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魂
眼前一片朦胧的雾色,那一片雾色在我的四周一直蔓延开来,任我努力再努力地睁大了眼睛,还是看不清楚。
这究竟是什么鬼地方?
无奈中,我选择了一个大概的方向,数着数向前走去。
“1,2,3,4,……”当数到第五百下时,我停了下来,前面还是一片无尽的朦胧之色。
要说此刻心里不害怕那是骗人的,但是我知道害怕没有用,现在需要的是冷静。我回想了一下,之前我和往常的每一天一样,洗漱完毕,躺在床上看了会儿书,然后就熄了灯睡下了。没有什么出格的地方啊,怎么会出这种事?我现在到底是在哪里?
“也许等我睡一觉起来,这只是一场梦。”我安慰自己说。于是我决定原地躺下,休息。刚动一下身子,我碰到了一只袖子,还是一件黑色西服的袖子。
噫?不对啊,明明这里就只有我一个人,我可是上上下下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全看了个遍,除了我自己,别说活物,就连一丝灰尘也没见着,我一惊,闭紧了眼不敢睁开。
“千万别是一只悬空的断手啊!”此时此景太过诡异,由不得我不多想。
“冷静冷静再冷静,我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不怕!”我告诫自己。
睁开紧闭的眼猛的一回身,一个身穿黑色西服,貌似文质彬彬的男子站在我的面前,正以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神态看着我。
看见是个完整的人,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一半。不过,对着这个凭空冒出来的人,我还是持怀疑态度的,虽然不信有鬼神,还是问了一句:
“鬼?人?”
穿黑西服的男子一本正经地对我说道:“神!你才是鬼,本神名叫夜游,职责正是专门管鬼。”
夜游神!果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要是以前,打死我也不相信有一天会有人对我说我是鬼,他是神。不过身处这个令我毛骨悚然的所在,这一切用任何语言都无法解释,似乎我没有理由不相信。
“那个,夜游神,咱们能不能商量一下,”一瞬间我脑中闪过无数想法,我只捕捉到了一点,那就是我不甘心就这么死了,好端端的我怎么就成鬼了呢,我还没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还没遇到我的心目中的白马王子,还没赚够钱过上我想过的好日子,总之一句话:我还没活够!既然能说得出话,那么作为死人的我也得利用这个机会为自己申辩一下吧,“你看我一个大好青年,无病无痛,身体健康,平时坏事没做过,好事没少做,一不偷二不抢,不反国不反党,与人为善,谦虚温良,将来指不定还能成为国家一大栋梁呢,你们抓我来这儿我也派不上什么用场啊是不?我这睡一觉就变成鬼了,我家人要是明早上醒来发现我就这么死了该有多难过啊,你就行行好放我回去吧!这里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我们家要是缺了我那可不行啊!”
我一脸谄媚地凑近了夜游神,向他争取我重生的权利。走近一看才发现这家伙是个极品帅哥,浓眉大眼,高鼻薄唇,五官完美得没话说,简直就是理想的白马王子。心想要是能回去,这辈子看不到帅哥我也认了。美色与生命相比,无论如何还是活命最重要啊!
夜游神一脸好笑地看着我,等我说完了才慢吞吞地说道:“你急什么,我不是还没说话么?本来你一来就应该告诉你,我有点事耽搁了一下。其实你这个鬼是暂时的,我们的新系统在试用过程中出了点故障,把你错带到这儿来了,等系统故障排除了就送你回去。为了表示我们的歉意,你可以免费在这儿游览一个时辰。”
“啊?……”这下我呆住了,早说嘛,我先前那番表演算是白费了,早知道我就不用这么激动了。
知道是抓错人了,还能回去,我当然是高高兴兴地跟着“神”导游去游览这个人间所称的“阴间”啦。
我跟在夜游神后面东问西问,了解到我所处的这个地方类似于中转站,是“鬼”最初来到“阴间”等待分配的地方。这个“阴间”的格局就好似一间大公司,不同的“鬼”由不同的部门管辖,它就像一个迷宫,没有“神”带领是走不出去的。夜游神带我走到他出现的地方,按了按身上的某处,我感觉到我像坐在电梯里,开始往上升。等“电梯”停了,出来一看:
“这就是阴间啊,怎么像个高科技试验室啊!”我叹道,“神不是有法力么,你们弄这么多仪器干什么?”
“人间在不断向前发展,我们也一样要发展啊。用法力是要费精力的,能有捷径走谁会费那个力气。千年以前死一个人都要派一个神去领来,如今我们开发了新设备,全部机器操作,死一千个都能立刻自动传送过来。照你这么说,既然人会走路,反正能到达目的地,还要车啊飞机啊干什么?”
我无语。原来神也是很会偷懒的!
“传说中有忘川水,有孟婆汤,是真的吗?”我很好奇。
“带你去看看你就知道了。”夜游神说。
我们走出一个大门,眼前出现了一个大厅,整个大厅的布局有点儿像飞机场的检票口。很多的人,不,应该说是“鬼”排着队,把手放在一台机器上,就会自动弹出一个号牌,根据号牌上的数字选择不同的出口。每个出口也有一台机器,投入号牌就会出现一杯东西,好像自动贩售机,所有的“鬼”一喝了那杯东西后踏前一步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杯东西有人叫它‘忘川水’,有人称它‘孟婆汤’,其实只是叫法不同,喝了它就会忘记前程过往,步入六道轮回。”夜游神跟我解释道。
“要是有鬼不喝怎么办?”我问道。
“不会的,全程监控,前面的轮回之门你们看不到,由我们神力操控,不喝的话轮回之门不会打开。”
我感叹,阴间的科技比我所在的人世发达多了!
“这只是其中的一间,我们还有很多这样的房间。还要不要再看看别的?”
“好啊。”
我们又坐“电梯”向上升,到了另一间大厅,布局都一样,只是里面的“鬼”都身着奇装异服,一幅古人装扮。前面乱哄哄的。
好热闹,难道鬼也玩拍电影,还是哪个片场的演员全死了?我眼睛一亮,赶紧上前去看个究竟。只见众“鬼”围着一大一小两个女人,正和一个身着蓝色锦袍的男子拉拉扯扯。好漂亮的小女孩,可惜有点营养不良,太瘦了。那个娘也是个美人胚子,正宗的古典美女啊!
“娘,我不走,我要跟着你。我不回去……放开我!”小女孩口中不停地叫着,一只手紧紧地拉住了那名女子。那名蓝袍男子则拉着她的另一只手想把她拉开。毕竟男人的力气大些,何况那是个未成年的孩子。最终蓝袍男子占了上风,一把扯过小女孩向大厅的一侧走去。
我也随后跟上去,看看他要把她带到哪里去。走近一个轮回之门时,异变突生,那小女孩挣脱了蓝袍男子,向我冲过来,经过我身边时可能是为了阻挡蓝袍男子,转身一把推向我的后背,蓝袍男子下意识地一让,我防备不及,随着惯性向前冲去,一霎那间,我已撞向那轮回之门。
这一去,我那曾颇以为傲的高鼻梁,岂不变成一马平川?完了,我要被撞成大饼了!心中暗呼一声,我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预料的状况并没有出现,我一脚踏空,只听得四周的喊叫声一片,不过我不能知道他们在叫些什么了,眼前一黑,我坠入了无底深渊……
作者有话要说:有几位朋友重头来给我补分分,因为重复打分或都各章打相同的内容会被看成刷分,已经被我申请删除了。
谢谢大家的好心,123朋友,我并不是不想要分,打分当然好,是大家对我文章的肯定,也可以看到朋友们的心里话,只是希望大家打分时遵守游戏规则,不要刷分,那样既浪费大家的精力,也会给我带来麻烦,就是一条条删也要废掉我不少时间,有多余的时间,我希望能拿来更文,让大家早点看到结局。
我希望你们看了文章,不为单纯的打分而打分,而是能够留下你们的真心话,谢谢各位读者!
何处是归程
“啊……”我惊醒过来,原来自己躺在床上。刚才的恶梦好真实,我的心还在因恐惧而不规则的跳着,嗓子干得冒火,想下床去喝点水,刚起身,却感到浑身无力,“呯”的一下又摔落到床上。什么时候身子变得这么虚弱了?对了,是不是停电了,怎么这么黑啊?我正感诧异,外边传来一声惊喜的呼叫:
“小姐,你醒了?你等着,奴婢这就掌灯。”
一阵悉悉簌簌,说话的人点亮了蜡烛。
小姐?奴婢?蜡烛!我的神啊!
尽管这烛光朦胧,眼前的一切却也足可辨认:暗红雕花的架木床,上垂粉色双绣牡丹花流苏纱帐。屋子中央放置着一张条形红木大案,案上堆砌着几本古书,一方砚台,一个镂空花笔筒。墙东角搁着一架琴,墙西角设着卧榻,墙上挂着几幅画,依稀画的是山水。那个掌灯人站在我面前,十八九岁的模样,典型的古代丫环打扮,头梳双髻,上身穿红绫坎肩夹衫,下着藕色素花罗裙。
我眨了眨眼睛,眼前的一切没有消失,再眨了眨,还是存在。
完了,一切都是真的,我借尸还魂了!还以为是梦境一场,原来我真的死了!只是如今坠入轮回的我,还是原来的我吗?我鲜活的二十一世纪,我那红星照耀的中国,你在哪里?这回可怎么办啊!
“小姐,你要喝水吗,奴婢这就倒给你。”那丫环说道。
我没说话,只微点了下头。在什么情况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还是沉默比较好。
我在丫环的服侍下喝了点水,喉咙稍微好过了一点。这个身子居然连起身喝水的力气也没有,怪不得会死翘翘。不过,如果再这样下去,估计换成我也一样活不了多久。
丫环关切地看着我说:“小姐,好歹吃点东西吧,奴婢给你盛点粥来,好不好。”
虽然感觉很饿,但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想,不想被吃饭打乱了思绪,何况我这人从来没有半夜三更吃东西的习惯。
看我摇头,她眼眶里顿时涌出了泪,声音哽咽地说道:“小姐,四夫人曾经交待过,要是有一天她不在了,要奴婢好好照顾小姐……夫人不希望小姐你出事,你什么东西都不吃,连药也不服……这样下去可怎生是好,难道你也要丢下素月,随夫人去了吗?……”
这叫素月的丫环对主子可是一片忠心啊!我这才注意到自己显然还是个小孩,还是个死了妈的、身子病秧秧的、眼看也要死了的小孩。
“你先出去,我想一个人静一静。”我拼尽了力气,勉强说出了话,声音嫩嫩的,明显的童音,还带着久病后的嘶哑。
素月担忧地看了我一眼,叹着气走了出去。
怎么办呢,怎么才能回去?我双手合十念了半天,梦中那两个神一个出没出现。难道需要念咒?我又搜肠刮肚,把曾经在书上看到的,能想到的咒语全念了一遍,连阿里巴巴的“芝麻开门”和童话故事中的“小兔乖乖把门儿开开”我都没放过。念了半天还是一点效果也没有,看来,唯一的办法只有再死一次了,不死,灵魂无法出窍!在古代醒来的第一夜,我用一个时辰决定了这一生的命运方向,就是想办法死亡!只有这样,我才能见到夜游神,让他送我回家。
当目标确定,我发现了饥饿的难以忍受,痛苦地忍着,我把这个世界想像成了日本鬼子,将自己想像成了抗日英雄,我是刘胡兰,我是江姐,我决不向敌人屈服!我一边默念,一边躺在床上听着更鼓声声,头脑中闪过各种死法。好像都太痛苦了,不知道我自己能不能受得了,万一死不成再弄成个残废不是更糟?而且这个弱弱的小身子估计连死也无法亲自动手。
对了,素月不是说“我”什么东西都不吃,连药也不服吗?绝食!这身体的原主人怕就是绝食而死的吧,只是我马上替补上了,所以还没有人发现,那就再来一次!
决定了,我暂时安下心来。当前的首要任务是抗住饥饿。为了革命能够成功,我必须发挥大无畏的抗饿精神,把自己的命给“革”掉!
在胡思乱想中我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天大亮的时候,素月领着两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端着铜盆和漱盂,拎着巾帕进来了。
“你们……出去,我……什……什么也不需要。”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费力地说道,转向床内,不再理她们。本来昨日就该死了的人,因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喝了一口水,又续命到了今日,我现在已经悔不当初了,只希望快快死去,哪里管得了什么仪容。真生怕这些人再生出什么事端,搞得我要死死不了。
“小姐……”
还没等素月说完,我就打断了她:“如果……不听,我现在……就撞死……咳……咳咳咳……”
“小姐你别生气,小心身子,我们这就出去。”素月上前来帮我拍着背顺气,挥挥手遣走了俩小丫头,看我没事了,随后也走了出去。其实说实话,我连撞死的力气都没有。
如此过了两天,我一直躺在床上不曾动过。这个身体的原主人既然有病在身,又是绝食而死,现在再绝食死一次也不那么难以操作。有人喂我吃的喝的,不管是什么,已经没法喂进去了,一吃就吐,后来几次过后我干脆抵死不张嘴,不然有美食在口又吃不到那种滋味可真不好受。还好这身体确实不行了,多半时间我都在昏睡,不然这日子可要怎么熬哦!素月见劝不动我,也陪着不吃不喝,整日在外间独自垂泪,我也管不了了。
第三天醒来,我感觉自己除了神智还算清醒,身上是一丝力气也没有了,看来离死亡计划成功已经不远了。
“小桃,小红,你们再去告诉三夫人,得快点请大夫,要是再这样下去,小姐只怕是熬不过今天了。”素月的声音在窗外响起。
“素月姐姐,我们已经去过好多次了,徐管家连三夫人的面都不让我们见,只是由他去传话,说是三夫人说了,忙着办四夫人的丧事,谁也不得闲。二夫人还说,四小姐这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也没见出过什么事,现在失了娘难免伤心,要我们劝劝就好了,就这么养着吧。”不知是小桃还是小红的丫头说道。
“他们的心也恁狠了,大人都不明不白地死了,连个小孩也不放过……”一阵哽咽声传来,素月接着说,“小桃小红,你们在这儿看着小姐,有什么情况赶紧来告诉我,我去净心斋求求大夫人,让她出面请三夫人为小姐请个大夫。”
“素月姐姐,找大夫人有用吗?大夫人一向吃斋念佛,什么事都不过问,这管家的事儿都交给了三夫人……”小红犹豫地说。
“有没有用找了再说,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小姐就这么……何况大夫人既然一心向佛,想来不会不管。”
搞了半天,我说这主儿怎么这么容易就死了,原来是有人压根就不管她的死活,甚至还巴不得她死啊!这种古代的富贵人家尔虞我诈,暗箭伤人的事我在书上电视上见得多了,没想到也会有机会经历,听素月的口气八成那四夫人也是被人害死的。
我就这么想着,慢慢的意识开始模糊了。
再世为人
等我再次醒来,眼前又出现了那片熟悉的雾色。
“我真的回来了!”我开心地大叫。正准备张开嘴喊夜游,那家伙和蓝袍男子已经“嗖”地一下一左一右落在了我的面前。
“我回来了,这么长时间了,你们的系统故障排除了没有,该送我回去了吧?”
谁知道夜游一脸难色地看着我说:“系统故障倒是排除了,可是你已经没法回去了!”
“为什么?”我不解地问。
“推你的那小丫头本命不该绝,却因记挂母亲,一缕魂魄系在了她母亲身上,跟着来到了这里,本来我们要送她回去的,谁知道你又误打误撞替了她。你既已替她生,她又不想活,你还是回去吧。”蓝袍男子说道。
原来我的魂魄就是寄托在那个推我的小美女身上,这下明白了。
“我替她生?那我自己怎么办?你们把她和我换回来不就行了。”我说。
蓝袍男子说道:“换不回来了!她把你推出去后,乱中也坠入了轮回之门,如今是另一时空的一个初生婴儿,早已忘记前程过往,如何回来做凌家四小姐?”
“我不管什么凌家四小姐,那不是我一个现代人能做的,反正是你们犯错把我弄到这儿来的,得负责把我送回去。”我态度坚定,笑话,我一个现代人你让我在古代如何生存啊!
见我不为所动,蓝袍男子把夜游拉到了一边开始嘀嘀咕咕。想背后算计我,没那容易,本人的听力可是顶呱呱的。我扯长了耳朵仔细听,隐隐约约听见那人对夜游说道:“我就知道她不会同意,说服不了她,我们俩这次的职称升级都得泡汤,让别的神笑话。”
哈哈!这年头,哪里都不好混,连神都要评职称!“你们俩嘀咕好了没有,我可还在等着呢。”我喊道。
“实话告诉你吧,不是我们不想你回去,是真的没法回去了,你去了那么几天,原来的肉身已经宣告死亡,被下葬了。”夜游说道。
我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急切地问道:“那我爸妈、我哥哥姐姐有没有怎么样?他们知道我是怎么死的吗?”
“据报道说你是工作劳累过度死于突发性心肌梗塞,因你一向工作积极,单位还为你开了个表彰大会!”突发性心肌梗塞?我那几天前体检还在健康的心啊,怎么才不多久就梗塞了呢!还有,我活着时从来表彰轮不到我头上,领导总说我还年轻,将来有的是机会,都给了老同志了,如今死了,得个表彰有什么用,我哀叹,死不逢时啊!
“你即使不想当凌家四小姐,也可以让你另找一个身体,不过你确实是不能回去了。那个时空和你原来所处的时空是平行的,其实就是同一个地方在不同时空的显现,山川河流,语言文化,就相当于千年以前的中国,都是你所熟悉的,你去别的地方,没准就没这么好了,还是就这样了吧?”夜游见我不说话,小心翼翼地征询道。
如果无法回去,选择哪个身体不是一样?那个凌小姐貌似10岁左右的模样,好歹我可以拣回十几年的青春。我思前想后,不得不接受这个冷酷的事实。不过古代生存法则对一个小女子来说是太难了,我可不想早夭,何况我牺牲那么大,总得要点补偿:“这么想要我回去做凌家小姐,只怕是你们弄丢了一个不该死的魂魄不好向上边交待吧,可别想蒙我糊里糊涂的答应了你们,要我继续做凌家四小姐可以,你们得答应我三个条件,不然我无论如何不会回去,死也要拉上你们两个神做垫背,大家都别想好过!”
“什么条件?”那两个“神”一听有转机,急不可耐,异口同声地问道。
“你们放心,太难的条件我不会提,从这次犯的错误看你俩水平也不怎么高,难了估计你们也办不到。”听我这样说,俩人一脸郁闷。
“我知道,凌家不是什么好呆的地方,不然四夫人和四小姐也不会这么轻易死了(晕,这母女俩排行都是四,这么不吉利的数字,怪不得鬼会找上她们)。所以第一个条件,我要知道你们能不能保证这个凌小姐的命,要是命不长的话我回去了没多久又得回来,那可真是玩死了,我不玩!”
蓝袍Сhā话说:“其实她本来就是长命的人,这次死是意外,真的是意外!”
我想了想,那就算了吧,想来真不长命的话他们也不必要我去顶替。“第二个条件,四夫人是怎么死的,是不是有人害死了她,如果是,我要知道是什么原因,那个人是谁,以后我好设防,不然你们送我回去,没准意外还会发生,又回来了。所以你们得传我点法力,凌小姐人小身子弱,有法力才能自保……”
“别的条件可以答应,法力是不能乱传的!”蓝袍又Сhā嘴道。
“既然你们办不到,那算了,爱怎样怎样吧!”
夜游见势不妙,拉着蓝袍到一边又嘀嘀咕咕去了,我站在一边,随他们去。
过了一会儿两人商量妥了,走过来对我说:“我们不能传你法力,不过可以传你最好的武功和其他技能,你既是为自保,应该也差不多。”
“不是给我法力,一时之间我怎么可能练得会?”我问道。
“有神出马,你还用得着练吗?”蓝袍得意地说,“武林中有个武功奇才今日将会寿终,还有一个时辰才断气,在他断气前我们会把他的内力引渡到凌小姐体内,还会把他对武功招式的记忆贮存进你灵魂记忆,从此之后他的一切功夫都变成你的了。”
想想也行,拥有法力说不定会被人当作妖怪,有武功就很正常了。
“既然记忆也能贮存,那就多存点进去,除了武功,有什么好东西都给我来点!”我像点菜似的说道,那两人竟无异议,表示完全同意。
“好吧,最后一个条件,走之前我想见见我的家人。”
“成交!”两只神手、一只鬼手握在一起,达成最终协议。
我的灵魂漂浮在半空,看着家人为我悲痛伤心,只能在心中默默地送上对他们的祝福。从此后,身处两个时空,天人永隔,是真真正正再不能相见了!
我再次踏上时空之旅,这世上一个叫夏展瑶的女子将永远消失,而另一个地方,一个叫凌云萱的女子将获得重生……
好痛!哪个王八蛋拿针扎我?
我一下子痛醒了,睁眼一看,一个头戴儒巾,留着山羊胡子的老头正在用银针扎我的|茓位,脑筋停顿了一秒钟的时间,我马上意识到自己的魂回来了,回到凌云萱的身上。
“四小姐醒了,谢天谢地!”我家的忠心丫环素月喜极而泣。
应该谢谢我才对,没有我,你家小姐就真的活不回来了。
“阿弥陀佛,佛祖保佑啊!”
我慢慢地抬起眼帘望向四周,一屋子的人。这位宣佛的阿姨雍荣华贵,一脸福相,手中还握着一串佛珠,想必就是大夫人了。而另一位,三十出头年纪,满身珠光宝气,长着一双吊角丹凤眼,一幅精明的女强人样,必是那位管事的三夫人了。她见我醒了,嘴唇一抿,说道:
“既然醒了,就表示没事了。我就说嘛,四小姐这身子一向如此,慢慢将养着就是了,值得这样大惊小怪么,把姐姐都惊动了。”
“可是,四小姐昏迷了好几次,而且一次比一次时间长。”素月转向大夫问道,“陈大夫,到底要不要紧?”
我躺在床上,视觉是仰视,刚好看见三夫人恶狠狠地瞪了素月一眼。
陈大夫沉吟了一会儿,说道:“小姐这病是我行医来所罕见,明明看似病入膏肓,体内气息却强劲无比,暂时看不出是好是坏,待老夫开个方子,先吃上几副,好好调养,看看能不能好转。”
“既然如此,四小姐就先搬到我那院去住吧,她娘亲又去了,这院里只素月和两个小丫头,没个得力的人照顾也不行。”大夫人发话了。
“谢谢大娘,云萱就住这里,娘没走,她每天晚上都来陪我呢,娘会照顾我的,我离开这里,娘就找不到我了。”我以绝对柔弱加真实的语气和表情说道,如愿地看见三夫人唰地一下白了脸,那些个丫环也表情各异。
嘿嘿,本姑娘不喜欢闲杂人等,吓死你们!
陈大夫说道:“小姐久病之身,需要静养,怕是经不得搬来搬去地折腾,这院倒是安静,适合养病。”
素月见状,也忙道:“夫人放心,奴婢一定会好好照顾小姐,不让小姐有一点闪失。”
“那好吧,三夫人,老爷镇守边关,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既然这家交给了你,这些日子就辛苦你了,四小姐这里你就多照看着点。大家都退下吧,让四小姐好生养病。”大夫人见我不愿,大夫又如是说,只得应了。我确实不想搬,陈老头,谢谢你这句话,以后有机会我定会报答。
一干人全都出去了。
我家的丫头手脚倒是勤快,这一会儿功夫,小桃小红已经把药熬好端来了,还端了一大碗粥。空腹喝中药伤胃,我二话不说,起身靠坐在床头,自已拿起勺子先舀一勺粥喝下去,然后将碗中的药一饮而尽,再接着吃光了碗里的粥,然后对我家那三个目瞪口呆的丫环说道:
“陈大夫的医术不错,被他这针一扎,我感觉好多了。这些日子辛苦你们了,我想通了,我娘一定希望我好好活下去,我以后不会为难你们了。娘死了,在这院里,你们三个就是我的亲人,你们如不愿跟我可以走,如愿跟着我我也不会亏待你们的。”
说完话我又装虚弱,倒在床上连连喘气。夜游和蓝袍果然没骗我,我现在虽外表虚弱,却至少有四五十年的内力修为,除了饿点,那个精力充沛啊,没法说。
三个人半天才合拢了嘴,忙不迭地点头说四夫人生前待她们很好,都愿跟着我。
从今天起,我正式成为凌家四小姐——凌云萱。
竹苑闲话
一晃我已经做了几个月的凌家四小姐了,还好我从小体弱多病,一向的晨昏定省倒是免去了,每天乐得睡懒觉,日上三竿才起床,也没人管我。
这几个月来,可能因为我的母亲——凌大将军府的四夫人死得蹊跷,再加上我这个凌四小姐醒来时的一番言语,府里的底下人都在私传我所住的这个沁竹苑闹鬼。这些是我无意中听那两个整天叽叽喳喳的小丫头小桃和小红说的。
闹鬼?好啊,就让他们这么以为好了,不时的我再加点醋、添点油,半夜没事时起来飘荡飘荡,偶尔来上那么一两声若有若无的哭喊,这谣言传得就更传神、更逼真了,好几个人都说看见了鬼,吓得白天也没几个人敢到这院里来。
其实一开始我也不是有意的,只是这古人夜里到了时辰总会有更夫把更鼓敲得梆梆响,我这人觉一向又睡得轻浅,老被吵醒就失眠了,干脆起来练功。夜游和蓝袍给了我那么多好东西,除了死老头的,好些要我自己练才能融会贯通,于是我就半夜起来照着神留给我的记忆吐纳,调息,并喜欢用轻功飞来飞去,不小心被人撞见倒成了鬼了。
素月话不多,她原来是我母亲的贴身丫环,估计我母亲对她很好,所以很是尽心尽力地照顾我。小桃小红毕竟还是未成年的小姑娘,话倒是挺多的,都比较活泼。听见别人说这院儿闹鬼,就跑来向我告状,还气愤地说:
“越说越离谱了,还形容得有模有样的,我们天天住这院里的都没瞧见,她们倒见着了。”
“随她们说去吧,你只当没听见不就得了。”我淡淡地笑着说。心里却在偷偷地乐,每次“作案”我都点了她们仨的睡|茓,她们当然不会见着了!
我虽有武功在身,这却是一个秘密。何况再怎么厉害,我不可能以一己之力大开杀戒。所以我什么也不想做,正如夜游所说: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何况我虽知道四夫人的死因,但要替她报仇就要找到证据,光明正大地报,暗箭伤人我不会,反正我现在还小,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嘛!经历两生,我大彻大悟,只希望好好享乐,平平安安过一生,所以越少人注意我越好,免得招来灾祸。
如此下去,沁竹苑渐渐成了凌家的“冷宫”,无人踏足这里。
我在计划中慢慢地让我的“病”一日好过一日。这日清晨,我难得地辰时就起了床,搬了把椅子到院子里晒太阳,这院子种有千竿竹,所以称作沁竹苑,倒是清凉。
三个丫环随侍左右,和我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素月从十岁起就被卖到将军府做小丫环,不到一年就跟了四夫人,今年十八岁,而我才十一岁,说起来素月是看着我长大的,对我这个小姐比我那些所谓的亲人还亲。两个小丫环小桃十二岁,只比我大一岁,小红刚满十四,都还小,不过俩小丫头在素月的调教下,俨然一副忠臣不事二主的架式,听说二夫人和五夫人来要过,让她们去服侍三小姐云菲和六小姐云萝,两人都拒绝了,仍旧愿意跟着我这个没人疼的四小姐,对我倒挺是忠心。
从素月口中我知道我娘是个才女,出身于书香门第,只是家道中落了,再加上仰慕我那个将军爹,才会嫁入将军府作小。我爹共娶了五位夫人,我有两个哥哥三个姐姐两个妹妹。人员太多,我记不住,等见到了再慢慢计较吧。
“小姐的身子可真是大好了,以前一整天也没精神说这么多话呢。”素月欣慰地说。
那是练功锻炼出来的!我心想。
“素月,这病得久了,好多东西我都不大记得了,有时候糊里糊涂的。”我说道。
“小姐不记得了,其实这次已经好很多了,以前每次你大病一场后都会忘记好多事情的。慢慢的等病完全好了,会记起来的。”
这可好了,原来这病的后遗症就是失忆,我不用那么辛苦不懂装懂了!
“素月,从你的遣词用句看得出,你是识字的吧?”我问道。
“是啊,都是四夫人教的,小姐不记得了,打小四夫人就教小姐你识文断字,我也在旁边跟着学。其实小姐你从小就才智过人,只可惜……”不知是怜我有病在身,还是怜我不受爱宠,素月语句顿了顿,接着说道,“夫人常说只恨小姐生来多厄,恨你不是个男子,不然将来未必不能出将入相,光耀门楣。外面的人只知道凌家二小姐聪明伶俐,学识过人,是天京第一才女,谁也不识得有个四小姐啊!”
原来自己也是个小才女啊,听到这个我很开心。这个时代的字是繁体字,还好我认识,只是没写过。我以前就很喜欢中国古典文化,小时候还学过书法和国画,看来现在这么多空闲时间,有机会得练练了,要继续把我的业余爱好发扬光大。尤其看到屋里还有一架琴,好想学啊!音乐也是我所爱。
“不用这么悲观,”想到这个时代没有枪,我改了一种说法对素月说,“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出头的鸟儿先遭打,咱们自己的好,自己知道就行,用不首显摆给别人看。”
素月笑了,说道:“还是小姐聪明,丫头比不过。”
“小桃小红,你们的名字是谁给取的?”我转头问道。
“是进府时三夫人给取的!我觉得不好听呢,不如小姐你给我们重改一个吧!”小桃说道。
我也正有此意,自己还从来没给人取过名呢!想了想,我说道:“小桃以后就叫锦书,小红就叫银笙吧。你们的干活时辰也该改改,不能一天从早忙到晚了。以后锦书就只是早上干活儿,从辰时到午时,未时到酉时就由银笙接着做,其余的时候你们就各自休息,自个儿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不用老是跟在我旁边。”
“那能行吗?”两个丫头对新名字很满意,但对我提出的要求,明显持怀疑态度。
“怎么不行,你们是我的丫环,我说了算。难道你们不愿听我的话吗?”我说。
“我们当然听小姐的,”素月说道,“那我干什么?”
“素月你识字的,就帮我管帐,别看现在咱们钱少,以后一定能发大财的,你就等着做大管家吧。”我抬头看看天空,坚定地说道。我在这个家里每个月就五庅银子的月钱(庅是这个时代的计重单位),就算我一文不花,存一辈子也成不了富翁。我将来要过随心所欲的生活,钱财是必不可少的,慢慢想法子创业吧,必要时劫劫贪官也是个不错的办法,不过这之前要想好洗钱的法子!
我在这儿天马行空的想着,素月等人当我是小孩子说笑话,一齐笑着,明摆着一副不信的样子。
不信等着看吧!我暗道。
如此整日呆在沁竹苑,越来越觉得无聊,思量着我该是时候对外宣布“恢复健康”了,这样才能有机会出去走走。穿过弯弯曲曲的回廊,我来到大夫人的净心斋,头一次来向我这位大娘请安。
到了那里一看,哟!四个娘全在,省得我到处跑了。二夫人和五夫人我是头一次见,看上去二夫人年近四十,一看就是那种孱弱的角色,怪不得把权让三夫人给夺了去。五夫人生得美艳异常,标准的大眼美女,年纪和我死去的娘差不多,三十左右岁。在素月的指示下我一一请安后退在大夫人身边站着,大夫人赶紧叫丫环婵娟给我拿来椅子坐下,怕我累着。这位夫人倒是不错,只可怜因无所出而被冷落多年,只能寄情于佛。
在这里我听到了一个消息,我的父亲凌暮天因平定边关贼寇有功,被加封威伯侯,一纸圣命召回帝都天京。二夫人之子,我的大哥凌云涯,今年十八岁,与父亲一道镇守边关,此次亦被封为御前四品侍卫,赐婚户部尚书之女沈晴宛,于十五日后完婚。
这下有热闹看了!
坐不多时我把关键的听了,对其他的八卦不感兴趣,借口头有点晕就离开了。
翌日,三夫人人吩咐了徐管家带着一堆人在各个院子里张灯结彩,预备喜事,申时才来到沁竹苑。
我一脸肃容地说道:“锦书、银笙,好好的看着,别让他们打坏了东西,酉时以前必须干完离开这儿。”
徐管家听到我叫两个丫环的名字,先是微露讶异之色,随后若无其事地应道:“听到四小姐的话了吗,还不快点!”
第一次见到这个徐管家,看起来倒是相貌堂堂,目光内敛沉静,府中这么多下人,我的两个小丫环他竟记得名字,果然深藏不露,是个高手。
那些下人一听赶紧忙了起来,动作飞快,恐怕不是怕我,而是怕这沁竹苑里的鬼吧。我在心中好笑。
“素月,我不喜喧闹,陪我出去走走。”再不看众人一眼,我拉着素月扬长而去。
合家团聚
崇仁十二年六月初三,凌暮天大将军从边城莫朔大败敌寇,凯旋归来。凌府上下一片喜气洋洋,一大家子人在府门外翘首以望。在这里能看见什么!我找了个最佳位置,凌府的至高点——藏书楼。没想到凌暮天一员武将居然有这么多藏书,整个藏书楼建成塔形,竟有四层之高,自从那日游园时发现了它,我就经常溜进来找书看。我坐在屋顶的瓦上,翘起的琉璃飞檐遮挡着我,没有人会注意到这上边有人,低头俯视,整个天京城都呈现在我的眼前,不像那些人伸长了脖子还什么都看不到。那厢凌府的下人才来报将军已到城门外,我这里已经看见护送的大队人马入了城。相隔太远,看得不甚清楚,我心想:要是有个望远镜就好了。
本以为要先进宫见皇帝,没想到看见队伍直接朝这边开来了。骑在马上的人均是一身银色盔甲,听着两旁百姓的欢呼声,个个精神抖擞。当先一人身披黑色战袍,人长得高大魁梧,古铜色的脸上长须飘飘,双目如电,一副庄严威武的神态,这必是将军大人了。他的身后一左一右紧跟着两个年轻人,一个朗眉星目,肤色稍暗,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唇角微翘,显得坚毅、果断;一个浓眉大眼,仪表堂堂,只是唇角紧抿着,显得有些冷。不知道哪个才是我那大哥。
等到凌家人全都迎上去,我赶紧飞身下楼,向我的沁竹苑走去,这古人的规矩,估计一会儿得见家长了。果不其然,我进苑没多久,三夫人的丫环初晴就来了传话了,让各位小姐到前厅去见老爷。
我由银笙陪同,来到前厅,看见我那几位没见过面的姐姐妹妹都在那里了。见我站着不动,大夫人对我招了招手:“四丫头,还不快来见过你爹爹和大哥。”
原来浓眉大眼、不笑的那个是我大哥。
我走上前去,按着素月教我的礼仪盈盈拜了下去:“云萱见过父亲,见过大哥!”
“起来吧。”凌暮天只看了我一眼,就转头和他身边的女孩儿说话去了。银笙小声在我耳边说道:“这是五小姐明珠,最得老爷钟爱,比小姐你小三个月。”
哦!看来确实受宠,六姐妹的名字就她一个特殊,合着就她是掌上明珠,别的都是草了,下去得问问素月原因,怎么都是凌暮天的娃,待遇差别却这么大。
“两年不见,四妹妹都长这么大了,身体也康健多了。”看上去冷冷淡淡的凌云涯对我说道。
“是,劳大哥惦记了。”
见人齐了,徐管家传令下人摆菜上桌,准备吃团圆饭。席间听闻才知道,原来本来确实是要进宫面圣的,但皇上特赐明日上朝再议事,令大将军今日先和家人团聚。
直到宴席结束,明珠小姐一直坐在凌大将军身边,三夫人看着一脸喜色,她的另一个女儿就是二小姐凌云菁,天京第一才女,今年十六岁,虽长得美,但脸显得过长,整个人冷傲无比,我直觉地不喜欢。二哥云封今年十四岁,长得眉清目秀,平日里都不在家,据说是皇上恩典,选了在宫中陪伴几位同龄的皇子读书。
我最怕这种场合了,何况这些人跟我都不熟,席中不发一言,好不容易熬到宴会结束,我逃也似的赶紧离去。
回去问了素月,才知道原来大将军之所以这么宠明珠,与我的不受宠都是缘于十一年前的一场大仗。当时新皇刚登基不到一年,我容国建国也才十五年,经历了重重战火后国家还在处于百废待举的状态,此时前朝旧部组织人马叛乱,凌暮天受封元帅,挂印出征,当时我母亲正待临盆。谁知我出生的当日,凌家军战中失利,被叛军设伏包围,凌暮天中箭受伤,幸得一群忠心将士以死相拼,保他逃出生天。半个月后养好伤,凌暮天重振出征,苦战两月才拿下叛军头目的首级。凯旋之日适逢凌家五女出世,凌将军大喜,认为是祥瑞之兆,取名明珠,谓掌上明珠之意。三夫人嫉恨我母亲夺她之宠,趁机进谗言抵毁她,并说我的出生给凌家带来不幸,连累将军差点丢了命,并请了一个江湖术士来为我和明珠看相,果然如是说,由此我和母亲便失了宠。
封建迷信害死人啊!我不由感叹,此后的家宴我便借口身体不适没有露面。直到几天后,迎来了凌云涯大婚的日子。
威伯侯与户部尚书联姻,加上又是皇帝赐婚,这派头可不小,天京城的达官贵人都乘机来巴结,凌府大门外鼓乐喧天,车水马龙,前来道贺的人络绎不绝。直到入夜,大红的灯笼高高挂起,宴席还未散去。
我最近练功消耗能量太大,看到宴席上有这么多好吃的,胃口大开,自然不容错过,于是埋头只顾着吃。我的姐姐妹妹们和众家小姐都保持着贯有的矜持,小口小口地抿着菜,维持着礼仪,眼睛却不时地瞟向对面桌的一众青年才俊,他们都是天京城中的名门公子,或许其中的某位就是她们将来的夫婿,这印象分可不能丢了。不管他们如何英俊不凡,在本姑娘眼中都是一群毛头小子,包括我那个今晚成亲的大哥在内,所以本人是不会浪费时间在他们身上的。
“真丢脸,哪有一点小姐形象啊,就像八辈子没吃过似的。”凌云菁遗传了她那个妈的性格,看我不顺眼。
丢脸就丢脸吧,对于我来说,饿死是大,失节是小!我装没听见,继续用我的晚餐。
见我不在乎,凌云菁有点恼羞成怒,竟然使个眼色,她身边的丫环一个“不小心”,一碗汤就倒在了我身上。凭我的身手当然能躲开,但是我不能躲,一下子裙子就污了。
“怎么这么不小心?”有好事者大声说道。
“呀!小姐……”银笙急了,转头就要和那个肇事的丫头理论。还没开口就被三夫人身边的大丫头初晴训了一通:
“没见过这么笨的丫头,你是怎么照顾四小姐的,还不快带四小姐下去换衣服。”
银笙显得很委屈,正要开口争辩,我打断了她:“没关系,换了就没事了。银笙,走吧。”
我拉着她就走,边走边低声对她说:“是非只因强出头。今天是什么日子?你和她们争有什么用,追究起来吃亏的还是自个儿。”
感觉有一道视线停在我身上,我抬头一看,是一个明眸皓齿、面如冠玉的美少年,微带丝讶异地看着我。我礼貌地一颔首,从他身旁走过。
如此一闹,后面我就没有再回去,新嫂嫂的面也没见着。
这一日,在我的强烈要求下,沁竹苑里掀开了轰轰烈烈的扫盲运动,我们一个院里有一半人是文盲,这对于受过长期教育的我来说是绝不能忍受的,于是我给锦书和银笙拟定了学习计划,开始教她们认字,素月也在一旁指导。
好久没练毛笔字了,都有点手生了,写了个帖子给她们临摹,我也在旁边练起来。
“四妹妹好雅性!”一声清脆的嗓音响起。
“见过少夫人。”素月等人见到来人,急忙拜下去。不用说了,是我的新嫂嫂沈晴宛。
只见她梳一个同心髻,面若凝脂,唇若点樱,身量细挑,穿着水红色窄袖上襦,下着描有金花的大红罗裙,看上去端庄娴雅,宛如一朵盛开的牡丹花。我叫声嫂嫂,上前见礼。
她过来拉着我的手仔细打量着说道:“好妹妹,听说你身体一向不大好,没有早来看你,你不会责怪嫂嫂吧?”
“怎么会呢,原该云萱先去拜见嫂嫂的,只是怕我这病冲撞了嫂嫂,想着缓几日再去,不成想嫂嫂倒先来了。”我寒喧着说道。
我们分宾主坐下,我叫锦书将自制的茶点端上来。
这里解暑的东西除了酸梅汤还是酸梅汤,没一点新意。最近天气越来越热,我就试着自己做了冰粉。如果是在现代,可以直接上小吃街去买来吃,或者是到超市买一包冰粉粉,开水一搅,晾凉后放入糖、冰块、西瓜等东西就行了。在这里就比较麻烦点,还好这里的木瓜籽是常见的东西,井里的水也简直就是天然矿泉水。我用最原始的做法,将木瓜籽放到棉布袋子里加井水揉搓,做出了本味的冰粉。凌家是超级的大户人家,自家建得有冰窖,所以冰块的问题也解决了。我还叫银笙把各种水果、蜜饯切成小块,吃冰粉的时候放进去,比我在现代吃到的还好吃。
“这是我自己试着做的解暑甜品,叫做冰粉,嫂嫂尝尝。”我给新嫂嫂端上了一碗冰粉。
沈晴宛尝了一口,笑着说道:“到四妹妹这里来真是有好口福,这冰粉五颜六色的,看起来好看,吃起来冰冰凉凉的,比酸梅汤更解渴呢!”
“跟嫂嫂来的两位姐姐想必也渴了,锦书、银笙,给两位姐姐每人盛一碗来。”
两个丫环嘴里推辞着,脸上却有明显喜色。
“莲儿、纨儿,还不快谢过四小姐,这么好的东西咱们平日里可吃不到呢!”
见自家主子也发话了,两个丫环高兴地谢过,跟着锦书和银笙下去吃冰粉去了。
“凌家的女儿个个不凡啊!二妹妹是有名的才女,四妹妹这么小,不想这字也习得这么好呢。可上过学?”看着我的字贴,嫂嫂问到。
“家里倒是请过私塾教我们姐妹念书识字,云萱从小体弱多病,多数时间卧病在床,不曾上得学,只是先母在床前教授过几个字罢了。”我回道。
看到屋里的琴,她又上去抚了抚,一阵悦耳的乐声滑过。我眼睛一亮,问道:“嫂嫂会抚琴?”
“在家时学过,只是抚得不怎么好,比不得你二姐姐。”她笑着说,“妹妹难道不会么?”
“这是母亲的琴,她还没来得及教我就去了。我正愁找不到老师教我呢,可巧嫂嫂就来了,嫂嫂可愿收我这个学生?”
“只要妹妹不嫌弃,我当然愿意。”嫂嫂眼珠一转,问道:“只是妹妹拿什么来拜师?”
“天天有冰粉侍候,可使得?”我笑道。
“看在有这么好的拜师礼,我就收下你这个学生了!”
我们两人对看一眼,哈哈大笑。
沈晴宛大方得体,毫不矫揉造作,和我聊得甚是投机。我在这个家里交到了第一个朋友。
欢尽夜
我是这个家中的一个特例,因病单独静养在这沁竹苑,如今病好得差不多了,但我的不存在似乎已经成了别人的习惯,也没人来管我,所以我仍然和往常一样,不去请安,不去和家人一起用餐,独来独往,悠然自在。除了嫂嫂沈睛宛会每隔几日来教授我琴技,这院里几乎没什么客人。
我坐在屋中抚着琴,奏的是嫂嫂前几日教我的《棹歌》。这琴其实和我见过的古筝差不多,只是弹出来的声音没有古筝那么高昂,要柔和一些。嫂嫂说我很有天赋,其实我对宫商角徵羽是没什么概念啦,只是学的时候在脑中自动把它转换成了简谱的1234567,还是这个好记。
看到锦书和银笙一会儿跑进一会儿跑出,我静不下心来练琴了。“素月,你指使她们跑出跑进的做什么啊?”
素月一脸喜色地说:“小姐你不记得了,今天是你的生辰啊,我叫她们把屋子打扫干净点,一会儿再出府去买点东西,今晚上咱们好好地替小姐庆生。”在我的严厉要求加教导下,私下里我和丫环们是打成一片、亲如姐妹的,只是她们不肯改口叫我的名字,还是小姐长小姐短的。
哦!原来今儿是凌云萱十二岁的生日,呵呵,我不是不记得,是压根不知道啊!
“素月你真好,还记得我的生辰,我自己都忘了!”我放下琴说道,“闷了太久,是该好好热闹热闹了。要不把嫂嫂也请来,我们搞个丰盛的晚宴?”
“呵呵,小姐想请谁都成,哪里用得着问我的意见啊!”素月回答到。
“我怕请别的人来你们拘谨嘛!”
“要是别人可说不准,少夫人啊,看她对莲儿和纨儿那俩丫头的态度,就知道和小姐也差不多,她们来了,咱们刚好凑一桌。”
“那就这么说定了,一会儿你就去请少夫人,我来想想做点什么好吃的。”
“小姐你是寿星,怎么能亲自动手呢,今儿个啊,你就坐一边等着吧,要做什么,有我们几个在呢。”锦书刚好进来,乐滋滋的在旁边说道。
“那就有劳你们了!”我说道。这一段时间里被人侍候得惯了,我还真懒得动手了。
傍晚的时候,沈晴宛带着莲儿和纨儿如约赴宴,一进门就笑道:“今儿既是妹妹的生辰,怎么不回了几位夫人,好好地热闹热闹,只我们几个,妹妹不嫌冷清么?”
“别人既不知,何必又去叨扰呢!嫂嫂也知道我与别的人一向不怎么亲厚,也就我们姐妹俩谈得来,我这几个丫头和你的莲儿纨儿也要好,没有外人,咱们几个乐呵乐呵还不好啊!”
“好好好!我要敢说不好,怕是以后都上不了妹妹这屋了。”嫂嫂笑道,并让莲儿把贺礼拿了过来,竟是一块青玉双联璧。
还没等我开口推辞,她就说道:“头回见面的时候要送妹妹见面礼,妹妹坚辞不收也就罢了,这次可是为妹妹贺生,这礼物说什么也得收了,不然我可生气了。”
我也笑着打趣到:“那时和嫂嫂不熟,当然得推让一下了。今时不同往日,我还就惦记着嫂嫂要送我什么呢,幸好你拿出来得早,不然我就开口要了呢。对了,可惜我只是请嫂嫂一顿饭,嫂嫂可亏大了呢!”
“你这个鬼精灵丫头!”嫂嫂作势要来掐我的脸,我笑着躲开了。
“嫂嫂,我把你请过来,大哥不会生气吧?”
“你大哥到宫里当差,还没回来呢,一会儿回来了,自有丫头们会告诉他我在你这儿。”
我一手拉一个,把莲儿和纨儿拽进屋。“快来帮忙,咱们今儿在院中去吃!”
于是,我们各自动手,搬桌子的搬桌子,搬椅子的搬椅子,抬菜的抬菜,拿酒的拿酒,一会儿功夫就在院中摆起了宴席。我还叫锦书银笙准备了十二个小红灯笼,一会儿天黑的时候点上。本来要点蜡烛的,怕被风吹熄了。
“好了,准备开席了,”我站在桌旁大声宣布,“今天我们来个不醉不归!”
几个人分头坐下,吃了起来。
“嫂嫂,平日里我看你做淑女做得挺累的,今儿没有长辈在场,咱们就豪放一回,别管他什么姿态礼仪,大口吃。”转头又对几个丫环笑嘻嘻地说道:“你们也别闲着,快吃快吃,今儿你们也做一回小姐,云萱丫头来给你们斟酒。”
我提着酒壶围着桌子乱转,这个一杯,那个一杯,气氛热烈,大家都放开了,开心地吃着喝着,几个丫头还划起了拳。
在笑闹声中不知不觉天暗了下来,月光如水一般洒在庭院中。我拿来火摺子把十二个小灯笼点着,一片淡淡的红色光影刹时亮起,平添了几分喜气。
“我们每人想个游戏来玩吧,”我建议道,“我先来坐庄,我这个游戏叫‘脑筋急转弯’,我提问,你们回答,答对的有奖,答错的或是答不出来的罚喝酒,不想喝酒可以表演一个节目代替,唱曲、跳舞、作诗、填词,怎么都行,如何?”
我白天早就想过这招了,叫锦书上街去买了不少小玩意儿,权充奖品。
大家一听“脑筋急转弯”这个名儿,来了兴趣,七嘴八舌地问道怎么玩。
我贼溜溜地笑道:“很容易的,玩一次你们就知道了。”我倒要看看,这古人的脑袋怎么样拐弯。
“顺着圈儿答吧,开始了,素月回答,有一个字你一生都念错,是什么字?”
“我一生都念错,我没念错过什么字啊,到底是什么字呢?”素月在那里冥思苦想,想了半天也没答上来。
另外几个显然也答不上来,催我快公布答案。素月爽快地喝了一杯酒。
“答案就是‘错’字啊!”我哈哈大笑,“我们素月这么认真,除了‘错’字,还有什么字会念‘错’啊!”
“原来是这么个脑筋急转弯法,我知道了。”嫂嫂笑道。
“那下一个轮到你了,听好了,有一样东西,个头和猫一般大小,样子却和老虎长得一样,你猜是什么?”
“这是什么啊?”嫂嫂自言自语地说。
第一次,我就不信你能答得出来,我在心里好笑着。
“认罚认罚。”想不出来,嫂嫂也只好喝了一杯酒。
我公布答案:“是小老虎。”
“哈哈哈哈……”几个丫环一听答案,笑得东倒西歪。
“服了你了四丫头,哪里来的这么古怪问题。”嫂嫂好笑地说道。
我继续发问:“银笙,该你回答了……”
我还没说完,那丫头就打断了我的话:“小姐,我脑袋笨,你可别说太难的,说个简单的。”
“好吧,”我说,“你爱做针线,就问你什么布剪不断?”
“我猜到了。”嫂嫂笑着说。
“是什么啊,少夫人,我怎么想不到?”银笙问道。
“你家小姐不准代为回答,我可不能告诉你。”嫂嫂也开始使坏了,怎么样都不肯告诉银笙。
“小姐……”银笙以求救的表情望着我。
“这样吧,你答不出来得照样罚酒,如果其他人能够答出,就举手抢答,谁先举手谁先答,答对有奖,答错照罚。”
银笙只好罚了一杯酒:“少夫人,我喝了酒了,你快说,是什么?”
“瀑布!”嫂嫂答道。
“对啊对啊,瀑布是剪不断的。”几个丫头高兴地说着,在酒精的作用下,愈加兴奋,催促着我快问。
“有一头头朝北的牛,它向右转,原地转三圈,然后向后转,原地转三圈,接着再往右转,这时候它的尾巴朝哪儿?”
“朝西。”莲儿说。
“不对不对,是朝东。”纨儿也说道。
嫂嫂在那边笑着:“你们俩都错了,是朝下。不管牛怎么转,它的尾巴都是向着地下的。”
莲儿和纨儿都被罚酒,大家哄堂大笑,直嚷嚷再来,于是我又接着问:
“为什么大雁秋天要飞到南方去?”
锦书答到:“因为快入冬了,南方比较暖和。”
“肯定是错的,小姐的问题哪有那么容易答出来,快点喝酒喝酒。”银笙在旁边起哄。
“是错的,答案是……”我故意顿了顿,说道:“走路去太慢了!”
大家先是愣了愣,然后齐声大笑。
锦书笑得晕生双颊,说道:“小姐,我投降了,亏你想得出!酒我喝得太多了,我看我还是唱个曲子吧。”
我带头拍起手来,在大家的掌声中,锦书站起来唱了一首渔家小调。声音清脆悦耳,不错不错。
这几位对脑筋急转弯太感兴趣了,接下来也没再做别的游戏,我就一直提问。她们说这样不公平,罚不到我喝酒,于是又改了游戏规则,有人答出来我这个庄家就得罚酒一杯,答不出来奖品就归我。
接下来我连续地提问,她们几个摸到了规律,只有几次给答错了,其他的大部分都答对了,我被罚了好几杯酒,喝得晕晕乎乎。
我趴在桌子上说道:“不来了……不……来了,再这么……下去,小姐我今儿……就醉了……呵呵……呵呵……”
嫂嫂也大着舌头说道:“不……怕……,醉了就睡……嫂嫂这儿……你大哥今天……不……不回来了。”说完一歪头,睡着了。敢情这位比我醉得还厉害,居然把这儿当成了自己的新房?
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一看,全倒下了,就我一人还站着,甩了甩长长的衣袖,转了几个圈,正准备来学一个“贵妃醉酒”,忽然间就撞上了一个人。我醉眼朦胧地抬起头,大哥不知什么时候冒了出来,身边还跟着三个家伙。我依稀记得其中有一个是父亲回来那日和大哥一起站在他旁边的另一个年青人,另一个是大哥结婚当日见到的那个美少年,还有一个不认识。
我哈哈一笑,手指头一一从面前几人脸旁点过:“京城四少?来庆贺我的生辰啊,礼……物……拿来。”上去逮住个头稍矮的美少年,我嘴里嚷嚷着,谁不拿礼物给我谁就是小狗。大哥似乎呼喝了一句什么,要来拉开我,被年长些的那个给制止了,然后我的手里就被塞进了几样东西。我只管抓住,也不知道都是些什么,昏昏沉沉地倚着那个美少年,嘴里嘟囔了一句秀色可餐,伸手在他脸上掐了一下。另有一只手将我抱住,那胸膛宽阔结实,我索性靠前搂住,昏睡过去。
别经年
第二天醒来一看,我躺在床上,昨晚的情形依稀恍惚,还以为是一场梦境。忽觉手边有硬物硌了手,再一看,被中藏了四玫玉佩吊坠,有一个玉鹦鹉,一个玉凤,一个玉鹰,还有一个居然是黄玉镂空龙形佩。天啊,我昨晚到底做了什么,只有皇家人才能用的龙形佩也出现在这里!
嫂嫂和她的丫头都没在我这里,一定是被大哥弄回去了。我赶紧叫锦书来给我梳洗,这几个比我醉得厉害,问她们也是一问三不知,我去梅苑探听一下情形,把东西给还了。
刚一进门,就听见嫂嫂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见我进来,说道:“正说你呢,四妹妹,可惜昨天我醉倒了,没看到精彩的地方。”
我懊恼地说:“嫂嫂你还笑。”然后小心翼翼对站在一旁的凌云涯叫了声大哥。
我这个平常不苟言笑的大哥这时脸上竟然带着笑容,对我说道:“我还道晴宛刚来时有礼有矩的,不爱言笑,怎么这段时间忽然变得爱说爱笑,原来都是四妹妹的功劳!”
我脸一红,讷讷不言。
“四妹妹是想知道昨天发生了什么吧?”那个没好心的嫂嫂喝了一口茶才说道,“你大哥刚才都告诉我了,你居然拉住二皇子、五皇子和楚公子要礼物,逼得人家不得不把身上的玉佩给了你才罢休,呵呵,妹妹,你可真厉害啊!”
“那个……我喝醉了嘛,不记得了,大哥,”我马上递上玉佩,“你帮我还给他们吧。”
“不用了,他们说了,这就算给四妹妹的贺礼。”他说道:“那块玉鹰是我送给你的,也不算什么好东西,你就将就收下吧。”
“四妹妹,我算是明白昨天你说要开口向我要礼物不是骗我的了,我还以为你是逗我笑的呢。”嫂嫂笑道。
“你还说……”我也忍不住笑了,“要不是你们灌我那么多酒,我又怎会出这么大的糗。”
“你们怎么会来的,大哥?”我问道。
“昨儿一早你不是送了不少冰粉过来么,我在宫中和他们几个谈起你做的冰粉,他们就想着要来尝尝,来了后听丫环说是你的生辰,我们就过去了,怕你们见了外人拘束,于是就在一边看着,没打扰你们”大哥说道。
那不是什么都被他们看见了,我一愣,心中闪过一丝不安。
大哥淡然一笑,说道:“他们都说四妹妹聪明伶俐,天真可爱呢!”
聪明?是吗?沾上这两个字,在这样的环境恐怕不会是什么好事!
我开始熟悉外面的情形,计划离开这里。有时候带了锦书或是银笙大大方方地出去,碰到人问就说是到陈大夫的药店抓药,或是到庙里去上香为我死去的娘超渡,有的是借口。有时候我去藏书楼看书,看着看着就跳墙出去了,一个人在天京城里到处闲晃,即使遇到熟人也能飞快闪过,不会留下丁点痕迹。
天京城不愧是帝都,什么样的商铺都应有尽有,吃的喝的用的玩的,林林总总,都不缺乏。还有供人弹琴、下棋、听曲看戏的正规休闲娱乐场所,和青楼不同,都是正经卖艺的,到那儿的人也得按规矩来,不能随便生事,总体上感觉还蛮高雅的。当然也有青楼这种烟花馆所,一个个浓装艳抹的姑娘,在高高的门楼上对着底下的人飘媚眼儿,偶尔还会听到琴瑟笛箫之声从楼中传出。贯穿南北的官道是清一色的青石板铺就,比现代我所在城市的街道都宽,起码也是个六车道;小道也能容两辆马车通过,纵横交错,呈井字形排列,不知是谁规划的,很符合城镇建筑设计的规范。
看惯了外面的花花世界,更觉得凌府压抑气闷,外面的自由也更加地吸引我,我决定了,找个地方偷点财物,跑路走人。我那个爹摆明了当我不存在,如今凌府又是三夫人当家,等着那个害死我母亲的人来安排我的命运,想想都不会有好下场,指不定过不了几年就把我卖给哪个大户人家做小妾了。我争不过天,老天爷把我丢到了这个鬼地方,难道我还连人都争不过了?
虽说我今年只有十二岁,但我的智力可比十二岁多了十几年,凭我这身本事,起码也能当个合格的小偷,难不成还能给饿死了?只是我走了肯定得连累三个丫头,先问一问,不行的话就带上她们一道走,反正我穿衣梳洗也得有人侍候,不是我懒,是古人的穿着打扮太过繁琐,我怎么都学不会穿没扣子的衣服和梳各种发髻。
连日来,我叫素月盘点着家底,素月说加上我母亲留下来的,现银总共还不到一千庅,还有几十株有点像铜制的散钱。庅和株,是这个时代的计重量词,我没工具,也不知道它与斤两克的关系,不知道算多还是算少。不过还有几件金银首饰,另外那“京城四少”送给我的几件玉佩看起来倒也是好东西,加起来怎么着也够养家糊口一段日子了吧。
“小姐,收拾这些要做什么啊?”素月一边整理散了一床的各种物件一边问道。
“有用。”我就回答了两个字,还没决定之前,先不透露给她听,以免走露了消息出什么茬子。
素月见我不想回答,不再问了,只带着一丝狐疑不时地看看我,我的表情一如往常,看不出什么来。
“小姐,小姐……雪儿姐姐来传话,说是老爷夫人请小姐到前厅去。”锦书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知道是什么事吗?”我抬头,淡淡地问道。雪儿是三夫人的丫环。
“听说是舅老爷来了,要见小姐。”
“舅老爷?”我转头看着素月。
“啊!是小姐的舅舅,小姐满月的时候来过咱们家的。”
“我母亲娘家姓什么?”我问道。
“小姐这病不是好了么,怎么又犯糊涂了!”素月笑着说道,“姓夏啊,舅老爷还是个秀才呢,好像是叫夏长卿。”
得,本人原也姓夏,这回真算是找着家人了,不知道我这几十年不见突然冒出来的舅舅这次来是干什么。
我随着雪儿来到前厅,父亲和二夫人、三夫人、五夫人都在座。那个头戴襦巾,身穿蓝绸双团鱼纹单袍,腰系罗带,白净面皮,四方脸的中年文士想必就是我的舅舅了,看到我,他抑制不住激动地站了起来。
“这就是云萱么,长这么大了啊。”
“云萱,还不过来见过你舅舅!”我的父亲用他一贯威严的声音说到。
我上前施了一礼,叫了声舅舅。在丫环的指引下坐在下首。
三夫人对我说道:“你外祖母家前些年搬去了南边,路途远了,这两年咱们两家也没通音信。这次你舅舅来,原是来看你母亲的……”
她掏出手帕抹了抹眼角,接着说道:“不曾想我那可怜的妹妹已不在人世了。你舅舅的意思是想接你回去住个一年半载的,南边的气候暖和,也适合你养病,你还能陪陪你外祖母。这自然是人之常情,我和你父亲都没意见,不过也要听听你的意思。”
说了这么多分明就是想我走嘛,还说什么听听我的意思,你心下是巴不得我快快走吧,还搞这套虚情假意!我心想。却不知这一来正中我下怀。我还正愁着找不到借口一走了之呢,于是回道:
“一切但凭父亲和三娘作主!不过……”我顿了顿,继续说道。“我那三个丫环……”
“既是你的丫环,就一并带了去吧,路上也好有个照应。”舅舅说道。
“好吧,既然舅老爷都这么说了,那就这么定了!云萱,你先下去吧,把该带的东西收拾好了,和你姐姐妹妹们告个别,舅老爷赶明儿一早就走。”三夫人说道。
我很有礼地躬身告退,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那是乐开了花,凌府啊,咱们这就要说拜拜了!
进了沁竹苑,我一脸喜色地问素月:“素月,把咱们这几天清点的东西都给我打包装好,明儿一早咱们就得走了。”
“到哪儿去啊,小姐?”素月不明所以地问道。
“去我舅舅家,老爷夫人准了的,让我去舅舅家住,我估计这一去得几年才能回来,所以咱们得把东西都带上。”
“小姐,离开自个儿的家去别处住,有高兴成这样的么?”素月怪到。
“怎么不高兴啊,在这个大宅门里你们住得不嫌烦吗?规矩一大堆不说,出个门都难!我打听过了,我舅舅家可是住在南边的潞州,离这里远着呢,你们肯定也没去过,南方山青水秀,可好玩了!”我说道。
“小姐你又没去过南方,怎么就知道好玩了?”素月笑道。
我总不能告诉你我前世就是南方人吧!
为了了解我所处的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空间,这一段时间我可是看了不少地理人文方面的书籍。根据书上的记载来看,容国的河山和我原处的中国并没有多大区别,差别就在所经历的时代变迁和名称叫法的不同而已。
这一段时间以来,经过苦苦的思考,我终于想通了现在所处的这个时空和我原来的时空究竟有什么不同,打个比方说,它们就好比一个千层饼的其中两层,揭开来看,两层饼是一模一样,看不出有什么不同,但是组成这两层的面分子、面原子却又是不一样的。
我很期待看看这容国的大好河山和我记忆中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有什么不同。
忽然发觉思绪飘远了,我言归正传,接着说道:“愿意去的赶紧来报个名,不愿意去的可以留下。”
几个人都笑嘻嘻地举手说道:“小姐到哪儿,我们就跟到哪儿。”一段时间来的耳目熏染,她们早已习惯了我的说话方式。
别的人我懒得管,哥哥嫂嫂和大夫人那里是得去辞个行。
我先去大夫人那儿。这位大娘以念经礼佛的方式跳出这个红尘恶风波,也不知心中是真放下了还是没有。听说我要走,她意味深长地说了句:“在这个家委屈了你,走了也好,你舅舅是秀才出身,跟着他,你也能学点东西。”
“一向多亏大娘照拂,云萱在此谢过。他日如有机会,定当报答大娘的恩情。”这个家中的几位夫人,也就这位大娘有点人情味。说起来,我还应当感谢她请医救了凌云萱一命呢。
“说什么报答不报答,人各有命!”她叹息到,“看得出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记得别忘了有我这个大娘就行!”
这是个可怜的女人啊,都是我那个老爹造的孽哦!
我说道:“大娘,我一定不会忘了你的。”
出得净心斋,来到梅苑。难得哥哥今日竟在家,听说我要走了,叹道:“哎呀!后日楚公子要宴请朋友,央我请四妹妹去教他家的厨子做冰粉,还要请四妹妹帮他出几个题目考人,我都应下了,这一来我可如何向他交待啊!”
我一听乐了,还以为是多大的事呢。“这有何难,我把做冰粉的方法和脑筋急转弯的题目写下来,你拿去给他不就得了。”
嫂嫂自告奋勇地研磨,我提笔就写了起来。
“大哥,我看我就不写答案了,我一个一个说给你听,到时候你就做主考官,好好考考他们。”
大哥一听很高兴,眉头不自觉地挑了起来,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个大哥外表虽冷,其实骨子里似乎不是这样!
第二天一早,我就带上丫环,和家人作别,跟着舅舅坐上马车离开了天京城,向潞州而去,一去经年。
将别离
桌上摆着精致考究的菱花铜镜,这铜镜打磨得十分光滑,银制的托架上刻着蟠螭形的双层彩绘花纹,其间错嵌着几十颗金银、玉石,虽比不上玻璃的,却也算是清晰了。
我慢慢地抬起眼帘,镜中映出了一张清丽绝俗的脸,睫毛弯弯,双目犹似一泓清水,唇角微微上扬,似嗔非嗔,似笑非笑。
“原说来舅舅家住上个一年半载就接我回去的,却一住就是四年,无人过问,如今我都把自己当成夏家人了,他们又要来接我回去!你们猜是何故?”看着镜中的自己淡淡地笑着,对身后正帮我梳妆的锦书和银笙说道。
锦书带着一丝怨恼说道:“那府里人的心思咱们也猜不透,这几年咱们倒好像是被赶出了凌府似的。小姐不愿回去么?不过那始终是你的家,他们要你回去,你也不得不回。”
我转过头,一本正经地道:“只要两位美人愿跟小生我浪迹天涯,从此不离不弃,相伴江湖,那我就不去了!”
锦书翻了个白眼说:“越来越没个正经!坐好了,还差一点就梳好了,外面凌家来接你的人还在等着呢。”
银笙干脆地来了句:“你做梦吧!”
我家的锦书银笙跟着我四年来功夫见长,对我的言论无论是大胆古怪还是玩笑,已经无动于衷了,要搁以前我这样说,一定早羞红了脸跑出去。
锦书帮我在头顶梳了个环双髻,用一根鎏金顶部空心雕花银钗固定,余发披散在肩上,配上我的一袭白衣长裙,显得飘然出尘。我原地转了个圈子,赞道:
“多久没穿女装了,我们锦书的手艺可是一点也没生疏啊!走吧,看看凌家是谁来接我。”我一边说一边提脚往外走去。
“小姐,记住你现在是女儿家,步子别迈那么大……”锦书赶紧追了出来提醒我。
到了门口,正迎上舅母出来,说道:“丫头,你怎么才来啊!”
我知道舅母最怕见外客,就笑了笑说道:“舅母你去歇着吧,这里有我就行了。”
步入厅内,只见一人长身玉立,背着手站在那儿正欣赏着厅壁上挂的美人图,一个僮儿随侍在侧。
听到我的脚步声,那人回过身来,叫了声:“四小姐!”
“怎么会是你?”虽然四年不见,我却记得那双灿烂的星眸,是那个曾经的美少年——五皇子束潇然,只是如今已长成青年了,少了年少时的青涩,多了一份成熟,更加地英俊了。
“我到潞州公干,正好听说威伯候爷要接四小姐回天京,我就自告奋勇代劳了,小姐觉得意外么?”
“哦,是没想到,小女子居然劳驾王爷来接,还请王爷恕小女子不敬之罪。”我有礼地鞠躬。容国的皇子满十八岁加冠后就会封王,我知道束潇然两年前已被封为昭王。
轻笑一下,束潇然说道:“你我已不算初识,四小姐不用如此多礼。”
“云萱不敢,王爷是皇家之人,应知礼节不可废。”来到古代的首要注意事项就是少和皇家的人搭关系,不然一个运气不好,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所以保持距离是必要的。
“我就叫你的名字,云萱,可好?”他唇角含了一丝笑,明亮的目光盯着我问道。
糟糕,我怎么随随便便就说出了自己的闺名!在舅舅家一直用夏展瑶这个名字男装示人,以侄儿的身份帮着舅舅做生意,名字常挂嘴上,都忘了男女不同了。
说出口的话是收不回来的,江湖儿女不拘小节,管它呢!
“王爷可知家父急召云萱回去有何要事?”招呼束潇然坐下,唤丫环摆上茶,我这才问道。
束潇然有点奇怪地说:“候爷只说你在娘舅家住了有一段日子了,要接你回去,别的倒是没说什么,难道你还不想回去么?”
“也不是,只是舅舅待我如同己出,我在此地住了四年,俨然已把这儿当成自己家了。”我微笑着回答。
束潇然若有所思,我亦自觉地不再提这个话题。
“王爷准备何时动身回天京?”
“若是你准备妥当了,我打算明日就动身。”
这么急,我还有不少事情没安排好呢。于是我说道:“王爷可否容我耽搁几日?舅舅今日不在,舅母身体不好,自我外祖母去世后夏府一向是我管家,等舅舅回来禀明了他,把该交待的事情交待清楚咱们再出发。”
“不急不急,一切等你安排好了再说,我就住在小楼壹号房,你准备好了,叫下人去通传一声就成,若我不在,就找我的书僮子墨,”说罢起身,“我还有事在身,不打扰了。”
我亦不再挽留,遣下人送了他出去,自己也回到后院。一边走一边想,忽然想到束潇然在我面前一直是自称“我”,并没有一口一个“本王”。
小楼其实不小,谁不知道潞州城最大的饭馆,最好的旅店,最出彩的戏班子,都集中在小楼!小楼其实是潞州城最大的楼,占地宽广,主楼高三层,旁边附属的小楼有几十幢,楼内吃喝玩乐,应有尽有,是近年来潞州城最繁华热闹的休闲场所。
我当然知道小楼,因为素月的丈夫傅青云就是小楼的六大管事之首。四年前,在来潞州的途中我们救下了一个浑身是伤的人,三年前,此人成了小楼的茶楼管事,一年前,素月成了他的妻子,所以如今我的身边只有锦书和银笙。
“银笙,去请素月姐姐夫妇二人过来,我们就要走了,该和他们作个告别。”
刚应了我一声,银笙已经不见了人影。这丫头,轻功越发地好了!
我环顾着这个生活了四年的地方,还真舍不得离开呢!
我母亲的娘家本也是望族,外曾祖父还任过前朝的云州知府,后来因战乱避祸,导致夏家人丁稀少,家道中落。当年我母亲嫁入将军府做小,有一半原因是为了我舅舅,她以嫁入将军府所得的聘礼来为舅舅谋取进京赶考的盘缠,谁知我舅舅在赶考途中一场大病错过了考期,后为潞州商贾钟氏所救,入赘钟家,娶了钟家的独生女儿,携母搬到此地,抛弃了秀才的身份专心经商,以致多年来与我母亲不通音信。四年前钟家老爷逝世,我舅舅接过了钟家产业,这才去到天京把我接来。
舅舅因此觉得愧对我母亲,待我如同亲生之女。舅母脾气耿直,粗枝大叶,膝下只得两个男孩儿,亦是把我当成了自家女儿对待。市井小户的人家,竟比那大宅院里人情味不知多出多少!
四年前初来时,舅舅家只经营得一间茶楼和一个绸缎庄,两个表弟还不满十岁,舅舅一人支撑得挺辛苦的。
有一次舅舅判断失误,积压了好多陈货卖不出去,既没有银两进新货,又还不了钱庄放贷的款项,眼看着夏记绸缎庄就要面临关闭时,我挺身而出,亲自设计花样和款式,让裁缝师傅将积压的旧货全部制成成衣,并在潞州城销售一空,为舅舅化解了一场经济危机。此后我便女扮男装改名夏展瑶,以潞州夏家侄少爷的身份开始帮助舅舅打理生意,在我的管理下,夏家的生意这几年是蒸蒸日上。
“展瑶姐姐,娘说凌家来人接你了,你要回去了,是真的吗?”
我一看,是我的两个表弟夏维扬和夏维帆,一个十三岁,一个十岁。在家里他们叫我展瑶姐姐,出了门叫我展瑶表哥。
“是啊,姐姐等你爹回来,把生意上的事交待好了就走。”
小维帆不舍地说道:“姐姐你能不能不走,我还要你教我念书,给我讲故事呢,先生可没你说得好。”
这小家伙自从听了我说过一个故事后,天天缠着我,害得我搜肠刮肚地把前世的小说全弄进脑子翻腾了一遍。
“姐姐也不想走,不过姐姐的爹要让姐姐回去,姐姐不能不听啊。维扬维帆,我走了你们要听爹娘的话,好好地跟着先生学习,知道吗?”我摸着维帆的头叮嘱到。
我是真的把他们俩当成亲弟弟看待的。近两年我也教了他们不少东西,尤其是维扬,我把我的生意经差不多都教给他了,我走了,他这个正牌的夏家少爷该出来替舅舅担当一点担子了。
于是,和两位弟弟又坐着闲扯一通,锦书过来了。
“小姐,东西都整理好了,清单在这里,你看看还有什么不妥?”
我接过清单,一笔一划勾勒出娟秀的字迹,把我要带走的,该交给某某的每一样东西都写得一清二楚。心下不由得有点得意,不慨是我亲手带出来的丫环,别看平常嘻嘻哈哈没个正经,关键时刻一个顶两个用。
“很清楚,就这些了,你前去看看,素月他们也该来了,先领他们到我屋里去,叫厨房准备好晚餐,一会儿就在我屋里吃。”
说毕我打发了两个小表弟,回到我的院子等着。
淡黄衫子郁金裙
等见到素月夫妇,难免又是一番唏嘘。素月虽舍不得我们几个,不过她嫁了人,当然得嫁鸡随鸡了。吃过晚饭,我把要托付的事向他们夫妇交待得清清楚楚,两人郑重允诺定不辜负于我,这才离去。
第二日,舅舅至午时方才回来,向他解释了凌府来人接我回去后,我将帐册、钥匙等一并交予了他。舅舅言辞之间很是惋惜失去我这个好帮手,我安慰他说维扬也长大了,我也教了他不少东西,我走之后维扬也可以替他分担了。舅母在一旁说道,她也舍不得我,这几年来一直当我是亲生女儿,如今走了也没个人陪她说知心话了,一边说还一边泪涟涟的,弄得我心中也酸楚不已。后来她又道,女儿家大了,总是要许人家的,也不能老让他们当男孩子养在身边,我父亲接我回去说不定也是想到了这一层,要给我配个好人家。
我当时一听这话心里就格登了一下。舅母说的话不是没有可能,这么长时间没想起我这个凌家女儿来,说不定真是要搞什么利益联姻了才会想到我。
我心里冷笑了一下,如若那人值得我嫁自然再好不过,顺水推舟从此跳出凌家,过我自己的日子去,如若不是,本姑娘总有办法给你搅黄了,看你能耐我何!
到了晚间,等一家人都歇下后,我换上男装,取出一个狞狰的面具戴上,遮住了脸孔,只露出眼睛和嘴,纵身一跃,从夏府的后院飞身而出,来到潞州城最大的青楼——惜芳楼。
见到这张面具脸,惜芳楼内的下人毫不惊奇,反而惊喜地叫道:“公子,您来了。”
我挥挥手,表示不用管我,径直向楼上走去。
还未踏步,便听见一阵琴瑟檀板之声,一个清丽的声音唱道:
为爱莲房都一柄,
双苞双蕊双红影。
雨势断来风色定,
秋水静,
仙郎彩女临鸾镜。
妾有容华君不省,
花无恩爱犹相并。
花却有情人薄幸,
心耿耿,
因花又染相思病。
唱的是欧阳修的《渔家傲》。这个时代当然不会有欧阳修,除非他也穿越了。我淡淡一笑,上得楼来。这词乃是我向六一居士所借,还好这里不会有人告我侵权。
丫环荷烟见是我,笑道:“公子终于来了,我家姑娘可是盼了好久呢。”
我问道:“姑娘今儿有客么?”
“是几位世家公子,只点着要听姑娘的曲儿。荷烟先领公子进姑娘屋里去。长亭,长亭,告诉姑娘公子来了。”
我随荷烟进得屋中,不到片刻,惜芳楼的头牌柳梦裳就带着满脸的笑容过来了。摒退丫环,屋中只剩得我两人时,我拿下了面具。
“妹妹好长时间不曾来了,我还等着你合奏那《春江花月夜》之曲呢。”
柳梦裳年方十九,一袭淡黄衫子郁金裙,腰身纤细,体态轻盈,可能是刚喝过酒,此时脸颊有着淡淡的红晕,眉如墨画,神若秋水,恰如那一枝杏花春,说不出的柔媚细腻,更添一种别样温柔。我不由心下感慨,如此品流详雅之人,不称在风尘啊!
“姐姐倒是好雅兴!我此番前来,是专程来向姐姐道别的。”
“妹妹要去哪里?”梦裳一惊,急忙问道。
“姐姐也知绸缎庄的夏老爷只是我舅舅,其实我本京城人士,如今家里来人接我了,这几日便要回去了。”
“展瑶,看你如此的相貌才情,我就知你身世必定不俗,却又以男儿身示人,不着痕迹周旋于众商家之中,如此胆色心性,为我柳梦裳平生仅见。我一个青楼女子,能得你这样一位知己好友,也不枉此生了!”。
我笑道:“姐姐谬赞了,我不过是有点小聪明罢了,哪比得了你这个潞州城第一美女加才女啊!能得你这样一个姐姐,我不知道有多高兴呢。”
摇摇头,梦裳轻笑出声:“你那还叫小聪明啊,如今潞州城里谁人不知夏家有个经商奇才夏展瑶,年纪青青,手段了得,又有何人不晓来我惜芳楼的‘无名公子’,诗词书画,堪称一绝,可谁又知道这两人本就是一人,还是个姑娘家。”
“我有这么出名么,怎么我自己不知道?”嘻嘻一笑,我偏着头说道:“梦裳姑娘既然这么欣赏夏展瑶与无名公子,可是看上其中哪一个了,能否为君洗尽铅华?”
手指轻点我额头,柳梦裳嗔道:“坏丫头,没个正经。”
我正色道:“不是说笑,只要姐姐点头,明日我就带姐姐离开这惜芳楼。”
“当真?”梦裳一脸惊异。
“呵呵,端看你是选择嫁给夏展瑶还是无名公子了。”
“你的意思是……”
我正色道:“对外当然是说痴情公子恋慕柳梦裳姑娘,千金抱得美人归,实际是请姐姐暂时委屈作小楼的乐部教习,一年之后,想走想留随便姐姐。”
“妹妹和小楼是什么关系?”
“小楼六大管事之一的傅青云之妻,是我原来的丫环素月。姐姐的赎身之资甚巨,单凭展瑶一人之力难以让姐姐脱离此间,傅管事说小楼主人倾慕姐姐才华,愿以一半赎身之资请姐姐在小楼教习一年,此后各不相欠。”
梦裳听罢喜极而泣,对我倒头便拜:“能脱离这苦海,怎么可能不愿意呢,妹妹的大恩大德,梦裳没齿难忘,在此谢过。”
我忙拉住她:“你我姐妹还用得着客气么,今日展瑶有此能力,能救得姐姐跳出这红粉场,不保哪日展瑶也有求着姐姐的时候。”
“若有那么一天,梦裳定然万死不辞!”
我笑道:“好了好了,我怎么觉着咱姐妹俩像在唱戏啊!”
梦裳也笑了,此话略过不提,拉着我要合奏那《春江花月夜》之曲。中华文化沉淀千载,留传下来的这首古典名曲,是我最喜欢的,琴箫合奏,令人沉醉不己。我前世擅长的乐器是洞箫,有一日随手拿起洞箫吹了一段,引得梦裳大是感叹,以为是我所作,几次来都硬逼着我接着把曲子续下去,由她谱成曲,如今终于成了,兴冲冲地要与我合奏。
其实我与梦裳的相识也缘自音乐。自历史中便知烟花女子中不乏出污泥而不染之辈,柳梦裳更是此中的皎皎者,以死铭志,卖艺不卖身,不仅生得如花似玉,更是才高不让须眉,尤其一手琴技,闻名容国。她只第一次见面便知我是女儿身,我实言相告想拜她为师学习琴技,在和我谈诗论词几番后,两人互引为知己。
点上薰香,摆好琴案,清越的琴声响起,一阵前奏后,我随之轻启唇,洞箫声起,一时间恰如春江潮水缓缓流过,滟滟随波千万里,皎皎一轮孤月静撒寒光,照在江上,人沐月光中,影映江水里,如诗如画……
一曲终了,外间传来啪啪的掌声,同时响起的还有一个男子的声音:
“听闻梦裳小姐的入幕之宾,只有无名公子一人,小弟早想看看是何等样人物,今日闻得此曲,我等确实是甘拜下风,垦请兄台一见。”
我迅速戴上面具,低声说道:“我先走了,姐姐收拾好,明日我再来为你赎身,咱们合力演一出戏,从此潞州就再无柳梦裳此人。”
出得门来,看到四名锦衣玉带的公子站在门外,当先一人面若秋月,眼如桃瓣,眉梢含笑,竟生得比女人还祸水。见我戴了面具出来,微微愕,随即恢复如初,拱手道:“在下端木偁,请无名公子共饮一杯。”
我变男声说道:“今日无名还有要事在身,改日再恕。”
说罢侧身前行,被其中一人出手挡住,他冷笑道:“公子好大的架子,我等诚心相邀,竟然如此对待。”
难道你想见我我就非得陪你么?这是什么道理!我懒得搭理他,绕过那只手,继续向前走去。
身后带起一阵轻风,那人见我不理,竟伸手出掌,意欲掀我面具。原来是个会家子!我原地来了个大回旋,曲指弹向其手腕,口中说道:“公子如此待客之道,怕是无人敢消受。”语毕脚尖轻点,施展轻功绝尘而去,留下一众人目瞪口呆站在那里。
第二日,我——无名公子,以三千庅白银之资从秦妈妈手中了赎走了柳梦裳,坐着马车向西而去。我坐在马车里,小心肝还在疼着,我的妈呀,居然这么贵,我那白花花的银子就这么去掉了一大堆!心里那个疼哦,表面上还不能表现出来,毕竟是我自个儿愿赎人家的,又没人拿刀逼我。
出城二里地,我们和等在那里的小楼四掌柜佟天换了马车,倒回潞州城而来,直接驶入小楼,原来的马车由佟天驾着向西而去。
安顿好了梦裳,现在不叫梦裳了,她已改名柳念瑶。我觉得有点别扭,我都还没死呢,她倒先纪念上了。之后,我叫下人通知束潇然,我们明日出发回天京。
林中遇险
在马车里坐了两天了,那个累啊,骨头都快散架了。天啊,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潞州到天京,快马加鞭,也得好些天才能到,何况我们这样坐着马车摇啊摇的。
虽说马车还算宽敞,不过我们坐的人多了点,我和锦书银笙,还有束潇然和他的一个手下叫什么叶轻尘的,五个人,挤倒是不算很挤,刚好够坐,就是两个大男人在,害得我为了顾及我的淑女形象,不能随意的盘腿躺卧伸懒腰,因此憋得慌。
束潇然也真是的,身为皇子,那钱是多得花不完,居然这么小气,才雇了两辆马车!除了我们坐的这一辆,另一辆应该叫做货车了,装满了舅舅要我带回去的礼品。舅舅真是很周到,夏家包括出嫁了的姐姐们他都考虑到了,给每个人备了一份厚礼。这样想来好像也不应该怪束潇然小气,应该怪舅舅,不是他硬要塞给我那一大堆东西,我们也没必要全部挤在一辆马车上。
两天来,无论在马车上,还是在客栈,我就那么安安静静地坐着,不多言、不多语。束潇然偶尔会问那么几句,都被我轻轻带过。那个叶轻尘则整天摆着一张酷脸,一言不发。
哎,真是郁闷!还不如跟着外面的护卫骑马呢,这样对坐着大眼瞪小眼的,多别扭!我心中想着,不过掀开车帘看看外面,立马放弃了以上想法。如今已是秋天了,外面艳阳高照,正是热的时候,紫外线太强了,还是坐马车好,免得被晒黑。
我抬起手,按了按眉心。
“云萱可是累了么?让车夫把车停下休息一会儿吧?”束潇然开口问道。
“多谢王爷关心,我闭上眼休息一会儿就行,赶路要紧。”话说完我便向后一靠,闭上了眼睛。只听见他叫车夫把车速放缓,并传令众护卫慢行,还算个体贴的主儿!
我静静地回想着这几年的生活,还是在夏家舒服啊,什么都随意,舅舅舅母都宠我,由着我的性子来,两个小表弟也挺腻我,我兴致来时也会带着他们玩得不亦乐乎。凌府就不同了,逢人只说三分话,亲姐妹之间各守各的院,永远隔着那么一层,真真是侯门深似海,此次回去,我怕是又要戴着面具过日子了,这么想着想着,竟真的睡了过去。
“呯”地一声巨响,我一下子惊醒,条件反射地伸手切向面前之人的颈部动脉,还好对方同时开口问道:“云萱,没事吧?”
我耳听得是束潇然,收手已然来不及,只好改为一把抱住了他。
出了什么事?定神一看,马车前倾,已然倒了,我们坐后排的三个人全倒向面对而坐的两个男人,我正压在束潇然身上,锦书和银笙与叶轻尘撞作一团。
束潇然一只手扶车,一只手紧搂着我,还好还好,差点我就对他切了下去,那可就糟了。
察觉我们的姿势实在是不雅,我整个人都趴在他的身上,他的鼻息暖暖的吹在我的耳边,急忙以手扶住车辕,侧身让了开来。他的脸微微有点红,见我离开,手还伸在半空,竟似有点怅然若失。
外面有人过来帮忙,连滚带爬地出了马车,只见几个护卫亮出兵器,以马车为圆心站成一圈护着我们,其余的护卫正与一群黑衣人交手。
“你们几个,保护凌小姐!”束潇然对围着我们的几个护卫下令后,拔剑在手,与叶轻尘一道飞身冲入战局。
我向前边看去,这群黑衣人个个武功不凡,出手狠辣,但是王爷的卫队也不是孬种,况且我方在人数上占了优势,比黑衣人至少多出了三倍,一时之间难分高下。
锦书和银笙一脸紧张,一左一右护在我旁边,惟恐人伤了我。
“没有我的话,你们不许出手!”我轻启唇,传音说道。
两人看我一眼,表示明白。
打斗持续着,刀光剑影,一片喊杀声中,黑衣人渐渐处于下风。忽然,其中的一个黑衣人撒出一团白雾。糟糕,是迷烟!形势急转直下,马上就有二十几个护卫倒在了地上。我到底要不要出手呢?不出手吧,眼看得这边处于弱势了,怕是撑不住,出手吧,我怕见到血,而且该如何解释凌家四小姐何来的一身功夫?
由不得我多想,再不出手就要死人了!我开口唤过锦书和银笙,手放在了腰间,忽听得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后面传来,转眼间,一名身着白衣的男子翩若惊鸿,挺剑向领头的黑衣人胸口刺去,那人也出剑来挡,谁知白衣男子剑走偏锋,中途转势,一剑刺向他持剑的手臂,那手臂顿时血流如注。我心头一寒,赶紧侧头避开了血光,看向白衣人。
白衣人武功高强,剑如寒光,且明显不受迷烟影响,一瞬间又有三名黑衣人伤在其剑下。见有人相助,众护卫来了精神,越战越勇。黑衣人眼见不敌,领头的一声呼哨,顿时逃匿而去。
束潇然上前抱拳道:“多谢这位公子相救,未请教尊姓大名。”
马上之人朗声一笑,并不回答,只掏出一绿色小瓶丢向束潇然:“将此药融于水中给人服下,可解那迷烟之毒,在下还有要事在身,就此别过。”说罢催马而去,只留得一片烟尘。
我听那声音有些耳熟,凝眸细看去,不是那生得比女人还祸水的端木偁是谁?不禁脱口而出:“啊,是端木偁!”
“云萱识得此人?”束潇然走前来,听到了我的话,回首问道。
“在潞州城见过,当时他和城内几个世家公子在一起,我听得别人说他名叫端木偁。”想着那双似桃瓣的眼睛,我没来由地心跳了一下。
“端木偁,那是武林第一世家的二少爷,琴棋书画无所不通,一身剑术更是惊绝天下,十五岁出道至今,从未遇过敌手,听说除了当年的天池山老人,恐怕当今世上,其剑术已无人能敌。”叶轻尘娓娓道来。
天池山老人?蓝袍给我的灵魂记忆中有记载,不就是我继承了他武功的那位死老头吗,原来是天下第一剑啊!他虽已死,严格说来也算是我师父,我禁不住问道:“这端木偁如此厉害,难道那天池山老人是他师父吗?”
叶轻尘看我一眼,说道:“天池山老人武功出神入化,却行事古怪,一生未曾听说他收过徒弟。”
“那他现在是住在天池山上吗?”
“这位前辈高人虽被人称作天池山老人,却并不住在天池山上,据说他行踪不定,四海为家。他的样子很少有人见过,年岁也无人说得清,算起来估计有八九十岁了,不知是否还在人世。”
感觉叶轻尘对于我打听天池山老人的情况有点奇怪,我忙转移话题:“端木公子武功这么高,那天池山老人已经老了,想必比不上端木公子了。今天多亏了端木公子救了我们!对了,那些黑衣人是强盗吗?”
束潇然和叶轻尘对看一眼,同声说道:“是强盗!”
我笑笑说道:“哎呀!我们只顾着说话,还没给众护卫服解药呢。”
束潇然也缓过神来,遣人拿水和药给众人服下。
强盗!骗小孩子吧!这种镜头当年我在电视里看得多了,估计又是朝廷的皇位啊朋党啊之类的纷争惹的祸。这束潇然是个王爷,是皇帝的儿子,那些黑衣人肯定是冲着他来的,看来以后我还是少招惹他。
如此一闹,我们只得原地休息。马车坏掉了需要修理,众护卫中毒烟服了解药后需要调息。
如果不是刚才的那场打斗,原该有好心情欣赏这秋日美景的:西边残阳如血,整个山林都笼罩在一片霞光之中,树叶都黄了,一阵风吹过,打着旋儿地落下,好似在跳舞。
我和锦书银笙坐在一个小土坡上,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如梦如幻。
今天有晚霞呢,农民伯伯说过早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不用发愁明天会下雨了!我心想。
随着天色渐渐暗下去,马车还没有修好。
“遭此变故,赶不到客栈歇息了,今晚只好在林中扎营了。”束潇然来到跟前歉然说道。
“没关系,锦书,银笙,搭帐篷!”我对着两个丫头喊道。
箫声动
锦书和银笙拿两顶简易帐篷走到林中空地上,打开装帐篷的圆形布袋,一拉一抖,帐篷就撑开了,看得众人目瞪口呆。嘿嘿,如此先进的东西本朝定然没有吧!来到这里,我很遗憾自己原来不是学工科的,可以弄点像样的发明创造。前世我是文科生,除了书读得多点,别的本事一样没学会。这个帐篷可是我费了不少力气才搞出来的。帐篷好做,关键是体积大了难以携带,试过好几种材料都不太行,偶然有一天看到傅青云的武器是一把软剑,才想起用制软剑的精炼玄铁打制成细铁丝作骨架,这才有了现在收起来就一个背包大小的简易帐篷。
“云萱这帐篷倒是方便,搭起来毫不费功夫。”束潇然说道。
“这是舅舅经商路上所备之物,我见着好玩就给舅舅要了两顶来,不曾想今日正好派上用场,我和丫环用一顶,另一顶就给了王爷罢,天凉寒气重,有它挡风总比露宿地上强。”
“如此多谢了!”束潇然含笑应允。
看着锦书和银笙把马车中的褥子搬到帐篷内,我说道:“王爷若累了可先进帐篷休息,我在这附近走走。”
“我陪你去吧!”束潇然站起身来说道。
孤男寡女同行,不是招人话柄么?我赶紧拒绝了他。束潇然笑了笑,嘱咐了几句要注意安全之类的话,不再勉强。我点点头,向左边的林子走去。
秋天了,树叶掉了大半,视野也较之以往开阔许多,走不多时,一眼望去前面好像有水,我决定前去洗洗脸上的灰尘。走得近了,果然有个湖泊,四周围铺满了落叶,水面上还缠绕着一层雾气,因这将暗未暗的黄昏而愈显朦胧,平添了几分神秘。
这样美丽的天然景色有多年没见了,我就着湖水洗洗手和脸后,背靠树干,呆呆地看着眼前的湖泊,脑中不禁意浮现出范仲淹的《苏慕遮》词:
碧云天,
黄叶地。
秋色连波,
波上寒烟翠。
山映斜阳天接水,
芳草无情,
更在斜阳外。
黯乡魂,
追旅思,
夜夜除非,
好梦留人睡。
明月楼高休独倚,
酒入愁肠,
化作相思泪。
慢慢思量着,忍不住暗自心伤,忽生天地之大,竟似只有我一人之感。我这个异时空的孤魂,不正像一个旅客吗,在潞州是漂泊,在天京又何尝不是漂泊,何处是家,何处为家啊?一股郁气集结于胸,我忍不住想发泄出去。站起身来,左手对着树干发出一掌,林中一棵大树齐腰而断,不待树倒,我又迅速欺身上前,将树干托住,轻轻放于地下,寂然无声。我飞旋起身,不断挥出双掌,掌风过处,满天树叶飘舞,像下雨一般飞落,直到地上铺了厚厚一层,方才收手,倒在落叶上。
天色慢慢暗了下来,远处传来一阵箫声,吹箫人是个中高手,声声呜咽,似嗔似怨,如泣如诉,一丝一缕,渗入了我的心扉,到了曲末,余音悠长,延绵不断。这箫声带出了我的忧伤,泪水忍不住缓缓流出。
“小姐,回去吧!”不知何时,银笙拿着火把来到了我的身后,一脸担忧地望着我。
我擦干脸上残余的泪水,对着银笙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说道:“放心,我没事,只是刚才想起我娘了。”
与银笙返回驻地,护卫们用树枝Сhā在土里支撑着,用树干撑起罩布,搭起了几个临时帐篷,还在地上燃起了一堆堆篝火,三三两两地围坐在篝火四周,正在用树枝穿着野味烤着。
我的新式帐篷前面也点燃了一堆篝火,束潇然、叶轻尘和锦书都坐在那里,见我和银笙回来,一齐看过来。
锦书开心地叫道:“小姐,银笙,快来吃烤肉。”
束潇然的一双眸子在夜色的掩映下,灿若星辰,竟比那火光还亮。他的手里拿着一支玉箫,我的眼睛不由自主地停驻在箫上,原来吹箫人是他!
束潇然微笑着打了个招呼,挪了挪身子让出位子,我挨着锦书坐下。闻到烤肉的香味,我才感觉肚子真的饿了。
叶轻尘和锦书把各自烤的那不知是大雁还是什么鸟的东西分给我们几个,烤得还不错,可惜没有盐,味道差了点。
吃完了,我看看旁边的箫,对束潇然说道:“王爷的洞箫吹得真好,能再吹一曲么?”
束潇然点头,洞箫轻贴唇上,箫音响起,这一次没有了悲咽的感觉,却是带着暖意,似一阵和风吹过,缠缠绵绵,萦绕心头。
我忍不住跃跃欲试。
束潇然或许看出了我的想法,一曲过后,将箫擦拭了一下,递了过来:“你也会吧?来一曲试试!”
我犹豫着,锦书说道:“小姐,就吹一曲吧,我也想听呢!”
“好吧!”我从束潇然手中接过洞箫,被他握过的地方传来一阵暖意。
我轻启唇,将洞箫凑近,一曲《明月千里寄相思》缓缓溢出。箫音静静流淌,我默默祷告,祈求月儿带给我隔世的家人平安幸福。
“这曲子叫什么,是何人所作?没听过呢!”束潇然没有接我递过去的洞箫,含笑问道。
“明月千里寄相思!我也是听别人吹过,因为曲子短,便记下了,不知道是何人所作!”我说道。
“是吗?”束潇然挑了挑眉,“云萱吹得很好听,曲子也新鲜,再来一曲吧!”
我将手收回,洞箫凑在唇边,吹起了红楼梦,一曲又一曲,悲悲凄凄,心情也跟着箫音变得悲凉起来。银笙和锦书都听得呆了,眼含着泪水,不知想起了什么。
束潇然的手突然按在我手上,打断了我,声音有些喑哑地说道:“行了,不吹了,早点休息吧,明日早些赶路。”
洞箫被他拿走,我的掌心顿时一片空落。
这一晚,我们露宿荒山。
第二日,我提出把货物分装在两辆马车上,轻装上阵,而我们骑马前行,累了再上马车坐,如此一来可以提高速度,早日到达天京城。
“你会骑马?”束潇然淡淡问道,并没有表示出过多的诧异。
“我爹是大将军,行武出身,身为将军之女,我怎能不会骑马呢!”想不到我一个千金小姐居然会骑马么?从我做商人夏展瑶的那天起,我就开始学骑马了,顺便连我家的丫头也全拉去学了。有马走遍天下,无马寸步难行(主要是路太糟糕)!在现代我买不起车,到了这里我买得起马,不学可惜了。
最后大家都骑马。早上我就骑着马儿晒太阳,晒够了就坐回马车缩在货物堆里打瞌睡。这样一路行来,分开了些心思,倒也没那么难熬了。
就这样一直向北进发,一路上加强了戒备,几天后终于到达了天京,也没再出什么事。
我坐上马车进了高高的城门,马车驶在宽阔的官道上,在两旁百姓的噪杂声中前行。掀开车帘,别了四年的天京城出现在我的眼前,店铺门外高高悬挂着各式各样的幌子,当铺、茶楼、乐坊……一一从我眼前掠过。这一切是那么的熟悉,似是昨天才见,却又带着一丝陌生。
“王爷,我们是先进宫复命,还是……”叶轻尘低沉的声音在街市的喧闹声中传来。
“先送凌小姐回侯爷府。”
于是马车由王爷的卫队护着,一直驶向威伯侯府的大门。早有门房见着王爷的人马过来,到里边通报去了,我们刚到门口,我的爹和几个娘,还有两个哥一个嫂,一个姐两个妹已经呼啦啦迎了出来。
“没想到我的回来还挺受欢迎的!”我嘻笑着悄声说道。
“参见王爷!”外面齐声呐喊,跪下一大片。
“人家欢迎的那是王爷!”银笙这个毒嘴丫头不满我的自我哄抬,一语中的。
管他欢迎谁,反正是本小姐回来了,做戏要做全套,别人那么尽心,我也不能落了后。下人早摆好了矮几,我踩着下了马车,低头硬挤出几滴泪,上前盈盈一拜,说道:
“爹,女儿回来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你舅舅舅母这一向都好吧?”我那个一向对我从未笑过的爹今日破天荒地笑逐颜开。
“都好,临行时舅舅舅母还让我给爹娘带声好呢!”
“那就好!还要多谢王爷送小女回来,请王爷到府内用茶。”
束潇然答道:“侯爷不必客气,本王还要入宫复命,就不耽搁了,改日再登门拜访。”
终于端出王爷的架子了!
“既有公事在身,老夫也就不留王爷了,改日再叙!”
拱手作别,束潇然上马而去,临行时对我微笑着挥了挥手,我对他回以一笑,感觉身后如芒在刺,有一道目光冷冷地盯着我。回过头来,见到的却是一张张笑脸,难道是我的幻觉?
美女的招摇
我的舅舅不愧是个心思剔透的商人,把人的心思摸得那是一个准!果然,在送上他给我备的那些厚礼后,这府里那些个人看我的眼睛都多了一分笑意。当年他来带走我,听说也是送了一份大礼给三夫人,不然我也没这么容易就出得了府去逍遥了这么几年。
家里大姐云荭、二姐云菁都出阁了,一个嫁了太傅之子,一个嫁给了三年前金榜夺魁的状元郎,三姐云菲亦许了京城守备之子,半后就要过门,只剩了五妹明珠、六妹云萝,如今加上我,凌家还有三个未出阁的小姐。二哥云封少时是皇子伴读,今年十八了,已经行过了冠礼,没继承我那爹爹的将才,据说是一个纨绔子弟,把个侯爷老爹气得不行,只在户部谋了个闲职,整天的东游西逛,不见人影。
我把潞州带来的许多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再加上一些银两首饰,着锦书拿去赏了各房的下人,如此一来,竟也得了点人心,没几日就从丫环仆妇们的口中打听到了本人被急召回府的原因。
据说事情是这样的:
当今宫中,第一美人当属茹妃娘娘,其人二十二岁芳龄,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嘴不点而含丹,眉不画而横翠,真真是回头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深得当今圣上恩宠,并有极大的可能填补上虚悬多年的后位空缺。
这位娘娘有个弟弟年方十九,未婚,整日只知花天酒地、流连花丛,据说还曾为了争夺杏花楼的花魁如烟和人大打出手,这样一个浪荡子,却欲找个才貌双全的世家女子。威伯侯府小姐的美貌与才名在天京城中是家喻户晓,于是娘娘授意我爹她相中了凌家女儿。
凌家小女云萝尚未及笄,还未到婚配年龄,自然排除。凌家五女是侯爷和三夫人的掌上明珠,爹娘怎么忍心让她嫁给那败家子,何况明珠小姐也坚决拒绝,誓死不从。但那厢是最受宠的茹妃娘娘,更有可能是未来的皇后,得罪不得。当此左右为难之际,旁人点醒(要是知道是谁多嘴我非一巴掌把他拍死),于是乎想起了凌家还有我这么一个女儿,和明珠年纪又相当,当即拍板,将我急速接回,欲在茹妃娘娘之掬花宴后许配娘娘之弟——卫元颢。
啧啧!这就是当“散”财童子的好处啊,没钱谁会来捧你这个不得宠的四小姐的场,这消息如何得知?如今凌府的人谁不知四小姐的舅舅是潞州大富翁,对四小姐疼爱有加,甚至外间还传他给了我一大笔财产作为嫁妆。这几天功夫,我在凌府下人心中的形象骤然高大了不少,好歹也是一多金女啊!
三夫人牺牲我成全明珠还情有可原,因为明珠是她的亲生女儿而我不是。但是,凌暮天啊凌暮天,难道我不是你的女儿么?你怕毁了明珠的幸福,我的幸福你又何曾考虑过!既然你不问我愿不愿,我也不会如你愿!想两头周全,门儿都没有!
我心中有了决定,茹妃娘娘要找的不是才貌双全的弟媳妇么?呵呵!我已步步退让,什么也不和你们争,只求你们忘了我也好,这样也护不得我周全,如此我又何须退让,从今日起,我放弃作沉默的羔羊,本姑娘和鬼神都争过,还怕和人争!
我这貌是明显摆在这儿了,正宗的花容月貌,总不能毁容吧!自残的事俺是不会干的,不过要是妆化得不好,出去吓到人那就不是我的罪过了。至于才嘛,凌四小姐向无才名在外,茹妃娘娘,我就看看你们卫家会不会要个蠢媳妇!
“锦书,快走啦!”我拽着锦书走出凌府,戴着宽檐竹笠,上面一层轻纱披泄而下,遮住了面孔。
“小姐,你确信要这样出去?”
“你怕什么,我这不是蒙着面吗!”
有银子就是方便,出个门也没人拦了。
“小姐,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去—见—有—缘—人!”我一字一顿,恶狠狠地答道,明显地感到锦书打了个寒战。
一路上,慢慢对锦书说着即将上演的戏码。
“可能发生什么你都明白了,记住我教你的话,随机应变。”
“我会的,放心吧,小姐!”锦书露出个兴味盎然的笑容。
杏花楼,天京城的著名青楼,我坐在天香楼临窗的位子,眼睛死死的盯着它。天香楼可不是青楼,它是一家饭馆。我找人打听过,卫元颢近日每天宿于杏花楼,这个时辰,他都会从杏花楼出来到天香楼吃饭。这位仁兄的习惯有点怪,一般青楼都管饭的,还需要跑出来吃,要不是杏花楼的厨子太差,就是那儿脂粉气太浓,把饭菜的香味弄坏了。
等了没多久,有个手摇折扇的公子从杏花楼出来了,身后跟着四个彪形大汉。
我听见跑堂的小二上前叫卫公子,站起身对锦书使了个眼色,就是他了!
待到他上得楼来,我便起身下楼,走过他身旁时,一个趔趄,身子往这位卫公子身上倒去。
“姑娘小心!”不出其然,这傅粉卫郎一把伸手扶住了我。
“小姐怎么样了,有没有扭到脚?”锦书上前问道。
“多谢公子!哎哟,好疼!”我轻轻挣脱卫元颢的手,扶住了前来的锦书,一个站不稳,又跌倒在卫元颢的身上。
“还是由在下扶着小姐到那边坐下吧,可能是扭伤脚了。”卫元颢开口说道。
我便由他扶着,一瘸一拐地回到桌旁坐下。
我蒙着面纱,他看不清我的面容,但我刻意为之,语音娇嫩,身散异香,不信这个花花公子不动心。
果然,坐下后卫元颢并未放开我的手,就势坐在了我身边:“姑娘为何戴着面纱?”
“公子请自重!”锦书Сhā进来,成功解救了我被紧握的小手,贴近我小声说道,声音刚好够伸长耳朵的卫元颢听见。“小姐,你这个样子要是传到茹妃娘娘的耳中,那和卫公子的亲事可就不一定成了。”
“敢问姑娘是哪个府上的小姐?”卫元颢笑眯眯地问道。
“我家小姐是威伯侯府的四小姐!”锦书摆出一副高傲的表情快速答到。
“我家公子还是国舅爷呢!”四个大汉中的一个看不过去了,也Сhā嘴说道。
“敢问公子尊姓大名?”我问道。
“在下卫元颢!”卫公子答道。
“啊?那不是……”锦书欲言又止。
这下各人心知肚明了!
“在下久仰凌小姐已久,不想今日得以有缘碰到,还请小姐赐见一面!”卫元颢想必早就想看看凌家小姐的样子了,难得竟叫他碰上,怎会白白放过这机会呢!他俯身靠前,轻佻地对我说。
我佯作娇羞,讷讷不言。
“即是卫公子,小姐见见也无妨,侯爷知道了想必也不会怪罪。”锦书在一旁扇风点火道。
于是我点点头,缓缓拿下所戴的竹笠,摆了个万人迷的笑出来,嘴咧得要多大有多大,龇着牙看向卫元颢,而牙上的黑斑肯定不无意外地露了出来。
他对上我的眼睛,和身后的四个大汉同时张开了嘴,半天才合拢。
“凌……小姐果真如传言……花……花容月貌!”
我见他看得眼神抽筋,心中乐开了花。
现代的烟薰妆加上我拙劣的化妆技术,配上一袭白衣,效果惊人。妆化好时我在菱花镜里看了半天,三分像人,七分像鬼,把自己都吓出了一身冷汗。
我奉送上一个秋波,长睫毛使劲扑闪了几下,抖落了好些粉末,抿嘴笑道:“嘻嘻,每个见过我的人都这么说,也不管人家会害羞!卫公子你很热么,怎么一头的汗?”
抖了抖手中的锦帕,扇出一阵浓浓的香风。卫元颢随着我的动作,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那……那个,本……本公子忽然想起还有件急事要办,就不……不打扰小姐了。”
卫元颢站起身,带着四个手下落荒而逃。
锦书在后面伸长了脖子叫道:“哎,公子……卫公子……”
“算了,人都走远了,别喊了,收工!”刚才这楼上的食客,倒被我吓傻了一半。人太出风头了也不是什么好事,我又把竹笠戴回了头上,起身便走,步伐稳健,哪里是扭伤的样子。
一路上锦书笑得合不拢嘴。
“小姐,你刚才的样子,真的是……你说,卫公子晚上会不会做恶梦啊?哈哈哈!”
我表情严肃地说道:“锦书,看你这么开心,定是十分地喜欢小姐我的这个造型了,你放心,回去我就给你也化上这妆。”
“哎呀,不要啊小姐!”锦书急忙告饶。
“就这么定了,你放心,我一定给你化得比你家小姐还要‘漂亮’,让所有人见了你都惊为天人!哈哈哈!”
“不行啊,小姐,你还不如杀了我,我还得个痛快……”
我们两个一路笑闹着,远离了天香楼。我得快回去洗个澡换了这身行头,再晚点,我自己都快被这香味给闷死了!
小楼主人(番外)
崇仁十六年秋,九月初三,这是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秋风萧瑟,树叶不时地从树上飘落下来,铺满了潮湿的地面。叶落无声,天京城内的一幢院落里,一盏灯笼在秋风中晃晃悠悠地漂浮着。手提灯笼的是一个中年男子,个子不高,身体壮实,古铜色的脸在灯笼的光影里一忽儿明一忽儿暗,眼角爬满了深刻的皱纹,但是他的一双眼睛却精光闪耀,深遂无比,一看就是有着深厚的内家功夫。
他走到正房门口,见门半掩着,伸手一推,走了进去。屋内只有一只蜡烛燃烧着,亮着微弱的烛光,一个穿着黑色广袖袍的男子坐在首座,脸上戴着一个狞狰的面具,见到此人进来,侧头向来人问道:“人都来齐了吗,就你们五个?”
嗓音低沉柔和,优美动听,听上去声音的主人还很年轻。
分坐在下首两边的四个青衣人转过脸来望着来人,齐声喊到:“赵叔!”
他们也都很年轻,大的那个也就二十岁左右,小的那个估计也就十七八岁,看上去生龙活虎,充满了朝气。
被称作赵叔的人对着坐于上首之人一脸恭敬之色,低头抱拳道:“属下参见楼主!”
戴面具那人挥了挥手:“赵昂,不必多礼,坐下吧!”
赵昂上前,坐在他的身旁。
“好,既然人齐了,开始说正事吧!”他的眼睛逐一扫过众人,“暖阁进展如何,能够在预定的时日开张么?”
赵昂答道:“是,属下等接到楼主的命令后,连日赶工,暖阁已快完成,这两日就可收工了。”
“人手招募得如何?”
“自从贴出告示后,男子倒是有很多人来报名,经审核已定下了三十人,只是这姑娘么……到如今也只有七八个人。”
“想必她们是不相信告示中所说之言,怕在暖阁沦落风尘吧?”
“楼主所言极是!”
“有这层顾虑也是人之常情。这样吧,我也想过这个法子恐怕不太行得通,咱们如今就改变计划,告示中所承诺依然有效,如有来报名的亦可按原来所定行事,”他将手放在桌上,轻轻扣击了一下桌面,那双手竟是纤长而洁白,皓肤如玉,“此外你分派所招来那三十个人,到天京城的各家青楼给我私下挖人,把那些立志卖艺不卖身的、被迫呆在青楼的给我想办法弄到暖阁来,你也可借由此事验证他们的办事能力,日后好分派做事。”
赵昂眼睛一亮,对啊,良家女子既不来,青楼女子亦可啊,自己怎么没想到这一层呢。他对四个青衣年轻人吩咐道:“楼主的话你们也听见了,那些人也是你们在管着,这事就着手你四人去办。”
四个青衣人齐声答是。
“此事完毕,就由你通知谢三娘过来接手,她知道怎么做。”
“是!”赵昂应道。
见他微一沉吟,接着说道:“另外有一件事要你去办,茹妃欲娶威伯侯之女为弟妇,你去查查此事,将那威伯侯府与卫家的动向随时报我知晓。”
楼主所查之人都是当朝权贵,赵昂心下虽感惊异,面上却是纹丝不动,波澜不惊,楼主要查,自然有他的道理,只要是楼主的吩咐,他赵昂就算是粉身碎骨也要为其办到。
“属下一定照办。”
“此间的事暂时也就这两件,潞州那边有没有什么事?”他继续问道。
“属下正要禀报楼主得知,昨日接到飞鸽传书,礼部尚书闻得潞州新戏之名,遣人到潞州邀请‘四喜班’到京演出,常班主请示楼主可要应允?”
“可知为了何事?”
“不知,只听说是半月后进宫为贵人演出,莫不是宫中有什么喜事?”
“既然暖阁也要开张了,他们来了也好,这边也需要他们。那就把‘四喜班’全部搬到天京来,潞州的叫他们另外找人顶上。”
“是,属下今晚就传书过去。”
话锋一转,他语气关切地问道:“你这一向身体还好么?胸腹可还会感到疼痛?”
赵昂眼眶一热:“难为楼主还记着属下这点小病痛,自照着楼主所授之法吐息纳气以来,已经不怎么疼了。”
一年前的事仿佛又出现在眼前,自己被仇家所害,伤及五脏六腑,本已躺在路边等死,这条命却被楼主所救。他虽戴着面具,赵昂却感觉得到他还很年轻,就是这么一个年轻人,武功却是出神入画,凭借自身修为,他将内力源源不断地输入赵昂体内,并且花了不少珍稀的宝贵药材,硬把赵昂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之后他传了赵昂一套内功心法,令他的功力在一年中大为精进。自此以后赵昂心甘情愿跟在他身边做了一名属下。
“既然如此,我就不多逗留了,你们具体商量该如何做吧,我该走了。”
语毕还未见其起身,五人只觉得黑影一闪,一阵风过,屋内的烛火摇了一摇,霎时人影全无。
“好高明的轻功啊!”那圆圆脸的少年大概是四个青衣人中最年少的一个,忍不住张大了嘴,出声赞道。
赵昂轻斥到:“平日里我说楼主武功之高,当世少见,你们不是不相信么?今日可是亲眼见到了,我可有说错?”
“赵叔没有骗我们,楼主的武功的确深不可测,从他的眼光中竟看不到一丝精芒闪烁,显是内功已到了炉火纯青的镜界,令人不察,恐怕我们在座的五人联手,也不是他的对手。”一个短小精悍的人说道。
“这是我让你们第一次见楼主,楼主的手段你们还没真正见识过,跟着他,自然不会亏了你们。以后好好为楼主办事,我赵昂的话你们可以不听,楼主的话却不可不从。你们既然入了小楼之门,应知小楼的规矩,来去可自由选择,不想干了随时可以走,但是决不允许背叛!”赵昂斩钉截铁地说道。
叫“小楼”这种奇怪名字的想必除了潞州的那个“小楼”,也不会有别家了。原来此间之人竟是小楼的人。
其中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抿嘴一笑,斜眼瞅着赵昂说道:“赵叔所言极是,赵叔当年对咱们四兄弟有救命之恩,咱们‘四斩’既然跟定了赵叔,定然尊崇赵叔之令行事,决不会有二心。楼主是连赵叔都佩服的人,跟着这样的主子,是咱们的福气呢!从那双手来看,我猜楼主只怕比我还小着那么几岁,他的身份真是令人好奇!呵呵,保不准是什么王孙公子也说不定。”
“楼主的身份你们不必多作猜想,做好你们份内的事就行了。可别给我闯出什么祸来!”赵昂正色说道。
“遵命!”四人答道。
四个年轻人来自不同的地方,因脾气相投而结为异姓兄弟,结伴游荡江湖。正所畏初生牛犊不怕虎,在江湖上混了几年,几人都是拼命三郎,不怕死的主儿,渐渐闯出了名号,人称“四斩”,一斩使刀,二斩用剑,三斩出拳,四斩擅暗器,“四斩”武功招式古怪,所过之处,下手决不留情,出手必见血迹,道上之人闻之色变。
他们与赵昂又是何因缘,外人就不知了,反正看得出四人对赵昂十分尊敬,唯其马首是瞻。
小楼主人福气也甚好,救了一人,就网络了这么多手下。
“你们就按楼主所说分头行事,除了四斩,那三十个人各领十人去,四斩轻功最好,人也最机灵,就随我去打探消息。”赵昂说道。
四人领命而去,赵昂就着屋内的笔墨,写下几行字,卷成筒,来到院中的阁楼上,那里喂养着一群鸽子。他将纸卷装入一个小竹筒,拴在其中一只鸽子的脚上,两手一松,那鸽子一下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姐妹
我在无聊的日子里,静静等着暴风雨的到来。没有网络,没有电视,没有卡拉OK,没有超市,没有……我想要的,什么都没有!实在无聊!有时候我真想大声喊: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可惜天气晴朗,即无风也无雨,我一片渴望暴风雨的痴心就此被扼杀了。
这一日,我又继续起了从前的日子,来到藏书楼找书看。在书架上翻找了半天,有几本记载武功招式的书,比起我学的可是差远了,其它尽是些历史、地理方面的书,能看的我已经看过了,正无聊地翻着,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传来,我立马噤声,身子一个急旋,躲在了角落的书架背后。
脚步声近了,走进了藏书楼,随之听到了两个人的对话,听声音是凌暮天和凌云涯。
“那么茹妃娘娘怎么说?”
“娘娘说记得去年元宵宫中办灯会的时候见过五妹妹,既然两姐妹长得像,四妹妹也必定是个美人儿。”
“奇怪,娘娘怎么会突然问起你四妹的相貌来了?”
“四妹妹的样貌摆在那儿,无可挑剔,我担心的是不知她这些年学过琴棋书画没有,三日后掬花宴上的才艺展示,可别给咱们凌家丢脸才好。”
茹妃娘娘居然无缘无故问起我的样貌?定是卫元颢小朋友那天被吓到了,不想娶个自恋狂加丑八怪,找他姐姐说了。说起来我那日的样子确实像鬼多过像人,正常人谁敢娶个那样的女人放在身边!从凌暮天和凌云涯的谈话来看,想必这门亲事在茹妃娘娘那里还有希望。不过没关系,我也知道革命不可能一次就成功,已经作好了屡败屡战的准备!
“四妹妹这几年都不在家,也不知她舅舅请人教过她些才艺没有,倘若是五妹妹,卫家定然是一百个满意的,怎么样也不会让人挑了毛病出来。”
“就是你五妹妹不愿嫁,这才找了你四妹妹来替,这门亲事门当户对,原本卫家就是冲着你五妹妹来的,要不是那卫元颢是个浪荡公子,怕你五妹妹嫁过去受苦,我也不会出此下策!凭明珠的才貌,爹一定会为她找个好人家。”
“爹,如果是这样,四妹妹嫁过去同样会吃苦啊!”
“她么?”凌暮天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她从小就性子懦弱,不敢争,女人只要不闹,平平稳稳地过日子就没问题,明珠可不同,她那个性子,若是嫁了过去闹起来,咱们不好与卫家相处。何况你四妹命硬,早出阁早好!”
我心下暗叹,都是他的女儿,待遇差别怎么那么大,莫非我不是他亲生的?
“少时四妹妹离家前晴宛和她走得近,听晴宛她习得一手好字,是四娘生前所教,自病好后还跟着晴宛学过一段时间的琴,很是聪明,应该差不到哪里去。”凌云涯说道。
“皇上对卫婉茹宠爱有加,言语中已有封后的意思,和卫家的这门亲事不容有闪失。嗯,你再去打听打听她都会些什么,紧着点儿教教她,别在掬花宴上丢了咱们凌家的脸!”
死老头,明珠就是千般好,我就是万般不是。养不教父之过,你从没管过我,现在还好意思将我给卖了!我听得气愤,在心内把凌暮天腹谤了千遍不止。
他二人一边在书架上找着书一边谈着,谈完了要找的书也找到了,凌云涯一捧搂了抱着,便出了藏书楼。
他们前脚刚走,我后脚就出来了。玩儿李代桃僵?你会玩我不会玩么,看我如何给你玩回去!卫家你就别指望了,要女婿你就慢慢儿选吧!
走到园子里,绕过一座座假山,看见前面有两个人在亭中坐着。我轻手轻脚走前一看,无巧不成书,正是凌明珠,她雪白的瓜子脸上,双眉弯弯,凤目含愁,不时地叹气。
咦?奇怪了,不是随了她的意,她不用嫁给卫元颢了么,怎么倒叹起气来了!
我正想知道她为何叹气,丫环绿萼像是听到了我的心声,开口问道:“小姐,老爷依了小姐,不让你嫁给那个什么卫公子,如今接回四小姐来由她嫁过去,您还有什么可愁的?”
凌明珠沉吟半晌,抬头看着天空说道:“绿萼,三日后就是茹妃娘娘的掬花宴了,四姐必定是要出席的,我到底去不去呢?”
“小姐想去便去罢,这有什么好想的啊?”
“你不知,爹说原本茹妃娘娘看中的就是我,我担心我若去了,她看四姐不如我,又生什么变故,万一舍了四姐把我指给她弟弟,那可如何是好,好不容易才躲过的。”
这小妞还满自恋的,居然就认定了她比我好!其他的我样样比她强,只不知道我和她谁更好看一些?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脸,我不禁为自己的行为好笑,犯不着和她比美啊!
“那小姐不去就是了!”绿萼说道。
“可是掬花宴上,京城的仕族小姐公子都要出席,他也要去的,不去不就见不到他了!”
他是谁?敢情我这妹妹有了心上人!
绿萼笑嘻嘻地说:“小姐是说昭王爷么?”
昭王,不就是束潇然吗,她竟喜欢他!
我听见绿萼接着说道:“小姐端的好眼光啊,听说昭王爷在几个王爷中最为出色,况且他还不曾立妃,有的皇子像小姐这么大的都立了妃了。”
是吗?我还以为束潇然已是妻妾成群了呢,没想到还是独身王子!
明珠的脸刷地一下红了,更添了几分妩媚,嗔笑着拍了绿萼的手一下说道:“丫头多嘴!”
“小姐别打啊,奴婢倒是有个好主意呢,再打就不说给小姐听了。”绿萼嗔笑道。
“好,你且说来听听。”明珠说道。
“也没听见过四小姐有什么文采,即便有,定然也比不上小姐你,小姐照样去参加掬花宴,如果情形不对还可以推四小姐一把,将她推到前边去,只要小姐的风头不要太过,茹妃娘娘就会把注意力全放在她身上,小姐说不定还可以和昭王爷单独说上话,那不就两全齐美了?”
“对啊,那我这就去找爹爹和娘说去,不然他们可不让我去了。”
明珠提着裙摆,赶紧地跑去找她爹娘了。
无聊!我回到沁竹苑,睡觉去也。酉时还未到,我的嫂嫂就来了。想到大哥和爹妈的对话,我知她是来套我话的,面上就没有以前那么热情。枉我拿她当朋友,她却不和我说一句知心话。
“四妹妹在做什么呢,今儿我可又要来叨扰妹妹一顿了,可儿一直吵着要到四姑姑这里来吃饭呢,说这儿的饭格外地好吃。”嫂嫂笑着说道。
可儿是她的女儿,今年三岁了,很是可爱。自生下可儿后嫂嫂竟然再未受孕,大哥于去年又纳了一房妾室,这古代的男人啊……想想她也够可怜的,我看她容颜似有点憔悴,硬起的心肠不由得又软下来。
“说什么叨扰,可儿想吃就尽管来,我这儿东西可多,近日三娘是把什么好吃的都往我这儿搬,说是我太瘦了得好好补补。嫂嫂这一向可好?”
沈晴宛的脸上闪过一丝恍惚,随即笑着说道:“啊?挺好的,四妹妹这几年长大了,越发出落得水灵了。以前我记得你常常练字,如今怕是写得更好了吧?”
“有空时也练练,不过写得不怎么样,”既然免不了说起,看她难为地斟酌着,干脆还是我来吧,也好早点结束话题,“记得抚琴还是嫂嫂教的呢,嫂嫂可别跟我谈其他的那些劳什子,除了这两样,别的我可就什么都不会了,说了倒让人笑话。”
“四妹妹这么聪明,怎么会呢!”她讪讪地笑着。
这儿正说着呢,从不登我这地儿的三夫人母女俩也来凑热闹了。
“呦,晴宛倒和你四妹妹好啊,上这儿来也不叫上我们!”三娘笑得脸都成了一朵花,上前来亲热地拉着我的手,“你们姑嫂两个在说什么呢?”
“三娘,正说四妹妹小时候的事儿呢。”嫂嫂笑着回道。
“云萱啊,三日后茹妃娘娘在宫中摆掬花宴,我正寻思着让你和你妹妹去见见世面呢,特地来告诉你一声,也好准备准备。”
“云萱一向没见过大场面,这宫规什么的一样也不懂,怕丢了凌家的脸面,还是五妹妹六妹妹去吧。”我佯作娇羞,轻声说道。
“没关系,你爹也答应了,就这么定了!有你五妹妹在,有什么不懂的她会帮衬着你,宫中的宴席她去年就参加过了,今儿来就是来教教你宫中的规矩,你要好好在掬花宴上表现,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咱们凌家还藏着这么个美丽的女儿!”
三夫人这时的样子,看起来倒像是我的亲娘。没想到当年凌云萱没死成,留下来对她的女儿也有好处啊!帮衬我,好啊,那么好心的妹妹,我不会让你白白帮我的!
隔座送钩
茹妃娘娘于百花中独爱菊,于是天京城的皇家别苑内种满了各色各样的掬花,这掬花宴就在别苑内举行。一大早,三夫人就把我和明珠叫了起来,专门点了个手巧的丫环来为我们好好地妆扮,穿金戴银,描眉点唇,硬是弄了大半天,动身前往皇家别苑时,已是午时过了。
我一向装束简单,在头顶挽个发髻,用一根木簪固定就行了,受不了金银首饰的重压。金银玉器我还是喜欢拿在手里,或是锁在箱子里,这么压在头上是很折磨人的,容易弄出颈椎病。不过现在是去面见天颜,没有办法,只得顶着一身重重的行头前行。
按理说这样的场合只有正室夫人才能出席,凌府的大夫人却是不问尘事已久,这几年都是三夫人出头露面。我们每人带了一个丫环随身侍候,三夫人带了初晴,明珠带了绿萼,我则带了锦书。一路上三夫人一直喋喋不休地念叨着各种注意事项,我表面上在听,还不时点点头,心思却飞到了九霄云外。
到得皇城南面的别苑,只听见一片热闹之声,原来各家小姐公子大都到齐了,清一色的青年才俊和美貌佳人。听说在这皇宫别苑里办的宴会不是一次两次了,明里好像是宫中的贵人们和各位臣子的家眷聚会玩乐,是皇家犒劳手下臣子,其实说白了就是相亲大会。借由赏花搞个聚会,皇子们和各家的公子小姐都在此间展现出自己的才华,有人相中谁了,隔不久就会下聘迎娶。要不怎么除了皇子,其余人家受邀的都是未婚男女?
别人我不知道会如何,我自己的事自己知道,今天要是表现好的话,这卫家的媳妇我就当定了。侧首看去,卫元颢在人群之中,身边围了一群莺莺燕燕,看来想做卫家媳妇的人还很多,怎么偏就相中了我!其实说起来卫元颢若不是花名在外,倒是一个俊俏公子,唇红齿白,风神俊朗,只可惜皮囊虽好,骨子里的风流却是我最不屑的。
别苑很大,亭台楼阁,奇花异草,小桥流水应有尽有,最难得的是苑中处处开满了掬花,地里种着,盆里栽着,有白色、紫色、红色、黄|色、橙色……甚至还有少见的绿菊和墨菊。我一路行一路看着,内侍将我们引到了一处亭内。三夫人和相熟的夫人打着招呼,明珠也对认识的姑娘姐姐妹妹地叫着,只有我一个认识的也没有,干脆撇下她们看着那花儿。
步步行远,看着这一盆盆掬花,我的脑海中不由得想起朱淑贞的那首《黄花》,“宁可抱香枝上老,不随黄叶舞秋风”,这一句恰如其分地表现出了掬花的孤傲高洁。环首四周,入眼中俱是笑容,只是那笑容背后的脸孔谁又真正瞧得清,我叹了口气,这繁华似锦看在我眼中,竟成了一片荒凉。
我正自发呆,忽觉有人站在了面前。
“喜欢掬花么?”
抬起头来,面前出现了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眼中洋溢着一片温柔,我仿佛掉入了两汪黑得不见底的深潭,半晌无波。
束潇然举起手在我眼前晃了晃,犹豫道:“你不会……不记得我了吧?”
我回过神来,脸色微微发烫,一定是红了,真该死!
“参见王爷!”刚想弯下腰去,他修长的手指伸出,扶在我曲起的手肘上。
“不必多礼!看得这么出神,是不是喜欢掬花?”他继续问道。
“是啊,梅兰菊竹,花中四君子,谁人不爱呢?云萱亦不能免俗。”我回道。
他摇了摇头:“你却不是俗人!”
我正奇怪他何以这样说,初晴已经看见我,一边喊着一边走了过来,由不得我多想,只得告辞:“丫环来了,王爷,云萱失陪。”
束潇然皱了皱眉,说道:“云萱,没有外人在场时,叫我名字就好。”
说话间隔着围栏与花丛,伸手将我牵住,我微微一挣,没有挣开,见初晴越走越近,不由大骇,要给人发现这还得了!
“王爷请自重!”我低声说道。
“还叫王爷?”他轻声说道,一丝戏谑在眼底闪过。
“放手,束潇然!”我狠瞪了他一眼说道。
他瞥了一眼初晴,这才放开手,笑容可掬:“下次记得把姓省了,直接叫名就好!”
我来不及说话,初晴上前拉住了我:“四小姐,别走远了,夫人让你过去。”
坐下后,明珠妹妹一改先前冷淡的态度,把那些刚才还亲如一家的姐姐妹妹抛在了一边,和我说起话来,话题就围着束潇然转,直问我和束潇然说了些什么,在他送我回来的路上又发生过什么。抬眼望去,束潇然已走到另一面,落坐在有我二哥凌云封在内的众男子之中。
“皇上驾到,茹妃娘娘驾到!”随着一个尖细的嗓音响起,苑中的众人呼拉拉全部跪下了。
“众卿平身!”这位就是当今皇上,年纪比我那老爹大,样貌威武神俊,看起来年轻时也是个英俊男儿,怪不得生的儿子一个比一个漂亮!他身边的茹妃头戴如意珠翠冠,面贴珠钿,正可谓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如斯美人,风华绝代,怪不得受宠!
皇帝和茹妃高坐堂上,扯了一大堆不相干的话后,令大家入席。我们随着内侍宫女走向早就摆好的桌椅前落座,举杯恭谢圣恩后,开始吃了起来。在吃上我一向对美食没有免疫能力,不管别家小姐如何厮文有礼,本人只顾埋头痛吃,宫廷筵席啊,几千前的人就我得吃了,怎么能错过呢!
脚上一疼,有人踢了我一脚,抬起头,发现好多人都向我行注目礼,三娘和明珠的眉都皱出了小疙瘩。不知谁家千金忍不住笑出了声,低头与一旁之人窃窃私语,隔得远一些的几个席位上,坐着二哥凌云封、卫元颢以及几位皇子,还有几个公子哥儿,我不认识,没想到在路上救过我们的端木偁也在座,一个个瞪大了眼睛朝我这边看来。端木偁的嘴角含着一丝讥诮,接触到那目光,我心头一跳,只得讪讪地笑笑,放下了筷子。
茹妃娘娘开口了:“这位姑娘是……”
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话了,三娘急忙站起,跪下答道:“回娘娘话,这是臣妾的四女凌云萱。”
“原来是凌侯府的四小姐!”茹妃娘娘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天啊,这下我想不出名都不行了!
“倒也长得端庄,还小吧?这性子倒是活泼!”茹妃仔细看了看我,说道。
“回娘娘话,已经十六了,不算小了,只是从小寄养在别处,不大懂规矩!”三夫人诚惶诚恐地答道。
“哦!那也难怪!听闻得凌家女儿个个有才,一会儿的掬花秋社,凌小姐不可让大家失望哦!”
被明珠掐了一下,我这才跪下大声答是,说出口才惊觉似乎应该谦虚几句,估计这样不作谦词的厚颜之行又是不可为的,顷刻间人群又呆掉一片。坐回席上,接收到一束暖暖的目光,侧首看去,束潇然眉头微挑,对我举杯,轻抿了一口杯中之物,笑若朝霞。这家伙看出了什么?
吃完撤席,皇上先走了,留下茹妃娘娘和几位美人,考教功夫的时刻到来了。
今儿掬花诗社行的这个游戏,就和我们小时候玩的“击鼓传花”相似,就是把桌子并成两张大桌,男女分别围坐在桌的两旁,拿来一个玉钩在手中互相传递,一个人蒙着面击鼓,鼓停时玉钩在谁的手中,就由谁作诗一首,此外还要表演一个节目,歌舞琴艺都成。茹妃娘娘规定了,今儿的诗面就是掬花,所以作的诗都得与掬花有关。作不出诗的,必须表演节目,还得罚酒一杯。最后游戏结束,由几位评判评出等次,茹妃娘娘给予奖励。
这种关系到名誉和利益的好事,一个个名门淑女、青年娇客当然是争相上场,一时间摆上的大桌子前坐满了人。我也被明珠一把拉到桌前坐下。面前皆是俊男美女,比那花儿还好看,很是赏心悦目。端木偁和二皇子,如今已封平王的束连成坐在一起,言谈甚欢。奇怪,束潇然却不认识他!
几位评判俨然是茹妃娘娘、太子束浩天、五皇子束潇然、端木偁、翰林编修楚湘寒和新科状元苏瑾徵。
随着鼓声起,大家开始传玉钩,玉钩递到了我身边,我迅速丢到右侧的宰相之女韩惜影手中,鼓停了。
韩姑娘作了一首《咏黄菊》,诗云:“秋风过处见花黄,众芳皆落我独香。娉婷袅袅宫墙内,何惧冰霜一味凉。”随后一边抚琴伴奏,一边唱了一曲《朝天子》,歌声婉转悠扬,赢得了满堂彩。
第二次鼓停,玉钩送至了状元爷手中,苏瑾徵作诗一首,并和以韵律唱道:“擢秀三秋散幽葩,含翠摇风醉霜华。珍重护惜休踏碎, 此花开后苦无花。”不愧是状元之才,此诗作得甚妙。
其间我听得有些人作的诗也不怎么样,估计也就和我的水平差不多,比较出彩的有个女子叫做任月染,还有一个人称孟公子的男子。
任月染的诗是:“秋菊傲霜立枝头,冰肌玉骨眼底收。神工造化丽且妍,赏心邀客庆丰收。”她身材高挑,十七八岁的年纪,肤色虽不算白, 眉目却甚美,显得俏丽异常,在擅音律的七皇子束元晦的伴奏下,她跳了一段舞,舞姿也极美。
孟公子作诗道:“秋菊傲欺霜,中有真绝色。微香生暖室,冉冉绕宫墙。”诗毕舞了一回剑,没想到这位年轻公子竟文武双全。
一会儿玉钩传到了束潇然手中,他对着一盆垂丝型的掬花微一沉吟,转头看向我们这边,念到:“不与群芳比,姿态独鲜妍。寂寞舒广袖,舞作千千瓣。”
明珠姑娘微红着脸低下了头,我扫了她一眼,是我还是她在自作多情?我怎么觉得束潇然看的是我?不过这古代的姑娘家就是笨哦,心上人看来还不赶紧送秋波过去,低着个头鬼才知道你喜欢人家!我在心里鄙视一下,顺便对着束潇然翻了个白眼,他却笑得更欢。
接下来束潇然吹了一曲洞箫,当那熟悉的旋律响起时,我不禁愣住,这一曲《明月千里寄相思》,难为他只听过一次,竟默了下来!
掩芳华
要死不死的,我在这里一分心,下一个玉钩居然落到了我的手上。我本来还想为凌家保留点颜面的,没办法,天意弄人,本小姐只有出场了。
“要我帮你吗?”明珠小声地问道。
我还未开口,那边束潇然居然催了起来,“久闻凌家小姐才名,这咏菊诗必难不倒小姐吧,还用得着多想吗?”
他这一喊,所有眼光齐刷刷地看了过来,比那点起的宫灯还要亮,众目睽睽之下,明珠想帮我也无法了。
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讷讷说道:“小女子学艺不精,不会作诗,琴艺也比不得刚才那位姐姐,不过会的也只有抚琴了,就为大家奏一曲吧。”
我来到琴旁,正襟而坐,两手提起,奏了一曲《相见欢》,音律时高时低,不时还停滞一下,听起来生涩无比。众人愕然,茹妃娘娘则在高台上摇了摇头,估计谁也没想到一向出才女的凌家会有我这种技艺超烂的女儿。拨了几下,勉勉强强弹完一曲,我站起来,有礼地退回原位。
大多数人是一脸的不屑。三娘绝对没有想到会出现这种状况,这下对我没什么期望了!凌家的面子丢大了,她对着众家贵妇人,脸都不知道往哪儿搁,只得僵硬地笑着。
还好不多时玉钩送到了明珠手里,因为我丑戏做在了前面,她不得不表现好点,和韩惜影一样,也是作了一首《咏黄菊》:“携锄移向宫墙来,亭畔楼前处处栽。黄花应怜赏花客,秋光荏苒带霜开。”作得不错,与那宰相之女韩惜影不分高下。更绝的是她的琴艺,一曲《定风波》,如行云流水,似秋风呢喃,确实高明,听得茹妃娘娘连连点头,终于把我丢掉的凌家颜面挽回了那么一点。
“你叫什么?”茹妃娘娘和颜悦色地问明珠。
“回娘娘话,臣女名叫凌明珠!”
“果然是才女,看赏!”茹妃点头微笑,马上有内侍拿了一个金镏子过来。
谢过娘娘赏赐,明珠回来坐下,眼光不期然地瞟向束潇然,他正在和旁人低头说话,并未看过来,明珠脸上一阵失落。只怕是她这厢落花有意,他那里却是流水无情了!
身后等着玩这个游戏的人还很多,我借口出恭,干脆向三娘告了假,走出人群,示意锦书留在原地,一个人向夜色中走去,这么好的皇家别苑,我还没好好逛逛呢!
沿着曲曲弯弯的回廊一路行来,入眼的都是掬花,和我一样退席赏花的人大有人在,三三两两地站着。我抬头看了看天空,一轮明月在那儿挂着,花前月下,良辰美景,正是谈情说爱的好时候啊!
来到一处僻静之地,见四处无人,我一跳脚坐在了栏杆上,斜倚着身后的柱子,望着月亮,嘴里轻轻哼着歌。
“你不是除了抚琴,什么都不会么?”束潇然静悄悄地走过来,调侃道。
我瞥他一眼,同行十日,算来这人多多少少知道我的一点底细,今天他虽在一旁推波助澜,却也没露我的底。我连礼也懒得行,仍旧坐在栏杆上,摇晃着双腿说道:“束潇然,你怎么也不玩了?”
他走过来,指着我说道:“见人不行礼,还如此坐姿态,没规矩,哪里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我侧首反问:“不是你让我叫你名字的么,既然不让我叫你王爷,还用得着行礼么?想看大家闺秀,那边多的是,你去吧,慢走不送。”
“呵呵呵!”他笑出了声,“逗你玩呢,这样才像你!我就说怎么一个人的改变会那么大呢,原来你是装的!现在的你才像四年前那个强揪着我要礼物的小女孩。”
沉吟一下,他问道:“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我睁大了眼睛看过去,“你问我为什么装吗?”
他点了点头,静静地看着我,眼光无名地让我感到一阵温暖,似乎面前所站之人,是我的亲人、朋友!深吸一口气,我忽然很想说话:“我没有娘,爹又不疼我,我只想做个平凡人,过得平凡一点,这样才不会惹是非,才能活得长久,你明白吗?茹妃娘娘的弟弟看上了我妹妹明珠,她不愿嫁,于是他们把我接了回来,想让我嫁到卫家,说不定要不了几天,我就是卫家的人了。”
我含着一抹淡淡地笑容看向他,他面色凝重,轻轻摇头:“你不会嫁给他的,是吗?”
“这事不由我说了算啊!”我叹道。
“我知道你不会,你不愿意做的事,没有人能逼你做!”他肯定地看着我,见到我眼中的疑惑,接着说道:“咱们是同一类人,从你的眼睛我就看出来了,忍,不代表会一味屈服!”
我忽然有些明了,他身在皇家,这方面的体会应该比我这个老百姓要深得多,怎么会不明白我呢!我伸出手去,戏谑道:“既然是同类,握手同盟!”
伸出的手很快被他握住,他的指腹和掌心有一层硬硬的茧子,一摸便知是练剑一类的武器留下的。
“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尽管说!”束潇然含笑说道,表情认真。
“真的?现在就有一个难题,我今天表现得不好,希望娘娘不会看上我,如果我逃脱不掉嫁给卫元颢的命运,你可能帮我摆脱掉?”我对他说道。
“卫元颢不好么?他可是国舅爷!”束潇然问道。
“国舅爷又如何?还未成婚已是花名在外,要是真的好,我那妹妹又岂会抵死不嫁,怎么会轮得到我?这些富家公子将来多半都是妻妾成群,哪里知道人间什么是真情,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概念,在他们的脑中根本不会有,还比不得寻常百姓。”我感慨地说道。
“一生,一世,一双人!”束潇然重复了一遍,仔细品味着我的话,半晌不语。我想我是喝了那杯酒的关系,昏了头了,忘了这是个男女授受不亲的时代,居然对一个男子,还是一个王爷说这些。
“对不起,是云萱莽撞了,不该和王爷说这些!”我心下后悔,手撑着前额讷讷说道。
“刚才不是叫名字了么,怎么又改了称呼?不妨事,你既把这些话说与我听,我们也算是朋友了,我不会说与第三人知道。出来得久了,席也快散了,回去吧!”
我们住来路走去,等到听得人声喧哗,我才蓦然反应过来手被他握着,待要挣开,他却先一步放开了,笑容可掬地说:“好了,凌云萱,快过去吧,你的丫环已经等急了。”
我一看,果然锦书在前面迎了过来,脸色有些焦急,快步走过去,她低声对我说道:“小姐到哪里去了?这半天都不回来,奴婢担心着呢!”
我好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我是你师傅,还用你担心吗?”
“再怎么说这里不同别处,怎么可能不担心!”
这丫头,显见是真地有点急了,我拉住她的手,紧握了一下,以示感激。
回身看过去,束潇然已然不见。
最后,掬花秋社直闹到了三更席才散去,评判评出诗作得最好的是状元爷,才艺中却是凌明珠和韩惜影并列第一。娘娘赏赐下来,明珠得了金素钏一个,玉花鸟佩一玫,金镶翠石耳环一对,收获不小。
茹妃娘娘直夸韩惜影和凌明珠,我估计我的计谋是得逞了,卫家的媳妇将会在这两人中产生,明珠机关算尽,还是被她自己推到了前台,如果茹妃最后选了她,她不知要后悔成什么样子。
入学
因着掬花宴的表现,我成了三姑六婆争相议论的对象,不过一日之间,我的芳名竟然传遍了天京城的大街小巷,风头俨然盖过了当年我那才华横溢的姐姐凌云菁,在“天京城未婚名媛榜”上排名第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嗖嗖地蹿红了。
哎,谁让凌家尽出才女,这几年把别家女儿的风头都压了下去,好不容易逮到一个反面典型,人们当然是津津乐道了!我算是知道了,原来最好的和最坏的都是容易出名的。
我的父亲凌暮天在三娘添油加醋的说词下得知此事后,顿时怒气冲天,当着全家人的面指着我的鼻子骂道:“如此蠢笨的丫头,怎会是我凌暮天的女儿!凌家的脸都叫你给丢光了!”我无所谓,反正我更巴不得他不是我爹。
当日他便向我下了禁足令,将我困于沁竹苑内不许出来,并责令三夫人好好管教于我。翌日,请了西席过来,于是我以十六岁“高龄”开始了我在古代的小学生涯。
打量着面前的先生,一看就是个知识型的老头,如果再加上个眼镜,把头发剪短的话,就和我高中时代的语文老师差不多了。我打听得他是个老秀才,十岁入学痒,到十六岁考中秀才,也不过读了六年书。哎,士风日下,人心不古啊,我一个堂堂大学生,到了这儿竟要让一个小学毕业的来教!
我规规矩矩地看着他的嘴在那里一张一合,感觉上下眼皮快要粘在一起了,根本没注意他讲了些什么。
“四小姐,四小姐?”我一下子惊醒了,原来真的睡着了。
老先生摇了摇头,说道:“我看四小姐今天也累了,就讲到这里吧。”
“谢谢先生,先生慢走。”我如临大赦,赶紧溜回房去,睡觉!
还没睡够呢,又被叫起来了。“小姐,岑先生已经到了,快点儿!”锦书催道。
天啊,怎么又要学,这还让不让人活啊!我叹道。
来到前厅一看,换人了,这次是个三十左右岁的男子,相貌不俗,带点清高。有才的人一般都是这样的。
“四小姐,在下岑无寂,是侯爷请来教小姐琴艺的师傅。”
岑无寂,那不是七皇子束元晦的师傅吗,天京有名的大琴师?我爹为了把我这个走邪的女儿引入正轨,居然连此等人物都请出场了,花的代价倒是不小。
“先生盛名显赫,来教我不是大材小用了吗?”我笑笑问道。
那人一脸不甘:“若不是平王与七皇子相荐,侯爷又诚心相邀,又岂会……”
奇怪了,我的面子还真大啊,连皇子都出来帮忙!那人没有说出口的话,想必是对本人的不屑之语吧。我大人有大量,不和他计较,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说道:“那就请先生开始教学生吧!”
此人虽有才,不过太过骄傲。
“听说你会弹琴,先弹一曲我听听,看看你达到何种水平再说。”说罢闭上眼坐在一旁,不再看我。
好吧,柳姐姐的琴技号称容国第一,与她学了几年,在她的精心指导下,本人的琴技虽谈不上青出于蓝,却也少有敌手。宫中已传来消息,凌明珠姑娘得尝所愿逃去一劫,任月染被皇上赐婚给国舅卫元颢。听说茹妃娘娘本意是要在韩惜影和凌明珠中选一个,没想到那卫公子自己看上了任月染,闹着要她,那姑娘也不差,娘娘只得答应了。避过这一劫,我用不着再掩藏了。
我轻轻地走到琴旁,闭眼想像着潞州的江南美景,一曲《梦江南》如潺潺流水,倾泄而出。
弹毕起身说道:“请先生指教。”
岑无寂惊讶莫名,呆呆地看着我,半晌方才说话,语气中已没了不屑:“小姐弹得甚妙!此曲在下未曾听过,是何人所作,小姐的琴技又是跟何人所学,还请告知?”
我笑靥如花,说道:“多谢先生夸奖,我的琴技乃是潞州一位无名人士所授,此曲也是他所作,我这种琴技在潞州城中尚登不了大雅之堂,小楼乐坊司的每位姑娘都比我弹得好呢,要不也不会在掬花宴上惹人笑话了不是?”
岑无寂半信半疑,叹了一声:“侯爷是多虑了,小姐有此才艺,还用得着何人教!在下不才,就此辞去。”
我一听他要走,忙出口留道:“先生别走啊,云萱只是仗着记性好,把所学的曲调都记下来而已,实则连琴谱都不会看。先生要是走了,家父可要怪罪云萱怠慢了先生。”
“在下有个疑问,外间传闻四小姐不擅弹琴,那是……”见我挽留,他迈出的步子又停了下来,犹疑地问道。
我眨了眨眼睛,笑道:“云萱看不懂曲谱,久不弹琴也就忘了,那日确实是不记得了,这几日也寻思着重拾旧技,便练了练,也只弹熟了这一只曲子,何况先生也应知道,琴奏得好与坏,不光靠技艺,还要看当时的环境,还有弹奏者的心情。”
听我如此说,他倒是不再提走了,说道:“在下在小姐面前不敢称先生,看起来教小姐的师傅定是一位高人,其所作之曲雅致之极,不如以后和小姐共同切磋如何?”
此人傲而不骄,也算难得。我当下应道:“先生莫要自谦,如蒙不弃,云萱定然如先生所愿。只是那琴谱我一向看不懂,也不耐烦学,先生可不可以不用教了?”古代的琴谱,那个复杂啊,简直就像一门外语,实在是懒得学。
“哈哈哈,”岑先生估计没想到我会这么懒吧,不由得笑了,“好,一言为定!”
趁着现在年轻,既然暂时没有什么危害我利益的大事发生,姑且在凌家继续混日子吧,我现在是生意人,精打细算着呢,能节约尽量节约,不花自己的钱,怎么都好!
这下放心了,我就镇日在老夫子的课堂上打瞌睡,在岑夫子的课堂上谈乐曲,本以为可以清静几天了,不想这日子没过几天,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我一一打量着面前的人,平王束连成、昭王束潇然、七皇子束元晦、楚湘寒、我二哥凌云封,还有一个没见过,据说是我那即将过门的三姐夫李子悦。
我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们怎么……你们到这儿来干什么?”
二哥凌云封一脸坏笑:“四妹妹如今可是京中名人了,我今儿有假,听说我要回家,他们全都要跟着来看看四妹妹。”
我和这个二哥见面次数很少,也未曾交谈过,不过每回见到他都是笑眯眯的和我打招呼,所以虽说是三娘之子,我对他印象倒也不坏。二哥是个怪胎,听说我败坏了凌家的名声,他竟然挺开心。估计是他一直占着凌家败家子的位置,现在终于找到一个人陪他了。
“看我做什么,我脸上又没有长花儿!”我一时忘了给几个贵胄行礼,没好气地说道。
束元晦和我同岁,是束连成一母同胞的弟弟,今年刚满十六,还没有封号,听到我的话,露出一副对我很感兴趣的样子:“岑夫子是我的师傅,却被请来教你了,我没人教,你说这下怎么办呢?”
“这话七爷去跟我爹爹说去,你的师傅是他抢来的,又不是我。”我转头对着岑无寂说:“先生,你的正牌弟子来要人了,你还是赶紧收拾收拾随他走吧,要不殿下怪罪起来小女子可担当不起。”岑无寂和我处了几天,也知我是在说笑,干脆笑而不答。
“我就告诉你她不同其他人,这下信了吧?”束连成笑着对他弟弟说道。
我看到束连成,心里有点虚,他不会向我要回当年那块黄玉镂空龙形佩吧,虽然说是送我了,不过后来我才发现那玉佩不是一般地值钱。四年前我在潞州成通钱庄想尽办法都贷不到银子,最后钱庄的老板看到那块玉佩,居然只以它作抵押就贷了一大笔巨款给我做生意。因为我需要流动资金,那玉佩现在还押在那儿呢。
我警惕地对送过我玉佩的三人说道:“几位公子,送出去的东西是没有收回去的道理的,你们可别是来要回那几块玉佩的吧?”
束连成哈哈笑道:“四小姐都说了送出去的东西没有收回去的道理,我们又怎么会这么做呢,放心,咱们不会向你讨债,你要喜欢,改明儿再送你几块。”
我一听松了一口气,“那就先谢过平王爷了!”
以为我会推辞?笑话!本姑娘是商人,商人可是唯利是图,有人白送上门的值钱东西,不要白不要。
另外几个人在旁边笑弯了腰,束元晦拍拍束连成的肩膀,同情地说道:“二哥,人家都先说谢谢了,这下你不送也不行了。”
我二哥也没想到他这个平日里不声不响的妹妹如此厉害,几下就把王爷给绕了进去,笑着对我挑了挑眉。
我现在羽翼渐丰,也不像四年前一样藏着掖着了,只想过得随心自在,本不想回凌家,不过天京城的生意好做,有人劝我留下!
我和岑无寂学琴都是在苑中的竹林里,没有多余的座椅,于是叫来锦书和银笙,给几位爷搬来椅子,招呼他们坐下。
“凌云萱,是我先跟岑先生学琴的,你得叫我师兄!”七皇子直接喊着我的名字说道。
“我比你大,你该叫我师姐。”我毫不退让,你一个小破孩儿还想让我叫你师兄?
“先入门者为长,应该是你叫我师兄。”
“哪有大的叫小的哥哥的道理,你应该叫我师姐。”
我们两人为这个问题争了起来,旁的人只是笑道看乐子,谁也不帮腔。争了半天不分高下,我采用了个折中的办法:
“你说的有理,我说的也有理,这样争半天也不是个办法,不如大家互相叫名字,这样没得说了吧。”
束元晦想了想说:“这样也好,反正名字不分大小。”
“听得妹妹在学琴,大家都要来看看妹妹学得如何了,怎么样,弹一曲来听听!”
“好吧,只是若先生说我弹得好的话,二哥是不是应该有赏?”我偏着头装天真地问道。
“若是弹得好,二哥自然有赏,听说你喜欢饰物,今天这身上戴的,你看中哪样便拿哪样!”二哥说道。
我哪里是喜欢饰物,是因为这些公子身上戴的东西都很值钱,我拿去不到三天,准换成了白花花的银子!
“我也是!”
“我也是!”
哈哈,又全部被我拖下水了。我看着这群打扮得光鲜亮丽的公子哥儿,还有三个皇子啊,身上佩的头上戴的那都是极品,这下赚大了!
“要是凌小姐弹得不好又如何?”束连成问道。
“弹得不好的话,”我故作迟疑了一下,“你们每人可以要求我做一件事,但凡我能做得到,一定照做。”
“好,一言为定!”众人齐声说道,岑先生在旁边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除了束潇然乘其他人不注意,对我眨了眨眼睛,另外几个还以为岑无寂这个样子是针对我呢。
弹什么好呢?当年我可是天天戴着耳机听中国民乐,虽不怎么会吹拉弹唱,听得久了,那旋律可是在脑海中萦绕不去。不过太长的一时之间记不上,来首短点的,免得一不小心给输了。《倩女幽魂》琴音较为柔和,就弹它。
我集中精力,凝神弹完一曲,琴声幽幽,余音渺渺。弹毕我微笑着对众人说道:“如何?请先生点评!”
“你你你,你怎么会和那日完全不同?”束元晦到底是小孩子脾气,手指着我不相信地问道。
“那日怎么了?不过指法生疏了一些而已!就被你说得这么不堪!”我对着束元晦瞪眼道。
“好啊,凌云封,合着你陪你妹妹一块儿给我们下套呢!”楚湘寒咬牙切齿地对我二哥说道。李子悦掬花宴那天估计也是在场的,看着我满脸的惊讶。
我二哥一脸委屈:“谁说我和她是一伙儿的,我也不知道啊!我不让你们来你们偏要来,怎么倒怪到我头上来了!”
只有两位王爷站在一旁乐着,有钱的人就是不一样。
“不行不行,你再弹一曲。”束元晦不依。
“愿赌服输,先前说好的弹一曲,可没说弹两曲,再说了,再弹你也是输,快把你头上那个束发的金冠给我吧。”这小子这么顽皮,我故意整整他。
岑先生笑着出来圆场:“各位爷,凌小姐和我名为师徒,实际上我是担着这虚名,小姐的琴艺岑某都要甘拜下风呢!”
“先生,你是护着她,呆会儿好和她分赃吧?”束元晦气呼呼地说道。
“呵呵呵,我确实是不如先生,不过赢你那是赢定了,别赖帐!”我大声说道。
最终七皇子金冠我没敢拿,虽然我很喜欢金子,不过那个东西太显眼,拿了他束元晦就得披头散发地回去了,还是不要得罪皇家人为好,最后他给了我一荷包的小金镏子,比茹妃娘娘赏给明珠的多得多。这一日,我还缴获了三块玉佩、两个玉带钩。
晚上我趴在床上点着我的战利品,对锦书和银笙说道:“看来本姑娘和玉特别有缘啊!你们说,这要是天天有人来和我打赌多好,那就不用辛辛苦苦做生意了,要不了多久我就能成为容国首富!咱们就买个比凌府还大的宅子,日日笙歌艳舞,哈哈哈!”
锦书光是笑,银笙总是在我幻想的关键时刻打消我的积极性,她站在窗边看了看天空,这才说道:“小姐,这天都黑了,你怎么又不分场合做起了白日梦!”
我不由得感叹,教仆无方啊!
思人意
原本我的原则是敬皇室之人而远之,不过好像这个想法不太现实。自打听过我弹琴后,束家三兄弟不知是不是觉得听我弹一次琴付出的代价太大,不划算,隔三差五地就会突然在岑无寂的课上冒出来,本来就我一人的课堂都快成了公开课了。
资源不用是浪费,和宫中做生意,据说利润不是一般的高,那是相当地好。在经历了几场皇子八卦讲坛会后,我成功地运用内幕消息,将潞州的胭脂水粉生意拓展到了皇宫,当然没人知道我是老板,一切都在幕后操作。
为了今后不至于乐极生悲,我还把红顶商人胡雪岩的故事思考了几遍,重新制定了我的人生准则,那就是:结识高层人物,把握政府动向,钱财到处埋藏,有变立即逃亡!
哈哈!有了准备,我还有什么好怕的?首要任务是和几个皇子搞好关系,可不能随便得罪了,找几个王爷作靠山也不赖啊!反正我又不是男子,不会牵扯进政事里面。另外我还得继续加紧勤学苦练功夫,虽然当年夜游和蓝袍说过已给了我天下最厉害的功夫,不过事物都是发展变化的,历史都是在不断进步的,谁知道会不会在某一天有更厉害的人跳出来,我得把眼光放长远一些。
这儿虽没有“男女授受不亲”这句话,不过男女大妨还是很注重的,我一个在深闺的小姐,时不时的有男子来找我,按说于礼不合,一直以来却没有人过问,不知道是我那爹爹默许了的还是怎么的,既然没人来找岔,我也懒得管多想,反正我不在乎什么礼数,乐得有人陪我侃。
崇仁十六年秋天却注定了不是一个寻常的秋天,朝堂之上,风起云涌。掬花宴上见过一面的皇太子,那个已近而立之年,面目清瘦的男子,因豢养娈童而被皇上斥责,并令其禁足思过,圣言其“愚而无德,教不成器”!
皇太子是先皇后唯一的儿子,先皇后温柔贤淑,是当今皇上的结发之妻,据说和皇上鹣鲽情深,可惜在皇上登基三年后病逝,自其逝后十余年来后位一直空虚。太子本就资质平平,也未曾建功立业,几年前就有大臣上书改立文治武功皆出众的二皇子为太子,被皇上以立长不立幼驳回了,如今皇上当着群臣之面怒斥太子,又有传闻将立茹妃为后,不由得众人不猜测这局势会不会变。怪不得有人在这侯爷府跳出跳进地没个人管!我老爹原是太子党的人,太子出了事,他这么精明的人肯定得想着法儿地施招。
今日岑先生有事没来,我趁机坐在竹林中休养生息。
“除了七皇子每回来凌府都只会来咱们沁竹苑,别的人可不光是到小姐你这儿来呢,听说去明珠小姐的兰香苑的更多,好几个都是咱们没见过的。”银笙对坐在摇椅中晃悠着的我说道。
“哎!你家小姐我还是魅力不够啊,我还当是因为我的与众不同招来了帅哥一箩筐,谁知道真如银笙所说,是我白日梦做多了!”
“怎么这些人都喜欢来凌府?而且侯爷也不管小姐和五小姐是不是女儿家,任由男子出入。”
看锦书一副不解的神色,我说道:“这不是明摆着吗,太子不被皇上所喜,这太子之位随时可能不保,其他皇子也就有了机会。我爹爹重权在握,尤其掌握着容国四成的兵力,拉拢他的话机会就更大了,而最好的拉拢办法就是成为他的女婿。反过来我爹这里也一样,他原是支持太子的,如果太子倒了,他也需要重新选择靠山,选靠山当然要选最好的,如今形势不明,哪个皇子都有机会,他也就暂时作壁上观。以前凌家女儿那么出色,却没有一个得以嫁入皇室,想必也是皇帝怕哪位皇子作了凌家女婿,权位过重,危及太子的地位。”
“那皇上为什么不干脆在凌家选太子妃呢?”
“你笨啊!”我敲了敲锦书的头,我这丫头对别的事都很机灵,对这些涉及权力争斗的事就一脑袋浆糊,“如果太子够聪明还可以,当今太子却资质平平,凌家已经权力已经够大,要是再成了皇亲国戚,皇帝也担心掌握不住凌家啊!”
“小姐,你真聪明,懂得那么多!”锦书崇拜地说道。我这里正为有了崇拜者而美着呢,银笙却加了一句:“就是太懒!”
“是啊,哪比得我们银笙啊,这么勤快!今年也有十八了吧,要是你哪天出嫁了,我这个懒人可如何是好?”我斜睨她一眼,在“懒人”两字上加重了语气。
“对了,刚才大夫人房里的秋荷找我,我去看看有什么事。”银笙最怕我提“嫁人”两个字,立马找了个借口,一溜烟跑没了影。
“小姐,几位皇子和公子,你喜欢哪一个?”看银笙走了,锦书凑前来问道,很有点职业记者的风范。
“都喜欢!”我回了她一个大大的笑,一句话振晕了那丫头。
“怎么可能都喜欢,小姐又骗我!”她嘟着嘴。
“那要是让你选,你喜欢谁?”
锦书一听握紧了拳头,两眼放光,憧憬地说道:“平王英俊潇洒,平易近人;昭王美如冠玉,风姿绰约;七皇子活泼开朗,一表人才;楚公子温文尔雅,笑容可掬……”
“得得得,你什么时候学了这么多成语,听这意思你不是觉得个个都好么,难道你也全都喜欢?”我打断了她的话。
“我还没说完呢!”锦书继续说道:“但是,我还是觉得端木公子最好,面目俊美,才华横溢,武功卓绝,光彩耀人……”
她一共用了十二个成语来赞美心目中的偶像,我不由得打了个冷颤,什么时候我的丫头变得那么花痴了?!
端木偁么?那个如月般的男子,确实不凡,一个江湖中人,武林第一世家的公子,与皇室有着怎样的关联,居然皇宫的夜宴上他都会出现?
“哎,我看他去过五小姐那边好多次了,只可惜他从来不来我们这院!”锦书长叹一声,结束了她对端木偁的长评。
明珠不是对束潇然有意么,面对这个端木公子,不知会不会动心?
“今天有人在明珠那儿么,不如……去看看?”
锦书早就巴不得我这么说了,两人一路鬼鬼祟祟,向兰香苑而去。
“小姐,干嘛不用轻功,还要搬石头来垫着爬墙啊?”
“我师傅教我时要我保密,你师傅我教你时也要你保密,这是咱们门派的传统,会功夫的事不能让外人知道,尤其在行家面前更不能显露丝毫。记住了,呆会儿屏住呼吸,别让人发现了!”锦书点点头,我们两个于是爬上了兰香苑的墙头。
偷眼看去,那不是束连成和端木偁吗,正在那儿和明珠言笑晏晏,还有李子悦和三姐凌云菲也在,一个笑容可掬,一个含羞带怯,正上演未婚夫妻相会戏码。
我忆起了叶轻尘的话:端木偁,琴棋书画无所不通,一身剑术惊绝天下!还真是不同凡响呢,怪不得只有明珠这样才貌双全的佳人才入得了他的眼。
我心中有些不是滋味,暗自一惊,莫非我是在嫉妒明珠?我心中的良人,是与我携手并立,仗剑天下,笑傲江湖的男子!端木偁会是这样的人吗?甩甩头,把这个想法抛到脑后,我怎么会无端端的想这些事,我现在这个身体才十六岁啊,以现代的观点来说还未成年,以后再说吧!
“喂,凌云萱,你怎么带着丫环爬墙头啊,害我到沁竹苑都找不到你!”
束元晦这一声大吼,把我吓了一跳,脚下一滑,我直接从墙头上摔了下来。本来轻轻一跃便可起身,但是不能让人知道我会功夫,只有等着跌个一扑爬了!
束元晦及时跃起,伸手接住了我,看着他在我上方笑逐颜开的脸,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锦书也连滚带爬地下了墙头:“小姐,没摔着吧?”
我摇了摇头表示没事。院内的人早被那声喊叫惊动了,束连成和端木偁已经施展轻功飞了过来,正好看见束元晦抱着我,我赶紧跳下来。
束连成剑眉一挑,说道:“四小姐这唱的是哪一出啊?”
“我要去五妹妹那儿,嫌走路太绕,嘿嘿,爬墙比较近一点。”我一时找不到理由,只得说道,总不能说是为了来看美男泡MM吧!
“那你怎么在墙上半天了都不跳下去啊?”束元晦问道。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我凑近他的耳朵悄声说道。
“好像走正门才近,这里才是绕远路啊?”束连成不信,邪邪地笑着,一副看好戏的神情。
“这样啊?平王殿下对凌家的路倒是比我这个凌家的人还清楚啊!”我转过头对着束连成。
听我这么一说,束连成笑了一笑,不再开口。
端木偁不Сhā一言,眼神从我身上轻轻掠过,唇角上扬,似是讥诮。
这当儿明珠的丫环绿萼也从正门绕过来了,说是五小姐请我们进去说话。想到我的借口,我只得硬着头皮与他们一道进去。
一进院子,束元晦就嚷嚷道:“云萱和明珠都弹得一手好琴,不如合奏一曲如何。”
端木偁的脸上还是那幅笑容,摆明了不信的样子,我不由得心下懊恼,本小姐又不是卖艺的,难道说弹就弹了!
“要是我有明珠妹妹这本事,就不会劳先生教了。这几日跟着岑先生学琴,手指都快磨破了,很疼的,何况这儿就只一架琴,还是听明珠弹吧。”
听得我说手疼,束元晦忙说那就不要弹了。
呆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我一使眼色,锦书马上领会,说道:“小姐,大夫人那儿说好了还得去一趟呢。”
我当即说去大娘那儿还有事,告辞出来。
一阵风吹过,脸上感到一丝寒意,我抬头看着天空,灰蒙蒙的。
“要变天了,快走吧!”我对锦书说。
遇旧识
崇仁十六年九月十八,皇妃卫婉茹被册封为后,封后大典定于三日后举行,自孝纯皇后薨后空悬了十三年的后位终于有了主。
我谎称卧病需要休息,头日里已向夫子请了假,叫银笙和锦书在屋里守着,一大早便换上男装从后院翻墙而出。到得东角门那儿,束元晦小朋友已经等得焦急了。
“哎呀,我真怕你出不来了呢!奇怪?”他围着我转了几个圈,“你着男装还真像那么会事,一点儿也看不出是个女的!”
“快走快走,别让人发现了!”我一把逮住他,快步离开凌府范围。
出了东角门,转到西街口,束元晦说:“咱们先到天香楼吃饭,吃完饭再去。”
“你不是说去逛新开的暖阁,那儿有说书的唱戏的什么都有吗?难道那儿没饭吃?”我问道。
“天香楼是京城最出名的酒楼了,早饭我先带你尝尝这家的,吃完咱们再去暖阁,午饭在那儿吃。”
这家伙一直鼓动我出来玩,要不是听他说新开了一家叫“暖阁”的客栈,里面的布局听起来和潞州的小楼相似,而且有的地方更新颖,我才不会跟他出来呢。
“好吧!”鉴于今日由这位公子买单,本人就是个吃白食的,姑且听他的吧。
来到天香楼,小二哥笑着迎了上来:“两位公子可订了座没?”
小束同志高昂着头答道:“楼上六号雅间!”
这数字好,顺,今儿运气可能不错,我心想。没想到进入六号雅间,束连成、束潇然、端木偁、楚湘寒、凌云封都在那里坐着了。
“七爷,你有说请那么多人吗?”我问道。
“怎么,云萱小姐不欢迎我们吗?小七没请我们,是我听说了邀大家来的,人多才乐嘛!”束连成笑道。
想见的不想见的全在这儿了,这个多事的八婆平王!心里咒着,面上还得笑容可掬:“平王爷说的什么话,有王爷和众位公子相陪,小弟我倍感荣幸。”
转身又对凌云封说道:“二哥何时出的门,早知二哥要来,就和二哥一道了,省得我又翻墙。”
“啊?你是翻墙出来的,那还让我在东角门等你,早说我就在墙外接你下来了。”束元晦说道。
“我可不敢劳驾七爷,我本来就是偷偷溜出来,要是给人看见就不得了了,再看见还拐带了一个皇子,那罪名更大了。”
众人失笑。
二哥说道:“我也不知七爷约了你今儿逛京城,四妹妹,没想到你胆儿还挺大,敢背着爹偷溜出来。”
“二哥不会去告密吧?”
“他要敢告密,咱们几个都不饶他!”束连成说。
“当然不会,以后四妹妹再想偷着出来,只管找我就是。”二哥笑着说。
“我这一身男装,扮得不像吗?你们怎么小姐妹妹的叫!”受不了这些人,一点都不会配合。
“是了,凌四公子!”楚湘寒带头叫道。
“凌府可没有个四公子,我娘亲姓夏,你们就称我夏公子吧!”我大大咧咧地坐了下来。
“夏公子?”不知是不是我多疑,感觉束连成的话中带着一丝古怪,“这么一看,除了生得比一般男子漂亮些,你这动作满老练的,倒看不出来……而且,你居然没有打耳洞!”
我笑了:“我打小卧病在床,九死一生,我娘亲心疼我,再也不愿让我受一丁点痛苦,索性连耳洞也不打了。”
我注意到这么说的时候,二哥的眼中划过一丝痛惜。
这个端木偁姓中带木,倒是印证了“人如其名”这句话,一直未发言,整一个榆木疙瘩。和明珠在一起时不是有说有笑吗?到了我面前居然摆着一张晚娘脸!我心头不觉有些闷得慌。
小二哥上得菜来,十二个菜,花色配得漂亮,鸡鸭鱼肉俱全,估计这里的菜名和我以前知道的叫法不一样,我也就不管了,反正我自己是不会上这儿来吃的,不需要知道菜名,有人请客,人家点什么就吃什么吧。
现在本人是男子,不用扮淑女。
“看你的吃相,我一点也不会认为你是女子!”束元晦皱着眉说道。
“你虽然吃相像女子,我却知道你是个男子,放心吧,我不会叫你妹妹的。”我回道。
“你怎么比你二哥还油滑?”束元晦嘟囔道。
“我爱吃油的,我二哥喜欢吃素,对吧,二哥?”
二哥哈哈大笑:“是是是,七爷,你还是少惹她吧!”
和这些男人比,我饭量确实不算大,没几分钟就吃饱了。只盼着他们快吃完了走人,这些人却又喝了半晌的茶才走。
站起来才发觉,他们一个比一个高,要不是本人有气质,跟在他们身边倒像是小厮。束元晦还没长大,不过也有一米七几高,我蹭过去站在他旁边,这样比较不显眼。
还未到暖阁门口,就看见门侧围了一大群人,伸长了脖子朝里边张望。走近才知道,原来是说书先生正在说书呢,故事精彩,引得人都聚门口了舍不得走。我一看,咦,这不是潞州城的吴快嘴吗,居然混到京城来了,熟人啊熟人,我那会儿常去听他说书,还给他提供过不少素材呢。
大堂内坐着听书的,都是付了钱的,全坐满了,怪不得门外有那么多人,敢情是坐不下了!左右侧门出去是两个院落,一溜儿地排满了屋子,楼上正中搭着个大戏台,这时正有个姑娘在那儿弹着琵琶唱着曲儿,是我熟悉的潞州方言。
一切是那么熟悉,除了跑堂的不只是男子,还有一群妙龄女郎外,和小楼好像。
“夏公子!”
“真的是夏公子!”
随着尖叫声响起,我被一群花枝招展的女孩子围住了。
没想到我这个刚上任的夏公子这么有名,我那几个同伴是彻彻底底傻住了。
那群女孩子叽叽喳喳的围着我问我什么时候来的,她们完全无视几位帅哥级的人物,把那几个自动排除在圈外。我乐开了花,我这个假冒帅哥比他们受MM欢迎,对他们自尊心打击一定挺大。
我就说今天顺吧,果然,这不,碰到熟人了!想我夏公子在潞州城那是知名人物啊,一向是最为怜香惜玉的主儿,经常去“四喜班”捧常老板和班中众姑娘的场子,想她们不认识我都难啊。
不理外边那几个,先和众姑娘说说话。
“公子,你何时来的天京城?”
“我本是天京人士,在潞州有生意,如今搬回来了。姐姐们怎么也来了,是小楼……”
“公子多虑了,我们这次来是要进宫演出,不过班主说了,先在这儿落脚,如果我们在京城受欢迎的话就在这暖阁呆下去了。”
“念瑶师傅也来了吗?”
“来了来了,恋舞姐姐也来了,不仅是她,暖阁的主人请了三娘做管事的,三娘如今是这儿的老板!”
“公子,我新学了一段曲儿,我一会儿唱给你听好不好?”
“公子,你上回给我的胭脂水粉很好用还有没有?”
“公子……”
“公子……”
从前有人说一个女人等于五百只鸭子我还不信,现在我终于信了,身边这声音岂是千万只鸭子能比得了的。
提起嗓门,我大叫一声:“停……”
众女呆住了,趁着这间隙我赶紧说:“姐姐们,小弟我今儿和朋友出来有事,改日再和众家姐姐叙旧啊?”
她们这才瞟到我的几个同伴,眼睛顿时变得更亮。还好领头的琴姑娘说话了:“咱们就别打扰夏公子了,你们还不知道公子的为人吗?既知道我们在这儿,公子总会来捧场的。好了,有话改日再和公子说,都散了吧。”
等人都散去,我终于松了口气。抬起头对上二哥狡黠的笑:“这—是—怎—么—回—事?夏公子?”
我早知道夏展瑶这个身份瞒不住,不过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被揭穿:“二哥……那个……咱们找个地方坐下,我慢慢解释给你听。”
等我们找到地方坐下,我简明扼要地把自己在潞州女扮男装经商一事说了出来,听后束连成含笑点头,二哥一脸惊愕,束元晦一脸不信,楚湘寒一脸佩服,端木偁,则是……面无表情!
“那时我闲暇时经常去小楼听这些姑娘唱曲儿,混得久了就熟了。”
“四妹,凌家人一向说我混,要知道你的所作所为,只怕我要让位于你了!”
“二哥你不会出卖我吧?夏展瑶毕竟和凌家没什么关系不是,没必要那么认真嘛!”
“你正学的没好好学,这些旁门左道倒是学得精啊!”二哥说道,“琴也是跟着这些人学的?”
“二哥英明!”我哈哈一笑,当然不会告诉他实话。
“听说夏公子和潞州惜芳楼的柳梦裳姑娘也有交情?”这个端木偁,哪壶不开提哪壶!
“你居然还逛青楼!”二哥脸都绿了。
“那个……嗯……你知道的,青楼姑娘需要大量的胭脂水粉是不是,……那个……做生意只要能赚钱……嘿嘿!”
“天啊,你……你……你……要是爹知道……”二哥已经无话可说了。
“二哥,你不说,他哪里会知道!反正他从来也不管我的。”我说道。
“听说柳姑娘跟了无名公子从良了?”端木偁第一次和我说话。
我说道:“无名公子名满天下,相貌才情皆是人中极品,他以万庅白银之资将柳姑娘赎出了惜芳楼,隐迹江湖!”
“你见过他的样貌?果然如传闻?”端木偁追问道。
“当然见过!”我斜睨端木偁一眼,“最难得的是,他性情温柔,平易近人,一点架子也没有。对了,传闻他的武功天下第一,不知与端木公子比谁高一些?”
端木偁勾起一抹笑容,轻轻按了一下身侧佩剑:“他的轻功不在我之下,其他方面却未曾比过!不过我听他和柳姑娘合奏过一首曲子,他吹箫,柳姑娘抚琴,配合绝妙,端的是无人能及,可惜此后再未遇见,不知以后还会否有机会聆听此曲!无名公子确实不同凡响,以后若有机会见到,端木偁定当讨教!”
“会有机会的!”我说道,等那一天到来,我一定让你输得姓什么都不知道!
在暖阁吃过午饭后,我借故未时要去大娘那里抄经书而告辞而去。走之前再三叮嘱他们不许告密,不然我就离家出走。威胁生效,全部应了。从他们的眼中我看到他们以为我说着好玩,其实我说的是真的,如果凌老爹知道了,我肯定只有离开凌家,不会犹豫。
最后是楚湘寒送我回去的,直接带着我飞过了墙头。
替舞
第二日,我仍旧装病,身着男装独自一人来到了暖阁。到了暖阁却发现认识的人一个也不见,戏台上也静悄悄的,拉住一个正在端菜的姑娘一问,才知道潞州来的姑娘们今日都没出来,在左院的楼上歇着。
一个跑堂的小姑娘便自告奋勇帮我去叫人。
“你就说潞州故人夏展瑶求见。”我对那小姑娘说。
不一会儿,就看见一个蒙着面纱的姑娘跟在她后边出来了,尽管看不见面容,那身形却是我所熟悉的,正是柳梦裳,只是如今叫做念瑶了。
她一脸惊喜地说道:“你真的来了!”之后不顾我一身男装,拉着我就向她的房间走去。
“昨日我就听琴吉儿她们说碰上你了,我还不大相信,没想到今儿你竟然就来了。”
“是啊,”我笑道,“好姐姐,知道你在这里,今儿我就偷溜出来,专程来看你!”
“哎,我这儿正碰上大难题了,妹妹你也帮着想想法子!”念瑶叹口气说道。
“说什么一直念着我,原来是有了难处才想到我啊!”我作势嗔怪道。
“谁叫你是无名公子,我的夫君呢,有了难题不找你解决找谁啊?”念瑶居然对我一扫秋波,撒娇说道。
“什么难题能难倒大才女柳姑娘?”
“进屋说吧!”
说话间已经到了楼上的房间。进了屋子,谢三娘、琴吉儿、箫言儿、管凤儿和其他几个小楼乐坊司的姑娘都愁眉苦脸围在一张床前,床上躺着一个身穿白色纱衫的姑娘, 齿白唇红,长得如花似玉,一头如墨般的长发散披向背心,正自苦笑,当真是我见犹怜,不正是那舞动潞州的恋舞姑娘是谁!
虽说全是旧识,但除了柳姐姐,没人知道我是女儿身,谢三娘见她把我领进了闺房,瞪大了眼睛,责怪道:“念瑶师傅,你怎么把夏公子领到这儿来了?”
“三娘莫怪,夏公子点子多,我请他来一并想想法子,”柳念瑶抿嘴笑道,“三娘你看!”
说罢将我束发的玉冠取下,说道:“哪个男子能长得这样水灵?你没看他都没有喉结吗?”
我以前着男装时是变了嗓说话的,听起来就是一男声,那可说是我唯一的绝活,学人说话特别像,原本我还曾想过当配音演员呢!现在恢复了本音说话,绝对的娇嫩女儿声,把这些姐姐全吓了一跳。谁会想到认识了近四年的夏公子会是女子呢!
知道我是女子,这才重新坐下,畅谈起来。原来四喜班这趟来京,是为了庆贺封后大典。宫中内侍早就来传了话,领了单子报给了宫中的贵人,节目全都定好了,压轴戏就是晚宴后恋舞的“飞天”。没想到昨日排练的时候恋舞把脚给扭伤了,站都站不起来,大夫说伤到了筋骨,没个十天半个月是好不了的。
“单子已经报上去了,回话的周公公说了,皇后娘娘听说这个舞是称颂她和皇上天长地久,永世恩爱的,对这个‘飞天’很感兴趣,点名儿要我们好好舞,可不能出一点儿差错。谁想到越怕什么越出什么,恋舞一紧张,这不出事了……换别的舞恐怕在娘娘那儿过不了关,往大了说那就是欺君之罪啊!展瑶,你有什么办法没有?”三娘焦急地说完,一脸期待地望着我。
我也没有办法啊,这下怎么办呢!
“除了恋舞,就没别的人能跳这舞了吗?”
“倒是有十来个伴舞的姑娘,不过这飞天的舞姿,只有恋舞能跳得出,她身段灵活,学过一点轻身功夫,别的人没这本事。”
“轻功?”我不由得打量了恋舞一眼,以往去四喜班,看的都是姑娘们奏琴,很少看跳舞,没想到恋舞居然会轻功。
“那找个会轻功的姑娘跳不就得了!”我说道。
三娘的眼睛顿时瞪得像五百瓦的大灯泡:“你以为谁都会轻功啊!”
“展瑶!”柳念瑶轻轻扯了一下我的衣袖。我知道她是想请我帮忙,她是这里唯一知道我会轻功的人,可是我哪里会古典舞啊!
她凑到我耳根前说道:“展瑶,试试吧!以你的聪明,教教就会,更别说还有两天时间!”
我摆摆手:“不行,你太高估我了!我可从来没跳过。”
这一急说话大声了些,给三娘听到了,她欣喜地问道:“展瑶,你会轻功?”
“三娘,倒是会一点,可是我不会跳舞。”
“没关系,我找人教你!”三娘喜滋滋地说道,“怕的就是不会轻功,只要会,这舞嘛很好学,其实主要是她们伴舞的跳,你就在那儿摆摆样子就行。”
“这么简单?”我问道,不禁有些跃跃欲试。要不,我也来体会一下当明星的感觉?
“你就答应了吧,展瑶,大家的希望可就寄托在你这里了,要不我们都会被降罪呢!”
我看着这些丫头一个个可怜兮兮地看着我,想到以前电视上演的皇室中人一不高兴就砍人头,万一这里的皇帝也是那样就惨了,我可不能让四喜班的这群人出事!
我点了点头,答应试试:“好吧,如果我实在不行,你们就快点换个人。”
谢三娘带着我们绕到了暖阁的后门,后门处居然连着另一幢房屋,高墙深院,甚为宽畅。三娘说暖阁是小楼在京城的分店,三娘已从潞州的三当家调到这儿作了总管事,怪不得四喜班会在这里落脚。
暂时先排练一下,就只叫来了四位伴舞的姑娘教我,招式倒是不难学,电视上都看到过,这下腰啊旋转啊之类的我练功时常做,舞起来也就十分流畅,难的那几个动作也就是从高台上飘下,伴着几个空中旋身,会轻功的人来做,自然不在话下。几个回合下来,没一个时辰我就学会了。
“展瑶啊,你一定下功夫练过,三娘可是看得出来,你这轻功可比恋舞那几下高明多了!这下我放心了!”三娘意味深长地对我一笑,决定了由我代替恋舞出场。
三娘叫人把其他八个伴舞的姑娘叫了来,让念瑶和琴吉儿两人在一边抚琴伴奏,叫我正式地来一遍。
音乐声响起,我被吓了一跳,这不是我熟悉的现代歌曲么?柳念瑶对我眨眨眼:“这是无名公子作的新曲子,很好听的!只是歌词我改了几个字。”
《爱不释手》!她居然拿这首歌来庆贺封后之喜!不过这本是电视连续剧《唐太宗李世民》的主题曲,也算应景。只是其中有几处词不好,不适合欢庆的场合,她聪明地作了改动,牵涉不吉利的地方全都被她改成了赞颂的好话。
一曲舞下来,众人连连叫好。于是就这么决定了,庆典那天由我蒙上面纱,代替恋舞出场。
又练到天晚我才离去。第二日我又找借口溜了出来,这次我带上了锦书和银笙。先到我娘的坟头上上了香,之后我给了车夫点儿碎银子,叫他去逛逛大街,会会家人,挨晚了再到暖阁附近来接我们,车夫感激涕零地去了,我们这才进了暖阁。
银笙和锦书看我来这儿跳舞,不仅不惊讶,反而十分有兴趣的样子。
今天人全齐了,按照正式演出的模式,一个个拿了琴瑟檀板、笛箫笙管,伴奏乐器一应俱全,全在旁边等着。两旁站着二十余个男子,一身战甲,手中举着锦旗,旗上大大地书着个容字,在乐器的伴奏下一边舞旗,一边齐声合唱,声音浑厚低沉,气势雄伟,我身在其中,随着音乐翩翩起舞。
排了好几遍,直到大家都累了,三娘这才喊休息。我们又商定了一下细节问题,这才歇了。
回到家中,正赶上一家人大集合,不知为了何事。差点就来晚了,好险!我带着两个丫头拣了个角落位置做下,眼角余光看到二哥斜瞟了我一眼,那意思肯定是说:你又溜出去玩了吧!我不置可否。
听得我爹轻咳两声,向我们宣布道:“明儿就是封后大典了,皇上恩赐京中四品以上的官员皆可带家眷出席明日的宫中晚宴,云涯和云封都是符合条件的,所以明日就由三夫人带着大少奶奶、明珠和云萱陪同前往,你们做好准备,可别失了规矩!”
怎么又要点我同往,不怕我给你丢脸了?还是说要我去给明珠作陪衬,用我的差显出她的好?没那么衰吧!我明儿要演出呢!
“爹,我最近身体不大好,怕在殿前失了礼仪,能不能让三姐和六妹去算了?”我得争取一下。
“你三姐快要成亲了,不宜抛头露面,云萝还小呢,大些再见世面也不迟,你和明珠必须去!请先生教了你那么多日子,两位先生说你学得也还差强人意,这次入宫,你可须谨言慎行,别再失了分寸!”
“是!”我答道。看来是无法推辞的了,得想个办法才好。
误会
哎!真的是计划不如变化快,我那儿才和四喜班定好了明儿一早进宫,这里明儿也要进宫,倒是怎生把夏展瑶和凌云萱变成两个人才好哦!
到了晚间,我早早地闭了房门,让锦书扮作我睡在床上,交待银笙有人来找一律以四小姐身体欠佳,卧床休息挡架,便换了衣衫几个纵跃来到了暖阁。
守门的见我连日来几次出入暖阁都有谢三娘这个大当家的笑脸相迎相送,还没到门口就高声叫道:“夏公子来了!三娘在楼上招呼客人呢。”
随后他对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说:“快去告诉三娘,夏公子来了。”
我冲他们笑笑说道:“告诉三娘我在念瑶师傅屋里等她。”之后迈步向左院楼上走去。
才和念瑶说了没几句话,三娘就风风火火地来了:“不是明儿一早就要进宫了吗,今晚不好好休息,怎么过来了?”
我把情况和三娘说了,她们这才知道我原本的身份是侯爷府的小姐,惊得合不拢嘴。因为原本按她们的想法,像我这种爱做生意,又经常往外跑的姑娘可能也就是商贾之家的小姐,万万不曾想到我会生在王侯之家。
“你们别管我什么身份了,现在的问题是明儿我要如何分身代替恋舞,咱们几个快合计合计。”
商量来商量去,反正我无论如何都必须出场的,只有四喜班先进宫,还好飞天之舞是在晚宴后表演,时间上错得开,只要我在晚宴中借机离开个一刻钟左右的时间跳完这舞,再不动声色地回去坐好就行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们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一切都得明天再作计较!
回到沁竹苑,锦书还在床上躺着呢,银笙也回道大少奶奶和五小姐来过,听说我睡下了,就说明儿一早再来找我。我把商量的结果也告诉了她们,明天还得这俩丫头帮我打掩护。
看着她们俩兴奋的样儿,我发觉我这两个丫头很有地下党员的潜质,一听我分派任务就两眼发光,只差没激动地跑过来拉着我的手说:“终于找到组织了!”这样的人才,看来当初选择教她们武功确实是太对了。我考虑要是由咱们三人成立个党小组和话,说不定将来的历史学家会把我们载入史册,称咱是“历史上最初的社会主义雏形”! 那将是个跨时代的、超越历史的进步!
第二日一大早,嫂嫂和明珠果然就过来了,两人都显得有点兴奋,商量着该怎么打扮才好。自打见我和几个皇子走得较近后,明珠不知怎么地对我的态度有了改变,还会不时的来窜窜门,不像以前那样对我不屑一顾了。
有了上回的教训,我拒绝了她们帮我打点衣妆的提议,自个儿挑了件颜色稍微鲜艳点的细绢花缎衣裳,外罩淡黄|色菱暗花绸半臂,淡扫蛾眉,轻匀胭脂,叫锦书在头上梳了个简单的双丫髻,发饰就只戴了一支金步摇,其余的头发就任它长长地散在背上。简单点好,免得换装时麻烦。
出门时,见那几个都披了带风帽的大氅,锦书忙又回去给我拿了一件。这秋夜里天气渐渐凉了,带上它确也方便,虽然我不觉得冷,不过入乡随俗嘛,还是别搞得与众不同。
这次不是去别苑了,是在正宗的皇宫内院。马车在皇城外停下,门口一群威风凛凛的侍卫,正是我大哥的手下,验过了入宫的腰牌,又换了宫内的马车向前驶去,绕了好大一会儿才到内城,下了马车,由内侍引着步行来到彤明殿,皇上和后宫佳人歌舞玩乐的地方。
这席位是按官员的品级排的,并未按男女分开,各官员和其家眷都在一处。我爹是侯爷,所以他的座席正排在几个未立妃的皇子身旁,坐我们对面的是卫国舅一家和韩宰相一家,右侧是楚湘寒家,原来楚家老爷也是朝中一品大员。我那两个出嫁的姐姐也随夫君在座,三夫人和明珠上前去打招呼去了,我和她们没什么交情,独自坐着没动。
“我的手绢儿可能是掉在来的路上了,银笙、锦书,你们去找找。”我叫过两个丫头吩咐到。
两人应了声,按原计划去打探地形和向四喜班通消息去了。
前面的湖心有高桥,戏班的台子居然是搭在那里,这会儿正有个满面油彩的小倌在那儿咿咿呀呀地唱着一出传统戏,正式的开演还未开始。
不一会儿两人回来了,银笙趁人不注意,附在我耳边说道:“三娘那儿都说好了,琴吉儿和箫言儿的琴箫合奏后就到飞天了,估计还有一个时辰,你去时常班主会在湖边接应你。”
“四妹妹,和小丫头说什么呢?”二哥笑眯眯地问我。
我随口答道:“她们在说对面那桌呢,尽是些皇亲国戚!”
二哥抬着看了一眼,鬼头鬼脑地凑近,在我耳边说道:“不光是皇亲国戚哦,还全部未婚,哈哈!”
内侍尖声尖气地一声皇上皇后驾到,我和二哥停止了谈话,随众人跪下。等得一声众卿平身,抬起头来,只见皇帝身穿明皇龙袍,一身威仪却面带笑容坐于御座之上,身边的新皇后头戴龙凤珠翠冠,面贴珠钿,身着香黄|色罗镶印金彩绘花边广袖女袍,襟、领有红色云龙纹,珠佩环绕,正是天生丽质、仪态万方,怪不得皇帝被他迷得团团转。
帝后一声令下,赐下御酒,正式开席。是了,这么大喜的日子,是得喝酒的。这厢儿是吃喝言笑,那边儿是歌舞乐起。我一看,周围坐的都是旧识,大半人在掬花宴见过。对面刚才二哥说的那桌上,七皇子束元晦正对着我调皮地眨眼睛,我对他笑了笑。一一看过去,端木偁竟然也在座,他不是江湖人么?难道也是皇亲国戚?
我看了看桌上的酒,皱了皱眉头。应该不会要我给人敬酒吧,我可不想喝。我旁边坐的是韩相一家,韩惜影与我见过,她刚好坐在我旁边,见状举起酒杯对我说道:“凌家妹妹,这酒不辣,不醉人,你尝尝。”
我端起来抿了一口,确实不烈,有一股淡淡的果子香味,充其量也只能叫做果汁,于是我又喝了一大口,开心地对韩惜影说了声谢谢。
我慢条斯理地吃着,感觉有一道视线从对面射过来,装作不经意地抬头扫过,是卫元颢!他身边还有人拿手指向这边。这些好事者是在谈论我吧,我这次动作没什么失礼之处啊!
不时对上平王、昭王、楚湘寒等人的眼色,像是约好了似的,每个都对我眨眨眼。我心下打了个激灵,天啊,难道今天是集体抽筋日?我闷着头吃东西,决定不抬头,怕自己传染上眼抽筋。
一个时辰很快要到了,眼见得琴吉儿和箫言儿上了台,银笙过来拉了拉我的衣袖,我暗暗运功逼出一头的汗,站起来说道:“爹,三娘,我觉得有点热,想过去湖边凉快一下。”
二哥笑道:“四妹妹不胜酒力!”
三娘看了看我面前已然空了的酒壶,皱眉道:“一个女孩儿家怎么喝那么多酒?”
“去吧,带个丫头跟着,这是宫里,别到处乱跑。”我爹同意了。
“我就在湖边,凉会儿就回来。”说完我拉上锦书就走,留银笙在这边看着动静。
从右侧走,转了几个弯,到得湖边,常班主从一座假山后冒了出来:“夏公子,大家就等着你了。”知道了我的身份,他仍旧用着以前的称呼。
“班主,累你久等了。”
“哪里的话,要不是公子,今儿咱们四喜班说不定就要下大狱了,常生在此先谢过,说起来,公子和四喜班还真是有缘呢!”
我笑笑,与他顺着小桥向湖心走去。到得后台,三娘亲自为我梳了个高髻,换上了一袭有着美丽图案的鲜艳舞衣,臂间加缀荷叶边,广袖长裙,外罩碧色轻罗薄绡,腰系五彩长丝带,套上罗地绣花女鞋。怕人看见认出,我戴上了面纱。
随着乐曲声响起,一群儿郎满副盔甲,挥舞着旌旗上场。前奏一结束,我身上系着护身的丝带,从舞台顶端冉冉而下,降落在中央的圆柱高台上,随既丝带被上面的人剪断,飘落在一侧,看起来就好像我是从天而降。两旁迅速涌进十二个身着五彩衣的姑娘,将我围住,扬袖舞动起来。
“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美得无处藏……”
在浑厚的男中音包围下,宽大的舞衣随着我的旋转,舞成了一朵绚丽的花,长长的彩带凌空飞翔,也许是喝了酒的缘故,我只觉得全身轻飘飘的,莫名的兴奋。
“啊……待我拱手河山讨你欢,万众齐声高歌千古传。你看远山含笑水流长,生生世世,海枯石烂……今朝有你今朝醉,爱不释手你的美呀,让我抱得美人归……”
我运着轻功,在高台上飞舞,最后在一声声的“让我抱得美人归”中飘下高台,被伴舞的姑娘们簇拥在中央。
全场无声,皇上首先打破了沉默:“好!好一个抱得美人归,联的皇后就是我容国第一美人,哈哈哈……赏!”
皇后卫婉茹一脸喜色,娇声说道:“臣妾多谢皇上夸赞!”
回到后台,锦书为我换回了原来的装束,三娘喜得合不拢嘴:“没想到你这假公子比恋舞那真女儿还舞得好呢,今儿的赏赐肯定少不了!”
“三娘,别忘了把我那份留着,过几日我会亲自到暖阁取的。”我笑道。
“哎,你还真是个只认银子的主儿,”三娘开着玩笑,“我给你留着,要是你肯来我们四喜班啊,全给你都成!”
想想不对,她又接着说道:“哎哟,瞧我这说的什么啊,你可是千金小姐,怎么会来我这里呢,哈哈哈。”
我是偷溜出来的,说得几句,赶紧告辞出来。和锦书走着走着,被一个人挡住了去路。
“原来你不化妆这么漂亮啊!我还以为你原本就长得跟个鬼似的!”卫元颢瞪着个眼睛色迷迷地看着我。
“哟!是国舅爷啊,你怎么没陪着任大小姐,倒上这儿凉快来了?”我挂着个假笑问道。
“早知四小姐如此美貌,我就不会要那任月染了。干脆我给皇后姐姐说说,我不要她了,让你嫁给我吧!”那登徒子涎着个脸说道。
“卫公子这就要成亲了,这话可不能乱说,传到任大人耳朵里可就不好了。这话你现在说已经太迟了,小女子已有了心上人,”我说道,“他玉树临风,英俊潇洒,重要的是在我不美的时候不嫌弃于我……”
他上前就要搂我:“好妹妹,本来皇后姐姐是要把你许给我的,早知你是如此知趣的人儿,我怎舍得放开你,你依了我吧,想要什么我都答应,即使我办不到,皇后姐姐也能办到,如何?”
“卫公子还请自重!”锦书气呼呼地挡在了我面前。
我眼见卫元颢酒气醺天,知他是醉了,胆子放大不少,拨开锦书,伸手一个五指山,把卫元颢的脸推离开我一步之遥,真想来硬的,把他一巴掌拍晕了丢湖里去。
卫元颢趁势拉住了我的手,嘴唇凑过来就要亲,被我轻轻一甩,一下跌了个狗吃屎。
“哎哟,国舅爷走路怎么这么不小心呢。”我一边说,一边伸手作势要扶他起来。他刚起身,我一个“不小心”,身子向前一冲,又将他推倒在地。这家伙还死性不改,爬起来就向我扑过来。
我正要给他来几下硬的,忽然见到端木偁向这边走了过来,我赶紧跑上前拉住了他的袖子:“端木公子,你是来找我的吧,是啊,出来这么久了也该回席了。”
端木偁脸上出现一丝疑似厌恶的表情,冷声说道:“放开!”
对不起了,现在我可不能放开,不然卫元颢那个浪荡子就扑上来了,先离了那个混世魔王要紧。我不仅没放,还紧紧地抓住了他的衣袖:“走吧走吧,我这就跟你回去!”
卫元颢在身后说:“原来你的心上人就是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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