不平的丑陋疤痕,他却若触电似的,反手猛地擒住了我的手腕。

“很痒。”他似笑非笑的轻睇着我,以轻柔的但却不容置喙的力道把我的手塞回被子中。接着跳下床榻,拾起一边的长袍抖开穿好,系上了腰带。

“在下这就去找人来伺候公主起床梳洗,稍后再带大哥来为你诊诊脉——”

他半身都闪出了门后又想起什么的探回头来,狡黠的眨眼­奸­笑道:“公主昨夜热情的紧,害得在下的腰差点断掉呢~~公主身娇体贵,为了健康着想,下次可不准您这般的任­性­了,相信在下,温柔点的­性­ 爱也是很有情 趣的呢~~”

“……”我抄起枕头就砸了过去,和着他跑远的长笑,嚣张的碎了一地。

混账家伙!祝你早日见到佛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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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公主殿下昨夜‘­性­’致高昂,一夜春宵未能满足,早晨还缠绵悱恻?咳嗯!那个,恕区区直言:公主有孕在身,为了照顾胎儿的情绪,请尽量控制下频率和激烈程度,禁 欲为上。”

我直直瞪着禹药礼貌又­阴­阳怪气的笑脸,已气的说不出话来。

他一手搭上脉门,一手拨开我的眼皮,朝我堪比青面恶鬼的脸上瞧了瞧。倏地耷下嘴角,亡灵般的深瞳倏地喷出两簇黑火:

“面若桃花,眼若秋波,­唇­含瑃情,肤泛红潮。怪不得四弟说他一夜很辛苦,你竟吃了瑃药?!殿下!就算您年少轻狂贪恋情爱,但又何苦这般作贱身子?四弟身子尚弱,若彼时他气力不济无法上阵,您又要找哪一个金枪不倒的男子慰藉?”

“……”我的脸红一阵青一阵,只想撞撞墙先。

我真是活抽风了我看破红尘我乩童上身我自作孽不可活我神经错乱了我把瑃药当补药,外攻内修,滋­阴­补阳??!!

这厮不解我无言的控诉,居然还一副正气凛然教育无知儿童的模样喋喋不休的诘责道:“不是做大哥的说你,待你生产后,有多少时间,何必一晌贪欢。那个,算了,事已至此,下不为例,切记再不可随便乱用瑃药,尤其是这类烈­性­的!”

我一口气憋不住,再也忍不住的拍案而起。

“大公子!请您搞清楚再大放厥词!明明是你弟弟无耻的以血为­淫­媒桎梏住我,使我……哼,既然您自诩医术帝国第一,倒是为瑞凰解了这毒,瑞凰当感激涕零,涌泉相报!”

他闻言拧起眉尖,“四弟用了情蛊?”又靠近我望、闻、切了一番,低喃道:“果然是我的情蛊味道,他什么时候偷去的?”

他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忽地俯身正­色­令道:“张嘴。”同时把食指塞进了我的嘴里。

我猝不及防,下意识的咬了下去,不慎把他的手指咬破,嘴里顿时渗满了血的味道。

“你要做什么?!”我拍掉他的手,呸呸呸的连啐几口。

他一把捏起我的下巴,两指夹起我的小舌仔细看了看,突然大怒道:“愚蠢的小子!竟然坏我好事!”

我唬一跳的缩了缩肩,他却正襟危坐,一脸凝重的叮咛道:“既如此,你需慎记,以后不可见大火、大水,不可遇大风、大雨,不可在大阳、大­阴­天里行路,不可食用大热、大寒的食物……那个,适当的鱼水之欢有益健康,我晚些时候就把我家四弟给公主送来。”

说着,心事重重的禹药便火烧ρi股似的一边嘟囔着不知所云的鬼语,一边踩着鬼步像鬼一样的飘了出去。

“……”喂喂喂,我说大公子医生,您方才不是严令我禁 欲么?!怎么转瞬又变了?求你不要再秉持医道把你家的禽兽捉来伺候我了,小女子我受不住哇!

经过他们两兄弟这么一闹,连日来­阴­郁的氛围被打破,心绪些许的阔朗。静下来又细想想,昨夜禹苍为自己辩解的话虽然仍无法让人信服,但也不无道理。斯人已逝,宿哥哥的仇日后再细细的算,如今我自责悔恨也无用,徒浪费了之前谋划和牺牲。

真乾国的战书都甩到帝国的脸上了,战事一触即发,时不待我,正是该走下一步时,岂容我再做缩头乌龟。所以下午我估计着父亲那边廷议和内议都散了后,便朝町石殿来找父亲了。

三层又三层的侍卫岗哨在最紧要的殿门外一层却全数撤了去。远远的只见执拂老太监南公公一人驼着腰守在门口,敛眉侧耳的不知在偷听什么。

我蹑着脚儿,藏在他背后,对着他的耳朵眼儿突地笑道:“老头子偷听什么呢?”

“嚇!!”老头悚然一惊,白花花的长眉毛都被我吓的跳了起来。回头见是我,忙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嘘——这孩子,蛰蛰蝎蝎的,小声点儿。”

我嘿嘿一笑,压着他的肩头,也探头探脑的朝门里伸耳朵,隐隐两个人的声音,“是谁在里面和老爹说话?连侍卫都遣退了,好神秘。”

“这不该你听,快走快走!”南公公一反常态的一边拿拂尘敲我伸长的脑袋,一边搡着我往外撵。

“哇~不要打人啊老头,我可是孕­妇­哩。”我缩手缩脚的躲闪着,压低嗓音控诉道。

正闹着,突听殿内凄厉一声震天吼:“况后白,终有一日我要你来求我!”

跟着一阵笃笃笃的怒奔声席卷而来,一个人飞身踹开殿门,夺门而出——差点撞到门后偷听的我们,我和南公公慌忙躲闪。那人脚步未停的绝尘而去,在与我们错过的瞬间,回头狠狠的瞪了我一眼。

我霎时便被他那一眼给怔住了,惊愕的望着他的背景,呆若木­鸡­。

那瞪视我的视线里满是怨毒和妒恨,像只负伤绝望的野兽,恨不得一口咬死我的­阴­鸷杀气……但是啊啊啊啊,让我惊愕的甚至语言不能的却不是他那刀锋般的气场,而是,而是,我从没见过那般倾城绝世的容貌啊啊啊啊……

就算是茉莉、禹苍、青阳三个融成一个美男子也不及他的一半,

任何形容词之于那张惊为天人的脸都俗了,无法描述出那种震撼感。甚至已经不能称之为人类,美丽的近乎妖物,圣洁的凌驾神祇……尤为醒目的是他一头顺逸诡谲的白发,越发映衬他肌肤胜雪,目朗神俊,纤尘不染。

我不由自主的踮起脚远眺跑远的白发,痴痴的呓语道:“好美……那是谁?”

“5555555……”

耳边响起意料外的痛哭声,我才回过神来的只见躲在柱后的南公公双手捂着脸,激动不已的恸哭起来。

“你、你怎么了啊?”哭的恁般伤心?

“太感动了……”

“哎?!”

“太感动了……55555……”老头子用如枯藤­干­枝的手擦了擦眼泪,苍老的脸上浮现出一种只有在少年身上才会看到的梦幻表情,“太感动了,没想到咱家活到这把年纪,还能再睹­阴­月明王的天颜……555555,他终于肯刮胡子了……55555”

“­阴­月明王?……谁啊?”

痴望着那人绝尘的影子直到再也看不见,南公公方收回视线瞅着我恍然笑道:“哦,怪不得公主不知道,他收起名号沉寂了已有30年,年轻一辈未曾睹得他庐山真面,他么——便是前帝国兵司大统帅、人称千灵山­阴­月明王,公主您的公爹,当朝太师禹让啊。”

“什么?!!你说刚才那个长的人神共愤的家伙是禹让?!!”晴天霹雳!我遥指美男消失的方向,当场石化。

……

浑浑噩噩的飘进町石殿,兀自挨着一张椅子上坐了,发呆了半晌才想起来是来找父亲商议大事的。结果抬头一看,只见端坐在龙椅上的父亲也是一脸呆滞的望着桌案怔忡出神。

“……”果然“人神共愤”!可恨!

“咳咳。”我低低轻咳两声,父亲方如梦初醒的猝然站起。

“啊啊,凰儿,你怎么来了?有何事?”

我望着父亲些许慌乱的双眼,笑道:“父皇,您还记得月前您对儿臣许下的诺言么?如今孩儿要您兑现呢。”

09.08.28 FRI.

天后

夜­色­如漆,我盘在漏窗下的竹炕薰笼旁,拿银簪子挑着灯芯玩儿,余光瞥见窗外人行影移,是禹苍正向里间走来,计算着他刚拐进屏风,先声夺人笑道:

“你爹乱糟糟大胡子下的真面目吓我一跳,真可谓大变活人呢。”

比平时快些的步子闻言谨慎的放缓,他慢慢的打开折扇,倚在隔屏旁笑道:

“在下也吓了一跳呢,方才得知公主不日将会昭封为皇太女,承继皇位。”

指尖微动,棉麻搓成的灯芯不小心被簪尖扎散,烛光渐渐黯淡,橘­色­的光晕宛若夕阳的霞光游离,倒映在小藤桌上的那封明黄诏书上,跳跃出红与黑的不安影子。

“难道不好?九五之尊,君临天下。等瑞凰登基后,大人便是皇阁,帝国的一切尽在睥睨,何等风光。”

我顾看着烛光的瞬息变化,头也未抬的莺笑道。

“若……公主欲君临天下,在下自当殚心竭虑的辅佐,但偏偏是在此时,不由得在下忧心……”

“此时正好。我以皇太女之尊征讨真乾国,借此战事为契机立下战功,博得朝臣和天下的青眼,那皇位就坐的稳了。”

他笑叹一声,似自言自语:“棋胜一招,先声夺人,我们俩还真是天生一对儿。瑞凰,怎样也罢,小心不要走的太急。”

“呵呵呵呵,大人多虑了,瑞凰是孕­妇­,哪里敢走的急?”

手腕忽然被他的手擒握住,掌心冰冰凉凉的很用力。我手一颤,细簪子应声而落。

“大人??”

男子薰染着艾香的袖袍顺势攀上肩,把我拢进了怀里。

“那么,为了庆祝公主即将入住东宫,今夜在下愿任凭您的摆布~”钻进我秀发里的某颗死人头吃吃的□着,双手早不安分的“上下求索”起来。

额角的青筋习惯­性­爆起,我眼睛闭了闭,咬牙恨道:“禹大人!瑞凰是孕­妇­!!”

“没关系,在下不介意。“

单手便制住了我的反抗,解开了衣襟的急­色­男人咬着耳朵靡靡媚笑道。

到底是谁介意谁啊!混蛋!差一点冲口而出的怒骂被先一步的封在了嘴里,我恼火的哼嘤着被强势压倒。

“今夜公主尽可随心所欲要在下怎样,在下就怎样,便是命令在下在下面,在下也绝无怨言~~”欠扁的啰嗦废话的同时,他还不忘抽空吹熄蜡烛。

瞬间黑暗空间莫名的暧昧□起来,庭院里浅皎­色­的烛火自漏窗渗入,剪出他诱惑的发与影,和菱角分明表情模糊的面容……

喂!我说,言而无信的家伙!刚才不是说在下面的么!怎么一直被压都是我?!喂!不要装作失忆的样子好么?喂喂……哎?!~嗯·~不要碰那里啊!!混蛋……

宣告册立皇太女的当天,承旨才读完诏书,朝堂上大臣们便交头接耳的议论纷纷,猜疑的,慌乱了,惊骇的,冷漠的,焦虑的,忧心的,百人百态。几乎所有人都质疑这道诏书的正确­性­,几乎没有人愿意认可我的身份。幸而此时刮掉胡子的太师禹让力挽狂澜,横刀立马在大殿之上,重重一咳,若雷霆万钧;长眸一挑,睥睨四野,上下顿时鸦雀无声。

无需凌厉的气场压阵,仅凭美­色­也能征服天下。

虽然不甘心这样的认知,但本能上还是同那些肤浅的大臣们一样,为公爹大人的美­色­所迷。只见他们满眼桃花乱飞的盯着他的俊颜,但见无数颗小红心在朝堂上下飘来荡去。就连那刚正不阿的武将们也无条件的臣服于他的颐指气使,任凭他说什么都是忙不迭的附和。

皇太女的事情由此尘埃落定。禹家对我的予取予求没有表示出丝毫的不满。连我向禹让提出释放太后娘娘的请求时,他也只是皱了皱眉,凝视一旁的禹药沉思片刻,也同意了。摘下左耳上的一枚做工­精­巧的耳坠子递给禹药,说:“这是钥匙,你去给她解开。顺便告诉她:‘该动的不该动的,你心里清楚。否则下次便是九十年。’”

禹药领命,按吩咐去了。

如今,是禹家权势熏天的时代,亦是皇室凋零的序幕。一荣一枯,此盛彼衰,是为天道。所以为了日后嫡系皇室的再次崛起,此时藏锋势在必行。我利用彗姬姐姐的兵权和夏侯家的威慑力,把曾是宿哥哥拥趸的几个皇子亲王请回了各自的藩属封地,在京的几个无实权兄妹们也剥去了他们参政的资格,不许廷议,不许结党营私,不许招募幕僚。

当这些部署完毕后,已是十月下旬。朝中既定,下一步计划便是以皇太女的身份挂帅远征。神巫卜卦后,天定十月二十六出征。

这些天来边境频频传来战报:小规模的冲突时有发生,各有输赢。我知道这全依仗夏侯尚能压得住火,掌控战事尽量缩小战斗规模。但同时令人玩味的是由真乾国太子殿下率领的帝师先锋似乎也在忌惮什么,声势浩大的叫嚣着却迟迟不曾大举杀戮。当初来势汹汹的进犯到如今更像是闹脾气的邻里­骚­扰。

“幸而还有顾虑,否则任我汲汲营营也是无果。”

我合上刚送来的战报,端过一盘白玉葡萄,瘫在榻上,懒懒的吃了起来。

端坐在榻前伏案批阅公文的禹苍,闻言回身笑道:“又开始了,一天到晚闲不住嘴。最近又圆润了好多呢。”

“因为孩子需要啊,害得我食欲旺盛,怎么也吃不够。”我哀叹着摸了摸了脸颊,好像真的胖了不少呢。

因为胎儿渐渐成形,肚子跟着大了起来,在鬼医禹药的再三监督下不敢太劳心劳力,所以公事基本都丢给禹苍去代办,闲来无事就是吃吃吃。养尊处优做太爷的后果是万恶的,最近遇到人总会被他们扑上来捧着我圆滚的脸蛋又捏又揉的,连老爹也没正形的把我抱在怀里捏个没完。

“真像个小­肉­包子。”笑眯眯的婆婆大人一针见血的形容道。

“还是热腾腾刚出锅的哩,怪馋人的,怨不得禹家那小子把持不住……”和婆婆大人一同坐在花廊内的太后娘娘晃着一双­祼­足,盯着我暧昧的直笑。获得自由后的太后偶尔会寄居在夏侯府邸,其余时间则神龙见首不见尾。

“诗诗,你虽嫁了个夯货,但生的儿子却好有福气,误打误撞拔了头筹,博得美人在侧。”太后娘娘乜着眼瞅着婆婆大人皮笑­肉­不笑的道。

婆婆大人眉尖微挑,眯着美眸,笑意融融,“听姐姐的话里泛着酸,是羡慕妹妹有个好儿媳?可惜啊,姐姐素来我行我素,不屑同妹妹一般陈腐愚钝循规蹈矩,年纪轻轻就嫁了个笨男人,生了个笨儿子,父慈子孝,夫妻友爱,一家子吵吵闹闹团团圆圆的过了这几十年年。还是姐姐潇洒,追寻那露水姻缘的瞬间华美,嗔痴缠绵——只恨也没生个好儿子去娶个好媳­妇­来,哎~真乃人生一大憾事。”

糟!

我嘴里还叼着一块糖糕,手疾眼快的抱起一盘茶点飞速的闪出了花廊外。果然,就听身后一阵骤然拔高的桀桀怪笑:

“诗诗~姐姐我果然还是讨厌你啊!”

“彼此彼此!”

“贱人!纳命来!”

“正有此意!­淫­­妇­!看招!花天暴雨!”

“天风乱斩!”

“拂花小箭!”

“寒血狂气!”

……

……

一波波的气浪舒卷着掀起漫天的花瓣和落叶,直推着我向前踉跄,我茶点也不敢要了,捧着肚子头也不敢回的跑的飞快。

……

正想着,脸蛋被某人捏的一痛,猛然把我从“腥风血雨”的回忆里捏醒。

“公主忽然傻笑所为哪般?”不知何时靠近的禹苍一张脸几乎黏了上来。

“哪里有笑?”我轻咳两声,正­色­道:“大人快快专心批阅公文去。”

“急什么。”他嘁嘁一笑,索­性­把公文一推,坐过来捻起一粒葡萄喂入我口中,“再三日就是十月二十六了。”

“唔。”那又如何。

他接住我吐出的葡萄核,垂眸轻笑道:“胎儿日渐长大,正是要紧时,何必如此急迫的赶赴前线?”

“急着去建功立业呗。”我嚼着葡萄模糊不清的说道。

不知这话哪里又说错了。他啪地挥开了扇子,­阴­阳怪气的瞥着我:“建功立业?不尽然吧,恐怕是殿下心里挂念着旧情人呢。”

啧,又变脸了。难道产前躁动症是会传染的么?自从我封为皇太女后他­性­情便不时的变上一变,忽冷忽热。心情好时,把你哄着供着,真是含在嘴里都怕化了;忽然心情不好,就没完没了的钻牛角尖,冷嘲热讽,耍小­性­子,真是扇他几百个耳光都不解恨。

虽然对待闹别扭的小兽应该顺着毛的摸摸他,抚慰他,奖励他,但杂种狐狸的毛不值什么钱,我也懒着去理,于是顺着他的话丢过去一句:“大人说是就是了。”头也没抬的继续吃吃吃。

“哼,公主真是坦诚,只是不知您念那三个旧情人中的哪一个呢?”

“大人说是谁就是谁了。”

“啧啧,要在下看,三个大约都有份儿。公主您说呢?”

“嗯,大人说有就有了。嗝……”话说这葡萄还真少吃,甜蜜软香,晶莹多汁,我满足的打了个响嗝。

“……”

握着扇柄的手抖了又抖。在我捧起一枚大桃子开始大啃特啃时,某个罹患­妇­科病的狐狸终于在掰断了这个月第十七把扇子后平复了躁动的情绪,默默的坐回案前埋头接着批公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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